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廊脞錄/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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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三年變通軍需報銷同治三年七月十三日奉上諭:[编辑]

戶部尚書倭仁奏請將軍需報銷變通辦理一折,據稱「軍需報銷向來必以例為斷,然其間製變因時,亦有未能悉遵之處。各省軍需曆年已久,承辦既非一人,轉戰動經數省,則例所載征調,但指兵丁,而此次成功半資勇力,兵與勇本不相同,例與案遂致歧出。在部臣引例核案,往返駁查,不過求其造報如例,而各處書吏藉此需索,糧台委員借以招搖,費無所出,則浮銷苛斂等弊由此而起。請將同治三年六月以前未經報銷各案,開具簡明清單奏明存案,並請飭禁勸捐歸補名目。」等語。

所奏係為因時杜弊起見。軍需報銷一事,本有例定章程,惟近來用兵十餘年,蔓延十數省,報銷款目所在多有,若責令照例辦理,不獨虛糜帑項,徒為委員書吏開需索之門,而且支應稍有不符,於例即難核準,不得不著落賠償。將帥宣力行間,甫邀恩錫,旋迫追呼,甚非國家厚待勳臣之意。著照所請。所有同治三年六月以前各處辦理軍務未經報銷之案,惟將收支款目總數,分年分起開具簡明清單,奏明存案,免其造冊報銷。

此係朝廷破格恩施,各路統兵大臣、各省督撫具有天良,務須督飭糧台委員核實開報,不得因有此旨,任意影射浮冒。並著嚴禁勸捐歸補名目,及私設厘卡等弊。如有不肖委員,仍以前項情弊巧為嚐試,別經發覺,除將承辦各員嚴辦外,必將各該統兵大臣及各該督撫等從重治罪。部中書吏,如有在各處招搖撞騙朦混包攬者,並著嚴行拿辦,以懲奸蠹。

其自本年七月起,一應軍需,凡有例可循者,務當遵例支發,力求撙節,其例所不及有應酌量變通者,亦須先行奏谘備案,事竣之日一體造冊報銷,不得以此次特恩,妄生希冀。將此通諭中外知之。欽此。

謹按:軍需報銷,自乾隆朝刊頒則例,準銷各款有條不紊。然蕆事之後,造冊請銷,一收一支,不能針孔相符,於是部吏得以持其短長,嚴加駁詰。而所謂部費一款,每百幾厘幾毫者,數遂不貲。自帥臣以逮末僚,凡廁身行間,勻攤追賠,無一漏脫。存者及身,死者子孫,久迫追呼,非呈報家產盡絕,由地方官驗明加結具文谘部,不能完案。其有前經帥臣奏谘後難結算者,則歸用兵省份州縣流攤,名為軍需挪墊、兵差挪缺等款,亦動經數十年始得歸補,而州縣又不勝其累。是以部費一說,視為固然,萬口同聲,略無隱諱。蓋自停遣督餉大員後,每遇征伐,帥臣兵餉兼操,內而戶部,外而藩司,支數可稽,用數無考,而軍中大小將吏得以多立名目,肆為侵冒,皆恃部費為護符,貪狡成風,真堪痛恨!然猶全用旗、綠官兵,調發若干,死亡若干,人數尚有可核,而浮冒侵漁弊已如是。若此次廣西發逆倡亂,撚匪繼之,島夷又繼之,回匪又繼之,越時至十四年,行師至十餘省,召募之勇十居七八,經製之兵十才一二。某路某帥召募若干,撤換若干,某路某戰傷亡若干,更補若干,其立營補額,均未隨時奏谘備案。其隨營執事文武員弁,倏入倏出,亦不報部存查。為薪為糧,扣曠扣建,紛紜翏轕,無從清厘。各路統兵大臣肆意專擅,非不知事後報銷,無憑核算,必成不了之局,亦惟賴別籌部費耳。乃荷聖主如天之仁,不以擅行召募,浮冒滋多,逐年參稽,水落石出,行專製之嚴譴,追濫費之帑金,轉蒙大賚宏頒,錄功宥罪,既往不咎,鹹與維新。凡在事之獲保身家者,不下數千萬人,而州縣得免於流攤,部書失望於需索。湛恩汪濊,開國二百二十年所未有也。當癸亥、甲子之交,江南官軍嚴圍複合,百道環攻,收複之機端倪可睹。戶部書吏知複城之不遠也,報銷之難緩也,約同兵、工兩部蠹吏,密遣親信分赴發逆被擾各省城,潛與各該省佐雜微員中狙詐狡黠、向與部書串通又能為管庫大吏關說者,商議報銷部費,某省每百幾厘幾毫,粗有成約,一麵遣派工寫算之清書,攜帶冊式,就地坐辦。蓋各省藩、糧、鹽、關四庫款目,及捐輸、厘金等項,存庫舊籍,報部清冊,其名目省各不同,不得不就地查核,以求符合。此輩資斧紙筆,皆由部書墊給,統歸分年準銷部費內增扣歸款,合計所墊在數萬金。而其時王夔石中丞方官戶部郎中,灼知將來報銷萬無了局,因創請免冊報私議,堂司同僚中多有聞而善之者。至是江南報捷,中丞適以京察授湖北安襄鄖荊道,將出都矣。倭大司農約同堂上官,密取中丞議稿,參閱酌定。七月十二日,齊赴戶部內署,召司員中工楷書者數人,扃內堂門,某錄稿,某用印,某繕折,至漏三下辦畢,乃偕各堂官隨議政恭親王詣宮門遞折。兩宮皇太後召問稱善,命即頒諭宣示中外。詔書既降,都人士歡聲如雷,各部書吏聞而大駭,有相向泣者。茲事詳見李黼堂中丞《寶韋齋類稿》。此同治朝曠典也,不可以無記。

林則徐明察[编辑]

家荔裳侍郎嚐語人曰:「林文忠辦事必替人設想,故人感之入骨,此可為用人之法。自其為知府以至總督,凡所辦之案皆鈔有副本,凡二十六犬,目錄四篋,以二仆專司之。其明察,非由寄耳目於人,蓋遇事好問,開誠以待,故人亦樂於傾吐也。」

