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令公集
内文
[编辑]赋
[编辑]启重基于朔土,系轩辕之洪裔。武承天以作主,熙大明以御世。洒灵液以滂沱,扇仁风以遐被。踵姬文而筑苑,包山泽以开制,植群物以充务,蠲四民之常税。暨我皇之继统,诞天纵之明叡。追鹿埜之在昔,兴三转之高义。振幽宗于已永,旷千载而可寄。于是命匠选工,刊兹西岭,注诚端思,仰模神影。庶真容之髣髴,耀金晖之焕炳,即灵崖以构宇,竦百寻而直正,絙飞梁于浮柱,列荷华于绮井。图之以万形,缀之以清永,若祇洹之瞪对,孰道场之涂迥?嗟神功之所建,超终古而秀出,寔灵祇之协赞,故存贞而保吉。凿仙窟以居禅,辟重阶以通术,澄清气于高轩,伫流芳于王室。茂花树于芬敷,涌醴泉之洋溢,祈龙宫以降雨,侔膏液于星毕。若乃研道之伦,行业贞简,慕德怀风,杖策来践,守应贞之重禁,味三藏之渊典。或步林以经行,或寂坐而端宴,会众善以并臻,排五难而俱遣。道欲隐而弥彰,名欲毁而逾显,伊皇舆之所幸,每垂心于华囿,乐在兹之闲敞,作离宫以荣筑,固爽垲以崇居,枕平原之高陆,恬仁智之所怀,眷山水以肆目,玩藻林以游思,绝鹰犬之驰逐,眷耆年以广德,纵生生以延福,慧爱内隆,金声外发,功济普天,善不自伐。尚谘贤以问道,询刍荛以补阙,尽敬恭于灵寺,遵晦望而致谒,奉请戒以毕日,兼六时而宵月,何精诚之至到,良九劫之可越,资圣王之远图,岂循常以明教?希缙云之上升,羡顶生之高蹈。思离尘以迈俗,涉玄门之幽奥。禅储宫以正位,受太上之尊号,既存无而御有,亦执静以镇躁。睹天规于今日,寻先哲之遗诰,悟二干之重荫,审明离之并照。下甯济于兆民,上克光于七庙。一万国以从风,总群生而为导。正南面以无为,永措心于冲妙。夫道化之难期,幸微躬之遭遇。逢扶桑之初开,遘长夜之始曙。顾衰年以怀伤,惟负忝以危惧。敢布心以陈诚,效鄙言以自著。
表
[编辑]往年被敕,令臣集天文灾异,使事类相从,约而可观。臣闻箕子陈谟而《洪范》作,宣尼述史而《春秋》著,皆所以章名列辟,景测皇天者也。故先其善恶而验以灾异,随其失得而效以祸福,天人诚远,而报速如响,甚可惧也。自古帝王,莫不尊崇其道,而稽其法数,以自修饰。厥后史官并载其事,以为鉴诫。汉成时,光禄大夫刘向见汉祚将危,权归外戚,屡陈妖眚而不见纳,遂因《洪范》《春秋》灾异报应者而为其传,觊以感悟人主,而终不听察,卒以危亡,岂不哀哉!伏惟陛下神武则天,叡鉴自远,钦若稽古,率由旧章,前言往行,靡不究鉴,前皇所不逮也。臣学不洽闻,识见寡薄,惧无以裨广圣德,仰酬明旨。今谨依《洪范传》《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辞,凡为八篇。
臣闻经纶大业,必以教养为先;咸秩九畴,亦由文德成务。故辟雍光于《周诗》,泮宫显于《鲁颂》。自永嘉以来,旧章殄灭,乡闾芜没《雅》《颂》之声,京邑杜绝释奠之礼,道业陵夷,百五十载。仰惟先朝,每欲宪章昔典,经阐素风,方事尚殷,弗遑克复。陛下钦明文思,纂成洪烈,万国咸甯,百揆时叙,申祖宗之遗志,兴《周礼》之绝业。爰发德音,惟新文教,搢绅黎献,莫不幸甚。臣承旨敕,并集二省,披览史籍,备究典纪,靡不敦儒以劝其业,贵学以笃其道。伏思明诏,玄同古义,宜如圣旨,崇建学校,以厉风俗。使先王之道,光演于明时;郁郁之音,流闻于四海。请制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其博士取博通经典,世履忠清,堪为人师者,年限四十以上。助教亦与博士同,年限三十以上。若道业夙成,才任教授,不拘年齿。学生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谨,堪循名教者,先尽高门,次及中第。
疏
