荊川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七
荊川先生文集 卷第七 明 唐順之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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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刋荆川先生文集卷之七
與季彭山
僕不慧自少亦嘗有志於治經漢宋諸儒先以解經
名家者亦頗其津焉至於當世諸先輩以治經名
家者亦嘗承下風而問之葢乆之而不得其則又
將脫去聞見洗刷此心而獨求之於遺經又乆之而
竟未之得也偶游㑹稽獲聞髙論則爽然自失先生
之於經關竅開解掐擢膓胃若秦越人之隔垣而洞
五藏也剖破傳註專門之學辭鋒𠩄向決古人𠩄未
決之疑而開今人𠩄不敢開之口如荆慷擊筑
睥睨於燕市之中而旁無一人也目論古事又如身
揖讓乎虞周禮樂之間憑軾以觀晉楚齊秦鬬爭之
域也而聽之者且不自知其忽焉躍然以喜忽焉瞿
然以愕而卒果然以飽亦雄矣哉世未之有也雖然
願先生益深𠩄養使此心虚壹而靜自𠩄獨然不必
盡是也衆𠩄共然不必盡非也却意見以融真機則
古聖賢之精將扵是乎在而況其經乎然則六經之
道其卒於先生有明也巳僕敢以是少効愛助焉
荅姪孫一麐
一麐問衞州吁弑其君完倉卒未悉吾意當時
弑之人必有自見巳之爲是而見君父之甚不是處
又必有邪以階之如𠩄謂邪作而弑君弑父之
禍𧺫者春秋特與辨别題目正其爲弑如州吁弑完
一句即曲便自了然曲直了然即是非便自分暁
亂臣賊子其𥘉爲氣𠩄使昧了是非迷了本来君父
秉彞之心是以其時惡力甚勁有人一與指是非
中其骨髓則不覺回心一囘心後手脚都輭便自動
憚不得葢其眞心如此𠩄謂懼也懼與不懼之間是
忠臣孝子亂臣賊子之大機括反復如翻掌大易之
𠩄謂辨而春秋之𠩄以震無咎也如善醫者下針中
其竅穴則麻痺之人即時便知痛癢春秋一言中却
亂臣賊子痛癢處即亂臣賊子便自回心是以懼
然知痛癢者乃其血氣之固然知懼者乃其人心之
固然也善醫者特與遇之春秋特與提醒之而巳舊
據春秋𠩄書而言懼吾亦據春秋𠩄書而言懼此
無異者但以爲亂臣賊子懼于見書而知懼則
𠩄懼者旣是有𠩄爲而非眞心且其所懼及于好
名之人而不及于勃然不顧名義之人以爲春秋書
其名脅持恐動人而使之懼此又只得董狐南史
之作用而非𠩄以語于聖人撥轉人心之妙用且如
其其𡚁將使亂臣賊子彌益密以𨓱名而避跡
爲害不小此其𧺫自漢儒宜不待智者而知其謬
然千年無有覺其謬者亦無有致疑者何也其悉更
待面論善春秋者無如孟子亂臣賊子懼與春秋
天子之事此數句真得聖人微㫖其春秋天子之事
一句儒者亦不通乆矣一麐可𣸧思之面㑹言之
春秋一部書無一句不爲亂臣賊子而作非特書弑
君三十六條也
荅徽州汪子問繼祖母之喪
逺道走使詢及繼祖母喪服深知謹禮之意然此在
禮經甚分曉本非有疑似相聚訟也只爲不解承重
兩字而惑於俗人相沿代父爲服之是以其論紛
舛而難通耳承重者禮之𠩄謂受重也如何謂之重
謂祭統也古者立主謂之重宗廟謂之重禮曰爲人
後者三年解之者曰爲人後者受重於人受重者必
以尊服服之也禮曰父卒然後爲祖後者斬解之者
曰爲祖後者受重於祖受重者必以尊服服之也爲
人後者以旁支後其大宗爲祖後者以嫡孫後其祖
雖其本末疏戚不同而其𠩄以必爲之三年者則皆
以爲後之故爲後者受重之謂也不獨如是而已禮
經固有爲曾祖後云者爲髙祖後云者爲曾祖後者
謂若父與祖或以疾廢與先曾祖而死者也爲髙祖
後者謂若父與祖與曾祖或以疾廢與先高祖而死
者也爲曾祖後則爲曽祖斬爲高祖後則爲髙祖斬
若以代父爲則是父之𠩄齊期者吾代爲之斬父
之𠩄齊五月者吾代爲之斬此其本末倒置甚矣又
何以爲代乎且爲曾祖斬則謂之代祖也可爲高祖
斬則謂之代曾祖也可代父之又何施乎此其鄙
野舛駁絶不可準於經典然世耆儒老生亦往往以
此爲余竟不知其何𠩄𧺫也禮經十七篇中無此
