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三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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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東臯操行之清矯
[编辑]康熙中,王新城論鹽法,嘗言但以兩淮付王東臯,兩浙付魏環老,而久於其任,何患不肅清。《陸清獻年譜》亦稱,王東臯之在吏部,壁立千仞。東臯蓋湯陰王御史伯勉字也。少貧,借榻枯寺,忍饑讀書。順治初通籍,謁選,授行人,充山東詔使,卻例饋,不幹有司一語。遷吏部郎,掌選事,清介日有名。嘗語人曰:『嶽忠武,吾縣人也,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吾生平誦此二語,惟求無愧。』同年范印心自平陽入覲,知其貧也,懷金將貽之,謁其廬,語久之,卒不敢出而退。一羊裘十年,毛盡脫,同官醵金製裘一、帽一遺之;東臯曰:『伯勉生平未嘗受人一錢,何敢煩公等。』同官言於尚書,固勸之,乃受。一日,世祖諭旨至部,示滿洲尚書韓岱,尚書以無漢字,召東臯至,屬書之。辭曰:『譯字非郎中職,出上意邪,伯勉不敢不書;大臣意耶,腕雖斷,不敢書也。』既改御史,時有貲郎將授正印官,持奏乃已。巡城,豪強屏息,無敢有輕裘怒馬洋洋道上者。考滿內用,臺長將以巡鹽兩淮薦,力辭不可,曰:『內用之員,例不奉差,必以此事相付,則前此弊竇,吾不敢隱也。』薦者懼而止。丁憂,服除遽卒,朝野惜之,謂斯人再出,其所表見,何遽落魏環老下邪?
姜制軍幾誤劾傅同知
[编辑]山陰傅公平苗之績,邵陽魏氏、平江李氏紀之詳矣。方公官鳳凰廳,用前人雕剿法,戰守年餘,碉堡林立,苗垂困。兵備成寧忌之,數言於姜制軍晟,傅同知不去,苗必大亂。已而吳陳受果擾內地,制軍意動,將劾傅召亂。會巡閱至某縣驛,方飯,而苗數千環行館,噪索食,犒之不退。中夜,聞門外驚哄,呼號鼎沸,俄而寂然。一人從數卒入謁,傅公也。制軍嘆曰:『幾誤邊事。』即委傅公討賊,一戰俘陳受。自後責成,盡用其策,苗禍乃紓。人才之進退、邊疆之安危系之。讒口百出,長城立摧,如姜制軍者,蓋幸有此行館一驚矣。此事他書未載,惟錢氏《記事稿》稱姜公劾疏,賴幕府昆山李以謙而少留,然則苗疆之安堵,以謙功在制軍上。
王壯武之軍制
[编辑]王壯武公生曾文正同縣,文正識為將才,而義師東征,不甚倚為緩急。湘楚人士,咸謂壯武輕改營制,失文正歡,非也。按:何應祺作壯武傳,稱公陣法,隊左右各百人,鼓之,人魚貫為兩行,左馳右,右馳左,三馳而圜,皆持滿外向。再鼓之,則左右馳,復其伍,對向為格鬥,左起則右伏,右起左亦如之。三起三伏,士復馳,乃變圜為方。於是後軍分出,左右蛇行,繞攻前軍,三合而退。其前左右軍,亦互為進退。主將鼓角鳴,臺上旗周麾,士周馳聚為城郭,城為三門,先聚者為左右行,先自門出,餘亦次第復為隊。士惟視聽旗鼓,疾走如風雨,無聲息可聞也。