胡林翼臨終異聞[编辑]

益陽胡文忠公薨於軍,羅少村觀察祜從文忠久,哭之慟。將斂,少村以手按文忠胸間,雖微冷而與肢體異,久之若翕翕動,力持勿遽斂,猶冀其複蘇也。至三日,折弁回,文忠疾亟時奏請開缺之折,奉朱批:「湖北巡撫著李續宜暫行署理,接統各軍。」少村乃附文忠耳大聲讀之。文忠平日兩目光如電,至是忽大張,若微頷之者,侍者駭走,旋一瞑不複視。少村再按心間,則方寸寒於冰鐵矣。文忠血誠謀國,耿耿寸丹,死而不死,必待親聞諭旨付托有人而後瞑也。

胡林翼論戰守兩信[编辑]

胡文忠公在黔日,先大父與吳文節公合疏保之,其後往來書牘甚夥。親筆數通,在晉陽日,為陸紫英攜去。今檢得二通,為文忠集中所遺者,錄之如左。

文雲:仲勻老伯大人閣下:

奉手諭,感誦不能去手,敬想鈞候萬福,勳望日隆,至以為慰。製置全蜀,其地吏治民情,殆不如秦地之淳美。黔中之禍,迄無定局,邊防虛糜,殊少良將。竊謂近年大局,自以求將才為先務。大寇未平,民且狡起戎心,一盜夜呼,千人駭辟,篝火狐鳴,所在皆是。求將於已亂之國,是所謂亡羊而補牢也。求將於未亂之國,是所謂未雨綢繆也。蜀人多聰明伶俐之士,頗少負固不拔之概。以全省之大,必有奇才。老伯之慧眼求之,必有應召而至者矣。椎魯質直,不愛錢,不怕死,庶幾得之。至吏治之頹,實兵禍之所由起。老伯大人明於天人之際,卓識遠猷,曲成不遺,在外近四十年,封疆老臣,中外一人而已,殆如裴晉公之於唐,韓忠獻之於宋,庸淺如侄,不必讚詞。

楚邊不必設防,徒糜餉糈。與其設防於邊,而日久懈生,終不可戰,不如物色良將於督標,另置選鋒,嚴立課程,日夜訓練,一旦有警,隨機應變。平時有藜藿不采之威,臨事有折衝千里之勢,計無有切於此者矣。

時局所慮,在無將無餉,而實則兩患仍在當事之非才,譬之草木均可為藥,惜無嚐百草之人詳其性、審其味,而因病處方耳。又嚐試之始,必猝然遇毒,因而自悔其初心,則視天下無可為之事。聖賢豪傑,睿知過於常人,然古無不受欺、不吃虧之豪傑也。仙佛尚有魔劫,況以身任天下者哉?軍興六年矣,凡天下之財,如鹽課、厘金、牙帖、捐輸,均可濟餉,有人經理以開其生財之道,行間諸將能尚廉恥、敦氣節、力戰製賊以節其流,則數年內浪費之財豈尚不足耶?

湖北兵政、吏治、人才,殆難言狀,而兵勇之怯懦,將備之虛驕,亦一時無兩。目下城賊之食將絕,倘無他變,或可幸成。秦餉為襄陽土匪猝起,久不到營。隆貺至厚,無如匪不滿千,府縣自潰,秀帥發兵又潰。昨以南岸千二百人援剿,或有濟乎?騶從入蜀,必先求者,侄之餉耳。

迪庵與侄之水師敢戰,人能言之,老伯亦素信任而不疑。侄之立誌,必使營哨之官盡廉潔,不私一錢,其章程所定薪水,又實足以養其廉,而兼有愛士之餘力。擴充此義,楚軍可以大強,亦可以久而不弱。然此時積欠近三十萬,強兵與弱兵,廉將與貪將,混而同之;或且軒輊而偏私之,是則天時人事之不可以理解者矣。幼讀李忠定傳,輒憤不能食,今則曉然於命之所在,乃轉坦然矣。

武漢若複,肅清境內,尚有所待。侄意欲添舟以載陸師,如杜征南、王龍驤之跡。古人以舟兼陸。如平淮夷而賦江漢之詩,及漢之樓船,橫海下瀨,勾踐之習流,夫差之餘皇,呂蒙之伏精兵冒白衣,皆未嚐不登岸也。若得水師之專水戰者八千人,分為兩翼,得陸師之習陸戰者萬二千人,分為兩部,各以一留後,以一東征,陸軍亦載於舟中,水師先導,陸師突起擊之,出不意而攻不備,吳會之地必可速勝。舟中攜三月米錢薪煤,則陸師可三月不匱,水師所攜亦如此。惟三月之火藥炮子各須三十萬斤,而陸師之坐船必須另造,大不易易耳。其必分兩班者,凡戰久,必多傷、必疲,兩班則力不疲,而戰守胥有賴耳。且深入與賊戰,可幸大勝,賊必堅守不出以老我師,以逞其故智。我仍登舟以歸,賊知班師矣,必他計而改途,後之留守者改為征兵,飄忽千里,豈非將軍從天而下耶!多方亟疲之法,莫捷於此。即使無功,亦使賊多備而虞我力爭上遊,則於吳越之事必紓。

如此計不可為,則非節節打通不可。竊料賊之堅守已成慣技,非三五年所能蕆事,而天下之財力竭矣,東南之賊黨多矣,吳越之禍端又必日亟。

惟侄之從事,除黔中外,從戎已三年,絕無三日之餘糧,足以從吾所誌。上年欠餉太久,一潰了事。本年又欠至數十萬,軍心尚堅,軍政尚有律,然心彌苦矣。安得粵西始事之時之餉假我三四十萬金,得以添船添勇,為此大舉?亦不過空言無補耳。以老伯知己之感,故敢發其狂愚,以備異日之采擇。

