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令公集
內文
[编辑]賦
[编辑]啓重基於朔土,系軒轅之洪裔。武承天以作主,熙大明以御世。灑靈液以滂沱,扇仁風以遐被。踵姬文而築苑,包山澤以開制,植群物以充務,蠲四民之常稅。暨我皇之繼統,誕天縱之明叡。追鹿埜之在昔,興三轉之高義。振幽宗於已永,曠千載而可寄。於是命匠選工,刊茲西嶺,注誠端思,仰模神影。庻真容之髣髴,耀金暉之煥炳,即靈崖以構宇,竦百尋而直正,絙飛梁於浮柱,列荷華於綺井。圖之以萬形,綴之以清永,若祇洹之瞪對,孰道場之塗迥?嗟神功之所建,超終古而秀出,寔靈祇之協贊,故存貞而保吉。鑿仙窟以居禪,闢重階以通術,澄清氣於高軒,佇流芳於王室。茂花樹於芬敷,湧醴泉之洋溢,祈龍宮以降雨,侔膏液於星畢。若乃研道之倫,行業貞簡,慕德懷風,杖策來踐,守應貞之重禁,味三藏之淵典。或步林以經行,或寂坐而端宴,會眾善以並臻,排五難而俱遣。道欲隱而彌彰,名欲毀而逾顯,伊皇輿之所幸,每垂心於華囿,樂在茲之閒敞,作離宮以榮築,固爽塏以崇居,枕平原之高陸,恬仁智之所懷,眷山水以肆目,玩藻林以遊思,絕鷹犬之馳逐,眷耆年以廣德,縱生生以延福,慧愛內隆,金聲外發,功濟普天,善不自伐。尚諮賢以問道,詢芻蕘以補闕,盡敬恭於靈寺,遵晦望而致謁,奉請戒以畢日,兼六時而宵月,何精誠之至到,良九劫之可越,資聖王之遠圖,豈循常以明教?希縉雲之上升,羨頂生之高蹈。思離塵以邁俗,涉玄門之幽奧。禪儲宮以正位,受太上之尊號,既存無而御有,亦執靜以鎮躁。覩天規於今日,尋先哲之遺誥,悟二乾之重蔭,審明離之並照。下甯濟於兆民,上尅光於七廟。一萬國以從風,總羣生而為導。正南面以無為,永措心於沖妙。夫道化之難期,幸微躬之遭遇。逢扶桑之初開,遘長夜之始曙。顧衰年以懷傷,惟負忝以危懼。敢布心以陳誠,效鄙言以自著。
表
[编辑]往年被敕,令臣集天文災異,使事類相從,約而可觀。臣聞箕子陳謨而《洪範》作,宣尼述史而《春秋》著,皆所以章名列辟,景測皇天者也。故先其善惡而驗以災異,隨其失得而效以禍福,天人誠遠,而報速如響,甚可懼也。自古帝王,莫不尊崇其道,而稽其法數,以自修飾。厥後史官並載其事,以為鑒誡。漢成時,光祿大夫劉向見漢祚將危,權歸外戚,屢陳妖眚而不見納,遂因《洪範》《春秋》災異報應者而為其傳,覬以感悟人主,而終不聽察,卒以危亡,豈不哀哉!伏惟陛下神武則天,叡鑒自遠,欽若稽古,率由舊章,前言往行,靡不究鑒,前皇所不逮也。臣學不洽聞,識見寡薄,懼無以裨廣聖德,仰酬明旨。今謹依《洪範傳》《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辭,凡為八篇。
臣聞經綸大業,必以教養為先;咸秩九疇,亦由文德成務。故辟雍光於《周詩》,泮宮顯於《魯頌》。自永嘉以來,舊章殄滅,鄉閭蕪沒《雅》《頌》之聲,京邑杜絕釋奠之禮,道業陵夷,百五十載。仰惟先朝,每欲憲章昔典,經闡素風,方事尚殷,弗遑克復。陛下欽明文思,纂成洪烈,萬國咸甯,百揆時叙,申祖宗之遺志,興《周禮》之絕業。爰發德音,惟新文教,搢紳黎獻,莫不幸甚。臣承旨勑,並集二省,披覽史籍,備究典紀,靡不敦儒以勸其業,貴學以篤其道。伏思明詔,玄同古義,宜如聖旨,崇建學校,以厲風俗。使先王之道,光演於明時;郁郁之音,流聞於四海。請制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學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學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學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學生四十人。其博士取博通經典,世履忠清,堪為人師者,年限四十以上。助教亦與博士同,年限三十以上。若道業夙成,才任教授,不拘年齒。學生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謹,堪循名教者,先盡高門,次及中第。
疏
[编辑]前朝之世,屢發明詔,禁諸婚娶,不得作樂。及葬送之日,歌謠鼓舞,殺牲燒葬,一切禁斷。雖條旨久頒,而俗不革變,將由居上者未能悛改,為下者習以成俗,教化陵遲,一至於斯。昔周文以百里之地,修德布政,先于寡妻,及於兄弟,以至家邦,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明為政者先自近始。《詩》云:「爾之教矣,民胥效矣。」人君舉動,不可不慎。《禮》云:「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燭;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