又宋采蘅《蟲鳴漫錄》,稱壯武督兵剿賊,每三五日集眾講聖諭廣訓及性理諸書,暇日,令軍士習射作字,乃聞令出,眾皆舊勇爭先。公親執桴鼓,一鼓而軍士排列如墻,再鼓左右翼兜圍如張翅,迨賊營炮子落於前,然後三鼓,而馳勢如潮湧,無不全勝。據此,則壯武之營制,雖非文正手定,其陣法實參互古意,兼集眾長。文正識量恢宏,必不以此苛責。康祺考壯武初從文正,先挫於羊樓,繼敗於岳州,賴文正惜公材武,以水師密脫而士卒喪亡極多,文正一生謹慎,殆嫌其意氣之過銳,故九江之役,不敢挈以偕行。迨公智略益神,勛烈益茂,盡瘁戎幕,湘楚失聲,惟文正亦深惜將才之難得,豈復以前事繩之?(按:公卒後,張忠毅運蘭、劉忠壯松山,遞統其眾。後忠壯兄子京卿錦棠,掃清漠北,亦用此軍,皆恪守公成法云。)
王壯武張宴九嶷山
[编辑]咸豐五年春,王壯武由楚邊追賊於粵境,假道寧遠。張老人者,年百一十八歲,縣中不知有老人,饑寒鮮周恤者。公入其縣,即遣人存問,為置田宅,資其子使娶婦,且召飲之。比公破賊還,復途過省老人,老人則已抱孫矣。乃邀之登九嶷山,合賓客部曲張宴山上。是日為公封翁生朝,客以次奉觴,遙為壽,且慶公功。酒酣,公起望山東雲波浮湘,悲樂故里,悵然曰:『珍常有三恨,恨任事太早、學業太淺、用心太苦而多忤人。身遭時變,以士卒用力,人號為勁軍,吾常恐世亂未已,將無以畢三恨,奉養二親,為將奈何?』老人起執爵,慰以大義,合席舉酒極歡。公班師回楚,即乞假幕府省親,於是離家已四載矣。跡公九嶷張宴一會,覺驅車九折阪,置酒三垂岡,叔子遊峴首,梁公陟太行,前史風徽,猶可頡頏也。
通州為漷縣舊治
[编辑]士大夫往來京師,多假道通潞,故其地張家灣、河西務諸名,最熟人口。按:通州城南,舊有漷縣,本漢泉州地。遼初為漷陰鎮,後升為縣。元至元間,改漷州屬大都路,明復為縣。本朝順治十六年,各縣鄭駿以其地狹人稀,申請裁並,遂於是年改並通州。今放棹潞河,無復知漷縣舊治矣(甲戌初夏,舟過紀此)。
社稷壇禱雨用玉
[编辑]本朝典禮,凡社稷壇春秋常祀用玉,惟禱祀不用。乾隆二十四年,社稷壇禱雨,高宗諭旨曰:『玉以芘蔭嘉穀,使無水旱之災,傳記所稱,於義最著。』特敕所司仍用玉將事。大聖人之敬恭禋祀,據經定禮,雖一物之微,其不留闕憾如此。
高宗午門受俘詩
[编辑]受俘獻馘之禮行諸午門,所以欽鴻貺、揚武功也。高宗皇帝威德遠敷,疆圉式廓,乾隆乙亥,剿平準噶爾部,一歲而再行斯典。及庚辰底定回疆,討平攢拉促浸,皆遞舉盛儀。前代曠數百年所未逢者,今先後六歲中,觚棱金爵之旁,凱歌四奏,可云極盛。乃恭讀御製受俘詩,於乙亥則有曰:『天德好生還貸死,海濱多蹇又逢屯。』於庚辰則有曰:『從今更願無斯事,休養吾民共樂康。』於丙申詩註則曰:『從此益願洗兵,長不用矣。』我先朝撫順鋤逆,不得已而用兵之微意,萬世猶可仰見也。
乾隆朝之正殿朝會
[编辑]正殿朝會,雖舊典,然率不舉行。乾隆二十五年,上以平定金川,又值聖壽四旬之慶,故一舉行。後十年西師武成,綏服回部,拔達克山、安集延、哈薩克、布魯特,咸稱臣入貢,兼值五旬萬壽,仍命在太和殿朝會宴饗。時將軍兆惠自葉爾奇木得回部樂,奏送適至,因命於大饗所陳諸部末肄之。天顏大喜,作歌兩章,以紀其盛。
