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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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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十八 資治通鑑 卷第八十九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九十

資治通鑑卷第八十九

司馬光奉 勑編集

 晉紀十一起閼達閹茂盡柔兆困敦凡三年

   孝愍皇帝下

建興二年春正月辛未有如日隕于地又有三日相承

出西方而東行 丁丑大赦 有流星出牽牛入紫微

光燭地墜于平陽北化爲肉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漢

主聦惡之以問公卿陳元達以爲女寵大盛亡國之徴

聦曰此隂陽之理何闗人事聦后劉氏賢明聦所爲不

道劉氏每規正之己丑劉氏卒謚曰武宣自是嬖寵競

進後宫無序矣 聦置丞相等七公又置輔漢等十六

大將軍各配兵二千以諸子爲之又置左右司𨽻各領

户二十餘萬萬户置一内史單于左右輔各主六夷十

萬落萬落置一都尉左右選曹尚書竝典選舉自司𨽻

以下六官皆位亞僕射以其子粲爲丞相領大將軍録

尚書事進封晉王江都王延年録尚書六條事汝隂王

景爲太師王育爲太傅任顗爲太保馬景爲大司徒朱

紀爲大司空中山王曜爲大司馬 壬辰王子春等及

王浚使者至襄國石勒匿其勁卒精甲羸師虛府以示

之北面拜使者而受書浚遺勒麈尾勒陽不敢執懸之

於壁朝夕拜之曰我不得見王公見其所賜如見公也

復遣董肇奉表于浚期以三月中旬親詣幽州奉上尊

號亦脩牋于棗嵩求并州牧廣平公勒問浚之政事於

王子春子春曰幽州去嵗大水人不粒食浚積粟百萬

不能賑贍刑政苛酷賦役殷煩忠賢内離夷狄外叛人

皆知其將亡而浚意氣自若曽無懼心方更置立臺閣

布列百官自謂漢髙魏武不足比也勒撫几笑曰王彭

祖眞可擒也浚使者還薊具言石勒形勢寡弱款誠無

二浚大恱益驕怠不復設備 楊虎掠漢中吏民以犇

成梁州人張咸等起兵逐楊難敵難敵去咸以其地歸

成於是漢嘉涪陵漢中之地皆爲成有成主雄以李鳳

爲梁州刺史任囘爲寧州刺史李恭爲荆州刺史雄虛

已好賢隨才授任命太傅驤養民於内李鳳等招懐於

外刑政寛簡獄無滯囚興學校置史官其賦民男丁嵗

榖三斛女丁半之疾病又半之户調絹不過數丈綿數

兩事少役希民多富實新附者皆給復除是時天下大

亂而蜀獨無事年榖屢熟乃至閭門不閉路不拾遺漢

嘉夷王冲歸朱提審炤建寧爨畺皆歸之巴郡嘗告急

云有晉兵雄曰吾常憂琅邪微弱遂爲石勒所滅以爲

耿耿不圖乃能舉兵使人欣然然雄朝無儀品爵位濫

溢吏無禄秩取給於民軍無部伍號令不肅此其所短

也 二月壬寅以張軌爲太尉涼州牧封西平郡公王

浚爲大司馬都督幽冀諸軍事荀組爲司空領尚書左

僕射兼司𨽻校尉行留臺事劉琨爲大將軍都督并州

諸軍事朝廷以張軌老病拜其子寔爲副刺史 石勒

纂嚴將襲王浚而猶豫未發張賓曰夫襲人者當出其

不意今軍嚴經曰而不行豈非畏劉琨及鮮卑烏桓

吾後患乎勒曰然爲之柰何賔曰彼三方智勇無及將

軍者將軍雖逺出彼必不敢動且彼未謂將軍便能懸

軍千里取幽州也輕軍往返不出二旬藉使彼雖有心

比其謀議出師吾已還矣且劉琨王浚雖同名晉臣實

爲仇敵若脩牋于琨送質請和琨必喜我之服而快浚

