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三筆/卷四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跳转到导航 跳转到搜索
目錄 郎潛紀聞三筆
◀上一卷 卷四 下一卷▶

南陳北李[编辑]

餘姚布衣陳梓古銘,雍正間舉孝廉方正,辭不就。私淑桐鄉張楊園氏。於其鄉先輩陽明之學,棓擊極嚴,撰《四書質疑》以教學者。書體古別,與北地廌青山人李隱君鍇齊名,稱南陳北李。

南陳北崔[编辑]

陳洪綬,號老蓮,諸暨人,前明崇禎間召入供奉,不拜。甲申後,名益高,技亦益進。書法遒逸,善畫山水,尤工人物,得李公麟法,衣紋圓勁,設色奇古。論者謂筆意在仇、唐之上,與北平崔青蚓子忠齊名,稱南陳北崔。

詩家三王畫家三王[编辑]

自昌黎以名次三王為榮幸,而三王二字,遂為雅典。國朝亦有兩三王。漁洋尚書與其兄司勛士祿、進士士祐,連床唱和,人各有集,世稱濟南三王,此詩家之三王也。王煙客太常時敏,為一代畫苑開山,四方工畫者,得其指授,無不知名。同鄉廉州太守鑒,字元照,亦善山水,摹古尤精。及太常孫麓臺、少司農原祁,以畫侍直內廷,法大癡,淺絳尤為獨絕。人稱太倉三王,此畫家之三王也。太常諸公,又與常熟王石谷號四王。石谷亦太常弟子,太常目為畫聖。

朱文正與紀文達同赴翰林苑上任詩[编辑]

大興、河間二相國,同產畿輔,年少同負異才。乾隆丁卯科鄉舉,闈中本定文正第一,後易文達,而文正列第六。通籍後,離合不常,晚歲仍同領清要,文達參知之缺,即文正大拜所遺也。嘉慶十年二月四日,同赴翰林院上任。文正詩云:『十上瀛洲忝領袖,九成鳳久回翔。』以文正自戊辰館選,辛未授職,壬申升侍講,戊寅升讀學,乙未由布政使重授講學,己未教習庶常,壬戌協辦,癸亥掌院事,甲子上幸翰林院,乙丑拜端揆之命,遂為二十七科之首,十番到院。文達則自甲戌館選,丁丑授職辦院事,洊歷學士,後謫戍環,召授編修,總纂《四庫全書》,開坊再為學士,至參大政,蓋九翔鳳池矣,見文正詩自註。惜文達入閣甫半月即逝,鹿鳴重宴,尚欠兩年,文正挽詩深痛之。

高文良和風拂人之時評[编辑]

漢軍高文良公其倬,以從龍世胄,胚胎前光,少歲即以傳人自命。既登第,入館選,乞假讀書,鍵戶不出者數年。研究古今,裁量時務,一一瞭然於中。以故自詞臣至大位,咸有聲績,督撫數省,政尚廉靜,祛害櫛蠹,外不矜赫赫名,而吏民相安無事,時論譬之和風之拂人。

葉星期初不滿於汪鈍翁[编辑]

汪鈍翁教授堯峰,門徒數百輩,比於鄭眾摯恂。時嘉善葉燮星期方罷官,築室吳縣之橫山下,遠近從學者亦復負笈踵來,廊舍為滿。鈍翁說經,鏗鏗素不下人,與星期持論鑿枘,互相詆諆,兩家門下士,遂各持師說不相讓。後鈍翁沒,星期謂:『吾向不滿汪氏文,亦為其名大高,意氣太盛,故麻列其失,非為汪氏學竟謬熬聖人也。今汪沒,誰譏彈吾文者;吾少一諍友矣。』因取向所摘汪文短處,悉焚之。吳下人士,咸服其古道。星期前宰寶應,值三逆倡亂,驛道雲擾,黃淮交漲,堤岸屢決,毀家紓難,民賴乂安,蓋非僅以文學見者。

黃太常密陳平臺灣鄭氏方略[编辑]