有裨實用之國語
[编辑]本朝入關以來,從龍舊裔,大都漸習華言,若漢臣則雖號稱博雅之人,亦未必諳曉國語。康祺昔嘗留意於此,苦無師承,爰取欽定《日下舊聞考》、《譯語總目》為宗,參以各種官書,擇其有裨習用者錄之,以備遺忘。
- 安巴堅,大理也。
- 伊喇,黍也。
- 錫里,選拔也。
- 希達,門簾也。
- 色珍,車也。
- 唐古,百數也。
- 穆濟,大麥也。
- 赫德,渣滓也。
- 罕都,稻也。
- 洛索極濕,難耕地也。
- 貝勒,管理眾人之稱也。
- 尼楚赫,珍珠也。
- 布希,膝也,又去毛鹿皮也。
- 尼堪,漢人也。
- 巴圖魯,勇也。
- 拉里,爽利也。
- 布達,飯也。
- 呼沙呼,鴟鴞也。
- 薩都拉,結親也。
- 鄂爾多,宮也。
- 圖喇,柱也。
- 安圖山,陽也。
- 巴延,富也。
- 赫嚕,車輻也。
- 斡氣,味也。
- 果實,疼愛也。
- 烏珍,重也。
- 舒嚕,珊瑚也。
- 霞哩斜,眼也。
- 呼嚕,手背也。
- 紮克傘,霞也。
- 伊勒希,副也。
- 按班,大臣也。
- 烏珠,頭也。
- 實勒們,鷂子也。
- 愛滿,部落也。
- 瑪,粗也。
- 蘇庫,皮也。
- 尼瑪哈,魚也。
- 阿勒錦,聲譽也。
- 和勒博,聯絡也。
- 伊徹,新也;實納,亦新也。
- 察喇註,酒器也。
- 吉勒展恕泰費音,太平也。
- 納地也巴納,地方也。
- 沙克珊,狡猾人也。
- 善延,白色也。
- 索琿姜,黃色也。
- 達勒達,隱避處也。
- 瑪魯,瓶也。
- 聶赫,鴨也。
- 伯特,才力不及也。
- 卓哩,指之也。
- 和卓,美好也。
- 愛新,金也。
- 蘇赫,斧也。
- 雅勒呼,肉槽盆也,亦大槽盆也。
- 達,為首之稱也。
- 烏達,買也。
- 烏嚕,是也。
- 佛伸,柄也。
- 準布提,撕也。
- 達春,敏捷也。
- 尼嚕罕,畫也。
- 塔哈,客也。
- 達掄,飲馬處也。
- 錫津,釣魚絲線也。
- 博勒和,潔凈也。
- 琿楚,冰床也。
- 舍音,色白也。
- 斡罕,袖頭也。
- 琉和海,白魚也。
- 阿達奇,鄰也。
- 尼雅滿,心也。
- 齊喇,嚴也。
- 哈蕃,官也。
- 桂齊,善也。
- 阿蘇,網也。
已上皆滿洲語。
- 特里袞,為首之謂也。
- 圖魯卜,形勢也。
- 托果,釜也。
- 舒蘇,高粱也。
- 索多烏翅,大翎也。
- 道喇,下也。
- 諳達,夥伴也。
- 特哩,齊整也。
- 徹伯爾,廉潔也。
- 保喇,雄駝也。
- 巴圖,堅固也。
- 鄂勒哲,壽也。
- 錫寶齊,養禽鳥人也。
- 集賽,輪流值班也。
- 和爾果斯牧地,遺失也。
- 齊蘇,血也。
- 哈喇,黑色也。
- 哈斯,玉也。
- 達爾罕,凡有勤勞者免其差役之謂也。
- 察納那,邊也。
- 伊嚕,凈也。
- 布哈,犍牛也。
- 果勒,河也。
- 特穆爾,鐵也。
- 雅克結,實也。
- 喀喇,黑馬也。
- 庫庫,青色也。
- 齊達勒,勤也。
- 伊克,大也。
- 德勒,衣也。
- 丹,有也;岱,亦有也;台,亦有也。
- 伊蘇,九數也。
- 察罕,白色也。
- 博,青色也。
- 額森,平安也。
