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二筆/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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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郎潛紀聞二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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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試呈薦官卷之成例[编辑]

今各省鄉試官生卷,什九呈薦,其事始於富陽董文恭公以官生應試時。乾隆庚辰秋,劉文定公與介野園少宰典京兆試,有同考官某,素識文恭名,得一卷呈介公,介公不取。某曰:『觀其詞采富麗,必董公子也。』(時文恪公邦達在朝)介公大怒曰:『科場法至嚴肅,果爾,即奏聞。』賴文定力為寬解,乃悉取官卷付介公去取,自此沿為成例,順天鄉試官生卷遂盡呈主考,而外省亦然矣。是科揭曉後,文恪公聞文定闈中排解事,退朝,即率文恭踵門謝,命稱弟子,見文定《孫禮部集·記董文恭公遺事》。

和珅忮刻[编辑]

乾隆間,故相和珅屢奉派預文字之役,在純皇帝聖意,不過欲其追從儒臣,練習文采耳。而珅忮刻特甚,凡得卷非其屬意者,先視其筆誤斡補處抉去之;其無筆誤,則妄摘瑕疵,以指甲深畫之。南巡召試,數與梁文定、朱文正、董文恭諸公同閱試卷,或取或舍,珅輒專決,其謬妄可想,其氣焰亦可想。

董文恭不愧為社稷臣[编辑]

董文恭公居太夫人憂,常徘徊一室,若有所甚憂,或執象笏擊幾,笏為之裂。人疑公與和珅同居樞密,必有所甚不得已者。嘉慶初元,珅勢益張,外而封疆大吏、領兵大員,內而掌銓選、理財賦、決獄訟、主諫議、持文柄之大小臣工,順其意則立榮顯,稍露風采,折挫隨之。太傅朱文正公,以德行文學,受兩朝知遇,揚歷中外,垂五十年,時以內禪禮成,例得進冊,珅多方遏之。既上,珅又指摘之。純皇帝諭曰:『師傅之職,陳善納誨,體制宜爾, 非汝所知也。』旋召公以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仁宗作詩寄賀,屬稿未竟,珅取以白上皇曰:『嗣皇帝欲市恩於師傅耶?』上皇色動,顧董文恭公曰:『汝在軍機、刑部之日久,是於律意雲何?』公叩頭曰:『聖主無過言。』上皇默然,良久曰:『卿大臣也,善為朕以禮輔導嗣皇帝。』乃降旨:『朱珪仍留兩廣總督之任。』旋又改巡撫安徽。是時直內廷者,無不色變震恐,文恭獨從容謝過,書旨而退。右見《劉禮部集》。讀此,見文恭之忠亮格天,深心調護,真有功宗社之大臣。亦由兩朝聖人,善作善述,止孝止慈;訓政者一時罔極之心,傳祚者萬世無疆之業,卒非僉壬所能熒聽也。

董文恭臨變鎮定[编辑]

嘉慶癸酉秋,林清、李文成等倡亂三省,上方謁東陵回,次白澗行宮。猝聞禁城盜警,扈蹕諸臣,多錯愕不知所計,有欲奉駕之京東,調大兵成列而後進者。董文恭公曰:『是滋亂也,獻俘者且至矣。』即日進次燕郊。適提督英和以所統兵焚橫村及宋家莊、董家莊賊穴,並擒賊目,迎駕還宮,三日而定。論功,公與托公津、桂公芳、盧公蔭溥、英公和皆第一,蔭襲有差。眾謂公之臨變鎮定,尤不可及雲。

戇李[编辑]

高密李元直官御史八月,章數十上,最後語侵諸大臣尤切。世宗召元直及諸廷臣入,歷舉中外大臣有名跡者詰之,元直抗言無所避。上徐謂諸臣曰:『彼言雖野,心實無他。』翼日,復召入慰之,賜荔枝數枚出。於是都人呼為戇李。

史立庵之孝行[编辑]