國初平海寇鄭氏一役,袁隨園撰姚公啟聖神道碑,謂發蹤指示,姚實首功,而提督施瑯攘之。頃讀沈尚書歸愚文鈔,則姚督部之功,又多出於漳浦黃太常。方督部奉命入閩,太常謁軍門,條平海十便。督部用其策,相與密謀,伺間出奇,先收諸要地,以蹙其勢。乃大開修來館於漳州,來降者予官服車騎,即亡無所問。卒有亡入賊者,皆誇示所有。賊心動,諜至,密使諸營厚款之,諜即以情輸。戰有日矣,或塓館舍,盛供具,大書某鎮某官公館,聲言某月日某將當來降。賊互猜貳,歸者日眾,賊黨日孤。我師一鼓而下十九寨,遂復海澄,克廈門,澎湖一戰,鄭克塽面縛求貸死,海寇以平。諸將克金、廈門時議悉誅賊黨而以其子女資財犒軍,督部申禁令,全活數十萬眾,亦由太常密請也。太常總藩湖南時,適武昌夏逢龍亂,已陷四府,廷議出京軍,上曰:『湖南有黃性震在,彼佐平數十年海氛,何愁幺麼跳梁輩。』時撫臣亦擬請兵,太常第主靜鎮,未幾,逢龍果誅死。然則太常亦人豪矣(按:太常以道士自鄭氏來降,復入臺,以計間劉國軒於克爽,鄭氏由是失勢。見全吉士姚公神道碑,蓋亦唐魏文貞之流亞云)。

武進士臚唱誤班降甲[编辑]

嘉慶二十四年秋,武殿試傳臚,上御太和殿,臚唱時,一甲一名武進士徐開業、一甲三名梅萬清,均未到班。奉諭:事關典禮,非尋常疏忽可比,本應全行斥革,念其草茅新進,徐開業革去一甲一名並頭等侍衛,梅萬青革去一甲三名並二等侍衛,俱仍留武進士,再罰停明年殿試一科,俟下屆會試,再與新中式武進士一體殿試。即以一甲二名秦鐘英拔補一甲一名,授為頭等侍衛,其一甲二名、三名,無庸再補。前筆曾記文進士臚唱誤班降甲,不意鷹揚宴中人亦有此一段故事,爰補錄之。

周興岱因規避大考獲咎[编辑]

侍郎周興岱,以典試江西獲咎,部議奪職,特旨用為翰林院侍讀學士。次年嘉慶癸亥,大考屆期,興岱以年老有疾,懇請休致。上諭斥其不早陳奏,有心取巧,勒令休致。尋復賞編修,因其父周煌曾任上書房總師傅,而興岱亦儤直南齋有年也。按:興岱前官編修,大考嘗列四等,垂老遘此,宜其談虎色變與。

朱竹君之不肯和同[编辑]

朱竹君學士視學安徽,以事降編修,在四庫全書處行走。比歸,總辦《日下舊聞》纂修事。是時金壇於相國敏中掌院,為總裁,於公直軍機,凡館書稿本,披核辨析,苦往復之煩,意欲學士就見面質。而學士執翰林故事,總裁纂修,相見於館所,無往見禮,訖不肯往。愛之者強拉之至西園相見,學士持論侃侃,不稍下。金壇間為上言,朱筠辦書頗遲。高宗不之罪,曰命蔣錫趣之,真特恩也。後學士弟文正自山西歸,復入翰林,從容為兄言宜稍和同者,學士曰:『子亦為是言耶?』文正愧服。

駁斥錢楷閉門求雨之奏[编辑]

嘉慶十二年,春夏恒暘,光祿卿錢楷請依《漢書》求雨閉陽縱陰之說,將正陽門石道停工。上謂:『五行生克,大率經生傅會。即如《漢書》求雨註內所稱,閉南門、禁舉火之類,一鄉一邑或可偶一為之,京師都會之地,設令正陽、崇文、宣武三門暫閉數日,成何政體?從前竇光鼐惑於此說,竟有不開房門、出入窗牖之事,豈非笑談?雨澤愆期,惟當勤修實政,敬迓天和,所奏應無庸議。』聖人應天之誠,見理之大,自非儒臣所能幾及。即所舉竇僉都一事,亦可見四聰之畢達矣。

廣興周廷棟因民謠獲罪[编辑]