今諸王納室,皆樂部給伎以為嬉戲,而獨禁細民不得作樂,此一異也。古之婚者,皆揀擇德義之門,妙選貞閑之女,先之以媒娉,繼之以禮物,集寮友以重其別,親御輪以崇其敬,婚姻之際,如此之難。今諸王十五,便賜妻別居,然所配者,或長少差舛,或罪入掖庭,而作合宗王,妃嬪藩懿,失禮之甚,無復此過。往年及今,頻有檢劾。誠是諸王過酒致責,跡其元起,亦由色衰相棄,致此紛紜。今皇子娶妻,多出宮掖,令天下小民,必依禮限,此二異也。萬物之生,靡不有死。古先哲王,作為禮制,所以養生送死,折諸人情。若毀生以奉死,則聖人所禁也。然葬者藏也,死者不可再見,故深藏之。昔堯葬穀林,農不易畝;舜葬蒼梧,市不改肆。秦始皇作為地市,下錮三泉,金玉寶貨,不可計數,死不旋踵,尸焚墓掘。由此推之,堯、舜之儉,始皇之奢,是非可見。今國家營葬,費損巨億,一旦焚之,以為灰燼,苟靡費有益於亡者,古之人奚獨不然?今上為之不輟,而禁下民之必止,此三異也。古者祭必立尸,序其昭穆,使亡者有憑,致食饗之禮。今已葬之魂,人直求貌類者,事之如父母,燕好如夫妻,損敗風化,瀆亂情理,莫此之甚。上未禁之,下不改絕,此四異也。夫饗者所以定禮儀,訓萬國,故聖王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飲,肴乾而不食,樂非雅聲則不奏,物非正色則不列。今之大會,內外相混,酒醉喧譊,罔有儀式。又俳優鄙藝,污辱視聽,朝廷積習以為美,而責風俗之清純,此五異也。
今陛下當百王之末,踵晉亂之弊,而不矯然釐改,以厲頹俗,臣恐天下蒼生,永不聞見禮教矣。
臣聞太祖道武皇帝既定天下,始建都邑。其所營立,非因農隙,不有所興。今建國已久,宮室已備,永安前殿足以朝會萬國,西堂溫室足以安御聖躬,紫樓臨望可以觀望遠近。若廣修壯麗,為異觀者,宜漸致之,不可倉卒。計斫材運土及諸雜役,須二萬人,丁夫充作,老小供餉,合四萬人,半年可訖。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饑;一婦不織,或受其寒。」況數萬之眾,其所損廢,亦已多矣。推之於古,驗之於今,必然之效也。誠聖主所宜思量。
上書
[编辑]天地無私,故能覆載;王者無私,故能包養。昔之明王以至公宰物,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示天下以無私,訓天下以至儉。故美聲盈溢,千載不衰。今殿下國之儲貳,四海屬心,言行舉動,萬方所則,而營立私田,畜養雞犬,乃至販酤市鄽,與民爭利,議聲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不獲,何欲而弗從,而與販夫販婦競此尺寸。昔虢之將亡,神乃下降,賜之田土,卒喪其國。漢之靈帝,不修人君之重,好與宮人列肆販賣,私立府藏,以營小利,卒有顛覆傾亂之禍。前鑒若此,甚可畏懼。夫為人君者,必審於擇人,故稱「知人則哲,惟帝難之。」《商書》云:「無爾小人。」孔父有云:「小人。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矣。」武王愛周、召、齊、畢,所以王天下;殷紂愛飛廉、惡來,所以喪其國。厯觀古今存亡之際,莫不由之。今東宮誠曰乏人,儁乂不少,頃來侍御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選。故願陛下少察愚言,斥出佞邪,親近忠良。所在田園,分給貧下,畜產販賣,以時收散。如此,則休聲日至,謗議可除。
書
[编辑]頃因行李,承足下高問,延佇之勞,為日久矣。王途一啟,得叙其懷,欣於相遇,情無有已,足下兼愛為心,每能存顧,養之以風味,惠之以德音,執翫反覆,銘於心抱,吾少乏尋常之操,長無老成之致,憑賴賢勝,以自克勉,而來喻褒飾,有過其分,既承雅贈,即應有答,但唱高則難和,理深則難詶,所以留連日月,以至於今。今往詩一篇,誠不足標明來旨,且表以心,幸恕鄙滯,領其至意。
頌
[编辑]皇矣上天,降鑒惟德,眷命有魏,照臨萬國。禮化丕融,王猷允塞,靜亂以威,穆民以則。北虜舊隸,禀政在蕃,往因時亂,逃命北轅。世襲凶軌,背忠食言,招亡聚盜,醜類實繁。敢率犬羊,圖縱猖蹶,乃詔訓師,興戈北伐。躍馬裹糧,星馳電發,撲討虔劉,肆陳斧鉞。斧鉞暫陳,馘翦厥旅,積骸填谷,流血成浦。元兇狐奔,假息窮墅,爪牙既摧,腹心亦阻。周之忠厚,存及行葦,翼翼聖明,有兼斯美。澤被京觀,垂此仁旨,封尸埜獲,惠加生死。生死蒙惠,人欣覆育,理貫幽冥,澤漸殊域。物歸其誠,神獻其福,遐邇斯懷,無思不服。古稱善兵,厯時始捷,今也用師,辰不及浹。六軍克合,萬邦以協,義著春秋,功銘玉牒,載興頌聲,播之來葉。
昔歲同徵,零落將盡,感逝懷人,作《徵士頌》,蓋止於應命者,其有命而不至,則闕焉。羣賢之行,舉其梗槩矣。今著之於左:
夫百王之御士也,莫不資伏群才,以隆治道。故周文以多士克甯,漢武以得賢為盛。此載籍之所記,由來之常義。魏自神䴥已後,宇內平定,誅赫連積世之僭,掃窮髮不羇之寇,南摧江楚,西盪凉域,殊方之外,慕義而至。於是偃兵息甲,修立文學,登延儁造,酬諮政事。夢想賢哲,思遇其人,訪諸有司,以求名士。咸稱范陽盧玄等四十二人,皆冠冕之冑,著問州邦,有羽儀之用。親發明詔,以徵玄等。乃曠官以待之,懸爵以縻之。其就命三十五人,自餘依例州郡所遣者不可稱記。爾乃髦士盈朝,而濟濟之美興焉。昔與之俱蒙斯舉,或從容廊廟,或游集私門,上談公務,下盡忻娛,以為千載一時,始於此矣。日月推移,吉凶代謝,同徵之人,凋殲殆盡。在者數子,然復分張。往昔之忻,變為悲戚。張仲業東臨營州,遲其還返,一敍于懷,齊衿於垂歿之年,寫情於桑榆之末。其人不幸,復至殞歿。在朝者皆後進之士,居里者非疇昔之人,進涉無寄心之所,出入無解顏之地。顧省形骸,所以永歎而不已。夫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亦可以長言寄意。不為文二十年矣,然事切於心,豈可默乎?遂為之頌,詞曰:
紫氣干霄,群雄亂夏,王龔徂征,戎車屢駕。掃盪遊氛,克剪妖霸,四海從風,八垠漸化。政教無外,既甯且一,偃武櫜兵,唯文是恤。帝乃旁求,搜賢舉逸,巗隱投竿,異人並出。亹亹盧生,量遠思純,鑽道據德,遊藝依仁。旌弓既招,釋褐投巾,攝齊升堂,嘉謀日陳。自東徂南,躍馬馳輪,僭憑影附,劉以和親。茂祖煢單,夙罹不造,克己勉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經,遊思文藻,終辭寵命,以之自保。燕、常篤信,百行靡遺,位不苟進,任理栖遲。居冲守約,好讓善推,思賢樂古,如渴如饑。子翼致遠,道賜悟深,相期以義,相和若琴。並參幕府,俱發德音,優游卒歲,聊以寄心。祖根運會,克光厥猷,仰緣朝恩,俯因德友。功雖後建,祿實先受,班同舊臣,位並群后。士衡孤立,內省靡疚,言不崇華,交不遺舊。以產則貧,論道則富,所謂伊人,實邦之秀。卓矣友規,禀茲淑量,存彼大方,擯此細讓。神與理冥,形隨流浪,雖屈王侯,莫廢其尚。趙實名區,世多奇士,山嶽所鍾,挺生三李。矯矯清風,抑抑容止,初九而潛,望雲而起。詵尹西都,靈惟作傳,垂訓皇宮,載理雲霧。熙雖中天,迹階郎署,餘塵可挹,終亦顯著。仲業淵長,雅性清到,憲章古式,綢繆典誥。時值險難,常一其操。納眾以仁,訓下以孝,化被龍川,民歸其教。邁則英賢,侃亦稱選,聞達邦家,名行素顯。志在兼濟,豈伊獨善,繩匠弗顧,功不獲展。劉、許履忠,竭力致躬,出能騁說,入獻其功。輶軒一舉,撓燕下崇,名彰魏世,享業亦隆。道茂夙成,弱冠播名,與朋以信,行物以誠。怡怡昆弟,穆穆家庭,發響九臯,翰飛紫冥。頻在省闥,亦司於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猗歟彥鑒,思參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于高,莫恥于下,乃謝朱門,歸迹林埜。宗敬延譽,號為四儁,華藻雲飛,金聲夙振。中遇沈疴,賦詩以訊,忠顯於辭,理出於韻。高滄朗達,默識淵通,領新悟異,發自心胸。質侔和璧,文炳雕龍,燿姿天邑,衣錦舊邦。士元先覺,介焉不惑,振袂來庭,始賓王國。蹈方履正,好是繩墨,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孔稱游夏,漢美淵雲,越哉伯度,出類踰群。司言祕閣,作牧河汾,移風易俗,理亂解紛。融彼滯義,渙此潛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崔、宋二賢,誕性英偉,擢穎閭閻,聞名象魏。謇謇儀形,邈邈風氣,達而不矜,素而能賁。潘符標尚,杜熙好和,清不潔流,渾不同波。絕希龍津,止分常科,幽而逾顯,損而逾多。張綱柔謙,叔術正直,道雅洽聞,弼為兼識。拔萃衡門,俱漸鴻翼,發憤忘餐,豈要斗食。率禮從仁,罔愆于式,失不繫心,得不形色。郎苗始舉,用均已試,智足周身,言足為治。性協於時,情敏於事,與今而同,與古曷異。物以利移,人以酒昬,侯生潔己,唯義是敦。日縱醇醪,逾敬逾溫,其在私室,如涉公門。季才之性,柔而執競,屆彼南秦,申威致命。誘之以權,矯之以正,帝道用光,邊土納慶。群賢遭世,顯名有代,志竭其忠,才盡其槩。體襲朱裳,腰紐雙佩,榮曜當時,風高千載。君臣相遇,理實難偕,昔因朝命,舉之克諧。披衿散想,解帶舒懷,此昕如昨,存亡奄乖。靜言思之,中心九摧,揮毫頌德,澘爾增哀。
論
[编辑]昔明元末起白臺,其高二十餘丈,樂平王嘗夢登其上,四望無所見。王以問日者董道秀,筮之曰:「大吉。」王默而有喜色。後事發,王遂憂死,而道秀棄市。道秀若推六爻以對王曰:「易稱『亢龍有悔』,窮高曰亢,高而無民,不為善也。」夫如是,則上甯於王,下保於己,福祿方至,豈有禍哉?今舍於本而從其末,咎釁之至,不亦宜乎!