雖漢宋諸儒生論禮者數千家亦絶無此余竟
不知其何𠩄𧺫也禮爲祖後者服斬不言爲祖後者
服祖之妻何服非略之也葢發見於爲人後者章中
矣曰爲人後者爲𠩄後之妻若子以旁支後其族人
猶服其𠩄後之妻若子況以嫡孫後其祖而不以若
子之服服其祖之妻者乎由此言之爲其祖加服云
者自爲受重也非謂父也爲其祖父加服云者自爲
祖也亦非爲父也此祖母也禮曰繼母如母則繼祖
母如祖母也爲祖而服其繼祖母豈繫乎父之及見
與不及見乎爲祖而服其繼祖母豈論其有出無出
乎且謂之繼則是不論其有出與無出而爲之服者
固非其𠩄出矣繼母之服不問其有出無出而隆殺
之也何獨疑於祖母焉夫有出而加服無出而降服
此古𠩄以制媵妾之等然非𠩄以施之於嫡也禮巳
之妻嫡子之妻不敢以無出降而況於祖母乎以吾
友有好古謹禮之意不敢不悉𠩄聞更與知禮者計
之禮後喪有前喪中其服後喪但據後喪始日爲斷
不據前䘮滿日爲斷也假而前䘮小祥遇後䘮則兩
䘮共服之四年并以白
辭宜興諸友爲亡妻舉奠
古禮饋奠則從主人而服則從族戚朋友各以疎親
輕重自製之是故主人饋奠而族戚朋友助之執事
則有之矣在禮未聞有族戚朋友供奠物之文也主
人勞族戚朋友以執事則有之矣在禮未聞有主人
散麻散縞散絹於族戚朋友之文也今一切反是族
戚朋友爲之饋奠是以族戚朋友而代主人之𠩄𠂤
盡也主人爲之散麻散縞散絹是以主人而擅族戚
朋友之𠩄自僃也此禮不知始何時古𠩄謂野於禮
者其此𩔖之謂乎且近世䘮葬日奢日靡富貴人家
一日至享數十家之奠自啓殯至葬數日間大牲小
牲刳割狼藉且百千計神情狀與人情不相逺
而無餒𠩄食幾何今若此不惟使生者靡費抑亦使
者不忍且夫放生以資㝠福則儒者𠩄不信殺生
以重㝠咎則理未必無是以痛爲亡妻謝此業債族
戚朋友則旣相信者多矣而一麟自宜興来乃聞諸
友復欲醵金爲奠且殺牲靡費於𠩄有用𠩄必受猶
尚不可況施於𠩄必無用𠩄必不敢受其謂之何如
諸友以爲情有未盡但至日臨葬此亦足矣即使吾
身後諸友亦只湏如是行之但相體不爲無情也
與人論祀鄕賢
鄉賢之祀關閭巷萬口公論關 國家彰癉大典非
勢位可得而干非子孫可得而私若可以勢位干則
魯國之祭鄉先生於社者當太牢於三桓而不當太
牢於一棲棲伐樹削跡之人矣若子孫可得而私則
三桓之有力皆當奉其祖父以從祭於社與祭於大
烝矣孔子之作春秋以垂不朽當大書特書弗何叔
紇之名於鄭僑呉札之上矣故曰稱足以誄之稱足
以謚之此臣子事其君親如事天之心而不敢以一
毫之私與焉者也此之謂古道也僕不自謀而
爲人謀乎草草亮之
鄉賢一大率出於有力子孫遮掩門戸及無恥生
員餔啜之計相共成之絶無足爲重輕羅念菴以吉
水鄉祠駁雜𠩄祀非𩔖恥其父與之同列欲奉其主
以歸此仁人孝子事親如天之心亦事死如生之心
也鄕黨自好者生時必不肯與鄕里無賴爲伍死而
魂氣有知何獨不然乎旣作荅學中書因澷記其
於後
與莫子良主事
日夕望吾子良之来淂𠩄𭔃書知㑹在閏月頗以爲
慰富生逺来愧無以教之此生曩時讀書爲文皆未
嘗入苦心但隨其資性之𠩄近爲之故其語意多淺
弱而乏精錬之思今稍稍示以關鍵𠩄在然渠性亦
敏終當有悟也至於爲人少年謹愿吾甚愛之亦時
示以立志必爲古人之不知竟相信否耶幸為
轉致意於令岳老先生千里之託不敢負也古人不
讀非聖之書以致精也僕之馳騖於博雜也乆矣近
稍知向裏自悟溺心滅質之爲病乃欲發憤而刋落
之然亦自悔其歲月之晚矣大率讀書以治經明理
爲先次則諸史可以僃見古人經綸之跡與自来成
敗理亂之幾次則載諸世務可以應世之用者此數
者其根本枝葉相輳皆爲有益之書但可以資文
詞者則其爲固已末矣况好文字與好詩亦正在
胸中流出有見者與人自别正不資藉此零星簿子
也雖古之以詩文名家者其亦不過如此況識其
大者乎向見子良舟中𠩄𢹂書多非要緊竊以今之
世清脩自潔如子良䔍志好學如子良而或不免耗
精力於無𠩄用至於𠩄最當㽞意者或且束閣而不
暇也以與子良知愛之深乃不敢不盡其愚俟面悟
時更有請也承嘉見惠客中適有一亦欲奉𭔃
投李報李淂無爲笑乎閏月准望一来勿爽勿爽
荅茅鹿門知縣
来書論文一叚甚善雖然秦中劒閣金陵呉㑹之論
僕猶有疑於吾兄之尚以眉髮相山川而未以精神
