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雜志/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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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第一[编辑]

◎五帝本紀

西陵[编辑]

「黃帝居軒轅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念孫案:西陵下脫氏字,下文「昌意娶蜀山氏女」,「帝嚳娶陳鋒氏女」,皆有氏字。《太平御覽·皇王部、皇親部》引此並作「西陵氏」,《大戴禮·帝係篇》亦作「西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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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鬼神以製義。」《正義》本製作剬,云「剬,古制字」。又論字例云:「製字作剬,緣古少字,通共用之。《史》《漢》本有此古字者,乃為好本。」念孫案:張說非也。製與剬聲不相近,無緣通用剬字。篆文製字作,隸作,形與剬相似,因訛為剬,非古字通用也。

西至於[编辑]

「北至於幽陵,南至於交趾,西至於流沙,東至於蟠木。」念孫案:西至,本作西濟,此涉上下三至字而誤也。《正義》曰:濟,渡也。則本作濟明矣。唐魏徵《群書治要》引此正作濟,《大戴禮·五帝德篇》同。

小大[编辑]

「動靜之物,小大之神。」念孫案:小大當從宋本作大小(此吳氏荷屋所藏單刻《集解》宋本也。其缺者,則以兼刻《索隱》本補之。是以二本各存其半,此之所有,即彼之所無。然皆係宋槧,故可寶也),寫者誤倒耳。《正義》先釋大,後釋小,則本作大小明矣。《群書治要》引此正作大小,《大戴禮》同。

◎夏本紀

厥田斥鹵厥貢鹽絺[编辑]

「其土白墳,海濱廣澙,厥田斥鹵,田上下,賦中上,厥貢鹽絺。」念孫案:此文本作「其土白墳,海濱廣澙,田上下賦中上,貢鹽絺」。凡《禹貢》厥字,史公皆以其字代之。其土白墳,其字統下土田賦貢而言。澙,即斥字也。故《集解》云:「徐廣曰:澙,一作澤,又作斥。」鄭玄曰:「斥,謂地鹹鹵(澙,字又作舄。《河渠書》「溉澤鹵之地」,《索隱》曰:「澤,一作舄。本或作斥。」《呂氏春秋·樂成篇》「終古斥鹵」,《漢書·溝洫志》作「千古舄鹵」)。」後人不曉字義,乃於「海濱廣澙」下,加「厥田斥鹵」四字(上文有廣澙則不得更言斥鹵,下文有田上下,則不得先言厥田。且樹穀曰田,斥鹵之地,豈得謂之田乎?),而移「鄭玄曰斥謂地鹹鹵」八字於「厥田斥鹵」之下,且於「謂地鹹鹵」下,加「《索隱》曰:鹵,音魯。《說文》云:鹵,咸地。東方謂之斥,西方謂之鹵」二十二字(自「鹵音魯」以下,皆索隱單行本所無),又於「貢鹽絺」上加厥字,甚矣其謬也。《漢書·地理志》作「厥土白墳,海瀕廣澙,田上下,賦中上,貢鹽絺。」足正今本之謬。

逆河[编辑]

「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念孫案:逆河,本作迎河。《古文尚書》作逆河,《今文》作迎河。《漢書》皆用《今文》,《史記》雖多用《古文》,然用《今文》者亦不少(說見段氏《古文尚書撰異》)。此篇及《河渠書》《漢書·地理志》之同為逆河,皆後人依《古文》改之(《集解》引《鄭注》「下尾合,名曰逆河」。則所見本已改為逆)。而《地理志》「勃海郡」:「莽曰迎河。」「南皮」:「莽曰迎河亭。」《溝洫志》「同為迎河」。及《河渠書讚》「余東闚洛汭大邳迎河」。此四處仍作迎河,則改之未盡者也。蓋晉以後之治《尚書》者,皆傳《古文》而不傳《今文》,他書之同於《今文》者,皆以《古文》改之,故觀《地理志》之兩迎河,則知上文之逆河,為後人所改,觀《河渠書讚》之迎河,則知上文之逆河,亦後人所改矣。逆字古讀若御(說見《唐韻正》,文多不錄),而迎字亦有御音。《天官書》「迎角而戰者不勝」。徐廣曰:「迎,一作御。」《楚辭·離騷》「九疑繽其並迎」,與故為韻,則迎亦可讀若御。《莊子·應帝王篇》「不將不逆」與藏、傷為韻;《淮南·覽冥篇》逆作迎,則逆又可讀若迎(迎,古讀若弇,亦見《唐韻正》)。迎、逆、御古聲並相近,故《古文》作「逆河」,《今文》作「迎河」也。

太平治[编辑]

「天下於是太平治。」念孫案:太,當為大。大太字相近,後人又習聞「天下太平」之語,故大誤為太耳。《群書治要》引此正作「大平治」。

◎殷本紀

炮烙[编辑]

「於是紂乃重刑辟(今本刑辟作辟刑,據宋本及明遊明本改),有炮烙之法。」段氏若膺曰:「炮烙,本作炮格。江鄰幾《雜志》引陳和叔云:《漢書》作炮格。」(念孫案:此謂《穀永傳》「搒棰鋋於炮格」也。師古曰:「膏塗銅柱,加之火上。」此正釋炮格二字,而今本亦改為炮烙矣。)今案:《索隱》引鄒誕生云:「格(今本訛烙,下同),一音閣」;又云:「為銅格。炊炭其下,使罪人步其上。」又,楊倞注《荀子·議兵篇》「音古責反」。觀鄒、楊所音,皆是格字無疑。鄭康成注《周禮·牛人》云:「互,若今屠家懸肉格。」意紂所為亦相似。庋格、庋閣,兩音皆可通。《呂氏春秋·過理篇》云:「肉圃為格。」高氏注: 「格,以銅為之,布火其下,以人置上,人爛墮火而死。」《列女傳》所說亦相類。是其為格顯然。而不但以燔灼為義,今諸書皆為後人改作炮烙矣。念孫案:段說是也。《韓子·喻老篇》曰:「紂為肉圃,設炮格,登糟丘,臨酒池。」肉圃、炮格、糟丘、酒池,皆相對為文。今改炮格為炮烙,則文不相對矣。《難勢篇》又云:「桀紂為高台深池以盡民力,為炮格以傷民性。」言設言為,則必有所設所為之物,今改炮格為炮烙則不知為何物矣。

◎周本紀

西伯曰文王[编辑]

「子昌立,是為西伯。西伯曰文王。」念孫案:西伯曰文王,本作「西伯文王也」。今本既衍曰字,又脫也字,此是承上句而申明之,故曰「西伯,文王也」。《五帝紀》曰:「文祖者,堯大祖也。」《項羽紀》曰:「亞父者,范增也。」語意並與此同。若云「西伯曰文王」,則非其指矣。《文選·報任少卿書》注引此正作「西伯文王也」。

散鹿臺之財[编辑]

「命南宮括散鹿台之財,發巨橋之粟,以振貧弱萌隸。」念孫案:散鹿台之財,本作「散鹿臺之錢」。今作財者,後人依晚出《古文尚書》改之也。請以十證明之。晚出《尚書·武成篇》「散鹿臺之財」,《正義》引《周本紀》曰:「命南宮括散鹿臺之錢」,又曰:「言鹿臺之財,則非一物也。《史記》作錢,後世追論以錢為主耳。」是《史記》本作錢,不作財。一也(《樂記正義》引《史記》作財。案:孔氏一人所見之本,不得互異,明是後人依晚出《尚書》改之。《武成·正義》獨不改者,以孔氏明言《史記》作錢故也)。《群書治要》引《史記》亦作「散鹿臺之錢」。是唐初人所見本皆作錢。二也。《齊世家》曰:「散鹿臺之錢,發巨橋之粟。」三也。《留侯世家》曰:「發巨橋之粟,散鹿臺之錢。」(《新序·善謀篇》同。《漢書·張良傳》《漢紀·高祖紀》並作財。案:此三書記張良諫立六國後事,並本《史記》,今《漢書》《漢紀》作財,與《史記》《新序》不合,皆後人依晚出《尚書》改之耳。)四也。《逸周書·克殷篇》曰:「乃命南宮忽振鹿臺之錢,散巨橋之粟。」(孔晁注:「振,散之以施惠也。」今本脫去散字、錢字,又改為財。《太平御覽·資產部錢類》引《周書》曰:「武王克商,發鹿臺之錢,散巨橋之粟。」足正今本之誤。又案:《武成·正義》曰:「鹿台之財非一物,後世追論,以錢為主耳。」若《逸周書》果作財,則孔氏必引以為證。今不引,則《逸周書》本作錢可知。他如《管子》《呂覽》《淮南》諸書,亦皆作錢,故皆不引也。)《周本紀》即本於此。五也。《管子·版法解篇》曰:「決巨橋之粟,散鹿台之錢。」六也。《淮南·主術篇、道應篇》並曰:「發巨橋之粟,散鹿臺之錢。」七也。《殷本紀》曰:「帝紂厚賦稅以實鹿臺之錢。」是紂作鹿臺,本以聚錢,故《周本紀》言「散鹿臺之錢」。八也。《呂氏春秋·慎大篇》曰:「發巨橋之粟,賦鹿台之錢,以示民無私(高注:「鹿臺,紂錢府。」)。出拘救罪,分財棄責,以振窮困。」是分財不專在鹿台,而賦錢則專在鹿臺,故曰「賦鹿臺之錢」。九也。《說苑·指武篇》曰:「武王上堂見玉,曰:誰之玉也?曰:諸侯之玉也。即取而歸之於諸侯。天下聞之,曰:武王廉於財矣。入室見女,曰:誰之女也?曰:諸侯之女也。即取而歸之於諸侯。天下聞之,曰:武王廉於色矣。於是發巨橋之粟,散鹿臺之金錢,以與士民。」(今本作「散鹿臺之財金錢」,文不成義。財字明是後人所加。《藝文類聚·產業部》引《六韜》亦云:「武王散鹿臺之金錢以與殷民。」)是玉與女皆在宮中,而金錢則在鹿台,故曰「散鹿臺之金錢」。十也。自晚出《尚書》盛行於世,學者玩其所習,蔽所希聞,於是見古書中言「散鹿台之錢」者,輒改錢為財。其已改者,則有《漢書》《漢紀》(見上注);其已改而舊跡尚存者,則有《周本紀》《逸周書》《說苑》;其未改者,則有《殷本紀》《齊世家》《留侯世家》及《管子》《呂覽》《淮南》《新序》。其引《史記》而已改者,則有《樂記·正義》(見上注);其未改者,則有《武成·正義》《群書治要》。幸其參差不一,猶可考見古書原文,故具論之。

誅武庚管叔殺武庚祿父管叔[编辑]

「周公奉成王命,伐誅武庚、管叔,放蔡叔。」念孫案:史公原文本作「伐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今本無殺字者,後人以殺與誅意義相復而刪之也。不知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相對為文。古人之文,不嫌於復也(《衛將軍驃騎傳》「殺折蘭王,斬盧胡王,誅全甲」。亦以殺、斬、誅並用)。《藝文類聚·帝王部》《太平御覽·皇王部》引此並作「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又,《魯世家》曰:「遂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管蔡世家》《宋世家》並曰:「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皆其明證矣。又,《衛世家》「殺武庚、祿父、管叔,放蔡叔、管叔」。上亦本有殺字。《御覽·州郡部》引此正作「殺武庚、祿父,殺管叔,放蔡叔」。

莫敢發之[编辑]

「比三代,莫敢發之。」念孫案:莫敢發之,本作莫之敢發。淺學人改之耳(僖三年《左傳》「未之絕也」,今本作「未絕之也」,亦淺人所改)。《鄭語》作「莫之發也」。《文選·幽通賦注、運命論注》引《史記》並作「莫之敢發」。《列女傳》《孽嬖傳》同(《論衡·異虛篇》作「皆莫之發」)。

王用之又廢申后去太子也[编辑]

「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為人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又廢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念孫案:廢申后去太子一事,已見上文,此處不應重見。王用之三字,亦與上文「用事」相復。今案:王用之又廢申后去太子也,本作「王之廢申后去太子也」,乃復舉上文以起下文。申侯與犬戎攻周之事,與虢石父之事各不相涉,祇因王之廢申后去太子。王下衍一用字(因上文「用事」而衍),遂致不成文理。後人不得其解,遂於「廢申后」上加一又字,以曲為彌縫耳。《羣書治要》引此作「王之廢后去太子也」。《太平御覽·皇王部》十引作「幽王之廢申后去太子也」。今據以訂正。

樂及遍舞[编辑]

「立釐王弟弇為王,樂及遍舞。」念孫案:《太平御覽·皇王部》引此,「樂及遍舞」上,有「遂享諸大夫」五字,是也。今本脫此五字,則敘事不明。莊二十年《左傳》曰:「王子弇享五大夫,樂及遍舞。」《周語》曰:「王子弇飲三大夫酒,子國為客,樂及遍褵。」皆其證。

◎秦本紀

雍廩[编辑]

「齊雍廩,殺無知管至父等。」念孫案:雍廩,本作雍林人,此後人依《左傳》改之也。《齊世家》曰:「齊君無知遊於雍林,雍林人嘗有怨無知。及其往遊,雍林人襲殺無知。」是史公誤以雍林為邑名,故言無知遊於雍林,雍林人襲殺之也。此文亦當云「齊雍林人殺無知」,故《正義》曰:「雍林邑人。」此正釋雍林人三字也(今本《正義》曰:「是雍林邑人姓名也。」案:既云「雍林邑人」,則不得又以雍林為姓名。此句亦經後人改竄,惟「雍林邑人」四字尚未改耳)。後人改雍林為雍廩,又刪去人字,非史公之意矣。又案:《正義》內有「雍於宮反廩力甚反」八字,亦後人所加。雍字不須作音,故《左傳》雍廩之雍無音。又,《齊世家》之雍林,《鄭世家》之宋雍氏、雍糾,《正義》皆無音,此不當獨有音。且《正義》既作雍林,則又不當有「廩力甚反」之音,故知此八字皆後人所加也。

河西[编辑]

「出子二年,庶長改迎靈公之子獻公於河西而立之。」《正義》曰:「西者秦州西縣,秦之舊地。時獻公在西縣,故迎立之。」念孫案:如《正義》則正文西上本無河字,蓋涉下文「奪秦河西地」而衍。《漢書·地理志》「西縣屬隴西郡,故城在今秦州西南」。上文曰「宣王以莊公為西大夫,居其故西犬丘」,故《正義》曰:「西者,秦之舊地。」

魏晉[编辑]

「與魏晉戰少梁,虜其將公孫痤。」念孫案:魏字後人所加也。與晉戰少梁者,晉,即魏也。三家分晉,魏得晉之故都,故魏人自稱晉國,而韓、趙則否。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周霄曰:「晉國亦仕國也。」(周霄,魏人。)《魏策》曰:「魏武侯與諸大夫浮於西河,稱曰:河山之險,豈不亦信固哉!王鍾侍王,曰:此晉國之所以強也。」是晉即魏也。上文云「晉城少梁,秦擊之」。此云「與晉戰少梁,虜其將公孫痤」。《魏世家》云:「與秦戰少梁,虜我將公孫痤。」此尤其明證也。後人不達,又於晉上加魏字,其失甚矣。

◎秦始皇本紀

遂定其荊地[编辑]

「荊王獻青陽以西,已而畔約,擊我南郡,故發兵誅,得其王,遂定其荊地。」念孫案:荊地上不當有其字,蓋涉上句其字而衍。

至千萬世[编辑]

「二世三世,至千萬世。」念孫案:至千萬世,當從宋本、遊本作「至於萬世」,字之誤也。《漢書·賈山傳》「秦皇帝曰:以一至萬,則世世不相復也。」是其證。舊本《北堂書鈔·禮儀部》十五、《文選·過秦論注》《太平御覽·皇王部》十一,引此並作「至於萬世」(陳禹謨本《北堂書鈔》依俗本改於為千)。《資治通鑒·秦紀》二同。

置廷宮中[编辑]

「收天下兵,聚之咸陽,銷以為鍾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宮中。」念孫案:此當作「置宮廷中」。今本廷字誤在宮字之上,則文不成義。《文選·過秦論注》《太平御覽·皇王部》引此並作「置宮廷中」。《通鑒·秦紀》二同。庭、廷古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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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過回中(句),焉作信宮渭南。」念孫案:焉字下屬為句。焉猶於是也,於是作信宮於渭南也。今本以焉字絕句,非是。古或謂於是為焉,故「僖十五年」《左傳》「晉於是乎作爰田」,「晉於是乎作州兵」。《晉語》作「焉作轅田」,「焉作州兵」。又,《刺客傳》「豫讓謂趙襄子曰:『願請君之衣而擊之(句),焉以志報仇之意,則雖死不恨。』」焉字亦下屬為句。焉猶於也,於以志報仇之意也。古或謂於為焉,故「宣六年」《公羊傳注》曰:「焉者於也。」詳見《釋詞》。

陶山[编辑]

「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並河以東,屬之陰山,以為三十四縣。城河上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闕陶山北假中。」念孫案:陶山之名,不見於各史志。陶,當為陰。隸書陶字或作陰,陰字或作陰,二形相似,故陰訛為陶。《水經·河水注》「秦始皇逐匈奴,並河以東,屬之陰山」。今本陰訛作陶,即其證也(《穰侯傳》「乃封魏冉於穰,復益封陶」。徐廣曰:「陶,一作。」《惠景間侯者年表》「成陶夷侯周信」,《漢表》作「成」。《漢書· 司馬相如傳》「奏陶唐氏之舞」,顏師古曰:「陶唐,當為康。傳寫字誤耳。」)。陰山已見上文,是以《集解》《索隱》《正義》皆不復作注。若此處作陶山,則必當有注。以是知陶為陰之訛也。《集解》引徐廣曰:「陰山在五原北。」又引晉灼曰:「《王莽傳》云:五原北假,膏壤殖穀。北假,地名也。」《續漢書·郡國志》曰:「五原郡西安陽,北有陰山。」《史記·匈奴傳》曰:「趙武靈王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是高闕、陰山、北假,地皆相連,故此云「渡河,取高闕、陰山、北假中」也。陰山,或謂之陽山。故《匈奴傳》曰:「蒙恬度河,據陽山、北假中。」《水經注》曰:「自高闕以東,夾山帶河,陽山以西,皆北假也。」(《禹貢錐指》曰:「陽山,即山也。山在中國之北,故名山。水北曰陽山,在河水之北,故亦謂之陽山。」徐廣云:「山在河南,陽山在河北。」非也。《漢書》侯應曰:「北邊塞至遼東,外有山,東西千餘里,非河南所能容。」)

若欲有學法令[编辑]

「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念孫案:欲有,當為有欲。若有二字連讀,「欲學法令」四字連讀。置欲字於有字之上,則文不成義。法令下當有者字。《李斯傳》作「若有欲學者」,是其證。《通鑒·秦紀》二正作「若有欲學法令者」。

使者從關東[编辑]

「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念孫案:使者從關東,本作「鄭使者從關東來」。鄭使者,謂出使於鄭者也。鄭在關東,故曰從關東來。今本脫鄭字、來字,則文義不明。《文選·西征賦注》引此作「鄭使者從關東來」。《初學記·地部上》引作「鄭客從關東來」。《漢書·五行志》同。雖客與使者異文,而皆有鄭字、來字。

其賜死[编辑]

「更為書賜公子扶蘇蒙恬數以罪其賜死。」念孫案:賜死上本無其字,後人據《李斯傳》加之耳。不知彼言其賜死,乃趙高所為始皇書語。此言賜死,乃史公記事之文,不當有其字也。《太平御覽·皇王部》引此無其字。

奉酌[编辑]

「天子儀,當獨奉酌祠始皇廟。」引之曰:《說文》「酌,盛酒行觴也。」可言奉觴,不可言奉酌。酌,當為酎,字之誤也。《說文》「酎,三重醇酒也」。《漢書·景帝紀》「高廟酎」。張晏曰:「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酎。至武帝時,因八月嘗酎,會諸侯廟中,出金助祭,所謂酎金也。」案:漢制以八月嘗酎,蓋本於秦制。祭廟時,天子率群臣奉酎酒以獻,故曰奉酎。《漢書·武五子傳》「何面目復奉齊酎見高祖之廟」,是也。而《集解》《索隱》《正義》酎字皆無音釋,蓋所見本已誤為酌矣。

固不聞聲[编辑]

「趙高說二世曰:天子稱朕固不聞聲。」《索隱》曰:「一作固聞聲(單行本如是。各本無此五字,後人妄刪之也)。言天子常處禁中,臣下屬望才有兆朕,聞其聲(各本無此三字,亦後人所刪)耳,不見其形也。」念孫案:一本及小司馬說是也。《李斯傳》記高之言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群臣莫得見其面,故號曰朕。」是其證。《潛夫論·明暗篇》「趙高要二世曰:天子稱朕,固但聞名」,即本於《史記》。

飯土塯[编辑]

「堯舜飯土塯,啜土形。」《集解》:「徐廣曰:呂靜曰:飯器謂之簋。」《索隱》曰:「塯如字,一音鏤(《玉篇》「塯,力又切,瓦飯器也」),不作簋。」念孫案:不作簋,乃一作之誤。徐廣本正作簋,故引《韻集》「飯器謂之簋」。小司馬本作塯,故云「塯,一作簋。」塯,或作溜。簋,古讀若九(說見《唐韻正》),聲與塯相近,故字亦相通。《李斯傳》「飯土匭(《說文》「匭,古文諲」),啜土刑」。徐廣曰:「匭,一作溜。」《太史公自序》「食土簋,啜土刑。」徐廣曰:「簋,一作溜。」皆其證矣。

不觳於此[编辑]

「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索隱》曰:「謂監門之卒。養,即卒也。觳,《音學》謂盡也,又古學反。」《正義》曰:「《爾雅》云:觳,盡也。言雖監守門之人供養,亦不盡此之疏陋也。」念孫案:《索隱》以養為卒,以觳為盡,皆非也。《正義》以養為供養,是也。而誤解觳字則與《索隱》同。下文曰「臣虜之勞,不烈於此矣」。言雖臣虜之勞,猶不酷烈於此也。此言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意亦與下文同。觳者,薄也。言雖監門者之供養,猶不薄於此也。《管子·地員篇》曰:「五粟之土,淖而不肕,剛而不觳。」尹知章曰:「觳,薄也。」故薄土謂之墝埆。埆,與觳同義。《莊子·天下篇》曰:「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與此觳字同義。《韓子·五蠹篇》作「雖監門之服養,不虧於此矣」。虧與觳義亦相近。不觳於此,不烈於此,皆言其自苦之已甚也。若訓觳為盡,而謂雖監門者之供養,亦不盡此之疏陋。則「不盡於此」下,須加疏陋二字,且與下文之「不烈於此」,文義不相當矣。《李斯傳索隱》誤與此同。

或言鹿者[编辑]

「問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趙高,或言鹿者。」念孫案:或言鹿下不當有者字。此因下文言鹿者而誤衍耳。《群書治要》《後漢書·文苑傳注》《太平御覽·職官部、獸部》引此並無者字。

變化有時[编辑]

「去就有序,變化有時。」念孫案:變化有時,當從宋本作「變化應時」。今作有時者,涉上句有字而誤也。《老子傳讚》曰:「虛無因應,變化於無為。」《自序》曰:「與時遷移,應物變化。」即此所謂「變化應時」也。下文曰「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謂其不能變化應時也,故此言「君子為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應時」,謂去彼就此,隨時變化也。若云「變化有時」,則詞不達意矣。《羣書治要》引《史記》正作「變化應時」。賈子《過秦篇》作因時,宋淳祐本作應時,與《群書治要》合。是古本《賈子》《史記》皆作應也。

翟景[编辑]

「齊明、周冣、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索隱》曰:「翟景未詳。」(《文選注》同。)念孫案:翟景,蓋即《戰國策》之翟強也。《楚策》曰:「魏相翟強死。」《魏策》曰:「魏王之所用者,樓、翟強也。」又曰:「翟強欲合齊秦、外楚以輕樓,樓欲合秦楚、外齊以輕翟強。」是翟強固為魏相,而合齊秦外楚者也。景字古讀若疆,聲與強相近,故翟強或作翟景。《白虎通義》「舜重瞳子,是謂元景」,與光為韻。《春秋考異郵》「景風至」。景者,強也。強以成之(《逸周書·諡法篇》曰:「布義行剛曰景。」又曰:「景,武之方也。」義與強並相近)。《史記·高祖功臣侯者表》「杜衍彊侯王郢人」。徐廣曰:「彊,一作景。」是景、彊聲相近,景與彊通,故又與強通也。

帶佗兒良[编辑]

「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索隱》曰:「《呂氏春秋》曰:王廖貴先,兒良貴後,二人皆天下之豪士。」《文選注》與《索隱》同。又云:「帶佗未詳。」念孫案:「王廖貴先」以下,見《呂氏春秋·不二篇》高注,亦未言王廖兒良為何國之將。案:易林益之臨曰:「帶季兒良,明知權兵,將師合戰,敵不能當,趙魏以強。」帶季,蓋即帶佗。帶佗兒良為趙魏將,故曰「趙魏以強」,但未知其孰為趙將,孰為魏將耳。

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编辑]

「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念孫案:異上當有無字。上文言取與守不同術,今秦以不仁取天下,而又以不仁守之,則其所以守之者,無異於其所以取之者矣,故曰「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脫去無字,則義不可通。

十三年[编辑]

「孝公十三年,始都咸陽。」《正義》曰:「《本紀》云:十二年作咸陽,築冀闕。是十三年始都之。」念孫案:《秦本紀》「孝公十二年作為咸陽,築冀闕,秦徙都之」。是作為咸陽與徙都咸陽,皆十二年之事,非至十三年始徙都也。《商君傳》「孝公以鞅為大良造,居三年,作為築冀闕宮庭於咸陽,秦自雍徙都之」。「徙都」與「作冀闕」,亦同在一年。又案:《秦本紀》「秦徙都」之下云「並諸小鄉聚,集為大縣。縣一令,四十一縣。為田開阡陌。」《商君傳》「秦自雍徙都」之下,所紀與此略同。考《六國表》:聚小邑為縣,及開阡陌之事,皆在十二年。而《秦本紀》《商君傳》紀此二事,皆在徙都之後,則徙都之在十二年,斷然無疑。此云十三年始都咸陽,三即二字之誤,《正義》曲為之說,非也。

◎項羽本紀

蜂起[编辑]

「楚蜂起之將。」《集解》如淳曰:「蜂起,猶言蜂午也。眾蜂飛起,交橫若午,言其多也。」念孫案:蜂起本作蜂午。《集解》引《如淳漢書注》,本作蜂午,猶言蜂起也,蓋蜂午二字,必須訓釋,故曰「蜂午猶言蜂起」。又曰:「眾蜂飛起,交橫若午。」皆是釋蜂午,非釋蜂起也。若正文本作蜂起,則無煩更以蜂午釋之,且不必如此詞費矣。《漢書·項籍傳》亦本作蜂午,故如淳以「交橫若午」釋之,而今本《漢書》作蜂起,顏師古曰:「蜂起,如蜂之起。」則師古所見本已誤作蜂起(《漢書》作蜂起,即涉《如注》蜂起而誤),是以即據誤本為注,而不用「交橫若午」之說。《漢紀》作蜂起,亦後人據《漢書》改之。今考《索隱》單行本,出蜂午二字而釋之,曰「凡物交橫為午,言蜂之起,交橫屯聚也。故《劉向傳注》云:蜂午雜遝也。鄭玄云:一縱一橫為午。」(此《大射儀注》。)據此,則小司馬本正作蜂午,故詳釋午字之義,並引《劉向傳》之蜂午為證,裴本亦作蜂午,故引如淳「交橫若午」之注。是《漢書》雖誤,而《史記》尚未誤也,乃後人又據《漢書》以改《史記》,且改《如注》為「蜂起猶言蜂午」以就之,其失甚矣。學者據《如注》以正《漢書》,並據《集解》《索隱》以正《史記》可也。

西北至定陶[编辑]

「項梁起東阿西北至定陶,再破秦軍。」念孫案:西北至定陶,《漢書》作「比至定陶」是也。考《水經·濟水篇》,濟水自定陶縣東北流至壽張縣西,與汶水會,又北過穀城西。穀城故城,即今東阿縣治。東阿故城在其西北,而定陶故城在今定陶縣西北。是定陶在東阿之西南,不得言西北至定陶也。比北字相近,故比誤為北,後人以上文云「項梁已破東阿下軍,數使使趣齊兵,欲與俱西」,因於北上加西字耳。《文選·王命論注》引《史記》無西字。

毋從俱死[编辑]

「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張良與俱去,曰:毋從俱死也。」念孫案:從,當為徒。項伯以張良不去,則徒與沛公俱死,故曰「毋徒俱死也」。《漢書·高祖紀》作「毋特俱死」。蘇林曰:「特但也。」師古曰:「但,空也。」空死而無成名也。特但徒一聲之轉,其義一也。隸書從字作従,形與徒相似,故徒誤為從(《齊風·載驅》箋:「徒為淫亂之行」,《釋文》「徒,一本作從。」《列子·天瑞篇》「食於道徒」,《釋文》「徒,一本作從。」《呂氏春秋·禁塞篇》「承從多群」。從,一本作徒。《史記·仲尼弟子傳》「壤駟赤字子徒」。《鄭國》「字子徒」,《家語·七十二弟子篇》徒並作從)。

部五諸侯兵[编辑]

「漢王部五諸侯兵。」徐廣曰:「部,一作劫。」念孫案:作劫者是也。《高祖紀》及《漢書·高祖紀、項籍傳》並作劫。《陸賈傳》亦曰:「漢王鞭笞天下,劫略諸侯。」隸書劫部形相近,故劫誤為部。

◎高祖本紀

泗水[编辑]

「為泗水亭長。」念孫案:泗水,當依《漢書》作泗上。此涉《正義》泗水而誤也。案:正文作泗上,故《正義》釋之曰:「高祖為泗水亭長也。」若本作泗水,則無庸更釋矣。《藝文類聚·帝王部》《太平御覽·皇王部》引《史記》並作泗上。

◎呂后本紀

犁明孝惠還[编辑]

「帝晨出射,趙王少,不能蚤起。太后聞其獨居,使人持冘飲之。犁明,孝惠還,趙王已死。」《集解》徐廣曰:「犁,猶比也。」念孫案:帝晨出射,則天將明矣。及既射而還,則在日出之後,不得言犁明孝惠還也。犁明孝惠還,當作「犁孝惠還」。犁,猶比也。言比及孝惠還而趙王已死也。《漢書·外戚傳》作「遲帝還,趙王死。」遲犁聲相近。遲帝還,比帝還也(凡《史記》言犁明,《漢書》言遲明者,皆謂比明也。說見《漢書· 高祖紀》遲明下)。遲下無明字,則《史記》亦無明字可知,後人不解「犁孝惠還」之意,故於犁下加明字,而不知與上文不合也。《晉世家》「重耳謂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乃嫁。其妻笑曰:犁二十五年,吾塚上柏大矣。」犁二十五年,與犁孝惠還同義,故徐廣曰「犁,猶比也」。後人既於犁下加明字,又於《集解》內增《注》云:「諸言犁明者,將明之時不知將明。」乃帝晨出射之時,非還宮時也。

劉氏危[编辑]

「諸呂用事兮,劉氏危,迫脅王侯兮,強授我妃。」念孫案:危,本作微,謂劉氏衰微也。今作危者,後人以意改之耳。微字古今同音,故與妃為韻。若危字,則古音魚戈反,不得與妃為韻。《逸周書· 本典篇》「其上乃不危」,與宜、和為韻。宜古音俄(說見《唐韻正》)。《管子·形勢篇》「雖安必危」,與和為韻。《小問篇》「不得則危」,與禾為韻。《淮南·說林篇》「讒賊間之而父子相危」,與和為韻,皆在歌部,不在脂部。又,《管子·侈靡篇》「重予之官而危之」,與隨為韻。《版法解篇》「雖高不危」,與墮為韻。《墨子·小取篇》「行而異,轉而危」,與離為韻。《說苑·說叢篇》「非所言勿言,以避其患;非所為勿為,以避其危」,言患為韻,為危為韻。《太元釋測》「失下危也」,與為為韻。《莊子·漁父篇》「苦心勞形以危其真」。《釋文》「危,或作偽」。隨墮離為偽五字,古音亦在歌部也(說見《唐韻正》。又案:《晉語》「直不輔曲,明不規暗,枿木不生危,松柏不生埤」。曲暗非韻,則危埤亦非韻。《荀子·解蔽篇》引《道經》「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亦非韻。《唐韻正》「危,音魚葵反」。引此二條為證,其說疏矣)。《漢書·高五王傳》正作「劉氏微」。

呂氏立三王[编辑]

「劉氏所立九王,呂氏立三王。」念孫案:呂氏下脫所字。《索隱》本有所字,《漢書》《漢紀》並同。

◎孝文本紀

謂天下何[编辑]

「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索隱》曰:「言何以謂於天下也。」念孫案:謂,猶如也,言如天下何也。《禮書》曰:「典法不傳,謂子孫何?」《律書》曰:「謂百姓遠方何?」義並與此同。《禮書》又曰:「孝文以為繁禮飾貌,無益於治,躬化謂何耳?」言禮貌不足恃,但問躬化如何耳(《正義》曰:「躬化節儉,謂何嫌耳。」非是)。《儒林傳》「申公對武帝曰:為治者不至多言,顧力行何如耳?」語意與此同。古者謂如何為謂何。《邶風·北門篇》「天實為之,謂之何哉?」言如之何也。僖二十八年《左傳》「救而棄之,謂諸侯何?」言如諸侯何也。成二年《傳》「以師伐人,遇其師而還,將謂君何?」言將如君何也。十七年《傳》「君實有臣而殺之,其謂君何?」言其如君何也。《齊策》曰:「雖惡於後王,吾獨謂先王何乎?」言獨如先王何也。故《高注》曰:「謂何,猶奈何也。」奈,亦如也。《魏策》曰:「殺之亡之,無謂天下何?內之,無若群臣何?」言無如天下何,無如群臣何也。《漢書·禮樂志·郊祀歌》「遍觀是邪謂何」。晉灼曰:「謂何,當如之何也。」

申屠嘉[编辑]

「淮陽守申屠嘉等十人。」念孫案:屠字宋本、遊本皆作徒。此本(謂王延弇本)初刻作徒,後改為屠(屠字獨小於眾字,剜改之跡顯然),而各本皆從之,蓋未達假借之旨也。《酷吏傳》有「勝屠公」。《索隱》引《風俗通義》曰:「勝屠,即申徒。」《通志·氏族略》亦引《風俗通義》曰:「申徒氏,隨音改為申屠氏。」

建國千餘歲[编辑]

「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餘歲,各守其地。」念孫案:歲字因上文「治安皆千餘歲」而衍。此言千餘者,謂千餘國,非謂千餘歲也。下文「各守其地」,即指千餘國而言,則千餘下本無歲字明矣。《漢書·文帝紀》無歲字。

置傳[编辑]

「大仆見馬遺財足,餘皆以給置傳。」念孫案:置傳,當為傳置。《索隱》本出傳置二字,引如淳曰:「律:四馬高足為傳置,四馬中足為馳置,下足為乘置,一馬、二馬為軺置。」則作傳置者是也。《漢書》亦作傳置。

曆曰[编辑]

「曆曰長。」念孫案:,當為緜,字之誤也(隸書字或作縣,綿字或作景<杲系>,二形相似,故緜誤為。《漢緜竹令王君神道》緜字作,是其證也。《淮南·本經篇》「緜聯房植」,緜字亦誤作。《漢書》作「曆曰彌長」。彌,亦緜也。故「文十四年」《穀梁傳》「緜地千里」。范甯注曰:「緜,猶彌漫也。」賈子《壹通篇》「彌道數千」,猶「緜道數千」也。緜與彌聲近而義同,故緜或作彌(《賈生傳》「彌融」,《漢書》作「偭獺」。偭緜古同聲,彌通作偭,猶彌之通作緜也)。若與彌,則聲遠而不可通矣。

◎孝景本紀

深者二尺[编辑]

「二年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念孫案:深者二尺,者字因上句而誤衍也。雹有大小,故言大者五寸。若深二尺,則平地皆然,不得言深者二尺也。《秦始皇紀》「二十一年,大雨雪,深二尺五寸」。《漢書·五行志》「宣帝地節四年五月,山陽濟陰雨雹如雞子,深二尺五寸」。皆不言深者二尺五寸也。又,《五行志》「元帝建昭二年十一月,齊楚地大雪,深五尺」。不言深者五尺也。《初學記》《太平御覽·天部》引《史記》並無者字。

史記第二[编辑]

◎十二諸侯年表

介江淮[编辑]

「晉阻三河,齊負東海,楚介江淮。」《索隱》曰:「介,音界。言楚以江淮為界。一云:介者,夾也。」念孫案:二說皆非也。介者,恃也。言恃江淮之險也。襄二十四年《左傳》「以陳國之介恃大國,而陵虐於敝邑」。介,亦恃也。《漢書·五行志》「虢介夏陽之阸,怙虞國之助」。介,怙,皆恃也(顏師古曰:「介,隔也。」失之)。《南粵傳》「欲介使者權」。顏師古曰:「介,恃也。」阻、負、介三字同義(隱四年《左傳》「夫州吁阻兵而安忍」。《杜注》訓阻為恃。《說文》「負,恃也」)。

弗生[编辑]

「穆侯弗生元年。」念孫案:生上本無弗字。此後人依《晉世家》加之也。《索隱》本出「晉穆公生」四字(公字誤,當作侯),而釋之曰:「案:《世家》名費生(今《晉世家》訛作費王),或作氵費生。」世本名弗生,則生是穆公名。費、氵費、弗不同耳,據此則穆侯本名生,或作弗生者。弗,發聲耳,或作費、氵費,字異而義同也。生之為弗生,猶降之為不降(《夏本紀》「帝不降」,世本作「帝降」),閬之為毋涼(《周本紀》「惠王閬」,世本作「毋涼」。涼閬古字通。毋,發聲),皇之為弗皇(《魯世家》「惠公弗皇」,《漢書·律曆志》作「惠公皇」)。上一字皆是發聲,故《索隱》以生為穆侯,名無庸加弗字也。又,穆侯上脫去晉字,亦當依《索隱》補。

堵敖[编辑]

「堵敖囏元年。」念孫案:堵敖,本作杜敖。此後人依《左傳》改之也。《索隱》本出「楚杜敖囏」四字,而釋之曰:「《世家》作莊敖,劉音壯。此作杜敖(今改為此作堵敖),劉氏云:亦作堵(今改為亦作杜),堵、杜聲相近,與《世家》乖,不詳其由也。」據此,則《史記》本作杜敖。杜堵聲相近,故《左傳》作堵敖(莊十四年)。其作莊敖者,杜訛為壯,又訛為莊耳。《左傳》釋文亦云:「《史記》作杜敖,《漢書·古今人表》亦作杜敖,不得以《左傳》改《史記》也。」又案:《集解》引徐廣曰:「珝,一作動。動,當為勤,字之誤也。」(《齊語》「夫為其君勤也」。《淮南·原道篇》「四支不勤」。今本勤字並誤作動。)《說文》「囏,籀文艱字」。艱,古讀若根(說見《古韻標準》)。根、勤聲相近,故囏通作勤。若動與囏,則聲遠而不可通矣。又,杜敖上脫楚字,亦當依《索隱》補。