訓
[编辑]臣被敕論集往世酒之敗德,以為酒訓。臣以朽邁,遭人倫所棄,而殊恩過隆,錄臣於將歿之年,勗臣於已墜之地。奉命驚惶,喜懼兼甚,不知何事可以上答。伏惟陛下以叡哲之姿,撫臨萬國,太皇太后以聖德之廣,濟育群生。普天之下,罔不稱賴。然日昃憂勤,虛求不已,思監往事,以為警戒。此之至誠,悟通百靈,而况於百官士民。不勝踴躍,謹竭其所見,作《酒訓》一篇。但臣愚短,加以荒廢,辭義鄙拙,不足觀採。伏願聖慈,體臣悾悾之情,恕臣狂瞽之意。其詞曰:
自古聖王,其為饗也,玄酒在堂而𨣧酒在下,所以崇本重原,降於滋味。雖汎爵旅行,不及於亂。故能禮章而敬不虧,事畢而儀不忒。非由斯致,是失其道。將何以範時軌物,垂之於世?厯觀往代成敗之效,吉凶由人,不在數也。商辛耽酒,殷道以之亡;公旦陳誥,周德以之昌。子反昬酣而致斃,穆生不飲而身光。或長世而為戒,或百代而流芳。酒之為狀,變惑情性,雖曰哲人,孰能自競。在官者殆於政也,為下者慢於令也,聰達之士荒於聽也,柔順之倫興於諍也,久而不悛,致於病也。豈止於病,乃損其命。諺亦有云:「其益如毫,其損如刀。」言所益者止於一味之益,不亦寡乎?言所損者夭年亂志,夭亂之損,不亦夥乎?無以酒荒而陷其身,無以酒狂而喪其倫。迷邦失道,流浪漂津。不師不遵,反將何因。《詩》不言乎,「如切如瑳,如琢如磨」,朋友之義也。作官以箴之,申謨以禁之,君臣之道也。其言也善,則三覆而佩之;言之不善,則哀矜而貸之。此實先王納規之意。往者有晉,士多失度,肆散誕以為不羈,縱長酣以為高達,調酒之頌,以相眩曜。稱堯、舜有千鍾百觚之飲,著非法之言,引大聖為譬,以則天之明,豈其然乎?且子思有云:「夫子之飲,不能一升。」以此推之,千鍾百觚皆為妄也。今大魏應圖,重明御世,化之所暨,無思不服,仁風敦洽於四海。太皇太后以至德之隆,誨而不倦,憂勤備於皇情,誥訓行於無外。故能道協兩儀,功同覆載。仁恩下逮,罔有不遵,普天率土,靡不蒙賴。在朝之士,有志之人,宜克己從善,履正存貞。節酒以為度,順德以為經。悟昏飲之美疾,審敬慎之彌榮。遵孝道以致養,顯父母而揚名。蹈閔曾之前軌,遺仁風於後生。仰以答所授,俯以保其成。可不勉歟!可不勉歟!
祭文
[编辑]維皇興二年,敢昭告於岱宗之靈,正趾坤元,作鎮東夏,齊二儀以永固,崇至徳以配天,故能資元氣以造物,協隂陽而變化,若其嵓嶺峭峙,川谷幽深,神怪譎詭,倐忽百靈,吐納風雲,育成萬品,攝生之所歸焉,禎祚之所萃焉。是以厯代帝王之崇封禪,銘功以告其成,七十二君,咸在兹焉,自非功侔造化,應同自然,孰能若此者哉?自我國家肅恭禋祀,懐柔百神,邦域之內,罔不咸秩,往以天路未夷,雖望祭有在,今大化既同,奄有淮岱,謹薦於嶽宗之靈,尚饗!