吾邑入國朝來,史立庵先生大成,順治乙未首魁天下,鄉人至今艷稱之,徒以其科第、官階耳。按先生貳宗伯時,同人議裁孝子節婦廩給,曰:『彼分內事何與朝廷?』先生毅然曰:『為子不孝,為婦不貞,亦何與朝廷,必以法繩之耶?』議遂寢。先生性至孝,會其父思之,繪己容以寄,亦令先生繪己容寄父。先生聞命驚怵,晨夕不安。故事,京察六年俸滿,方得請假歸,先生僅四年,不合例。乃上疏自陳曰:『臣父思子不見,思見子之儀容,呼子不來,頻呼子之名字。臣而忍此,不可以為人子,亦何以為人臣?』世祖覽奏側然,特許終養。及中途,而父兇問至,哀毀成疾,遂以養母家居(按:《今世說》註稱:先生以母病乞養,為當事所格,曰:『吾豈以一官易一日之養乎?』遂家居十年,例應削籍,遇赦免;誤也)。先生充講官,主貢舉,皆有建白。忠孝大節,彰彰如是,詎以一甲進士、二品京堂為輕重與?

李貞女捐產助學[编辑]

臺州府太平縣李氏女,許嫁於林,未嫁而夫死,女奔其喪,奉舅姑以終。林故貧族,女以針黹營生,節衣縮食,有余即置田產,積十余年,有田六十畝。因無後可立,以其田呈請學使,每歲按試,取第一人者主之,計所入息分為四,以其三助文生之貧不能應省試者,而以其一助武生。知縣事某,書其事入誌乘,乾、嘉間事也。偉哉此女,亦貞孝,亦賢達,懷清峨峨,與天臺比峻矣。

吳江令郭琇遽改前轍[编辑]

幼時聞人言,郭制軍琇令吳江時,簠簋不飭,大吏將劾之。郭立誓痛改,令役擔水洗縣堂及內室,示民以更新,後果操行峻介,卒稱直臣。以其事無稽,姑置之。偶讀新城陳侍郎用光應詔言事折子,有雲:『臣聞湯斌為江南巡撫時,將劾吳江縣知縣郭琇,琇請見,願以治行自贖,斌許之,遂一變而為良吏,且致位卿貳,以名臣顯,是人言不盡子虛矣。』康祺按:康熙二十五年,文正撫蘇,嘗薦居心沖淡,蒞事精銳,宜行取。部以催征未完,議格,特旨允行,授御史。又三十八年春,聖祖南巡,至德州,見琇跪道旁,諭閣臣曰:『郭琇前令吳江,百姓至今感頌,其人有膽量,無朋比,可授湖廣總督。』知郭制軍之在吳江,其改轍以後,必有循良慈惠,深饜人心者。至於居臺垣時,劾河臣靳輔治河無功,劾大學士明珠、余國柱結黨營私,背公納賄,少詹高士奇、都御史王鴻緒等招搖依附,一時方嚴抗直之聲,幾使輦下栗然,朝貴側目(詳見公所著《華野疏稿》)。其豐裁氣骨,作令時必已不凡,特年少闊疏,人言偶惑,宜文正儆厲而獎掖之。不然,士大夫一命甫膺,甘為墨吏,素絲已<黑宛>,白璧難磨,尚何晚蓋立功之可冀乎。命世如郭公,仍不能掩其生平之一節,有位君子,庶知懼焉。

姚姬傳為袁簡齋作墓誌[编辑]

姚姬傳先生主講鐘山時,袁簡齋以詩號召後進,先生與異趨而往來無間。簡齋嘗以門人 某屬先生,願執贄居門下,先生堅辭之。及簡齋死,人多勸先生勿為作墓誌,其人率皆生則依托取名,歿而窮極詬厲。先生曰:『設余康熙間為朱錫鬯、毛大可作誌,君許之乎?』曰:『是固宜也。』先生曰:『隨園正朱、毛一例耳,其文采風流有可取,亦何害於作誌。』按:秀水、蕭山二先生,其學問有根柢,其立身處世,亦未肯隨波逐流,隨園似微有不類,然而姚先生之言,公言也。

邵叔宀太史謙德[编辑]