相山川也若以睂𩬊相則謂劒閣之不如秦中而金
陵呉㑹之不如劒閣可也若以精神相則宇宙間靈
秀清㳤環傑之氣固有秦中𠩄不盡而發之劒閣
劒閣𠩄不盡而發之金陵呉㑹金陵呉㑹亦不
盡而發之遐陋僻絶之鄕至於舉天下之形勝亦不
盡而卒歸之於造化者有之矣故曰有肉眼有法
眼有道眼語山川者於秦中劒閣金陵呉㑹苟未嘗
探竒窮險一一歷過而淂其逶迤曲折之詳則猶未
有淂於肉眼也而況於法眼道眼者乎願兄且試從
金陵呉㑹一一而渉厯之當有無限好處無限好處
耳雖然懼兄且以我呉人而呉語也
二
熟觀鹿門之文及鹿門與人論文之書門庭路徑與
鄙意殊有契合雖中間小小異同異日當自融釋不
待喋喋也至如鹿門𠩄疑於我本是欲工文字之人
而不語人以求工文字者此則有鹿門𠩄見於吾
者殆故吾也而未嘗見夫槁形灰心之吾乎吾豈欺
鹿門者哉其不語人以求工文字者非謂一切抺摋
以文字絶不足爲也葢謂學者先務有源委本末之
别耳文莫猶人躬行未得此一叚公案姑不敢論只
就文章家論之雖其繩墨布置竒正轉摺自有專門
師法至於中一叚精神命脉骨髓則非洗滌心源獨
立物表具今古隻眼者不足以與此今有兩人其一
人心地超然𠩄謂具千古隻眼人也即使未嘗操紙
筆呻吟學爲文章但直據胸臆信手寫出如寫家書
雖或疎鹵然絶無烟火酸餡習氣便是宇宙間一様
絕好文字其一人猶然塵中人也雖其專專學爲文
章其於𠩄謂繩墨布置則盡是矣然畨来覆去不過
是這幾句婆子舌頭語索其𠩄謂眞精神與千古不
可磨滅之見絶無有也則文雖工而不免爲下格此
文章本色也即如以詩爲諭陶彭澤未嘗較聲律雕
句文但信手寫出便是宇宙間第一等好詩何則其
本色髙也自有詩以来其較聲律雕句文用心最苦
而立最嚴者無如沈約苦却一生精力使人讀其
詩秖見其綑縛齷齪滿卷累牘竟不曾道出一兩句
好話何則其本色卑也本色卑文不工也而况非
其本色者哉且夫兩漢而下文之不如古者豈其𠩄
謂繩墨轉折之精之不盡如哉秦漢以前儒家者有
儒家本色至如老莊家有老莊本色縱横家有縱横
本色名家墨家隂陽家皆有本色雖其爲術也駁而
莫不皆有一叚千古不可磨㓕之見是以老家必不
肯勦儒家之縱橫必不肯借墨家之談各自其本
色而鳴之爲言其𠩄言者其本色也是以精光注焉
而其言遂不泯於世唐宋而下文人莫不語性命談
治道滿紙炫然一切自託於儒家然非其涵養畜聚
之素非真有一叚千古不可磨滅之見而影響勦
葢頭竊尾如貧人借富人之衣莊農作大賈之飾極
力裝做醜態盡露是以精光枵焉而其言遂不乆湮
廢然則秦漢而上雖其老墨名法雜家之而猶傳
今諸子之書是也唐宋而下雖其一切語性命談治
道之而亦不傳歐陽永𠦑𠩄見唐四庫書目百不
存一焉者是也後之文人欲以立言爲不朽計者可
以知𠩄用心矣然則吾之不語人以求工文字者乃
其語人以求工文字者也鹿門其可以信我矣雖然
吾稿形而灰心焉乆矣而又敢與知文乎今復縱言
至此吾過矣吾過矣此後鹿門更見我之文其謂我
之求工於文者耶非求工於文者耶鹿門當自知我
矣一笑鹿門東歸後正欲待使節西上時得一面晤
傾倒十年衷曲乃乗夜過此不已急乎僕三年積下
二十餘篇文字債許諾在前不可負約欲待秋冬間
病體稍蘇一切塗抹更不敢計較工拙只是了債此
後便得燒却毛頴碎却端溪兀然作一不識字人矣
而鹿門之文方將日進而與古人爲徒未艾也異日
吾倘得而觀之老耄尚識其用意處否耶并附一
笑
與洪方洲書
令弟過此不相値有負兄命罪罪書中𠩄言舉業
三十餘字法則平生無此活套葢傳者誤也讀兄𠩄
𭔃如祭侯侍郞等諸文及諸詩皆雄𣸧有力勝扵舊
作足徵多蓄之効至送鹿園文字雖傍理路終似蹈
襲與自得處頗無交渉葢文章稍不自胸中流出雖
不用别人一字一句只是别人字句差處只是别
人的差是處只是别人的是也若皆自胸中流出則
鑪錘在我金鐵盡鎔雖用他人字句亦是自已字句
如四書中引書引詩之𩔖是也願兄且將理要文字
權且放下以待完養神明將向來聞見一切掃抺胸
中不留一字以待自已真見露出則横竪更無
依傍亦更無走作也何如何如向曾作一書與鹿門
論文字工拙在心源之兄曾見之否鄙人無意於
文數年矣旣非才𠩄素長又非性𠩄素好獨吾兄謬
嘗以爲可然僕自知其不可也向来諸人𠩄託不終