晏嬰大破之[编辑]

「齊靈公二十七年,晉圍臨淄,晏嬰大破之。」念孫案:《齊世家》曰:「晉使中行獻子伐齊,齊師敗,靈公走入臨菑。晏嬰止靈公,靈公弗從。」此文晉圍臨淄下,傳寫殘缺,僅餘晏嬰二字。其大破之三字,則因下一行《晉表》內「圍齊大破之」而衍(《晉表》以晉為主,故言「圍齊大破之」。《齊表》以齊為主,齊為晉所破,則不得言大破之。故知此三字為衍文也)。明程一枝《史詮》反以晏嬰二字為衍文,謬矣。

立其弟[编辑]

「齊簡公四年,田常殺簡公,立其弟為平公。」念孫案:弟下本有驁字。驁,平公名也。《索隱》本出弟驁二字,注曰:「五高反,平公也。」《齊世家》《田完世家》並云「立簡公弟驁」,則有驁字明矣。今本脫去驁字,而移《索隱》於下文「齊平公驁元年」之下,又改其文曰「驁音五高反」,而刪去平公也三字,其失甚矣。

◎六國表

取小邑令[编辑]

「秦孝公十二年,初取小邑為三十一縣(句)。令(此字上有脫文)。為田,開阡陌。」念孫案:取小邑,當為聚小邑,字之誤也。《秦本紀》曰:「並諸小鄉聚(句),集為大縣。」彼言集,此言聚,其義一也。令上有脫文(《秦本紀》曰:「集為大縣。縣一令。」《商君傳》曰:「集小鄉邑聚為縣,置令丞。」)。令字絕句,不與下文連讀(下文「為田開阡陌」,別為一事。《秦本紀》曰:「為田,開阡陌。」《商君傳》曰:「為田,開阡陌,封疆。」為上皆無令字)。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率將[编辑]

「棘蒲剛侯陳武,以將軍,前元年,率將二千五百人起薛。」念孫案:率將二千五百人,當依《漢表》作「將卒二千五百人」。上文「陽夏侯陳豨,以特將將卒五百人」,即其證。今本將卒二字誤倒,卒字又誤作率。隸書率字,或作率(見《漢韓弇造孔廟禮器碑》),形與卒相似,因誤矣(《投壺》「卒投」,《大戴禮》卒誤作率。《齊語》「十邑為卒」,《管子·小匡篇》誤作率)。

蠱逢[编辑]

「曲城圉侯蠱逢。」念孫案:蠱逢,當依《漢表》作「蟲達,字之誤也(《春秋》成五年:「同盟於蟲牢」,《春秋繁露·竹林篇》蟲誤作蠱。《明堂位注》「刻之為雲氣蟲獸」,《晏子春秋·外篇》「東海有蟲,巢於蚊睫」,《後漢書· 馬融傳》「乃命壺涿驅水蟲」,今本蟲字並誤作蠱。達,字本作A39。逢,隸或作A40,二形相似)。古有蟲姓,無蠱姓(《廣韻》《漢功臣表》有「曲成侯蟲達」),則蠱為蟲之誤明矣。《索隱》本作蟲達,注曰:「蟲音如字。」《楚漢春秋》云:「夜侯蟲達,蓋改封也。」今本並注文亦改為蠱(唯達字未改),且刪去 「蟲音如字」四字,其失甚矣(汲古閣所刻《索隱》單行本,初刻作蟲,後復依今本改為蠱,並《注》內兩蟲字亦改為蠱,而字體較大,筆畫較粗,剜改之跡顯然)。

張越[编辑]

「任侯張越。」《索隱》本作「張成」,注云:「《漢表》作張越。」引之曰:《史記》作成者,弇之誤也(弇,今作鉞)。弇與越同音,故《漢表》作越。弇與成相似,故《史記》誤作成(隸書弇成二字極相似,說見《經義述聞·禮記》)。若《史記》本是越字,不得誤作成矣。後人依《漢表》改成為越,又刪去《索隱》「《漢表》作張越」五字,而《史記》之原文,遂不可復考。

彭祖[编辑]

「戴敬侯彭祖。」念孫案:彭祖上脫秋字。《廣韻》秋字注曰:「又姓,宋中書舍人秋當。」《索隱》本作「秋彭祖」,注曰:「《漢表》作秘音轡。」今檢《史記》諸本並作秋。今見有姓秋氏,據此則《史記》本作秋,與《漢書》不同。今本脫去秋字,又依《漢書》改《索隱》之「並作秋」為「並作秘」。秋氏為秘氏,斯為謬矣。

◎惠景間侯者年表

侯劉揭[编辑]

「陽信侯劉揭。」念孫案:侯上脫夷字。夷,諡也。《索隱》本有夷字,《漢表》同。

◎建元以來侯者年表

將卒官卒將[编辑]

「將卒以次封矣。」念孫案:將卒,當為將率。率即帥字也。又,《馮唐傳》「臣大父在趙時,為官卒將」。卒亦率之訛。《集解》引晉灼曰:「百人為徹行,亦皆帥將也。」《索隱》曰:「案:《國語》闔閭卒百人為徹行,行頭皆官帥。」賈逵云:「百人為一隊,官帥,隊大夫也(舊本帥字並訛作師,今據《索隱》單行本改正)。」是官率即官帥。《漢書·馮唐傳》正作帥也。隸書率字或作,形與卒相近,因訛為卒(《陸賈傳》「率不過再三過」,《漢書》率作卒。《漢書·嚴助傳》「美將率之功」,今本率訛作卒。又,《君奭》:「率惟茲有陳」,《史記·燕世家》率作卒)。

◎建元以來王子侯者年表

侯劉章、侯劉忠、侯劉延年、侯劉買、侯劉成[编辑]

念孫案:東野侯劉章,侯上脫戴字。繁安侯劉忠,侯上脫夷字。珣侯劉延年,侯上脫安字。舂陵侯劉買,侯上脫節字。瓶侯劉成,侯上脫敬字。皆當依《漢表》及《索隱》本補。

◎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

元鼎六年[编辑]

念孫案:此年缺御史大夫位。《漢書·百官表》《漢紀·孝武紀》並曰:「元鼎六年,齊相卜式為御史大夫。」《索隱》本出「御史大夫式」五字,注曰:「卜式也。」當據補。

◎禮書

疏房床第[编辑]

「疏房床第所以養體也。」念孫案:宋本、遊本床第下並有几席二字。《荀子·禮論篇》作「疏房檖越席床第几筵」,則此當有幾席二字。

臭茝[编辑]

「側載臭茝,所以養鼻也。」劉伯莊《音義》曰:「臭,香也。」引之曰:臭,當為{白大},字之誤也。《說文》{白大},古文以為澤字,澤謂澤蘭也。《士喪禮記》「茵著用荼,實綏澤焉」。鄭注曰:「澤,澤蘭也。取其香。」澤字,古文作{白大},故香草之澤,亦作{白大}。上言椒蘭芬茝,所以養鼻。此言側載{白大}茝,所以養鼻。{白大}茝,即蘭茝也。《荀子》作「睪茝」。(《正論篇》同。)睪,即澤之借字。

士出死要節[编辑]

「孰知夫士出死要節之所以養生也。」《索隱》曰:「志士推誠守死要立名節,仍是養生安身之本。」念孫案:士即出字之訛。隸書出字或省作士,故字省作款,字省作敖,字省作賣。經傳中士、出二字,亦往往訛溷(《夏本紀》「稱以出」,《大戴禮·五帝德篇》作 「稱以上士」。《呂后本紀》「齊內史士」,徐廣曰:一作出。「僖二十五年」《左傳》「諜出曰:原將降矣」,《呂氏春秋·為欲篇》諜出訛為謀士,《荀子·大略篇》「君子聽律習容而後出」,今本出訛作士)。此作「士出死要節」者,一本作士,一本作出,而後人誤合之耳。《荀子》無士字,是其明證矣。

垂涉[编辑]

「然而兵殆於垂涉。」《集解》許慎曰:「垂涉,地名也。」念孫案:垂涉,當依《荀子·議兵篇》作垂沙,字之誤也(《墨子·備城門篇》「城上沙」,今本沙誤作涉)。《韓詩外傳》《淮南·兵略篇》並與《荀子》同(今本《淮南》注:「垂沙,地名。」此即《集解》所引許注也)。《楚策》亦云:「垂沙之事,死者以千數。」

函及士大夫[编辑]

「郊疇乎天子,社至乎諸侯,函及士大夫。」《集解》曰:「函,音含。」《索隱》作啗,云:「啗音含。」含,謂包容。鄒誕生音徒濫反。今按《大戴禮》作「導及士大夫」。導,亦通也。今此為啗者,當以導與蹈同。後其字足失止,唯有口存,故使解者穿鑿也。錢氏曉徵《史記考異》曰:「予謂函及者,覃及也。《說文》,嘾也,讀若含。函從得聲,亦與嘾同義。古文導與禫同,《士喪禮》中月而禫。古文禫作導。《說文》棪,讀若三年導服之導,亦謂禫服也。導與禫通,則亦與覃嘾通,而啗又與嘾同音,是文異而實不異。小司馬疑啗為蹈之訛,由不知古音之變易也。」(蹈從舀,啗從臽,舀臽形聲俱別。)念孫案:錢謂導與覃通,導及士大夫,即覃及士大夫,是也。《大雅·蕩篇》曰:「覃及鬼方。」《爾雅》曰:「覃,延也。」言社自諸侯延及士大夫也。函,當為簹(今作陷)。啗字從臽得聲,是臽與啗古同聲。故鄒誕生本作啗,即臽之異文也。啗與覃古亦同聲,故鄒本之啗及,即詩之覃及也。錢以函及為覃及,非也。函訓為容,非覃及之義,函與啗亦不同聲。若本是函字,無緣通作啗也。臽字本作,形與函相似,因訛為函。裴駰、司馬貞「音含」,又訓為 「包容」,皆失之也。後人多見函,少見臽,故經史中臽字或訛作函。說見《經義述聞》「若合而函吾中」下。

上大羹[编辑]

「故尊之上元尊也,俎之上腥魚也,豆之上大羹一也。」念孫案:上大羹,本作先大羹。今作上者,涉上二句而誤也。《索隱》本正文作先,《注》文亦作先。今則並注文亦改為上矣。《荀子·禮論篇》《大戴禮·禮三本篇》並作先。上文云「大饗上元尊,俎上腥魚先大羹」。此其明證矣。

廣騖不外是以性守[编辑]

「步驟馳騁廣騖,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宮庭也。」《索隱》《正義》皆斷「步驟馳騁廣騖不外」為句,「是以君子之性守宮庭也」為句。《索隱》曰:「言君子之性守正,不慢遠行,如常守宮庭也。」《正義》略與《索隱》同。念孫案:二說皆非也。廣騖當為厲騖,字之誤也(經傳中厲廣二字,往往相亂。《月令》 「天子乃厲飾」,《呂氏春秋·季秋篇》作「厲服厲飭」,《淮南·時則篇》作「厲服廣飾」。《莊子·大宗師篇》「厲乎其似世乎」,崔撰本厲作廣。《史記·平津侯傳》「厲賢予祿」,徐廣曰:「厲,一作廣。」《儒林傳》「以廣賢材」,《漢書》廣作厲。《漢書·地理志》「齊郡廣」,《說文·水部注》廣訛作厲)。隸書< 廣萬>字或作厲(《漢議郎元賓碑》「揚清於海內」。《執金吾丞武榮碑》「A45然高厲」),形與廣相近,因訛為廣。厲字本作A46。《廣雅》曰: 「A46、驟、馳、騖、騁,奔也。」《說文》「A46,次弟馳也。」《玉篇》「力世切,古通作厲。」《楚辭·遠遊》「颯弭節而高厲」。是也。步驟、馳騁、厲騖,皆兩字平列。若作廣騖,則非其指矣。是以,當為是矣,聲之誤也。是矣二字,上屬為句,是,謂禮也,言君子率禮不越,步驟馳騁厲騖,皆不外乎此也。若讀至外字絕句,而以是以二字下屬為句,則文不成義矣。君子之性守宮庭也,性守當為廛宇,亦字之誤也。隸書廛字或作A47(《魏風·伐檀》釋文曰:「廛本亦作A47。」《集韻》「廛,亦作A47」。《管子·小匡篇》曰:「A47而不稅。」)。形與性相近,守宇形亦相近,故廛宇訛為性守。廛與壇古字通(《周官·廛人》故書廛作壇,杜子春讀壇為廛。又,《載師》「以廛裏任國中之地」,故書廛或作壇,鄭司農云:「壇,讀為廛。」),廛宇,即壇宇也。壇,堂基也(《獨斷》曰:「壇,謂築土起堂。」)。宇,屋邊也。《荀子·儒效篇》曰:「君子言有壇宇,行有防表。」《漢書·禮樂志· 郊祀歌》曰:「神之揄,臨壇宇。」《鹽鐵論·散不足篇》曰:「無壇宇之居,廟堂之位。」此言君子率禮不越,如在壇宇宮庭之中也。壇宇宮庭,皆指宮室言之。若云性守宮庭,則文不成義矣。君子上當有是字,今本脫去,則與上文義不相屬。《荀子·禮論篇》曰:「步驟馳騁厲騖,不外是矣,是君子之壇宇宮廷也。」足證今本之誤(《儒效篇》又曰:「高之下之,小之巨之,不外是矣,是君子之所以騁志意於壇宇宮庭也。」)。

曲直得其次序[编辑]

「於是中焉,房皇周浹,曲直得其次序。」引之曰:直字後人所加。《索隱》曰:「委曲得禮之序,則曲下本無直字明矣。」《荀子》正作「曲得其次序」。

◎樂書

樂之容[编辑]

「欣喜歡愛,樂之容也。」念孫案:容,當依《樂記》作官,字之誤也。《鄭注》曰:「官,猶事也。」《正義》用《鄭注》為解,又引賀瑒云:「八音克諧,使物欣喜,此樂之事跡也。」則正文本作官明矣。今本《正義》亦誤作容,則與「猶事也」之訓不合。

知禮樂之道[编辑]

「知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念孫案:知,當依《樂記祭義》作致,此後人妄改之也。《正義》曰:「極致禮樂之道」則本作致明矣。

何道出[编辑]

「師涓援琴鼓之,未終,師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也,不可聽。平公曰:何道出?」念孫案:此本作「是何道出」。是,此也。道,從也。言此聲何從出也。脫去是字,則文義不明。《太平御覽·地部》引此作「是何道出」。《韓子·十過篇》作「此奚道出」(舊本奚道訛作道奚,今據本書及《論衡》改)。《論衡·紀妖篇》作「此何道出」。皆其證也。

◎律書

言陽氣之危垝[编辑]

「東至於危。危,垝也。言陽氣之危垝,故曰危,十月也。」念孫案:言陽氣之危垝,垝上本無危字,此是訓危為垝,故曰「危,垝也。言陽氣之垝」。《爾雅》曰:「垝,毀也。」言陽氣至十月而毀也。今本垝上有危字,即因上「危垝也」而誤衍耳。

主風吹萬物而西之軫[编辑]

「清明風居東南維,主風吹萬物而西之軫。」念孫案:軫上當有至於二字。「主風吹萬物而西之」為句,「至於軫」為句。上文云「東壁居不周風東,主辟生氣而東之,至於營室」(自此以下,皆有至於二字)。是其證。

◎曆書

又不由人[编辑]

「正不率天,又不由人,則凡事易壞而難成矣。」念孫案:正,與政同。又不由人,本作「亦不由人」。今作又者,後人以意改之耳。《索隱》本作「亦不由人」。《注》云:「此文出《大戴禮》。」今本《大戴禮·誥志篇》作「下不由人」。下即亦字之誤,則作亦者是也。

度驗[编辑]

「名察度驗,定清濁。」引之曰:名察度驗,《漢志》作「名察發斂」。應劭曰:「名節會,察寒暑,致啟閉分至。」孟康曰:「春夏為發,秋冬為斂。」晉灼曰:「蔡邕《天文志》:渾天名察發斂,以行日月,以步五緯。」又,《周髀算經》「冬至夏至者,日道發斂之所生也。」趙君卿曰:「發,猶往也。斂,猶還也。」則當作發斂為是。《史記》作度驗者,發字古通作廢(說見《平原君傳》),其草書與度相似,又涉上文星度而誤耳。斂驗聲相近,故字亦相通,下文曰「今日順夏至,黃鍾為宮,林鍾為徵,太蔟為商,南呂為羽,姑洗為角。自是以後,氣復正,羽聲復清,名復正,變以至子。日當冬至,則陰陽離合之道行焉。是律之清濁,出於氣之發斂,故曰名察發斂,定清濁,無取於度驗也。」薛瓚以為題名宿度,候察進退,乃不得其解,而曲為之說。

[编辑]

「然蓋尚矣。」念孫案:然,猶是也。此承上文言黃帝作曆之事如是,是蓋尚矣。《漢書》作「然則上矣」,亦謂「是則上矣」也。範望注《太玄務測》曰:「然,猶是也。」《傅靳崩阝成傳讚》曰:「崩阝成侯周緤,操心堅正,身不見疑。上欲有所之,未嘗不垂涕,此有傷心者,然可謂篤厚君子矣。」亦謂「是可謂篤厚君子也」。

歲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编辑]

「太初元年,歲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索隱》曰:「聚,音陬。謂月值畢及陬訾也。畢,月雄也。聚,月雌也。」錢氏《考異》曰:「《爾雅》月在甲曰畢,正月為陬,十一月為辜。此冬至之月,建子月也。月陽在甲,當云畢辜。而雲畢聚者,聚與陬古文通用。天正之月,亦可雲陬也。《索隱》謂月值陬訾,則是建寅之月,非冬至矣。」引之曰:「此殷曆也。《續漢書·律曆志》論曰:顓頊曆元用乙卯,殷用甲寅。又載劉洪上言曰:甲寅元天正,正月甲子,朔旦冬至,七嚁之起,始於牛初。乙卯之元人正,己巳朔旦立春,三光聚天廟五度,是顓頊曆以乙卯年之立春為元,而以其月為正月。殷曆以甲寅年之冬至為元,亦以其月為正月也。正月為陬,而在甲曰畢,故日月名畢陬。《漢書·律曆志》曰:太初元年,前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歲在星紀婺女六度。故《漢志》曰:歲名困敦(困敦,太歲在子之名。殷曆之甲寅,即顓頊曆之丙子。說詳《太歲考》)。正月歲星出婺女,班氏引《漢志》以證。十一月歲星在婺女,則所謂正月者正謂十一月也。蓋漢初用顓頊曆,以建寅之月為正月,曆元起於立春。至武帝太初元年改曆(《太史公自序》:「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曆始改。」),而用殷曆建子之月為正月,曆元起於冬至,是年五月正曆,仍用殷曆之十一月冬至為元。而正月之在寅月,則又參以顓頊曆法(《漢書·武帝紀》:「太初元年夏五月正曆,以正月為歲首。」師古曰:「謂以建寅之月為正也。」),故太初元年之正月,為建子之月,而二年之正月,即為建寅之月也。《漢書·武帝紀》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不稱正月者,據太初曆追改之耳。唯《律曆志》所引《漢志》,尚存正月之文。」

焉逢攝提格太初元年[编辑]

「焉逢攝提格太初元年。」引之曰:「當作端蒙單閼。下文端蒙單閼,當作遊兆執徐。自此以下,皆後人所改,當以次更正。說見《太歲考》。」

商橫涒灘[编辑]

「商橫涒灘。」單行《索隱》本作「商橫赤奮若」。下文「尚章大淵獻」,作「尚章困敦」。「焉逢困敦」,作「焉逢大淵獻」。「端蒙赤奮若」,作「端蒙汭漢」。引之曰:「此殷曆也。故與《爾雅》歲名不同。今本既以《爾雅》改《史記》,又並《索隱》而改之,大謬。說見《太歲考》。」

祝犁大荒落四年(建始四年)[编辑]

「祝犁大荒落四年。」引之曰:「此七字乃後人所加。說見《太歲考》。」

端旃蒙[编辑]

「端旃蒙者,年名也。」念孫案:《爾雅》之「旃蒙」,《史記》作「端蒙」。此作「端旃蒙」者,後人旁記旃字,因誤入正文耳。

◎天官書

斗魁[编辑]

「在斗魁中,貴人之牢。」念孫案:魁上本無鬥字。此因《集解》「內在斗魁中」而誤衍也。此云「在魁中」,下文云「魁下六星」,皆承上斗魁而言,無庸更加鬥字。《索隱》本無鬥字,《漢書·天文志》亦無。

名曰三能[编辑]

「魁下六星,兩兩相比者,名曰三能。」念孫案:名字後人所加。此書稱星名,皆言曰某,無言名曰某者。《索隱》本無名字,《太平御覽·天部》引此亦無名字。《漢書·天文志》同。

順入軌道[编辑]

「月五星順入,軌道。」《索隱》曰:「韋昭云:謂循軌道,不邪逆也。順入,從西入也。」《正義》曰:「謂月五星順軌道,入太微庭也。」念孫案:順入,一事也。軌道,又一事也。順入者,韋氏以為「從西入」是也。軌道者,軌,猶循也。謂月五星皆循道而行,不旁出也。《賈子·道術篇》曰:「緣法循理謂之軌。」是軌與循同義。《漢書·賈誼傳》「諸侯軌道,謂循道也。」《後漢書·襄楷傳》「熒惑入太微,出端門不軌常道」。謂不循常道也。下文曰「其逆入,若不軌道」。《索隱》引宋均云:「逆入,從東入。不軌道,不由康衢而入也。」逆入為一事,不軌道又為一事,此尤其明證矣。

水水[编辑]

「火入旱(句),金兵(句),水(今本此下載《索隱》曰:謂火金水入五潢,則各致此災也。宋均云:不言木土者,木土德星,於此不為害,故也。)水(此字上屬為句),中有三柱(句)。」念孫案:火入旱,金兵水水者,謂火入五潢則為旱。金則為兵,水則為水也(《漢書·天文志》曰:「辰星入五車大水。」)。中有三柱者,謂五潢中有三柱也。《索隱》謂「火金水」云云,本在「水水」之下,今本列入上水字之下,下水字之上,而讀「金兵水」為句,「水中有三柱」為句,大謬。

水患[编辑]

「五星犯北落,入軍,軍起,火金水尤甚,火軍憂,水患。」念孫案:水患,當作「水水患」,言水犯北落入軍,則有水患也。上文「火入旱,金兵,水水。」即其證。今本脫一水字,則文不成義。《漢書·天文志》正作「水水患」。

可以重致天下[编辑]

「填星所居,五星皆從,而聚於一舍。其下之國,可以重致天下」(今本脫以字。上文「歲星云:可以義致天下,熒惑云:可以禮致天下。」下文「太白云:可以兵從天下。辰星云:可以法致天下。」今據補)。《正義》曰:「言五星皆從填星,其下之國,倚重而致天下。《漢書·天文志》凡五星所聚宿,其國,王天下,從歲以義,從熒惑以禮,從填以重,從太白以兵,從辰以法。」韋昭解「從填以重」曰:「謂以威重得。」念孫案:韋氏、張氏皆未曉重字之義。重,猶厚也。高誘注《秦策》及《呂氏春秋·振亂篇》,並曰:「厚,重也。」又注《呂氏春秋·盡數篇》及《淮南·弇真篇》,並曰:「重,厚也。」是厚重二字同義。填星為土,土德厚重(虞翻注「復卦」曰:「坤為厚。」又注《係辭傳》曰:「坤為重。」),故五星從填星,則其下之國可以厚重之德致天下也。《開元占經·五星占》引《春秋運鬥樞》曰:「填星帥五精聚於中央,黃帝以重厚賢聖起。」又引《石氏星經》曰:「填星所在,五星皆從,而聚於一舍。其下之國,可以重德致天下。」(《天官書》即本於此。重下無德字者,省文耳。上文曰「填星主德」。德,即重德也。)皆其明證矣。

若水[编辑]

「木星與土合,為內亂饑,主勿用戰敗。水則變謀而更事。火為旱,金為白衣會若水。」錢氏《考異》曰:「若水,當作若木。」念孫案:錢說非也。若水二字,文與上屬,不與下屬。「金為白衣會若水」者,水,謂水災也。《漢書·高祖紀》注曰:「若,及也。」言木與金合,則為白衣會及水災也。上文曰「填星失次下二三宿曰縮,有後戚,其歲不復,不乃天裂若地動」。下文曰「月蝕歲星,其宿地饑若亡」。文義並與此同。《漢書·天文志》作「歲與太白合,則為白衣之會為水。」《開元占經·五星占》引《巫咸》曰:「大白與歲星合,為白衣之會為水。」此皆其明證矣。

為北軍軍困舉事大敗[编辑]

「火與水合為焠,與金合為鑠為喪,皆不可舉事,用兵大敗。土為憂,主孽卿,大饑,戰敗,為北軍軍困,舉事大敗。」念孫案:上既言戰敗,下不當復言北軍。「為北軍」上當有水字,言火與水合,則為北軍,軍困,舉事大敗也。《漢書·天文志》「熒惑與辰合,則為北軍,用兵舉事大敗」。《晉書·天文志》「火與水合,為北軍,用兵舉事大敗」。皆其明證矣。

[编辑]

「太白所居久,其鄉利,疾,其鄉凶。」《集解》引蘇林《漢書注》曰:「疾過也。」念孫案:正文疾字,本作易,《集解》引蘇林《注》,是解易字之義,非解疾字之義。疾行而過謂之易,故蘇林訓易為疾過。《漢書·天文志》「太白所居久,其國利;易,其鄉凶」。蘇林解易字曰:「疾過也。」是其明證矣。《開元占經·太白占》引《石氏星經》曰:「太白所居久,其鄉利;易,其鄉凶。」此即《天官書》所本。《天官書》又曰:「填星其居久,其國福厚。易,福薄。」徐廣曰:「易,猶輕速也。」《天文志》又曰:「歲星出而易,所當之國,是受其殃。」皆足與此易字互相證明矣。後人誤讀「疾過也」之注,遂改正文易字為疾,不知蘇林自訓易為疾過,非訓疾為過也。

天矢[编辑]

「色白五芒,出,蚤為月蝕,晚為天矢及彗星將發其國。」念孫案:天矢,當從宋本作天夭,字之誤也。夭與弇同,字亦作妖(書傳中弇祥字多作妖。《周本紀》「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徐廣曰:「妖,一作夭。」《莊子·大宗師篇》「善妖善老」,《釋文》「妖,本又作夭」)。《漢書·天文志》作天弇。《開元占經·太白占》引《甘氏占》曰:「太白色白五芒,出,早為月食,晚為天妖及彗星。」是其證。又,下文「辰星出,蚤為月蝕,晚為彗星及天矢。」《天文志》作天妖。則矢字亦是夭字之誤。宋本亦誤作矢。

而食益盡[编辑]

「而食益盡,為主位。」念孫案:而,讀曰如。益,即盡字之誤而衍者也(《漢志》作「不然食盡為主位」。盡上無益字,是也。不然二字亦有誤)。而食盡為主位者,如日食盡則其咎在主位也。故《漢書·天文志》引《夏氏日月傳》曰:「日食盡,主位也。不盡,臣位也。」或以而為衍字,非是。

毛羽[编辑]

「枉矢類大流星蛇行而倉黑望之如有毛羽然。」念孫案:毛羽,本作毛目,後人以意改之耳。《漢書》《晉書》並作毛目。又,《開元占經·妖星占》引《巫咸》及《海中占》亦作毛目,又引《春秋合誠圖》曰:「枉矢者,射星也。水流蛇行含明,故有毛目。」《考工記·輈人注》:「妖星有枉矢者,蛇行,有毛目。」《疏》引《考異》郵曰:「枉矢狀如流星,蛇行,有毛目」(今本毛目二字,並誤作尾因,據宋本、嘉靖本、十行本改)。此皆其明證矣。《太平御覽·咎征部》二引《史記》正作「毛目」。

前方而後高兌而卑[编辑]

「前方而後高兌而卑者卻。」(兌與銳同。)《漢書·天文志》作「前方而後高者銳,後銳而卑者卻」。《晉志》作「前方而高,後銳而卑者卻」。武進顧子明曰:「下文雲氣相遇者,卑勝高,兌勝方。卑與高對,兌與方對。當依《晉志》作前方而高,後兌而卑者卻。今本《史記》高後二字互易,《漢書》則高上衍後字,高下又衍者銳二字。」

卿雲見[编辑]

「卿雲見,喜氣也。」念孫案:卿雲下本無見字。此涉下文見字而誤衍也。凡言某星見,某氣見者,其下文必有吉凶之事(見上下文)。此是以喜氣釋卿雲,猶言卿雲者,喜氣也(卿與慶同,慶即喜也)。若加一見字,則隔斷上下文義。上文「景星者,德星也」。若改為「景星見,德星也。」其可乎?《藝文類聚· 祥瑞部》引此有見字,《漢書·天文志》有見字,皆後人依誤本《史記》加之。《初學記·天部》《太平御覽·天部、人事部、休征部》引《史記》皆無見字。《晉書·天文志》曰:「慶雲,亦曰景雲。此喜氣也。」《書大傳》注曰:「《天文志》曰: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鬱鬱紛紛,蕭索輪囷,是為卿雲。此和氣也。」此雖小變其文,而亦無見字。蓋喜氣和氣,皆是釋卿雲二字,不當有見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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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無雲,不風,當其時者,稼有敗。如食頃,小敗。熟五斗米頃,大敗。則風復起,有雲,其稼復起。」念孫案:則者,若也。言若風復起有雲,則其稼復起也。古者則與若同義。《高祖紀》曰:「今聞章邯降項羽。項羽乃號為雍王,王關中。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言今若來也。《三年問》曰:「今是大鳥獸,則失喪其群匹,越月逾時焉,則必反巡。」言若失喪其群匹也。《荀子·議兵篇》曰:「大寇則至,使之持危城則必畔。遇敵處戰,則必北。」言大寇若至也。《趙策》曰:「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於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矣。」言彼若肆然而為帝也。《燕策》曰:「誠得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之侵地,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言若不可也。《韓詩外傳》曰:「臣之裏,有夫死三日而嫁者,有終身不嫁者,則自為娶,將何娶焉。」言若自為娶也。《項羽紀》「項王謂曹咎等曰:謹守成皋,則漢欲挑戰,慎勿與戰。」《高祖紀》作「若漢挑戰」。此尤其明證矣。《漢書·天文志》無則字者,省文耳。或以則為衍字,失之。

占種其所宜[编辑]

「各以其時,用雲色占,種其所宜。」顧子明曰:下其字因上其字而衍。《漢志》無。

鹿解角[编辑]

「鹿解角。」念孫案:鹿,當從《天文志》作麋,字之誤也。夏至鹿解角,冬至麋解角,諸書皆然。《太平御覽·時序部》引《史記》亦作「麋解角」。

歲星所在五穀逢昌其對為衝歲乃有殃[编辑]

「略以知日至,要決晷景。歲星所在,五穀逢昌,其對為衝,歲乃有殃。」張守節斷「晷景歲星所在」為一句,說曰:「言晷景歲星行不失次,則無災異,五穀逢其昌盛。若晷景歲星行而失舍,有所衝,則歲乃有殃禍災變也。」念孫案:張說非也。晷景上屬為句,「略以知日至,要決晷景」者,此言日至測晷景之事也。自「歲星所在」以下,別為一事,與晷景無涉(《漢書·天文志》無「歲星所在」四句)。歲星所在者,謂歲星所居之地,非謂晷景歲星行不失次也。五穀逢昌者,逢與豐古字通(《玉藻》「縫齊倍要」。《鄭注》曰:「縫,或為逢,或為豐。」《周語》「道而得神,是謂逢福」,《說苑·辨物篇》逢作豐。又,《淮南·天文篇》見下),逢昌即豐昌,非謂逢其昌盛也。其對為衝者,言與歲星所居之地相對,則為衝(衝者,相對之名。上文曰「國皇星所出,其下起兵。兵強,其衝不利」。又曰:「八風各與其衝對課。」)。假如歲在壽星,則降婁為衝,歲在大火,則大梁為衝。非謂晷景歲星行而失舍,有所衝也。地當歲星之衝則有殃。襄二十八年《左傳》「歲棄其次,而旅於明年之次,以害鳥帑,周楚惡之」。《杜注》曰:「歲星所在,其國有福。失次於北,禍衝在南。」《淮南·天文篇》曰:「歲星之所居,五穀豐昌。其對為衝,歲乃有殃。」是其明證矣。

天道命[编辑]

「是以孔子論六經,紀異而說不書,至天道命不傳。」念孫案:天道命,當作「天道性命」。《論語》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此本《論語》為說,則命上當有性字。《正義》內兩言「天道性命」,是其明證矣。《孔子世家》亦曰:「夫子言天道與性命,弗可得聞也已。」

河戒[编辑]

「朝鮮之拔星茀於河戒。」單行《索隱》本及宋本、遊本並如是。而王本則於河下缺一字,載《索隱》曰:「《天文志》武帝元封之中,星孛於河戍(束遇反,今本《漢志》誤作戌亥之戌)。其占曰:南戍為越門,北戍為胡門。又曰:其河戍,即南河北河也。字並作戍。」(宋本、遊本正文雖作戒,而所載《索隱》皆作戍,與王本同。若各本及毛刻單行《索隱》本,則盡改為戒矣。)引之曰:作戍者是也。戍讀戍申、戍甫之戍。《說文》「戍,守邊也」。戍訓守邊,故南戍為越門,北戍為胡門。《晉書》《隋書》「天文志」 並云「南河曰南戍,北河曰北戍」。《開元占經》南北河戍字,前後凡百餘見,皆作戍,不作戒。其歲星、熒惑、太白、辰星四占,並引石氏曰:「守南河戍,蠻夷兵起,邊戍有憂。」《太白占》又引甘氏曰:「太白守北河戍,邊戍有謀。」《流星占》引巫咸曰:「流星犯南河,蠻夷兵起,防戍有憂。」《彗星占》引《海中占》曰:「彗星犯南河,蠻越兵起,邊戍有憂。」然則河戍之戍,本作邊戍字明甚。上文「鉞北,北河,南,南河」。《正義》曰:「南河三星,北河三星,分夾東井南北,置而為戍。」(今本《正義》戍作戒,後人所改也。戍可言置,戒不可言置。)南河南戍,一曰陽門,亦曰越門。北河北戍,一曰陰門,亦曰胡門。置而為戍者,謂置守邊之亭障也(「襄十年」《左傳》注:「修其城而置戍。」)。故《開元占經·石氏中官占》引《黃帝占》曰:「南北河戍,一名天高,一名天亭。」 義取戍邊之人,登亭障以候望也。《唐書·天文志》曰:「一行以為天下山河之象,存乎兩戍。北戍自三危積石,負終南地絡之陰,東及太華逾河,並雷首底柱王屋太行,北抵常山之右,乃東循塞垣,至濊貃朝鮮,是謂北紀,所以限戎狄也。南戍自岷山弇塚,負地絡之陽,東及太華,連商山熊耳外方桐柏,自上洛南逾江漢,攜武當荊山,至於衡陽,乃東循嶺徼,達東甌閩中,是謂南紀,所以限蠻夷也。故《星傳》謂北戍為胡門,南戍為越門」(以上《唐書·天文志》)。一行所論,正取邊戍之義,其字亦當作戍。且一行開元中受詔治新曆,與司馬貞、張守節及作《開元占經》之瞿曇悉達,皆同時人,斷無諸家河戍字不誤,而一行獨誤作戒之理,自傳寫者誤書作戒,而文義遂不可通(隸書戒字或作鸘,與戍相似而誤)。淺人襲謬承訛,反以作戒者為正文,而改《史記》之河戍以從之,則惑矣(唯漢、晉、隋《志》未改)。且戒界二字,古不同聲。自唐以前之書,無以此二字通用者。後人不知戒為戍之訛,而以兩戒為兩界,此誤之又誤也(戒於古音屬志部,界從介聲,於古音屬祭部。自《韻書》以戒界溷為一音,而宋人遂以兩戒為兩界矣。志、祭二部,古不相通。說見《經義述聞》「終不」「可用也」下)。錢氏《史記考異》誤從作戒之本,至作《養新錄》,又謂戒當為弇。弇,古鉞字。而引「東井西曲星」曰:「鉞,鉞北北河,南南河」為證,並欲改《天文志》 「星孛於河戍」之戍為弇。案:北河在鉞北,南河在鉞南,則鉞非南北河,不得謂南北河為河鉞也。《開元占經·石氏中官占》引郗萌曰:「兩河戍與弇,俱為帝闕。」上為邊戍之戍,下為斧弇之弇,較然甚明。若改作「兩河弇」,則不須更言與弇矣。且鉞隻一星,何得稱「兩河鉞」乎?錢說非也。

◎封禪書

遂覲東後[编辑]

「遂覲東後。東後者,諸侯也。」念孫案:覲,本作見。史公述《尚書》,每以詁訓之字相代,故《五帝紀》云:「遂見東方君長」,此云「遂見東後。東後者,諸侯也。」以遂代肆,以見代覲,以君長代後,又以諸侯釋後。二篇之文,可以互證矣。後人依《尚書》改見為覲,不知《五帝紀》正作見,且上文「見四嶽諸牧」,亦是以見代覲也。又案:《漢書·郊祀志》即本《史記》而亦云「遂見東後」,則《史記》之本作見益明矣。

羨門子高最後[编辑]

「而宋母忌、正伯僑、充尚、羨門子高、最後,皆燕人。」念孫案:羨門子高,高上本無子字。此因《索隱》內「羨門子高」而誤衍也。《索隱》本出「羨門高」三字,注曰:「秦始皇使盧生求羨門子高」是也。則正文內無子字明矣。《郊祀志》亦無子字。又案:《索隱》曰:「最後,猶言甚後也。」服虔說止有四人是也。小顏云:「自宋母忌至最後,凡五人。」劉伯莊亦同此說。非也。念孫案:以最後為人名者是也。皆燕人三字,乃總承上文之詞。若以最後為甚後,則與上下文義皆不相屬矣。最疑冣字之誤(《說文》「冣,積也」。徐鍇曰:「古以聚物之聚為冣。」《殷本紀》「大冣樂,戲於沙丘。」《集解》徐廣曰:「冣,一作聚。」《周本紀》「則固有周聚以收齊」。《集解》徐廣曰:「聚,一作冣。」今本冣字,並誤作最。又,《周本紀》之「周聚」,東、西《周策》並誤作「周最」。《趙世家》之「顏聚」,《趙策》誤作「顏最」。又,《樂記》「會以聚眾」,《鄭注》 「聚,或為冣」。今本亦誤作最)。《高唐賦》「有方之士,羨門高弇,上成鬱林,公樂聚穀」。聚與冣古字通。穀有彀音,彀與後聲相近,疑《史記》之最後,即《高唐賦》之聚穀也。

黃金銀[编辑]