之亡終不救浚而襲我也用兵貴神速勿後時也勒曰

吾所未了右矦已了之吾復何疑遂以火宵行至栢人

殺主簿游綸以其兄統在范陽恐𣳘軍謀故也遣使奉

牋送質于劉琨自陳罪惡請討浚以自效琨大喜移檄

州郡稱已與猗盧方議討勒勒走伏無地求抜幽都以

贖罪今便當遣六脩南襲平陽除僭偽之逆類降知死

之逋羯順天副民翼奉皇家斯乃曩年積誠靈祐之所

致也三月勒軍達易水王浚督䕶孫緯馳遣白浚將勤

兵拒之游統禁之浚將佐皆曰胡貪而無信必有詭計

請擊之浚怒曰石公來正欲奉戴我耳敢言擊者斬衆

不敢復言浚設饗以待之壬申勒晨至薊叱門者開門

猶疑有伏兵先驅牛羊數千頭聲言上禮實欲塞諸街

巷浚始懼或坐或起勒旣入城縱兵大掠浚左右請禦

之浚猶不許勒升其聽事浚乃走出堂皇勒衆執之勒

召浚妻與之竝坐執浚立於前浚罵曰胡奴調乃公何

凶逆如此勒曰公位冠元台手握彊兵坐觀本朝傾覆

曽不救援乃欲自尊爲天子非凶逆乎又委任姦貪殘

虐百姓賊害忠良毒徧燕土此誰之罪也使其將王洛

生以五百騎先送浚于襄國浚自投于水束而出之斬

于襄國市勒殺浚麾下精兵萬人浚將佐等爭詣軍門

謝罪饋賂交錯前尚書裴憲從事中郎荀綽獨不至勒

召而讓之曰王浚暴虗孤討而誅之諸人皆來慶謝二

君獨與之同惡將何以逃其戮乎對曰憲等丗仕晉朝

荷其榮禄浚雖凶麤猶是晉之藩臣故憲等從之不敢

有貳明公苟不脩德義專事威刑則憲等死自其分又

何逃乎請就死不拜而出勒召而謝之待以客禮綽朂

之孫也勒數朱碩棗嵩等以納賄亂政爲幽州患責游

統以不忠所事皆斬之籍浚將佐親戚家貲皆至巨萬

惟裴憲荀綽止有書百餘⿳六失𧘇 -- 袠鹽米各十餘斛而已勒曰

吾不喜得幽州喜得二子以憲爲從事中郎綽爲參軍

分遣流民各還鄉里勒停薊二日焚浚宫殿以故尚書

燕國劉翰行幽州刺史戍薊置守宰而還孫緯遮擊之

勒僅而得免勒至襄國遣使奉王浚首獻捷于漢漢以

勒爲大都督督陜東諸軍事驃騎大將軍東單于増封

十二郡勒固辭受二郡而已劉琨請兵於拓跋猗盧以

擊漢㑹猗盧所部雜胡萬餘家謀應石勒猗盧悉誅之

不果赴琨約琨知石勒無降意乃大懼上表曰東北八

州勒滅其七先朝所授存者惟臣勒據襄國與臣隔山

朝發夕至城塢駭懼雖懐忠憤力不從願耳劉翰不欲

從石勒乃歸段匹磾匹磾遂據薊城王浚從事中郎陽

裕躭之兄子也逃犇令支依叚疾陸眷㑹稽朱左車魯

國孔纂㤗山胡母翼自薊逃犇昌黎依慕容廆是時中

國流民歸廆者數萬家廆以冀州人爲冀陽郡豫州人

爲成周郡青州人爲營丘郡并州人爲唐國郡初王浚

以邵續爲樂陵太守屯厭次浚敗續附於石勒勒以續

子乂爲督䕶浚所署勃海太守東萊劉胤弃郡依續謂

續曰凡立大功必杖大義君晉之忠臣柰何從賊以自

汙乎㑹段匹磾以書邀續同歸左丞相睿續從之其人

皆曰今棄勒歸匹磾其如乂何續泣曰我豈得顧子而

爲叛臣哉殺異議者數人勒聞之殺乂續遣劉𦙍使江

東睿以胤爲參軍以續爲平原太守石勒遣兵圍續匹

磾使其弟文鴦救之勒引去 襄國大饑榖二升直銀

一斤肉一斤直銀一兩 杜弢將王眞襲陶侃於休障

侃犇灄中周訪救侃擊弢兵破之 夏五月西平武穆

公張軌寢疾遺令文武將佐務安百姓上思報國下以

寧家己丑軌薨長史張璽等表丗子寔攝父位 漢中

山王曜趙染冦長安六月曜屯渭汭染屯新豐索綝將

兵出拒之染有輕綝之色長史魯徽曰晉之君臣自知

强弱不敵將致死於我不可輕也染曰以司馬模之彊

吾取之如拉朽索綝小豎豈能汙吾馬蹄刀刃邪晨帥

輕騎數百逆之曰要當獲綝而後食綝與戰于城西染

兵敗而歸悔曰吾不用魯徽之言以至此何面目見之

先命斬徽徽曰將軍愚愎以取敗乃復忌前害勝誅忠

良以逞忿猶有天地將軍其得死於枕席乎詔加索綝