詩
[编辑]邑中有好女,姓秦自羅敷。
巧笑美回盼,鬢髪復凝膚。
脚著花文履,耳穿明月珠。
頭作墮馬髻,倒枕象牙梳。
姌姌善趨步,䄡䄡曵長裾。
王侯為之顧,駟馬自踟蹰。
王少卿,王少卿,超升飛龍翔天庭。
遺儀景雲漢,酬光騖電逝。
忽若浮騎日月從列星,跨騰八廓踰杳㝠。
尋元氣,出天門,窮覽有無究道根。
湯湯流漢,藹藹南都。
載稱多士,載耀靈珠。
邈矣髙族,世記丹圖。
啓基郢城,振彩凉區。
吾生朗到,誕發英風。
紹熈前緒,奕世克隆。
方圓備體,淑徳斯融。
望傾群雋,響駭革戎。
響駭伊何,金聲允著。
匡贊西藩,拯厥時務。
肅志琴書,恬心初素。
潛思淵渟,秀藻雲布。
上天降命,祚鍾有代。
協燿紫宸,興乾作配。
仁邁春陽,功隆覆載。
招延隐叟,永貽大賚。
伊余櫟散,才至庸微。
遭縁幸㑹,忝與樞機。
竊名華省,厠足丹墀。
愧無螢燭,少益天暉。
明外非諭,信漸難兼。
體卑處下,豈曰能謙。
進不𢎞道,退失淵潛。
既慚朱闕,亦愧閭閻。
史班稱達,楊蔡致深。
負荷典䇿,載蹈於心。
四轍同軌,覆車相尋。
敬承嘉誨,永佩明箴。
遠思古賢,內尋諸已。
仰謝邱明,長揖南史。
遐武雖存,髙蹤難擬。
夙興夕惕,豈獲恬止。
世之圮矣,靈運未通。
風馬殊隔,區域異封。
有懐西望,路險莫從。
王澤遠灑,九服來同。
在昔平吳,二陸稱寶。
今也尅凉,吾生獨矯。
道映儒林,義為群表。
我思與之,均於紵縞。
仁乏田蘇,量非叔度。
韓生屬降,林宗仍顧。
千載曠遊,遘兹一遇。
藻詠風流,鄙心已悟。
年時迅邁,物我俱逝。
任之斯通,擁之則滯。
結駟貽塵,屢空亦敝。
兩間可守,安有囬賜。
詩以言志,志以表丹。
慨哉刎頸,義已中殘。
雖曰不敏,請事金蘭。
爾其勵之,無忘嵗寒。
兩儀正位,人倫肇甄。
爰制夫婦,統業承先。
雖曰異族,氣猶自然。
生則同室,終契黄泉。
封生令達,卓為時彦。
內協黄中,外兼三變。
誰能作配,克應其選。
寔有華宗,挺生淑媛。
京野勢殊,山川乖互。
乃奉王命,載馳在路。
公務既𢎞,私義獲著。
因媒致幣,遘止一暮。
率我初冠,眷彼弱笄。
形由禮比,情以趣諧。
忻願難常,影跡易垂。
悠悠言邁,戚戚長懐。
時值險屯,横離塵網。
伏鑕就刑,身分土壤。
千里雖遐,應如影響。
良嬪洞感,發於夢想。
仰惟親命,俯尋嘉好。
誰謂㑹淺,義深情到。
畢志守窮,誓不二醮。
何以驗之?殞身是效。
人之處世,孰不厚生。
心存於義,所重則輕。
結憤鍾心,甘就幽𠖇。
永捐堂宇,長辭母兄。
茫茫中野,翳翳孤邱,
葛虆𠖇䝉,荊棘四周。
理茍不昧,神必俱游。
異哉貞婦,曠世靡儔。
渤海封卓妻劉氏,彭城人。成婚一夕,卓官於京師,以事見法。劉氏在家,忽形夢想,知卓已死,哀泣不止。經旬,凶問果至,遂憤歎而終。時人比之奏嘉妻云。髙允念其義髙而名不著,乃為之詩。
附錄
[编辑]本傳
[编辑]高允,字伯恭,勃海人也。祖泰,在叔父湖傳。父韜,少以英朗知名,同郡封懿雅相敬慕。為慕容垂太尉從事中郎。太祖平中山,以韜為丞相參軍。早卒。
允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玄伯見而異之,歎曰:「高子黃中內潤,文明外昭,必為一代偉器,但恐吾不見耳。」年十餘,奉祖父喪還本郡,推財與二弟而為沙門,名法淨。未久而罷。性好文學,擔笈負書,千里就業。博通經史天文術數,尤好春秋公羊。郡召功曹。
神䴥三年,世祖舅陽平王杜超行征南大將軍,鎮鄴,以允為從事中郎,年四十餘矣。超以方春而諸州囚多不決,乃表允與中郎呂熙等分詣諸州,共評獄事。熙等皆以貪穢得罪,唯允以清平獲賞。府解,還家教授,受業者千餘人。四年,與盧玄等俱被徵,拜中書博士。遷侍郎,與太原張偉並以本官領衞大將軍、樂安王範從事中郎。範,世祖之寵弟,西鎮長安,允甚有匡益,秦人稱之。尋被徵還。允曾作《塞上翁》詩,有混欣戚,遺得喪之致。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西討上邽,復以本官參丕軍事。語在丕傳。涼州平,以參謀之勳,賜爵汶陽子,加建武將軍。
後詔,允與司徒崔浩述《成國記》,以本官領著作郎。時浩集諸術士,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蝕、五星行度,并識前史之失,別為魏厯,以示允。允曰:「天文厯數不可空論。夫善言遠者必先驗於近。且漢元年冬十月,五星聚於東井,此乃厯術之殘。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後人譏今猶今之譏古。」浩曰:「所謬云何?」允曰:「案星傳,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在尾箕,昬沒於申南,而東井方出於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推之於理。」