𠩄事如借債不還錢無𠩄逃之然毎一奮筆如策跛
驢耕石田轉覺苦澀復爾罷去念債限乆滿又無利
息何時是了以是蹶然强作數篇雖稍有可意處只
是庸淺以非精神𠩄注也然不敢不以呈於吾兄與
鹿門也然僕以非素𠩄長之才而又當夜氣之惰兩
君以才𠩄素長又當朝氣之銳苟見吾文當相與一
噱而後信吾自知之不妄也此後尚有文債二十餘
篇若便了此則四十餘年業障一時頓銷昔禪師不
受隔宿之約病夫此後更不受文字約矣旣不自耕
又不讀書爲文又不敎書又以病不行慶弔應人
事自奉侍老親及與家庭子弟談閒話之外悄然
更無一事若不喚作一閒道人便當作一疣贅廢物
矣可爲快然倘天與樗年得至五六十外此時于本
根稍有一二見處或當寫出數百字以記余之拙若
自量一無𠩄見則不敢更煩毛頴公也文章之柄寔
在兄輩朂之朂之承抄道書倘得一二語開明此心
即兄之教但其中多浪漫如緊要語絶少此後不必
重煩吏人可且輟之至如丘長春語録馬丹陽語録
人云别有刻本或于藏經中檢出則願兄爲留意也
又
近来覺得詩文一事只是寫胸臆如諺語𠩄謂開
口見喉嚨者使後人讀之如真見其面目瑜瑕俱不
容掩𠩄謂本色此爲上乗文字揚子雲閃縮譎怪欲
不不又此最下者其心術亦略可知眉山
子極有見不知韓子荆國何取焉近来作家如吹畫
壷〈小兒𠩄吹泥鼓俗謂之畫壺〉糊糊塗塗不知何調又如村屠割
肉一片皮毛斯益下矣試質之兄其有㑹焉否
與王遵巖叅政
不會兄於武夷終是此生不了心事三年之間定當
發興耳近来有一僻見以爲三代以下之文未有如
南豐三代以下之詩未有如康節者然文莫如南豐
則兄知之矣詩莫如康節則雖兄亦且大笑此非迂
頭巾論道之葢以爲詩思精妙語奇格髙誠未見
有如康節者知康節詩者莫如白沙翁其言曰子美
詩之聖堯夫更别傳後来操翰者二妙罕兼此猶
是二影子之見康節以鍜煉入平淡亦可謂語不驚
人死不休者矣何待兼子美而後爲工哉古今詩庶
幾康節者獨寒山靜節二老翁耳亦未見如康節之
工也兄如以此言爲癡迂則吾近来事事癡迂大率
𩔖此耳兄嘗謂非兄不序吾之文非吾不序兄
之文誠然誠然仙道偪人筆墨乆廢然於兄終當果
此約勿以乆近拘之也
與楊朋石祠祭
向獲奉光儀𣸧知任道之器更欲退處𡨜寞以深𠩄
養尤見髙志後世學問𠩄以小成者皆由積之不厚
而輕用之也此舉切爲執事願之𠩄示諸文皆清新
紆徐有作者之意宜更渾雄以畜之昌博以發之則
古調可幾也僕迂陋非知文者文詞之技亦未敢爲
君子稱述聊一道之耳曾文奉覽𠩄索鄙人近作因
適𭔃至洪方洲𠩄容取回𭔃上請教也
與萬思節主事
承示途中遇險及當局冷眼之足知新功甚慰甚
慰𤍠處冷得絶勝冷處冷得然險處惶惑原是易處
錯過不曾做得工夫也易論學毎以渉川爲故曰
作易者其有憂患乎𠩄謂終身之憂也吾友閒居少
過却是不曾抖擻提醒精神吾固預憂吾友渉川之
難今吾友自知之矣自此緊着功夫常常從危處操
心常如與天呉河伯對壘毀譽利害諸關悉與照破
即世間一切大川何𠩄不利渉也先輩云聖人於困
險中有至樂於安平中却是有至憂然哉吾毎欲與
大洲兄相㑹乃欲相與證明絶學非曆數之謂也然
曆數自郭氏以来亦成三百餘年絶學矣 國𥘉搜
得一元統僅於守敬下乗中下得幾句註脚監中
二百餘年拱手推譲以爲曆祖吾向来病劇中於此
術偶有一悟頗謂神解而自笑其爲屠龍之技無𠩄
用之亦嘆世無可語者近淂来書乃知復有透曉如
大洲者在也一快一快但不知大洲𠩄謂透暁而曆
官𠩄不解者何𠩄指耶豈𠩄謂曆理者七政盈縮遲
疾之𠩄以然如元史𠩄載王恂李謙曆議及縁氏
革象書之𩔖𤢜洞其精微是曆官秖知其數而吾
輩獨明其理遂指此爲透曉而曆官𠩄不解者耶
葢昔者太史造曆旣已測定日躔盈縮月離遲疾去
極逺近渾淪得一天體在胸膈中而欲傳之形器之
間以爲曆夲則是以數寸算子握住萬古宇宙轉運
葢甚難下手此子長𠩄謂太𥘉曆旣巳測候而姓與
都等不爲算之時也古曆大衍爲精一行和尚藏
却金針世徒傳其鴛鴦譜耳于是守敬獨淂一法曰
弧矢圜算如𠩄謂横弧矢立弧矢赤道變爲黄道黃
道變爲白道者最爲圓機活法自此黃赤白三道之
畸零可齊而氣朔之差可定此法不惟儒生不暁而
三百年来曆官亦盡不暁矣今監中有一書頗秘名