- 阿爾,花紋也。
- 尼格,一數也。
- 納奇錫,絨線也。
- 羅卜科,淖泥也。
- 博爾濟,二輩奴也。
- 和必斯朵,器名也。
- 都哩,式樣也。
- 默色,器械也。
- 博果岱,麥也。
- 塔齊兒,瘠地也。
- 和坦,城也。
- 永和爾,絨也。
- 和遜,空也。
- 伊爾,鋒刃也。
- 圖裂圖有,柴也。
- 阿穆爾,安也。
- 烏蘭,紅色也。
- 準,東也。
- 阿薩爾,閣也。
- 珠古,厚也。
- 摩該,蛇也。
- 博果密,包裹也。
- 瑪勒圖,有牲畜之謂也。
- 瑪勒,牲畜也。
- 鄂齊爾,金剛也。
- 達納,管也。
- 色辰,聰明也。
- 庫魯克超,眾也。
- 布延,福也。
- 格根,明也。
- 特古斯,全也。
- 布爾罕,佛也。
- 察克,時也。
- 蒙古臺有,銀也。
- 烏德美,送也。
- 多羅岱,七數也。
- 筆且齊,寫字人也。
- 劄爾古齊,斷事人也。
- 賽音,好也。
- 袞,深也。
- 巴克實,師也。
- 濟蘇,顏色也。
- 特爾格,車也。
- 伊遜,九數也。
- 岱爾,牡鹿也。
- 劄達,石也。
- 劄拉爾,帽纓也。
- 特穆津,鐵之最精者也。
- 奈曼,八數也。
- 索諾木納木結,有福人也。
- 噶布拉,天靈蓋也。
- 諾摩罕,樸實也。
- 蘇蘇勒巴,敬也。
- 達嚕噶齊,頭目也。
- 鴻和爾,黃色也。
- 拜珠,存也。
- 索約勒,教化之化也。
- 哈陶,剛也。
- 阿實克,利也。
- 婁,龍也。
- 都爾蘇,規模也。
- 臺哈長,毛也。
- 圖們,萬數也。
- 納琳,納也。
- 阿巴齊,行圍人也。
- 多羅,七數也。
- 尼古勒,罪孽也。
- 珠格爾,閑散也。
- 額蘇倫,梵天也。
- 拜達勒,形像也。
- 奇塔,漢人也。
- 伯奇,堅固也。
- 薩巴器,四也。
- 呼喇楚,積聚也。
- 浩爾齊,吹笳人也。
- 和斯,雙也。
- 茂不,善也。
- 克野,外也。
- 哈布爾,春也。
- 克特,火鐮也。
- 塔斯,性烈也。
- 伊劄爾,根源也。
- 拜,不動也。
- 諾音,官長也。
- 實古納,審問也。
- 達蘭,七十數也。
- 阿嚕岱,山陰也。
- 蘇嚕克,牧群也。
- 奎騰,冷也。
- 都古爾濟,盈滿也。
- 克埒木,墻也。
- 諾海,犬也。
- 阿固岱,寬也。
- 烏蘭巴爾紅,虎也。
- 哈喇婁黑,龍也。
- 錫里濟,選拔也。
已上皆蒙古語。
- 詳袞,理事官也。
- 迪里,頭目也。
- 薩勒迪,甲也。
- 珠克,房屋也。
已上皆索倫語。
- 伊實,智慧也。
- 達什,吉祥也;劄實,亦吉祥也。
- 多爾濟,金剛也。
- 帕克斯巴,聖也。
- 僧格,獅也。
- 昌,酒也。
- 通,飲也。
- 諾爾布,財也。
- 蘇隴,守護也。
- 裕勒,地方也。
- 綽爾濟,法師也。
- 鄂特色爾,金光也。
- 敏珠爾,無違之謂也。
- 額琳沁,寶也。
- 佐特,庫也。
- 淩,長也。
- 藏布,美好也。
- 雲丹,才也。
- 索諾木,福也。
- 策,壽也。
- 貝實勒,琥珀也。
- 眾密克,智慧眼也。
- 足克戩,首飾也。
- 古爾,帳房也。
- 嘉勒斡,勝也。