侄師久無功,心跡不能自見,即欲自陳,惴惴然恐其不情中朝大老。自黔中作守後,音驛不時,不惟不敢,亦不暇伸紙作書。意緒萬端,詞不能擇,尚乞鑒恕。

愚侄胡林翼頓首又一通雲:仲勻老伯大人鈞座:

時局艱難,一年之中禍變若此,讀手諭如讀劉子政、屈靈均文字,抑塞悲憤,憂思悃懇。

皖南北軍情已另疏前函中。金陵、蘇、常及分犯嚴州之賊,均已並力西犯,若知滬瀆之兵不足顧忌,而鎮江、揚州之兵固守尚自恐不贍,故得悉數西犯而無複忌憚矣。

鄂餉自蜀、吳阻兵,商賈不通,積欠甚钜。近年疆臣,非複大公無我,仁愛鄂民如老伯之在秦在蜀時也。且各省亦均為京餉迫切,自顧不暇,惠不及鄰。時實然也,固不足責。惟水陸亦萬人,欠餉三百萬,以饑軍禦強寇,如履春冰臨白日,一生危殆,固在意中。天末孤臣,一身不足惜,獨惜以僨事被惡聲,而東南七省均將同流合汙,為賊所淪胥而鎔成一片耳。刻下援賊耽耽,日伺吾釁,軍出雜遝,批答甚煩。前月大病,尚不得死,活亦贅耳。手此載請鈞安。

林翼頓首

榮祿傾陷沈桂芬[编辑]

沈文定在樞廷最久,兼管譯署,值外交艱棘之秋。日本侵我琉球之案,俄羅斯還我伊犁之案,台臣講官交章論列,鹹咎總理衙門之失機。文定承文文忠、寶文靖後,一意持重。東朝憚於發難,德宗正在衝齡,不得已之苦衷,固不能歸罪文定一人也。其持躬清介,為同朝所無。外吏饋贈,多卻而不受。所居東廠胡同邸第,門外不容旋馬。入朝從未乘坐大轎,與後來風氣迥不侔矣。

然其官戶部時,以持正幾為榮文忠祿所傾。厥後文忠入政府,孝欽顯皇後恩禮有加,後亦稍稍惡之,嚐因病請假。比疾亟,孝欽一日語善化曰:「榮祿用心太過,有時有偏處,我從前幾受伊欺蒙。」善化因從容請太後詳言之,太後曰:「榮祿在內務府時,屢言沈桂芬之壞處,且言不將沈桂芬調開不好辦事,吾亦疑沈桂芬太迂謹。一日貴州巡撫出缺,適沈桂芬未入直,我有旨放沈桂芬為貴州巡撫。而寶鋆、李鴻藻堅不承旨,謂本朝從無以軍機大臣、尚書出任巡撫者。沈桂芬在軍機多年,並無壞處,臣等皆深知之。如太後不收回成命,臣等萬不能下去。碰頭者再,我乃允許之。此事實為榮祿欺我也。」善化嚐與榮泛論舊日樞臣,榮頗詆吳江。甚矣,大臣之忮刻也。

崇綺等謀廢立[编辑]

崇公綺謝病不出者二十餘年,己亥有旨將召用,日與靜海相國密謀廢立事。一日相約至榮相宅,榮直樞廷未歸,二公坐以俟。榮相歸,二公袖一稿,以東朝有廢立意告榮,且授漢霍光事相證,冀榮讚助之。榮曰:「此何等事,而兩君鹵莽為之乎?且不慮外人幹涉乎?」二公意未已。榮遽拂衣入內,二公乃踉蹌去。其後,慶親王以李文忠詢各國公使語上聞,此議始寢。

載灃[编辑]

今上宣統之初,以醇親王載灃為監國攝政王。所有攝政王禮節,經廷臣會議,奏請奉旨準行,凡十六條。府第定於西苑中海,劃出集靈囿一帶,並於三所作為平日休息之地。命鑄金章,鈐於諭旨。

召見樞臣賜坐[编辑]

自十一月二十一日起,即在養心殿召見樞臣賜坐,惟梁敦彥不賜坐。召見畢即看書,至懋勤殿選用書籍。

隆裕與宣統[编辑]

隆裕皇太後移居長春宮東暖閣,上居西暖閣,便於照料。俟召見事竣,上仍至養心殿傳膳休息。兩宮甚為親愛。

光緒臨終奇兆[编辑]

景廟上仙之前數日,忽命匠人將瀛台舊設之杌凳鋸其足若干寸,語侍臣雲:「將為若輩之用。」頃召見,禮節例需用矮凳,一時未備。惟內務府大臣知前日之事,猛憶及之,遂取以應用,亦奇兆矣。

扃鐍留中密摺[编辑]

孝欽顯皇後訓政時,凡臣工密奏留中者,扃鐍數篋,其鑰匙自帶,嗣於病中付隆裕皇太後收藏。頃已由攝政王請鑰匙下,將於暇時一一披閱。另備二篋,存儲近日要件。其鑰匙,亦自行佩帶雲。

李文田疏請起用奕[编辑]

順德李文誠公於光緒二十年七月順天學政任滿還直南齋。時邊事日亟,公與同直陸公潤庠、張公百熙、陸公寶忠,聯銜奏請起用恭忠親王,略曰:

倭患之貽誤於前日者不足言矣,此際前茅失利,藩籬全潰,疆臣無囊底之智,當軸窮發蹤之方,上無以酬浩蕩之施,外無以塞台諫之劾。推原其故,毋亦當國者處疏遠之地而懷疑畏之罪也。夫同一李鴻章,何以前時所向有功,今日一籌莫展?同一倭國,何以往時犯台灣而不利,今日戰高麗而無前?外朝諸臣皆病政府非才,不知以今日事勢揆之,固然其無足怪也。夫以禮親王世鐸之才思平庸,其不足以驅駕李鴻章亦明矣。領袖如此,餘人之退聽者可知;政府之執政權者如此,總署之稟承政府者又可知。一旦事會艱危,計維仰稟宸謨,規避擔荷,救過不暇,何論立功。此次軍務,遂至仰煩宸廑,添派大臣會議。夫既增派,則政府安用?政府尚不足恃,會議又安有權?無惑乎其無功也。疆臣視政府為避趨,政府又聽疆臣為進退,兩相推諉,即互相貽誤。究其用意,避處分焉而已。一歸宸斷,庶隱然自立於無過之地,縱有降謫,為罪亦輕。此其為計甚工,而不知國家已陰受其病也,然而勢使之然也。

夫事勢至今日,無人不知恭親王之當棄瑕錄用矣。然而政府不敢言,前日不言而今言,是自求禍也;外廷不敢言,以為言之未必用,且罪在不測也。夫時事至艱危,而猶避不測之罪,是國家養士終無食報之日也,養士又安用哉?