「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念孫案:銀上本有白字,後人以金有五色,故言黃金以別之,銀唯一色,不須言白,故刪去白字耳,不知書傳言白銀者多矣。且黃金白銀相對為文,少一白字,則文不成義。《世說·言語篇注》《文選·思元賦注、結客少年場行注、石闕銘注》《藝文類聚·居處部、靈異部》《初學記·地部(山類、海類俱引)、釋道部、寶器部》《太平御覽·地部、珍寶部》引此,皆有白字。《郊祀志》無白字,亦後人所刪。《秦始皇紀正義》引《郊祀志》亦有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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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賽禱祠。」念孫案:賽,本作塞。古無賽字,借塞為之(《說文》無賽字,新附有之。《急就篇》「謁飀塞禱鬼神寵」,顏師古曰:「塞,報福也。」 《管子·小問篇》「令釁社塞禱。」《墨子·號令篇》「寇去事已,塞禱」。《韓子·外儲說右篇》「秦襄王病,百姓為之禱。病愈,殺半塞禱」。《漢書·武五子傳》亦云「殺牛塞禱」。《周官·都宗人注》「祭,謂報塞也」。《漢無極山碑》「各白羊塞神山」。又見下)。《索隱》本出冬塞二字,注云:「塞音先代反,與賽同。賽今報神福也。」今本正文、注文俱改為賽,又刪去與賽同三字,其失甚矣。《漢書·郊祀志》亦作塞。篇內賽字並同。

熒惑太白歲星填星[编辑]

「熒惑、太白、歲星、填星。」念孫案:填星下脫辰星二字,當依《郊祀志》補。

春三月及時臘[编辑]

「有司請令縣常以春三月及時臘,祠社稷以羊豕。」念孫案:三月,當從《郊祀志》作二月。臘上不當有時字,此因上文歲時字而衍。《郊祀志》無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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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先振兵釋旅。」念孫案:釋,本作澤,故徐廣《音義》曰:「古釋字作澤(《高祖功臣侯者表》「張節侯毛澤之」,亦作釋之。《惠景間侯者表》 「襄成侯韓澤之」,《漢表》作「釋之」。又,《周頌·載芟篇》「其耕澤澤」,《正義》引《爾雅》作「釋釋」。《夏小正》「農及雪澤」。《考工記》「水有時以凝,有時以澤。」《管子·形勢篇》「莫知其為之,莫知其澤之」。並與釋同)。」《孝武紀》亦作澤,後人改澤為釋,則與《音義》相左矣。下文澤兵作釋兵,亦是後人所改。

◎平準書

後絀恥辱[编辑]

「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絀恥辱焉。」念孫案:絀上本無後字,後人以意加之耳。《漢書·食貨志》作「先行誼而黜愧辱」。師古曰:「以行誼為先,以愧辱相黜也。」黜,與絀同。絀上加一後字,則文不成義矣。

賈滅朝鮮[编辑]

「彭吳賈滅朝鮮,置滄海之郡。」《索隱》曰:「彭吳,人姓名。滅朝鮮,彭吳始開其道而滅之也。」《史記考異》曰:「案《漢書·武帝紀》,元朔元年,秋,東夷弇君南閭等口二十八萬人降,為蒼海郡。三年春,罷蒼海郡。至元封三年滅朝鮮,相距二十年,不得並為一事。且滅朝鮮者,為荀彘、楊仆,亦無彭吳賈其人也。《漢書·食貨志》但云彭吳穿穢貃朝鮮,置滄海郡。較之《史記》為確。予又疑滅字當為濊字之訛。濊,與薉穢同。賈,讀為商賈之賈,謂彭吳與濊朝鮮賈易,因得通道置郡也。小司馬謂彭吳始開其道而滅之,非是。」念孫案:錢以滅為濊之訛,是也。賈仍當依《漢書》作穿。顏師古曰:「本皆荒梗,始開通之,故言穿。」是也。上言唐蒙司馬相如開路西南夷,鑿山通道,此亦言彭吳通道東夷,置滄海郡,非謂與濊朝鮮賈易也。隸書穿字或作,形與賈相近,因誤為賈。漢張氏《穿中記》本造此穿者,穿字作,是其證也。

通適[编辑]

「故吏皆通適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念孫案:皆通適三字,文不成義。通即適字之誤而衍者也。《索隱》本無通字,《食貨志》亦無。

吾有羊上林中[编辑]

「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念孫案:羊下脫去在字,當依《漢書·卜式傳》補。《藝文類聚》《太平御覽·獸部》引《史記》並有在字。

楊可[编辑]

「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錢縱矣。」念孫案:楊可二字,後人依下文加之也。《食貨志》作「於是告緡錢縱矣」。顏師古曰:「縱,放也。」放令相告言也,無楊可二字。《索隱》於此處無注,至下文「楊可告緡遍天下」,始云「楊,姓。可,名也」。則此處本無楊可二字明矣。

郡國[编辑]

「郡國多奸鑄錢。」念孫案:郡國下脫民字。《索隱》本出「人多奸鑄錢」五字。人,即民字也。《食貨志》作「郡國鑄錢民多奸鑄」,是《史記》《漢書》皆有民字。

市列肆[编辑]

「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念孫案:市列下本無肆字,此涉《索隱》內市肆而誤衍也。市列,即肆也。故「襄三十年」《左傳》注曰:「羊肆,市列也。」無庸更加肆字。《索隱》本作「坐市列」,注曰:「謂吏坐市肆行列之中。」此是加肆字以申明其義,非正文內本有肆字也。《食貨志》亦作「坐市列」。顏師古曰:「市列,謂列肆。」是《史記》《漢書》皆無肆字也(《鹽鐵論·救匱篇》「內無事乎市列,外無事乎山澤」。《漢書·西域傳》「罽賓國有市列」)。

史記第三[编辑]

◎吳太伯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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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念孫案:憾,本作感,後人依今本《左傳》改之耳。古無憾字,借感為之(《說文》無憾字。昭十一年《左傳》唯蔡於感,《釋文》「感,戶暗反。即今憾字也」。宣十二年:二憾往矣,成二年:「大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唐《石經》並作感。宣二年:「以其私憾」,襄十六年:「以齊人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釋文》並作感。《逸周書·大戒篇》曰:「內姓無感,外姓無謫」,《韓策》曰:「感忿睚眥之意」,《鹽鐵論·備胡篇》曰:「士卒失職,而老母妻子感恨」,《漢書·張安世傳》曰:「何感而上書歸衛將軍富平侯印」,《杜鄴傳》曰:「內無感恨之隙」,字並與憾同。又見下)。《索隱》本出有感二字,注曰:「感,讀為憾,字省耳。胡暗反。」今既改正文為憾,又改《注》文曰:「憾或作感,字省耳。亦讀為憾,又音胡暗反。」其失甚矣。襄二十九年《左傳》「美哉!猶有憾」。《釋文》正作感。

爾而[编辑]

「爾而忘句踐殺女父乎?」念孫案:此當作「而忘句踐殺女父乎」?而,即爾也。「定十四年」《左傳》作「而忘越王之殺而父乎」,是其證。今作爾而者,後人依《伍子胥傳》旁記爾字,因誤入正文也。董份謂:上爾字呼之,下而字連下,則從為之辭耳。

◎齊太公世家

崔杼歸[编辑]

「崔氏婦自殺,崔杼歸,亦自殺。」念孫案:歸上本有毋字。毋,與無同。凡《史記》有無字多作毋。《索隱》本出「崔杼毋歸」四字,注曰:「毋,音無。」「襄二十七年」《左傳》「至則無歸矣,乃縊。」《呂氏春秋·慎行篇》「崔杼歸,無歸,因而自絞也」。皆其證。宋本毋作無,而刪去《索隱》「毋音無」 之注,今本又脫無字。

◎魯周公世家

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编辑]

「然我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念孫案:此文當有二本:一本作「一飯三起」;一本作「一飯三吐哺」。而後人誤合之也。《太平御覽·人事部》沐類、賢類、禮賢類、待士類,引此並作「一飯三起以待士」,而無吐哺二字,此一本作三起之證也。《後漢書·陳元傳》注引作「一飯三吐哺以待士」,而無起字,此一本作三吐哺之證也。考諸書所記,言三起者,則不言吐哺,言吐哺者,則不言三起。今既言吐哺,而又言起,則詞意重遝。且一本作三起者,本以「一飯三起」為句,而以待士三字,則總承上二句言之,今作「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則當斷「一飯三吐哺」為句,而以起字下屬為句,「起以待士」,斯為不詞矣。

所知[编辑]

「不幹所問,不犯所知。」念孫案:知,當為谘,聲之誤也。所問所谘,皆承上文而言。《周語》正作所谘。

哀薑[编辑]

「文公有二妃,長妃齊女哀薑。」念孫案:《索隱》本哀薑上有為字,於義為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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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孟武伯於衢。」念孫案:衢,本作街。此後人依《左傳》改之也。《索隱》本作街,注曰:「有本作衛者,非也。《左傳》於孟氏之衢。案街衛字形相近,故街誤為衛。」《索隱》引《左傳》「孟氏之衢」者,以明其當作街,不當作衛,非正文本作衢也。若正文本作衢,不得誤為衛矣。又案:《爾雅》「四達謂之衢」。《說文》「街,四通道也」。則街即是衢。史公述《春秋傳》,多以詁訓之字相代,後人改街為衢,失史公之意矣。

◎燕召公世家

恫恐[编辑]

「國大亂,百姓恫恐」(《燕策》作「恫怨」。下文「眾人恫恐」,《燕策》姚本作恫怨,鮑本元作恫恐,改為恫怨。案:作恫恐者是也。作恫怨者,後人不曉恫恐之義,因據《大雅·思齊篇》改之耳)。《索隱》曰:「恫,痛也。恐,懼也。」念孫案:小司馬分恫恐為二義,非也。恫,亦恐也,與「神罔時恫」之恫異義。《蘇秦傳》「秦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喝,驕矜而不敢進」。小司馬以恫為恐懼,是也。疑亦恐也。或言恫恐,或言恫疑,其義一也。說見後洞疑下。

北迫內措[编辑]

「燕北迫蠻貉,內措齊晉。」念孫案:北,當為外,字之誤也。隸書外字或作(見《漢司隸校尉魯峻碑》),形與北相近,因誤為北。外迫內措,相對為文。蠻貉,故言外。齊晉為中國諸侯,故言內。若云北迫,則與下句不對矣。又,《索隱》曰:「措,交雜也。又作錯。劉氏云爭陌反。」(各本「爭陌反」,訛作爭錯也。今據《索隱》單行本訂正。)案:劉音是也。措者,迫也,字本作笮(《說文》「笮,迫也」。《小雅·雨無正》箋曰:「甚急笮且危。」),或作弇(《周官·典同》「侈聲弇」,鄭注曰:「聲迫弇。」),又作迮(《文選·歎逝賦注》引《聲類》曰: 「迮,迫也。」《釋名》曰:「笮,迮也。編竹相連迫迮也。」)。《史記》《漢書》通作措。《漢書·梁孝王傳》「李太后與爭門措指」(《史記》同)。晉灼曰:「措置字,借以為笮耳。」師古曰:「謂為門扇所笮。」《王莽傳》「迫措青徐盜賊」。師古曰:「措,讀與笮同。」皆其證也。外迫蠻貉,內措齊晉。措,亦迫也。小司馬讀為交錯之錯,失之。《風俗通義·皇霸篇》曰:「燕外迫蠻貊,內笮齊晉」,即用《史記》之文。

◎曹叔世家

如公孫彊不修厥政叔鐸之祀忽諸[编辑]

「餘尋曹共公之不用釐負羈,乃乘軒者三百人,知唯德之不建,及振鐸之夢,豈不欲引曹之祀者哉?如公孫彊不修厥政,叔鐸之祀忽諸。」《正義》解末二句曰:「至如公孫彊不修霸道之政,而伯陽之子立。叔鐸猶尚饗祭祀,豈合忽絕之哉?」念孫案:張說甚謬。如,讀為而,言叔鐸非不欲引曹之祀,而無若公孫彊之不修國政以致絕祀何也。「文五年」《左傳》「臧文仲聞六與蓼滅,曰:皋陶庭堅,不祀忽諸,德之不建,民之無援,哀哉!」此云「知唯德之不建」,又云「叔鐸之祀忽諸」,皆用臧文仲語。

◎宋微子世家

為死[编辑]

「今誠得治國,國治身死,不恨,為死終不得治,不如去。」念孫案:為,猶如也。言如身死而國終不治,不如去也。古者或謂如曰為,說見《韓策》「縱韓為不能聽我」下。

為弇[编辑]

「彼為象箸,必為玉弇。為弇,則必思遠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念孫案:為弇,亦當作「為玉弇」,此承上文言之,不當省玉字。《群書治要》引此正作「為玉弇」。

◎晉世家

唐叔虞[编辑]

「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念孫案:唐上本有晉字,後人以晉唐不當並稱,故刪去晉字也。今案:「昭元年」《左傳》「遷實沈於大夏,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杜注》曰:「唐人之季世,其君曰叔虞。」下文「當武王邑薑方震大叔,夢帝謂己,餘命而子曰虞」。注曰:「取唐君之名,是唐人之季世,與周武王子封於唐者,皆謂之唐叔虞。而武王子封於唐者,實為晉之始祖,故言晉唐叔虞以別之。」《索隱》本出「晉唐叔虞」四字,注曰: 「晉初封於唐,故稱晉唐叔虞。」則有晉字明矣。

文在其手[编辑]

「及生子,文在其手曰虞。」念孫案:文上脫有字,當依《左傳》及《鄭世家》補。《初學記》《太平御覽·天部》,引《晉世家》皆有有字。

[编辑]

「尤而效之,罪有甚焉。」念孫案:有,讀為又(僖二十四年《左傳》作又)。又,《楚世家》「處既形便,勢有地利」。有,亦讀為又。又與既文義相承。又,《樂毅傳》「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有,亦讀為又(《燕策》作「傷先王之明,而又害於足下之義」)。《廉頗藺相如傳》「君有勢,我則從君。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有何怨之有,亦讀為又。《淮陰侯傳》「項王不居關中,而都彭城,有背義帝之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有,亦讀為又(《漢書》作又)。《吳王濞傳》「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舍須大王。大王有幸而臨之,則天下可並」。有,亦讀為又。凡經傳又字,多作有,說見《釋詞》。

此受次賞[编辑]

「夫導我以仁義,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賞;輔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賞;矢石之難,汗馬之勞,此復受次賞。若以力事我,而無補吾缺者,此受次賞。」念孫案:上既云「此復受次賞」,則此亦當然。若無復字,則文義不明。《太平御覽·治道部》引此,正作「此復受次賞」。

◎楚世家

坼剖[编辑]

「陸終生子六人,坼剖而產焉。」念孫案:剖,本作副。《大雅·生民篇》「不坼不副」。《釋文》「副,孚逼反。」《正義》曰:「坼,副,皆裂也。」引《曲禮》為天子削爪者副之,是也。後人誤讀副為去聲,遂不得其解。又見《集解》有「簡狄胸剖生契」之語,因改副為剖耳。《說文》「副,判也。籀文作A48」。《太平御覽·人事部》引《史記》作「坼A48而生」,是其明證矣。

越章王[编辑]

「少子執疵為越章王。」念孫案:《大戴禮·帝係篇》越章作戚章,《索隱》引世本作就章。戚字古聲與蹴相近(說見《唐韻正》),而蹴從就聲,蹴然或為蹙然,蹴芻或為蹙芻(見《曲禮》及《漢書·賈誼傳》),則作戚者是也。戚訛為A49(即今斧鉞字),故又訛為越,猶甯戚之訛為甯越矣(見《淮南·道應篇》)。

使棄疾殺之[编辑]

「於是靈王使棄疾殺之。」念孫案:此當作「使疾殺之」。疾,速也。昭四年《左傳》作「王使速殺之」,是其證也。今本疾上有棄字者,因下文「公子棄疾」而誤。

卑梁[编辑]

「初,吳之邊邑卑梁,與楚邊邑鍾離小童爭桑。」念孫案:《太平御覽·州郡部》引此,卑梁下有女字,是也。《吳世家》曰:「楚邊邑卑梁氏之處女,與吳邊邑之女爭桑。」《伍子胥傳》亦曰:「兩女子爭桑。」《呂氏春秋·察微篇》亦曰:「楚邊邑卑梁處女。」

偽謂楚王[编辑]

「楚威王令齊必逐田嬰。田嬰恐,張醜偽謂楚王曰。」念孫案:偽,讀曰「為人謀而不忠」之為,言張醜為田嬰謂楚王也。古作為之為通作偽,故為人謀之為亦通作偽。說見《秦策》「蘇代偽為齊王曰」下(偽為,即為謂)。

搏其士卒[编辑]

「盼子復搏其士卒以與王遇,必不便於王矣。」《索隱》曰:「搏,音膊,亦有作附讀。」 念孫案:膊、附二音皆非也。搏,當為摶,字之誤也。摶,與專同。《田完世家》「韓馮摶三國之兵」,《集解》徐廣曰:「摶,音專。專,猶並合製領之謂也。」 《吳王濞傳》「燕王摶胡眾入蕭關」,《索隱》曰:「摶,音專。專,謂專統領胡兵。」此言「摶其士卒以與王遇」,意亦同也。《齊策》作「整其士卒」,整與摶意亦相近。作搏,則非其指矣。

二十年[编辑]

「二十年,齊湣王欲為從長。」念孫案:《索隱》本出「二十六年」四字,注曰:「案:下文始言二十四年,又更有二十六年,則此云二十六年衍字也,當是二十年事。」據此,則正文本作「二十六年」。而小司馬以為當作二十年。今本依小司馬改為二十年,則與《注》內「此云二十六年」之語不合,故又於《注》首加八字云「俗本或作二十六年」,然後接以「案下文」云云,甚矣其謬也。

[编辑]

「鄒費郯邳者,羅鸗也。」念孫案:鄒,本作騶,古多以騶為鄒字(《封禪書》「祠騶嶧山」。《吳世家》「為騶伐魯」。《陳杞世家》「滕薛騶,夏殷周之間封也。」《田完世家》「騶忌騶衍」。《孟子傳》「齊有三騶子」。《韓長孺傳》「嘗受韓子雜家說於騶田生所」。《漢書·地理志》 「魯國騶,故邾國」。《王吉傳》「能為《騶氏春秋》。又,漢有《騶氏二鏡銘》。《造孔廟禮器碑陰》有「騶韋仲鄉」。《蕩陰令張遷碑陰》有「騶叔義」)。《索隱》本出騶費二字,注曰:「鄒秘二音,今本改騶為鄒。」則小司馬無庸作音矣。下文「塞鄒魯之心」,《孟子傳》「孟軻,鄒人也」,《索隱》本並作騶(《班馬字類》及毛晃《增修禮部韻略》引《孟子傳》並作騶。宋本同)。

必萬之於虎[编辑]

「若使澤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必萬之於虎。」念孫案:必萬之於虎,《索隱》本作「必萬於虎矣」,於義為長。

◎越王句踐世家

怨伐[编辑]

「允常之時,與吳王闔廬戰而相怨伐。」念孫案:怨伐二字,義不相屬。諸書亦無以怨伐連文者。伐字蓋因下文而誤衍也。《文選·鵩鳥賦注》引此無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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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撫國家。」念孫案:鎮本作「填」,古多以填為鎮撫字(《小雅·采菽篇》「殿天子之邦」,《毛傳》「殿,鎮也」。《釋文》「鎮,本作填」。《史記·高祖紀》「鎮國家,撫百姓」,《漢書》作填。《孝文紀》「填撫諸侯」。《天官書》「填星歲填一宿」。《齊悼惠王世家讚》「大封同姓以填萬民之心」。《蕭相國世家》「填撫諭告,使給軍食」。《平津侯傳》「宜佐明主,填撫國家」。《太史公自序》「蕭何填撫山西」。字並與鎮同)。《索隱》本出填撫二字,注曰:「鎮音。」今改填為鎮,而刪去其音,妄矣。

導諛[编辑]

「吳已殺子胥,導諛者眾。」念孫案:導諛,即諂諛也,或作道諛。《莊子·天地篇》「道諛之人」是也。又曰:「謂己道人,謂己諛人。」道人,即諂人也。《漁父篇》曰:「希意道言謂之諂。」是道與諂同義,故《荀子·不苟篇》「非諂諛也」,《賈子·先醒篇》「君好諂諛,而惡至言」,《韓詩外傳》並作「道諛」。諂與導聲之轉,諂諛之為導諛,簹及之為導及(《禮書》「騑及士大夫」,《索隱》本作「啗及」,《大戴禮·禮三本篇》作「導及」,《荀子·禮論篇》作「道及」,案:騑字當讀為「覃及鬼方」之覃,《集解》本騑訛作函,辯見《禮書》),禫服之為導服(《士虞禮記》「中月而禫」,《鄭注》:「古文禫,或為導。」《喪大記》「禫而內無哭者」,注:「禫,或作道。」《說文》「A50、棪二字,並讀若三年導服之導。」《玉篇》「棪,他念他感二切。棪,餘冉切」。禫之或為導,A50棪之讀若導,其理一也),皆聲轉而字異也。

請成越[编辑]

「乃使人厚禮以請成越。」念孫案:《文選·答蘇武書注》引此作「請成於越」。今脫於字。

不貴不見[编辑]

「吾不貴其用智之如目,見豪毛而不見其睫也。」念孫案:此文本作「吾患其用智之如目,見豪毛而不自見其睫也」。隻因患訛作貴,後人不得其解,遂於貴上加不字耳(《太平御覽》引此已誤)。《大戴禮·曾子立事篇》「既知之,患其不能行也。既能行之,患其不能以讓也」。今本作「貴其能以讓也」,此亦是患訛作貴,後人因刪去不字也。或增不字,或刪不字,皆由不知貴為患之訛耳。不自見其睫,今本脫自字。《太平御覽·人事部》七引此有自字。下文曰「今王知晉之失計,而不自知越之過」。則有自字明矣。《韓子·喻老篇》「杜子諫楚莊王曰:臣患王之智如目也(今本患上有愚字,即患字之誤而衍者。又脫王字),能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見其睫。」語意正與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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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而死職也。」念孫案:《爾雅》「職,常也」。言殺人而死,固其常也。《伍子胥傳》曰:「事成為卿,不成而亨,固其職也。」《季布傳》曰:「季布為項籍用,職耳。」定元年《左傳》曰:「為宋役,亦其職也。」(上文曰「故我常從宋」。)義並與此同。

◎鄭世家

是率諸侯[编辑]

「齊強而厲公居櫟即不往,是率諸侯伐我內厲公。」念孫案:是當為且,字之誤也。即,若也(古謂若為即,說見《匈奴傳》)。言我若不往,則齊且率諸侯伐我而納厲公也。

甫瑕[编辑]

「使人誘劫鄭大夫甫瑕。」念孫案:瑕,本作假。《索隱》本出「甫假」二字,注曰:「《左傳》作傅瑕。」此本多假借,亦依字讀。是《史記》本作假,不得以《左傳》改之也。瑕假聲相近,故字亦相通。《淮南·精神篇》「審乎無瑕」,《莊子·德充符篇》瑕作假。《檀弓》「公肩假」,《漢書·古今人表》作「公肩瑕」,是其證。

娠大叔[编辑]

「當武王邑薑方娠大叔。」念孫案:上文「成王封叔虞於唐」,《索隱》引此,娠大叔作動大叔,是《史記》舊本本作動,而今作娠者。後人不解動字之義,又以《左傳》作震,震與娠通,故改為娠也。今案:娠、震,皆動也。《爾雅》「娠,震,動也。」《郭注》曰:「娠,猶震也。」《說文》「娠,女妊身動也」。《春秋傳》曰:「後緡方娠」(哀元年),《漢書· 高祖紀》「已而有娠」,應劭曰:「娠,動,懷任之意。」《左傳》曰:「邑薑方娠。」(昭元年。)今《左傳》作震。《大雅·生民篇》「載震載夙」,《毛傳》曰:「震,動也。」《正義》曰:「動,謂懷任而身動也。」是娠震皆動也。《周本紀》曰:「身動如孕者」是也。凡史公述《尚書》《春秋傳》,多以詁訓之字相代。此言方動大叔,亦是以動代震也。至小司馬述本書之文,例不以詁訓之字相代。若本書作娠,小司馬無緣改為動也,後人不知古訓而輒改為娠,失史公之意矣。

◎趙世家

五世而生趙夙[编辑]

「自叔帶以下,趙宗益興五世而生趙夙。」念孫案:生,當為至。言自叔帶以至趙夙,凡五世也。上文云「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即其證。至與生,草書相似,又涉上文「奄父生叔帶」而誤。《太平御覽·封建部》三引此正作至。

諸大夫朝[编辑]

「諸大夫朝,徒聞唯唯,不聞周舍之鄂鄂。」念孫案:《文選·辯亡論注》引此,朝上有在字,於義為長。

城不浸[编辑]

「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念孫案:浸,當為沒,字之誤也。《文選·辯亡論注》《太平御覽·治道部》引此,並作沒。《魏世家》作湛(與沈同)。湛,亦沒也。《秦策》及《韓子·難篇》並作沈。《說苑·權謀篇》作沒。《趙策》作沈,又作沒。

異日[编辑]

「異日王飲酒樂,數言所夢,想見其狀。」念孫案:異日之文,與上他日相復。異日,本作旦日,字之誤也。旦日,謂夢見美女之明日也(《漢書·高祖紀注》「旦日,明日也」)。夜夢美女鼓琴而歌,故明日數言所夢而想見其狀,不待異日也。舊本《北堂書鈔·樂部》二引此正作旦日(陳禹謨依俗本改為異日)。《太平御覽·樂部》八同。

序往古之勳[编辑]

「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盡百姓之勞,而序往古之勳。」《正義》曰:「厚,重也。」念孫案:張所見本,作「厚往古之勳」,故訓厚為重。今案:厚與序,文義皆有未安,當依《趙策》作「享往古之勳」,字之誤也(《漢荊州刺史度尚碑》厚字作<廣享>。《三公山碑》作<廣享>。並與享相似)。享,受也(見僖二十三年《左傳注》《晉語注》)。言不勞百姓,而坐受往古之功也。

禮也不必古[编辑]

「故禮也不必一道,而便國不必古。」念孫案:此當依《趙策》作「理世不必一道(今本《趙策》理字亦訛作禮。姚本云:「一作理。」),而便國不必法古。」理世,治世也。不必法古,即承上文「何古之法」而言。《商君傳》亦云:「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今本理世訛作禮也(隸書世也相似。《太史公自序》「強弱之原雲以世」,徐廣曰:「一作雲己也。」),古上又脫法字,則文不成義。

奇行[编辑]

「且服奇者志淫,則是鄒魯無奇行也。俗辟者民易,則是吳越無秀士也。」《索隱》解上二句曰:「鄒魯好長纓,是奇服也。服非其志,皆淫僻也。而有孔門顏冉之屬,豈是無奇行哉。」念孫案:服奇奇行,兩奇字皆讀為奇弇之奇(《周官·宮正》「奇弇之民」,《鄭注》「奇弇,譎觚非常」。《閽人》「奇服怪民」,《注》「奇服,衣非常」)。此言服正者志未必正,服奇者志未必淫。若謂服奇者志必淫,則是鄒魯之士儒冠儒服必無奇弇之行也。中國未必無莠民,蠻夷未必無俊民。若謂俗辟者民必易,則是吳越風俗邪辟,必無秀異之士也。小司馬誤以奇行為善行,故所說皆非。

鴟之塞[编辑]

「攻取丹丘華陽鴟之塞。」《正義》曰:「徐廣曰:鴟,一作鴻。鴻上故關,今名鴻城,在定州唐縣東北六十里,本晉鴻上關城也。又有鴻上水,源出唐縣北葛洪山,接北嶽恒山,與鴻上塞皆在定州。」念孫案:如《正義》,則鴟之二字,乃是鴻上之訛。鴻與鴟,草書相近。之,本作A51,與上字亦相近,故鴻訛作鴟(劉晝《新論·通塞篇》「快若輕鴻之泛長風」,今本鴻訛作鴟),上訛作之耳。《水經·滱水注》曰:「滱水,又東流曆鴻山,世謂是處為鴻頭,疑即《晉書· 地道記》所謂鴻上關者也。關尉治北平,而畫塞於望都東北,去北平不遠兼縣土所極也。滱水於是左納鴻上水,水出西北近弇,東南流注於滱水也」(以上《水經注》)。鴻上關,即鴻上塞。故水亦有鴻上之名。今保定府唐縣西北七十里,有鴻城社,即《正義》所云「鴻上故關,今名鴻城」者也。

主父開之[编辑]

「公子章之敗,往走主父,主父開之。」《索隱》曰:開,謂開門而納之。俗本亦作聞字者,非也。譙周及孔衍皆作「閉之」。閉,謂藏之也。《正義》本作「閉之」,云:「謂容其入宮閉藏也。」念孫案:此閉誤為開,開又誤為聞也。不言開門納之,而但言開之,則文義不明。當從《正義》本作閉之為是。《列女傳》《孽嬖傳》亦作閉之。

上佼[编辑]

「齊之事王宜為上佼,而今乃抵罪。」《索隱》曰:「佼,猶行也。」念孫案:小司馬說非也。佼與交同(《說文》「佼,交也」。《管子·形勢篇》「烏集之佼,雖善不親」。《形勢解篇》曰:「與人佼多詐偽,無情實,偷取一切,謂之烏集之佼。」《七臣七主篇》曰:「好佼友而行私請。」又,《明法篇》「民務交而不求用」,《明法解篇》交作佼)。上交,上等之交也。言齊之事王如此,當為王之上交,而今反觸罪也。《趙策》作「宜為上交」。又曰:「秦與韓為上交」,「秦與梁為上交」,皆其證。

入之秦[编辑]

「入之秦,不聽主令。」念孫案:入之秦,當作「主入之秦」,謂韓王入上黨於秦,而馮亭不聽也。脫去主字,則文義不明。《趙策》作「主內之秦,不順主命。」是其證。

趙氏[编辑]

「趙氏壯者皆死長平。」念孫案:氏,當為民,字之誤也。《燕世家》及《燕策》皆作民。

◎魏世家

無忌[编辑]

「無忌謂魏王曰。」楊倞注:《荀子·強國篇》引此,無忌作朱忌。念孫案:作朱忌者是也。作無忌者,後人以意改之耳。《史記》他篇中或稱信陵君,或稱魏公子無忌,或稱魏將無忌。其但稱無忌者,則承上文而言,今無忌之名,不見於上文(上文範痤上書信陵君,但稱信陵君不稱無忌),而忽云「無忌謂魏王曰」,則文義不明。假如平原君名勝,勝字未見於上文,而忽云「勝謂趙王曰」,其可乎?且下文稱信陵君無忌矯奪晉鄙兵,而此但稱無忌,則是詳於後而略於前,於理尤不可通。《魏策》作「朱己謂魏王曰」。己忌古同聲(《鄭風·大叔於田箋》「忌,讀如彼己之子之己」),則《史記》之本作朱忌甚明。楊倞引作朱忌,則唐時本尚未誤。鮑彪注《魏策》云:「朱己,史作無忌。」《大事記》「謂信陵之言,深切綜練」,皆為俗本所惑。

交強秦魏之兵[编辑]

「今韓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內有大亂,外交強秦魏之兵,王以為不亡乎。」念孫案:交,當為支,字之誤也(隸書交字或作,形與支相近)。言韓不能支秦魏之兵也。《魏策》作「外安能支強秦魏之兵」,是其證。

與強秦鄰之禍天時[编辑]

「王速受楚趙之約,趙挾韓之質,以存韓而求故地,韓必效之。此士民不勞而故地得,其功多於與秦共伐韓,而又與強秦鄰之禍也。夫存韓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時已。」念孫案:與強秦鄰之禍,當從《魏策》作「無與強秦鄰之禍」。此言魏與秦伐韓以求故地,韓亡,則魏與秦鄰而受其禍。今魏存韓而求故地,則故地不勞而得。且韓存,則魏無與秦鄰之禍,故曰「其功多於與秦共伐韓,而又無與強秦鄰之禍也」。天時,當從《魏策》作大時。言存韓安魏而利天下,王之時莫大於此也。《秦策》曰:「今攻齊,此君之大時也。」是其證。

◎韓世家

不如出兵以到之公待秦而到施三川而歸[编辑]

「楚圍雍氏,韓求救於秦,秦未為發使。公孫昧入韓,公仲曰:子以秦為且救韓乎?對曰:秦王之言曰,請道南鄭藍田,出兵於楚以待公,殆不合矣。公仲曰:子以為果乎?對曰:秦王必祖張儀之故智,楚威王攻梁也。張儀謂秦王曰,與楚攻魏,魏折而入於楚。韓固其與國也,是秦孤也(今本秦孤誤作孤秦。茲據宋本、遊本及《韓策》改。下文曰:是齊孤也,《楚世家》曰:是楚孤也,文義並與此同),不如出兵以到之。魏楚大戰,秦取西河之外以歸。今其狀陽言與韓,其實陰善楚。公待秦而到,必輕與楚戰,楚陰得秦之不用也,必易與公相支也。公戰而勝楚,遂與公乘楚,施三川而歸。公戰不勝楚,楚塞三川守之(下楚字疑衍。此謂秦塞三川而守之,非謂楚也。《韓策》無下楚字),公不能救也。」《索隱》解「不如出兵以到之」曰:「到,欺也,猶俗云張到。然《戰國策》作勁。勁,強也。」念孫案:小司馬訓到為欺,而引俗語「張到」為證,甚屬無稽。且與下文「公待秦而到」之語不合。其引《韓策》作勁,而訓為強,是也。出兵以勁之者,陽為助魏,而實以虛聲勁之也。魏恃秦而勁,必與楚戰。楚魏相搏,秦因取西河之外以歸。故《韓策》曰:「魏氏勁,威王怒。楚與魏大戰,秦取西河之外以歸也。」 《秦策》記此事曰:「楚攻魏。張儀謂秦王曰:不如與魏以勁之。」則作勁者是也(《高注》曰:「勁,強也。」《東周策》曰:「秦知趙之難與齊戰也,將恐齊趙之合也,必陰勁之。」《楚策》曰:「三國惡楚之強也,恐秦之變而聽楚也,必深攻楚以勁秦。」《韓策》曰:「故王不如令韓中立以攻齊。王言救魏以勁之。」並與此勁字同義)。下文「公待秦而到」,亦當依《韓策》作「公恃秦而勁」,謂韓恃秦而勁,必與楚戰(《楚策》曰:「趙恃楚而勁,必與魏戰」),勝則秦與韓乘楚,施三川而歸。不勝,則秦塞三川而守之,韓不能救也。」凡隸書從力之字,或訛從刀,故功訛作<工刀>(《漢衛尉衡方碑》「克亮天<工刀>」),勮訛作劇,劫訛作刦;從巠之字,或書作,因訛而為至,故痙訛作痓(《大荒南經》「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去痙。」《郭音》「風痙之痙」。今本訛作痓。凡醫書內痙字多如此作),輕訛作輊(《楚辭·九辯》「前輕<片>京之鏘鏘兮」,今本輕訛作輊)。力與刀,{一塵}與至,形並相似,故勁訛作到。《西周策》「楚宋不利秦之聽三國也,彼且攻王之聚以勁秦。」鮑彪本勁訛作到,正與此同也(說見《西周策》「到秦」下)。又,《正義》解「施三川而歸」曰: 「施,猶設也。三川,周天子都也。言韓戰勝楚則秦與韓駕御於楚,即於天子之都,張設救韓之功,行霸王之跡,加威諸侯乃歸咸陽也。」念孫案:張說甚謬。施,讀為移。移,易也。言與韓乘楚,而因易三川以歸也。《韓策》作「易三川而歸」,是其明證矣。《田完世家》曰:「請與韓地,而王以施三川。」蔡澤傳曰:「利施三川以實宜陽」(《秦策》同。張訓施為展,亦非),義並與此同。施與移,古同聲而通用。《管子·國蓄篇》「今君鑄錢立幣,民庶之通施也」,《輕重甲篇》施作移。《荀子·儒效篇》「充虛之相施易也」,《漢書·衛綰傳》「劍人之所施易」,施字並讀為移(施,又音以豉反,亦與移通。《大傳》:「絕族無移服」,《喪服傳》移作施,《釋文》並以豉反。《莊子·人間世篇》「哀樂不易施乎前」,崔弇云:「施,移也。音以豉反。」)。

◎田敬仲完世家

粟予民[编辑]

「其收賦稅於民,以小鬥受之,其粟予民以大鬥。」念孫案:粟予民以大鬥,文不成義。粟,當為稟。音彼錦力錦二反。稟予,猶給予也。謂以小鬥收之,而以大鬥給之也。《說文》「稟,賜穀也」。《廣雅》曰:「稟,予也。」《漢書·文帝紀》「吏稟當受鬻者」。顏師古曰:「稟,給也。」《中庸》「既廩稱事」,《釋文》廩作稟(彼錦反,一本又力錦反)。《管子·五行篇》「大常察乎地利,故使為廩者」。尹知章曰:「廩,給也。」廩與稟,古同聲而通用。今本稟作粟者,稟、粟隸書相似(《漢楚相孫叔敖碑》「葬枯稟乏」,稟作A52。《郃陽令曹全碑》「以家錢糴米粟」,粟作{亠粟}。二形相似),又涉下文請粟而誤耳。《太平御覽·器物部》引《史記》作廩,是其證。

毀言譽言[编辑]

「自子之居即墨也,毀言日至。」又,下文「自子之守阿,譽言日聞。」念孫案:兩言字皆後人所加。毀、譽,皆言也,無庸更加言字。舊本《北堂書鈔·封爵部下、刑法部下》(陳禹謨本並依俗本加言字)《藝文類聚·治政部上》《太平御覽·封建部一、職官部六十四、治道部四、刑部十一》引此,皆無兩言字。《通典·職官十五》同。唯《通鑒·周紀一》作「毀言日至」,「譽言日至」,則所見《史記》本,已有兩言字矣。

春溫[编辑]

「夫大弦濁以春溫者,君也。」念孫案:濁以春溫,文不成義。《索隱》本出「大弦濁以溫者君也」八字,注云:「案:《春秋後語》溫字作春。春氣溫,義亦相通也。」據此,則小司馬本無春字。今本作春溫者,一本作溫,一本作春,而後人誤合之耳。《太平御覽·人事部》引此作春,從別本也。陳祥道《禮書》引作春溫,則所見本已誤。

睪之愉[编辑]

「攫之深,睪之愉者,政令也。」《集解》徐廣曰:「一作舒。」《索隱》曰:「睪,音釋(《史記》釋字多作睪)。與下文舍字並同。愉,音舒。」念孫案:徐雲一作舒者,謂睪一作舒,非謂愉一作舒也。睪之愉,下文作「舍之愉」。而舍字古讀若舒(《說文》「舒,從予舍聲」。《小雅·何人斯篇》「亦不遑舍」,與車、盱為韻。《左氏春秋》「哀六年」:「齊陳乞弑其君荼」,《釋文》「音舒」。《公羊》「茶作舍」,《史記·律書》「舍者,日月所舍。舍者,舒氣也」。《聘禮記》「發氣焉盈容」,《鄭注》:「發氣,舍氣也。舍氣,即舒氣。」)。睪通作舍,故又通作舒。若愉字古音在侯部,舒字古音在魚部,兩字絕不相通,故書傳中愉字無通作舒者,而字書、韻書愉字亦無舒音。《索隱》之愉音舒,當作「愉音俞」(《淮南·本經篇》注曰:「愉,和也。」「攫之深,睪之愉」,喻政令之寬猛相濟)。今作音舒者,即因《集解》內舒字而誤。