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録尚書承制行事曜染復與

將軍殷凱帥衆數萬向長安麴允逆戰於馮翊允敗收

兵夜襲凱營凱敗死曜乃還攻河内太守郭黙于懷列

三屯圍之黙食盡送妻子爲質請糴於曜糴畢復嬰城

固守曜怒沈黙妻子于河而攻之黙欲投李矩於新鄭

矩使其甥郭誦迎之兵少不敢進㑹劉琨遣參軍張肇

帥鮮卑五百餘騎詣長安道阻不通還過矩營矩說肈

使擊漢兵漢兵望見鮮卑不戰而走黙遂帥衆歸矩漢

主聦召曜還屯蒲阪 秋趙染攻北地麴允拒之染中

弩而死 石勒始命州郡閱實户口户出帛二匹糓

斛 冬十月以張寔爲都督涼州諸軍事涼州刺史西

平公 十一月漢主聦以晉王粲爲相國大單于揔百

揆粲少有儁才自爲宰相驕奢專恣逺賢親佞嚴刻愎

諫國人始惡之 周勰以其父遺言因呉人之怨謀作

亂使呉興功曹徐馥矯稱叔父丞相從事中郎札之命

收合徒衆以討王導刁協豪傑翕然附之孫皓族人弼

亦起兵於廣德以應之

三年春正月徐馥殺呉興太守袁琇有衆數千欲奉周

札爲主札聞之大驚以告義興太守孔侃勰知札意不

同不敢發馥黨懼攻馥殺之孫弼亦死札子續亦聚衆

應馥左丞相睿議發兵討之王導曰今少發兵則不足

以平冦多發兵則根本空虛續族弟黄門侍郎莚忠果

有謀請獨使莚往足以誅續睿從之莚晝夜兼行至郡

將入遇續於門謂續曰當與君共詣孔府君有所論續

不肯入莚牽逼與俱坐定莚謂孔侃曰府君何以置賊

在坐續衣中常置刀即操刀逼莚莚叱郡傳教呉曽格

殺之莚因欲誅勰札不聽委罪於從兄邵而誅之莚不

歸家省母遂長驅而去母狼狽追之睿以札爲呉興太

守莚爲太子右衛率以周氏呉之豪望故不窮治撫勰

如舊 詔平東將軍宋哲屯華隂 成主雄立后任氏

 二月丙子以琅邪王睿爲丞相大都督督中外諸軍

事南陽王保爲相國荀組爲太尉領豫州牧劉琨爲司

空都督并冀幽三州諸軍事琨辭司空不受 南陽王

模之敗也都尉陳安往歸丗子保於秦州保命安將千

餘人討叛羌寵待甚厚保將張春疾之譖安云有異志

請除之保不許春輒伏刺客以刺安安被創馳還隴城

遣使詣保貢獻不絶 詔進拓跋猗盧爵爲代王置官

屬食代常山二郡猗盧請并州從事鴈門莫含於劉琨

琨遣之含不欲行琨曰以并州單弱吾之不材而能自

存於胡羯之間者代王之力也吾傾身竭貲以長子爲

質而奉之者庶㡬爲朝廷雪大耻也卿欲爲忠臣奈何

惜共事之小誠而忘徇國之大節乎往事大王爲之腹

心乃一州之所賴也含遂行猗盧甚重之常與參大計

倚盧用灋嚴國人犯灋者或舉部就誅老㓜相攜而行

人問何之曰往就死無一人敢逃匿者 王敦遣陶侃

甘卓等討杜弢前後數十戰弢將士多死乃請降於丞

相睿睿不許弢遺南平太守應詹書自陳昔與詹共討

樂鄉本同休戚後在湘中懼死求生遂相結聚儻以舊

交之情爲明枉直使得輸誠盟府厠列義徒或北清中

原或西取李雄以贖前愆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詹爲

啓呈其書且言弢益州秀才素有清望爲鄉人所逼

今悔惡歸善宐命使撫納以息江湘之民睿乃使前南

海太守王運受弢降赦其反逆之罪以弢爲巴東監軍弢

旣受命諸將猶攻之不已弢不勝憤怒遂殺運復反遣

其將杜𢎞張彦殺臨川内史謝摛遂䧟豫章三月周訪

擊彦斬之弘犇臨賀 漢大赦改元建元兩血於漢東

宫延明殿太弟义惡之以問太傅崔瑋太保許遐瑋遐

說义曰主上往日以殿下爲太弟者欲以安衆心耳其

志在晉王久矣王公已下莫不希㫖附之今復以晉

王爲相國羽儀威重踰於東宫萬機之事無不由之諸

王皆置營兵以爲羽翼事勢已去殿下非徒不得立也