夫恭親王之過失,自在皇太後、皇上洞鑒之中,臣等亦無勞多瀆矣。特含咸豐末年,時事之難有逾今日,計其才具,在當日實收指臂之助。揆以當日之成效,責以今日之時艱,或冀一番振作。若慮不堪任使,再有負乘,則以皇太後之聖明,臣知其不敢再負聖恩,自速官謗。臣愚以為今日者,允宜開張聖聽,豁除瑕纇,庶收其識塗之效,以贖其往日之愆。如得請於皇太後,則國家之福實式憑之。

《語》曰「君子不施其親」,又曰「故舊無大故則不棄」。其於今日事理,若合符節。《詩》曰「發言盈廷,誰敢執其咎?」今樞廷無執咎之人,而築室有道謀之患。豈發言盈廷,無一人能決是非,足以啟聖心而讚廟謨者,臣實恥之!臣實痛之!計皇太後、皇上聖慮崇深,未必不曾紓宸眷。但早收一日之用,或早成一日之功,宇內生靈免於塗炭,其有係於億萬年丕基之遠者,實非淺鮮。若遲久後用,無論挽回非易,一經敗壞,方議拯救,縱使及事,所傷實多。

疏且上,公慮天威不測,願獨受其咎,摺末有「臣文田主稿」語。陸、張諸公固不許,乃刪之。

書禦稱旨,由是廷僚交章奏請者踵相接。九月初一日,恭親王遂以管理海軍大臣督辦軍務,節製前敵諸將帥。逾月,複入軍機。

張之洞電駁更張官製[编辑]

光緒季年創行立憲,議改官製,樞臣頗主其說,張文襄駁之。電文四千餘言,中間「無事自擾」數語,意蓋有所指。乃未幾而九年籌備章程出,文襄入樞府年餘,尋以疾薨於位,而世變已不可究矣。讀此文有餘恫焉。

議改外官製事,敝處昨電複京師,錄稿奉覽,其文曰:

效電悉。愚繹諭旨,以定官製為立憲預備,則此次官製之應如何改定,自以有關於立憲之利害為主。其無關憲法者,似可不必多所更張,轉致財力竭蹙,政事叢脞,人心惶擾。考各國立憲,本指不外乎達民情、采公論兩義。此二事乃中國聖經賢傳立政之本原,唐、虞、三代神聖帝王馭世之正軌,心同理同,中外豈有殊異?聖諭剴切深厚,自應切實籌議推行。謹分條奉複如左:

一、設四鄉讞局、議事員、董事員。詳讀尊電各條,惟設鄉官,設議事會、董事會兩法有關立憲本意。竊惟中國風尚,鄉紳自愛者,以不管公事為有品。或遇有關利害安危大端,偶一任之,或必須地方官敦請,始來與議。其平日自願管地方事者,及好管地方瑣細事者,多非端廉之士。若概名為官,必不免徇私作威,包攬利權,嚇詐鄉愚,抗擾政令諸弊。故四鄉分理細故詞訟之鄉紳,不宜名之為官,隻可同為鄉長,若當日團長、團總之例,亦不宜襲日本分區之製,名為區官。查咸豐、同治年間,發、撚為亂,皖、豫、山東及直隸南數府,處處辦團,流弊滋多。除黔團通賊謀逆,如苗沛霖之類不計外,即不為匪之團,亦多有抗糧、抗案、擅殺、尋仇諸弊。幸官軍剿平發、撚,諸團或懲或散,始漸敉平,今豈可導之使亂。至議事、董事兩會,未嚐不可設立,但一須正其名義,二須定其權限。名義者,隻可名局,不可名會。查各省府縣多有紳局,或主捕盜清匪,如廣東之安良局、沙田局之類;或主籌費濟公,如四川之三費局、伕馬局,陝西、河南之車馬局之類;此外,堤工、善舉各局,所在多有。名沿其舊,則不僭不驕,屏去會名,使不至為江湖會、聯莊會、三合會、哥老會各種作亂之會匪所影射,此名義也。權限者,議事之員但許有議事之責,不予以決斷之權。其議決之可否,悉由官定,以審度其可行與否。至董事之員,隻可供地方官之委任調度,不宜直加以輔助地方官辦事之名。若權限逾分,必致官為董製,事事掣肘,雖有地方監督之說,徒存虛文而已,其為害殆不可思議。故議事之員,能議而不能決;董事之員,宜聽官令而不宜聽紳令,此權限也。尊電因擬裁知府,故未言及府城之議事、董事各員。茲鄙意擬請仍留知府,則府城亦應照州縣辦法層遞設立,議事局、董事員,其權限亦與州縣之紳董同,以總達各縣之民情,供知府之委任。惟分理各鄉讞局之鄉長,及議事、董事之員,須由本縣人公同推舉。其推舉此各項紳董者,必須家有中人產業而又素行端謹者,方許列名為推舉人,由官選定派充稟報。如官派不公,準其赴省控告;民舉不公,準本縣官停議另舉。如此,則民情可上達,公論可上聞,而紀綱等級尚未廢棄破除,紳謀官斷,互相補救,似與朝廷勤求民瘼之意相合。俟行之十年以後,學校日增,士民智識日開,道德日進,設有囂張惡習、狂悖言行,隨時訓導儆戒,俾其道德之效,不致為犯上作亂之行,其智識之效,能諳習一鄉之情形,明曉全國之大勢,並能通知中外交涉之大端,國家政事兵事之梗概。究其要歸,必其智識不離於道德,尚武不越乎法律範圍,方為合格。屆時體察,果能臻如此之程度,再議立憲之大舉,自然有利無弊。若十年以後,人民道德未能盡純,智識未能盡充,則尚須從緩。僅照以上所言,各府縣分設鄉長,分設議事、董事各員,官紳互相維持策勉,亦足以破壅蔽,杜偏徇,察窮簷之疾苦,采岩穴之良謀,尚不至大有流弊也。