◎孔子世家

三人行[编辑]

「三人行,必得我師。」念孫案:三人行,本作「我三人行」,今本無我字者,後人依俗本《論語》刪之也(何晏注、皇侃義疏、《經典釋文》、唐石經、邢昺疏皆有我字。說見《石經考文提要》)。《集解》引《何注》言「我三人行」,則《史記》原文亦有我字,當補入。

景行行止[编辑]

「《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念孫案:宋本行止作行之。王應麟《詩考》引此亦作行之。今本仍作行止者,後人依詩文改之也。案:《小雅·車舝釋文》曰:「仰止,本或作仰之。」又,《表記》引《詩》「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釋文》曰:「仰止,本或作仰之。行止,《詩》作行之,是陸本《毛詩》上句作止,下句作之也。」《詩正義》曰:「仰之行之,則上下句皆作之,未可輒據今本《毛詩》以改《史記》也。」《三王世家》載武帝制曰:「高山仰之,景行向之,朕甚慕焉。」雖向與行異文,而上下句亦皆作之。

◎陳涉世家

次近所旁[编辑]

「又間令吳廣之次近所旁叢祠中。」《索隱》本無近字。念孫案:近即所字之誤而衍者也。次所,謂戍卒止次之所也。其旁有叢祠,故曰「次所旁叢祠」。加一近字,則文不成義矣。《漢書》亦無近字。

伍徐[编辑]

「銍人伍徐。」徐廣《音義》曰:「徐,一作逢。《漢書·陳勝傳》作五逢。」引之曰:「徐與逢聲不相近。徐,當為夆,字之誤也。」《說文》「夆,讀若蜂」。夆與逢聲相近,故字相通。趙氏雲崧《廿二史劄記》謂「《漢書》改徐為逢,非也」。

◎外戚世家

寒臥岸下[编辑]

「為其主入山作炭,寒臥岸下百餘人。」念孫案:寒,當從《漢書》作暮,字之誤也。《太平御覽·火部》引《史記》亦作暮。

奇兩女[编辑]

「臧兒卜筮之,曰:兩女皆當貴。因欲奇兩女。」《索隱》曰:「奇者,異之也。《漢書》作倚。倚者,依也。」念孫案:奇,即倚字也。《說卦傳》「參天兩地而倚數」,《釋文》「倚,蜀才作奇」。《周官·大祝》「奇A53」,杜子春云:「或云:奇,讀曰倚。」是倚與奇通也。顏師古曰:「冀其貴而依倚之,得尊寵。」是也。小司馬訓奇為異,失之。

身貌[编辑]

「視其身貌形狀。」念孫案:古書無以身貌二字連文者。身,當為體。俗書作A54,因脫其右半耳。《藝文類聚·人部》《初學記·中宮部》《太平御覽·皇親部、人事部》引此,並作「體貌」(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曰:「體貌閑麗。」《漢書·五行志》曰:「體貌不恭。」)。

◎蕭相國世家

乃令蕭何[编辑]

「於是乃令蕭何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念孫案:蕭何下脫去第一二字,當依《漢書》《漢紀》補。上文是「群臣以為曹參位次當居第一,而高祖及鄂千秋,皆以為蕭何當第一」。此處若不言蕭何第一,則上文全無收束矣。「蕭何第一」為一事,「賜帶劍履」云云,又為一事。《太平御覽·治道部》引《史記》正作「乃令蕭何第一」。

◎曹相國世家

東阿[编辑]

「北救東阿。」念孫案:阿上本無東字,此後人依《漢書》加之也。東阿故城,在今陽穀縣東北,本戰國時阿邑。《田完世家》所謂齊威王烹阿大夫者也。漢始置東阿縣,故《史記》中或謂之阿,或謂之東阿。《索隱》本出 「北救阿」三字,注云:「阿,即東阿也。」《正義》曰:「今濟州東阿也。」則正文內無東字甚明。今本既加東字,又刪去《注》內「阿即東阿也」五字,其失甚矣。《絳侯世家》「擊秦軍阿」下,亦不稱東阿。

如齊故俗諸儒以百數[编辑]

「參盡召長老諸生,問所以安集百姓,如齊故俗。諸儒以百數,言人人殊。」念孫案:如齊故俗諸儒以百數,本作「如齊故諸儒以百數」。「齊故諸儒」四字連讀。如,與而同,言參問所以安集百姓,而齊之故儒以百數,言人人殊也。《漢書》作「而齊故諸儒以百數」,是其明證矣。今本《史記》故下有俗字者,後人不知如與而同,而以「如齊故」三字連讀,遂於故下加俗字,謂參之治齊,欲如其故俗,不事更張也。不知參問政於諸儒,而諸儒言人人殊,未知所定。及蓋公教以清靜無為,然後用黃老之術,而齊國大治。若參之治齊,本欲行所無事,則不待蓋公教之矣。皆由不知如之讀為而,故文義失,而句讀亦舛也。

<頁>若畫一[编辑]

「蕭何為法,<頁>若畫一。」《集解》徐廣曰:「<頁>音古項反,一音較(古嶽反)。」《索隱》本<頁>作覯,注曰:「《漢書》作講。文穎云:講,一作較。案:訓直,又訓明,言法明直若畫一也。覯音講,亦作講。小顏云:講,和也(單行本如是。今本《史記》「覯訛作< 頁>,故注文亦有改竄)。念孫案:《集韻》「上聲三講。<頁>,古項切。明也。和也。直也。」《史記》「<頁>若畫一」,或作覯,通作講。又入聲四覺。<頁>,訖嶽切。明也。和也。《史記》「<頁>若畫一」,或作覯,通作較。《集韻》兩引《史記》,並云:「或作覯。」與小司馬本同。而《說文》《玉篇》《廣韻》皆無<頁>字,則<頁>即覯之訛也(《集解》同)。凡從見之字,隸書或訛從頁(《周官·大宗伯》「殷覜曰視」,今俗本訛作頫),故覯訛作<頁>。覯從冓聲,而讀若港,猶講從冓聲而讀若港也。覯從冓聲而讀若角,猶斠從冓聲而讀若角也(見《說文》,或謂<頁>為斠之訛,非也。《說文》「斠,平斗斛也」。即《月令》「角鬥甬」之角,與此義不同。且斠字從鬥,鬥與頁形不相近。若本是斠字,無緣訛為<頁>也)。《漢書》一本作較。較與覯聲亦相近。

◎留侯世家

直墮其履汜下(今本及《漢書·張良傳》汜字皆作圯,乃後人所改。劉攽、宋祁已辯其誤)[编辑]

「良嘗間從容步遊下邳汜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汜下,顧謂良曰:孺子下取履。」《索隱》曰:「崔浩云:直,猶故也。亦恐不然。直,言正也,謂至良所正墮履。」念孫案:老父墮其履於橋下,而使良取之,欲以觀其能忍與否耳。如小司馬說,則是墮履出於無意,失其指矣。但崔浩訓直為故,望文生義,於古亦無據。案:直之言特也,謂特墮其履於橋下,而使良取之也。《韓詩外傳》「客謂匱生曰:臣裏母相善婦見疑盜肉,其姑去之,恨而告於裏母。裏母曰:安行。今令姑呼女,即束縕請火去婦之家,曰:吾犬爭肉相殺,請火治之。姑乃直使人追去婦還之。」此直字與「直墮其履」之直同義,亦謂特使人追還之也。《史記·梁孝王世家》「平王襄直使人開府取罍樽賜任王後」,亦謂特使人取罍樽賜之也。直與特,古同聲而通用(《祭義》曰:「參直養者也,安能為孝乎?」「文十一年」《穀梁傳》曰:「不言帥師而言敗,何也?直敗一人之辭也。」《孟子·梁惠王篇》曰:「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莊子·德充符篇》曰:「某也直後而未往耳。」《齊策》曰:「衍非有怨於儀,直所以為國者不同耳。」義並與特同。《呂氏春秋·忠廉篇》「特王子慶忌為之賜而不殺耳」,高誘注曰:「特,猶直也。」《鄘風·柏舟篇》「實維我特」,《韓詩》特作直。《史記·叔孫通傳》「吾直戲耳」,《漢書》直作特)。

具以酈生語告於子房曰何如[编辑]

「張良從外來謁,漢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為我計橈楚權者。具以酈生語告於子房,曰:何如。」念孫案:此當從宋本作「具以酈生語告(句),曰(句):於子房何如(句)?」於子房何如者,猶言子房以為何如也。《齊策》「王鬥曰:鬥趨見王,為好勢。王趨見鬥,為好士。於王何如?」言王以為當何如也。《趙策》「趙王謂虞卿曰:今者平原君為魏請從,寡人不聽,其於子何如?」言子以為何如也。《史記·叔孫通傳》「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攻蘄入陳,於公如何?」(《漢書》作「於公何如」)《吳王濞傳》「上問袁盎曰:今吳楚反,於公何如?」皆謂公以為何如也,語意正與此同。《漢書·張良傳》作「具以酈生計告良,曰:於子房如何?」《新序·善謀篇》作「具以食其言告之,曰:其於子房意如何?」皆其明證矣。後人不解「於子房何如」之語,遂移於子房三字於告字之下,而讀「具以酈生語告於子房」為一句,不知稱子房者,乃高祖之語。若史公記事之詞,則當稱張良,不當稱子房也。弗思甚矣!

釋箕子之拘[编辑]

「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閭,釋箕子之拘,封比干之墓。」念孫案:釋箕子之拘,本作「式箕子之門」。今本式作釋,門作拘者,後人據《禮記》《逸周書》《荀子》及東晉《古文尚書》改之也。不知他書作「釋箕子之囚」,此獨作「式箕子之門」。《呂氏春秋·慎大篇》曰:「武王封比干之墓,靖箕子之宮(《高注》:「清淨其宮以異之。」),表商容之閭,士過者趨車過者下。」《淮南·道應篇》曰:「武王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柴箕子之門。」(《高注》:「柴護之。」)二書說武王禮箕子之事,與此文相近也。下文曰「今陛下能封聖人之墓,表賢者之閭,式智者之門乎?」封聖人之墓,即封比干之墓。表賢者之閭,即表商容之閭。式智者之門,即式箕子之門。若作「釋箕子之拘」,則與下文不合矣(徐廣《音義》曰:「釋,一作式。拘,一作囚。」案:拘,一作囚,當為「拘,一作門」。蓋徐氏所見有二本,一作「釋箕子之拘」,一作「式箕子之門」也。今本則又改門為囚矣。而釋,一作式。式字尚未改,則古本猶可考見也)。《漢書·張良傳》《新序·善謀篇》並作「式箕子之門」(師古曰:「式,亦表也。一說至其門而撫車式,所以敬之。」)。

並葬黃石塚[编辑]

「留侯死,並葬黃石塚。」念孫案:「並葬黃石」下不當有塚字。此涉下文上塚而誤衍也。《漢書》作「並葬黃石」。《藝文類聚·地部》《太平御覽·時序部·臘類》及《地部》,引《史記》亦作「並葬黃石」。《初學記·歲時部》引作「並黃石葬」,《御覽·時序部·伏類》引作「並黃石葬之」,皆無塚字。

◎陳丞相世家

長美色[编辑]

「平為人長美色。」念孫案:當從《漢書》作「長大美色」。下文「人謂陳平何食而肥」。肥,與大同義。若無大字,則與下文義不相屬。《太平御覽·飲食部》引《史記》,正作「長大美色」。

攻下殷王[编辑]

「漢王攻下殷王。」念孫案:殷下王字,涉上文殷王而誤衍也。攻下殷者,謂攻下殷國(《項羽紀》「立司馬弇為殷王,王河內,都朝歌」)。殷下不當有王字。下文「項王怒將誅定殷者將吏」,亦但言殷,不言殷王也。《太平御覽·珍寶部》引此無王字。《漢書》亦無。

監護軍長者[编辑]

「諸將盡讙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與同載,反使監護軍長者。」念孫案:長者,諸將自謂,猶言使之監護我等也。監護下不當有軍字。此因上文「典護軍」而衍。《漢書》《漢紀》皆無軍字。

顧大王用之[编辑]

「誠臣計畫有可采者,顧大王用之。」念孫案:顧,當依《漢書》作願。草書之誤也。

◎絳侯世家

吏事[编辑]

「文帝既見絳侯獄辭,乃謝曰:吏事方驗而出之。」念孫案:此當作「吏方驗而出之」,不當有「事」字,蓋古文事字作,與「吏」相似,故吏誤為事。今本作吏事者,一本作吏,一本作事,而後人誤合之耳。《漢書·周勃傳》無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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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竇長君在時,竟不得侯死,吾甚恨之。」念孫案:恨,悔也。《商君傳》曰:「寡人恨不用公叔痤之言也。」《範雎傳》曰:「使臣卒然填溝壑,君雖恨於臣,無可奈何。」《晁錯傳》曰:「公言善,吾亦恨之。」《李將軍傳》曰:「將軍自念豈嘗有所恨乎?」(《漢書》同。師古曰:「恨,悔也。」)義並與此同。

◎三王世家

極臨西氵奏[编辑]

「極臨北海,西氵奏月氏。」念孫案:極,遠也,言遠臨北海也。《楚辭·九歌》「望涔陽兮極浦」。《王注》曰:「極,遠也。」《廣雅》同。氵奏,當為溱。故《正義》音臻而訓為至。《漢書·王褒傳》「萬祥畢溱」。《穀永傳》「暴風三溱」。《王莽傳》「聖瑞畢溱」。師古並云:「溱與臻同,作氵奏者字之誤耳。」《班馬字類》十九,臻韻有氵奏字,引《史記》西氵奏月氏,音臻,則所見本已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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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俷德。」《集解》徐廣曰:「弇,一作菲。」念孫案:弇德本作菲德。徐廣《音義》本作菲,一作弇。今本菲作弇。弇作菲者,皆後人依下文褚先生語改之也。《索隱》本出「無菲德」三字,注曰:「蘇林云:菲,廢也。本亦作弇。弇,敗也。孔文祥云:菲,薄也。」《漢書》作俷,今改正文作弇,則與《索隱》本亦作弇之語不合,且正文本作菲,故孔文祥訓為薄。若作弇,則當訓為敗,訓為背,不得訓為薄矣。又,下文「褚先生曰:誡燕王以無弇德。」《索隱》曰:「案:上策云:作菲德,下云勿使王背德也,則俷當音扶味反。」據此,則下文自作俷,此文自作菲,不得據彼以改此明矣。

史記第四[编辑]

◎伯夷列傳

可謂善人者非邪[编辑]

「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邪。」《索隱》本作「可謂善人者邪?抑非也?」注曰:「若夷齊之行如此,可謂善人者邪?又非善人者邪?」念孫案:《淮南王傳》曰:「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也?」《貨殖傳》曰:「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語意並與此同。疑《索隱》本是原文,而今本為後人所改也。《老子》曰:「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邪?非乎?」語意亦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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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蹠日殺不辜。」《索隱》本蹠作蹠,注曰:「蹠及注作蹠,並音之石反。」據此,則正文本作蹠。《集解》內當有「蹠,一作蹠」之語,故云「蹠及注作蹠,並音之石反」也。今本正文作蹠,又脫去《集解》,則與《索隱》不合。乃或改其文曰:「蹠與蹠同,並音之石反。」斯為謬矣。《正義》述正文亦作蹠字。

◎老子韓非列傳

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諡曰聃[编辑]

「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諡曰聃。」念孫案:史公原文,本作「名耳,字聃,姓李氏」。今本姓李氏在名耳之上,字聃作「字伯陽,諡曰聃」。此後人取神仙家書改竄之耳。案:《索隱》本出「名耳字聃姓李氏」七字,注云:「案:許慎云:聃,耳曼也,故名耳字聃。有本字伯陽,非正也。老子號伯陽父,此傳不稱也。」據此,則唐時本已有作「字伯陽」者,而小司馬引《說文》以正之,取古人名字相配之義,而不從俗本,其識卓矣。又案:《經典釋文序錄》曰:「老子者,姓李,名耳,字伯陽。」《史記》云:「字聃。」《文選·征西官屬送於陟陽侯詩注》引《史記》曰:「老子字聃。」《遊天台山賦注》及《後漢書· 桓帝紀注》並引《史記》曰:「老子名耳,字聃,姓李氏。」則陸及二李所見本,並與小司馬本同。而今本云云,為後人所改竄明矣。又案:《文選·反招隱詩注》引《史記》曰:「老子名耳,字聃」,又引《列仙傳》曰:「李耳,字伯陽。」然則「字伯陽」乃《列仙傳》文,非《史記》文也。若史公以老子為周之伯陽父,則不當列於管仲之後矣。

始秦與周合而離離五百歲而復合合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编辑]

「始秦與周合而離,離五百歲而復合,合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念孫案:此當從宋本作「始秦與周合,合五百歲而離,離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今本離合與宋本相反。此後人依周、秦《本紀》改之也。《索隱》本出「始秦與周合,合五百歲而離」十一字(今本脫一合字,據宋本《史記》補),注曰:「案:周、秦二《本紀》並云:始周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又合,合七十歲而霸王者出。」與此傳離合正反,蓋周、秦二《本紀》皆言離五百歲而復合,此言合五百歲而離,故云離合正反。若此文與周、秦《本紀》同,則何相反之有?

離辭[编辑]

「然善屬書離辭,指事類情。」《正義》曰:「離辭,猶分析其辭句也。」念孫案:離辭,陳辭也。「昭元年」《左傳》「楚公子圍設服離衛」。《杜注》曰:「離,陳也。」是其證。枚乘《七發》云:「比物屬事,離辭連類。」亦與此同。

乃自以為也故說者與知焉[编辑]

「彼顯有所出事,乃自以為也故(句),說者與知焉,則身危。」念孫案:此當以「乃自以為也故」為句,「說者與知焉」為句。為,成也(《晉語》「黍不為黍,稷不為稷」。《韋注》「為,成也」。《淮南·本經篇》「五穀不為」。《高注》「不為,不成也」。《孟子·萬章篇》「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言莫之為而成也。《韓策》「烏不為烏,鵲不為鵲」,言不成烏,不成鵲也)。也,讀為他。他故,他事也(《周官·占人》「以八卦占筮之八故」。《鄭注》:「八故,謂八事。」襄二十六年《左傳》「問晉故焉」,昭三十年《公羊傳》「習乎邾婁之故」,何、杜注並曰:「故,事也。」)。謂人主顯有所出事,而實自以成其他事,此唯恐人之知其謀也。而說者與知之,則身必危。《韓子·說難篇》作「彼顯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說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為,如此者身危」。是其明證矣。他字古或通作也。《墨子·備城門篇》「城上皆毋得有室,若也可依匿者,盡除去之」。也,與他同。《賈子·修政語篇》「是以明主之於言也,必自也聽之,必自也擇之,必自也聚之,必自也藏之,必自也行之」。《說苑·君道篇》自也皆作自他。他,字本作佗,他之通作也,猶佗之通作它耳。《索隱》《正義》皆讀「乃自以為也」絕句,失之。

大忠[编辑]

「大忠無所拂忤,辭言無所擊排(今本忤辭二字互誤,《鍾山劄記》已辯之),乃後申其辯知焉。」《韓子·說難篇》大忠作大意。念孫案:作意者是也。意與言正相對,必二者皆當於君心,然後可以申其辯智也。小司馬以大忠為匡君,不知《說難》一篇,皆謂進言者之宜順不宜逆,意在得君,不在匡君也。蓋《史記》意字本作{立患}(《說文》「{立患},滿也」。《方言》作臆。漢《巴郡太守樊敏碑》作億。又,《說文》「十萬」曰:「{立患},今作億。」《說文》 「A55,安也」。今亦作億,是從{立患}之字,多與從意者相通),傳寫者脫其上半,因訛而為忠矣。

◎孫子吳起列傳

坐為計謀[编辑]

「於是乃以田忌為將,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念孫案:《文選·報任少卿書》注引此坐作主,於義為長。

此子三者皆出吾下[编辑]

「此子三者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念孫案:子字本在三者下,今誤在三者之上,則文不成義。《後漢書·朱浮傳》注引此作「此三者子皆出吾下」。《通鑒·周紀一》同。《呂氏春秋·執一篇》作「三者子皆不吾若也」。

自喜名[编辑]

「吳起為人,節廉而自喜名也。」念孫案:名字後人所加。自喜,猶自好也。《孟嘗君傳讚》「好客自喜」。《田叔傳》「為人刻廉自喜」。《鄭當時傳》「以任俠自喜」。皆其證。加一名字,則非其指矣。《太平御覽·皇親部》引此無名字。

◎伍子胥列傳

縣吳東門之上[编辑]

「抉吾眼,縣吳東門之上,以觀越寇之人滅吳也。」念孫案:縣吳東門之上,縣,本作著(張略反)。此後人依《吳語》改之也。《華嚴經音義》上,引《廣雅》曰:「置,著也。」是著與置同義。《吳世家》曰:「抉吾眼,置之吳東門。」《越世家》曰:「取吾眼,置吳東門。」此曰「抉吾眼,著吳東門之上」,其義一也。《說苑·正諫篇》曰:「抉吾眼,著之吳東門」,語即本於《史記》。《呂氏春秋·知化篇》亦曰「抉其目,著之東門」。後人據《吳語》改著為縣,不知《吳語》自作縣。《史記》《呂覽》《說苑》自作著也。《匡謬正俗》八引《史記》作「抉吾目,著於東門」。《藝文類聚·人部》《初學記》《太平御覽·人事部》,引《史記》並作「抉吾眼,著吳東門之上」。此皆其明證矣。

乃劫之[编辑]

「乃劫之王如高府。」念孫案:劫下本無之字。「哀十六年」《左傳》曰:「白公以王如高府。」《楚世家》曰:「因劫惠王置之高府。」此曰「乃劫王如高府」,其義一也,劫下不當有之字。

◎仲尼弟子列傳

其地狹以泄[编辑]

「其城薄以卑,其地狹以泄。」《索隱》曰:「《越絕書》泄字作淺。」(《內傳·陳成恒篇》)念孫案:泄字於義無取。下文「地廣以深」,深與淺正相對,則作淺者是也。《吳越春秋·夫差內傳》亦作淺,蓋泄或作洩,形與淺相近,淺誤為洩,又誤為泄耳。又案:地可言廣狹,不可言深淺。地,當為池,字之誤也。上言城故下言池。池有廣狹深淺,故此言狹以淺,下言廣以深也。《越絕書》《吳越春秋》並作池字。

排藜藿[编辑]

「原憲亡在草澤中。子貢相衛,而結駟連騎,排藜藿,入窮閻,過謝原憲。」念孫案:藜藿,當為藜藋(徒吊反),字之誤也。藋,即今所謂灰藋也。《爾雅》「拜,蔏藋。」《郭注》曰:「蔏藋似藜。」《莊子·徐無鬼篇》曰:「藜藋柱乎鼪鼬之徑。」案:藜藋皆生於不治之地,其高過人,必排之而後得進,故言排。《越世家》曰:「莊生家負郭,披藜藋到門。」彼言披藜藋,此言排藜藋,其義一也。若藿,為豆葉,豆之高不及三尺,斯不可以言排矣。《月令》曰:「藜莠蓬蒿並興。」《管子·小匡篇》曰:「蓬蒿藜霡並興。」昭十六年《左傳》曰:「斬其蓬蒿藜藋。」藜藋與蓬蒿,皆是穢草,故云「排藜藋,入窮閻」。若藿,則非其類矣。《魏書·李騫傳》騫贈盧元明魏收詩曰:「稍旅原思藋,坐夢尹勤荊。」則騫所見《史記》本,正作藜藋也。凡書傳言藜藿者,皆謂采以供食。故《大戴禮·曾子製言篇》曰:「聚橡栗藜藿而食之。」《墨子·魯問篇》曰:「短褐之衣,藜藿之羹。」《韓子·五蠹篇》曰:「糲粢之食,藜藿之羹。」此皆與言藜藋者異義,不可比而同之也。藋、藿字形相似,故藜藋多訛為藜藿。《晏子春秋·外篇》曰:「晏子東弇海濱,堂下生藜藿,門外生荊棘。」《韓子·外儲說左篇》曰:「孟獻伯相魯,堂下生藿藜,門外長荊棘。」《淮南·修務篇》曰:「藜藿之生,蠕蠕然日加數寸,不可以為櫨棟。」《晏子》《韓子》與荊棘並舉,《淮南》言不可為櫨棟,則藿字明是藋字之訛(詳見《淮南》),而校書者皆莫之或正,蓋世人多聞藜藿,寡聞藜藋,所以沿誤而不知也。

冉季字子產[编辑]

「冉季,字子產。」引之曰:此本作「冉季產」,字子二字,則後人據《家語》增之也。單行《索隱》本出「冉季產」三字,注云:「《家語》冉季字產。」《正義》曰:「《家語》云:冉季字子產。」是《家語》以產為字,不與《史記》同。《史記》原文,無字子二字明矣。《唐書·禮樂志》作「冉季產」,本於《史記》也。冉季產者,冉其氏,季其字,產其名也。《左氏春秋》「僖十六年」:「公子季友卒。」《正義》曰:「季是其字,友是其名,猶如仲遂叔之類,皆名字雙舉。」是其例也。《家語》改為「冉季字產」,大誤。古人無以伯仲叔季為名者。惟杜預注《左傳》,謂祭仲足名仲,字仲足。他人無此謬也。

邽巽[编辑]

「邽巽,字子斂。」《索隱》本邽作邦,云:「《家語》巽作選,字子斂。」《文翁圖》作國選,蓋亦由避諱改之。劉氏作邽巽。邽,音圭。所見各異也。」引之曰:作邦者是也。古本若非邦字,何以避諱作國。《廣韻》「邦,國也。又姓,出《何氏姓苑》」。而邽字下不云是姓。然則古無邽姓,不得作邽明矣。至唐初始誤為邽,故劉伯莊音圭,而《通典·禮十三》《唐書·禮樂志》及宋《倉頡碑陰》並仍其誤。《索隱》謂《家語》巽作選,而不云邦作邽,則《家語》亦作邦可知。今本《家語》作邽者,後人以誤本《史記》改之也。

◎商君列傳

諸庶孽公子[编辑]

「商君者,衛之諸庶孽公子也。」念孫案:公字後人所加。《玉藻》「公子曰臣孽」,是公子即為孽子。既言「諸庶孽子」,則無庸更言公子。《呂不韋傳》曰:「子楚,秦諸庶孽孫。」亦不言諸庶孽公孫也。《文選·西征賦、長笛賦》注引此,皆無公字。

鞅欲變法[编辑]

「孝公既用衛鞅,鞅欲變法,恐天下議己。衛鞅曰:疑行無名,疑事無功。」念孫案:鞅欲變法,鞅字因上文而衍。此言孝公欲從鞅之言而變法,恐天下議己,非謂鞅恐天下議己也。孝公恐天下議己,故鞅有「疑事無功」之諫。若謂鞅恐天下議己,則與下文相反矣。《商子·更法篇》「孝公曰:今吾欲變法以治,更禮以教百姓,恐天下之議我也。公孫鞅曰:疑行無成,疑事無功。君亟定變法之慮,殆無顧天下之議之也。」是其明證矣。《新序·善謀篇》同。

收司[编辑]

「令民為什伍,而相收司連坐。」引之曰:收當為牧,字之誤也(俗書收字作<丬攵>,與牧相似。《晏子·雜篇》「蠶桑豢牧之處不足」。《呂氏春秋·論人篇》「不可牧也」。《淮南·原道篇》「中能得之,則外能牧之」。今本牧字並誤作收)。《方言》曰:「監,牧,察也。」鄭注《周官》「禁殺戮」曰:「司,猶察也。凡相監察謂之牧司。」《周官》「禁暴氏」曰:「凡奚隸聚而出入者,則司牧之,戮其犯禁者。」《酷吏傳》曰:「置伯格長以牧司奸盜賊。」(《漢書》訛作收司。顏師古以為「收捕司察奸人」,非也。辯見下。)皆其證也。《索隱》本作「牧司」,注云:「牧司謂相糾發也。一家有罪,則九家連舉發。」然則必先司察而後舉發,舉發而後收捕,不得先言收而後言司矣。《索隱》之牧司謂相糾發,後人亦依正文改為收司,而不知收非糾發之謂也。

小都[编辑]

「而集小都鄉邑聚為縣。」念孫案:都大而縣小,不得言集都為縣。都,即鄉字之誤而衍者也。《秦本紀》曰:「並諸小鄉聚,集為大縣。」《六國表》曰:「初聚小邑為三十一縣。」皆無都字。

◎蘇秦列傳

君而不任事[编辑]

「奉陽君妒(句),君而不任事。」念孫案:君而,當為而君,言奉陽君既妒賢,而君又不任事也。《趙策》作「奉陽君妒,大王不得任事」。是其證。

取淇卷[编辑]

「據衛取淇卷,則齊必入朝秦。」念孫案:卷上本無淇字。此後人據《趙策》加之也。《索隱》本出「據衛取卷」四字,注曰:「《地理志》卷縣屬河南。《戰國策》云:據衛取淇。」《正義》曰:「卷城在鄭州原武縣西北七里。言秦守衛得卷,則齊必來朝秦。」據此,則正文內有卷無淇,故《索隱》《正義》皆釋卷字而不釋淇字。且《正義》但言「守衛得卷」,則無淇字明矣。又案:《索隱》言《戰國策》云「據衛取淇」者,謂《史記》作「取卷」,而《戰國策》作「取淇」也。後人據《戰國策》加入淇字,則與《索隱》不合。乃或於引《戰國策》之下,加無卷字三字,以申明之(單行本無此三字),其意謂《史記》作 「取淇卷」,而《戰國策》無卷字也。不知《史記》作取卷,與《戰國策》作取淇者不同,故《索隱》曰「《戰國策》云:據衛取淇。」若《史記》作「取淇卷」,則但云「《戰國策》無卷字」足矣,何必更言取淇乎?此不思之甚也。

湯武之士不過三千卒不過三萬[编辑]

「湯武之士不過三千,車不過三百乘,卒不過三萬。」《趙策》作「湯武之卒不過三千人(《後漢書· 鄧禹傳》注引《趙策》,卒作士),車不過三百乘」,無卒不過三萬句。念孫案:卒,即士也。既云「士不過三千」,不當又云「卒不過三萬」,蓋《史記》本作 「湯武之土不過百里(即所謂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車不過三百乘,卒不過三千」(即所謂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十人),與《趙策》小異。《文選·枚乘諫吳王書》「湯武之土不過百里」,李善注引《史記》「蘇秦說趙王」曰:「湯武之土不過百里」,是其證。後人據《趙策》改「土不過百里」為「士不過三千」,又改下文之「三千」為「三萬」,斯為謬矣(卒不過三千,言其少也。若作三萬,則非其指矣。下文「蘇秦說魏王」亦云「武王卒三千人」)。

見破於人見臣於人[编辑]

「今西面而事之,見臣於秦。夫破人之與見破於人也,臣人之與見臣於人也,豈可同日而論哉。」念孫案:下兩見字,皆涉上見字而衍。《索隱》本出「臣人之與臣於人」七字,注曰:「臣人,謂己為彼臣也。臣於人,謂使彼臣己也。」(案:《索隱》誤解,當從《正義》。)《正義》曰:「破人,謂破敵也。破於人,謂被敵破。臣人,謂己得人為臣。臣於人,謂己事他人。」則無兩見字明矣。《趙策》亦無兩見字。

距來[编辑]

「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弇子少府時力距來者,皆射六百步之外。」《索隱》曰:「距來者,謂弩勢勁利,足以距於來敵也。」(單行本如是。今本《史記》,此數語誤入《集解》內。《荀子注》引此不誤。)念孫案:小司馬緣文生義,非也。距來,當為距黍。黍、來隸書相近,故黍訛為來。《韓策》作「距來」,亦後人依《史記》改之。《藝文類聚·軍器部》《初學記·武部》《太平御覽·兵部》,並引《廣雅》曰:「繁弱,黍,弓也。」《荀子·性惡篇》曰:「繁弱黍,古之良弓也。」(楊倞注:「黍,當為來。」即惑於小司馬之說。)時力距黍,皆疊韻字,故《荀子》《廣雅》並作 「黍」。《文選·閑居賦》「弇子巨黍,異絭同機」李善注,引《史記》作「巨黍」。距、、巨,古並通用。

不從[编辑]

「故為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關,一軍下黔中。」念孫案:「大王不從」下脫親字,當依《楚策》補(從,即容反)。

投從約書[编辑]

「乃投從約書於秦。」《索隱》曰:「投,當為設。今本並作投。言設者,謂宣布其從約六國之事以告於秦。若作投,甚為易解。」念孫案:《索隱》既云「投當為設」,則不當又云「作投甚為易解」。蓋正文投字本作設,《索隱》之「投,當為設。今本並作投」,本作「設當為投」,今本並作設,此是各本皆作設,而小司馬以為當作投,故曰「作投甚為易解」也。後人既改正文設字為投,又改《索隱》以就之,而其義遂不可通矣。

愈充腹[编辑]

「臣聞饑人所以饑而不食烏喙者,為其愈充腹,而與餓死同患也。」《索隱》曰:「劉氏以愈猶暫,非也。案:謂饑人食烏頭,則愈益充腹,少時毒發而斃,亦與饑死同患也。」念孫案:小司馬以「愈充腹」為「愈益充腹」,亦非也。《燕策》作「偷充腹」,則愈即偷字也。鄭注《表記》曰:「偷,苟且也。」言饑人食烏頭,雖苟且充腹,而與餓者同歸於死也。《齊世家》「桓公欲無與魯地,而殺曹沫,管仲曰:夫劫許之而倍信殺之,愈一小快耳,而棄信於諸侯。」愈一小快,即偷一小快也。《淮南王傳》「王亦偷欲休」,《漢書》偷作愈。《韓子·難一》「偷取多獸」,《淮南·人間篇》偷作愈,是偷與愈通也。偷,薄字《說文》本作愉,從心俞聲(《唐風·山有樞篇》「他人是愉」,鄭箋:愉,讀為偷,《周官·大司徒》「則民不愉」;《桓七年·公羊傳》注:「則民不愉」;《坊記》注:「不愉於死亡」;《釋文》並音偷;《大戴禮·文王官人篇》:「欲色嘔然以偷」;《逸周書》偷作愉;《荀子·王霸篇》:「百姓貴之如帝,親之如父母,為之出死斷亡而不愉」;《漢繁陽令楊君碑》:「不愉祿求趨」,並與偷同),其心字或在旁,或在下,轉寫小異耳。《鹽鐵論·非鞅篇》「猶食毒肉,愉飽而罹其咎也」。彼言愉飽,此言愈充腹,其義一也。愉、愈、偷,字異而義同。

抱柱[编辑]

「信如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柱而死。」念孫案:柱上本有梁字。《文選·獄中上梁王書注》《太平御覽·人事部》引此,並作「抱梁柱而死」。《燕策》及《莊子·盜蹠篇》同。

北夷[编辑]

「夫以宋加之淮北,強萬乘之國也,而齊並之,是益一齊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魯衛,強萬乘之國也,而齊並之,是益二齊也。」《索隱》曰:「北夷,謂山戎、北狄附齊者。」念孫案:此文言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魯衛,是北夷之地,去魯衛不遠。小司馬以山戎、北狄當之,誤矣。北夷,當為九夷,字之誤也。《燕策》作北夷,亦後人依《史記》改之。《秦策》云「楚苞九夷,方千里」,《魏策》云「楚破南陽九夷」,《李斯上始皇書》云「包九夷,製鄢郢」,是九夷之地,南與楚接。此言齊並淮北,淮北,即楚地也。齊並宋與淮北,則地與九夷接,故又言齊並九夷也。《秦策》言「楚包九夷方千里」,此言「九夷方七百里」。七百里即在千里之中,故言「楚包九夷」也。《淮南·齊俗篇》云:「越王句踐霸天下,泗上十二諸侯,皆率九夷以朝。」是九夷之地,東與十二諸侯接。而魯為十二諸侯之一,故此言齊並九夷與魯衛也。上文言「齊舉宋而包十二諸侯」,《田完世家》言「齊南割楚之淮北,泗上諸侯鄒魯之君皆稱臣」,此言「齊並宋與淮北」,又言「並九夷與魯衛」。以上諸文,彼此可以互證。是今本之北夷乃九夷之誤,而不得以山戎、北狄當之也。

此苦言[编辑]

「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苦言說秦。」念孫案:苦,當為若,字之誤也。此若言,猶云此言(《燕策》作「若此言」)。上文云「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言說秦」,下文云「秦王聞若說」,若,亦此也;說,亦言也。連言此若者,古人自有復語耳。《管子·山國軌篇》曰:「此若言何謂也?」《地數篇》曰:「此若言可得聞乎?」《輕重丁篇》曰:「此若言曷謂也?」《墨子·尚賢篇》曰:「此若言之謂也。」《禮記·曾子問篇》曰:「子遊之徒有庶子祭者,以此若義也。」(鄭讀「以此」為一句,「若義也」為一句,非是。辯見《經義述聞》。)《荀子·儒效篇》曰:「此若義信乎人矣。」(今本若訛作君。辯見《荀子》。)皆並用此若二字。

塞鄳阸[编辑]

「殘均陵,塞鄳阸。」念孫案:塞,本作安。此後人依《燕策》改之也。《索隱》本作「安黽阸」。安,即閼字也。閼,亦塞也。《說文》「閼,遮壅也」。《列子·楊朱篇》「謂之閼聰」,張湛曰:「閼,塞也。」《爾雅》「太歲在甲曰閼逢」,李巡曰:「萬物鋒芒欲出,擁遏未通,曰閼逢。」(見《一切經音義》十七。)《釋文》:「閼,烏割反。又,於虔反。」於虔反之音,與安相近。閼鄳阸之為安鄳阸,猶閼逢之為焉逢(見《史記·曆書》),單閼之為亶安(徐廣《曆書音義》曰:「單閼,一作亶安。」),董閼於之為董安於(定十三年《左傳》:「董安於」,《韓子·十過篇》作「董閼於」),以遏徂旅之為以按徂旅也。後人依《燕策》改安為塞,不知安與閼同字,閼與塞同義,無煩改為塞也。

趙得講於魏[编辑]

「兵困於林中(林中,魏地。徐廣曰:河南苑陵有林鄉),重燕趙,以膠東委於燕,以濟西委於趙。趙得講於魏,至公子延,因犀首屬行而攻趙。」念孫案:趙得講於魏,當從《燕策》作已得講於魏。言秦兵困於魏之林中,恐燕、趙來擊,則以膠東委於燕,以濟西委於趙。已得講於魏,則又移兵而攻趙也。下文曰: 「兵傷於譙石,遇敗於陽馬,而重魏,則以葉蔡委於魏。已得講於趙,則劫魏不為割。」是其證。今作趙得講於魏者,涉上下諸趙字而誤。此謂秦得講於魏,非謂趙得講於魏也。(《索隱》曰:「講,和也,解也。秦與魏和也。」則小司馬本不誤。)