『周全天下事,廣積世間財』,此嘉慶間山東民謠。緣內務府大臣廣興、左都御史周廷棟,奉命往東省審案,廣興黷貨營私,周廷棟為之隱飾,眾怨繁興,謗書騰播,此十字遂達天聽。讞鞫得實,奉旨,廣興伏法,廷棟屏斥不復用。後之乘傳四方者,無謂人言不足恤也。

景德因奏請萬壽演戲獲咎[编辑]

仁宗睿皇帝五旬萬壽,御史景德奏請於萬壽節令城內演戲設劇十日,歲以為例。得旨,以景德冒昧陳奏,照溺職例革職,並發往盛京差遣,充當苦差。考前代每遇慶節,大酺連旬,百戲曼衍,以視聖朝敕幾勤政,屏黜侈浮,相去奚啻霄壤哉。

幼女叩閽求赦父罪[编辑]

嘉慶十七年,四川重慶州十一歲女子佘酉州,以其父佘長安遣戍湖北,其祖父母年逾八旬,無人侍養,匍匐入京,叩請釋放。臺臣為之奏請,上以佘長安原犯情罪尚非常赦所不原,念伊女年幼至性,加恩釋放回籍,是又本朝一緹縈、秦休矣。

高宗加崇學官品級[编辑]

康雍以前,各省府教授系從九品,學正、教諭、訓導均系未入流。自高宗登極,一日,念及學校之官,所以訓迪多士,廁居流外,則與雜職無殊,諭吏部議奏,賞給品級。遂議教授加為正七品,學正、教諭加為正八品,訓導加為從八品,升轉仍照舊例。今年辛未大挑得教職者,偶來問及階級,因詳告之,而並錄於此。

特旨免貢長江鰣魚[编辑]

長江漁船,每歲四月,向有貢獻鰣魚之例,沿明制也。康熙朝奉諭停止,而地方有司改為折價,向網戶征收,解充公用。胥吏因緣苛索,沿江居民捕魚為業者苦之。乾隆初年,復奉特旨豁免,永著為例。康祺按:《唐書》詔罷貢鮮,史臣以為盛德,然皆由孔戣、元稹輩之乞請。若本朝則邊方土貢,恩旨罷免者,代不絕書,長江鰣魚,特其小小者耳。

言氏譜系之傳疑[编辑]

先賢言子後人,大宗在浙之山陰。康熙辛卯,江南學臣張元臣疏請賢裔宜與世襲,倫敘當及言述子名然。然投狀謂:『先世以守越留居,久離墳墓,請如前明衢州孔洙讓公爵與在曲阜者例。』(按:孔洙讓爵在元代,此作前明誤)時論高之,見宜興吳德旋《初月樓見聞錄》。惟考江蘇撫臣王度昭請恤賢裔疏稱,子遊七十三世裔孫廩膳生言德堅,實系大宗嫡派,宜予承襲。又《陶晚聞集·五經博士言先生墓誌銘》,亦稱進譜牒請世職,均出德堅,後遂以德堅承襲。二書並常熟各誌,均不言大宗在山陰及述子讓職事。豈常熟一支掩其美與?抑德旋之言之無稽邪?大賢支派,典禮攸關,他日終當求言氏宗譜一質證之。

聖祖親題熊學士閑道錄[编辑]

康熙癸丑冬,上特召孝感熊文端公至起居註,同葉方藹、張英、韓菼輩試作《太極圖說》,公作尤稱旨,拔置第一。問平時所著明道之書,公以《閑道錄》對,命取進呈。公趨歸,取刻本詣弘德殿恭進。次早,入侍講筵,上霽色謂曰:『朕披閱所著《閑道錄》,正大精醇,斯誠斯文的派也。』少頃又曰:『錄中崇正辟邪,極透切,有功聖道不淺。』遂親題其簽曰『熊學士閑道錄』,置之禦幾,宋元理學諸儒臣,無此榮遇也。

周文恭召對語[编辑]

周文恭煌以乾隆庚辰典閩試,臨辭,召問颶風及天後顯應事。上笑曰:『爾輩是上佛骨表者,亦信佛耶?』見公所作《海山存稿》。

部曹翰林之出入[编辑]