- 紮巴,徒弟也。
- 默,火也。
- 沙,肉也。
- 明埒,好名也。
- 棟,硨磲也。
- 阿,五數也。
- 年,妙也。
- 圖沁,大力也。
- 綽斯,法也。
- 安布,不善之謂也。
- 古拉,身也。
- 納克楚,黑水也。
- 嘉木陽,文殊菩薩也。
已上皆唐古特語。
夫稽詢故實,必先由語言文字入門,今日士大夫茍留心世故,講求西法,雖習李耳戎言,學郝隆蠻語,亦復何嫌。況煌煌乎中朝國語乎?抉擇登載,殆不過千百之什一,宏雅之士,或有以引其緒焉。
林茂之之耐貧
[编辑]《池北偶談》:茂之居金陵,年八十餘,貧甚,冬夜眠敗絮中,其詩有『恰如孤鶴入蘆花』之句。方爾止寄詩云:『積雪初晴鳥曬毛,閑攜幼女出林臯,家人莫怪兒衣薄,八十五翁猶縕袍。』按:茂之林氏,古度福清人,國初移居金陵,嗜客耽吟,遠避權要,殘氈破榻,讀書瑯瑯。孤鶴蘆花七字,漁洋愛其雅韻清才,予尤多其貞操介節也。
王漁洋謁邵潛夫布衣
[编辑]通州布衣邵潛夫,明萬曆間已以詩歌名江表。康熙初,年八十餘矣,家貧,苦徭役,值漁洋司李揚州,按部抵境,首謁邵。邵所居委巷,乃屏輿從徒,步而入。邵曰:『適有酒一斗,能飲乎?』漁洋欣然為引滿,流連移晷始別。有司聞之,立除其役。康祺謂,此雖小節,亦晚近貴人所難。
西人受困於嵊縣鄉民
[编辑]浙江嵊縣有小村落,曰俞家莊。道光壬寅,西人寇吾郡,官兵莫能禦,越州震動,嵊尤有唇齒之憂。鄉民起相約,捕魚海上,一日,見有夷船停泊,突入其船,奪其兵仗,殺夷人過半,折毀其船,取其貨物以歸。意夷人必來報復,乃操小舟十餘隻,載稻草管索,捕魚海上如故。不數日,果見火輪船二揚帆來。鄉民俟其近,各懷利刃,躍入水中,密以所攜稻筐系兩輪旁,船不得動。夷人方愕然,鄉民已躍火輪上,出利刃擊夷,夷盡殲焉,取其貨物,防守益固,夷因不敢入嵊縣境,而一邑無恙。蓋亦靜以待動之法也。見陸伊湄大令所著《庚辛日記》,今海防孔亟,錄之以俟采擇者。
徐時棟《偷頭記》
[编辑]西人之陷吾明州,為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庚戌,其明年三月乙亥,始棄郡城,越二日,並棄鎮海。時將軍奕經、參贊文蔚輩,張皇戰功,以收復告。詔第諸將勞績,升賞有差。其實寧波之復,偷兒徐保、張小火及其黨六十人力也。吾師徐先生時棟集中,有《偷頭記》一篇,甚詳且確,刪節錄存,非欲翹將軍、參贊之過也。記云:『西夷英吉利據寧波府,我師襲攻之不克,時大將屯紹興,而前鄞令舒君在軍中。一日,縛間諜至,將斬之。舒君視其人,則府之善為偷者也,意哀之。曰:「若為偷而死,盍為偷而生,若能竊鬼頭來,吾且白將軍賞賚汝。」偷諾而去,華人謂夷鬼子,而別其色,謂其國人白鬼,其收刺他部落以為奴、為兵者為黑鬼。既而偷果以夷頭獻,舒君介之見將軍,將軍大喜,厚賚之。又既而獻頭者紛若,乃與群偷計其直,黑鬼一頭錢若干,白鬼倍之,生獲又數倍之。自是逾城洞穴,日昏暮,遍府中無非偷者。夷據城,夜必巡街巷,兩夷先後行,方格磔笑語,後者忽無聲,回視之,已失頭而仆。前者大駭,僵立,旋又失其頭。或著夷衣冠,持竹仗橐橐然,曳烏皮屐以來,夷人近與語,遽刺殺之。