朝夕且有不測之危不如早爲之計今四衛精兵不減

五千相國輕佻正煩一刺客耳大將軍無日不出其營

可襲而取餘王竝㓜固易奪也茍殿下有意二萬精兵

指顧可得鼓行入雲龍門宿衛之士孰不倒戈以迎殿

下者大司馬不慮其爲異也乂弗從東宫舎人荀裕告

瑋遐勸乂謀反漢主聦收瑋遐於詔獄假以他事殺之

使冠威將軍卜抽將兵監守東宫禁乂不聽朝㑹乂憂

懼不知所爲上表乞爲庶人并除諸子之封褒羙晉王

請以爲嗣抽抑而弗通 漢青州刺史曹嶷盡得齊魯

間郡縣自鎭臨淄有衆十餘萬臨河置戌石勒表稱嶷

有專據東方之志請討之漢主聦恐勒滅嶷不可復制

弗許聦納中䕶軍靳凖二女月光月華立月光爲上皇

后劉貴妃爲左皇后月華爲右皇后左司𨽻陳元達極

諫以爲竝立三后非禮也聦不悅以元達爲右光禄大

夫外示優崇實奪其權於是太尉范隆等皆請以位讓

元達聦乃復以元達爲御史大夫儀同三司月光有穢

行元達奏之聦不得已廢之月光慙恚自殺聦恨元達

 夏四月大赦 六月盜發漢霸杜二陵及薄太后陵

得金帛甚多朝廷以用度不足詔收其餘以實内府

辛巳大赦 漢大司馬曜攻上黨八月癸亥敗劉琨之

衆於襄垣曜欲進攻陽曲漢主聦遣使謂之曰長安未

平宐以爲先曜乃還屯蒲阪 陶侃與杜弢相攻弢使

王貢出挑戰侃遥謂之曰杜弢爲益州小吏盜用庫錢

父死不犇䘮卿本佳人何爲隨之天下寧有白頭賊邪

貢初横脚馬上聞侃言歛容下脚侃知可動復遣使諭

之截髪爲信貢遂降於侃弢衆潰遁走道死侃與南平

太守應詹進克長沙湘州悉平丞相睿承制赦其所部

進王敦鎮東大將軍加都督江楊荆湘交廣六州諸軍

事江州刺史敦始自選置刺史以下寖益驕横初王如

之降也敦從弟稜愛如驍勇請敦配已麾下敦曰此輩

險悍難畜汝性狷急不能容養更成禍端稜固請乃與

之稜置左右甚加寵遇如數與敦諸將角射爭鬬稜杖

之如深以爲恥及敦潜畜異志稜每諫之敦怒其異已

密使人激如令殺稜如因閑宴請劒舞爲歡稜許之如

舞劒漸前稜惡而呵之如直前殺稜敦聞之陽驚亦捕

如誅之 初朝廷聞張光死以侍中第五猗爲安南將

軍監荆梁益寧四州諸軍事荆州刺史自武𨵿出杜曾

迎猗於襄陽爲兄子娶猗女遂聚兵萬人與猗分據漢沔陶

侃旣破杜弢乗勝進擊曾有輕曾之志司馬魯恬諫曰凡戰當

先料其將今使君諸將無及曽者未易可逼也侃不從進圍曾

於石城曾軍多騎兵密開門突侃陳出其後反擊之侃兵死者

數百人曾將趨順陽下馬拜侃告辭而去時荀崧都督荆州江

北諸軍事屯宛曾引兵圍之崧兵少食盡欲求救於故

吏襄城太守石覽崧小女灌年十三帥勇士數十人踰

城突圍夜出且戰且前遂達覽所又爲崧書求救於南

中郎將周訪訪遣子撫帥兵三千與覽共救崧曽乃遁

去曾復致牋於崧求討丹水賊以自效崧許之陶侃遺

崧書曰杜曽凶狡所謂鴟梟食母之物此人不死州土

未寧足下當識吾言崧以宛中兵少藉曾爲外援不從

曾復帥流亡二千餘人圍襄陽數日不克而還 王敦

嬖人呉興錢鳳疾陶侃之功屢毁之侃將還江陵欲詣

敦自陳朱伺及安定皇甫方回諫曰公入必不出侃不

從旣至敦留侃不遣左轉廣州刺史以其從弟丞相軍

諮祭酒廙爲荆州刺史荆州將吏鄭攀馬雋等詣敦上

書留侃敦怒不許攀等以侃始滅大賊而更被黜衆情

憤惋又以廙忌戾難事遂帥其徒二千人屯溳口西迎

杜曾廙爲攀等所襲犇于江安杜曾與攀等北迎第五

猗以拒廙廙督諸軍討曾復爲曽所敗敦意攀承侃風

㫖被甲持矛將殺侃出而復還者數四侃正色曰使君

雄斷當裁天下何此不决乎因起如厠諮議參軍梅陶

長史陳頒言於敦曰周訪與侃親姻如左右手安有斷

人左手而右手不應者乎敦意解乃設盛饌以餞之侃

便夜發敦引其子瞻爲參軍初交州刺史顧祕卒州人

以祕子壽領州事帳下督梁碩起兵攻壽殺之碩遂專