一、議改州縣之製。考本朝沿明製,州縣分三等:曰繁、曰中、曰簡,本有等差,與漢、唐縣官之製大同小異。今欲重其品秩,而又分為三等,則大縣稱州,中縣稱廳,小縣稱縣可也。蓋外間同知稱廳,理民通判、理苗分防州同州判,民間亦稱廳,似體製較州為稍遜。至廢去知府而令大縣稱府,則似有未安。各省幅員遼闊,輪舶罕通,每一府所轄少則四五縣,多者至十縣。各縣距省遙遠,極遠者至二三千里,賴有知府,猶可分寄耳目,民冤可伸理,災荒可複勘,盜匪可覺察飭緝。若盡歸省城考察,豈能遍及?待該縣稟報至省,禍亂已成;控告到院司,民命已斃矣。故裁去知府一說,萬分窒礙,勢有難行。稱府而無屬縣,名義亦難解。似不必蹈襲日本之故套,以東京、西京、大阪三處專名府也。既有屬縣,則事繁體尊,附郭之首縣不宜裁矣。至每州縣各設佐治官,分掌財賦、巡警、教育、監獄、農工商及庶務,甚為有益。惟員少不足濟用,祿少不足養廉。員多俸厚,經費太巨。今日州縣之俸,大率因處分被罰;其養廉,亦多司庫因公款扣抵,不能全領,安有餘力巨款,為新設之州縣佐治官籌俸廉哉?似宜聽州縣量力延訪委員,較為可行。

一、議改省城院司各官之製。第一層辦法,諸多不便。院司合為一署,同畫一稿,定時入署一節。晷刻有限,必致草率敷衍,一也。京城每一部皆一類之事,然且每司各自有印,各自有稿。若一省督撫及各司道,則兼有各部之事,若並為一署,無此廣大廨舍能容許多官吏,能存許多案牘,二也。近因患責任不專,故督撫隻留其一,今設兩丞,豈不又添兩巡撫乎?定多牽掣推諉,三也。院司局各有等級,各有責成,各有印信,能自行文牘。其間交駁異同,亦可收匡助之益。即有謬誤,責有攸歸。倘並為一稿,必仍是一人作主,若督撫驕矜,則兩司徒畫黑稿;若兩司跋扈,則督撫隻如贅瘤。六部堂官雖多,仍是一人主稿先行。東三省事務較簡,豈能以例內地。外省衙參之期,司道公見,不過略談大指,並不能立時籌定辦法。大率有重要事,必須與司局著重之一二員或二三員,便坐燕見,或至日晡,或至夜分,縱談深慮,反複籌思,乃能籌定一議。即京都堂司商榷要政,亦都是司官赴宅內詳陳密談,乾隆以前名臣皆是如此。若到署片刻,不查案,不思索,恐未能遽籌得至當不易之辦法,四也。至於府縣文牘直達於省,由省徑行州縣一節。查照例,公牘無論上行下行,乃是層層遞轉。若緊要事體,州縣一麵徑稟督撫,一麵分稟司道局府,謂之通稟、通詳,督撫亦徑批劄州縣。軍興以來,此類甚多,至今猶然,不患不能直達也。至每省設高等審判廳,行政、司法各有專職一節,尤所未喻。一省之中,臬司即是高等審判廳矣,另設一廳何為?若謂臬司是行政之員,須另有司法之官,則臬司問案擬罪,仍須督撫核批;達部者,須督撫核轉,總須俟部複始定。然則臬司及督撫,即是司法之行政;刑部,即是司法矣。何必剿襲東語,多此紛歧哉?傳聞獻議者,並有擬由高等審判廳以直達法部,督撫但司檢察、不司裁判之說,不勝駭異,想貴大臣未必允行。假使萬一采用其言,則以後州縣不親獄訟,疆臣不問刑名。昔孔聖知本,專論聽訟;魯莊勝齊,惟恃斷獄。若州縣不審判,則愛民治民之實政,皆無所施,以此求治,未見其可。且外州縣距省或數百裏,以至二三千里,若裁去知府,則冤獄偏斷何處申理,小民尋常訟案亦必將賣產為資赴省上控,即使省控,而督撫臬司亦不能審判,仍須取決於法部、理院。夫老弱窮嫠,安能奔馳數千里而京控乎?京師部院能日訊全國數千萬起之訟案乎?假如文武官吏有犯,而督撫不能審判,何以號令屬官乎?第二層辦法,似尤多窒礙之處。民政以警察為大端,乃臬司分內事,何以不屬臬司而屬藩司?理財乃藩司分內事,何以不屬藩司而又別立財政司?且通省財政,關係極重,而秩視運司,轉較學、臬為小?即如現在藩、學、臬、運、糧、鹽、關、河,權限本自分明,不相淆混,乃亦議改變,則尤可不必矣。若知府一官,鄙見必須留之,不宜裁撤,因其去民較近,轄屬較小,可為院司分任考察。