[编辑]前朝之世,屡发明诏,禁诸婚娶,不得作乐。及葬送之日,歌谣鼓舞,杀牲烧葬,一切禁断。虽条旨久颁,而俗不革变,将由居上者未能悛改,为下者习以成俗,教化陵迟,一至于斯。昔周文以百里之地,修德布政,先于寡妻,及于兄弟,以至家邦,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明为政者先自近始。《诗》云:“尔之教矣,民胥效矣。”人君举动,不可不慎。《礼》云:“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烛;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
今诸王纳室,皆乐部给伎以为嬉戏,而独禁细民不得作乐,此一异也。古之婚者,皆拣择德义之门,妙选贞闲之女,先之以媒娉,继之以礼物,集寮友以重其别,亲御轮以崇其敬,婚姻之际,如此之难。今诸王十五,便赐妻别居,然所配者,或长少差舛,或罪入掖庭,而作合宗王,妃嫔藩懿,失礼之甚,无复此过。往年及今,频有检劾。诚是诸王过酒致责,迹其元起,亦由色衰相弃,致此纷纭。今皇子娶妻,多出宫掖,令天下小民,必依礼限,此二异也。万物之生,靡不有死。古先哲王,作为礼制,所以养生送死,折诸人情。若毁生以奉死,则圣人所禁也。然葬者藏也,死者不可再见,故深藏之。昔尧葬谷林,农不易亩;舜葬苍梧,市不改肆。秦始皇作为地市,下锢三泉,金玉宝货,不可计数,死不旋踵,尸焚墓掘。由此推之,尧、舜之俭,始皇之奢,是非可见。今国家营葬,费损巨亿,一旦焚之,以为灰烬,苟靡费有益于亡者,古之人奚独不然?今上为之不辍,而禁下民之必止,此三异也。古者祭必立尸,序其昭穆,使亡者有凭,致食飨之礼。今已葬之魂,人直求貌类者,事之如父母,燕好如夫妻,损败风化,渎乱情理,莫此之甚。上未禁之,下不改绝,此四异也。夫飨者所以定礼仪,训万国,故圣王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饮,肴干而不食,乐非雅声则不奏,物非正色则不列。今之大会,内外相混,酒醉喧𫍢,罔有仪式。又俳优鄙艺,污辱视听,朝廷积习以为美,而责风俗之清纯,此五异也。
今陛下当百王之末,踵晋乱之弊,而不矫然厘改,以厉颓俗,臣恐天下苍生,永不闻见礼教矣。
臣闻太祖道武皇帝既定天下,始建都邑。其所营立,非因农隙,不有所兴。今建国已久,宫室已备,永安前殿足以朝会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临望可以观望远近。若广修壮丽,为异观者,宜渐致之,不可仓卒。计斫材运土及诸杂役,须二万人,丁夫充作,老小供饷,合四万人,半年可讫。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况数万之众,其所损废,亦已多矣。推之于古,验之于今,必然之效也。诚圣主所宜思量。
上书
[编辑]天地无私,故能覆载;王者无私,故能包养。昔之明王以至公宰物,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示天下以无私,训天下以至俭。故美声盈溢,千载不衰。今殿下国之储贰,四海属心,言行举动,万方所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贩酤市鄽,与民争利,议声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不获,何欲而弗从,而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昔虢之将亡,神乃下降,赐之田土,卒丧其国。