制交州王機自以盜據廣州恐王敦討之更求交州㑹

杜弘詣機降敦欲因機以討碩乃以降杜弘爲機功轉交

州刺史機至鬱林碩迎前刺史脩則子湛行州事以拒

之機不得進乃更與杜弘及廣州將温邵交州秀才劉

沈謀復還據廣州陶侃至始興州人皆言宐觀察形勢

不可輕進侃不聽直至廣州諸郡縣皆已迎機矣杜𢎞

遣使偽降侃知其謀進擊𢎞破之遂執劉沈於小桂遣

督䕶許髙討王機走之機病死于道髙掘其尸斬之諸

將皆請乗勝擊温邵侃笑曰吾威名已著何事遣兵但

一函紙自定耳乃下書諭之邵懼而走追獲於始興杜

𢎞詣王敦降廣州遂平侃在廣州無事輒朝運百甓於

齋外暮運於齋内人問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

優逸恐不堪事故自勞耳王敦以杜𢎞爲將寵任之

九月漢主聦使大鴻臚賜石勒弓矢䇿命勒爲陜東伯

得專征伐拜刺史將軍守宰封列矦嵗盡集上 漢大

司馬曜冦北地詔以麴允爲大都督驃騎將軍以禦之

冬十月以索綝爲尚書僕射都督宫城諸軍事曜進㧞

馮翊太守梁肅犇萬年曜轉寇上郡麴允去黄白城軍

于靈武以兵弱不敢進帝屢徴兵於丞相保保左右皆

曰蝮虵螫手壯士斷腕今胡寇方盛且宐斷隴道以觀

其變從事中郎裴詵曰今虵已螫頭頭可斷乎保乃以

鎮軍將軍胡崧行前鋒都督須諸軍集乃發麴允欲奉

帝往就保索綝曰保得天子必逞其私志乃止於是自

長安以西不復貢奉朝廷百官饑乏採稆以自存 涼

州軍士張冰得璽文曰皇帝行璽獻於張寔僚屬皆賀

寔曰是非人臣所得留遣使歸於長安

四年春正月司徒梁芬議追尊呉王晏右僕射索綝等

引魏明帝詔以爲不可乃贈太保謚曰孝 漢中常侍

王沈宣懐中宫僕射郭猗等皆寵幸用事漢主聦游宴

後宫或三日不醒或百日不出自去冬不視朝政事一

委相國粲唯殺生除拜乃使沈等入白之沈等多不白

而自以其私意决之故勲舊或不叙而姦佞小人有數

日至二千石者軍旅嵗起將士無錢帛之賞而後宫之

家賜及僮僕動至數千萬沈等車服第舎踰於諸王子

弟中表爲守令者三十餘人皆貪殘爲民害靳凖闔宗

謟事之郭猗與凖皆有怨於太弟义猗謂相國粲曰殿

下光文帝之丗孫主上之嫡子四海莫不屬心奈何欲

以天下與太弟乎且臣聞太弟與大將軍謀因三月上

已大宴作亂事成許以主上爲太上皇大將軍爲皇太

子又許衛軍爲大單于三王處不疑之地竝握重兵以此

舉事無不成者然二王貪一時之利不顧父兄事成之

後主上豈有全理殿下兄弟固不待言東宫相國單于

當在武陵兄弟何肯與人也今禍期甚迫宐早圖之臣

屢言於主上主上篤於友愛以臣刀鋸之餘終不之信

願殿下勿𣳘密表其狀殿下儻不信臣言可召大將軍

從事中郎王皮衛軍司馬劉惇假之恩意許其歸首以

問之必可知也粲許之猗宻謂皮惇曰二王逆狀主上

及相國具知之矣卿同之乎二人驚曰無之猗曰兹事

已决吾憐卿親舊并見族耳因歔欷流涕二人大懼叩

頭求哀猗曰吾爲卿計卿能用之乎相國問卿卿但云

有之若責卿不先啓卿即云臣誠負死罪然仰惟主上

寛仁殿下敦睦茍言不見信則陷於誣譖不測之誅故

不敢言也皮惇許諾粲召問之二人至不同時而其辭

若一粲以爲信然靳凖復説粲曰殿下宐自居東宫以

領相國使天下早有所繫今道路之言皆云大將軍衛

將軍欲奉太弟爲變期以季春若使大弟得天下殿下

無容足之地矣粲曰爲之奈何凖曰人告太弟爲變主

上必不信宐緩東宫之禁使賔客得往來太弟雅好待

士必不以此爲嫌輕薄小人不能無迎合太弟之意爲

之謀者然後下官爲殿下露表其罪殿下收其賓客與

太弟交通者考問之獄辭旣具則主上無不信之理也

粲乃命卜抽引兵去東宫少府陳休左衛將軍卜崇爲

人清直素惡沈等雖在公座未嘗與語沈等深疾之侍