其生致之也,則以布自後扣其頭,使不得鳴,而絞布兩端,負而趨至幽僻,鉗口置諸橐,縋以出城。或為夷所見,追之,則別一偷自曲巷出,並偷追者頭。夷巡城上,亦往來通夕,群偷各以長藤為環,喑默候城外,聞巡者過,為怪聲驚之;夷倚堞俯視,遽以藤環鉤其頭而墜,塞其口而反縛之,候如初。城上夷謂墜者誤失足,皆伸頭下視,思援之,又盡為偷所鉤致,乃嘩然擁所獲以去,疾如風。凡城內外以竊鬼頭至者,黨日眾,計日巧,所獲日多。其奇策秘術,莫得而詳也。一日,將軍復下令,得群夷百不如得酋一,能生致之賞萬金,官三品,不者取其首可也。久之反命,酋不可得,蓋酋不夜出,其所居邃室,環以夷兵,又一夕屢易其寢,所得酋一,不如得群夷百之速而易也。顧酋雖防護甚謹,而心常惕惕,每日夕即觳觫自驚擾,旦夕以失首報者恒數十,或至百餘。由是大懼,盡率其屬,登舟他去,而將軍以克復府城入告矣。』康祺按:先生所述,吾鄉人皆能言之。以余所聞,定海之役,葛、鄭諸公之忠骸,亦由群偷竊以回營。偷並於甬江中置小艇,伺西人出,狙擊之,所俘獲亦不少。前法以靜制動,此法以動擾靜,偏謀詭計,當為洞曉邊事者所鄙夷。然而水陸異形,地學不講,南北畫界,事權不專,武夫狃前功而驕,書生守成法而泥,舟車器械,師其貌而遣其神,玉帛兵戈,決於朝而更於夕。杞人之憂,耿耿在臆,不得已而錄此下策,姑借蕘詢,其亦可流涕長太息矣。
宋尚書平亂之鎮靜
[编辑]商丘宋尚書犖,於康熙二十七年六月奉命撫江西,舟次蕪湖,聞楚北兵嘩,西江震恐,亟鼓棹入南昌撫慰之。蒞事未十日,突有奸徒李美玉、袁大相,勾結楚逆,以酉字帖授其黨,將以詰朝謀不軌。公偵知奸謀,乘夜計禽二元惡,旦即縣首槁街,餘黨獸散,亂遂平。公自作禦變詩紀事。儒雅鼓吹之才,乃有此從容鎮撫之策,固知封疆大帥,亦不可不用讀書人。
趙恭毅撫楚時微行察事
[编辑]趙恭毅公撫楚,嘗微服偕藩臬之市肆中,問政得失。市人盛稱公,而詆兩人,兩人愧汗,不敢出一語。公偕藩臬去,頃復還,呼其人謂之曰:『若言兩司過,兩司必怒若,然有我在,無恐。』因以所攜扇貽之曰:『持此謁藩司,則無事矣。』明日藩司以扇還公,公徐語曰:『人言可畏也。』其後藩臬亦奉法。屬縣水災,公與一僕操小舟抵城下,晨興,坐縣堂,令驚起伏謁。公索米飲一甌,啜已即去。此二事未見紀載,惟顧述恒為公玄孫億生題公撫浙時頌德遺冊述及之。
福康安威福自恣
[编辑]大學士公福康安督蜀,勢張甚,鈐下廝養,憑借搏噬。一日,輿夫入人家攫釵珥,都司徐斐見而訶之,其黨伍ㄏ徐撻辱,冠服皆毀。姚方伯令儀方為成都太守,捕治之,斃其魁。公相怒曰:『守敢爾。』詰之,則抗詞以對。時姚已奏擢川東道,乃遣騎追前疏還,然姚直聲震西川矣,後卒開藩是省。同治間,吾浙吳仲雲制軍振或官蜀中,蜀人猶有言其事者,制軍為製《太守怒》樂府。又綿州李觀察調元《童山詩集》有《清江行》,為福公出征後藏過綿而作。其述當時供張之盛,聲勢之赫,亦復窮極奢麗,尊若帝天。可見福公雖有功邊疆,未免威福自恣,宜仁宗皇帝諭旨,每誡臣工,多以福康安與和珅並舉歟。今之身非勛戚,進由武功,國寄鎖鑰,家對旌節者,幸無忘滿盈之戒,開貨賂之萌,而使蠻酋獠長,笑中朝宰相之非人也。
李淩漢捐貲平楚蜀險灘