曰曆源者郭氏作法根本𠩄謂弧矢圜術頗在焉試
問之曆官亦樂家一啞鐘耳豈大洲𠩄謂透暁而曆
官所不暁者葢謂此耶若𠩄指如前雖極精微幽
𦕈猶是儒生套子𠩄指如後雖若九九綴術乃是
實得也煩問之大洲求一轉語見示當更有請教夫
六藝之學昔人以爲數可陳而義難知在今日曆家
却是義可知而數難陳葢得其數而不通其義者有
之矣謂得其理而不得其數則施之實用旣無下
手處而并其𠩄謂義者亦脫空影響非真際也雖然
今曆家自謂得其數矣今曆家相傳之數如曆經立
成通軌云云者郭氏之下乗也死數也弧矢圜術云
云者郭氏之上乗也活數也死數言語文字也活數
非言語文字也淂其活數雖掀翻一部曆經不留一
字盡創新法亦可以不失郭氏之意得其死數則挨
牆傍壁轉身一歩倒矣夫知曆理又知曆數此吾之
𠩄以與儒生異也知死數又知活數此吾之𠩄以與
曆官異也理與數非二也數者理之實致用處也活
數死數非二也死數者活數之𠩄𭔃也近見一二儒
者亦有意象數之學然不得其傳則往往以儒者範
圍天地之虚談而欲葢過疇人布算積分之實用不
知豈便吃爾葢過了也後世儒生𠩄論六藝往往而
然不特曆也大洲其於吾言有合耶否也揚子雲曰
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通乎天地之
曆數而未必通乎身心之曆數者又一行守敬輩之
𠩄以爲蔽也今未暇論也雖然𠩄欲請教於大洲者
其大者百未一舉也而輒瑣瑣及此毋乃以我不知
務乎縱言至此一笑吾友欲吾舉曆家一二緊要語
與大洲印證如歩日躔中盈初縮末限用立差三十
一平差二萬四千六百此死數也又如歩月離中用
初末限度一十四度六十六分此死數也曆家知據
此死數布算而已試求其𠩄以爲平差立差之原與
十四度六十六分之數從恁處𧺫則知活數矣似此
只舉一兩件更不費辭也活數者如揲蓍求卦之初
參伍錯縱而隂陽未分者也死數者如卦畫巳成之
後爲九爲六而隂陽旣定者也
又
來書謂趙大洲主測候吾主布算此未之盡也布
算未有不始於測侯測候未有不𭔃之布算而可以
造曆者兩者相須如足與目但測候之法元史𠩄載
簡仰二儀今疇人子弟亦稍用之而學士大夫亦
有曉者及趙縁革象書測經度測緯度之法尤更
分曉吾是以略而不言且吾前書𠩄引史記曆書中
語太初曆旣已測定而姓與都等不爲算自古造
曆亦毎病布算之難此一行守敬𠩄以獨擅專長司
馬公是星曆專家其史記曆書是自家屋裏話
細讀其敘作太初曆始末其意可識也雖然使人皆
輸班自可以目定方圓而不必規矩使人皆羲和自
可隨時測候而不必布算以成曆故布算以成曆者
令後可繼也此堯典中亦自了了其暘谷四叚則測
候也其閏月成歲數語則布算虚盈以造曆也但古
文簡約不詳今渾天儀象自漢相傳以爲羲和之遺
則測候之器尚在而布算之法獨不傳竊意其法若
傳比之一行守敬當更簡易密緻葢古人心學精微
圍範天地與後世術家自别今𠩄傳周髀經託之周
公雖真贗不可知豈亦有羲和布算之遺乎而後世
暁了者亦少矣
與顧箬溪
奉違忽忽三年辱遣使致手教又復兩年而音問乆
疎於門下時抱耿耿伏惟明公山林髙卧之日長而
道義之樂益真聲利喧囂之境逺而塵俗之縁盡解
邇来胸次可想而知但不知充閭之兆今更何如耳
某閒居多暇亦時留意於數藝將向𠩄聞之左右者
時爲紬繹其於古人象數之精意雖或有齟齬難通
處亦多有欣然意㑹處其意㑹處旣恨不得即與明
公相印證其齟齬處又恨不得就明公而爲發蒙解
縛也竊以六藝之學皆先王𠩄以寓精神心術之妙
非特以資實用而已傳曰其數可陳也其義難知也
顧得其數而昧於其義則九九之技小道泥於致逺
是曲藝之𠩄以藝成而下也即其數而窮其義則參
伍錯綜之用可以成變化而行神是儒者之𠩄以
游於藝也游於藝則藝也者即𠩄謂德成而上也顧
先王六藝之敎旣寢而算書之傳於世往往出於曲
藝之士之𠩄爲是以其數存而其義隱矣而藝士之
著書者又往往以秘其機爲奇𠩄謂立天元如一云
爾積求之云爾者澷不省爲何語其意葢惟恐緘縢
之不密而金針之或也是以其數雖存而數之𠩄
以爲數者亦隱矣伏惟明公以當世𦒿儒玩心神明
之學而出其緒餘扵藝數間明公之於數葢古𠩄謂
進乎技而入於道以神遇而不以器求者也且小子