中卜幹謂休崇曰王沈等勢力足以囘天地卿輩自料

親賢孰與竇武陳蕃休崇曰吾輩年踰五十職位已崇

唯欠一死耳死於忠義乃爲得所安能俛首伭眉以事

閹豎乎去矣卜公勿復有言二月漢主聦出臨上秋閤

命收陳休卜崇及特進綦毋達太中大夫公師彧尚書

王琰田歆大司農朱諧竝誅之皆宦官所惡也卜幹泣

諫曰陛下方側席求賢而一旦戮卿大夫七人皆國之

忠良無乃不可乎藉使休等有罪陛下不下之有司暴

明其狀天下何從知之詔尚在臣所未敢宣露願陛下

熟思之因叩頭流血王沈叱幹曰卜侍中欲拒詔乎聦

拂衣而入免幹爲庶人太宰河間王易大將軍勃海王

敷御史大夫陳元達金紫光禄大夫西河王延等皆詣

闕表諫曰王沈等矯弄詔㫖欺誣日月内諂陛下外佞

相國威權之重侔於人主多樹姦黨毒流海内知休等

忠臣爲國盡節恐發其姦狀故巧爲誣陷陛下不察遽

加極刑痛徹天地賢愚傷懼今遺晉未殄巴蜀不賔石

勒謀據趙魏曹嶷欲王全齊陛下心腹四支何處無患

乃復以沈等助亂誅巫咸戮扁鵲臣恐遂成膏肓之疾

後雖救之不可及已請免沈等官付有司治罪聦以表

示沈等笑曰羣兒爲元達所引遂成癡也沈等頓首泣

曰臣等小人過䝉陛下識抜得洒掃閨閤而王公朝士

疾臣等如讎又深恨陛下願以臣等膏鼎鑊則朝廷自

然雍穆矣聦曰此等狂言常然卿何足恨乎聦問沈等

於相國粲粲盛稱沈等忠清聦恱封沈等爲列矦太宰

易又詣闕上䟽極諫聦大怒手壞其䟽三月易忿恚而

卒易素忠直陳元達倚之爲援得盡諫諍及卒元達哭

之慟曰人之云亡邦國殄悴吾旣不復能言安用黙黙

茍生乎歸而自殺 初代王猗盧愛其少子比延欲以

爲嗣使長子六脩出居新平城而黜其母六脩有駿馬

日行五百里猗盧奪之以與比延六脩來朝猗盧使拜

比延六脩不從猗盧乃坐比延於其步輦使人導從出

遊六脩望見以爲猗盧伏謁路左至乃比延六脩慙怒

而去猗盧召之不至大怒帥衆討之爲六脩所敗猗盧

微服逃民閒有賤婦人識之遂爲六脩所弑拓跋普根

先守外境聞難來赴攻六脩滅之普根代立國中大亂

新舊猜嫌迭相誅滅左將軍衛雄信義將軍箕澹乆佐

猗盧爲衆所附謀歸劉琨乃言於衆曰聞舊人忌新人

悍戰欲盡殺之將奈何晉人及烏桓皆驚懼曰死生隨

二將軍乃與琨質子遵帥晉人及烏桓三萬家馬牛羊

十萬頭歸于琨琨大喜親詣平城撫納之琨兵由是復

振夏四月普根卒其子始生普根母惟氏立之 張寔

下令所部吏民有能舉其過者賞以布帛羊米賊曹佐

髙昌隗瑾曰今明公爲政事無巨細皆自决之或興師

發令府朝不知萬一違失謗無所分羣下畏威受成而

已如此雖賞之千金終不敢言也謂宐少損聦明凡百

政事皆延訪羣下使各盡所懷然後采而行之則嘉言

自至何必賞也寔恱從之増瑾位三等寔遣將軍王該

帥步騎五千入援長安且送諸郡貢計詔拜寔都督陜

西諸軍事以寔弟茂爲秦州刺史 石勒使石虎攻劉

演于廩丘幽州刺史段匹磾使其弟文鴦救之虎抜廩

丘演犇文鴦軍虎獲演弟啓以歸 寧州刺史王遜嚴

猛喜誅殺五月平夷太守雷炤平樂太守董霸帥三千

餘家叛降於成 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漢

大司馬曜圍北地太守麴昌大都督麴允將步騎三萬

救之曜繞城縱火煙起蔽天使反間紿允曰郡城已陷

往無及也衆懼而潰曜追敗允於磻石谷允犇還靈武

曜遂取北地允性仁厚無威斷喜以爵位恱人新平太

守笁恢始平太守楊像扶風太守笁爽安定太守焦嵩

皆領征鎮杖節加侍中常侍村塢主帥小者猶假銀青

將軍之號然恩不及下故諸將驕恣而士卒離怨𨵿中

危亂允告急於焦嵩嵩素侮允曰須允困當救之曜進至

涇陽渭北諸城悉潰曜獲建威將軍魯充散騎常侍梁