[编辑]李本忠,字淩漢,漢陽大商也。一日赴歸州,請於州牧曰:『州多險灘,本忠之祖死於是,父亦嘗瀕於死,必竊痛之,願出貲募能伐石者。』州牧可其請,州灘以平。又走蜀之夔州,一如請於歸州者,皆得請。既去諸灘石,又以楚舟溯江而上,必用挽夫數十人,負絚走崱屴間,恒失足顛墜死,乃鑿崖通道以利其行。始嘉慶乙丑,訖道光庚子,凡平險四十有八,所費金二十萬,蓋曠世義舉也。楚蜀有司聞於大吏,以上於朝,本忠及其子孫並膺四品章服之賜。或撰其事顛末,曰《平灘紀略》。至今往還楚蜀者,峨舸大艑中,猶時聞長年老輩嘖嘖道李淩漢也。貿遷小夫,負誇娥愚公之志,卒潰於成,久官斯土者,咸自愧心力之弗逮焉,亦奇人奇事已。
鄧懈筠奏免潁州婦女隨犯答配之舊例
[编辑]舊例:潁州府屬凶徒結黨三人以上持械傷人者,不分首從,發極邊煙瘴充軍,僉妻發配。江寧鄧ㄍ筠中丞撫皖,奏言:『潁屬民俗強悍,非此不足示懲,惟僉妻發配,似無深意。此等婦女,本系無罪,一經隨夫僉發,如長途摧挫難堪,兵役玷汙可慮。或本犯病故,則異鄉嫠婦,飄泊無依;或本婦身亡,則失恃孤嬰,死生莫保。況潁屬婦女,頗顧名節,一聞夫男犯罪,自知例應同發,或傷殘以求免,或自盡以全身。在本犯肆為凶暴,法固難寬,而本婦無故牽連,情殊可憫。』疏入,奉旨刪去此條。公牘文字,能如此周詳愷惻,宜其動聖明之聽而造福閨幨也。
唐鏡海感化苗民
[编辑]唐鏡海方伯守平樂時,值楚瑤不靖,奉檄防守富川。富川十三源之瑤,以耕作世其業,且有隨民籍入庠序者。而宋塘、三輩、龍窩、平市、倒水五源稍粗獷,不改蠻夷故習。方伯授以團練之方,教以坐作進退、長幼尊卑之禮,咸欣欣然。於是五源各建義學,擇其子弟之秀者,予以四子書,村設蒙師而分授之。方伯一至,瑤童繞膝而嬉,捧書而誦,如子弟焉。論者謂當時楚南之瑤,既焦爛於羊泉,粵東之瑤,又跳梁於八排。若皆如方伯之儒服行邊,以詩禮化頑梗,可使蠻煙瘴雨之鄉,百年不見兵革也。
木龍為治河利器
[编辑]木龍用以治河,見於《宋史》,曾鞏為陳堯佐作傳,嘗詳誌其事,然已久失傳矣。漢陽李雙士任泰州通判,偶讀南豐文,匠心獨運,竟與古合,遂上其議於相國高文定公斌。適清口御壩工險,高公用其法,遂慶安瀾。後河東完顏司空仿行之,效更大著。蓋木龍能挑水護此岸之堤,而水挑即可刷彼岸之沙,較之下掃開河,事半功倍,防河利器也。今人偶見一物,制度精良,輒歸功於西法,不知中國相傳,經史中前民利用之具,早有成模。奇伎淫巧之觀,本非夙尚,即如木龍治河,何嘗假機器分豪之力哉?
黃河水泛之羊報
[编辑]黃河報泛水卒,有所謂羊報者。河在臯蘭城西,有鐵索船橋橫亙兩岸,立鐵柱,刻痕尺寸以測水,河水高鐵痕一寸,則中州水高一丈,例用羊報先傳警泛。其法以大羊空其腹,密縫之,浸以檾油,令水不透。選卒勇壯者,縛羊背,如乘馬然,食不饑丸,腰系水簽數十。至河南境,緣溜擲之,流如飛,瞬息千里。河卒操急舟,於大溜候之,拾簽知水尺寸,得豫備搶護。至江南,營弁以舟邀報卒登岸,解其縛,人尚無恙,賞白金五十兩,酒食無算,令乘車從容歸,三月始達。按:此即元世祖革囊遺法也。長風巨浪之中,毒龍老蛟之窟,驅血肉之軀,與河伯馮夷爭趫捷,其法則奇,其事則險,豈舍此別無良策歟?