辱不勌之教乆矣是以敢更有請焉謹具如别𥿄
二
易云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聖人雖是
爲性命眞機發此兩語其實百氏技術理數諸家之
學精微緊要處悉在此矣𥨸𮗚明公演出測圓海鏡
書自非明公細心絶識洞極神明之奥則不剖破
此混沌也敬服敬服然鄙見竊以爲此書形下之數
太詳而形上之義或略使觀之者尚不免有數可陳
而義難知及示人以鴛鴦枕而不度與人以金針之
疑僕意欲明公於緊要處提掇一二作法源頭出来
使後世爲數學者識其大者得其義識其小者得其
數則此書尤更覺精采耳何如何如承以序文見屬
僕於數學稍有一二窺測皆是明公指授此委豈敢
以不文爲辭但因乆病早衰近年稍從事於槁形灰
心究意道家之是以文墨之事乆成廢閣雖然明
公之託不論遲早終當有以相復也郭太史曆數冠
絶古今然其作法孔竅亦只有兩事其歩日躔源頭
在截矢求弦一法僕旣作爲弧矢論以請於明公而
明公亦旣演之爲書矣其歩月離源頭則在容弧
濶一法今亦偶然㑹意而得之并書其以請葢三
百餘年絶學洞然明白即使郭太史復生亦自無躱
閃處可爲古今一快僕豈敢謂有神解惟明公指授
之力爲多也幸更覽而教之
與卜益泉知縣
僕支離床席巳成廢人乆不一奉晤言殊深耿耿
近敝邑一刻字人云執事欲刻鄙言雖或傳言之妄
然聞之殊不自安葢執事與善之過雖淺陋言語猶
不欲遺之此在執事則爲盛心然本非立言之人而
徒爲覆瓿之用此在鄙人則甚可媿且今世𠩄謂文
集者徧滿世間不爲少矣其實一字無用彼其𥘉作
者莫不妄意於不朽之圖而適足以自彰其陋以取
誚於觀者徒𠩄謂木災而巳僕毎爲彼愧之而復自
効尤之乎昔人論文章家惟見理明而用功深者乃
得之此未易言也況僕平生本無立言以求不朽
之意偶少年時隨一二友人强習世間綺語以才力
滯鈍兼復懶病加以疎拙於身心而欲求工於筆札
竟不工而罷閒中偶觀舊稿一二篇支離不經之
言滿𥿄而是盡欲焚燒爲快又自悔向来錯用心力
而一無𠩄成也若欲以此傳於人人則旣以自誤又
復誤人且昔人云人短於自見僕自知猶然人又將
謂之何執事苟以爲可而欲傳之是有累於執事之
明苟不擇其可否而欲傳之是有傷於執事隱惡之
義也承執事知愛敢布腹心萬望中止其事則執事
之愛我更厚矣
荅華補菴
鄙人不敢刻文心事具見於𠩄與王南江書及與令
壻安子介言之巳詳執事諒我此心乆矣而益泉大
尹忽爲此迂濶之舉昨有書道心事於益泉如石沉
水竟不見荅鄙人罪謫之餘也傳曰身隱矣焉用文
之罪謫之人自合閉門杜口豈宜以文章自名又豈
宜大書刻木以標榜於世且所謂罪謫之人者其於
當世尤最得罪於勢要有力之輩而益泉爲之刋刻
文字是昭其與罪人比而與𫝑要有力之輩異其好
惡也豈惟非僕之福其爲貽累益泉亦甚矣平生本
不爲文此心自知而一二相知偶以爲可虚聲𠩄
集衆謗遂歸誠以文者豪士之𠩄兢而名者造物之
最忌譬如支離侏儒之人本無拳勇不格鬬偶爾
嬉戲冽首揺目舞腕曵脚而里人不解事者見其槃
旋之影從而恱之恱而奬之以爲有拳法而道之於
人至使當世拳師打手疑其鬭巳叢𧺫而譁之不知
彼固支離侏儒人耳且彼固自知支離侏儒人也何
嘗自謂有拳法其亦何心與人鬭勝負哉奬者逐影
疑者附聲世俗可笑大率然也僕之得名與淂謗何
以異此雖其疇昔知厚之人猶或不免睽目相猜怒
僕自度本無可致猜怒於其人者秪以不合簸弄筆
舌及不合盜虚名之故耳邇来深自悔其少時刻
之技經年束書閣筆絶口不敢道文字以自附於村
野不識字人而後爲快如佅儒矯前日嬉戲惹事之
過手腕亦不一出袖口自謂庶幾免矣柳子厚云豈
可使呶呶者復入吾耳而益泉乃方爲之刋刻行世
以竪拳法之赤幟而滋拳師打手之疑譁旣與僕私
心相戾其於益泉亦何益焉僕之私心尤有𠩄不可
者平生𠩄與交游書札率如戸外二屨密相規告之
言今乃大書刻木以翹人之過而彰已之訐直豈惟
心𠩄不安其何以然與友人相視乎雖友人素多
善𩔖不以受盡言爲諱然在僕則不可也内量之巳
外量之人量之人者此書盡之量之已者與南江書
及前與益泉書備矣量巳量人無一而可因知益泉
之必相諒也
荅蔡可泉