緯少府皇甫陽曜素聞充賢募生致之旣見賜之酒曰

吾得子天下不足定也充曰身爲晉將國家䘮敗不敢

求生若䝉公恩速死爲幸曜曰義士也賜之劒令自殺

梁緯妻辛氏美色曜召見將妻之辛氏大哭曰妾夫已

死義不獨生且一婦人而事二夫明公又安用之曜曰

貞女也亦聽自殺皆以禮葬之 漢主聦立故張后侍

婢樊氏爲上皇后三后之外佩皇后璽綬者復有七人

嬖寵用事刑賞紊亂大將軍敷數涕泣切諫聦怒曰汝

欲乃公速死邪何以朝夕生來哭人敷憂憤發病卒河

東平陽大蝗民流殍者什五六石勒遣其將石越帥騎

二萬屯并州招納流民民歸之者二十萬户聦遣使讓

勒勒不受命潛與曹嶷相結 八月漢大司馬曜逼長

安 九月漢主宴羣臣於光極殿引見太弟义义容貌

憔悴鬢髪蒼然涕泣陳謝聦亦爲之慟哭乃縱酒極歡

待之如初 焦嵩笁恢宋哲皆引兵救長安散騎常侍

華輯監京兆馮翊𢎞農上洛四郡兵屯霸上皆畏漢兵

彊不敢進相國保遣胡崧將兵入援擊漢大司馬曜於

靈臺破之崧恐國威復振則麴索勢盛乃帥城西諸郡

兵屯渭北不進遂還槐里曜攻陷長安外城麴允索綝

退守小城以自固内外斷絶城中饑甚米斗直金二兩

人相食死者太半亡逃不可制唯涼州義衆千人守死

不移太倉有麴數十䴵麴允屑之爲粥以供帝旣而亦

盡冬十一月帝泣謂允曰今窮厄如此外無救援當忍

恥出降以活士民因歎曰誤我事者麴索二公也使侍

中宗敞送降牋於曜索綝潛留敞使其子說曜曰今城

中食猶足支一年未易克也若許綝以車騎儀同萬户

郡公者請以城降曜斬而送之曰帝王之師以義行也

孤將兵十五年未嘗以詭計敗人必窮兵極勢然後取

之今索綝所言如此天下之惡一也輙相爲戮之若兵

食審未盡者便可勉强固守如其糧竭兵微亦宐早寤

天命甲午宗敞至曜營乙未帝乗羊車肉袒銜璧輿櫬

出東門降羣臣號泣攀車執帝手帝亦悲不自勝御史

中丞馮翊吉朗歎曰吾智不能謀勇不能死何忍君臣

相隨北面事賊虜乎乃自殺曜焚櫬受璧使宗敞奉帝

還宫丁酉遷帝及公卿以下於其營辛丑送至平陽壬

寅漢主聦臨光極殿帝稽首於前麴允伏地慟哭扶不

能起聦怒囚之允自殺聦以帝爲光禄大夫封懷安矦

以大司馬曜爲假黄鉞大都督督陜西諸軍事太宰封

秦王大赦改元麟嘉以麴允忠烈贈車騎將軍諡節愍

矦以索綝不忠斬于都市尚書梁允侍中梁濬等及諸

郡守皆爲曜所殺華輯犇南山  干寶論曰昔髙祖

宣皇帝以雄才碩量應時而起性深阻有若城府而能

寛綽以容納行數術以御物而知人善采抜於是百姓

與能大象始構丗宗承基太祖繼業咸黜異圖用融前

烈至于丗祖遂享皇極仁以厚下儉以足用和而不弛

寛而能斷掩唐虞之舊域班正朔於八荒于時有天下

無窮人之諺雖太平未洽亦足以明民樂其生矣武皇

旣崩山陵未乾而變難繼起宗子無維城之助師尹無

具瞻之貴朝爲伊周夕成桀跖國政迭移於亂人禁兵

外散於四方方岳無鈞石之鎮𨵿門無結草之固戎羯

稱制二帝失尊何哉樹立失權託付非才四維不張而

茍且之政多也夫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抜理節則不

亂膠結則不遷昔之有天下者所以能長乆用此道也

周自后稷愛民十六王而武始君之其積基樹本如此

其固今晉之興也其創基立本固異於先代矣加以朝

寡純徳之人鄉乏不二之老風俗淫僻恥尚失所學者

以莊老爲宗而黜六經談者以虚蕩爲辯而賤名檢行

身者以放濁爲通而狹節信進仕者以茍得爲貴而鄙

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爲髙而笑勤恪是以劉頌屢言治

道傳咸每糾邪正皆謂之俗吏其倚杖虛曠依阿無心