既留知府,則巡道似可裁撤。惟各省設巡道之本意,大率以兵備為主。前三十年軍務、近二十年教案等事,則道員之責較重,取其官階較崇,調遣武營較易。故地理學家之要訣,須先將一省各道之疆域分清,則一省之形勢脈絡了然於胸,此可知前人建設巡道之有深意、有關係矣。至知府職司,如所屬州縣錢糧奏銷,災荒蠲緩,私讞審轉,州縣倉庫交代、盤查、出結、代賠之款,皆知府考成。州縣出缺,由知府委員代理,均不由巡道轉詳。議者或慮司之下府之上添一道員,徒多層折重複,此未知外官例章職守,道府各有取義也。至如湖北之襄陽道,則有關三省邊防教案;湖北新設之施鶴道,亦專為教案邊防,均甚有關係,似不應在裁撤之列。此外,即如湖南鎮筸、江南徐州、河南南汝光、四川建昌、甘肅寧夏,安徽廬鳳潁,此數處皆非糧、鹽、關、河,然豈可無道台鎮守?然則各省道員,似以不裁為尤妥。在省之官,除藩、學、臬三司仍舊不改,三司之外,尊電擬留糧、鹽、關、河四項道員。惟既不分巡,則道字之名義不協,此四項擬改名為參政,秩從三品;此外緊要各局所,視該省必需者留之,不必各省一律,該局總辦似名為參議,秩正四品,以裁缺道員及候補道充之。蓋前明官製,外省本有參政、參議、副使、僉事之屬,正是兩司副貳,今設此以為知府升轉三司之階,庶免過於躐等。若不裁巡道,則一切名目可仍其舊矣。

抑更有進者,既設議事、董事之紳,又增佐治之官,則州縣應議應辦之事日多,各種治理皆賴財用,學校、警察、農商工業、河堤水利,凡一切厚民生、捍民患之事,非財不濟。各國製度,皆分國家稅、地方稅兩端,斷宜劃分酌留,不致竭澤而漁,庶教養諸政可以實行,此方是立憲要義,愛民真際。應請貴大臣於此項一並議及,是所感幸。

總之,今日預備立憲,隻須合立憲之用意,不必求合於海外立憲國之官製。大抵中國疆域廣大,數倍於東西各國,而輪船、火車、電線通者什一,不通者什九。且立國之本原,曆代政體相沿之成局,國民性情之利病,目前國家之實力,中外各自不同,豈能事事強合?況君主立憲之國,惟日本與德為然,故論者謂中國立憲宜仿此兩國法。德與日之官製曷嚐相同哉?請檢考之可悉也。

竊惟今日國事多艱,宵旰焦勞,貴大臣公忠體國,故求治之心不自覺其過亟。特是度德量力,善俗以漸,經典明訓;用法宜得法外意,史冊良規。方今天災迭乘,民窮財匱,亂匪四起;士氣浮囂,外省之學堂,無不思幹預公事,攘取利權,海外之學生,尤為狂妄,動輒上書政府,幹預朝政,淩辱監督,橫索錢財,電致本省督撫,詆斥地方官,及加查核,十無一真,其悖謬情形,罄牘難書,而待舉之新政甚多,州縣外受督責,內憂賠累,疲於奔命,無米為炊;督撫支左絀右,救過不遑,但能撫綏鎮遏,平靜無事,已自不易。若改變太驟,全翻成局,需費太多,課虛責有,不惟官吏耳目眩惑,無從措手,權力改變,呼應不靈;竊恐民心惶惑,以為今日即是官民平權,刁民地棍借端鼓眾,抗糧不完,厘稅不納,緝盜匪則抗匿不服,籌賠款則抗欠不交,傳訊不到,斷案不遵,一切紀綱法度立即散亂逾越。國紀一失而難收,民氣一縱而難靖,恐眉睫之禍將有不忍言者矣。

昔唐賢有雲:「天下本無事,乃庸人自擾之耳。」洞竊以為不然,無事自擾,尚無大害;若方今四海有事之日,再加之以擾,則不可支矣!且庸人安能擾天下?惟才敏氣盛急於立功名之人,察理不真,審勢不明,貿然大舉,乃能擾天下耳!宋王安石豈庸人哉?洞近年以來,於各種新學新政提倡甚力,倡辦頗多,豈不願中華政治煥然一新,立刻轉弱為強,懾服萬國?第揆之民心,衡之物力,實不宜多有紛更。

官製各條,以洞愚見論之,似不盡與立憲關涉。竊謂宜就現有各衙門認真考核,從容整理,舊製暫勿多改。目下先從設四鄉讞局、選議紳、董事入手,以為將來立憲之始基。如能實力奉行,此尚是達民情、采公論之實際,亦可稍慰環海望治之心。至目前民生困窮,動輒思亂,欲求養民生、感民心之術,則以少取於民為先,多興實業次之。練兵雖要,尚不如安民得民之尤亟。憲法精意,總不外好惡同民耳。

總之,立憲本義在於補救專製之偏,日本立憲之要語,曰「萬事決於公論」。果能事事虛衷谘訪,好惡同民,雖官製仍舊,無害其為立憲政體;如不能集思廣聽,事事皆為國民公益計,則雖盡改照日、德官製名目,仍無解於上下之睽隔、民情之困苦怨谘也。貴大臣所議,似宜慎重圖維,博采周諮,然後奏請施行,方於立憲體裁有合。

洞衰病迂庸,愧無奇謀速化聳動四方之策。承問奉複,曷勝惶悚,幸惟裁察。如有管見,容當續陳之。洞肅洽。等語。祈賜教。洞。嘯。

張之洞因遺摺而改諡[编辑]

張文襄公遺摺為陳仁先侍御曾壽屬草,陳弢庵閣學寶琛潤色,而公於枕上改定之。中有雲:「臣平生以不樹黨援、不殖生產自勵。他無所戀。惟時局艱虞,未能補救,累朝知遇,未能仰酬。將死鳴哀,不敢不攄其愚,泣陳於聖主之前。當此國步艱難,外患日棘,民窮財盡,百廢待興,朝廷方宵旰憂勤,預備立憲,但能自強不息,終可轉危為安。伏願我皇上親師典學,發憤日新。所有因革損益之端,務審先後緩急之序。滿漢視為一體,內外必須兼營。理財以養民為本,恪守祖宗永不加賦之規教。戰以明恥為先,毋忘古人不戢自焚之戒。至用人養才,尤為國家根本至計,務使明於尊親大義,則急公奉上自然日見其多。方今世道淩夷,人心放恣,奔競賄賂,相習成風,尤願我皇上登進正直廉潔之士;凡貪婪好利者,概從屏除。舉直錯枉,雖無赫赫之功,而默化潛移,國家實受無窮之福。正氣日伸,國本自固。凡此愚誠之過計,皆為聖德所優為。倘荷聖明采擇,則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先一日,已擬定特諡文忠或文正。比遺疏上,以「不樹黨援、不殖生產」二語觸某邸之忌,臨時忽易前議,改諡文襄雲。