邵叔宀太史齊燾,工東京六朝之文,其《玉芝堂集》,淵懿槍洋,鯨鏗春麗,駢偶家奉為鴻寶。太史溫溫不自許,嘗用陳思王語『仆嘗好人譏彈其文』八字,鐫諸小印,即此見前輩之虛心。

紀家詩[编辑]

試帖初興,多尚典贍,紀文達公始變為意格運題,館閣諸公,每呼此體為紀家詩,見公詩集自註。

刺史得與千叟宴[编辑]

千叟宴,外吏惟封疆大臣年齒及格者,或得恩旨召入,余皆弗預。嘉慶丙辰,奉新劉鐵樓刺史適牧通州,獲與京職一體入宴,人以為榮;劉繪《恩宴臚歡圖》,倡和成集。

胡煦因著作收入四庫得謚[编辑]

光山胡文良公煦,著《周易函微》,推闡精微,窮搜象數,與洛、閩頗有異同。經河南撫臣於采書之役,續呈禦覽。公本無謚,因是書收入四庫,始追賜焉。紀文達公有句雲:『四代經神四胡氏(原註:宋胡瑗有《周易口義》,元胡一桂有《易本義》、《附錄纂疏》、《易學啟蒙》、《翼傳》,明胡居仁有《易象鈔》),兩朝耆宿兩文良。』(原註:雍正中,高公其倬先謚文良)可雲典切。

黃烈女[编辑]

黃烈女楚人,許字同縣李子,未嫁而李先逝,女誓死歸守三載矣。一夕,夢李子來迎,次日,往與母訣,未及返而卒。女家執古禮,葬黃氏塋旁,其舅往哭之,女墓忽自裂,兩家嘆異,乃與李合葬焉。夫弟然山太史為之傳,紀文達吊以七律二章,有雲:『延陵掛劍心相許,屬國吞氈誌竟成,特與人間存大節,不關兒女有私情。』又雲:『延津寶劍終雙去,合浦明珠解自歸,誰與重翻新樂府,古來曾唱華山畿。』直寫出烈女心事。

陳宗伯之風義[编辑]

陳碩士宗伯為魯山木先生九臯之甥,而姚郎中其本師也,故宗伯亦以古文名,堅守桐城、新城之家法。山木官夏縣三年,不名一錢,沒後,諸子奔走衣食,無恒產以自存。惜抱後人,亦鬻田他姓,無力以贖。宗伯於道光戊子奉命督閩學,乃出其養廉,買田五十余石,為舅氏祭產;復出八百金,為師門置田,俾姚氏諸子,祭掃之余,得粗給粥。風義如許,足以激薄渟澆矣。

進士即授四品官[编辑]

順治六年己丑會試,中式四百人,閣臣七人典試,前代未有。時兩廣初定,二甲授參議,三甲授知府,進士釋褐即官四品,亦奇遇也。

順治丁酉湖廣科運之盛[编辑]

順治十四年丁酉湖廣鄉試,中式百六人,捷南宮者至六十四人,世稱盛事,時典試者,檢討薛沄、給事中孫光祀也。

掌文衡者不必皆甲科出身[编辑]

國初掌文衡者,間用舉人出身人員,不必皆甲科也。康熙二年癸卯,兵部主事蔡騶充南鄉試正主考;五年丙午,戶部主事曹首望充廣西鄉試正主考,皆以拔貢典試,尤為渥典。首望兄鼎望,是科以刑部外郎典試湖廣。

父子同日對策[编辑]

河南鄢陵王鳴球,順治庚子解元,康熙三年成進士,至六年丁未補應殿試,適其子曰溫以是科捷南宮,父子同日對策大廷,時論稱羨。

殿試進呈前十本之始[编辑]

殿試卷先擬十本進呈,恭候欽定名次,自康熙二十四年乙未會試始。

百歲觀場[编辑]

康熙三十八年己卯,北闈有廣東貢生黃章,年已百歲,入闈時大書『百歲觀場』四字於燈,令其曾孫為之前導。以上六則,見《貢舉考略》。

紀文達訪獲永樂大典[编辑]