◎張儀列傳

數讓之[编辑]

「因而數讓之。」《索隱》曰:「謂數設詞而讓之。讓,亦責也;數,音朔。」念孫案:小司馬讀數為頻數之數,非也。秦初不見儀,至是始一見,即責以數語而謝去之,未嘗數數責之也。數,讀如「數之以王命」之數。高注《秦策》曰:「數,讓也。」《廣雅》曰:「數,讓責也。」數讓連文,猶誅讓連文,古人自有復語耳。

王業[编辑]

「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翟,去王業遠矣。」念孫案:去王下本無業字。此涉上文王業而誤衍也。王,讀 「王天下」之王。此言秦不爭於三川周室而爭於戎翟,則不能王天下,故曰「去王遠矣」。下文司馬錯曰:「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正對此句而言,則王下不當有業字。《索隱》本出「去王遠矣」四字,注曰:「王音於放反。」則無業字明矣。《秦策》有業字,亦後人依誤本《史記》加之,故姚宏校本曰「曾、錢、劉無業字」。《新序·善謀篇》亦無業字。

論其故[编辑]

「臣請論其故。」念孫案:論,本作謁。此後人以意改之也。《索隱》本作謁,注曰:「謁者,告也。」今本既改正文作論,又改注文曰「論者,告也」。案:訓謁為告,本於《爾雅》。若論字,則古無訓為告者,後人之改謬矣。《秦策》及《新序》並作謁。

折韓[编辑]

「秦折韓而攻梁,韓怯於秦,秦韓為一,梁之亡可立而須也。」念孫案:折,讀為製,言韓為秦所製,不得不與之共攻梁也。製折古字通(《呂刑》「製以刑」,《墨子·尚同篇》作「折則刑」。《論語·顏淵篇》「片言可以折獄」者,魯讀折為製)。《魏策》作「秦挾韓而攻魏」。挾與製義亦相近。

雖無出甲[编辑]

「雖無出甲,席卷常山之險,必折天下之脊。」念孫案:雖,讀曰唯。唯與雖古字通(《大雅·抑篇》「女雖湛樂從,弗念厥紹」。言女唯湛樂之從也。《管子·君臣篇》「故民迂則流之,民流通則迂之。決之則行,塞之則止。雖有明君能決之,又能塞之」。言唯有明君能如此也。《楚辭·離騷》「餘雖修誇以鞿羈兮」。言餘唯有此修誇之行,以致為人所係累也。《莊子·庚桑楚篇》「唯蟲能蟲,唯蟲能天」。《釋文》一本唯作雖)。此承上文言秦兵之強如是,是唯無出甲,出甲,則席卷常山,而折天下之脊也。不更言出甲者,蒙上而省也。《留侯世家》曰:「楚唯無強,六國立者復橈而從之。」(《集解》引《漢書音義》曰:「唯當使楚無強,強則六國弱而從之。」)《莊子·人間世篇》曰:「若唯無詔,王公必將乘人而鬥其捷。」(郭象注:「汝唯有寂然不言耳。言,則王公必乘人而角其捷辯,以距諫飾非也。」)語意並與此同。

待弱國之救[编辑]

「夫待弱國之救,忘強秦之禍,此臣所以為大王患也。」念孫案:待,當為恃。今作待者,涉上文「待諸侯之救」而誤也。上言「秦之攻楚急而諸侯之救楚緩」,故曰「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言「弱國不可恃,而強秦不可忽」。若改恃為待,則非其指矣。《楚策》正作「恃弱國之救」(《楚策》上文「待諸侯之救」,待作恃,亦涉下文「恃弱國之救」而誤,當依《史記》改)。

兩虎相搏[编辑]

「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引之曰:搏,本作據,徐廣「音戟」正是據字之音,後人不知據字之義,而改據為搏,則與徐音不合,乃又於「音戟」上加或字,謬甚。辯見《楚策》。

飯菽[编辑]

「民之食,大抵飯菽藿羹。」念孫案:飯菽,當為菽飯。菽飯藿羹,相對為文。《韓策》作「豆飯」。豆,亦菽也。姚宏校《韓策》引《春秋後語》亦作「菽飯」。

督過之過楚不過[编辑]

「大王之威,行於山東,敝邑愁居懾處,不敢動搖,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索隱》曰:「督者,正其事而責之。督過,是深責其過也。」念孫案:督,過,皆責也。《晏子春秋·雜篇》曰:「古之賢君,臣有受厚賜而不顧其國族,則過之。臨事守職不勝其任,則過之。」《楚辭·九章》曰:「信讒諛之溷濁兮,盛氣志而過之。」《呂氏春秋·適威篇》曰:「煩為教而過不識,數為令而非不從。」高誘注曰:「過,責也。」(《廣雅》同。)是督、過皆責也。若以過為過失之過,則當言督過,不當言督過之矣。《甘茂傳》蘇代謂向壽曰:「公奚不以秦為韓求潁川於楚?此韓之寄地也。公求而得之,是令行於楚而以其地德韓也。公求而不得,是韓楚之怨不解而交走秦也。秦楚爭強,而公徐過楚以收韓,此利於秦。」案:過楚,謂責楚也。《正義》謂說楚之過失以收韓,亦失之。《張釋之傳》曰:「釋之見謝景帝,不過也。」不過,亦謂不責之也。

趙服[编辑]

「約四國為一以攻趙,趙服,必四分其地。」念孫案:服字義不可通。趙服,當為「趙破」,字之誤也。《趙策》作「破趙而四分其地」,是其證。

入儀之梁[编辑]

「乃具革車三十乘入儀之梁。」念孫案:入儀之梁,本作「入之梁」。下文曰「故具革車三十乘而入之梁也」。是其證。入下有儀字,則文不成義。此因上下文儀字而誤衍也。《齊策》作「乃具革車三十乘內之梁」。內,即入也。

喜憙[编辑]

「乃使其舍人馮喜之楚。」《索隱》曰:「此與《戰國策》同(見《齊策》)。舊本作,誤也。」念孫案:《殷本紀》「九侯女不憙淫」。《高祖本紀》「秦人」。《封禪書》「而天子心獨喜其事秘」,《漢書·郊祀志》作憙。又,《賈誼傳》「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桓六年《穀梁傳》「陳侯憙獵」。《墨子·魯問篇》「國家憙音湛湎」。《荀子·堯問篇》「楚莊王以憂而君以憙」。漢有聞憙長韓仁銘,又,《太尉劉寬碑陰》「河東郡聞憙」。《泰山都尉孔宙碑》「逢祈,字伯憙」。《郃陽令曹全碑陰》「故市掾王尊文憙」。是喜字古通作憙,不得以《戰國策》改《史記》也。又案:《古今人表》之「司馬喜」,《中山策》作憙。《趙策》曰:「無憙志而有憂色」,是《戰國策》喜字亦通作憙也。

不得待異日[编辑]

「陳軫過梁欲見犀首,犀首謝弗見,軫曰:吾為事來,公不見軫,軫將行,不得待(《索隱》曰:「軫語犀首,言我故來欲有教汝之事,何不相見。」)異日。犀首見之。」念孫案:《索隱》本「軫語犀首」云云,本在上文「吾為事來」之下,其「不得待異日」五字作一句讀。軫言不得待異日,故犀首即出見之也。今本列《索隱》於不得待之下,而以不得待為句,異日為句,大謬。

秦得燒掇焚扜君之國[编辑]

「中國無事,秦得燒掇焚扜(今本此下載《索隱》曰:掇,音都活反。謂焚燒而侵掠也。焚扜,音煩烏,謂煩蹂而牽掣也。《戰國策》云:秦且燒爇獲君之國,是說其事也。)君之國(此三字上屬為句),有事(《索隱》曰:謂山東諸國共伐秦),秦將輕使重幣事君之國。」念孫案:中國無事,與有事相對為文。秦得燒掇焚扜君之國,與秦將輕使重幣事君之國相對為文。《索隱》「掇音都活反」云云,本在「君之國」下,下注云:「謂山東諸國共伐秦,乃專釋有事二字。今本以 「掇音都活反」云云,列入「燒掇焚扜」之下,「君之國」之上,而以「秦得燒掇焚扜」為句,「君之國有事」為句,其失甚矣。單行本亦誤(下文「此公孫衍所謂邪」,《索隱》曰:「謂上文犀首云有事,秦將輕使重幣事君之國」,故云衍之所謂。今本有事上有君之國三字,亦後人所加,單行本同)。

◎樗裏甘茂列傳

議之[编辑]

「樗裏子、公孫奭二人者,挾韓而議之,王必聽之。」念孫案:議下本無之字。此涉下聽之而誤衍也。《群書治要》引此,作「挾韓而議」,無之字。《秦策》及《新序·雜事篇》並同。

◎白起王翦列傳

邢丘[编辑]

「秦嘗攻韓,圍邢丘,困上黨。上黨之民皆反為趙。」《集解》徐廣曰:「平皋有邢丘。」《正義》曰:「邢丘,今懷州武德縣東南二十里平皋縣城是也。」念孫案:邢丘,魏地,非韓地。徐、張之說,非也。此本作「攻韓圍邢」,邢下丘字,衍文耳。《秦策》作「秦嘗攻韓邢(此脫圍字),困於上黨(衍於字)。是其證。邢,即陘之借字也。上文曰:「昭王四十三年,白起攻韓陘城,拔五城。」《正義》曰:「陘庭故城在曲沃縣西北二十里。」案:今曲沃縣西北十里汾水旁有陘庭城,即桓三年《左傳》所謂「曲沃武公伐翼次於陘庭,逐翼侯於汾隰」者也。《秦策》曰:「秦攻韓,圍陘。」《韓策》曰:「秦攻陘,韓使人馳南陽之地。」《範雎傳》曰:「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韓汾陘,拔之。」《韓世家》曰:「桓惠王五年,秦拔我陘城汾旁。十年,秦擊我於太行,我上黨郡守以上黨降趙。」即此所謂「攻韓圍邢,困上黨。上黨之民皆反為趙」者也。又案:宣六年《左傳》:「赤狄伐晉,圍邢丘。」《杜注》曰:「邢丘,今河內平皋縣。平皋故城在今溫縣東。《秦本紀》昭襄王四十一年,攻魏,取邢丘懷。」徐、張彼《注》,並與此《注》同。《範雎傳》曰:「使五大夫綰伐魏,拔懷。後二歲,拔邢丘。」 《秦策》曰:「舉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請附。」是邢丘為魏地,非韓地,不得言「攻韓圍邢丘」也。

◎孟子荀卿列傳

不果所言[编辑]

「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遠而闊於事情。」念孫案:果,信也。以為迂遠而闊於事情,是不信所言也。《廣雅》曰:「果,信也。」《中庸》「果能此道矣」。謂信能此道也。《孟子·離婁篇》「果有以異於人乎?謂信有以異於人也」。凡書傳言果然者,皆謂信然也。

自騶衍與齊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環淵接子田駢騶奭之徒[编辑]

念孫案:此本作「自如騶衍與齊之稷下先生,淳于髡、慎到、環淵、接子、田駢、騶奭之徒」。自如者,統下之詞。稷下先生,即指淳于髡諸人而言。下文曰:「自如淳于髡以下。」又曰:「自如孟子至於籲子。」《匈奴傳》曰:「自如左右賢以下至當戶。」皆以自如二字連文。《田完世家》曰:「自如騶衍、淳于髡、田駢、接子、慎到、環淵之徒。」此尤其明證也。後人不曉自如二字之義,而移如字於「淳于髡諸人」之上,則文不成義矣。

[编辑]

「豈寡人不足為言邪。」念孫案:不足為言,不足與言也。《李斯傳》「斯其猶人哉,安足為謀」。亦謂安足與謀也。與為一聲之轉,故謂與曰為。《管子·戒篇》曰:「自妾之身之不為人持接也。」尹知章注:「為,猶與也。」《孟子·公孫醜篇》曰:「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古之人皆用之」,言得之與有財也。《齊策》曰「犀首以梁為齊戰於承匡而不勝」,言以梁與齊戰也。《韓策》曰:「嚴仲子辟人,因為聶政語」,言與聶政語也。《韓詩外傳》曰:「寡人獨為仲父言,而國人知之,何也?」言獨與仲父言也。

◎孟嘗君列傳

一與文等[编辑]

「食客數千人,無貴賤一與文等。」念孫案:文,當為之,字之誤也。上文曰「文果代立於薛,是為孟嘗君」。自此以下,則皆稱孟嘗君而不稱文。此句獨稱文,則與上下文不合,故知文為之字之誤也。之字指食客言,非指孟嘗君言。《太平御覽·人事部·待士類》引此,正作「一與之等」(《賓客類》引作「一與文等」。此後人依《史記》改之)。

偶人[编辑]

「見木偶人與土偶人相與語。」念孫案:偶,《索隱》本作禺,注曰:「音偶,又音寓。謂以土木為之。偶,類於人也。」是舊本作禺,有偶、寓二音。後人改禺為偶,又改《注》文曰「偶,音遇」。斯為謬矣。《封禪書》「木禺龍欒車一駟」。《索隱》曰:「禺,一音寓,寄也。寄龍形於木。一音偶,亦謂偶其形於木也。」《後漢書·劉表傳論》曰:「其猶木禺之於人也。」是偶人之偶,古通作禺(《管子·海王篇》「禺策之商日二百萬」。尹知章曰:「禺,讀為偶。」《漢書·匈奴傳》「此溫偶駼王所居地也」。班固《燕然山銘》「斬溫禺以釁鼓」。溫禺即溫偶)。

如有[编辑]

「如有不得還,君得無為土偶人所笑乎。」念孫案:如有,如或也。下文曰「如有齊覺悟,復用孟嘗君,則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袁盎傳》曰:「如有遇霧露行道死,陛下竟有殺弟之名,奈何?」皆謂如或也。或與有古同聲而通用,說見《釋詞》。

意疑孟嘗君[编辑]

「人或毀孟嘗君於齊湣王曰:孟嘗君將為亂。及田甲劫湣王,湣王意疑孟嘗君。」念孫案:意下本無疑字。意孟嘗君者,意即疑也。疑其使田甲劫王也。《文選·長楊賦注》引《廣雅》曰:「意,疑也。」《呂氏春秋·去尤篇》曰:「人有亡鈇者,意其鄰之子。」《梁孝王世家》曰:「梁王陰使人刺殺袁盎及他議臣十餘人,於是天子意梁王。」(《漢書·文三王傳》同。顏師古曰:「意,疑也。」)《張儀傳》曰:「嘗從楚相飲,已而楚相亡璧,門下意張儀。」《直不疑傳》曰:「其同舍有告歸,誤持同舍郎金。已去而金主覺,妄意不疑。」皆其證也。後人不知意之訓為疑,故又加疑字耳。《太平御覽·人事部》引此無疑字。

為雄雄者[编辑]

「此雄雌之國也,勢不兩立。為雄雄者得天下矣。」顧子明曰:為雄下衍一雄字。為雄二字屬下讀。

朝趨市[编辑]

「君獨不見夫朝趨市者乎?明旦,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之後,過市朝者掉臂而不顧。」引之曰:朝趨市,當作趨市朝。朝,音潮。下文過市朝者,即承此文言之。若讀朝暮之朝,則與下明旦相復矣。《索隱》出「朝趣市」三字,云:「趣,音娶。」後又出「過市朝」三字,云:「朝,音潮。謂市之行位有如朝列,因言市朝耳。」 則所見本已訛為朝趣市矣。李善注《文選·藉田賦》,引此亦訛(《李注》引朝趨市而不引明旦二字,蓋亦以明旦與朝相復,故節之。而不知朝趨市乃趨市朝之訛也)。

◎平原君虞卿列傳

罷A57之病[编辑]

「躄者至平原君門,請曰:臣不幸有罷A57之病。」《索隱》曰:「罷A57,背疾。言腰曲而背隆高也。」念孫案:躄非背疾,則罷A57之病,非謂腰曲而背隆高也。罷A57即指躄而言。《說文》「癃,罷病也」。《廣雅》「{辟止},A57也。」是躄為「罷A57」之病也。故《淮南·地形篇》「林氣多癃」。《天官書·正義》引作「林氣多躄」。癃、A57、躄、{辟止},字異而義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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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發也。」《索隱》本發作廢,注曰:「鄭氐云:皆目視而輕笑之,未能即廢棄之。」念孫案:廢即發之借字(《召南·騶虞篇》「壹發五弇」。《小雅·賓之初筵篇》「獻爾發功」。徐邈並讀如廢。廢、發古同聲,故字亦相通。《墨子·非命中篇》「發而為刑政」。《上篇》發作廢。《列子·仲尼篇》「發無知,何能情。發不能,何能為」。《釋文》 「發,一本作廢」。《莊子·列禦寇篇》「先生既來,曾不發藥乎?」《釋文》「發,司馬本作廢。」《齊策》「王何不廢將而擊之」。廢將,即發將)。謂目笑之,而未發於口也。鄭氐不達,故誤解為廢棄。然以此知正文之本作廢也。若作發,則不得有此誤解矣。後人改廢為發,遂失其舊,乃或加「發一作廢」四字,以牽合已改之正文,則其謬益甚矣。

衍文十六[编辑]

「今郝曰:秦善韓魏而攻趙者,必以為韓魏不救趙也,而王之軍必孤。有以(自以為韓魏至此,凡十六字,皆衍文。說見下)王之事秦不如韓魏也,是使王歲以六城事秦也。」念孫案:上文「趙郝曰:今秦善韓魏而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韓魏也。」故虞卿復舉其詞而駁之曰:「是使王歲以六城事秦也。」然則此文當以「必王之事秦不如韓魏也」為一句,而必字之下,「王之事秦」之上,不當有「以為韓魏」云云十六字明矣。此不知何處錯簡,與上下文皆不相屬。《趙策》及《新序·善謀篇》並無此十六字。

予秦地何如毋予孰吉[编辑]

「趙王與樓緩計之曰:予秦地何如毋予,孰吉。」念孫案:此本作「予秦地如毋予(句),孰吉(句)?」如者,與也(《論語·先進篇》「方六七十,如五六十,宗廟之事,如會同」。如字並與與同義)。言予秦地與不予,二者孰吉也。《新序》作「予秦地與無予孰吉」。是其明證矣。今本如上有何字者,後人據《趙策》加之也。《趙策》作「與秦城(句),何如不與(句)?」(今本不與下又有何如二字,亦後人不曉文義而妄加之。辯見《趙策》。)何與孰同義。《趙策》言何如,則不言孰吉。此言孰吉,則不言何如。後人又加何字,斯為謬矣(後人不知如之訓為與,故妄加何字)。

強怒[编辑]

「天下將因秦之強怒,乘趙之弊瓜分之。」念孫案:此怒字非喜怒之怒。《廣雅》曰:「怒,健也。健,亦強也。」(《後漢書·第五倫傳》「鮮車怒馬」,李賢注:「怒馬,謂馬之肥壯。其氣憤盈也。」義與此怒字同。)強怒連文,又與下句弊字對文(《趙策》作「因秦之怒,乘趙之敝」。怒與敝對文,亦非喜怒之怒),是怒即強也。上文曰「吾且因強而乘弱」,是其證。

危哉危反[编辑]

「危哉樓子之所以為秦者。」念孫案:此危字非安危之危。危,讀為詭。詭,詐也,言其為秦之計甚詐也。樓緩使趙王割地為和,以疑天下而慰秦心,實則示天下以弱而益秦之強,名以為趙,而實以為秦,故曰「詭哉樓子之所以為秦者」。又,《李斯傳》:「今高有淫佚之志,危反之行。」危,亦讀為詭。詭亦反也,言其行之反常也。曹大家注《幽通賦》曰:「詭,反也。」《呂氏春秋·淫辭篇》曰:「言行相詭,不祥莫大焉。」《賈子·傅職篇》曰:「天子燕業反其學(建本、潭本反訛作及。今從《續漢書·百官志》所引本,或作「燕辟廢其學」。後人以《學記》改之也),左右之習詭其師。」《淮南·齊俗篇》曰:「禮樂相詭,服制相反。」是詭與反同義。古字或以危為詭,《漢書·天文志》「司詭星」,《史記·天官書》作危,《淮南·說林篇》「尺寸雖齊,必有詭」,《文子·上德篇》作危。

◎魏公子列傳

閑語[编辑]

「侯生乃屏人閑語。」《索隱》曰:「閑,音閑。閑語,謂靜語也。」念孫案:閑讀閑廁之閑。閑,私也。《項羽紀》:「沛公道茝陽閑行」,謂私行也。「漢王閑往從之」,謂私往也。「王可以閑出」,謂私出也。《韓子·外儲說右篇》「秦惠王愛公孫衍,與之閑有所言」,謂私有所言也。《後漢書·鄧禹傳》「因留宿閑語」。李賢注曰:「閑,私也。」

◎範雎蔡澤列傳

辯口[编辑]

「齊襄王聞雎辯口。」念孫案:辯口,本作「辯有口」,謂辯給有口才也。《太平御覽·居處部》引此,作「辯有口才」(才字後人所加)。《人事部·辯類》作「辯有口」。《陸賈傳》曰:「名為有口辯士。」《朱建傳》曰:「為人辯有口。」《武安傳》曰:「蚡辯有口。」皆其證。

湖關[编辑]

「王稽辭魏去,過載範雎入秦,至湖關。」念孫案:湖下關字,後人妄加之也。《索隱》本出「至湖」二字,而釋之曰:「案:《地理志》京兆有湖縣,本名胡,武帝更名湖,即今湖城縣也。」《正義》說與《索隱》同,皆但言湖縣而不言湖關。《地理志》京兆尹湖,有周天子祠二所,亦不言有湖關。《水經·河水注》「河水東徑湖縣故城北,昔範叔入關(此謂函谷關),遇穰侯於此」。亦但言遇穰侯於湖縣,而不言湖關。又,《文選·解嘲注》引《史記》曰:「竊載範雎入秦,至湖。」則無關字明矣。

砥砨[编辑]

「周有砥砨。」念孫案:砨,本作戹。此因砥字而誤加石旁耳。《說文》《玉篇》《廣韻》皆無砨字,唯《集韻》有之,注云:「玉名。範雎曰:周有砥砨。」則北宋時《史記》本,已訛作砨。《秦策》正作砥戹。

亡其亡意亦[编辑]

「意者臣愚而不概於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賤而不可用乎。」《索隱》曰:「亡,猶輕蔑也。」念孫案:小司馬以亡為輕蔑,義不可通。亡,讀如無。或言亡,或言亡其,皆轉語詞也(亡,或作無。《漢書· 貨殖傳》「寧爵無刁」,孟康曰:「奴自相謂,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無將止為刁氏作奴乎?」無,發聲助也)。《莊子·外物篇》曰:「抑固窶邪?亡其略弗及邪?」《呂氏春秋·審為篇》曰:「君將攫之乎?亡其不與。」《愛類篇》曰:「必得宋乃攻之乎?亡其不得宋且不義,猶攻之乎?」《韓策》曰:「聽子之謁而廢子之道乎?又亡其行子之術而廢子之謁乎?」是凡言亡其者,皆轉語詞也。《越語》曰:「道固然乎?妄其欺不穀邪?」《趙策》曰:「不識三國之憎秦而愛懷邪?亡其憎懷而愛秦邪?」妄,亦讀如無。《魯仲連傳》「亡意亦捐燕棄世,東遊於齊乎?」《索隱》斷「亡意」為一句,注云:「言若必無還燕意,則捐燕而東遊於齊。」案:小司馬以「亡意」為無還燕意,亦非也。「亡意」亦者,意亦也。意亦者,抑亦也(抑意古字通。《論語·學而篇》「求之與,抑與之與」。《漢石經》抑作意。《墨子·明鬼篇》「豈女為之與,意鮑為之與」。《莊子·盜蹠篇》「知不足邪,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意,並與抑同。《大戴禮·武王踐阼篇》「黃帝顓頊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見與」。《荀子·修身篇》「不識步道者,將以窮無窮,逐無極與;意亦有所止之與」。《秦策》「誠病乎?意亦思乎?」意亦,並與抑亦同)。或言意,或言意亦,或言意亡(《墨子·非攻篇》「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譽之與意亡非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譽之與」。《非命篇》「不識昔也三代之聖善人與,意亡昔三代之暴不肖人與」),或言無意(《賈子·瑰瑋篇》「陛下無意少聽其數乎?」),或言亡意亦,皆轉語詞也。《齊策》作「意者亦捐燕棄世東遊於齊乎?」意者,亦轉語詞也(意者,猶言抑者。《漢書·敘傳》「其抑者從橫之事,復起於今乎?」)。

繆為[编辑]

「範雎繆為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念孫案:為,猶謂也。言範雎以此言謬謂宦者也(繆,與謬同)。謂為一聲之轉,故謂或曰為。說見《秦策》「蘇代偽為齊王曰」下。

田文[编辑]

「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田文,不聞其有王。」《秦策》田文作田單,鮑彪曰:「史之田文非也。文去齊,至是已十餘年,不得近舍單,遠論文也。」吳師道曰:「姚氏云:《後語》亦作文。愚謂舉齊事言,不必一時。」念孫案:田文,當依《秦策》作田單。《後語》作文者,校書者依誤本《史記》改之耳。吳曲為之說,非也。張載注《魏都賦》,引《史記》正作田單。

萬世之後[编辑]

「臣竊為王恐(句),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念孫案:《秦策》作「臣竊為王恐,恐萬世之後,有國者,非王子孫也」。此脫一恐字,則與下文義不相屬。

為友結友[编辑]

「貴而為友者,為賤也。富而為交者,為貧也。」念孫案:上句友字亦當作交。隸書交字或作,形與友相似,又因下文「勝之友」而誤。《索隱》本作「貴而為交」,注曰:「言富貴而結交情深者,為有貧賤之時,不可忘之也。」則上句亦作交明矣。又,《廉頗藺相如傳》「臣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友亦交之誤。《文選·恨賦注》《太平御覽·治道部》引此,並作「願結交」。

持國秉政[编辑]

「吾聞先生相李兌曰:百日之內持國秉政。有之乎。」念孫案:政字後人所加。《索隱》本出「持國秉」三字,而釋之曰:「案:《左傳》云:國子實執齊秉。(見哀十七年《傳》。今本秉作柄。)服虔曰:秉,權柄也。」據此,則秉下本無政字。持國秉,即持國柄也。《絳侯世家》「許負相條侯曰:君後三歲而侯。侯八歲,為將相,持國秉。」是其明證矣(《說文》「柄,或作棅。書傳通作秉」。《齊語》「治國家不失其柄」。《管子·小匡篇》作秉。《史記·天官書》「二十八舍主十二州,鬥秉兼之」。《周官·鼓人注》「鐃如鈴,無舌有秉」。並讀與柄同)。後人不知秉為柄之借字,故妄加政字。《太平御覽·方術部》引此作「持國秉政」,亦後人依《史記》加之。《人事部》引此正作「持國柄」。

曷鼻[编辑]

「先生曷鼻巨肩魋顏蹙齃膝攣。」念孫案:曷,讀為遏(《商頌·長發篇》「則莫我敢曷」,《荀子·議兵篇》引此曷作遏)。遏鼻者,偃鼻也。偃鼻者,仰鼻也(《廣雅》「偃,仰也」)。故徐廣曰:「曷,一作仰。《列女傳·辯通傳》曰鍾離春極醜無雙,白頭深目弇鼻結喉是也。」偃遏一聲之轉,偃鼻之為遏鼻,猶偃豬之為遏豬,千金堰之為千金遏也(襄二十五年《左傳》「規偃豬」。鄭注《周官·稻人》曰:「偃豬,畜流水之陂也。」《禹貢》「熒波既豬」。某氏傳曰:「熒澤波水已成遏豬。」遏豬,即偃豬也。《文選》沈約《三月三日詩》「東出千金堰」。李善注:「堰,一作弇。」《水經·穀水注》引河南十二縣境簿曰:「河南縣城東十五里有千金弇」,即千金堰也。堰,音偃,又於建反。弇,音遏)。小司馬不解曷鼻之義,而以為鼻如蠍蟲,其失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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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不辯智之期與。」念孫案:豈不,豈非也(上文曰「豈非士之願與」)。又,《遊俠傳》「不可謂不賢者矣」。不賢者,非賢者也。非不一聲之轉,故謂非為不。說見《釋詞》。

不知止不知足[编辑]

「吾聞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念孫案:止、足二字互誤。足與欲為韻,止與有為韻。有,古讀若以(見《詩》及《楚辭》)。

◎樂毅列傳

嚪秦[编辑]

「令趙嚪秦以伐齊之利(嚪,與啗同)。念孫案:《索隱》本嚪下有說字,是也。《集解》引徐廣曰:「嚪,進說之意。」則正文內有說字明矣。說秦伐齊,其大指在嚪之以利,故曰「嚪,進說之意。」《高祖紀》曰:「使酈生、陸賈往說秦將,啗以利」,義與此同也。

以身得察[编辑]

「臣竊觀先王之舉也,見有高世主之心,故假節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念孫案:察,讀為交際之際。際,接也(見《爾雅》及《左傳》昭四年注、《孟子·萬章篇注》)。言假魏節使於燕,而以身得接見先王也。際與察古同聲而通用(《淮南·原道篇》「施四海,際天地」,《文子·道原篇》作「施於四海,察於天地」)。

最勝[编辑]

「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事也。」念孫案:最,當為冣,字之誤也。冣,與驟同(冣,古聚字。《周官·獸醫注》「趨聚之節」,《釋文》聚,本亦作驟。驟、聚、冣三字,古聲並相近,故驟亦通作冣)。驟勝者,數勝也。齊嘗破燕滅宋,取楚之淮北,故曰「驟勝之遺事也」。《燕策》正作「驟勝」。

顧反[编辑]

「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句),命起兵擊齊。」念孫案:顧反者,還反也。《文選》沈約《鍾山詩》注引《蒼頡篇》曰:「顧,旋也。」《穆天子傳》「吾顧見女」。郭璞曰:「顧,還也。」故還反謂之顧反。《屈原傳》曰:「使於齊,顧反,諫懷王。」《呂氏春秋·觀表篇》曰:「郈成子為魯聘於晉,過衛,右宰穀臣止而觴之。顧反,過而不辭。」《韓子·外儲說左篇》曰:「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隨之而泣。其母曰:女還。顧反,為女殺彘。」《趙策》曰:「公子魏牟過趙,趙王迎之。顧反,至坐前。」《淮南·人間篇》曰:「陽虎赴圍而走。顧反,取其出之者,以戈推之。」皆謂還反也。

不化[编辑]

「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索隱》曰:「言子胥懷恨,故雖投江而神不化,猶為波濤之臣也。」念孫案:小司馬誤解化字。化者,變也。至於入江而不化,猶言至死不變耳。《燕策》作「故入江而不改」。改,亦變也。上文曰「吳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不悔與不化,意亦相近。

◎廉頗藺相如列傳

廣成傳舍[编辑]

「舍相如廣成傳舍。」念孫案:傳下本無舍字。此涉《索隱》傳舍而誤衍也。《索隱》本出「廣成傳」三字,而釋之曰:「廣成是傳舍之名。」若正文本作 「廣成傳舍」,則《索隱》為贅語矣。《太平御覽·居處部》引此,有舍字,則所見本已誤。左思《魏都賦》「廣成之傳無以疇」,張載注引此作「舍相如廣成傳」,與小司馬本同,足正今本之誤。

請奉盆缶[编辑]

「請奉盆缶秦王以相娛樂。」念孫案:奉,當為奏,字之誤也。奏,進也。言請進盆缶於秦王前也。上文「秦王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故相如亦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缶秦王以相娛樂。」請奏盆缶,正與請奏瑟相對。今本奏作奉,則非其指矣。《文選·西征賦注》《太平御覽·器物部》引此,並作奏。上文又云:「相如奉璧奏秦王。」

大功[编辑]

「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念孫案:大字後人所加。攻城野戰之功,對下文「徒以口舌為勞」言之,而其大自見,無庸更加大字。《文選·西征賦注》《後漢書·寇恂傳注》《太平御覽·兵部、人事部、疾病部》引此,並無大字。《群書治要》及《通鑒·周紀四》同。

廉頗畏匿之[编辑]

「今君與廉頗同列,廉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念孫案:廉頗,當為廉君。下文作廉君,即其證。今作廉頗者,涉上文而誤。《文選》盧諶《覽古詩》注、曹攄《感舊詩》注引此,並作廉君。《群書治要》同。畏匿之,《覽古詩注》引作畏匿,《感舊詩注》引作「畏之匿」。案:作「畏之匿」者是也。今本之字在匿字下,則文不成義。

秦破趙殺將扈輒[编辑]

「秦破趙殺將扈輒於武遂城。」念孫案:趙字本在殺字下。「秦破殺趙將扈輒於武遂城」,作一句讀。上文云「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下文云「大破殺趙窗」,皆以破殺連文,《史記》中若是者多矣。今本趙字在殺字上,則當以「秦破趙」為句。案:破,謂破其軍,非謂破其國,不得言秦破趙明矣。《索隱》本正作「破殺趙將扈輒」。

◎魯仲連鄒陽列傳

過而為政於天下[编辑]

「彼即肆然而為帝,過而為政於天下,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索隱》解過而為政於天下云:「謂以過惡而為政也。」《正義》讀至過字絕句,解云:「言秦得肆志為帝,恐有烹醢納管遍行天子之禮過失也。」徐孚遠曰:「此解非也。言秦未能並滅六國,若尊之太過,使得稱帝,則為政於天下矣。」念孫案:司馬與張固失之,而徐亦未為得也。過而為政於天下,指秦言之,非謂尊之太過也。案:高誘注《呂氏春秋·知士篇》曰,過,猶甚也。言秦若肆然而為帝,甚而遂為政於天下,則吾有死而已,不忍為之民也。過與大義亦相通。《秦策》曰:「弊邑之王所甚說者,無大大王,唯儀之所甚願為臣者,亦無大大王。」言無過大王也。《魏策》曰: 「吾所賢者,無過堯舜。吾所大者,無大天地。」大,亦過也。《韓策》曰:「夫羞社稷而為天下笑,無過此者矣。」《蘇秦傳》過作大。然則過而為政於天下,猶言大而為政於天下耳。《呂氏春秋注》訓過為甚,甚與大義亦相通,故趙岐注《孟子·梁惠王篇》曰:「甚,大也。」

來吾君[编辑]

「子安取禮而來吾君。」念孫案:來下脫待字,當依《趙策》補。

辭讓使者三解紛亂[编辑]

「魯連辭讓使者三,終不肯受。」念孫案:辭讓下不當有使字,蓋衍文也。《趙策》作「辭讓者三」。《藝文類聚·人部》《太平御覽·封建部、人事部》引此,並作「辭謝者三」。《文選·左思詠史詩注、江淹上建平王書注》引此,並作「辭謝」,皆無使字。又案:諸書引《史記》作辭謝,而今本作辭讓,疑後人依《趙策》改之也。又,下文「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文與《趙策》同,而《類聚·人部》《御覽·人事部》《文選·詠史詩注、北山移文注》《後漢書·桓榮傳論注、荀彧傳注》引《史記》皆無亂字。

反外[编辑]

「食人炊骨,士無反外之心。」念孫案:外,當為北。北,古背字(《說文》「北,乖也,從二人相背」。韋昭注《吳語》曰:「北,古之背字。」《管子·君臣篇》「為人君者,倍道棄法而好行私,謂之亂。為人臣者,變故易常而巧官以諂上,謂之騰。亂至則虐,騰至則北」。北,即此所謂反北也)。言雖至食人炊骨,而士卒終無反背之心也。《齊策》作「士無反北之心」,是其證。隸書外字或作絪(見《漢司隸校尉魯峻碑》),形與北相近,故北誤為外。《漢書·劉向傳》「孝文皇帝居霸陵北臨廁」,《張釋之傳》北誤作外。《方言》「燕之北鄙」,今本北誤作外,是其證。

而能[编辑]

「捐子之之心,而能不說於田常之賢。」《漢書》作「而不說田常之賢」(《文選》同)。《新序·雜事篇》作「能不說於田常之賢」。念孫案:能,與而同。《漢書》作「而」,《新序》作能,其實一字也。下文「獨化於陶鈞之上,而不牽於卑亂之語」,《新序》而作能,是其證也。《史記》作而能者,一本作而,一本作能,而後人誤合之耳。能字古讀若而,故與而通。說見《經義述聞》「能不我知」下。

包堯舜之術[编辑]

「雖包堯舜之術,挾伊管之辯。」念孫案:包,本作蒙。此後人以意改之也。《索隱》本作蒙,注曰:「蒙被堯舜之道」,則舊本作蒙明矣。《新序》《漢書》《文選》並作蒙。

史記第五[编辑]

◎屈原賈生列傳

濯淖[编辑]

「濯淖汙泥之中。」《索隱》曰:「濯,音濁。汙,音烏故反。泥,音奴計反。」念孫案:上言洗濯,下言淖,則文不相屬。濯字當讀直教反(濯淖,疊韻字)。「濯淖汙泥」四字同義。《說文》曰「潘,淅米汁也」。又曰:「周謂潘曰泔。」又曰「滫,久泔也。」《廣雅》曰:「濯,滫也。曹憲音直兒反。」《士喪禮》「渜濯棄於坎」。《鄭注》曰:「沐浴餘潘水。」《釋文》「濯,直孝反」。《喪大記》:「濡濯棄於坎。」皇侃疏曰:「濯,謂不淨之汁也。」《廣雅》曰:「淖,濁也。」是濯、淖、皆汙濁之名。

不獲[编辑]

「不獲世之滋垢,A147爵然泥而不滓者也。」念孫案:獲者,辱也。言不為滋垢所辱也。鄭注《士昏禮》曰:「以白造緇曰辱。」是也。下句「泥而不滓」,即承不獲言之。《廣雅》曰:「獲,辱也。」又曰:「弇、辱,汙也。」弇,亦獲也。古聲義同耳。

懲違[编辑]

「懲違改忿兮,抑心而自強。」念孫案:違,非違逆之違。懲,止也。違,恨也。言止其恨,改其忿,抑其心而自強勉也。《廣雅》曰:「怨,愇,很,恨也。」愇,與違同。《無逸》曰:「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違,亦怨也。詛,亦祝也(《正義》以違為「違命」,失之。辯見《經義述聞》)。《邶風·穀風篇》「中心有違」。《韓詩》曰:「違,很也。很,亦恨也。」班固《幽通賦》「違世業之可懷」。曹大家曰:「違,恨也。」《楚辭》「違」訛作 「連」,《王注》以連為「留連」,失之。

含憂[编辑]

「含憂虞哀兮。」《索隱》曰:「楚詞作舒憂娛哀。」念孫案:含,當為舍,字之誤也(隸書含或作,又作紘,皆與舍字相似)。舍,即舒字也。《說文》「舒,從予舍聲」。《小雅·何人斯篇》「亦不遑舍」,與車盱為韻。《史記·律書》 「舍者,日月所舍。舍者,舒氣也」。《左氏春秋》哀六年:「齊陳乞弑其君荼」(《釋文》「荼,音舒」),《公羊》荼作舍。《聘禮記》「發氣怡焉」,《鄭注》曰:「發氣,舍息也。」舍息,即舒息。是舒與舍古同聲而通用。王注《楚詞》曰:「言已自知不遇,聊作詞賦以舒展憂思,樂已悲愁,是舒憂娛哀。」義本相承。若云含憂,則與娛哀異義矣。