貢院石刻[编辑]

京師貢院聚奎堂壁間,石刻明萬曆庚戌取士詩七律一章,耀州王圖作。王字則之,官侍郎,萬曆三十八年主會試,見《明貢舉考略》。天啟四年,其子淑卞亦主試,和原韻附刻於石。閱三百年,片石無恙。自來主鄉會試者多用原韻賦詩相贈答。光緒辛卯鄉試,餘充同考官,副主考徐壽蘅侍郎樹銘有詩,餘和詩四章。越九年,庚子之變,八國聯軍入城,其後借河南省城舉行鄉會試。又至丙午,而科舉廢,貢院鞠為茂草矣。

狀元大學士[编辑]

本朝以一甲第一人位至大學士者:聊城傅以漸、武進呂宮、昆山徐元文、金壇於文襄敏中、會稽梁文定國治、韓城王文端傑、大庾戴文端衢亨、吳縣潘文恭世恩,至光緒間,南皮張文達之萬、常熟翁同龢、壽州孫文正家鼐、嘉定徐郙、元和陸潤庠,凡十三人。

不開東閣四十年[编辑]

道光間,東閣大學士王公鼎病卒,遂不複開東閣。至光緒十年,左公宗棠授東閣大學士,蓋相距幾四十年矣。

長沙搶米風潮[编辑]

長沙王益吾祭酒先謙,自江蘇學政告歸,即不出,著書滿家,不與外事。新學盛行,獨持正論,致遭時忌。

宣統二年春,省城米價騰貴,群情洶洶,當事者措置弗善。巡警道賴承裕出南門彈壓,被眾攢毆,營官楊明遠救之入城。城內外痞徒麇集,哄於巡撫署。岑撫懼不敢出,眾益驕,聚者益多,乃斫旗杆,毀轅門,以洋油潑大門縱火焚大堂。衛隊發槍傷人,各大街皆罷市。各官吏及紳士皆集於撫署,布政使莊賡良等步行勸開市,眾稍散。巡撫上疏自劾,遽以巡撫關防授莊布政。布政不察,輒用關防鈐告示,而自稱護理巡撫,時並未奉旨也。

總督瑞澂惡湘中三司之不先電聞也,又中讒,遷怒於湘紳。疏劾官紳若干人。而王祭酒以電文中首列名,遂遭嚴譴,奉旨降五級調用,孔憲教、葉德輝、楊鞏皆革職永不敘用,德輝交地方官嚴加管束,巡撫岑春蓂、布政莊賡良、巡警道賴承裕皆革職,按察周儒臣革職留任,長沙府知府,長沙、善化二知縣,並革職留任。

方事之起,一麵安撫,一麵查拿肇事之人,尚易結束,曾不意釀茲大獄也。

謝維藩[编辑]

巴陵謝君維藩,字麟伯,壬戌翰林,慷愾尚誌節,官編修。時值畿輔水災,兩上疏諫大婚繁費,請節用以賑饑民,語切直,上優詔答之。官山西學政,複屢疏言邊事。戊寅歲饑,集同誌設廠為粥以食餓者,日徒步驕陽中,懷胡餅數枚自啖,遘疾遽勿。順天府尹上其事。詔以生平善行載本籍誌乘,蓋異數也。其友丹徒陸襄鉞刻其詩,曰《雪青閣詩集》,南皮張尚書薌濤先生將輯其詩,與皋蘭吳柳堂、仁和家子俊兩先生詩,合之為《三良集》。

湖北三御史[编辑]

屠仁守字梅君,湖北孝感人;吳兆泰字星階,湖北麻城人,皆由翰林官御史。屠以光緒十四年十二月上疏,請皇太後收回成命,仍前聽政,懿旨嚴責,交部議,革職。吳於十六年九月疏請停頤和園工程,奏旨交部嚴議,亦革職。兩御史皆湖北人,又先後居虎坊橋東阡兒胡同。又十七年二月,御史高燮曾請行日講,奉旨駁斥。高,亦湖北人。

黃國瑾詩讖[编辑]

法源寺僧靜涵,自畫小影,遍乞公卿名流題詠,常熟翁尚書、吳縣潘文勤、南皮張尚書、豐潤張幼樵副都、貴築黃再同編修詩皆有詩。再同詩中一聯雲:「白憐僧鬢垂垂短,紅妒花顏歲歲妍。」頗寓伊鬱之感。未幾奔其尊人子壽先生之喪於武昌,遽以毀卒。訃至京師,同人於法源寺為位而哭之,餘亦與焉。重展舊題,可勝悵惘。編修嚐讀書寺中,其西偏室三楹,榜曰「書龕」,再同手書也。

接場軼事[编辑]

舊例,殿試收卷官在保和殿左門外收卷。試日,京朝官有朋好與試者,得衣冠入,於收卷官案頭請觀試卷,名曰接場,相沿久矣。光緒癸未榜發,山東陳冠生冕書名重一時,宗室意園祭酒最器之,以大魁相期許,陳亦自負不作第二人想。接場日,祭酒偕誌伯愚、張延秋、梁節庵諸人往觀陳卷。眾皆稱賞,祭酒忽唶曰:「誤矣,策中『詔’字何單抬耶?」陳婦翁廖侍郎趨視,大駭,遺人覓陳,已出矣。祭酒乃奮筆於「詔」上添「特」字,侍郎揖之而出。比傳臚,陳卷果第一。而其事頗喧傳,台官有上言一雲殿試關防不密者,於是奉旨自後由監試王、大臣於殿上收卷。丙戌,餘應殿試,即在殿上交卷,見監試王、大臣於卷尾畫押,始退出,自是接場之風息矣。