今庶常改部曹,滿員或有重入翰林者,漢員則回首玉堂,居然天上矣。雍正間,新淦王太守泰甡,捷甲辰會試,讀書中秘,用才能轉戶曹,既躋正郎,復歸庶常,散館列一等,授職編修。其由庶常改戶部詩云:『豈解度支籌國賦,但能清儉懍官常。』授編修詩云:『三載戶曹居下考,一時翰苑忝頭班。』皆紀實也。

祖孫兄弟分占三頭[编辑]

桐城劉輝祖,康熙庚午鄉舉第一。同產弟捷,舉康熙辛卯鄉試亦第一。兄弟解元,世所罕有。而其祖若宰,實前朝崇禎戊辰及第第一人也。《望溪集》紀之。祖孫兄弟,分占三頭,是不得不歸之堪輿之靈矣。

李孚青十六歲入翰林[编辑]

合肥李編修孚青,文定相國子也。康熙己未入翰林,年才十六。本朝科第之蚤,惟順治乙未滿洲伊文靖公桑阿,館選時與之同歲。

世宗伺察之嚴[编辑]

相傳世宗在位,嫉臣下紀綱之不肅,苞苴之盛行,凡關防風憲衙門,多密遣親信邏察,以故萬里若堂階。世所述軼事甚夥,以未見紀載,不敢筆也。《海濱人物抄存》,稱天津周撫部人驥,雍正丁未進士,以禮部主事視學四川(按:《清秘述聞》作以戶部郎中任)三年,操守清潔無茍且。先是,本部堂官薦一僕,甚勤敏,至任滿,數請先行。公曰:『我即日回京覆命,若當隨往。』其人曰:『我亦欲回京覆命耳。』公驚詢,乃曰:『某實侍衛某也,特來伺公。公考試好,某將先期奏聞矣。』公歸,果蒙褒旨,公弟人騏為公立傳,敘其事甚詳。

清漢合璧之殿試策[编辑]

國初新庶常年少者,多派習國書,蓋期其兼綜九能,儲承明制誥之選也。至殿試對策,則從無以清書人卷者,康熙戊辰科進士仁和淩紹雯,少習清書,廷對日,用清漢合璧體書寫,讀卷諸臣,靡可位置,乃以之殿二甲。大抵闈場應奉之作,令甲昭垂,不必獨為其異。雄才邃學,揚聲有期,側藝偏長,詭遇可恥。如紹雯者,設拘守常格,隨眾漢體(按:漢體二字,嶽倦翁以之稱飛白書,蓋避鄂王諱也,借用之),豈並此二甲未名亦不得耶。

徐士林兄弟之清操[编辑]

文登徐中丞士林,居官清潔自勵,不名一錢,以賢勞沒於蘇松巡撫任。同官賻贈千金,其弟士楹卻之曰:『兄素矢清白,恐拂初心,不敢收。』高宗聞而嘉之。時士楹以孝廉家居,一日,忽奉旨賜進士,授東粵某邑令。人謂中丞兄弟之茂伐貞操,宜其渥承天契也。

李鶴峰有人倫鑒[编辑]

晉寧李鶴峰中丞因培,有人倫鑒,典孛三吳,幕中賓僚如趙光少文哲、張舍人熙純、陸副憲錫熊、孫撫部永清,皆東南選也。中丞嘗語諸公曰:『少華(熙純字)才豐遇嗇,清而不華。損之(文哲字)、耳山(錫熊字),當為名侍從,耳山官尤貴,但非封疆才。文淵(永清字)大器,恐晚成,他日必以幹濟為朝廷倚重,惜余不及見耳。』後果應其言。

孫文靖參幕職時之器識[编辑]

孫文靖公之尊人文淵中丞,以諸生客遊入粵東,應胡偶韓方伯文伯之聘。方伯性嚴毅,高立崖岸,中丞與抗禮,不少損抑。土司某,以爭蔭襲相訐,提驗照勘,皆前明印璽。幕中執事,擬以私造符信,律法當斬,株連甚眾,中丞心冤之。丙夜,私具稿而言之方伯曰:『此酋志在爭蔭,無他腸,且叛逆罪至重,安可妄坐。』方伯曰:『大府旨也。』中丞持之力,因曰:『君備職旬宣,遜大府一階耳,何奉令承旨若此。且君素有剛正聲,今胡為者。』方伯曰:『限迫矣,易稿豈倉猝能辦?』中丞乃出袖中私所為稿,方伯讀之大喜,以白大府,大府亦喜,竟從其議,活二百數十人。或曰:中丞兩世開府,此一事即其陰德也。康祺按:陰德之說,尚屬杳茫,以一秀才參幕府,而器識果毅,政治明練,出居停主人上,固知此座之不久將屬矣。