朱竹垞官翰林時,尋訪《永樂大典》不獲,每太息曰:『被李自成襯馬蹄矣。』不知三百余年埋藏灰塵中,卷帙實裒然無恙。紀文達公在翰林院署齋戒,始於敬一亭上得之(按:《鮚亭集》,謝山先生嘗與臨川侍郎就翰林院同抄《永樂大典》中秘帙,是物色此書,不始於文達。或秘閣清嚴,陳編繁冗,自二公後無問津者,故文達以為創獲耳)。每直宿之暇,翻閱一過,已記誦大略。後纂輯四庫書,經文達一手裁定,宜其溯源徹委,抉奧提綱,如駕輕車而就熟道也。見劉文恪公權之所作公遺集序。

紀文達不輕著書之原因[编辑]

紀文達平生未嘗著書,間為人作序記碑表之屬,亦隨即棄擲,未嘗存稿。或以為言。公曰:『吾自校理秘書,縱觀古今著述,知作者固已大備。後之人竭其心思才力,要不出古人之範圍,其自謂過之者,皆不知量之甚者也。』我輩薄植,偶作一二短書雜說,輙姁姁姝姝,有亟於表襮之心,讀此能不顏厚。

百歲舉人[编辑]

乾隆四十五年,高宗五巡江浙,三月初六日,諭賞福建百歲舉人郭鐘嶽為進士,並賞賚耆儒陳應騰等禦書、緞匹、荷包。時鐘嶽諸人,俱來浙迎鑾也。

鮑桂星任事敢言[编辑]

鮑覺生侍郎桂星督學中州,當受代,聞林清之變,上書陳十事,疾馳至京。仁宗亟稱之曰:『卿疏折已次第施行矣。』後以少空總裁武英殿,條陳殿事,劾提調及副管不職狀。提調互訐之,遂落職。逾五年,復編修。宣宗即位,以編修奉獨對。上語之曰:『汝所劾者,今朕褫其職矣。』於是隆隆屢遷,復至卿貳。世但目侍郎為文士耳,不知其任事敢言,練習大政,久為兩朝所深知,故偶蹶而終顯也。

皇子典學之禮[编辑]

乾隆元年正月,奉旨:『著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朱軾,左都御史福敏,侍郎徐元夢、邵基,為皇子師傅,著欽天監擇日開學。』旋擇得二十四日吉,是日清晨,皇長子、皇次子到學,總管太監傳旨:『皇子應行拜師之禮。』諸臣固辭,遂長揖,賜賚文綺筆硯之屬,與雍正元年同。少頃,召皇子及廷玉等六人進見,面諭曰:『皇子年齒雖幼,然陶淑涵養之功,必自幼齡始,卿等可殫心教導之。倘不率教,卿等不妨過於嚴厲。從來設教之道,嚴有益而寬多損,將來皇子長成,自知之也。』上又諄諄諭皇子:師傅之教,當聽受無遺。見張文和公自訂《澄懷主人年譜》。我朝青宮毓德,家法之善,較之臯陶教胄,桓榮授經,又遠過已。

程國仁之恩遇[编辑]

令甲:凡遇更換學政之期,吏部開列與考試差諸臣姓名,候上簡派:間有服滿、病痊,未與考差,而奉命視學者,眾以為異數。道光年間,商城程侍郎國仁,方以御史巡漕江淮,舟抵通潞,奉督學粵東之命,尤為特恩。而御史俸滿,例可出守,公屆其時,睿皇帝命部臣更例,凡任學政者,歲滿註選,其端亦發於公。比由巡撫擢貳刑部,緣事左遷。宣宗登極,補刑部郎中,旋擢廣東布政使,復內召為少司寇,仍出撫陜西、貴州。蓋公受兩朝恩遇,揚歷中外,均不由階資平進雲。

戴羨門受知宣宗之原因[编辑]

丹徒戴羨門尚書以知縣起家,政跡多可紀者。其知邛州時,州民黃子賢等嘯聚亡命,約以州試日為亂。公偵之確,屆期試士如平時,而密遣民壯潛赴聚謀處,捕獲無漏網者,人尤服其靜鎮之度。受宣宗知,於是乎始。