别乆不勝懷念毎于士大夫往来間得聞兄政聲善
譽爲慰僕自正月冒病今尚在牀也二月三月之間
頻于死者三四巳分與世長别今漸有生意然精神
則益耗矣葢外腎癰瘍痛楚不堪之故也来書𠩄示
刻文一節正以此事爲錫尹卜君𠩄苦極費口舌近
忽淂遵巖兄書又道及紀山刻文之方輾轉無可
奈何欲託洪方洲百方止之而来使適至是造物者
亮我之衷而賜之便也知我莫如兄豈待多言固知
此事之必廢罷矣僕不才豈敢以文字市聲名於世
者哉山澤迂僻之性毎閒静中得一適意形骸之外
則覺此身亦是贅痝而虚名果是羶氣不早自晦
匿使野人姓名尚有聞于世間以爲此身之累不及
古之織簾箍筩之流使人不得知其姓名者毎自笑
前生業障之厚也其又敢以文字市聲名于世也哉
即使欲以文字市聲名于世亦其文之最工者而後
可自古文人雖其立脚淺淺然各自有一叚精光不
可磨滅開口道得幾句千古不出的話是以
與世長乆惟其精神亦盡于言語文字之間而不暇
乎其他是以謂之文人僕不爲文而知文毎觀
古人之文退而自觀鄙文未嘗不啞然笑也半生簸
弄筆舌只是幾句老婆舌頭語不知前人了幾徧
有何新得可以闡理道而裨世敎者哉此皆肝膈之
論非苟爲謙讓以欺兄者愛我如兄如曹君雖欲使
吾文不朽吾文其不朽乎否也兄試觀世間糊牕
櫺塞瓶甕塵灰朽腐滿牆壁間何處不是近時人文
集有誰閒眼睛與之披閱若此者可謂之不朽否耶
本無精光遂爾銷歇理固宜然設使其人早知分量
將幾塊木板㽞却柴燒了豈不省事可笑可笑兄書
中有發明性眞開示来學之僕又非其人也且𠩄
以發性眞而示来學固絶不在言語文字間行已多
缺而強飾之于言語文字此性眞𠩄以益鑿而先輩
之𠩄以誤後學而眯其目者也僕自三十時讀程氏
書有云自古學文鮮有至于道者心一局于此又
安與天地同其大也則已愕然有省欲自割而未
年近四十覺身心之鹵莽而精力之日短則然
自悔捐書燒筆于靜坐中求之稍稍見古人塗轍可
循處庶幾𥙷過桑榆不盡枉過此生居常毎自笑不
敝却精力以求文之工然竊幸其文之不工而稍
蓄餘力亦尚可以他爲也是以語及文字輒茫如隔
世事或不淂已應酬一二篇亦信意打抹真𠩄謂老
頭巾矣以少年欲求工于文而文猶未工況于今日
意興若此則宜益淺陋無怪也不識曹君何取乎今
曹君巳去此事行止皆在兄手相知如兄而復不
信我此心必欲爲此業障以増牆壁間之一塵而後
爲了事則與兄二十年之交便可告絶矣寫録多
誠如兄言嘗欲稍改差字留一正本藏之于家又自
以爲本無足關係于世訛不訛不論也且捐書燒筆
亦巳多年旣無正本又無新稿誠無可以應兄命者
奈何至如遵巖之文則必不可以僕爲比遵巖以絶
世之資又用力專而且深故其文雄渾雅奥自北宋
而後數百年間特然傑出以名其家𠩄謂不朽者
也惟單刻此集足爲文章家指南而一洗近世文妖
之𡚁正不必以吾疎庸之文溷之也尊翁老先生表
文原有今春之約平生不敢與人不信而況敢不信
于吾兄乎但自正月到今圖死不暇是以未執筆
倘病體復得爲完人必于今年𭔃奉也
與吕通竹嶼書
執事佐郡六年清苦直方之節衆共知之而山人之
知之也獨深執事亦謂山人臭味之相同也日夕𠩄
以拳拳于山人者亦深且厚今執事行有日矣山人
非仁人也不贈執事以言山人貧也不贈執事
以財而繾綣之情不自巳聊具鹿靴一𩀱奉將别
意靴者履也易不云乎素履之往獨行願也伏望執
事率其素履獨行𠩄願不以夷險二其心不以終始
渝其度用于世則爲羔羊素絲之風不用于世則勵
蔬食飲水之志履道坦坦爲天地間一完人此其𠩄
得較之壞名毁節以苟一時之富貴者雖在相知
執事必不以彼易此矣山人敢以致愛助之意
與安子介書
謹具布被一端奉爲令愛送嫁之需布被誠至質且
陋矣然以之而厠于刺繡結繪綾綺綃金綴翠玄朱
錯陳之間則如葦簫土鼓而與朱絃玉磬金鐘大鏞
相答響乃更足以成文又如貴介公子張筵邀客珠
履貂冠狐裘豹褎聯翩雜座旣美且都而有一山澤
被褐老人逍遥曵杖其間乃更足以粧風景而不
失其爲質且陋也且夫桓少君之事兄之𠩄以養成
閨行而出乎習俗之外者豈足多讓古人哉素辱知
愛敢以家之𠩄常用者爲獻而侑之以辭不然亦願
兄受之而以𢌿之媵僕之用可也
與白伯倫主事
曩與先公獲承聯佩之交遂𫎇解帶之惠顧向也忝