張彜嘆可謂暗修篤行之士[编辑]

高淳張彜嘆進士為諸生,試必冠其曹,困舉場三十載,未嘗有慍色。治詩古文,所得皆警邁,而未嘗爭名於時。年近五十,始登甲科,而不肯試為吏。其既升於禮部也,宗伯韓文懿公昌言於朝,張自超宜在上甲。自超踵門曰:『某有母,病且衰,某登上甲,必以職留,公當愛人以德。』可謂暗修篤行之士矣。

吳珂鳴以舉人同與新進士殿試[编辑]

順治丁酉江南科場之獄,主試房考十人皆伏法,初筆載之矣。其新中舉人,章皇帝親加覆試,江南斥革者方域等十四人,停科者史繼侯等二十四人(按:史館雜記,又有流尚陽堡八人,檔案未載),惟武進吳珂鳴以文理獨優,特準與新貢士一體殿試,尋改庶吉士,誠所謂塞翁失馬也。

康熙癸巳萬壽恩科榜之姓氏[编辑]

康熙五十二年癸巳,為聖祖皇帝六旬萬壽恩科,順天鄉試榜發,第一名孫見龍,第二名黃文虎,時號龍虎榜,猶唐貞元間韓昌黎登進士稱龍虎榜,元至正間之有麟鳳榜也。又是科榜中稀僻之姓,如《南部新書》所謂榜花者,有萬承蒼、壽致浦、千殊、春臺四人,時又號萬壽千春榜。傳之後人,又添詩賦好題目矣。

破肚將軍[编辑]

康熙間,澎湖之戰,漳浦藍軍門實為前茅。賊艦蔽江,迎敵,炮中過腹,腸出矣,血淋漓。公族子法為掬而納諸腹中,四弟瑗傅以衣,五弟珠持匹練連腹背交裹之,公大呼殺賊,不暇顧也。有紅毛醫能治之,卒無恙。臺灣平後,公入都,抵趙北口,遇聖駕出水圍,馬凝立不及避,乃舍騎步入粱園中。駕至,遣侍衛問誰騎。公乃出曰:『臣藍理從福建來者。』上問:『是征澎湖時拖腸血戰之藍理邪?』公奏曰:『是。』召至前,問血戰狀,解衣視之,為撫摩傷處,嗟嘆良久。嗣專閫吾浙,每遇南巡,迎謁聖駕,見公輒語諸王公以拖腸血戰狀。又引見皇太后曰:『此破肚將軍也。』康祺按:東漢賈復、北齊彭樂、唐郭琪,皆以臨戰腸出,力疾殺敵為奇勇。軍門澎湖之役,復何減古之驍將哉?

藍義山諸弟均具文武才[编辑]

藍義山軍門諸弟,皆以平臺功加都督。瑤功最多,未仕卒。瑗至金門鎮總兵,與公皆喜書擘窠大字,揚盾一躍三四丈。珠官參將,勇不讓諸兄,而性敏嗜學,能背誦《通鑒綱目》,不遺一字。一門英傑,亦近代所希已。

奏免昌化浮糧之始末[编辑]

廣東昌化縣,正賦不及二千,而中有浮糧六百餘兩。蓋自前明成化中山水圮城,附郭膏腴,悉就淪沒,遂有此無徵之額,民間困累百年,至崇禎朝始得懸豁。而本朝定鼎,以明季賦重,悉照萬曆間舊額,於是薄海歡欣,而昌化獨有向隅之嘆。康熙間,常熟陶紫笥先生元淳宰茲邑,屢列狀申大吏請免。最後撰《浮糧考》一冊,迄不得上聞,垂沒猶以為憾。令子晚聞太常正靖居言路時,始端牘吁陳,獲邀俞旨。嗚呼!賢矣。大凡一命之士,存心利濟,精神氣力之所註,雖時會中梗,必有獲申其志之一朝。然而秕政易滋,神君難覯,循良繼世,往牒尤稀,如陶氏父子,亦可以風型天下矣。