李堯棟著述之富[编辑]

李中丞堯棟,嘉、道間賢大吏也。官川、滇最久,屢樹邊績。其為人實恂恂儒者,任館職時,讎校精核,為高宗所知。一日,代人撰《日下舊聞考》表文,高宗亟稱善。嘗為《雲南山川地理圖》二卷,《夷人圖》二卷,圖後各系以說。又嘗創修《四川通誌》,詳實不蕪。又嘗購書以惠湖南嶽麓書院之弟子。又於江寧建長幹橋,繕莫愁湖而誌以詩。又築補梅亭於湖南節署,以誌嗣美梁文定之名跡。宦轍雲馳,風流四映,儒臣應如是矣。

楊炳之恩遇[编辑]

高士熙《湖北詩錄》載:鐘祥楊學士炳,雍正元年癸卯恩科會元,卷呈禦覽,奉朱批:『卓識名言,不獨優於諸卷,即近科亦不見。』殿試以第三人及第,即召入內廷,賜廬圓明園左側,蓋不世之遇也。

張文和朱文端主順天鄉試及會試[编辑]

雍正初元四月鄉試(按,李調元《淡墨錄》作二月,誤),以張文和、朱文端兩相國主考順天。九月會試,仍命二公,並召諭不拘朕定進士一百八十名名數,不拘省份,不限額數,有可取佳卷,選出另行具奏,其信任至此。

朱高安之逸事(三則)[编辑]

朱高安少好學,用誌不紛,塾師嘗會飲,公不與,讀書不輟。師命爨夫遺以酒肉,置座間,若無睹也。每見古大儒名臣循吏之行,輒筆記之。見余金《熙朝新語》。康祺讀公年譜,此乃公年十八讀書龍城寺事。 朱高安以康熙三十二年癸酉領江西解,長洲宋太史大業拔之落卷中,評語嘉賞極至,末雲:『曠世逸才,伯祥、大士之後,一人而已。』拔冠多士,以為振靡起衰之式。宋為大學士文恪公子,揭曉相見,嘆曰:『河目海口,昔惟先公,今見吾子。』是太史又不僅文章巨眼矣。 高安撫浙,崇儉獎廉,諭民嫁娶之節,裏黨賓蠟燕會止五簋,俱有常品,浙人呼為『朱公席』。道見一婦人盛妝,問其夫賣菜者,命入署,至廚下,問誰為夫人。時夫人與女奴雜作,婦人莫之辨。公指示之曰:『此炊者,夫人也。』命留侍夫人午飯,饌惟蔬菜。食畢,命之出,自是浙俗一變(按:童通副師槐《過庭筆記》載:高安撫浙,見署前屠戶妻艷飾倚門,召入署,至廳屏後,指一織婦曰:此我之一品夫人,試觀被服何如,所作何事。汝夫殺生命養家,驕侈乃爾,不速改,當杖懲。於是聞者悚然,益相勉以勤儉。蓋同一事,而傳聞互異也。又按:袁隨園亦記此事,隱其名而大肆訕詆。隨園亦通品,其非笑正人,得罪名教,真不知是何肺肝)。

無錫二裳[编辑]

楊蓉裳員外芳燦,與弟荔裳方伯揆,俱有美才,工儷體,人稱無錫二裳(按:彭文勤公為江蘇學政,以昔主試時失楊氏兄弟也,因以兄女妻揆)。蓉裳初令甘肅,屢膺煩劇,在伏羌時,值回民田五為亂,蓉裳先期募勇,招降人,登陴共守,閱五日夜解圍。知靈州時,嘗單騎諭散奪米饑民,請借口糧、設粥廠,以安眾。平日坐堂皇,判事罷,即手一編,就幾讀,人以為書癡,而臨變敏決若是,故阿文成諸公極器之。嗣入貲為戶部郎,旋丁內艱,貧不能治喪,鬻書辦裝以歸,遂不復出。世鹹笑文士如珠玉組繡,不適於實用,觀於君何如哉?