有命[编辑]

「人生有命兮,各有所錯兮。」念孫案:有命,當從宋本作稟命,此涉下句有字而誤也。《楚辭》作「民生稟命」。《王注》曰:「言萬民稟受天命而生。」

曾傷爰哀永歎喟兮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謂兮[编辑]

「浩浩沅湘兮,分流汨兮。修路幽拂兮,道遠忽兮。曾唫恒悲兮,永歎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懷情抱質兮,獨無匹兮。伯樂既歿兮,驥將焉程兮。人生有命兮,各有所錯兮。定心廣志兮,餘何畏懼兮。曾傷爰哀,永歎喟兮,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謂兮。知死不可讓兮,願勿愛兮。明以告君子兮,吾將以為類兮。」引之曰:「曾傷爰哀」四句,乃後人據《楚辭》增入,非《史記》原文也。「曾唫恒悲」四句,即「曾傷爰哀」四句之異文,特《史記》在「道遠忽兮」之下,《楚辭》在「餘何畏懼兮」之下耳。後人據《楚辭》增入,而不知已見於上文也。「浩浩沅湘兮」以下,每句有兮字,而增「傷爰哀世,溷不吾知」二句下,獨無兮字,與《楚辭》相合,其增入之跡,尤屬顯然。永歎喟兮,《集解》引王逸注曰:「喟,息也。」則後四句之增,蓋在裴駰以前矣。又案:此四句似當從《史記》「列於道遠忽兮」之下,今循其文義讀之,「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懷情抱質兮,獨無匹兮」。皆言世莫能知也。「定心廣志兮,餘何畏懼兮。知死不可讓兮,願勿愛兮」。皆言己不畏死也。其敘次秩然不紊,蓋子長所見《屈原賦》如此,較叔師本為長。

自投[编辑]

「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索隱》本自投作自沉。念孫案:下文云「自屈原沉汨羅後」。又云「側聞屈原兮,自沉汨羅」。又云「觀屈原所自沉淵」。則作自沉者是也。東方朔《七諫》亦云:「懷沙礫以自沉。」

而寶康瓠[编辑]

「斡棄周鼎兮而寶康瓠。」《索隱》本無而字。念孫案:下句云「騰駕罷牛兮驂蹇驢」,則無而字者是也。《漢書》《文選》兮字並在寶康瓠下,亦無而字。

請對以臆[编辑]

「服乃歎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臆。」念孫案:《索隱》本臆作意,注曰:「協音臆。」《正義》曰:「協韻音憶。」據此,則正文本作「請對以意」,謂口不能言,而以意對也。今本作臆者,後人以意與息、翼韻不相協,而改之也。不知意字古讀若億,正與息、翼相協。《明夷象傳》「獲心意也,與食則得息」。國則為韻。《管子·戒篇》「身在草茅之中而無懾意」。與惑色為韻。《楚詞·天問》「何所意焉」。與極為韻。《呂氏春秋·重言篇》「將以定志意也」。與翼則為韻。秦之《罘刻石文》「承順聖意」。與德服極則式為韻。《論語·先進篇》「億則屢中」,《漢書·貨殖傳》億作意,皆其證也。此賦以意與息、翼為韻,故《索隱》《正義》並以意為協韻(下文「好惡積意」,與息為韻。《正義》亦云「協韻音億」)。若臆字,則本讀入聲,何煩協韻乎?又案:《文選》作「請對以臆」,亦是後人所改。據李善注云:「請以意中之事對」,則本作意明矣。而今本並《李注》亦改作臆,惟《漢書》作「請對以意」。顏師古曰:「意字合韻宜音億。《索隱》《正義》皆本於此。」今據以訂正。

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编辑]

「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念孫案:《漢書》《文選》並作「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索隱》本出「其死兮若休」五字,則上句亦當與《漢書》《文選》同。今案:「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淵之靜,弇乎若不係之舟」四句,文同一例,且浮、休、舟三字,皆於句末為韻,則《索隱》本是也。今本作「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蓋蒙上文句法而誤。

養空而遊[编辑]

「養空而遊。」念孫案:遊,當為浮,字之誤也。《索隱》本作浮,注曰:「言體道之人,但養空性,而心若浮舟也。」《漢書》《文選》並作浮,服虔曰:「道家養空,虛若浮舟也。」皆其證。上文「其生兮若浮」,義亦同也。

◎呂不韋列傳

且自大君之門[编辑]

「且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念孫案:且,當為盍,字之誤也。盍,何不也。言何不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也。若作且,則與而乃二字,義不相屬矣。《太平御覽·居處部》引此作「盍自大君之門,顧乃大吾門」,高誘《呂氏春秋注序》作「何不大君之門,乃大吾之門邪?」皆其證。

所養母[编辑]

「莊襄王所養母華陽後。」念孫案:養字後人所加。莊襄王乃夏姬所生,而華陽後為夫人時,立以為適嗣,故曰「莊襄王所母華陽後」,對下文「真母夏姬」而言也。《索隱》本出「所母華陽後」五字,注曰:「劉氏本作所生母。生,衍字也。今檢諸本並無生字。」據此,則養字亦後人所加明矣(後人不解所母二字之義,故妄加養字)。

◎刺客列傳

範中行氏[编辑]

「故嘗事範中行氏。」念孫案:範中行氏,本作「范氏及中行氏」,今本無氏及二字者,後人依《趙策》刪之也。不知古人屬文,或繁或省,不得據彼以刪此。下文言範中行氏者,前詳而後略耳,亦不得據後以刪前。《索隱》本出「事范氏及中行氏」七字,解云:「范氏,謂範昭子吉射也。中行氏,中行文子荀寅也。」則有氏及二字明矣。《群書治要》引此,亦作「范氏及中行氏」。

[编辑]

「卒釋去之。」念孫案:釋,本作睪。古多以睪為釋字(《管蔡世家》「鄭降楚,楚復睪之」。《魏世家》「與其以秦睪衛,不如以魏睪衛」。《孔子世家》「陽虎因囚桓子,與盟而睪之」。《張儀傳》「掠笞數百不服,睪之」。《燕策》「王欲睪臣」。《漢石門頌》「睪艱即安」。《析裏橋弇閣頌》「睪散關之嶄濕」。《北海相景君銘》「農夫睪耒」。並以睪為釋)。《索隱》本作睪,注曰:「音釋。」又,《田儋傳》「乃釋齊」。《索隱》本亦作睪,注曰:「古釋字。」 今本皆改睪為釋,而刪去其注。後人之妄也。

眾終莫能就請益其[编辑]

「臣欲使人刺之,眾終莫能就。」念孫案:眾與終一字也。《鄘風·載馳篇》「眾稚且狂」,眾即終字,猶言終溫且惠,終窶且貧也(說見《經義述聞》)。《史記·五帝紀》「怙終賊刑」。徐廣曰:「終,一作眾。」《周頌·振鷺篇》「以永終譽」,《後漢書·崔駰傳》終作眾,是古字多借眾為終也。今本作「眾終莫能就」者,一本作眾,一本作終,而後人誤合之耳(或讀「臣欲使人刺之眾」為句,非也。「欲使人刺之」,與眾字意不相屬)。《韓策》作「臣使人刺之,終莫能就」。是其明證矣。又,下文「請益其車騎壯士,可為足下輔翼者」。《韓策》益其作益具,於義為長。

生得失[编辑]

「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生得失,則語泄。」《索隱》本出「不能無生得」五字,解云:「《戰國策》作無生情。言所將人多,或生異情,故語泄。此云生得,言將多人,往殺俠累後又被生擒而事泄。亦兩通也。」念孫案:如《索隱》說,則《史記》本作「不能無生得」(《齊語》「若不生得以戮於群臣,猶未得請也」。昭二十三年《公羊傳》「君死於位曰滅,生得曰獲」。《項羽紀》「楚下滎陽城,生得周苛」。《淮陰侯傳》「有能生得廣武君者,購千金」)。今本得下有失字,乃後人以意加之也。又,《索隱》引《韓策》作「無生情」,而今本亦作「無生得失」,則又後人據《史記》改之也。

皮麵[编辑]

「因自皮麵決眼自屠出腸。」《索隱》曰:「皮麵,謂刀割其面皮,欲令人不識。」念孫案:如小司馬說,則當云「割麵皮」,不當云「皮麵」矣。今案:《廣雅》曰:「皮,離也。」又曰:「皮,剝也。」然則皮麵者,謂以刀自剝其面也。王褒《僮約》曰:「落桑皮棕。」皮之為言猶披也。《續列女傳》曰:「聶政自披其面。」是皮與披同義。

購懸之[编辑]

「韓取聶政屍暴於市,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購懸之,有能言殺相俠累者,予千金。」念孫案:購懸之,當為懸購之。謂懸金以購之也。下文曰:「王懸購其名姓千金。」《韓策》曰:「懸購之千金。」皆其證。

目攝之[编辑]

「荊軻嘗遊,過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出。人或言復召荊卿,蓋聶曰:曩者吾與論劍,有不稱者,吾目之試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荊卿則已駕而去榆次矣。使者還報,蓋聶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攝之。」《索隱》曰:「攝,猶整也。謂不稱己意,因怒視以攝整之也。」《正義》曰: 「攝,猶視也。」念孫案:《索隱》解攝為整,不合語意。《正義》解攝為視,古無此訓。皆非也。攝,讀為懾。鄭注《樂記》曰:「懾,猶恐懼也。言曩者吾怒目以懼之,彼固不敢不去也。」(恐謂之懼,使人恐亦謂之懼。昭十二年《左傳》:「楚子圍徐以懼吳」,是也。恐謂之懾,使人恐亦謂之懾,《呂氏春秋·論威篇》「威所以懾之」,是也。)襄十一年《左傳》「武震以攝威之」《釋文》曰:「攝,如字。又之涉反。」是懾與攝通(《衛將軍驃騎傳》「懾慴者弗取」,《漢書》作「攝讋」。《樂記》「柔氣不懾」,《說苑·修文篇》作攝)。《韓詩外傳》曰:「上攝萬乘,下不敢敖乎匹夫。」

揕其匈[编辑]

「臣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揕其匈。」《集解》徐廣曰:「揕,一作抗。」《索隱》曰:「揕,謂以劍刺其胸也。抗,拒也。」其義非。念孫案:抗與揕聲不相近,揕字無緣通作抗。抗,當為抌。俗書從之字作冗,從亢之字作A58,二形相似,故抌訛為抗。《說文》「抌,深擊也」。《廣雅》曰:「抌,刺也。」《集韻》抌、揕並陟甚切。揕之為抌,猶湛之為沈也。《燕策》作「右手揕抗其胸」。「抗」亦「抌」字之訛。且亦是一本作揕,一本作抗,而後人誤合之耳。姚宏校本云:「一無抗字」是其證矣。《列子·黃帝篇》「擋扌必挨抌」,《釋文》云:「抌,方言,擊背也。一本作抗,違拒也。」亦未知抗即抌之訛耳。

腐心[编辑]

「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引之曰:「腐,讀為拊。《爾雅》曰:辟,拊心也。《郭注》謂椎胸也。《燕策》正作拊心。《索隱》訓腐為爛非是。」

◎李斯列傳

郡小吏[编辑]

「年少時為郡小吏。」念孫案:《索隱》本郡作鄉,注曰:「劉氏云:掌鄉文書。」據此,則劉與小司馬本皆作鄉。鄉,謂上蔡之鄉也。今本鄉誤為郡,又於《注》內加「郡一作鄉」四字,斯為謬矣。《太平御覽·獸部》引此作郡,則所見本已誤。《藝文類聚·獸部》引此,正作鄉。

胥人者去其幾也[编辑]

「胥人者,去其幾也。成大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索隱》解上二句曰:「胥人,猶胥吏小人也。去,猶失也。幾者,動之微。言小人不識動微之會,故每失時也。」《正義》曰:「胥,相也。幾,謂察也。言關東六國與秦相敵者,君臣機密,並有瑕釁,可成大功而遂忍之。」念孫案:《索隱》誤解胥字,《正義》則大誤矣。胥者,須也(見《孟子·萬章篇》趙注、《漢書·敘傳》應劭注),須,待也。去,當為失,字之誤也。言人有釁可乘,不急乘其釁而待之,是自失其幾也。故下文曰「成大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又曰「今怠而不急就,諸侯復強,雖有黃帝之賢,不能並也。」怠而不急就,即此所謂胥也。

灶上騷除[编辑]

「夫以秦之強,大王之賢,由灶上騷除(由,與猶同。騷,與掃同),足以滅諸侯,成帝業。」《太平御覽·人事部》引此,灶字上有老嫗二字。念孫案:《索隱》曰:「言秦欲並天下,若炊婦掃除灶上之不淨,不足為難。」據此,則正文內有老嫗二字明矣。

阿縞[编辑]

「阿縞之衣,錦繡之飾。」徐廣曰:「齊之東阿縣,繒帛所出。」念孫案:徐以上文云「江南金錫,西蜀丹青」,故以阿縞為東阿所出之縞也。今案:「阿縞之衣」,與「錦繡之飾」相對為文。則阿為細繒之名,非謂東阿也。阿,字或作襜。《廣雅》曰:「襜,縞,練也。」《楚辭·招魂》「蒻阿拂壁」。蒻,與弱同。阿,細繒也。言以弱阿拂床之四壁也(《王注》以蒻為蒻席,阿為曲隅,皆失之。辯見《楚辭》)。《淮南·修務篇》「衣阿錫,曳齊紈」,《高注》曰: 「阿,細縠。錫,細布。」(《列子·周穆王篇》張湛注同。)《漢書·禮樂志》「曳阿錫,佩珠玉」。如淳曰:「阿,細繒。錫,細布。」《司馬相如傳》「被阿錫,揄紵縞」。張揖注,與如淳同。

快耳目[编辑]

「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念孫案:聲能快耳,不能快目。目字後人所加。《文選》無目字。舊本《北堂書鈔·樂部》六出「彈箏快耳」四字,引《史記》「彈箏搏髀而歌嗚嗚快耳者」。亦無目字(陳禹謨依俗本增目字)。《藝文類聚·樂部》四、《太平御覽·樂部》十四,所引並無目字。

秋霜降水搖動[编辑]

「故秋霜降者草華落,水搖動者萬物作。」念孫案:《索隱》本出「水搖者萬物作」六字,注曰:「水搖者,謂冰泮而水動也。」據此,則正文內本無動字,蓋因注文而誤衍也。此二句原文當本作「霜降者草華落,水搖者萬物作」。今本作「水搖動」,則多一字。後人不達,又於上句內加秋字,以對下句耳。不知 「霜降」「水搖」,相對為文。若「秋霜降」與「水搖動」,則參差不協。且下句不言春,而上句獨言秋,亦為不類矣。又案:《索隱》訓搖為動,則正文內本無動字,後人不知動為衍文,又改《注》文之水動為搖動,以牽合正文,甚矣其謬也。

足以為寒心[编辑]

「禍及子孫,足以為寒心。」念孫案:此本作「足為寒心」。足下有以字,則文不成義。《文選·報任少卿書》注引此,正作「足為寒心」。《燕策》曰:「夫以秦王之暴,而積怨於燕,足為寒心。」又其一證矣。

直馳道[编辑]

「又作阿房之宮,治直馳道。」念孫案:直馳道,當作「直道馳道」。《秦始皇紀》「二十七年,治馳道」。《集解》應劭曰:「馳道,天子道也,若今之中道然。」《六國表》曰:「始皇三十五年,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蒙恬傳讚》曰:「蒙恬為秦塹山堙穀,通直道。」是直道與馳道不同。今本直下脫道字,則文義不明。《群書治要》引此,正作「治直道馳道」。

◎蒙恬列傳

敦於事[编辑]

「帝以高之敦於事也,赦之。」念孫案:敦於事,勉於事也。《爾雅》曰:「敦,勉也。」《曲禮》曰:「敦善行而不怠。」《大戴禮·五帝德篇》曰:「長而敦敏。」《秦會稽刻石》文曰:「和安敦勉。」

◎張耳陳餘列傳

嫁庸奴亡其夫去[编辑]

「外黃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集解》於亡其夫下注曰:「一云其夫亡也。」念孫案:一本是也。嫁字後人所加,亡字本在其夫下。「庸奴其夫」為句,「亡去」為句,「抵父客」為句。《漢書》作「外黃富人女甚美,庸奴其夫(師古曰:「言不恃賴其夫,視之若庸奴。」),亡邸父客」(如淳曰:「父時故賓客也。」)。是其證也。因亡字誤在其夫之上,遂與庸奴二字義不相屬,後人不得其解,輒於庸奴上加嫁字,而讀「嫁庸奴」為句(《廿二史劄記》謂所嫁者乃庸奴,故逃之。非也。既為富人女,而又甚美,則無嫁庸奴之理),「亡其夫」為句,其謬甚矣。徐廣讀「其夫亡」為句,亦非。

竊聞公之將死[编辑]

「竊聞公之將死,故吊。」念孫案:聞字當從《漢書·蒯通傳》作閔。閔,憂也。

◎淮陰侯列傳

特劫於威強耳[编辑]

「項王所過無不殘滅者,天下多怨,百姓不親附,特劫於威強耳。」念孫案:強,讀勉強之強。強下當有服字。劫於威三字連讀,強服二字連讀。言百姓非心服項王,特劫於威,而強服耳。下文云「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語意正與此同。今本脫去服字,則當以威強連讀,而讀強為強弱之強,非其指矣。《漢書》及《新序·善謀篇》強下皆有服字。顏師古曰:「強音其兩反。」是其證。

何所不[编辑]

「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所不散。」念孫案:三所字皆後人所加。《索隱》本出「何不誅」三字,注曰:「劉氏云:言何所不誅也。」又出「何不散」三字,注曰:「劉氏云:用東歸之兵,擊東方之敵,無不散敗也。」則正文內無三所字明矣。《漢紀》有三所字,亦後人據誤本《史記》加之。《漢書》《新序》並無三所字。《鹽鐵論·結和篇》「夫以天下之力勤何不摧,以天下之士民何不服」。句法與此同。

欲反漢[编辑]

「漢之敗卻彭城,塞王欣、翟王翳亡漢降楚。齊趙欲反漢,與楚和。」念孫案:欲反漢,當依宋本、遊本作亦反漢。亦者,承上之詞。此時諸侯皆反漢而與楚,非但欲反也。《漢書》正作「齊趙魏亦皆反,與楚和」。

倍則戰之[编辑]

「吾聞兵法:十則圍之,倍則戰之。」念孫案:宋本戰下無之字,是也。十則圍之者,言我兵十倍於彼,則圍之也。倍則戰者,言我兵倍於彼,則與之戰也。戰下不當有之字。此涉上句而誤衍耳。《太平御覽·兵部一》,引《史記》無之字。《漢書》及《通典·兵十三》並同。《孫子·謀攻篇》「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能,乃也(古謂乃為能。說見《漢書》「能或滅之」下)。言兵數相敵,乃與之戰也。今本戰下有之字,亦涉上文而衍。《御覽》引《孫子》亦無之字。

[编辑]

「今韓信兵號數萬,其實不過數千,能千里而襲我,亦以罷極。」念孫案:此能字非才能之能。能,猶乃也。言信兵不過數千,乃千里而襲我,亦已疲極也。又,《自序》述《佞幸傳》曰:「非獨色愛,能亦各有所長。」能,亦乃也。言非獨以色見愛,乃亦各有所長也。乃與能古聲相近,故義亦相通。說見《釋詞》。

須臾[编辑]

「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念孫案:此須臾與《中庸》「道不可須臾離」異義。須臾,猶從容、延年之意也。言足下所以得從容至今不死者,以項王尚存也。《漢書·賈山傳》「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也」。少須臾,即少從容,亦延年之意也。故《武五子傳》「奉天期兮不得須臾」張晏曰:「不得復延年也。」從容、須臾,語之轉耳。

懷諸侯之德[编辑]

「案齊之故,有膠泗之地,懷諸侯之德。」念孫案:此當從遊本作「懷諸侯以德」。今本以作之者,涉上兩之字而誤。《漢書》正作「懷諸侯以德」。

東殺龍且[编辑]

「南摧楚人之兵二十萬,東殺龍且,西鄉以報。」念孫案:東殺龍且,本作「遂殺龍且」,後人改遂為東者,欲與上南下西相對耳。不知摧楚兵,殺龍且,本是一事。若云「南摧楚兵,東龍殺且」,則分為二事矣。《漢書》《漢紀》並作「遂斬龍且」。

知者決之斷也[编辑]

「故知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念孫案:知者決之斷,當作「決者知之斷」。下句「疑者事之害」,正與此相反也。有智而不能決,適足以害事,故下文又申之曰「智誠知之,決弗敢行者,百事之禍也」。

◎韓王信盧綰列傳

後復破之[编辑]

「至晉陽,與漢兵戰。漢大破之,追至於離石,後復破之。」念孫案:此言漢兵破匈奴於晉陽,復追破之於離石。復上不當有後字,後即復之誤也(篆書復字作,後字作,隸書復字作,後字作後,形並相似,故復誤作後。《穆天子傳》「比及三年,將復而野」。《管子·任法篇》「令出而復反之」。《荀子·成相篇》「恨復遂過不肯悔」。《趙策》「復合與踦重者,皆非趙之利也」。今本復字並誤作後。《史記·齊悼惠王世家》「已而復聞齊初與三國有謀」。《絳侯世家》「復擊破綰軍沮陽」。《漢書》復字並誤作後)。今作後復破之者,一本作復,一本作後,而後人誤合之耳。《漢書·韓王信傳》無後字。

代上穀[编辑]

「聞冒頓居代上穀,高皇帝居晉陽,使人視冒頓,還報曰:可擊。上遂至平城。」念孫案:聞冒頓居代上穀,衍上字。《漢書》作「居代穀」是也(《管子·輕重戊篇》曰:「代王將其士卒,葆於代穀之上。」《鹽鐵論·伐功篇》曰:「趙武靈王逾句注,過代穀。」《漢書· 梅福傳》曰:「孝文皇帝起於代穀。」《水經·漯水注》曰:「代穀者,恒山在其南,北塞在其北。穀中之地,上穀在東,代郡在西。」)。《主父偃傳》曰:「高皇帝聞匈奴聚於代穀之外,而欲擊之。御史成進諫不聽,遂北至於代穀,果有平城之圍。」是代穀與平城相近,若上穀,則去平城遠矣。又案:漢之沮陽為上穀郡治,即唐之媯州也。今本云「冒頓居代上穀」,而《正義》於上穀下注云:「今媯州。」則張氏所見本已誤衍上字。

黥之[编辑]

「上自擊東垣,東垣不下,卒罵上。東垣降,卒罵者斬之,不罵者黥之。」念孫案:黥,當從《高祖紀》作原。原之,謂宥之也。今作黥者,原誤為京(隸書原或作A59,京或作A60,二形相似,故原誤為京。《檀弓》「是全要領以從先大夫於九京也」,鄭注:「京蓋字之誤,當為原。」)。後人又加黑旁耳。若不罵者亦黥之,則人皆不免於罪矣。

◎田儋列傳

非直手足戚也[编辑]

「蝮螫手則斬手,螫足則斬足。何者?為害於身也。今田假、田角、田閑於楚趙,非直手足戚也,何故不殺。」《漢書》作「非手足戚,何故不殺?」《漢紀》作「豈有手足之戚,何故不殺?」念孫案:此則非直手足戚也,直字當為有字之訛(直字俗作直,形與有相近)。

無不莫能圖[编辑]

「無不善畫者,莫能圖。何哉。」念孫案:無不,當為不無。莫能圖,當為莫圖。此言田橫之高節,與其客之慕義從死,天下非無善畫者,何故不為之作圖?故曰「不無善畫者,莫圖。何哉?」今本不無作無不,莫圖作莫能圖,則非其指矣。《索隱》本出「不無善畫者莫圖何哉」九字(今本不無作無不,乃後人依誤本改之),注曰:「言天下非無善畫之人,而不知圖畫田橫及其黨慕義死節之事。何故哉?」是其證。

◎樊酈滕灌列傳

肩蔽[编辑]

「亞父謀欲殺沛公,令項莊拔劍舞坐中,欲擊沛公。項伯常肩蔽之。」念孫案:肩,當為屏,字之誤也。《漢書》作「屏蔽」。謂以身屏蔽之,非謂以肩蔽之也。《項羽紀》曰:「項莊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彼言翼蔽,猶此言屏蔽矣。

◎張丞相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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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後戚姬子如意為趙王,年十歲,高祖憂即萬歲之後不全也。」念孫案:即,猶或也。言高祖憂萬歲之後,趙王或不全也。即與或古同義。《越語》「大夫種曰:有帶甲五千人,將以致死,無乃即傷君王之所愛乎。」言或傷君王之所愛也。《爾雅·釋地》曰:「西方有比肩獸焉,與邛邛歫虛比,為邛邛寔虛齧甘草,即有難,邛邛歫虛負而走。」言或有難也。即訓為或,又訓為若,互見《匈奴》《酷吏》二傳。

有堅忍質直[编辑]

「御史大夫周昌,其人有堅忍質直。」念孫案:堅忍質直上不當有有字,蓋衍文也。《太平御覽·職官部》引此無有字。《漢書·周昌傳》作「其人堅忍伉直」,亦無有字。

子類[编辑]

「封為北平侯,孝景前五年,蒼卒,子康代侯,八年,卒,子類代侯。」《集解》徐廣曰:「類,一作A61,音聵。」《索隱》單行本注曰:「案:《漢書》云:傳子至孫毅,有罪,國除。今此雲康代侯,八年卒,子A61代侯。則A61即毅也。」(以上《索隱注》。)今《漢書·張蒼傳》作類,又,《史記·高祖功臣侯者表》作預,《漢表》作類。念孫案:此字本作A62,或作A61,並讀如聾聵之聵。今本《史記》《漢書》作類,即A62之訛也(《易林》「家人之咸,視聽聳A62。」今本A62訛作類)。《說文》「A62,癡顛不聰明也。從頁豙聲」(豙音毅)。《玉篇》「音毅,又音聵」。《集韻》「A62、A61並與聵同音」(「A61字注」曰:「漢有北平侯A61。」即此所謂子A61代侯者)。故徐廣曰:「A62,一作A61。音聵也。」若作類,則不與A61聵同音矣。隸書類字或作A63(見《漢外黃令高彪碑》),形與A62相似,故A62訛作類。《功臣表》作預,《索隱》引《漢書》作毅,皆A62之訛也。

他官[编辑]

「錯所穿非真廟垣,乃外弇垣,故他官居其中。」念孫案:他官二字,義無所取,當從《漢書》作弇官。顏師古曰:「弇,謂散輩,如今之散官。」是也(《周官·槁人》「掌共外內朝弇食者之食」注:「弇食者,謂留治文書,若今尚書之屬諸上直者。」釋曰:「弇,散也。外內朝上直諸吏,謂之弇吏,亦曰散吏。以上直不歸家宿,槁人供之,因名弇食者。」案:弇食者上直外內朝,與此言弇官居其中同義)。弇與它字形相近,當是弇誤為它,後人又改為他耳。

◎酈生陸賈列傳

三皇[编辑]

「繼五帝三皇之業。」念孫案:三皇,當從《漢書》《漢紀》《說苑·奉使篇》作三王。漢承周秦之後,故云「繼五帝三王之業」。若作三皇,則非其指矣。《太平御覽·奉使部》引《史記》,亦作三王。

◎劉敬叔孫通列傳

臚句傳[编辑]

「大行設九賓臚句傳。」念孫案:臚下本無句字。此後人依《漢書》加之也。《索隱》本出「九賓臚傳」四字,注曰:「《漢書》云:設九賓臚句傳。蘇林云:上傳語告下云臚,下傳語告上云句。」則《漢書》有句字,而《史記》無句字,明矣。《集解》引《漢書音義》曰:「傳從上下為臚。」但釋臚字而不釋句字,又其一證也。又案:《索隱》引韋昭云:「九賓,則《周禮》九儀也。謂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漢依此以為臚傳也。」又,《漢書·百官表》「大鴻臚」。應劭曰:「郊廟行禮,讚九賓,鴻聲臚傳之也。」應劭、韋昭皆但言臚傳,而不言臚句傳,與《史記》同,是言臚即可以該句也。後人於《史記》加入句字,則與《注》內《漢書》云「臚句傳」之語不合,乃或刪去此語,以牽合已誤之正文,其失甚矣。

莫能習[编辑]

「先帝園陵寢廟,群臣莫能習。」念孫案:莫能習,當從《漢書》作莫習。莫習者,謂群臣未習此禮,非謂莫能習也。能字後人所加。《北堂書鈔·設官部》《藝文類聚·職官部》引《史記》,並無能字。

◎季布欒布列傳

黃金百斤[编辑]

「楚人諺曰: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念孫案:百與諾為韻(百古讀若博。《莊子·秋水篇》「聞道百」,與若為韻。《漢書·鄒陽傳》「鷙鳥累百」,與鶚為韻。蔡邕《獨斷》「蠟祝辭歲取千百」,與宅、壑、作為韻),斤字後人所加也。《漢書·食貨志》「馬至匹百金」薛瓚曰:「秦以一溢為一金,漢以一斤為一金。」(見《平準書集解》。)此言「黃金百」即是「百斤」,無煩加斤字也。《漢書·季布傳》無斤字。

項王所以遂不能西徙以彭王居梁地[编辑]

「方上之困於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王所以遂不能西,徙以彭王居梁地,與漢合從苦楚也。」徙,宋本作徒。念孫案:此當從《漢書》作「項王所以不能遂西(句)」,「徒以彭王居梁地與漢合從苦楚也」。宋本遂字誤在不能上,今本徒字又誤作徙,遂致文不成義。《太平御覽·人事部》引《史記》,正與《漢書》同。

◎袁盎晁錯列傳

[编辑]

「妾主豈可與同坐哉?」念孫案:與,猶以也,故《漢書》作以。《貨殖傳》曰:「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與,亦以也,互文耳。以與一聲之轉,故古或謂以為與。說見《釋詞》。

乃以刀決張道從醉卒直隧出[编辑]

「乃以刀決張,道從醉卒直隧出。」《集解》如淳曰:「決開當所從亡者之道。張,音帳。《漢書》顏師古注義同。」念孫案:道與決張,義不相屬。如、顏皆以道為道路之道,上屬為句,非也。道讀曰導,下屬為句。隧字當在直字上,「醉卒隧」三字連讀,「直出」二字連讀(今本直字誤在隧字上,則文不成義。《漢書》作「道從醉卒直出」)。醉卒隧者,當醉卒之道也。謂決開軍帳,導之從醉卒道直出也。《說苑·復恩篇》作「乃以刀決帳,從醉卒道出」(宋本《說苑》從醉誤為醉從,今本又誤為率徒)。醉卒道,即醉卒隧也。隧訓為道,則上道字非謂道路明矣。

後曹輩[编辑]

「梁刺客後曹輩,果遮刺殺盎安陵郭門外。」念孫案:後曹下本無輩字。曹,即輩也。且後曹二字,即承上「後刺君者十餘曹」而言,則曹下愈不當有輩字,蓋因上《集解》內有「如淳曰曹輩」而誤衍也。《漢書》無輩字。

◎張釋之馮唐列傳

一人[编辑]

「廷尉奏當,一人犯蹕當罰金。」念孫案:一人二字,於義無取,當從宋本作此人。此涉上文有「一人從橋下走出」而誤也。《藝文類聚·水部》引《史記》作一人,亦後人依誤本《史記》改之。《初學記·地部》《太平御覽·儀式部》引《史記》,並作此人。《漢書》同。

[编辑]

「匈奴新大入朝郤,殺北地都尉昂。」念孫案:昂,本作弇,淺學人改之也。《索隱》本作弇,注云:「都尉姓孫名弇。」今既改正文為昂,又刪去《注》內名弇二字矣。《孝文紀》《匈奴傳》及《惠景間侯者表》,並作弇。《漢書》《漢紀》同。

萬三千[编辑]

「遣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念孫案:萬三千下脫去匹字。《蘇秦傳》曰:「車千乘,騎萬匹。」又曰:「車六百乘,騎五千匹。」皆以乘、匹對文,此亦當然。《太平御覽·兵部》引此,正作「彀騎萬三千匹」。《漢書·馮唐傳》同。《李牧傳》亦云:「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

南友[编辑]

「西抑強秦,南友韓魏。」念孫案:友,當從宋本、遊本作支,字之誤也。《太平御覽·兵部》九,引此正作支。《漢書》同。

◎田叔列傳

勮力易處[编辑]

「邑中人民俱出獵,任安常為人分麇鹿雉兔,部署老小當壯勮易處。」念孫案:勮易下本無處字。部署老小當壯勮易者,當,丁也;勮,難也(今俗作劇)。言部署其人之老小丁壯及事之難易也。《群書治要》引《六韜·龍韜篇》曰:「知人饑飽,習人勮易。」《後漢書·章帝紀》曰:「駕言出遊,欲親知其勮易。」《列女傳》曰:「執務私事,不辭勮易。」(李賢注:「勮,猶難也。」)是古謂難易為勮易也。勮易下不當有處字,《太平御覽·人事部、資產部、獸部》引此,皆無處字。

◎扁鵲倉公列傳

終日[编辑]

「終日,扁鵲仰天歎曰。」念孫案:此終日,非謂終一日也。終日,猶良久也。言中庶子與扁鵲語良久,扁鵲乃仰天而歎也。《呂氏春秋·貴卒篇》曰: 「所為貴鍭矢者(今本鍭訛作鏃。辯見《淮南·兵略篇》),為其應聲而至。終日而至,則與無至同。」言良久乃至,則與不至同也(《高注》:「終一日乃至。」失之)。《素問·脈要精微》論曰:「言而微,終日乃復言者,此奪氣也。」亦謂良久乃復言也。良久謂之終日,猶常久謂之終古矣(鄭注《考工記》曰: 「齊人之言終古,猶言常也。」)。

破陰絕陽之色已廢脈亂[编辑]

「上有絕陽之絡,下有破陰之紐。破陰絕陽之色已廢脈亂。故形靜如死狀。」念孫案:「破陰絕陽」以下十字,文不成義。此本作「破陰絕陽(句),色廢脈亂(句),故形靜如死狀(句)。」上文「血脈治也」。《正義》引此文云:「色廢脈亂,故形靜如死狀」,是其證也。今本色上有之字,乃涉上文兩之字而衍。其已字,即色字之誤而衍者耳。《太平御覽·方術部》引此有之已二字,乃後人依誤本《史記》加之。其《人事部·脈類》引此,無之已二字。

疑殆[编辑]

「良工取之,拙者疑殆。」念孫案:此殆字非危殆之殆。殆,亦疑也,古人自有復語耳,言唯良工為能取之,若拙工則疑而不能治也。襄四年《公羊傳注》曰:「殆,疑也。」《論語·為政篇》「思而不學則殆」。言無所依據,則疑而不決也。又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殆,亦疑也。悔,亦尤也。變文協韻耳(《大雅·生民篇》「庶無罪悔」,鄭箋曰:「無有罪過。」襄二十九年《公羊傳》:「天苟有吳國,尚速有悔於予身。」何注曰:「悔,咎也。」)。《呂氏春秋·去尤篇》「以黃金主殳者殆」。《莊子·達生篇》作「以金注者昏」。昏,迷也。殆即疑殆之殆,亦迷惑之意也。

體病[编辑]

「後五日,桓侯體病。」念孫案:體病,當為體痛,字之誤也。桓侯之病,由腠理而血脈,而腸胃,而骨髓,至此則病發而體痛。故《養生論》曰:「桓侯以覺痛之日,為受病之始。」若言體病,則非其指矣。《太平御覽·人事部、方術部》引此,作「體病」,則所見本已誤。《文選·為石仲容與孫皓書注》引此正作體痛。《韓子·喻老篇》《新序·雜事篇》亦作體痛。

[编辑]

「受讀解驗之,可一年所。」念孫案:一年所,猶言一年許也。許與所聲近而義同。《小雅·伐木篇》「伐木許許」,《說文》引作「伐木所所」。《漢書·疏廣傳》「數問其家金餘尚有幾所」,顏師古曰:「幾所,猶言幾許也。」是其證。下文曰「要事之三年所」,又曰「今慶已死十年所」,又曰「腎部上及界要以下者,枯四分所」,又曰「十八日所而病愈」。《續滑稽傳》曰:「率取婦一歲所者,即棄去。」《漢書·遊俠傳》曰:「原涉居穀口半歲所。」《檀弓注》「封高四尺所」。《正義》曰:「所是不定之辭。」義並與此同。

蹶人中前溲[编辑]

「齊郎中令循病,眾醫皆以為蹶人中而刺之。臣意診之,曰湧疝也,令人不得前後溲。飲以火齊湯,一飲得前溲,再飲大溲,三飲而病愈」(今本病誤作疾。據宋本及《太平御覽》引改)。念孫案:蹶人中,人,當為入,字之誤也。蹶,亦作厥。《釋名》曰:「厥,逆氣從下厥起,上行入心脅也。」故曰「蹶入中。」《太平御覽·方術部》引此,正作「蹶入中。」下文「齊北宮司空命婦出於病,眾醫皆以為風入中,病主在肺,刺其足少陽脈。臣意診其脈,曰病氣疝,客於旁光,難於前後溲」。事與此相類也。又案:一飲得前溲,前下當有後字。言一飲而前後溲始通,再飲則大溲也。大溲二字,兼前後言之,則上句原有後字明矣。《太平御覽》引此,正作「一飲得前後溲」。下文「齊王太后病,臣意飲以火齊湯,一飲即前後溲」。事與此相類也。

順清[编辑]

「並陰者脈順清而愈。」念孫案:清,讀為動靜之靜。上文「肝氣濁而靜」,徐廣曰:「一作清。」下文「病重而脈順清」,清,並與靜同。

流汗出蒨[编辑]

「病得之流汗出氵循。氵循者,去衣而汗晞也。」氵循,劉伯莊「音巡」。引之曰:氵循,當為滫,讀與脩同。《王風·中穀有蓷篇》「暵其脩矣」。《毛傳》曰:「脩,且幹也。」《釋名》曰:「脯。」又曰:「脩,脩縮也,幹燥而縮也。」《小雅·湛露傳》曰:「晞,幹也。」是脩晞皆乾也。作滫者,假借字耳。流汗出滫者,流汗出而幹也。故下文曰「滫者,去衣而汗晞也」。隸書循、脩二字相似,故滫訛作氵循(《係辭傳》「損,德之脩也。」《釋文》曰:「脩,馬作循。」《莊子·大宗師篇》「以德為循」,《釋文》「循,本亦作脩」。《史記·曆書》「朕唯未能循明也」。《漢志》「循」作「脩」。《商君傳》「湯武不循古而王」,《索隱》曰:「《商君書》作脩古。」漢《北海相景君碑陰》:「故[A18K]行都昌台邱暹。」《金石錄》曰:「案:《後漢書·百官志》注河南尹官屬,有循行一百三十人。而《晉書·職官志》州縣吏皆有循行。今此碑陰載故吏都昌台邱暹而下十九人,皆作[A18K]行,他漢及晉碑數有之,亦與此碑陰所書同。豈循、[A18K]字畫相近,遂致訛謬邪。」《隸續》曰:「[A18K]々二字,隸法隻爭一畫,書碑者好奇,所以從省借用。」)。考《說文》《玉篇》《廣韻》,皆無氵循字,《集韻》「氵循,鬆倫切,流貌」。引《史記》「汗出氵循々」,既誤沿劉氏之音,又誤以氵循々二字連讀,而訓為流貌,其失甚矣。