趨朝於弱冠人巳訝其垂帶悸𠔃今也甘丘壑於衰
年吾誠自知不稱其帶對塵匣而嘆仰思故人不衣
冠而處俯慙身世若以自珍則秖爲韞匵而藏若以
相奉則可謂不失舊物且吾子春濟美已是世官
而君家通天滿篋豈無遺帶雖然受之於白氏之春
而還之於白氏之春則是良之楚失而楚淂
也以此旣贈人之帶而儷彼𠩄傳家之帶則是靈劒
之𩀱離而𩀱合也況吾與子以通家之乆契辱道誼
之新知則是帶也非特表屢世往還之情亦以著古
人韋弦之義竊願吾子視𠩄不下兩如見乎父師束
以立朝一矢心於忠孝
與萬思節僉事
萬子思節官江西而余適與之偕至廣信贈小甆瓶
四枚爲别萬子職當外巡饒信饒公私甆器𠩄出外
巡蒞焉而余乃以此爲贈可謂擔水河頭賣矣雖然
古有宰端溪不持一硯者吾將贈硯于端溪宰可也
萬子葢亦其人哉若蒞饒則有甆器蒞湖則有丹砂
雌黃蒞廣則有名香珎藥此士大夫以爲家嘗茶飯
官箴之𠩄不責而勵志之士之𠩄愼也豈惟官箴之
𠩄不責世之髙明持達者聞此等言語亦以爲瑣屑
而迂濶矣白沙先生曰人須有鳳凰翔于千仞之氣
要自至麤至微者而充之萬子素不吾迂也故吾言
云耳
與董后峯主事
曩時横山忍之託賴吾執事週旋其間僕用是激
于公義不敢違命鄙人獲締姻好我執事寔然是執
事之惠顧于王氏也今王氏孱然一綫之緒有甚
于橫山忍之時而令姨𣪞勤之情豈異于横山忍
之託也僕不自揣竊敢以僕之𠩄自爲者望之執
事以執事髙誼豈以曩時𠩄以教僕者今日肯以身
自讓之乎執事若不忘先大夫人姊妹之好照臨王
氏而許之一言是執事之曲庇王氏也而僕之𠩄
不終事于王氏者其亦可以無憾矣惟執事亮之
與洪方洲主事
申過常時吾不及與㑹偶游蘇州見其以就醫在
焉此友病𫝑已亟多是迫促人矣僕毎見吾兄言
申爲泉郡第一等勵行有廉恥之士令人對之愴
然傷懷有人百其身之感且其囊篋將空問之止有
銀五兩彼云歸資尚不足謝醫買樂一無𠩄處僕探
囊中得銀五錢送之且勸之往鎮江就醫與方洲相
聞彼云歸心急不北矣余曰南路有鄉里士夫乎
彼云素寡交游余曰劉松江非君鄕里乎彼曰亦同
年也余曰往依焉何如彼殊有難色曰素亦不甚相
知余諭之曰此時尚守區區之孤介乎淂身子在
宇宙間尚有許多好事可爲寧守區區之孤介乎慰
諭再三始以余言爲然時門生蔡舉人同在坐僕與
蔡生私語曰申極顚沛中亦不肯妄干人可見其
平生也余是時作一書託富副使轉通之劉松江又
不知劉君義氣何如耳特此遣人告吾兄兄可割俸
銀一二兩并謀之同鄉士夫在南都有義氣者或得
銀五六兩急遣衙門一的當人齎至松江與申若
救淂此人一命使彼得以餘生更弩力做好人是宇
宙間公共事倘遂不幸亦可使客途免於溝壑而已
或南都無可處則兄更作一書并託之劉松江彼亦
無難處者此事須速不然則挽西江以救涸轍也
與雷古和提學
執事仗節秉義當世之至不可干以私者也僕平生
頗知守區區之孤介未嘗敢干人以私者也以平生
不敢干人以私之人而輒干之於必不可干以私之
上官而又未嘗有一面之識也雖愚者亦知其足以
觸罪而無𠩄淂矣而僕乃不揣冒爲之則其情亦可
察矣故河南提學陳后岡束者鄙人生之交也念
其生之交而欲爲之庇其後此鄙人之私也陳君
自束髪即知苦學砥節其爲翰林不肯諂屈於權貴
人遂爲奸䜛𠩄中而權貴人斥之外藩繼以天殁今
其棺槥浮𭔃客土歷十餘年而不葬以四十餘歲
之病妻撫十六七歲之弱子兩口一家僮僕無𠋣伶
仃牢落行道𠩄悲陳君厯官十四五年未嘗有百金
之產止靠死後數百兩賻金僕不淂已爲之經營而
歲還之息妻子生計如是而已且夫憫其以砥節遭
蹇而欲爲之庇其後此亦觀風者之責而天下之公
也今其子漸讀父書或厠之學校之中則庶可以
不墜先人之業以僕愚昧豈不知奔競進學浙中風
俗之大蠧而執事之𠩄最禁哉以爲好脩砥節陳君
旣是善𩔖而士大夫妻子流落又未有如陳君者倘
執事處其子於常格之外秪足以爲志士畸人之
勸而不足以爲請囑貪兢之援例也此僕𠩄以不敢
干之他人而必干之執事以爲執事道於炙手
炎炎之軰必垂憐於清寒牢落之家必不爲世
俗人之𠩄爲必爲世俗之𠩄不爲也知我罪我惟
執事教之
荆川文集卷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