梁鼎芬詼諧[编辑]

是科殿試讀卷大臣複命,折彌封,第二名宗室壽耆。慈聖諭諸臣曰:「宗室曾得鼎甲否?」副都張佩綸對「蒙古崇綺得狀元,漢軍楊霽得探花,今宗室得榜眼,可謂熙朝盛事」。諭曰:「既如此,即定壽耆第二可也。」時副都眷倚方隆,奏對尤敏。意園祭酒盛稱於梁節庵,節庵曰:「不然,倘我得奏對,壽子年必不得矣。道光戊戌,宗室靈桂列一甲三名,成廟諭曰:『我家子弟不必與寒士爭此一名。’乃改為第四。」節庵熟於掌故,好詼諧,嚐以之語餘雲。

庚子鄉試[编辑]

光緒庚子鄉試,各省簡放正副考官,尋以拳亂停止考試者十一省。考官多中途折回,或赴行在,或留止他省。迨十月行在簡放學政,其前放考官折回者得十一人。予子士鑒,先充湖北考官,未出京,隨扈赴行在所,亦同時拜命。明年辛丑六月補行鄉試者五省,則甘肅、廣東、廣西、雲南、貴州也。

陸襄鉞持正[编辑]

陸吾山觀察襄鉞,以副貢生入貲官於汴,累擢至開歸道,以廉直名於時。丁憂起複到京。向例,丁憂實缺道服闋,吏部奏聞,遇有道員缺即蒙簡放。會有人言吳清卿中丞請尊崇醇親王典禮疏出觀察手,樞廷諸公知之,東朝亦有所聞。越年餘,屢有道缺,而簡放未及,乃歸陝西。迨庚子兩宮西幸,駐蹕西安,觀察以在籍道員隨同迎駕,姓名得達天聽。而觀察自官牧令至河道,有賢能聲。辛丑夏簡浙江糧儲道,一日有內監某至其家,以仆某薦,觀察謂內監不當與官僚接,以義折之,內監乃奪氣去,亦持正之一端也。

北京于謙祠[编辑]

崇文門內裱褙胡同,舊有于忠肅公祠,初名忠節祠,即公故宅為之者,見《人海記》。歲久祠廢,淪為民居,小屋數椽,俗呼為土地祠。宗室伯希祭酒盛昱,居第在裱褙胡同;稔知其事。同裏金忠甫、濮紫泉兩前輩商之祭酒,清厘故址,凡民居占住者量給貲令遷讓,於是祠址複完。鳩工庀材,重建祠宇,奉忠肅神位,以歲二月設祭,合郡人鹹蒞。別建屋二十餘楹,為杭郡人應鄉會試者棲止之所。其地距貢院近也。

京師全浙會館[编辑]

土地廟斜街全浙會館,舊為吾鄉趙天羽先生吉士故宅,康熙間揖作會館,雍正十二年重修,有李敏達衛、陳文簡元龍二碑。碑雲:趙公歸裏後,為豪強者攘踞為己物。先生之孫鶴皋,走京師訟之官,不得白,乃捐白金三千贖還。其後一被火厄,一為地震,修甍畫棟蕩為榛墟。少詹姚君聖湖、孝廉潘君荊山有誌修改,值敏達入覲,捐俸為倡,兩浙搢紳共輸金成之。其旁辟室數楹,俾僧靜山居之。更百餘年,屋舍傾圮,公車來者不複僦居。光緒十六年,鄉人於南首隙地重構屋宇。最後一層曰「景賢祠」,仍舊額也,中祀趙先生及李敏達、陳文簡、清恪四公。其新構之屋曰「拄笏軒」、「綠天深處」、「紫藤精舍」,皆趙先生舊題。

按《杭郡詩輯》趙先生小傳雲:「其地即月張園故址,先生築寄園以居北遊者。」吾師瑞安黃漱蘭通政撰聯雲:「鄉萃吳越英華,各勵脩名,敢道人文甲天下;槐市繼朱查觴詠,重新別業,恰逢春閏似當年。」昔竹移居下斜街,初白贈詩,有「最愛今年春帶閏」句,是年亦閏三月,故雲。青田端木國瑚嚐居藤舍注《易》,見《太鶴山人詩稿》。

京師武林會館[编辑]

京師武林會館在長巷二條胡同,創自前明。康熙六年重修,有碑記其事。有扁額四:一曰「德音堂」,黃文僖公題;一為禦製千叟宴詩,乾隆五十年正月賜州同加一級溫世爵、刑部司獄範紹慶;一探花沈清藻;一會魁諸以謙。其初聞為綢業公所,其後館役孫玉私售器具,並出賃收其租金,曆年久,幾無過問者。同治二年,京官呈請中城御史查拿清厘,仍歸入會館。光緒四年,以其地僻遠,乃售去,得白金二千兩,別購市屋收租息,以佐會館之用。越數年,複於崇文門西城根購阿克丹侍郎舊宅,為仁錢試館。光緒庚寅會元夏曾佑、壬辰榜眼吳士鑒,皆寓試館聞捷音者也。

藤花[编辑]

京師楊梅竹斜街蘊和店,舊為梁文莊公故宅,中有藤花廳,昔日文莊遊宴地。讀海昌祝止堂侍御感賦長古,有「主翁一旦騎箕去,折券千緡他姓據」之句,似文莊薨後即已易主,可想見文莊清節矣。又汪文端公第藤花最盛,今則時晴齋故址無從指識。惟朱竹檢討海波寺街古藤書屋,二百年來屢易主人,而藤花老本故猶存也。

京師陶然亭[编辑]

京師陶然亭在黑窯廠南慈悲庵內,康熙間江郎中藻所建,取白香山詩「更待菊黃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之句以名之,又名江亭,士大夫宴集勝地也。曹習庵學士詩「穿荻小車如泛艇,出林高閣當登山」,情景最合。庵內有遼壽昌五年、金天會九年石幢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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