新城陳氏之義田[编辑]

自北宋范文正公已來,士大夫多仿為義莊,本朝崇尚風義,凡以義田義產敬宗收族上聞者,歲不下十百家。以康祺所聞,其一家父子兄弟賡續推衍,立法之善,及其後遺澤之長,莫如江右新城陳氏。陳據高貲已百年,自贈光祿大夫凝齋先生道始立義田二千石,其諸子金衢嚴道守誠、陳州府知府守詒、內閣中書守中、江蘇按察使守訓、內閣中書守譽,先後增益學田、祭田、小宗義田,至七千雲。嘉慶二十九年,詳具文簿,牒於縣府行省,以達於部,得旨旌獎。時光祿之孫倉場侍郎觀、禮部侍郎用光,曾孫工部侍郎希曾,均在朝列,具折入謝。睿皇帝召見,而垂詢焉。而希曾兄浙江道御史希祖,用光侄翰林蘭祥,及其他封胡羯末官、曹郎監司,取甲乙科者,期功房從中,多至數十人,可謂極盛。余素不談報施之說,而易言福善,書載余慶,其理則皎然可信。如陳氏者,非其明征乎?先義行公嘗倡設義莊於慈溪東鄉田舍陳,以贍遠族,孤寡殘廢有恒給,婚嫁喪葬有特,訓稚有塾,聚族有祠,祀先有田,掩骼有山,規畫周詳,壹出公手(詳見康祺所撰《先型錄》)。惜不肖奔走南北,宦學無成,析薪負荷,遠愧宗袞,記此為泫然者久之。

嚴繩孫難進易退[编辑]

初筆所載康熙大科四布衣之一,嚴繩孫方被薦,初貽書京師諸公曰:『聞薦舉濫及賤名,某雖愚,自幼不希無妄之福,今行老矣,無論試而見黜,為不知者所姍笑,即不爾,去就當何從哉?竊謂堯舜在上,而欲全草澤之身,以沒余齒,詎有不得,惟幸加保護。』時有司奉詔敦趣,引疾不許,既抵京,赴吏部自陳疾,不能應試,狀至再四,終不允。禦試之日,發題賦詩各一首,中允僅賦省耕詩一首而出,冀被放也。聖主素稔其姓字,諭閣臣曰:『史局不可無此人。』仍用翰林。在職五年,嘗侍宴保和殿,和聖制升平嘉燕詩稱旨,特命撤禦前金盤棗脯以賜。又從容語左右,嚴某好人,中外皆知。時論謂旦夕當大用,而中允拂袖遽歸。此固聖天子知人之明,愛才之篤,而難進易退若中允,真不改布衣面目者矣。

嚴蓀友惡偽道學[编辑]

聖祖朝,魏蔚州、李安溪諸公,皆以湛深理學,渥受宸眷,一時風氣,遂不免以緣飾外貌,高談性命為投時。嚴蓀友在翰林,極厭薄之,嘗於眾中大聲曰:『吾一生所見真道學,惟睢州湯潛庵先生一人。』座上莫不咋舌。

秦松齡因逋糧案罷官[编辑]

蒼峴山人無錫秦諭德松齡,康熙己未詞科人物也。先於順治乙未入翰林,以逋糧案罷歸,然其文集載上座主胡山陰書(按:胡名兆龍,乙未總裁),中有『某久在京師,素知功令,薄田五頃,輸賦獨先,本籍欠糧之冊,絕無賤名,只以同族孀姑,遠在鄰邑,平日不相聞問,不知何人所使,詭將彼戶濫註卑銜,逋賦三分,致幹國憲,直俟檄提之日,方知受罪之由』雲雲。按:江南逋糧之獄,紳連染極多,葉文敏公方藹,僅欠絲毫,亦遭削奪,故時有『探花不值一文錢』之謠,余已紀之《郎潛初筆》矣。合觀此事,想見國初憲典之嚴。聞之戶部友人,近年吳中風氣,變本加厲,蘇松膏腴之壤,幾什五不為朝廷有。有官守言責者,奈何不援成例以整齊之。