浩曰:「欲為變者何所不可,君獨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來?」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宜更審之。」時坐者咸怪,唯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長於厯數,當不虛也。」後歲餘,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注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語,以前三月聚於東井,非十月也。」又謂雅曰:「高允之術,陽元之射也。」眾乃歎服。允雖明於厯數,初不推步,有所論說。唯游雅數以災異問允。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難,既知復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玅理至多,何遽問此?」雅乃止。
尋以本官為秦王翰傅。後勅以經授恭宗,甚見禮待。又詔允與侍郎公孫質、李虛、胡方回共定律令。世祖引允與論刑政,言甚稱旨。因問允曰:「萬機之務,何者為先?」是時多禁封良田,又京師遊食者眾。允因言曰:「臣少也賤,所知唯田,請言農事。古人云:方一里則為田三頃七十畝,百里則田三萬七千頃。若勤之,則畝益三升,不勤則畝損三升。方百里損益之率,為粟二百二十二萬斛,况以天下之廣乎?若公私有儲,雖遇饑年,復何憂哉?」世祖善之。遂除田禁,悉以授民。
初,崔浩薦冀、定、相、幽、并五州之士數十人,各起家郡守。恭宗謂浩曰:「先召之人,亦州郡選也,在職已久,勤勞未答。今可先補前召外任郡縣,以新召者代為郎吏。又守令宰民,宜使更事者。」浩固爭而遣之。允聞之,謂東宮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逞其非,而校勝於上,何以勝濟。」
遼東公翟黑子有寵於世祖,奉使并州,受布千疋,事尋發覺。黑子請計於允曰:「主上問我,為首為諱乎?」允曰:「公帷幄寵臣,答詔宜實。又自告忠誠,罪必無慮。」中書侍郎崔覽、公孫質等咸言首實罪不可測,宜諱之。黑子以覽等為親己,而反怒允曰:「如君言,誘我死,何其不直!」遂與允絕。黑子以不實對,竟為世祖所疎,終獲罪戮。
是時,著作令史閔湛、郄𢷋性巧佞,為浩信待。見浩所注《詩》、《論語》、《尚書》、《易》,遂上疏,言馬、鄭、王、賈雖注述六經,並多疏謬,不如浩之精微。乞收境內諸書,藏之祕府。班浩所注,命天下習業。并求勅浩注《禮傳》,令後生得觀正義。浩亦表薦湛有著述之才。既而勸浩刊所撰《國史》於石,用垂不朽,欲以彰浩直筆之跡。允聞之,謂著作郎宗欽曰:「閔湛所營,分寸之間,恐為崔門萬世之禍。吾徒無類矣。」未幾而難作。
初,浩之被收也,允直中書省。恭宗使東宮侍郎吳延召允,仍留宿宮內。翌日,恭宗入奏世祖,命允驂乘。至宮門,謂曰:「入當見至尊,吾自導卿。脫至尊有問,但依吾語。」允請曰:「為何等事也?」恭宗曰:「入自知之。」既入見帝,恭宗曰:「中書侍郎高允自在臣宮,同處累年,小心密慎,臣所委悉。雖與浩同事,然允微賤,制由於浩。請赦其命。」世祖召允,謂曰:「國書皆崔浩作不?」允對曰:「《太祖記》,前著作郎鄧淵所撰。《先帝記》及今《記》,臣與浩同作。然浩綜務處多,總裁而已。至於注疏,臣多於浩。」世祖大怒曰:「此甚於浩,安有生路!」恭宗曰:「天威嚴重,允是小臣,迷亂失次耳。臣向備問,皆云浩作。」世祖問:「如東宮言不?」允曰:「臣以下才,謬參著作,犯逆天威,罪應滅族,今已分死,不敢虛妄。殿下以臣侍講日久,哀臣乞命耳。實不問臣,臣無此言。臣以實對,不敢迷亂。」世祖謂恭宗曰:「直哉!此亦人情所難,而能臨死不移,不亦難乎!且對君以實,貞臣也。如此言,甯失一有罪,宜宥之。」允竟得免。於是召浩前,使人詰浩。浩惶惑不能對。允事事申明,皆有條理。時世祖怒甚,勅允為詔,自浩已下、僮吏已上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為,頻詔催切。允乞更一見,然後為詔。詔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餘釁,非臣敢知。直以犯觸,罪不至死。」世祖怒,命介士執允。恭宗拜請。世祖曰:「無此人忿朕,當有數千口死矣。」浩竟族滅,餘皆身死。宗欽臨刑,歎曰:「高允其殆聖乎!」恭宗後讓允曰:「人當知機,不知機,學復何益?當爾之時,吾導卿端緒,何故不從人言,怒帝如此。每一念之,使人心悸。」允曰:「臣東野凡生,本無宦意。屬休延之會,應旌弓之舉,釋褐鳳池,仍參麟閣,尸素官榮,妨賢已久。夫史籍者,帝王之實錄,將來之烱戒,今之所以觀往,後之所以知今。是以言行舉動,莫不備載,故人君慎焉。然浩世受殊遇,榮曜當時,孤負聖恩,自貽灰滅。即浩之跡,時有可論。浩以蓬蒿之才,荷棟梁之重,在朝無謇諤之節,退私無委蛇之稱,私欲沒其公廉,愛憎蔽其直理,此浩之責也。至於書朝廷起居之跡,言國家得失之事,此亦為史之大體,未為多違。然臣與浩實同其事,死生榮辱,義無獨殊。誠荷殿下大造之慈,違心苟免,非臣之意。」恭宗動容稱歎。允後與人言,我不奉東宮導旨者,恐負翟黑子。