關內[编辑]

「濟北王召臣意診脈諸女子侍者(各本脫臣字。據宋本補),至女子豎,豎無病。臣意告永巷長曰:豎傷脾,不可勞。法當春嘔血死。病得之流汗,流汗者同法病內重毛發而色澤脈不衰(此文有脫誤)。此亦關內之病也。」念孫案:關內,當為內關。上文「齊侍御史成自言病頭痛,臣意診其脈曰:此內關之病也。」此文云「此亦內關之病也」。亦字即承上文言之。下文「齊丞相舍人奴從朝入宮,臣意望其色有病氣,即告宦者平曰:此傷脾氣也。當至春鬲塞不通,不能食飲,法至夏泄血死。脈法曰:病重而脈順清者,曰內關。內關之病,人不知其所痛,心急然無苦。奴之病得之流汗數出,炙於火,而以出見大風也」。事與此相類。以上三人,皆內關之病。內關之病死不治,故三人皆如期而死。內關,猶內閉也。《靈樞經·終始篇》曰:「脈口四盛,且大且數者,名曰溢陰。溢陰為內關,內關不通,死不治。」此之謂也。

諸客坐[编辑]

「齊王黃姬兄黃長卿,家有酒召客,召臣意諸客坐。」念孫案:諸客上脫與字。《太平御覽》引此,作「與諸客坐」。

即弄之[编辑]

「黃氏諸倩見建家京下方石即弄之。」念孫案:即弄之三字,文不成義。《太平御覽》引此,作取弄之,於義為長。

病蟯寒薄吾[编辑]

「臨菑氾裏女子薄吾病甚,臣意診其脈曰:蟯瘕。病蟯得之於寒濕。」念孫案:病蟯之蟯,因上文而誤衍也。凡篇內稱病得之於某事者,皆不言其病名(並見上下文),以病名已見於上文也。又下文「臣意所以知寒薄吾病者」,寒字亦因上文而衍。凡篇內稱所以知某之病者,皆不言其致病之由(亦見上下文),亦以致病之由已見上文也。或謂寒字當在薄吾下,非也。宋本無寒字。

皆異之[编辑]

「病名多相類,不可知,有數者皆異之,無數者同之。」念孫案:皆,當從宋本作能,字之誤也。此言病同名而異實,唯有數者能異之,無數者則不能也。《索隱》本作「能異之」,注曰:「謂有術數之人,乃可異其狀也。」是其證。

古傳方[编辑]

「臣意聞菑川唐裏公孫光善為古傳方。」念孫案:古傳方,當作傳古方。《索隱》曰:「謂好能傳得古方也。」《正義》曰:「謂全傳寫得古人之方書。」皆其證。

邪逆順[编辑]

「及氣當上下出入,邪逆順。」念孫案:邪下脫正字。《太平御覽》引此作「邪正逆順」。

◎吳王濞列傳

益鑄錢[编辑]

「濞則招致天下亡命者益鑄錢。」念孫案:益鑄錢當依《正義》作盜鑄錢,字之誤也。《文選·吳都賦、蕪城賦》注,引此並作盜。《漢書》亦作盜。

億亦[编辑]

「願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害於天下,億亦可乎。」念孫案:億,讀為抑與之與之抑(《文王世子注》「億,可以為之也」。《正義》曰:「億是發語之聲。」)。億亦,即抑亦也。《漢書》作「意亦」,《係辭傳》作「噫亦」,並字異而義同。說見《經義述聞》「噫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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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苟以錯不善,何不以聞,及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義國。」念孫案:及,當為乃。言王何不以聞而乃擅發兵也。《漢書》亦誤作及。又,《朝鮮傳》「將率不能,前及使衛山諭降右渠」。及,亦當為乃,言前以將帥不相能,乃使衛山往諭右渠也。《漢書》正作乃。

◎魏其武安列傳

子侄[编辑]

「蚡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侄。」引之曰:古者唯女子謂昆弟之子為侄,男子則否。子侄,當依《漢書》作「子姓」。顏師古曰:「姓,生也。言同子禮,若己所生。」是也(淩勣隆反以姓為侄之訛,謬甚)。古謂子孫曰姓,或曰子姓,說見《呂氏春秋·子侄》下。

郡國諸侯[编辑]

「天下士郡國諸侯愈益附武安。」念孫案:國字後人所加。郡諸侯,謂郡與諸侯也。《漢書·百官表》曰:「列侯所食縣曰國。」此言郡諸侯,即是郡國。若既言諸侯,而又言國,則文不成義矣。《索隱》本出「士郡諸侯」四字,注曰:「謂仕諸郡,及仕諸侯王國者,猶言仕郡國也。」則正文內無國字明矣。《漢書》亦作「郡諸侯」。顏師古曰:「郡及諸侯,猶言郡國也。」是其證。徐孚遠曰:「《索隱》說小曲,天下士,士人也。郡國諸侯,列侯也。言此兩種皆附武安。」案:徐以士為士人,是也。而不知正文內本無國字,且云「郡國諸侯,列侯也」,斯為謬矣。

◎李將軍列傳

大軍誘之[编辑]

「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軍誘之(大軍,本或作「大將軍」,非。《史詮》已辯之),必不敢擊我。」念孫案:大軍誘之,當作「大軍之誘」。言匈奴必以我為大軍之誘敵者,不敢擊我也。上文曰「匈奴數千騎見廣,以為誘騎」,是也。若云「大軍誘之」,則非其指矣。《漢書·李廣傳》正作「大軍之誘」。

[编辑]

「漢法博望侯留遲後期,當死,贖為庶人。廣軍功自如,無賞。」念孫案:自如者,自當也。謂廣為匈奴所敗,又能敗匈奴,其軍功與過自相當,故無賞也。《漢書》自如作自當,是其證。又,《匈奴傳》「匈奴自度戰不能如漢兵」,亦謂不能當漢兵也。《漢書》作「不能與漢兵」。如、與聲相近,與,亦當也(說見《漢書·朝鮮傳》「恐不能與」下)。古者如與當同義。《衛策》曰:「夫宋之不足如梁也,寡人知之矣。」《高注》曰:「如,當也。」《漢書·董仲舒傳》「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言民不能當之也。

軍曲折[编辑]

「因問廣食其失道狀,青欲上書報天子軍曲折。」《正義》曰:「言委曲而行回折,使軍後大將軍也。」念孫案:軍曲折,軍上當有失字。廣食其軍,與大將軍軍相失,故曰「失軍」。報失軍曲折者,報失軍之委曲情狀也。《漢書》作「失軍曲折」。師古曰:「曲折,猶言委曲。」是也。《正義》謂「委曲而行回折」,失其指矣。

史記第六[编辑]

◎匈奴列傳

橐駝驒騱[编辑]

「其奇畜,則橐駝、驢騾、駃騠、騊駼、驒騱。」念孫案:駝,當為佗。《漢書· 匈奴傳》作「橐佗」,字或作它。《大宛傳》「驢、騾、橐它以萬數」是也。又作他。《楚策》「趙代良馬橐他」是也。作駝者,俗字耳。《索隱》本作「橐他」,注曰:「他,或作駝。」今則正文、注文俱改為駝(下文「請獻橐他一匹」,他字尚未改),又刪去或作駝三字矣。《說文》「佗,負何也」。徐鉉曰:「《史記》匈奴奇畜有橐佗。」則徐所見本正作佗也。又,驒騱,《索隱》本作「驒奚」,注曰:「鄒誕本奚字作騱。」案:驒字,徐廣音顛,而騱字無音,則本作奚可知。《漢書》亦作奚,皆古字假借也。今則正文改為騱,又改《注》文曰:「鄒誕本騱字作奚」矣。

[编辑]

「士力能彎弓。」念孫案:彎,本作弇。此後人據《漢書》改之也。《史記》彎弓字或作貫,《陳涉世家》「士不敢貫弓而報怨」;《伍子胥傳》「貫弓執矢」,是也。《說文》「弇,穿物持之也」。是弇為古貫字(《六國表》《田完世家》並云:「齊宣公伐衛,取弇。」《正義》引《括地志》曰:「故貫城即古貫國。」),故貫弓之貫又作弇也。《索隱》本出「弇弓」二字,注曰:「上音彎。今本既改弇為彎,又改注文曰:彎,音烏還反。不知弇為彎之借字,故必須音釋。若本是彎字,則無須音釋矣(凡《史記》彎弓字,《索隱》皆無音)。何不思之甚也。」

侵燕代[编辑]

「南並樓煩白羊河南王,侵燕代,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念孫案:侵燕代三字,因下文「遂侵燕代」而衍。冒頓既至河南,並樓煩白羊,遂復收秦所奪地。二事正相因。秦所奪地,即河南地也。若加入侵燕代句,則別為一事,與上下不相聯屬。且下文「遂侵燕代」四字,為贅語矣。《漢書》《漢紀》並無侵燕代三字。

青駹馬烏驪馬[编辑]

「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昚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曈馬。」念孫案:青昚、烏驪下本無馬字,後人依上下文加之也。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昚,北方盡烏驪,南方盡曈馬,皆五字為句。其馬色之一字者,則加馬字以成文,兩字者,則省馬字以協句。《爾雅·釋地》之說八方,東西南北之下,皆有方字,而東南、西南、西北、東北之下,皆無方字,例與此同也。後人不知古人屬文之體,而於青昚、烏驪下各加一馬字,則累於詞矣。《藝文類聚·獸部上》《太平御覽·獸部五》引此,青駹、烏驪下皆無馬字。

令約[编辑]

「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令約者殺之。」念孫案:令約,當為今約。謂犯今日之約也。《漢書》正作今約。

負私從馬[编辑]

「乃粟馬發十萬騎,負私從馬凡十四萬匹。」念孫案:負私從馬,文不成義,當依《漢書》作「私負從馬」,寫者誤倒耳。負從馬者,負衣裝以從之馬也。非公家所發,故曰「私負從馬」。(顏師古曰:「私負衣裝者,及私將馬從者。」分私負與從馬為二事,亦非。)《正義》曰:「謂負擔衣糧私募從者。」則所見本私負已誤為負私矣。下文曰「糧重不與焉」。《正義》言「負糧」亦非。

士卒[编辑]

「初漢兩將軍大出圍單于,所殺虜八九萬,而漢士卒物故亦數萬,漢馬死者十餘萬。」念孫案:卒字後人所加。漢士與漢馬對交,士即卒也,無庸更加卒字。《索隱》本及《漢書》皆無卒字。

今單于能即前與漢戰[编辑]

「今單于能即前與漢戰,天子自將兵待邊。單于即不能,即南面而臣於漢。」念孫案:能即,當為即能。即能與即不能,文正相對。《漢書· 西南夷傳注》曰:「即,猶若也。」(昭十二年《左傳》「即欲有事何如」,言若欲有事也。莊三十二年《公羊傳》「寡人即不起此病,吾將焉致乎魯國」,言若不起此病也。僖三十三年《傳》「爾即死,必於殽之嶔岩」,言爾若死也。襄二十七年《傳》「我即死,女能固納公乎?」言我若死也。《爾雅·釋地》「西方有比肩獸焉,與邛邛紵虛比,為邛邛紵虛齧甘草。即有難,邛邛紵虛負而走」。言若有難也。僖二十三年《左傳》「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穀」,《晉世家》作「子即反國,何以報寡人」。昭七年《傳》「我若獲沒,必屬說與何忌於夫子」,《孔子世家》作「吾即沒,若必師之。」尤其明證也。詳見《釋詞》。)言單于若能與漢戰,則天子方自將待邊,若不能則南面而臣於漢也。《酷吏傳》曰:「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史深禍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史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財察。」《續龜策傳·靈龜卜祝》曰:「某欲求某物,即得也,頭見足發,內外相應。即不得也,頭仰足肣,內外自隨。」是即與若同義。今本作能即者,後人不解即字之義,而顛倒其文耳(後人倒能字於上者,斷「今單于能」為句,以對下文「單于即不能」。又斷「即前與漢戰」為句,以對下文「即南面而臣於漢」也。不知「即能前與漢戰」之即訓為若,與「即南面而臣於漢」之即不同。且單于即不能者,謂不能與漢戰也,不言與漢戰者,義見於上而文省於下也。若發端之句,不云單于能與漢戰,而但云單于能,則文不成義矣)。《漢書·匈奴傳》正作「即能前與漢戰」。

◎衛將軍驃騎列傳

大將軍[编辑]

「驃騎所將常選,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大將軍,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也。」董份曰:「常與壯騎先其大將軍」為句。「軍亦有天幸」,承上文來,皆言驃騎也。王右丞詩「衛青不敗由天幸」,則是以大將軍別起為句矣。不知太史公此傳,專右大將軍而貶驃騎,謂驃騎受上寵,又有天幸,所以不困絕而成功也。念孫案:先其大將軍,本作「先其大軍」,謂驃騎敢於深入,嘗棄其大軍而先進也。上文曰:「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軍數百里赴利。」是其證也(棄大軍,《漢書》亦誤作「棄大將軍」,蓋篇內稱大將軍者甚多,因而致誤矣)。棄大軍而先進則寡不敵眾,易致困絕,故下文曰「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也」。若云先其大將軍,則其字之義不可通矣。王右丞詩「衛青不敗由天幸」,此是誤記霍事為衛事,非以大將軍別起為句也。如以大將軍別起為句,則上文「常與壯士先其」六字,不能成句矣,恐右丞不如是之鹵莽也。董氏知正右丞之失,而不知將字之為衍文,亦誤也。《漢書·衛青霍去病傳》無將字。

使人先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令報天子要邊[编辑]

「渾邪王與休屠王等謀欲降漢,使人先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令報天子要邊。」念孫案:自使人至要邊十八字,蕪累不成文理,蓋正文但有「使人先要邊」五字,其「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令報天子」十三字,乃《集解》之誤入正文者也(當在「使人先要邊」之下,今誤入「使人先」之下,「要邊」之上)。《索隱》本出 「先要邊」三字,注曰:「謂先於邊境要候漢人,言其欲降。」《漢書》作「使人先要道邊」。此皆其明證矣。

◎平津侯主父列傳

意忌[编辑]

「為人意忌,外寬內深。」《索隱》曰:「謂外寬內深,意多有忌害也。」念孫案:小司馬以意為志意之意,非也。「意忌」二字平列,意者,疑也。內多疑忌,故曰「外寬內深」也。《陳丞相世家》曰:「項王為人意忌信讒。」《酷吏傳》曰:「張湯文深意忌。」義並與此同。古者謂疑為意,說見《孟嘗君傳》。

恐竊病死[编辑]

「恐竊病死,無以塞責。」《索隱》曰:「案:人臣委質於君,死生由君。今若一朝病死,是竊死也。」念孫案:小司馬說甚迂,恐竊,當為竊恐,寫者誤倒耳。《漢書》作「恐病死無以塞責」。意亦同也。

澤鹹鹵[编辑]

「地固澤鹹鹵不生五穀。」念孫案:咸字後人所加。《集解》引瓚曰:「其地多水澤,又有鹵」,則鹵上本無咸字。又引徐廣曰:「澤,一作斥。《漢書》作澤鹵,《漢紀》作斥鹵。」是澤鹵即斥鹵,斥鹵之間,加一咸字,則文不成義矣。又案:《夏本紀》「海濱廣澙」,徐廣亦曰:「澙,一作澤,又作斥。」(《禹貢》作斥。)《河渠書》「溉澤鹵之地」,《索隱》曰:「澤,一作舄,本或作斥。」舄鹵、澤鹵,並與斥鹵同。薛瓚以澤為水澤,鹵為鹹鹵,分澤、鹵為二義,亦失之。

下脩近世之失脩其故俗後世脩序[编辑]

「夫上不觀虞夏殷周之統,而下脩近世之失。」念孫案:脩與失義不相屬。脩,當依《漢書》作循。謂因循近世之失而不改也。又,下文「秦不行是風而弇其故俗」。脩,亦當依《漢書》作循。上文云「變風易俗」,與此正相反也。又,《太史公自序》「扁鵲守數精明,後世脩序,弗能易也」。脩,亦當為循。《周頌·閔予小子傳》曰:「序,緒也。言後世皆循其緒,莫之能易也。」隸書循、脩相似,傳寫易訛。說見《管子》「廟堂既脩」下。

◎朝鮮列傳

朝鮮不肯心附樓船[编辑]

「朝鮮大臣乃陰間使人私約降樓船。往來言,尚未肯決。左將軍數與樓船期戰,樓船欲急就其約,不會。左將軍亦使人求間隙,降下朝鮮,朝鮮不肯心附樓船。以故兩將不相能。」念孫案:朝鮮不肯心附樓船,朝鮮二字,蒙上而衍。此言樓船不會左將軍,左將軍亦不肯心附樓船,故曰「兩將不相能」。非謂朝鮮不肯心附樓船也。《漢書》不肯上無朝鮮二字。

◎西南夷列傳

巴蜀[编辑]

「始楚威王時,使將軍莊弇將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念孫案:蜀字因上文巴蜀而衍。莊弇將兵循江上,自巴黔中以西至滇池,不得至蜀也。《漢書》作「略巴黔中以西」,是其證。又,《貨殖傳》「巴蜀寡婦清」。蜀字亦因下文巴蜀而衍。《索隱》曰:「《漢書》作「巴寡婦清」。巴,寡婦之邑;清,其名也。

地方三百里[编辑]

「蹻至滇池,地方三百里。」念孫案:此言滇池方三百里,池下不當有地字。《索隱》本及《漢書》皆無地字。池地字相似,又因下句地字而誤衍也。下句云「旁平地肥饒數千里」。乃始言池旁之地耳。

開蜀故徼[编辑]

「秦時常頞略通五尺道,諸此國頗置吏焉。十餘歲,秦滅。及漢興,皆棄此國而開蜀故徼。」念孫案:開,當為。言秦時常於諸國置吏,及漢初,則棄此諸國,而但以蜀故徼為關也(《匈奴傳》「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故河南塞」。彼言關故河南塞,猶此言關蜀故徼矣)。下文曰「巴蜀民或竊出商賈」,即謂出此關也。若云弇蜀故徼,則與上下文皆不合矣。關字俗書作弇(唐顏元孫《幹祿字書》曰:「關上俗下正。」),字俗書作開,二形相似,故關誤為(《楚策》「大關天下之匈」。《淮南·道應篇》「東關鴻蒙之光」。《說文》「管,十二月之音。物關地而牙,故謂之管」。今本關字並誤作開)。《漢書·西南夷傳》正作「關蜀故徼」。

道西北牂柯[编辑]

「蒙問所從來,曰道西北牂柯。牂柯江廣數里,出番禺城下。」念孫案:「道西北牂柯」下,亦當有江字。道,從也。言從西北牂柯江來也。《索隱》本出「道牂柯江」四字,《漢書》《漢紀》並作「道西北牂柯江。江廣數里」。是其證。

◎司馬相如列傳

相如乃與馳歸家居徒四壁立[编辑]

「相如乃與馳歸,家居徒四壁立。」念孫案:馳歸下脫成都二字,當從宋本補。《文選·左思詠史詩注》引此,亦有成都二字。《漢書》同。家居徒四壁立,本作「居徒四壁立」。居,即家也(家居二字,古聲、義並相近,故《說文》曰「家居也」。《周官·典命注》曰:「國家,國之所居。」)。《索隱》引孔文祥云:「家空無資儲,但有四壁而已。」家字正釋居字,故《漢書》作家徒四壁立。宋本及各本皆作家居徒四壁立,則文不成義。此後人依《漢書》旁記家字,而寫者因誤入正文也。汲古閣單行《索隱》本,本作「居徒四壁立」,後補入家字,而字形長短不一,補刻之跡顯然。《文選·詠史詩注》引作「居徒四壁立」,《六帖》二十二曰:「司馬相如居徒四壁」,則無家字明矣。

不能復[编辑]

「是以王辭而不能復,何為無用應哉。」念孫案:能字後人所加。此言王不敢言遊戲之樂,苑囿之大,又以客禮待先生,是以辭而不復,非無以應也。若云不能復,則即是無以應,與下句義相反矣。《漢書》《文選》及《藝文類聚·產業部》引此,並作「王辭不復」。《索隱》本作「王辭而不復」。皆無能字。

邛都[编辑]

「通零關道,橋孫水,以通邛都。」念孫案:邛都,本作邛筰。此淺學人改之也。上文言「邛弇冉駹,皆筰為內臣」,下文言「朝冉從駹,定筰存邛」,則此不得但言通邛都也。《索隱》本出「通筰」二字(案:此脫邛字),注曰:「案:《華陽國志》云:『相如卒開僰道,通南中,開越西郡。韓說開益州,唐蒙開牂柯,斬筰王首,置牂柯郡。』」則正文內有筰字明矣。《漢書》正作通邛筰。

結軌[编辑]

「結軌還轅。」念孫案:《索隱》本軌作軼,注曰:「音轍。《漢書》作軌。」據此,則《史記》本作「結軼」(《孝文紀》「結軼於道」。《田完世家》「伏式結軼西馳」。凡《史記》《莊子》《戰國策》,轍字多作軼),與《漢書》不同。今本依《漢書》改為「結軌」,又刪去《注》內「音轍。《漢書》作軌」六字,而加入「軌車跡也」四字,斯為謬矣。

阻深[编辑]

「阻深暗昧,得耀乎光明。」《索隱》本阻深作曶爽,注曰:「三蒼云曶爽,早朝也。曶,音昧。《字林》又音忽。」念孫案:作曶爽者是也。《漢書》《漢紀》《文選》並作曶爽。曶,《說文》作「勿,尚冥也」。《封禪書》「昧爽」,《郊祀志》作「勿爽」。顏師古曰:「勿爽,未明之時也。」勿,音忽。曶爽與暗昧義相近。若作阻深,則與下句「得耀乎光明」,義不相屬。蓋後人見上文有「山川阻深」之語,而妄改之也,乃或於《注》內加「阻深《漢書》作曶爽」七字,以牽合已改之正文,則其謬益甚矣。

綢繆[编辑]

「綢繆偃蹇怵以梁倚。」念孫案:綢繆,本作蜩蟉,淺學人改之也。《漢書》作蜩蟉,張揖曰:「蜩蟉,掉頭也。」顏師古曰:「蜩,徒釣反;蟉,盧釣反。」音義與綢繆迥別。《索隱》本正作蜩蟉,注曰:「蜩音徒吊反;蟉音來吊反。」徒吊之音,與雕相近,故《集解》引徐廣曰:「蜩一作雕。」今並《集解》《索隱》內之蜩字,皆改為綢,而不知其與徒吊之音不合也。

泳沫[编辑]

「邇陝遊原,迥闊泳沫。」念孫案:沫,本作末。泳末與遊原相對。今作沫者,因泳字而誤加水旁耳。《文選》亦誤作沫,唯《漢書》不誤。

葴{艸斯}沆瀣楟鰟閫荔枝娬媚杳渺葳蕤[编辑]

念孫案:《索隱》本葴{艸斯}作葴析(《子虛賦》「葴{艸斯}作析,《索隱》本{艸斯}作析,注曰:「針斯二音,析,《漢書》作斯。」孟康云:「斯禾似燕麥。」《埤蒼》又云:「生水中,華可食。」《廣志》云:「涼州地生析草,皆如中國燕麥。」是也。今本《漢書》作析,張揖曰:「析似燕麥。」蘇林曰:「析,音斯。《文選》作菥。」案:《說文》無菥、幹二字,則作析、作斯者是也。析、斯聲相近,故古字通用。其作菥、作幹者,皆因上下文而誤加草耳。又案:此《賦》言析草生於高燥,則非《埤蒼》所云生水中、華可食者。張揖、孟康以為似燕麥,是也),沆瀣作沆溉(《上林賦》「澎濞沆瀣」。《索隱》本瀣作溉,注曰:「溉,亦作瀣。」司馬彪云:「沆溉徐流。」郭璞云:「鼓怒鬱鯁之貌也。」《正義》曰:「溉,胡代反。」案:《索隱》《正義》並作溉,蓋舊本相承如是。《說文》無瀣字,則作溉者是也。今本既改溉為瀣,又改《索隱》之溉亦作瀣,為瀣亦作溉,斯為謬矣。《漢書》《文選》並作溉),楟鰟閫作楟柰(楟鰟閫,厚樸。《索隱》本鰟閫作柰),荔枝作離支(弇緌,荔枝,《索隱》本荔枝作離支。注曰:「晉灼云:離支大如雞子,皮粗,剝去皮,肌如雞子,中黃。其味甘多酢少。離,字或作荔,音力智反。」案:《說文》荔,草也,似蒲而小,不以此為荔枝字。《索隱》本及《漢書》《文選》並作離支,是古皆通用離支也。今本正文及注,皆改為荔枝,又改《注》內之離字或作荔,為荔字或作離,斯為謬矣),武媚作嫵媚(「武媚冉弱」。《索隱》本「武」作「嫵」,注曰:「《埤蒼》云:嫵媚,悅也。」《通俗文》云:「頰輔謂之嫵媚。」案:《漢書》《文選》並作嫵。《說文》「嫵,媚也」,則作嫵者是),杳渺作杳眇(《大人賦》「紅杳渺以眩湣兮」。《集解》及《索隱》本、宋本,渺並作眇。《集解》曰:「《漢書音義》曰:杳眇眩湣,暗冥無光也。」《索隱》曰:「晉灼云:杳眇,深遠也。」案:《漢書》正作眇。上文《上林賦》「弇杳眇而無見」,字亦作眇,此獨作渺者,後人妄改之耳。《說文》無渺字,古書中「杳眇」字亦無作渺者),葳蕤作威蕤(《封禪書》「紛綸葳蕤」。《索隱》本葳作威,注曰:「胡廣云:威蕤,委頓也。張揖云:亂貌。」案:《漢書》《文選》並作威。《說文》無葳字,則作威者是也。凡威蕤之威,或作葳者,皆因蕤字而誤。上文《子虛賦》「錯翡翠之威蕤」,張衡《東京賦》「羽蓋威蕤」,字並作威。又案:威蕤與紛綸連文,張揖以為亂貌是也。陸機《文賦》「紛威蕤以馺遝」,義與此同。胡廣以為委頓,失之),較之今本,皆為近古。

◎淮南衡山列傳

奉以二千石所不當得[编辑]

「聚收漢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與居,爵或至關內侯,奉以二千石所不當得。」《索隱》曰:「所不當得,謂有罪之人不當得關內侯及二千石。」念孫案:小司馬說非也。所不當得,衍不字。《漢書》作「奉以二千石所當得」。如淳曰:「賜亡畔來者,如賜其國二千石也。」薛瓚曰:「奉畔者以二千石之秩祿也。」《集解》引此二說為解,則正文內本無不字明矣。

遂考[编辑]

「上即令丞相御史遂考諸縣傳送淮南王不發封饋侍者皆棄市。」念孫案:遂,當從宋本作逮。逮,捕也。考,問也。言捕問之也。《漢書》正作逮。(師古曰:「逮,追捕之也。」)

道從長安來[编辑]

「諸使道從長安來。」念孫案:道,即從也。《漢書》作「諸使者道長安來」。顏師古曰:「道,從也。」鄭注《禮器》曰:「道,猶由也,從也。」《晁錯傳》「道軍所來」,《集解》引薛瓚曰:「道,由也。」《大荒西經》「風道北來」,郭璞曰:「道,猶從也。」引《韓子·十過篇》曰:「元鶴二八道南方來。」是道與從同義。今本《史記》作「道從長安來」者,一本作道,一本作從,而後人誤合之耳。《索隱》引姚丞云:「道,或作從。」是其明證矣(《漢書·西南夷傳》「道西北弇柯江」,《漢紀》道作從)。

為偽偽為[编辑]

「使徐福入海求神異物,還為偽辭曰。」念孫案:偽上本無為字。偽,即為字也。還偽辭者,求神異物不得,既還而為之辭也。後人誤讀偽為詐偽之偽,故又加為字,不知無其事而為之辭,即是詐偽,無庸更言偽也。《太平御覽·珍寶部》引此,作「還偽辭曰」。是其證。《堯典》「朕堲讒說殄行」,《五帝紀》作「殄偽」。偽與為同字,為與行同義。昭二十五年《左傳》「臧昭伯之從弟會為讒於臧氏」,《魯世家》為作偽。此傳下文「使人偽得罪而西」,「偽失火宮中」,《漢書》並作為。是《史記》為字多作偽也。又,《堯典》「平秩南偽」(偽,衛包改作訛。今據《周官》馮相氏注、影宋本《周官》釋文、及《群經音辨》改正),《五帝紀》作「南為」(今本為作訛,亦後人依衛包改之。今據《索隱》改正)。《唐風·采苓篇》「人之為言」,《正義》曰:「定本作偽言。」《月令》「毋或作為淫巧」,《鄭注》曰:「今《月令》作為為詐偽。」成九年《左傳》「為將改立君者」,《釋文》:「為,本或作偽。」《爾雅》「造,為也。」《王風·兔爰傳》作「偽」也。《楚策》「孫子為書謝」,《韓詩外傳》作「偽書」(今本作偽喜,亦後人所改)。《逸周書· 史記篇》「上衡氏偽義弗克」,偽義即為義。《荀子·儒效篇》「其衣冠行偽,已同於世俗矣」。行偽即行為(「衣冠行偽」四字平列,下文「其言議談說,已無以異於墨子矣」。「言議談說」亦四字平列。考《韓詩外傳》正作「衣冠行為」。《楊倞注》以為「行偽而堅」,謬矣。凡《荀子》為字多作偽,《楊注》皆失之)。又,《正論篇》曰:「不能以義製利,不能以偽飾性。」《禮論篇》曰:「無性,則偽之無所加無偽,則性不能自美。」《正名篇》曰:「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慮積焉能習焉而後成,謂之偽。」《性惡篇》曰:「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論衡·本性篇》引此,而釋之曰:「性惡者,人生皆得惡性也。偽者,長大之後,勉使為善也。」案:此篇內為字皆作偽。)《淮南·俶真篇》曰:「趨舍行偽。」《詮言篇》曰:「道理通而人偽滅。」義並與為同。是諸書為字亦多作偽也。又此傳下文「偽為丞相御史請書」,「偽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詔獄書」,兩為字亦後人所加。偽,即為字也。《漢書·伍被傳》作「為丞相御史請書」,「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詔獄書」,是其證。

王氣怨結而不揚涕滿匡而橫流[编辑]

「於是王氣怨結而不揚,涕滿匡而橫流,即起曆階而去。」念孫案:「氣怨結而不揚」二句,指伍被而言,非指淮南王而言。王字,衍文也。若指淮南王而言,則與下文「即起曆階而去」,不相承接矣。《漢書·伍被傳》作「被因流涕而起」。是其證。《通鑒·漢紀十一》,作「王涕泣而起」,蓋所見《史記》本已衍王字,因以致誤耳。

◎汲鄭列傳

段宏[编辑]

「濮陽段宏。」念孫案:《索隱》本段宏作段客,注曰:「《漢書》作段宏。」據此,則《史記》本作段客,而今本作段宏,則後人據《漢書》改之也。凡隸書厷字,或作右形,與各相似,故從厷、從各之字,傳寫往往相亂(《漢書· 成帝紀》「中山憲王孫雲客」,《漢紀》作「中山憲王孫宏」。又,《外戚傳》「中黃門田客」,《漢紀》作「田閎」。《說文》「閣,所以止扉也」。今本《爾雅》閣作閎。《越語》「王孫雒」,今本雒作雄。《海外西經》「肅慎之國,有樹名曰雄常」,雄,或作雒。《呂氏春秋·聽言篇》「空洛之遇淫」,《辭篇》作 「空雄」。

◎儒林列傳

從容[编辑]

「寬在三公位,以和良承意從容得久。」念孫案:從容者,從諛也。言以承意從諛,故得久居其位也。《汲黯傳》「從諛承意」,是其證(下文曰「董仲舒以宏為從諛」。《酷吏傳讚》曰:「杜周從諛。」)。諛、容一聲之轉,從諛之為從容,猶縱臾之為從容(《漢書·衡山王傳》「日夜縱臾王謀反事」。《史記》作「從容」),鬼臾區之為鬼容區矣(《漢書·郊祀志》「問於鬼臾區」,師古曰:「《藝文志》云:鬼容區,而此志作臾區。臾、容聲相近,蓋一也。」)。

因以起其家[编辑]

「孔氏有《古文尚書》,而以今文讀之,因以起其家,逸書得十餘篇。」《索隱》出「起其家逸書」五字,解曰:「起者,謂起發以出也。」引之曰:當讀「因以起其家」為句,「逸書」二字連下讀。起,興起也。家,家法也(《後漢書·順帝紀》曰:「先能通經者,各令隨家法。」《儒林傳》曰:「立五經博士,各以家法教授。」《徐防傳》曰:「漢立博士十有四家。」)。漢世《尚書》多用今文,自孔氏治《古文經》,讀之說之,傳以教人,其後遂有古文家(《論衡·感類篇》「《說金縢》曰:古文家以周公奔楚,故天雷雨以悟成王。」)。是古文家法,自孔氏興起也。故曰「因以起其家」。《漢書·藝文志》曰:「凡書九家,謂孔氏《古文》,伏生《大傳》,歐陽大小《夏侯說》,及劉向《五行傳》、許商《五行傳記》《逸周書》《石渠議奏》也。」《劉歆傳》曰:「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謂《逸禮》《古文尚書》《春秋左氏》也。」是《古文尚書》自為一家之證。《書序正義》引《劉向別錄》曰:「武帝末,民間有得《泰誓》者,獻之,與博士,使讀說之,數月皆起。」《後漢書·桓鬱傳注》引《華嶠書》曰:「明帝問鬱曰:子幾人能傳學?鬱曰:臣子皆未能傳學。孤兄子一人學方起。上曰:努力教之。有起者,即白之。」是起謂其學興起,非謂發書以出也。逸書已自壁中出,何又言起發以出邪?