者皆名重海内若夫文王日𣅔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

懈者蓋共嗤點以爲灰塵矣由是毁譽亂於善惡之實

情慝犇於貨欲之塗選者爲人擇官官者爲身擇利丗

族貴戚之子弟陵邁超越不拘資次悠悠風塵皆犇競

之士列官千百無譲賢之舉子眞著崇讓而莫之省子

雅制九班而不得用其婦女不知女工任情而動有逆

于舅姑有殺戮妾媵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禮

法刑政於此太壞國之將亡本必先顛其此之謂乎故

觀阮藉之行而覺禮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純賈充之爭

而見師尹之多僻考平呉之功而知將帥之不讓思郭

欽之謀而寤戎狄之有釁覽傅玄劉毅之言而得百官

之邪核傅咸之奏錢神之論而覩寵賂之彰民風國勢

旣已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猶懼致亂況

我惠帝以放蕩之徳臨之哉懷帝承亂得位羈於彊臣

愍帝犇播之後徒守虛名天下之勢旣去非命丗之雄

才不能復取之矣  石勒圍樂平太守韓據于坫城

據請救於劉琨琨新得拓跋猗盧之衆欲因其鋭氣以

討勒箕澹衛雄諫曰此雖晉民久淪異域未習明公之

恩信恐其難用不若且内收鮮卑之餘榖外抄胡賊之

牛羊閉𨵿守險務農息兵待其服化感義然後用之則

功無不濟矣琨不從悉發其衆命澹帥步騎二萬爲前

驅琨屯廣牧爲之聲援石勒聞澹至將逆擊之或曰澹

士馬精彊其鋒不可當不若且引兵避之深溝髙壘以

挫其銳必獲萬全勒曰澹兵雖衆逺來疲弊號令不從

何精彊之有今冦敵垂至何可捨去大軍一動豈易中

還若澹乗我之退而逼之顧逃潰不暇焉得深溝髙壘

乎此自亡之道也立斬言者以孔萇爲前鋒都督令三

軍後出者斬勒據險要設疑兵於山上前設二伏出輕

騎與澹戰陽爲不勝而走澹縱兵追之入伏中勒前後

夾擊澹軍大破之獲鎧馬萬計澹雄帥騎千餘犇代郡

韓據棄城走并土震駭 十二月乙夘朔日有食之

 司空長史李弘以并州降石勒劉琨進退失據不知

所爲段匹磾遣信邀之己未琨帥衆從飛狐犇薊匹磾

見琨甚相親重與之結婚約爲兄弟勒分徙陽曲樂平

民于襄國置守宰而還孔萇攻箕澹于代郡殺之萇等

攻賊帥馬嚴馮䐗久而不克司冀并兖流民數萬户在

遼西迭相招引民不安業勒問計於濮陽矦張賓賓曰

嚴䐗本非公之深仇流民皆有戀本之志今班師振旅

選良牧守使招懐之則幽冀之冦可不日而清遼西流

民將相帥而至矣勒乃召萇等歸以武遂令李回爲易

北督䕶兼髙陽太守馬嚴士卒素服回威德多叛嚴歸

之嚴懼而出走赴水死馮䐗帥其衆降回徙居易京流

民歸之者相繼於道勒喜封回爲弋陽子增張賔邑千

户進位前將軍賓固辭不受 丞相睿聞長安不守出

師露次躬擐甲冑移檄四方刻日北征以漕運稽期丙

寅斬督運令史淳于伯刑者以刀拭柱血逆流上至柱

末二丈餘而下觀者咸以爲寃丞相司直劉隗上言伯

罪不至死請免從事中郎周莚等官於是右將軍王導

等上䟽引咎請解職睿曰政刑失中皆吾闇塞所致一

無所問隗性剛訐當時名士多被彈劾睿率皆容貸由

是衆怨皆歸之南中郎將王含敦之兄也以族彊位顯

驕傲自恣一請參佐及守長至二十許人多非其才隗

劾奏含文致甚苦事雖被寢而王氏深忌疾之 丞相

睿以邵續爲冀州刺史續女壻廣平劉遐聚衆河濟之

間睿以遐爲平原内史托跋普根之子又卒國人立其

從父鬱律

資治通鑑卷第八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