恭宗季年,頗親近左右,營立田園,以取其利。允諫,恭宗不納。
恭宗之崩也,允久不進見。後世祖召,允升階歔欷,悲不能止。世祖流淚,命允使出。左右莫知其故,相謂曰:「高允無故悲泣,令至尊哀傷,何也?」世祖聞之,召而謂之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左右曰:「臣等見允無言而泣,陛下為之悲傷,是以竊言耳。」世祖曰:「崔浩誅時,允亦應死,東宮苦諫,是以得免。今無東宮,允見朕因悲耳。」
允表進《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辭,凡為八篇,世祖覽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災異,亦豈減崔浩乎?」
及高宗即位,允頗有謀焉。司徒陸麗等皆受重賞,允既不蒙褒異,又終身不言。其忠而不伐,皆此類也。給事中郭善明,性多機巧,欲逞其能,勸高宗大起宮室。允諫宜思量,高宗納之。
允以高宗纂承平之業,而風俗仍舊,婚娶喪葬,不依古式,允諫稱五異,高宗從容聽之。或有觸迕,帝所不忍聞者,命左右扶出。事有不便,允輙求見,高宗知允意,逆屏左右以待之。禮敬甚重,晨入暮出,或積日居中,朝臣莫知所論。或有上書陳得失者,高宗省而謂群臣曰:「君父一也,父有是非,子何為不作書於人中諫之,使人知惡,而於家內隱處也。豈不以父親,恐惡彰於外也。今國家善惡,不能面陳而上表顯諫,此豈不彰君之短,明己之美。至如高允者,真忠臣矣。朕有是非,常正言面論,至朕所不樂聞者,皆侃侃言說,無所避就。朕聞其過,而天下不知其諫,豈不忠乎!汝等在左右,曾不聞一正言,但伺朕喜時求官乞職。汝等把弓刀侍朕左右,徒立勞耳,皆至公王。此人把筆匡我國家,不過作郎。汝等不自愧乎?」於是拜允中書令,著作如故。司徒陸麗曰:「高允雖蒙寵待,而家貧布衣,妻子不立。」高宗怒曰:「何不先言!今見朕用之,方言其貧。」是日幸允第,惟草屋數間,布被縕袍,厨中鹽菜而已。高宗歎息曰:「古人之清貧豈有此乎!」即賜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長子忱為綏遠將軍、長樂太守。允頻表固讓,高宗不許。初,與允同徵游雅等多至通官封侯,及允部下吏百數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而允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時百官無祿,允常使諸子樵采自給。
初,尚書竇瑾坐事誅,瑾子遵亡在山澤,遵母焦沒入縣官。後焦以老得免,瑾之親故,莫有恤者。允愍焦年老,保護在家。積六年,遵始蒙赦。其篤行如此。轉太常卿,本官如故。允上代都賦,因以規諷,亦二京之流也。文多不載。時中書博士索敞與侍郎傅默、梁祚論名字貴賤,著議紛紜。允遂著《名字論》以釋其惑,甚有典證。復以本官領祕書監,解太常卿,進爵梁城侯,加左將軍。初,允與游雅及太原張偉同業相友,雅嘗論允曰:「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無也。而前史載卓公寬中,文饒洪量,褊心者或之弗信。余與高子遊處四十年矣,未嘗見其是非慍喜之色,不亦信哉!高子內文明而外柔弱,其言吶吶不能出口,余常呼為『文子』。崔公謂余云:『高生豐才博學,一代佳士,所乏者矯矯風節耳。』余亦然之。司徒之譴,起於纖微,及於詔責,崔公聲嘶股戰不能言,宗欽已下伏地流汗,都無人色。高子敷陳事理,申釋是非,辭義清辨,音韻高亮。明主為之動容,聽者無不稱善。仁及寮友,保茲元吉,向之所謂矯矯者,更在斯乎?宗愛之任勢也,威振四海。嘗召百司於都坐,王公以下,望庭畢拜,高子獨升階長揖。由此觀之,汲長孺可臥見衞青,何抗禮之有!向之所謂風節者,得不謂此乎?知人固不易,人亦不易知。吾既失之於心內,崔亦漏之於形外。鍾期止聽於伯牙,夷吾見明於鮑叔,良有以也。」其為人物所推如此。
高宗重允,常不名之,恒呼為「令公」。「令公」之號,播於四遠矣。高宗崩,顯祖居諒闇,乙渾專擅朝命,謀危社稷。文明太后誅之,引允禁中,參決大政。又詔允曰:「自頃以來,庠序不建,為日久矣。道肆陵遲,學業遂廢,子衿之歎,復見於今。朕既篡統大業,八表晏甯,稽之舊典,欲置學宮於郡國,使進修之業,有所津寄。卿儒宗元老,朝望舊德,宜與中、祕二省參議以聞。」允表,分別諸郡學,置師徒有差,顯祖從之。郡國立學,自此始也。