吳興祚之治行[编辑]

康熙十五年冬,天子以閩海初定,思得文武兼濟之臣以綏靖之,特擢吳興祚為福建按察使。吳公籍山陰,時方知無錫縣也。無錫當南北孔道,苦供億,抵任時,前官虧帑金罷不得歸者三人,役之在獄者三十余人,公慨然力為補苴請豁,官得歸,役得出獄,僉曰:吳公生我。縣田久不清丈,飛詭隱匿,弊百出,輸役者至破家。公以入官田千余畝,賣為役費,民害遂除。康熙八、九年,水旱氵存臻,公為分鄉賑粥之法,全活無算。蘇州駐防兵回旗,公請令箭於都統,單騎彈壓,有取民一雞者,立笞之,以故兵過而民不知。其他惠政多類此,宜聖祖破格登庸,以七品卑官,驟遷憲長也。公後撫閩,平臺一役,厥功尤多(前筆所載,未詳實政,故復筆此)。

吳興祚之清貧[编辑]

吳督部興祚仕宦四十余年,位一品,所得祿賜,盡以養戰士,遺親故,而居無一廛,囊無贏金。自兩廣還京師,與無錫秦諭德遇於瓜洲,脫粟枯魚,酸寒相對。諭德曰:『公貧乃至此乎?』明日與別,公喜見眉宇,告諭德曰:『適有餉米數十石者,不憂餒矣。』見諭德所為公行狀。從古天挺偉人,樹立勛伐,固無不自清操峻節中來也。

世祖識秦鉽書法[编辑]

順治乙未會試榜發,世祖章皇帝正留意文學,命取原卷進禦,覽之稱善者數四。比廷試卷進呈,世祖閱至第三人卷,顧謂讀卷官傅聊城以漸曰:『卿知此卷為誰?』傅公謝不知。世祖曰:『此會元秦鉽作也,朕於其書法知之。』拆卷果然,世祖大悅,召見南海子,賜袍服,比第一人。

孫奇逢之氣節[编辑]

容城孫征君奇逢,為湯文正所師事。當明天啟中,周旋東林黨人,以節概聞天下,後日益韜晦,其學宗陽明,而歸本於慎獨。先居五公山,既渡河,止蘇門,入本朝,屢卻征聘,率諸弟子躬耕,習三代之禮,人無賢愚,導以為善,蓋孟子所謂天民也。近儒確守程朱者,詆先生淵源之不正,大非篤論。

楊馝之治行[编辑]

光祿寺少卿楊馝靜山,康熙朝循吏也。知固安,預修永定河。故事,秋汛畢即興工,時永定河道黃某賦役錢不均,遲延及冬,朝涉者股戰,公意憐之,許日出後下䦆。黃巡工,遲民之來,欲笞之,公力爭不得,乃直前牽馬至凍處曰:『公能往,民亦能往,此時日高舂,公重裘尚瑟縮,乃責此赤脛者戴星來耶?』黃大恚,將繕牒劾。會巡撫李文貞過柳家口,聞其事,召謂曰:『汝年少能然,古之任延也。』勞以酒,解裘衣之,事得釋。調宛平,聖祖巡畿南,固安老幼爭乞留。聖祖曰:『別與汝固安一好官,何如?』一女子對曰:『何不別以好官與宛平耶?』聖祖大笑,以為誠,許食知州俸,仍令固安。尋遷南麗江府,麗江故苗地,新歸版籍,公乃召土官為典史,諸裏魁以頭目充,令人樹榆一本,畝蓄水一溝,建文廟,定婚喪之制,期年歲熟,俗為一變。民飾廟以祀,號第一太守祠。累遷至四川巡撫。乾隆初,緣言事罷。再起,以光少告歸。公奉天人,隸正黃旗籍。

大秦小秦[编辑]

無錫秦補念參政鉽,及其族孫蒼峴諭德松齡,同在翰林,時人呼之曰大秦小秦。大秦性方嚴,同館三十余人,讀書之暇,或聚而嬉,語涉諧謔,率相戒勿令大秦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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