◎酷吏列傳

罪常釋聞即奏事[编辑]

「罪常釋,聞即奏事,上善之。」《集解》斷「罪常釋聞」為句,引徐廣曰:「詔答聞也,如今制曰聞矣。」念孫案:如徐說,則「罪常釋聞」四字,義不相屬。聞,當依《漢書》作閑,字之誤也。「罪常釋」為句,謂其罪常見開釋也。此結上之詞,「閑即奏事」為句。閑,即猶今人言閑或也。此起下之詞(閑,即奏事。「上善之」,對上文 「奏事即譴」而言。兩即字並與或同義,言湯奏事或遇譴責,則謝罪曰:「正監掾史某固為臣議,如上責臣,臣弗用,以至於此。」閑或奏事,而上善之,則曰: 「臣非知為此奏,乃正監掾史某為之也。」下文曰:「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史深禍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史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財察。」此四即字亦與或同義)。

上黨郡[编辑]

「補上黨郡中令。」念孫案:此本作「補上黨中令」。今本上黨下有郡字者,因《索隱》內「上黨郡」而誤也。《索隱》本出「上黨中令」四字,注曰: 「謂補上黨郡中之令。」若正文內本有郡字,則《索隱》為贅語矣。又案:篇內所稱郡名,凡一字者,其下必加郡字,若兩字者,則不加郡字。此文「上黨」下本不當有郡字,而《漢書》亦有,疑後人依誤本《史記》加之也。

捕其為可使者[编辑]

「楊可方受告緡縱以為此亂民,部吏捕其為可使者。」念孫案:《索隱》本出「求為可使」四字,注曰:「謂求楊可之使。」據此,則正文本作「求為可使者」,今本作「捕其為可使者」,疑後人依《漢書》改之也。

徙諸名禍猾吏[编辑]

「徙諸名禍猾吏與從事。」《集解》引徐廣曰:「有殘刻之名。」《索隱》本作「徒請名禍猾吏」。《漢書》作「徒請召猜禍吏」。應劭曰:「徒,但也。猜,疑也。取吏好猜疑作禍害者,任用之。」念孫案:此當作「徒請召猾吏與從事」。上文云「猾民佐吏為治」是也。《索隱》本作「徒請名禍猾吏」。名即召之訛,禍即猾之訛而衍者也(隸書猾、禍相似。說見《漢書·高祖紀》「禍賊」下)。今本作徙諸,又徒請之訛。《漢書》作「徒請召猜禍吏」。猜禍二字,皆猾字之訛(此是一本作猜,一本作禍,而寫者又誤合之也)。禍猾吏,猜禍吏,名禍猾吏,皆文不成義。

以焄大豪[编辑]

「舞文巧詆下戶之猾,以焄大豪。」《集解》徐廣曰:「焄,音熏。」《索隱》本作熏,注曰:「熏,猶熏炙之。」謂下戶之中,有奸猾之人,今案之以熏逐大奸。《漢書》作動。顏師古曰:「治下戶之狡猾者,用諷動大豪之家。」念孫案:《史記》舊本當作勳。勳,即動之誤,故《漢書》作動也(《樂記》「讙以立動」,《鄭注》:「動,或為勳。」)。其作熏、作焄者,又皆勳之誤(《呂氏春秋·離謂篇》「眾口動天」,《高注》:「動,感動也。」今本動天作熏天,此亦是動誤為勳,又誤為熏也)。因文求義,當以作動者為是。《索隱》熏炙之說,其失也,迂矣。

小群盜[编辑]

「小群盜以百數。」念孫案:盜字後人所加。上文「大群至數千人」,群下無盜字即其證。蓋前既云「盜賊滋起」,故後但云「大群至數千人,小群以百數」,無庸更言盜也。《漢書》無盜字。

能因力行之[编辑]

「然獨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難以為經。」念孫案:因,當為自,言獨宣能自力行之,而他人則不能,故曰「難以為經也」。隸書因字,或作<囗工>(見《漢泰山都尉孔宙碑》《魯相史晨饗孔廟後碑》),形與自相似,故自誤為因。《漢書》作「能自行之」。是其證。

推減[编辑]

「天水駱璧推減。」《集解》徐廣曰:「一作成。」《索隱》曰:「推減,上音直追反,下音減。一作成是也。謂推係之以成獄也。」念孫案:推減者,椎咸之訛。咸又成之訛也。椎,即椎擊之椎,故音直追反。若推字,則當音尺追湯回二反,不當音直追反矣。咸有減音,故云音減(《萬石君傳》「九卿減宣」,《漢書》作「咸宣」。服虔曰:「咸音減損之減。」《考工記·輈人注》「輪軹與軫大小之咸」,《釋文》:「咸,本又作減,同洽斬反。」氏注:「消凍之精不復咸也。」《釋文》「咸,洽斬反,本亦作減。」)。若本是減字,則不得云「音減矣」,且咸與成字相近,故徐廣曰「咸,一作成也。」《注》內推係,乃椎{手} 之訛。椎擊之以成獄,故曰椎成。所謂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也。今本椎咸訛為推減,又刪去《索隱》內下音減三字,以牽合已誤之正文,斯為謬矣。

蝮鷙[编辑]

「京兆無忌、馮翊、殷周蝮鷙。」《索隱》曰:「蝮,音蝮,蛇。鷙,音鷙,鷹也。言其酷,比之蝮毒鷹攫」。念孫案:小司馬說甚謬。蝮讀為愎,愎、鷙皆很也。言其很戾不仁也。《廣雅》曰:「愎,鷙,很也。」宣十二年《左傳》「剛愎不仁」。杜預曰:「愎,很也。」《漢書·匈奴傳》「天性忿鷙」。顏師古曰:「鷙,很也。」愎字從復得聲,故與蝮通。字又作復,《趙策》曰:「知伯之為人,好利而鷙復」是也(《韓子·十過篇》復作愎)。又作覆,《管子·五輔篇》曰:「下愈覆鷙而不聽從」是也。

◎大宛列傳

大王長[编辑]

「大夏與大宛同俗,無大王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念孫案:王長,當依《漢書》《漢紀》作君長。上文曰:「條枝往往有小君長」即其證。《太平御覽·四夷部》引《史記》,正作大君長。

破匈奴西城數萬人[编辑]

「漢遣驃騎破匈奴西城數萬人。」淩稚隆曰:「西城,《漢書》作西邊是。」念孫案:邊與城形、聲俱不相近。若《史記》本是邊字,無緣誤為城也。城,當為域字之誤也(《呂氏春秋·勿躬篇》「平原廣域」,《漢書·敘傳》「方今雄桀帶州域者」,今本域字並誤作城。又,《漢書·天文志》「為其環域千里內占」,《史記·天官書》域誤作城)。域者,界也。《史記》作西域,《漢書》作西邊,其義一也。下文曰:「單于復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長守於西城。」城亦域之誤(上文曰:「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國也。」)。又,《漢書》作「破匈奴西邊,殺數萬人」。《史記》脫殺字。

善眩人[编辑]

「以大鳥卵及黎軒善眩人獻於漢。」念孫案:眩上本無善字,後人以上文云「條枝國善眩」,因加善字也。不知此言眩人,即是善為眩術之人,無庸更加善字。《漢書·張騫傳》正作「眩人」。顏師古曰:「眩,讀與幻同。」《後漢書·陳禪傳》「西南夷撣國人獻幻人」。幻人,即眩人也。《索隱》本出「犁軒眩人」四字,注曰:「韋昭云:眩人,變化惑人也。」則無善字明矣。

偵而輕之[编辑]

「王申生去大軍二百里,偵而輕之。」《漢書》偵作負。師古曰:「負,恃也。恃大軍之威而輕敵也。」念孫案:如《漢書注》,則《史記》偵字乃偩字之誤。《淮南·詮言篇》「自偩而辭助」。《高注》曰:「自偩,自恃也。」《史記·太史公自序》曰:「栗姬偩貴。」又曰:「偩愛矜功。」偩,並與負同。後人多見偵,少見偩,故偩誤為偵矣。

瑤池[编辑]

「《禹本紀》言河出昆侖。昆侖,其高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瑤池。」念孫案:瑤池,本作華池。後人多聞瑤池,寡聞華池,故以意改之耳。《論衡·談天篇》曰:「太史公曰:《禹本紀》言河出昆侖,其高二千五百餘里。其上有玉泉、華池。」《藝文類聚·山部》《太平御覽·地部》《白帖·昆侖山類》引《史記》,並作華池。又,《文選·遊天台山賦》「嗽以華池之泉」。《李善注》引《史記》曰:「昆侖,其上有華池。」又,洪興祖《楚辭補注·離騷篇》曰:「《禹本紀》言昆侖山高二千五百餘里。其上有醴泉、華池。」此《注》即本於《史記》,是洪氏所見本尚作華池。而今本作瑤池,則元以後淺人改之也。又案:《海內西經》「昆侖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郭璞曰:「自此以上二千五百餘里,上有醴泉、華池。見《禹本紀》。」是《禹本紀》自作華池,與他書言瑤池者異也。

本紀所謂昆侖者[编辑]

「惡睹《本紀》所謂昆侖者乎。」念孫案:《索隱》本出「惡睹夫謂昆侖者乎」八字,注曰:「惡,於何也。言張騫窮河源至大夏于闐,於何而見昆侖為河所出。」據此,則正文本作「惡睹夫謂昆侖者乎」。夫字即指《禹本紀》而言。今本作「惡睹本紀所謂昆侖者乎」,疑是後人增改。《漢書》作「惡睹所謂昆侖乎」,亦無本紀二字。又,昆侖作{山侖},亦是俗改。

餘不敢言之也[编辑]

「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餘不敢言之也。」念孫案:《索隱》本出「餘敢言也」四字,注曰:「餘敢言也,謂《山海經》難可信耳。」據此,則正文本作「餘敢言也」。也與邪同(昭六年《左傳》「今豆有加下臣弗堪,無乃戾也」。《魯語》「主亦有以語肥也」。《論語·為政篇》「子張問十世可知也」。《雍也篇》「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孟子·告子篇》「然則飲食亦在外也」。也字並與邪同。《顏氏家訓·音辭篇》「邪者,未定之詞。北人即乎為也字」。《荀子·正名篇注》「也,當為邪」。《大戴禮·五帝德篇》「請問黃帝者,人邪,抑非人邪」。《樂記正義》引此,邪作也。《淮南·精神篇》 「其以我為此拘拘邪」。《莊子·大宗師篇》邪作也。《史記·張儀傳》「此公孫衍所謂邪」。《秦策》邪作也)。餘敢言邪,即是不敢言。後人不達,而增字以申明之,殊為多事,乃或改《注》內之「餘敢言也」為「餘不敢言」者,以牽合已增之正文,則其謬益甚矣。

◎遊俠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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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翟薛況。」念孫案:況本作兄,古多以兄為況字(見《大雅·桑柔、召旻》二篇、《管子·大匡篇》及《漢樊毅修華嶽碑》。又,《呂後紀》之「酈兄」、《漢書·翟方進傳》之「竇兄」、《儒林傳》之「翟子兄」。又《尹翁歸傳》「翁歸,字子兄」。皆讀為況)。《索隱》本出「薛兄」二字,注曰:「音況。」今本改兄為況,而刪去其音,斯為妄矣。

藏命作奸剽攻不休及鑄錢掘塚[编辑]

「以軀借交報仇,藏命作奸剽攻不休及鑄錢掘塚,固不可勝數。」念孫案:及,當為乃。「休乃鑄錢掘塚」為一句,休上不字,後人以意加之也(此因乃訛作及,後人不得其解,遂於休上加不字,以曲通其義耳)。《漢書》作「臧命作奸剽攻(句),休乃鑄錢掘塚(句)」。顏師古曰:「不報仇剽攻,則鑄錢發塚也。」是休字下屬為句。《貨殖傳》曰:「起則相隨椎剽,休則掘塚。」此又一證也。

◎佞幸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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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至暴抗也。」念孫案:抗,本作伉。淺學人多見抗,少見伉,故改伉為抗耳。《索隱》本出「暴伉」二字,注曰:「伉音苦浪反。言暴猛伉直。」《酷吏傳讚》云:「郅都伉直是也。」今並注文亦改為抗,不知正文作伉,故須作音。若作抗,則不須作音矣,何弗思之甚也?

◎滑稽列傳

幸雨立[编辑]

「女雖長,何益?幸雨立;我雖短也,幸休居。」念孫案:幸雨立,本作雨中立。今本雨上幸字涉下「幸休居」而衍,又脫去中字,遂致文不成義。《太平御覽·天部》引此作「幸雨立」,亦後人依《史記》改之。《初學記·人部》《御覽·人事部、樂部》引此,並作「雨中立」。

宦署[编辑]

「金馬門者,宦署門也。」念孫案:宦下脫去者字。《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居處部》及《文選·西都賦、別賦》注,引此並有者字。

行十餘日[编辑]

「為治齋宮河上,張緹絳帷,女居其中。為具牛酒飯食,行十餘日。」念孫案:此謂居齋宮中十餘日也。十餘日上,不當有行字,蓋涉下文「浮行數十里」而誤衍耳。《太平御覽·方術部》引此無行字。

治鄭[编辑]

「子產治鄭,民不能欺。」念孫案:治鄭,本作相鄭。今作治者,因下文「治單父治鄴」而誤。《索隱》本於下文兩治字,皆避諱作理,而此獨作相,是正文本作相,非作治也。

◎日者列傳

誇嚴[编辑]

「夫卜者多言誇嚴以得人情。」《索隱》曰:「謂卜者自矜誇而莊嚴,說禍福以誑言也。」念孫案:莊嚴與矜誇,事不相類。嚴,讀為弇。《說文》曰:「弇,誕也。」「誇,譀也」(《廣雅》同)。《廣韻》引《東觀漢記》曰:「雖誇譀猶令人熱。」誇譀,猶言誇誕。此謂卜者多言誇誕以惑人。譀與嚴古今字也。《管子·法法篇》「國毋怪嚴,毋雜俗,毋異禮」。嚴,亦與譀同。怪譀,猶怪誕耳。

◎龜策列傳

鬆根[编辑]

「伏靈者(今作茯苓),千歲鬆根也。」念孫案:鬆根,本作鬆脂。後人以上文言茯苓在地中,故改為鬆根,不知茯苓乃鬆脂所化,非鬆根也。《淮南·說山篇》「下有茯苓,上有兔絲」。《高注》曰:「茯苓,千歲鬆脂也。」《博物志》引《神仙傳》曰:「鬆脂入地,千年化為茯苓。」《藝文類聚·木部》引《玄中記》曰:「鬆脂淪入地中,千歲為茯苓。」《太平御覽·藥部》引《典術》曰:「鬆脂入地,千歲為茯苓。」又,《御覽》及《爾雅翼》並引《龜策傳》曰:「茯苓者,千歲鬆脂也。」皆其明證矣。又案:《呂氏春秋·精通篇》曰:「人或謂兔絲無根,兔絲非無根也,其根不屬也,伏苓是。」然則鬆脂入地為茯苓,茯苓之氣上為兔絲,謂茯苓為兔絲之根則可,謂為鬆根則不可。

滿百莖[编辑]

「《傳》曰:天下和平,王道得,而蓍莖長丈,其叢生滿百莖。」念孫案:滿百莖,本作「百莖共根」。今本有滿字,無共根二字者,後人依上下文改之也。不知上下文言滿百莖,皆褚先生之語。此言百莖共根,乃褚引古傳之文,不與上下同也。《藝文類聚·草部》《太平御覽·百卉部》引此,並作「其叢生百莖共根」,無滿字。上文「蓍百莖共一根」,徐廣曰:「劉向云:『蓍百年而一本生百莖(此《洪範五行傳》語。見《藝文類聚》)。』」《春秋繁露·奉本篇》曰: 「蓍百莖而共一本。」皆其證也。邢昺《爾雅·釋魚疏》引《史記》作「滿百莖」,則所見本已誤。

有神龜在江南嘉林中[编辑]

「有神龜在江南嘉林中。」引之曰:《水經·決水注》云:「灌水導源廬江金蘭縣西北東陵鄉大蘇山,褚先生所謂神龜出於江、灌之間,嘉林之中,蓋謂此水也。東北經蓼縣故城西而北注決水。」(今灌水出光州商城縣,北流入決水。《漢書·地理志》曰:「廬江郡金蘭西北有東陵鄉,灌水所出。」又曰:「雩婁有灌水,北至蓼入決。」)是此傳原文。本作「神龜出於江灌之間,且其地在江北,非在江南。今本云「神龜在江南」,蓋後人多聞江水,少聞灌水,故以意改之耳。

務以費民[编辑]

「務以費民。民字與常郎方囊強嘗傍行祥成享冥光綱長亡十六字為韻。」念孫案:民,當為氓。氓字古讀若芒,本在陽部,故與常郎諸字為韻(《說文》「氓從民亡聲」。字或作,通作萌。《管子·輕重乙篇》「則以賜貧」,與兵糧為韻。《韓子·八奸篇》「五曰民萌」,與床旁兄殃行強方為韻。楊雄《幽州牧箴》「偃我邊萌」,與康唐忘芒傍為韻)。其成、冥二字,則間用耕部也。若民字,則在真部,去陽部較遠矣。

理達於理[编辑]

「理達於理,文相錯迎。」念孫案:理達於理,文不成義。理達,當為程達。程、理右半相似,又涉下理字而誤也。程與呈古字通(《廣雅》「程,見、示也」。張衡《西京賦》「弇僮程林」,薛綜曰:「程,猶見也。」)。灼龜為兆,其理縱橫,呈達於外,故曰「程達於理,文相錯迎」也。《太平御覽·方術部》引此正作「程達於理」。

諸靈數箣[编辑]

「諸靈數箣莫如女信。」《集解》徐廣曰:「音策。」《索隱》本作旂,注曰:「旂音近策,或旂是策之別名。此卜筮之書,其字亦無可核。」念孫案:《說文》《玉篇》無箣、旂二字,此皆弇之誤也(今本作箣者,因徐廣音策而誤。《索隱》本作者,褵字俗書作褷,因誤而為)。《說文》「莿,茦也。從草刺聲」。《玉篇》「音刺」。刺與策聲相近,故《索隱》曰:「瑀音近策。」瑀字又有策音,故徐廣「音策」。《集韻》「策,蓍也,或作瑀」。義即本於徐廣。

求財[编辑]

「求財買臣妾。」顧子明曰:「財下脫物字。前後文並作求財物。」

◎貨殖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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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息幣。」《索隱》本幣作{敝犬}。念孫案:《太史公自序》「維幣之行,以通農桑」。《索隱》本亦作{敝犬},注曰:「{敝犬}音幣帛之幣。」 是《史記》幣字通作{敝犬}也。今本皆改{敝犬}為幣,並刪去其音矣。古字多以{敝犬}為幣,《管子·四時篇》「謹禱{敝犬}梗」,《鹽鐵論·錯幣篇》 「故教與俗改,{敝犬}與世易」,《太元元掜》「古者寶龜而貨貝,後世君子易之以金{敝犬}」,字並與幣同。《莊子·則陽篇》「搏幣而扶翼」,《釋文》作 {敝犬}。《秦策》「必卑辭重幣以事秦」,《趙策》「受其幣而厚遇之」,姚本並作{敝犬}。《趙策》「啟關通幣」,《史記·虞卿傳》作{敝犬}(宋本、遊本、王本皆如是)。《史記·司馬相如傳》「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幣帛」,《漢書》作{敝犬}。

什倍其償[编辑]

「求奇繒物,間獻遺戎王。戎王什倍其償與之畜。」念孫案:《索隱》本償作當,注曰:「謂戎王償之牛羊十倍也。當字《漢書》作償。」據此,則《史記》自作當,與《漢書》不同。而今本作「償」,則後人依《漢書》改之也。案:當者,直也(見《廣雅》)。謂什倍其物之直也。又案:償之為言猶當也,《漢書·匈奴傳》「漢出三千餘騎入匈奴,捕虜得數千人還。匈奴終不敢取當」。取當,即取償也(《秦策》曰:「亡於秦,而取償於齊。」)。《廣韻》「償,當也」。則當與償亦同義,無庸改為償。

果隋[编辑]

「楚越之地,果隋嬴蛤,不待賈而足。」《索隱》曰:「隋音徒火反。」《正義》曰:「隋,今為垂(今本訛作搖),音同。果垂,猶垂疊包裹也。今楚越之俗,尚有裹垂之語。楚越水鄉足螺蛤魚鱉,民多采捕積聚,垂疊包裹,煮而食之。班固不曉裹垂之方言,修太史公書述地志,乃改云果弇嬴蛤,非太史公意。班氏失之也」。引之曰:《說卦傳》「艮為果弇」。京房作「果墮」。墮與隋通,則果隋即果弇,班氏不誤,守節不識古字,乃以唐時俗語說之,甚矣其謬也。

走死地如騖[编辑]

「其在閭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塚鑄幣,任俠並兼,借交報仇,篡逐幽隱,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騖,其實皆為財用耳。」念孫案:宋本、遊本「走死地如騖」下,皆有者字,是也。上文「不避湯火之難」下,下文「不擇老少」下,皆有者字。

千章之材[编辑]

「山居千章之材。」《集解》徐廣曰:「材,一作楸。」駰案:「韋昭曰:楸木所以為轅。音秋。」《漢書》作「千章之萩」。孟康曰:「萩任方章者千枚也。」念孫案:《史記》材字,當為秋字之誤。「襄十八年」《左傳》「伐雍門之萩」,《釋文》「楸,本又作秋」。《莊子·人間世篇》「宜楸柏桑」,《釋文》「楸,作秋」。《史記·朝鮮傳》「封韓陰為萩苴侯」,《漢書》萩作秋。

醬千甔[编辑]

「醯醬千<工瓦>,醬千甔。」念孫案:下句醬字當從《漢書》作漿。此涉上句而誤也。《北堂書鈔·酒食部》《太平御覽·飲食部》引《史記》,並作「漿千甔」。

鯫千石[编辑]

「鮐鮆千斤,鯫千石,鮑千鈞。」《集解》徐廣曰:「鯫,音鯫。鯫,魚也。」(本作[A18K],音輒,膊魚也。說見下。)《索隱》曰:「鯫,音輒,一音昨苟反。小魚也。」又曰:「《注》鯫,音輒,膊魚也。膊音鋪博反,破鮑不相離謂之膊,聲類及韻集雖為此解,而鯫生之字見與此同。鯫者,小雜魚也。」(自「鯫音輒」以下至此,今本皆刪去,唯單行本有。)念孫案:鯫音昨苟反,字從魚取聲,《說文》「白魚也」。[A18K]音輒,字從魚耴聲(耴聲,音輒),《玉篇》「膊魚也」。(《方言》「膊,暴也。燕之北郊朝鮮洌水之間,凡暴肉謂之膊。」)兩字絕不相通。此文以鮐鮆為一類,[A18K]鮑為一類。[A18K],音輒,字從耴聲,不從取。世人多見取,少見耴,故[A18K]誤為鯫。今俗書輒字作<片>取,誤與此同也。「鯫千石,鮑千鈞」,當作「[A18K]鮑千鈞」。(鮐鮆千斤,[A18K]鮑千鈞,相對為文。[A18K]下不當有千石二字,蓋因上文「榻布皮革千石」而誤衍也。當依《漢書》刪。)徐廣注「鯫音鯫,鯫魚也」當作「[A18K]音輒,膊魚也。」(《索隱》引《徐廣注》正作「音輒,膊魚也」。《正義》同。)考《漢書》正作「[A18K]鮑千鈞」。顏師古曰:「[A18K],膊魚也。即今不著鹽而幹者也。[A18K]音輒。」是其證矣。《索隱》不用徐廣之說,乃云「鯫音輒,一音昨苟反,小魚也」。且云「鯫生之字與此同」。是直不辨鯫、[A18K]之為兩字矣。且[A18K]為膊魚,鮑為鹽漬魚(見《玉篇》),二類相近,故以[A18K]鮑連文。若改[A18K]為鯫而訓為小魚,比之於鮑,斯為不類矣。《正義》說亦與《索隱》同誤。

椎髻[编辑]

「賈椎髻之民。」念孫案:椎髻,《索隱》本作「魋結」,注曰:「上音椎下音髻。」今改魋結為椎髻,而刪去其音,斯為妄矣。《陸賈傳》「尉他魋結箕踞」,《朝鮮傳》「魋結蠻夷服」,《西南夷傳》「魋結耕田」,《索隱》並曰「上直追反,下音計」。正與此同。《漢書·陸賈傳、貨殖傳》並作「魋結」。《李陵傳》《西南夷傳》《朝鮮傳》並作「椎結」。《史記》《漢書》皆無髻字(《方言》「覆結謂之幘巾」。《楚辭·招魂》「激楚之結,獨秀先些」。字並作結。《說文》無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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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農拙業。」念孫案:拙本作掘,故徐廣《音義》曰:「古拙字亦作掘也。」後人改掘為拙,則與《音義》相左矣。《班馬字類》引此,正作掘。《淮南·說林篇》「所重者在外,則內為之掘」。亦以掘為拙。

用之富[编辑]

「田農,掘業,而秦陽以蓋一州。掘塚,奸事也,而曲叔以起。博戲,惡業也,而桓發用之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念孫案:桓發用之富,本作桓發用富。用,亦以也(《一切經音義》卷七,引《蒼頡篇》曰:「用,以也。」),與上下三以字互文。後人於用下加之字,則失其句法矣。《史記》多以以用互文:《秦楚之際月表序》曰:「以德若彼,用力若此。」《天官書》曰:「歲星出常東方,以晨,入於西方,用昏。」《老莊申韓傳》曰:「儒者用文亂法,而俠者以武犯禁。」《遊俠傳》曰:「魯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俠聞。」《自序》曰:「智足以應近世之變,寬足用得人。」皆其證也。《皋陶謨》曰:「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管子·小問篇》曰:「臣聞取人以人者,其去人也亦用人。」《荀子·非相篇》曰:「故君子之度己則以繩,接人則用抴。」《呂氏春秋·疑似篇》曰:「此褒姒之所用死,而平王之所以東徙也。」《韓子·揚榷篇》曰:「下匿其私,用試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皆以以用互文。

◎太史公自序

糲粱[编辑]

「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糲粱之食,藜藿之羹。」《漢書· 司馬遷傳》同。念孫案:服虔曰:「糲,粗米也。」賈逵注《晉語》曰:「粱,食之精者(見《文選》陸機《君子有所思行》注)。」是糲粗而粱精,不得以糲粱連文。粱,當為粢,字之誤也(粢、粱,字形相近,傳寫往往訛溷。《曲禮》「稷曰明粢」《釋文》:「一本作明粱。」《淮南·人間篇》「飯黍粱」,今本粱誤作粢)。《爾雅》曰:「粢,稷。」桓二年《左傳》曰:「粢食不鑿。」《玉藻》曰:「稷食菜羹。」《論語·鄉黨》曰:「疏食菜羹。」粢食、稷食、疏食,異名而同實也。粢與糲皆食之粗者,《李斯傳》曰:「堯之有天下也,粢糲之食,藜藿之羹」,《韓子·五蠹篇》曰:「堯之王天下也,糲粢之食,藜藿之羹」,《淮南· 精神篇》曰:「珍怪奇味,人之所美也。而堯糲粢之飯,藜藿之羹」,《主術篇》曰:「堯太羹不和,粢食不毇」,皆其證也。《列子·力命篇》:「北宮子謂西門子曰:朕衣則裋褐,食則粢糲。子衣則文錦,食則粱肉。」以粢糲與粱肉對言。《淮南·人間篇》:「陳駢子對孟嘗君曰:臣之處於齊也,糲粢之飯,藜藿之羹,以身歸君,食芻豢飯黍粱。」(今本粱誤作粢。上文云「豢以芻豢黍粱」,下文云「服輕暖乘牢良」。良與粱為韻,今據改。)以糲粢與黍粱對言,是粱精而粢粗,可言糲粢,不可言糲粱也。

聖人不朽[编辑]

「聖人不朽,時變是守。」《漢書·司馬遷傳》朽作巧。顏師古曰:「無機巧之心但順時也。」念孫案:《史記》原文,蓋亦作「聖人不巧」。今本作「朽」者,後人以巧與守韻不相協而改之也。不知巧字古讀若糗,正與守為韻。《韓子·主道篇》「不自操事,而知拙與巧」,《素問·征四失論》「更名自巧」,並與咎為韻。《參同契》「非種難為巧」,與酒為韻。皆其證也。上文云「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以虛無為本,即所謂「聖人不巧」也。以因循為用,即所謂「時變是守」也。又云「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因物與舍」。亦是此意。此皆言道家無為之術。故顏師古曰:「無機巧之心,但順時也。」《韓子·揚榷篇》亦云:「聖人之道,去智與巧。」若改為聖人不朽,則與時變是守之義,迥不相涉矣。《索隱》本出「聖人不朽」四字,《正義》云:「言聖人教跡不朽滅」,則所見本皆誤。

諸侯謀之[编辑]

「惠之早霣,諸呂不台,崇強祿產,諸侯謀之,殺隱幽友,大臣洞疑。」念孫案:諸侯謀之,本作諸侯之謀。之,是也(若《詩》言「先君之思」,「燕婉之求」,「維子之好」之類)。言呂後崇強祿產而謀劉氏。故下文即云「殺隱幽友」也。後人以謀與台疑,韻不相協,故改之謀為謀之,而不知謀字古讀若媒(詳見《唐韻正》),正與台、疑為韻。且呂後稱製之時,諸侯未敢謀之也。

洞疑[编辑]

「殺隱幽友,大臣洞疑。」《索隱》曰:「洞是洞達為義,言所共疑也。」引之曰:《索隱》以洞疑為共疑,其說迂而難通。洞,讀為恫。恫疑,恐懼也。言呂後殺隱王如意,幽幽王友,而大臣皆恐也。《蘇秦傳》「秦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喝,驕矜而不敢進。」《索隱》以恫為恐懼,是也。疑,亦恐也。《雜記》曰:「五十不致毀,六十不毀,七十飲酒食肉,皆為疑死。」《鄭注》「疑,猶恐也」。《大戴禮·曾子立事篇》曰:「君子見善,恐不得與焉。見不善,恐其及己也。是故君子疑以終身。」《荀子·宥坐篇》「其赴百仞之穀不懼」,《大戴禮·勸學篇》懼作疑。《管子·小問篇》曰:「駮食虎豹,故虎疑焉。」是疑亦恐也。《燕世家》曰:「眾人恫恐。」恫恐,即恫疑也。作洞者,假借字耳。馮衍顯《志賦》亦曰:「終悇憛而洞疑。」

來古[编辑]

「比《樂書》以述來古。」《索隱》曰:「來古,即古來也。言比《樂書》以述自古以來樂之興衰也。」念孫案:小司馬倒釋來古二字,非也(比《樂書》以述古來,則文不成義)。來古,即往古也。來與往義相反,而謂往為來者,亦猶亂之為治,故之為今,扌夔之為安也。《大雅·文王有聲篇》「遹追來孝」。遹,辭也。來,往也。孝者,美德之通稱。言上追前世之美德也。前世之美德,故曰往孝,所謂追孝於前文人也(《鄭箋》訓遹為述,來為勤。謂述追王季勤孝之行。失之。辯見《經義述聞》)。《晉語》「自今以往,知忠以事君者,與詹同」,《呂氏春秋·上德篇》作「自今以來」。《呂氏春秋·察微篇》「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淮南·道應篇》作「自今以來」。是來即往也。《呂氏春秋·淫辭篇》「自今以來,秦之所欲為,趙助之。趙之所欲為,秦助之」。《韓策》「顏率曰:自今以來,率且正言之而已矣。」本書《秦始皇紀》曰:「自今以來,操國事不道如嫪{士母}、不韋者,籍其門。」皆謂「自今以往」也。

高祖[编辑]

「維高祖元功,輔臣股肱。」念孫案:祖上本無高字,後人以此是述高祖功臣,因加高字耳。今案:應劭注《漢書·文帝紀》曰:「始取天下者為祖,故但言祖而其義已明,無庸加高字。」《文選·吳都賦注、漢高祖功臣頌注、吊魏武帝文注》,三引此文,皆作「維祖元功」,則無高字明矣。下文述《荊燕世家》云:「維祖師旅,劉賈是與。」又其一證也。

其極則玩巧並兼茲殖[编辑]

「其極則玩巧(句),並兼茲(今本此下載《索隱》曰:玩,音五官反。巧,音苦孝反。)殖(此字上屬為句),爭於機利(句)。」念孫案:此以「其極則玩巧」為句(《貨殖傳》曰:「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並兼茲殖」為句,「爭於機利」為句。《索隱》本「玩,音五官反」云云,本在「玩巧」下,今本列入茲字之下,殖字之上,則是以「其極則玩」為句,「巧並兼茲」為句,「殖爭於機利」為句矣。大謬。

姜姓解亡[编辑]

「田闞爭寵,姜姓解亡。」徐廣曰:「解,一作遷。」念孫案:姜姓解亡,殊為不詞。解,當為鮮字之誤也(凡從魚之字,或訛從角。《漢北海相景君銘》 「元元鰥寡」,鰥字作A67。《史記·賈生傳》「細故慸薊兮」,薊字作[B12F]。皆其證也。《漢魯峻石壁殘畫象》「鮮明騎」,鮮字作「<角芊>」,俗書解字作<角羊>,二形相似,故鮮字訛而為解。《月令》「穀實鮮落」,《呂氏春秋·季夏紀》《淮南·時則篇》並作「穀實解落」。《墨子·魯問篇》「鮮而食之」,《節葬篇》作「解而食之」。《爾雅·釋山》「小山別大山鮮」,《釋文》曰:「鮮,或作嶰字。」《文選·吳都賦》「嶰澗闃岡」,李善引《爾雅》曰:「小山別大山曰嶰。」皆其證也)。鮮之言斯也(《小雅·瓠葉》箋曰:「今俗語斯白之字作鮮,齊魯之間聲近斯」《爾雅·釋詁》釋文曰:「鮮,本或作筼。沈云:古斯字。」斯與鮮聲相近,故字相通。阮氏伯元《揅經室文集》曰:「《尚書·無佚》曰:文王懷保小民,惠鮮鰥寡。」鮮,即斯字,言文王惠斯鰥寡,即祖甲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之義。斯者,語詞。故《漢石經》及《漢書· 穀永傳》並作「惠於鰥寡」。《偽孔傳》訓鮮為少,失之也。《釋山》曰:「小山別大山鮮」,言小山之別離於大山者曰鮮。鮮即斯,故《釋言》曰:「斯,離也。」),謂田恒與闞止爭寵,弑簡公,專齊政,而薑姓斯亡也。鮮與遷聲相近,故徐廣曰「一作遷」。若作解,則聲與遷遠,而不可通矣。

傳兵論劍[编辑]

「非信廉仁勇,不能傳兵論劍。」顧子明曰:此本作「非信仁廉勇,不能傳劍論兵書」。信仁為一類,廉勇為一類。劍論與兵書對文(顏師古曰:「劍論,劍術之論也。」)。言非信仁廉勇之人,不能傳此二術也。上文云「在趙者以傳劍論顯」。《漢書·司馬遷傳》同。服虔曰:「世善劍也。」晉灼曰:「《史記·吳起讚》曰:非信仁廉勇,不能傳劍論兵書也。」(見《集解》。)是其證。今本仁廉二字倒轉,劍、論、兵三字,上下錯亂,又脫去書字。

不既信[编辑]

「不既信,不倍言,義者有取焉。」念孫案:不既信,不失信也。《方言》《廣雅》並云:「既,失也。」

統業[编辑]

「維我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統業。」念孫案:統業,當從《漢書》作絕業,字之誤也。絕業與末流相對為文。下文「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云云,正申明絕業二字之意。司馬相如云:「反衰世之陵夷,繼周氏之絕業。」意與此同也。若作統業,則非其指矣。《文選·頭陀寺碑文》「惟齊繼五帝洪名,紐三王絕業」。《李善注》引《史記》正作絕業。

俟後世聖人君子[编辑]

「俟後世聖人君子。」念孫案:此本作「以俟後聖君子」。今本無以字,有世、人二字,皆後人所改也。「哀十四年」《公羊傳》曰:「製《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史公之言,即本於此(案:《傳》稱君子有樂乎此,本指孔子言之。此稱以俟君子,則指後賢言之。雖意有不同,而文出於彼。《詩譜序》曰:「其諸君子亦有樂於是與。」亦指後賢言之,與《公羊》文同而意異)。《索隱》本出「以俟後聖君子」六字,注曰:「此語出《公羊傳》。」 是其證。後人不知而以意改之,謬矣。《漢書》正作「以俟後聖君子」。

索隱本異文[编辑]

案:《史記》《漢書》每多古字。《漢書顏注》即附於本書之下,凡字之不同於今者,必注曰「古某字」。是以後人難於改易,而古字至今尚存。《史記》則《索隱》《正義》本係單行,其附見於本書者,但有《集解》一書,注與音皆未亥備。是以《史記》中古字,多為淺學人所改。後人以《集解》《索隱》《正義》合為一書,乃不肯各仍其舊,而必改從今本以歸畫一,殊失闕疑之義。今《正義》已無單行本,唯汲古閣所刻《索隱》本尚存。其今本中正文、注文,皆經改易者,已附辯於各篇之下,其餘異文尚多,略記百餘字以資考正。如磐石作磐石(《孝文紀》「此所謂磐石之宗也」。《索隱》本磐作盤,他皆仿此),惉滯作苫滯(《樂書》「則無惉滯之音矣」),黃鍾作黃鍾(《律書》「黃鍾長八寸七分一」),菽作叔(《天官書》「戎菽為」),髯作須(《封禪書》 「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俀作倭(《魯世家》「生子弇」),第作弟(《晉世家》「君第毋會」。《陳丞相世家》「陛下第出偽遊雲夢」。《司馬相如傳》 「長卿第俱如臨邛」),暮作莫(《伍子胥傳》「吾日暮塗遠」),礪作厲(「勝自礪劍」),嶺作領(《商君傳》「魏居嶺厄之西」),晙作效(《蘇秦傳》「今茲簹之」),虛喝作虛猲(「是故恫疑虛喝驕矜而不敢進」),饜作厭(《張儀傳》「吾請令公饜事」)。輝作煇(《賈生傳》「覽德輝而下之」),爐作钅盧(「天地為爐」),缻作缶(《李斯傳》「擊甕叩缻」),鎰作溢(「鑠金百鎰」),壍作塹(「陗塹之勢異也」),愈作俞(《蒙恬傳》「若知賢而愈不立」),向作鄉(《韓王信傳》「及其鋒東向」),肮作亢(《劉敬傳》「不搤其肮」),佯作詳(《田叔傳》「以為任安為佯邪」),稚作穉(《匈奴傳》「右穀蠡王伊稚斜」),<片>惠作<片>彗(《司馬相如傳》「軼野馬而<片>惠騊駼」,<貝>作貤(「<貝>丘陵」),烽作熢(「聞烽舉燧燔」),贍作澹(「漉沈贍菑」),撰作選(「曆選列辟」),仿作放(《日者傳》「仿文王八卦」),甔作簷(《貨殖傳》「醬千甔」)。以二者相較,則《索隱》本皆古字,而今本皆俗書也。又如子貢作子贛(《孔子世家》「唯子貢廬於塚上」),盤作槃(《平原君傳》「毛遂奉銅盤」),訊作誶(《賈生傳》「訊曰」),箕倨作箕踞(《張耳陳餘傳》 「高祖箕倨詈」),誚作譙(《樊噲傳》「誚讓項羽」),裙作帬(《萬石君傳》「取親中裙廁窬」),齚作齰(《魏其武安傳》「杜門齚舌自殺」),鄗作鎬(《司馬相如傳》「酆鄗潦潏」),崖作厓「察之無崖」),野作壄(「跨野馬」),網作罔(《酷吏傳》「昔天下之網嘗密矣」),皆與《說文》相合。又如蒼作倉(《項羽紀》「異軍蒼頭特起」。《將相名臣表》「張蒼為計相」),救作弇(《十二諸侯表》「吳王夫差十一年救陳」),高苑作高宛(《高祖功臣侯者表》 「高苑製侯丙倩」),莊作壯(「棘陽莊侯杜得臣」。「涅陽莊侯呂勝」。「中水莊侯呂馬童」。「菌莊侯張平」),陸梁作陸量(「陸梁侯須母」),恭作共(《惠景間侯者表》「管恭侯劉罷軍」。「楊虛恭侯劉將廬」。《建元以來王子侯者表》「牟平恭侯劉渫」),陪作倍(《建元以來王子侯者表》「陪繆侯劉明」),條侯作於阝侯(《將相名臣表》「中尉條侯周亞夫」),噍殺作焦殺(《樂書》「其聲噍以殺」),大荒落作大芒落(《曆書》「強梧大荒落四年」),協洽作汁洽,作噩作作鄂,涒灘作汭漢(並同上),藩作蕃(《天官書》「環之匡衛十二星藩臣」),婺女作務女(同上),橢作隋(《平準書》 「三日復小橢之」),管作筦(「欲擅管山海之貨」),犁鉏作犁且(《齊世家》「犁鉏曰」),闞止作監止(「闞止有寵焉」),徐州作徐州(「田常執簡公於徐州」),費王作弗王(《晉世家》「子穆侯費王立」),荀躒作荀櫟(《趙世家》「荀躒言於晉侯」),熒惑作營惑(《孔子世家》「匹夫而熒惑諸侯者」),圯作汜(《留侯世家》「步遊下邳圯上」),旗作期(《三王世家》「降旗奔師」),佚作軼(「毋侗好佚」),寓作偶(《老子韓非傳》「大抵率寓言也」),端木賜作端沐賜,漆雕開、漆雕哆、漆雕徒父、漆雕並作漆弇,公伯僚作公伯繚,公堅定作公肩定,申黨作申堂,公西葴作公西箴(並《仲尼弟子傳》),舫作枋(《張儀傳》「舫船載卒」),得作德(《孟嘗君傳》「齊湣王不自得」),屩作蹻(「躡屩而見之」),灑作灑(《範雎傳》「群臣莫不灑然變色易容者」),馳作施(「譬若馳韓盧而搏蹇兔也」),湣作惽(《屈原傳》「離湣之長鞠」),誹作非(「誹誹俊疑桀」),賈誼作賈義(《賈生傳》),洛作雒(《呂不韋傳》「食河南洛陽十萬戶」),匣作柙(《刺客傳》「秦舞陽奉地圖匣」),辯作別(《李斯傳》「辯白黑而定一尊」),渡作度(《淮陰侯傳》「陳船欲渡臨晉」),萆作卑(「萆山而望趙軍」),狡兔作郊兔(「狡兔死」),湩作重(《匈奴傳》「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廬朐作盧朐(「築城鄣列亭至廬朐」),稽且作稽沮(《衛將軍驃騎傳》「捕稽且王」),敝作獘(《主父傳》「靡敝中國」),勞浸作勞寢(《西南夷傳》「其旁東北有勞浸靡莫」),諸蔗作諸柘(《司馬相如傳》 「諸蔗弇且」),雕胡作弇胡(「東薔雕胡」),恤削作戌削(「揚衪恤削」),媻珊作盤犭冊,勃窣作勃猝(「媻珊勃窣上金堤」),酆作豐(「酆綍潦潏」),踰作隃(「逾波趨浥」),鷛<鳥渠>鷛渠(「煩鶩鷛<鳥渠>」),<鳥>此作葴鴜(「<鳥>此 ,鮮枝作鮮支(「鮮枝黃礫」),榙[A14M]作遝(「榙[A14M]荔枝」),胥餘作胥邪(「留落胥餘」),卉吸作卉歙(「瀏蒞卉吸」),嫻作閑(「姣冶嫻都」),筰作笮(「邛筰之君長」),浸潯作浸淫(「浸潯衍溢」),眩湣作泫湣(「紅杳眇以眩湣」),{逢火}作逢(「{逢火}湧原泉」),經作徑(《大宛傳》「經匈奴」),導作道(「為發導驛抵康居」),黎軒作犁軒(「北有奄蔡黎軒」),謫作適(《滑稽傳》「罰謫譖之者」),竿作幹(《貨殖傳》「竹竿萬個」),黿作蚖(《太史公自序》「黿鱓與處」),亦可見古書多假借之字,故並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