陳左海之學行[编辑]

國朝閩大儒,其通經澤古,躬行粹然,必以嘉慶間左海陳先生壽祺為巨擘矣。先生幼而能文,博奧驚其長者。年十七,遺書同縣薩君玉衡,自咎不能高行邃學,擔荷世宙,如宋廣平、范希文;雄節偉略,建樹奇勛,如終孺子、班仲升;焠掌苦學,目不窺門,如董廣川、何邵公。然自守淡靜,力絕征逐,非同志一人弗妄交,而其胸中時有浩浩落落、慷慨郁勃不可告人之意。蓋其年少自狀如此。既官編修,方直淵雅,重於朝列,以不得迎養二親,常愀然不樂。父喪奔歸,終身以為大戚,服闋,遂乞養母,教授生徒,以供朝夕。謂其門人張嶽崧曰:『吾惟不屑不潔,不以不廉之財奉甘旨,不以不義之行欺晨昏,差告無罪爾。』母沒不復出。嗚呼!誌行若先生,即無訓詁文筆之長,何嘗非人倫坊表耶?

陳左海主講書院之得士[编辑]

左海先生歸田後,門徒若雲,贄幣疊至。主講仙遊、清源兩書院,以學古敦行,率多士重廉恥、尚經學,優其禮貌,嚴其董戒。士初苦之,而久乃悅服。巡撫上元葉公,堅請移席鰲峰,先生與之約,請先察學行,後考文藝,牒郡縣舉其孝弟廉潔者、通經學古秀異有才者及歲科試高等若輩舉優行者,守令以禮資送,乃扃試而錄取焉。作《義利辨》、《科舉論》、《知恥說》,揭於講堂。又為規約,教以正心術、廣學問、慎交遊、肅禮儀,悉發藏書,使博觀而精擇之。日稽其課,月考其能,經史文章,因所長而裁成之,不為一格。故遊先生之門者,若仙遊王捷南之《詩》、《禮》、《春秋》諸史,晉江杜彥士之小學,惠安陳金城之《漢》、《易》,將樂梁文之性理,建安丁汝恭、德化賴其瑛、建陽張際亮之詩古文辭,皆足名家。而惠安孫經世學成蚤世,其名亦在通誌儒林傳中。先生嘗客吾浙,為阮文達公課士,仁和趙坦,德清徐養源、養灝,錢塘嚴傑,臨海洪頤煊、震煊,皆相從問業,多所興起。傳曰:儒以道得民,師以賢得民;先生殆兼之矣。

乾隆四十一年西師凱旋宴[编辑]

乾隆四十一年,皇太后幸寧壽宮,賜皇帝膳,並以西師功蕆,於階下賜將軍阿桂、豐升額暨從征將領之功績最著者掄二十三人及軍機大臣六人飯食,賚物有差。此曠古難逢之凱宴也。

謝御史陳情疏[编辑]