後允以老疾,頻上表乞骸骨,不許。於是著《告老》詩。又以昔歲同徵,零落將盡,感逝懷人,作《徵士頌》。
皇興中,詔允兼太常,至兗州祭孔子廟,謂允曰:「此簡德而行,勿有辭也。」後允從顯祖北伐,大捷而還,至武川鎮,上《北伐頌》,顯祖覽而善之。
又顯祖時有不豫,以高祖冲幼,欲立京兆王子推,集諸大臣,以次召問。允進跪上前,涕泣曰:「臣不敢多言,以勞神聽,願陛下上思宗廟託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顯祖於是傳位於高祖,賜帛千匹,以標忠亮。又遷中書監,加散騎常侍。雖久典史事,然而不能專勤屬述,時與校書郎劉模有所緝綴,大較續崔浩故事,準春秋之體,而時有刊正。自高宗迄於顯祖,軍國書檄,多允文也。末年,乃薦高閭以自代。以定議之勳,進爵咸陽公,加鎮東將軍。尋授使持節、散騎常侍、征西將軍、懷州刺史。允秋月廵境,問民疾苦。至邵縣,見邵公廟廢毀不立,乃曰:「邵公之德,闕而不禮,為善者何望。」乃表聞修葺之。允於時年將九十矣,勸民學業,風化頗行。然儒者優遊,不以斷決為事。後正光中,中散大夫、中書舍人河內常景追思允,帥郡中故老,為允立祠於野王之南,樹碑紀德焉。
太和二年,又以老乞還鄉里,十餘章上,卒不聽許,遂以疾告歸。其年,詔以安車徵允,勅州郡發遣。至都,拜鎮軍大將軍,領中書監。固辭不許。又扶引就內,改定皇誥。允又奉勅作《酒訓》,高祖悅之,常置左右。
詔允乘車入殿,朝賀不拜。明年,詔允議定律令。雖年漸期頤,而志識無損,猶心存舊職,披考史書。又詔曰:「允年涉危境,而家貧養薄。可令樂部絲竹十人,五日一詣允,以娛其志。」特賜允蜀牛一頭,四望蜀車一乘,素几杖各一,蜀刀一口。又賜珍味,每春秋常致之。尋詔朝晡給膳,朔望致牛酒,衣服綿絹,每月送給。允皆分之親故。是時貴臣之門,皆羅列顯官,而允子弟皆無官爵。其廉退若此。遷尚書、散騎常侍,時延入,備几杖,問以政治。十年,加光祿大夫、金章紫綬。朝之大議,皆咨訪焉。
魏初法嚴,朝士多見杖罰。允厯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餘年,初無譴咎。初,真君中以獄訟留滯,始令中書以經義斷諸疑事。允據律評刑,三十餘載,內外稱平。允以獄者民之命也,常歎曰:「臯陶至德也,其後英彥先亡,劉項之際,英布黥而王。經世雖久,猶有刑之餘釁。況凡人能無咎乎?」
其年四月,有事西郊,詔以御馬車迎允就郊所板殿觀矚。馬忽驚奔,車覆,傷眉三處。高祖、文明太后遣醫藥護治,存問相望。司駕將處重坐,允啟陳無恙,乞免其罪。先是,命中黃門蘇興壽扶持允,曾雪中遇犬驚倒,扶者大懼。允慰勉之,不令聞徹。興壽稱共允接事三年,未嘗見其忿色。恂恂善誘,誨人不倦。晝夜手常執書,吟詠尋覽。篤親念故,虛己存納。雖處貴重,志同貧素。性好音樂,每至伶人弦歌鼓舞,常擊節稱善。又雅信佛道,時設齋講,好生惡殺。性又簡至,不妄交遊。顯祖平青齊,徙其族望於代。時諸士人流移遠至,率皆饑寒。徙人之中,多允姻媾,皆徒步造門。允散財竭產,以相贍賑,慰問周至。無不感其仁厚。收其才能,表奏申用。時議者皆以新附致異,允謂取材任能,無宜抑屈。先是,允被召在方山作頌,志氣猶不多損,談說舊事,了無所遺。十一年正月卒,年九十八。
初,允每謂人曰:「吾在中書時有陰德,濟救民命。若陽報不差,吾壽應享百年矣。」先卒旬外,微有不適。猶不寢臥,呼醫請藥,出入行止,吟詠如常。高祖、文明太后聞而遣醫李脩往脉視之,告以無恙。脩入,密陳允榮衞有異,懼其不久。於是遣使備賜御膳珍羞,自酒米至於鹽醢,百有餘品,皆盡時味,及牀帳、衣服、茵被、几杖,羅列於庭。王官往還,慰問相屬。允喜形於色,語人曰:「天恩以我篤老,大有所賚,得以贍客矣。」表謝而已,不有他慮。如是數日,夜中卒,家人莫覺。詔給絹一千匹、布二千匹、綿五百斤、錦五十匹、雜綵百匹、糓千斛以周喪用。魏初以來,存亡蒙賚者莫及焉,朝庭榮之。將葬,贈侍中、司空公、冀州刺史,將軍、公如故,諡曰文,賜命服一襲。允所製詩、賦、誄、頌、箴、論、表、讚,《左氏》、《公羊釋》,《毛詩拾遺》,《論雜解》,議何鄭膏肓事,凡百餘篇,別有集行於世。允明筭法,為《筭術》三卷。子忱襲。
史臣曰:依仁遊藝,執義守喆,其司空高允乎?蹈危禍之機,抗雷電之氣,處死夷然,忘身濟物,卒悟明主,保己全身。自非體隣知命,鑒照窮達,亦何能以若此?宜其光寵四世,終享百齡,有魏以來,斯人而已。僧裕學治有聞,聿修之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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