李良年之立品
[编辑]李徵士良年,即前筆所稱小字阿京者,幼與竹垞太史齊譽,禾中人稱朱李。立品尤嶄然峻絕,應召入都,諸公貴人多折節下交,徵士獨高矚雅步,不肯為翕翕熱。先是御試未有期,寶應喬舍人萊語之曰:『高陽論海內詩家,首推子矣,他日有謂宜造謝者。』徵士曰:『詩小技也,窮達命也,相公知吾詩,孰與相公知吾守乎?』堅不往,聞者以為誑,及見放始信。
海蘭察有忠勇之子
[编辑]乾清門侍衛安祿,超勇公海蘭察長子也。嘉慶四年川楚教匪之役,追賊陣亡,上深為憫惻。諭稱安祿甫至軍營,即能奮不顧身,海蘭察於九泉下,亦當自喜有子。並命將安祿新生一子,賜名恩特赫默紮拉芬,即襲公爵,而其弟安成襲騎都尉世職。恤忠之典,與大員殉難相同,蓋睿皇帝追念公之殊功懋伐也。前筆記公姬人阿蕓殉節甚詳,公得此深明大義之貞姬,復有此為國捐軀之肖子,洵可含笑九幽。而阿蕓勸誡公子之功,益不可沒矣。
孫文靖從征緬甸時遇險
[编辑]孫文靖公從征緬甸,過天生橋,橋崩馬墜,已濡足矣,忽躍登岸。又在緬界斷餉三日,同官家奴有爨馬髀於釜者,公過啖之,適奴覓薪自後至,不知公也,拔刃一揮,已及頸矣,適同官自帳後亟止之,幸而無恙。同官即劉公秉恬也。文靖即以征緬功,受高宗知遇,遊擢大臣,列五等爵。嗚呼!白面書生,因緣遭際,年遷歲擢,擁節鉞而踞胡床,幾謂功名我所自有,抑知前代勞臣,其進身顧如是盡瘁哉?
鄞縣阿育王寺忍辱松
[编辑]吾鄉阿育王寺晉松,鐵骨霜皮,閱三千載無恙。道光庚子,西人擾其地,松即枯。漢軍徐司馬榮過而慨焉,名之曰忍辱。忍辱者,不忍辱也。司馬與鎮海姚梅伯先生燮,均有忍辱松歌。
顧祖禹不願列名《一統志》
[编辑]徐東海之修《一統志》也,開局包山,辟四方知名士為輔。時無錫顧處士祖禹精地理學,名最高,固延之,三聘乃往。書成,將列其名以上,處士不可,至欲投死階石始已,其自晦如此。或謂處士嘗遊耿精忠幕中,干以策,不用乃去;或言其客遊,嘗主膠山黃守中家,恐皆出自忌者之口也。
方輿紀要為人訾議
[编辑]顧處士所著《讀史方輿紀要》,博聞宏辨,囊括古今,寧都魏禧叔子稱為數千百年絕無僅有之業。江夏劉湘奎者,嘗校顧書十餘年,愛其精博而微疵其縱橫,著《讀史方輿紀要訂》若干卷。禧弟子梁份,嘗著《秦邊紀略》,有書無圖,湘奎得圖以校,梁書宛合,知即份舊本,顧與處士書頗齟齬,湘奎因合訂為《秦邊紀略異同考》。士人秉兼人之才,窮老盡氣,顓精一書,終不能免後世之訾議,著作之事,真非易言(按:份傳,禧學不仕,為西邊大帥上客,其書僅存。湘奎受業梅文鼎,以諸生終,所著書多零落,均可慨也)。
周制府刊行晉略
[编辑]荊溪周君濟保緒《晉略》文六十六篇,其所作也。《晉書》繁蕪,君文以簡核勝,雖敘事間未詳實,而大體不失為精當,其風骨尤有不可及者。君以嘉慶戊辰聯捷成進士,有盛名,樞相戴大庾迎謂曰:『子必得大魁,廷試對策,幸無過激。』君對曰:『此乃士人進身之始,敢欺君乎?』大庾失色曰:『謹受教。』遂不得上第,歸班後數年,選淮安府學教授,與知府論事不合,投劾歸。遨遊山東諸省,晚客漢上,依其同姓官制府者以老。《晉略》,即制府為之刊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