全州謝先生之重入臺垣也,戇直如初,高宗屢褒之。時先生繼母蔣氏家居老矣,先生上疏乞補外,曰:『竊惟科道之望內升,甚於外轉,而人情即願外轉,不願左遷。況臣負罪至深,受恩至重,欲圖涓埃之報,宜依日月之光,而才熟龍顏,遽辭鳳闕,犬猶戀主,蛇亦銜珠,臣獨何心,敢昧斯義?伏念臣繼母蔣氏,年已七十一歲,臣又系獨子。憶自雍正甲辰秋服闋赴補,母子離別,十五年於茲矣。丙午冬從軍出塞,母氏含藜藿以弄孫,倚門閭而望子,又十二年於茲矣。臣今雖復朝班,尚違子舍。頃者,母氏書來,道及行動艱難,耳目昏瞆,開緘捧讀,愧懼交並。欲歸養,則家道貧苦,甘旨不供,不孝有三,其一斯在;欲迎養,則廣西至京,水陸七千餘里,江湖之風波可畏,車馬之顛覆亦可虞;欲歸省,則往返動經半年,在家不過數月,乍逢又須告別,既別卻難再逢。慈母之涕淚轉多,遊子之方寸終亂。是則矢忠矢孝,二者難兼,而在官去官,無一而可。臣再四躊躇,惟有外轉鄰省,庶得迎養數年。但臣才能既不稱道府之官,而遷轉又從無自請之例,違例幹澤,端不可開。伏乞敕部治臣妄請之罪,或知州或知縣,降授微員,憫臣將母之忱,或湖南或廣東,量予近地。臣亦知風塵下吏,遠遜臺諫清班,然民社在身,外得竭駑駘之力;母子聚首,內得伸烏鳥之私,雖公庭屈膝於上官,勝往歲荷戈於荒塞。』尋有旨,授湖南督糧道,旌直臣也,獎孝子也。聖人之曲體人情,誠非前古所有,而先生陳情一疏,至誠惻怛,浩氣淋漓,文品尤在李令伯上,故全錄之。

李紱謝濟世劾田文鏡案[编辑]

雍正間,田文鏡劾河南屬吏黃振國、汪諴、邵言綸等,直督李公紱言其冤。欽使往按驗,還奏文鏡所劾是。御史謝公濟世又劾文鏡貪黷,奏入,與紱語多同,上疑焉,命九卿科道集刑部訊交關狀。謝公辨無有,而刑部尚書勵杜訥曰:『是當刑訊。』御史永豐陳公學海在班中,忽起走庭中,北向大言曰:『與謝某交通者,我也。』大臣皆愕然。陳公故以部郎從欽使河南,得文鏡欺罔狀,又為奏爭不能得,歸嘗發憤為同僚言之者也。大臣將以聞,請並訊,俄有旨罷訊,謝公革職,發軍前效力,陳得無事。然明年卒以告病驗不實,亦遣戍去,蓋亦錚錚血性男子矣。

陳法之摻行[编辑]

貴州陳兵備法,在翰林時,與山西孫文定公、廣西謝御史濟世友善。三人者,皆清直介立,論事引義,慷慨誌相得也。陳公守順德,引疾歸,高宗登極,文定薦起之。陳公官淮揚道,考論河務,為一書曰《河干問答》,文定見而善之,復以之奏禦。及文定督湘楚,治謝公獄,稍稍袒巡撫許容,歸京師,過陳公,公謝不見,自是交遂絕。乾隆十年,河決江南陳家浦,河督白莊恪公鐘山被劾去官,責令賠補。陳公已調大名道矣,念舊與莊恪同事,不可使獨受譴,牒部科自引咎,且為莊恪辨析。大臣以聞,下部議,奪職戍軍臺。公以四駱駝負書數萬卷,赴第十六臺,日著書,居二年,成《易箋》八卷,多取朱程傳義發明之,而異者亦多。自序不欲如前人株守師法,黨同伐異之所為也。康祺按:陳公操行貞坦,出處光明,不忝為洛閩之學。孫文定乃有此失,可見義理辨析之精誠,不得有禍福權變之說略參其中也。

時憲書增註六十干支始於乾隆辛卯[编辑]

欽天監例於時憲書紀年下註一歲至六十歲干支。高宗六十萬壽,命監臣增註六十一歲至百二十歲,自乾隆辛卯後,永以為式,蓋受祚之延長,聖心若可預必云。

駱文忠平石達開之童謠[编辑]

粵逆石達開之擾四川也,朝命兩湖總督駱文忠公督師援剿。穆宗登極,調公督四川,公方攜湘中兵隨征,而以記名道黃忠壯公醇熙、記名按察使蕭壯果公啟江分統之。二公先後陣亡,公率所部,卒以同治元年四月,禽石逆於紫打,蜀亂始平。先是蜀中謠云:『四川地土薄,硝磺用不著,若要太平時,除非馬生角。』蕭俗書作肖,蕭、黃同剿石逆,猶加二字於石旁也。治賊無效,故曰用不著。角各音近,馬生角,馬旁各字,指公姓也。然則前史所紀諸謠讖,非盡秉筆者之好采異說矣。

 上一卷 ↑返回頂部 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