汉之灵帝,不修人君之重,好与宫人列肆贩卖,私立府藏,以营小利,卒有颠覆倾乱之祸。前鉴若此,甚可畏惧。夫为人君者,必审于择人,故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商书》云:“无尔小人。”孔父有云:“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矣。”武王爱周、召、齐、毕,所以王天下;殷纣爱飞廉、恶来,所以丧其国。历观古今存亡之际,莫不由之。今东宫诚曰乏人,儁乂不少,顷来侍御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选。故愿陛下少察愚言,斥出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畜产贩卖,以时收散。如此,则休声日至,谤议可除。
书
[编辑]顷因行李,承足下高问,延伫之劳,为日久矣。王途一启,得叙其怀,欣于相遇,情无有已,足下兼爱为心,每能存顾,养之以风味,惠之以德音,执翫反复,铭于心抱,吾少乏寻常之操,长无老成之致,凭赖贤胜,以自克勉,而来喻褒饰,有过其分,既承雅赠,即应有答,但唱高则难和,理深则难酬,所以留连日月,以至于今。今往诗一篇,诚不足标明来旨,且表以心,幸恕鄙滞,领其至意。
颂
[编辑]皇矣上天,降鉴惟德,眷命有魏,照临万国。礼化丕融,王猷允塞,静乱以威,穆民以则。北虏旧隶,禀政在蕃,往因时乱,逃命北辕。世袭凶轨,背忠食言,招亡聚盗,丑类实繁。敢率犬羊,图纵猖蹶,乃诏训师,兴戈北伐。跃马裹粮,星驰电发,扑讨虔刘,肆陈斧钺。斧钺暂陈,馘翦厥旅,积骸填谷,流血成浦。元凶狐奔,假息穷墅,爪牙既摧,腹心亦阻。周之忠厚,存及行苇,翼翼圣明,有兼斯美。泽被京观,垂此仁旨,封尸埜获,惠加生死。生死蒙惠,人欣覆育,理贯幽冥,泽渐殊域。物归其诚,神献其福,遐迩斯怀,无思不服。古称善兵,历时始捷,今也用师,辰不及浃。六军克合,万邦以协,义著春秋,功铭玉牒,载兴颂声,播之来叶。
昔岁同征,零落将尽,感逝怀人,作《征士颂》,盖止于应命者,其有命而不至,则阙焉。群贤之行,举其梗槩矣。今著之于左:
夫百王之御士也,莫不资伏群才,以隆治道。故周文以多士克甯,汉武以得贤为盛。此载籍之所记,由来之常义。魏自神䴥已后,宇内平定,诛赫连积世之僭,扫穷发不羇之寇,南摧江楚,西荡凉域,殊方之外,慕义而至。于是偃兵息甲,修立文学,登延儁造,酬谘政事。梦想贤哲,思遇其人,访诸有司,以求名士。咸称范阳卢玄等四十二人,皆冠冕之胄,著问州邦,有羽仪之用。亲发明诏,以征玄等。乃旷官以待之,悬爵以縻之。其就命三十五人,自馀依例州郡所遣者不可称记。尔乃髦士盈朝,而济济之美兴焉。昔与之俱蒙斯举,或从容廊庙,或游集私门,上谈公务,下尽忻娱,以为千载一时,始于此矣。日月推移,吉凶代谢,同征之人,凋歼殆尽。在者数子,然复分张。往昔之忻,变为悲戚。张仲业东临营州,迟其还返,一叙于怀,齐衿于垂殁之年,写情于桑榆之末。其人不幸,复至殒殁。在朝者皆后进之士,居里者非畴昔之人,进涉无寄心之所,出入无解颜之地。顾省形骸,所以永叹而不已。夫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亦可以长言寄意。不为文二十年矣,然事切于心,岂可默乎?遂为之颂,词曰:
紫气干霄,群雄乱夏,王龚徂征,戎车屡驾。扫荡游氛,克剪妖霸,四海从风,八垠渐化。政教无外,既甯且一,偃武櫜兵,唯文是恤。帝乃旁求,搜贤举逸,岩隐投竿,异人并出。亹亹卢生,量远思纯,钻道据德,游艺依仁。旌弓既招,释褐投巾,摄齐升堂,嘉谋日陈。自东徂南,跃马驰轮,僭凭影附,刘以和亲。茂祖茕单,夙罹不造,克己勉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经,游思文藻,终辞宠命,以之自保。燕、常笃信,百行靡遗,位不苟进,任理栖迟。居冲守约,好让善推,思贤乐古,如渴如饥。子翼致远,道赐悟深,相期以义,相和若琴。并参幕府,俱发德音,优游卒岁,聊以寄心。祖根运会,克光厥猷,仰缘朝恩,俯因德友。功虽后建,禄实先受,班同旧臣,位并群后。士衡孤立,内省靡疚,言不崇华,交不遗旧。以产则贫,论道则富,所谓伊人,实邦之秀。卓矣友规,禀兹淑量,存彼大方,摈此细让。神与理冥,形随流浪,虽屈王侯,莫废其尚。赵实名区,世多奇士,山岳所钟,挺生三李。矫矫清风,抑抑容止,初九而潜,望云而起。诜尹西都,灵惟作传,垂训皇宫,载理云雾。熙虽中天,迹阶郎署,馀尘可挹,终亦显著。仲业渊长,雅性清到,宪章古式,绸缪典诰。时值险难,常一其操。纳众以仁,训下以孝,化被龙川,民归其教。迈则英贤,侃亦称选,闻达邦家,名行素显。志在兼济,岂伊独善,绳匠弗顾,功不获展。刘、许履忠,竭力致躬,出能骋说,入献其功。𬨎轩一举,挠燕下崇,名彰魏世,享业亦隆。道茂夙成,弱冠播名,与朋以信,行物以诚。怡怡昆弟,穆穆家庭,发响九皋,翰飞紫冥。频在省闼,亦司于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猗欤彦鉴,思参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于高,莫耻于下,乃谢朱门,归迹林埜。宗敬延誉,号为四儁,华藻云飞,金声夙振。中遇沈疴,赋诗以讯,忠显于辞,理出于韵。高沧朗达,默识渊通,领新悟异,发自心胸。质侔和璧,文炳雕龙,燿姿天邑,衣锦旧邦。士元先觉,介焉不惑,振袂来庭,始宾王国。蹈方履正,好是绳墨,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孔称游夏,汉美渊云,越哉伯度,出类逾群。司言秘阁,作牧河汾,移风易俗,理乱解纷。融彼滞义,涣此潜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崔、宋二贤,诞性英伟,擢颖闾阎,闻名象魏。謇謇仪形,邈邈风气,达而不矜,素而能贲。潘符标尚,杜熙好和,清不洁流,浑不同波。绝希龙津,止分常科,幽而逾显,损而逾多。张纲柔谦,叔术正直,道雅洽闻,弼为兼识。拔萃衡门,俱渐鸿翼,发愤忘餐,岂要斗食。率礼从仁,罔愆于式,失不系心,得不形色。郎苗始举,用均已试,智足周身,言足为治。性协于时,情敏于事,与今而同,与古曷异。物以利移,人以酒昏,侯生洁己,唯义是敦。日纵醇醪,逾敬逾温,其在私室,如涉公门。季才之性,柔而执竞,届彼南秦,申威致命。诱之以权,矫之以正,帝道用光,边土纳庆。群贤遭世,显名有代,志竭其忠,才尽其槩。体袭朱裳,腰纽双佩,荣曜当时,风高千载。君臣相遇,理实难偕,昔因朝命,举之克谐。披衿散想,解带舒怀,此昕如昨,存亡奄乖。静言思之,中心九摧,挥毫颂德,澘尔增哀。
论
[编辑]昔明元末起白台,其高二十馀丈,乐平王尝梦登其上,四望无所见。王以问日者董道秀,筮之曰:“大吉。”王默而有喜色。后事发,王遂忧死,而道秀弃市。道秀若推六爻以对王曰:“易称‘亢龙有悔’,穷高曰亢,高而无民,不为善也。”夫如是,则上甯于王,下保于己,福禄方至,岂有祸哉?今舍于本而从其末,咎衅之至,不亦宜乎!
训
[编辑]臣被敕论集往世酒之败德,以为酒训。臣以朽迈,遭人伦所弃,而殊恩过隆,录臣于将殁之年,勗臣于已坠之地。奉命惊惶,喜惧兼甚,不知何事可以上答。伏惟陛下以叡哲之姿,抚临万国,太皇太后以圣德之广,济育群生。普天之下,罔不称赖。然日昃忧勤,虚求不已,思监往事,以为警戒。此之至诚,悟通百灵,而况于百官士民。不胜踊跃,谨竭其所见,作《酒训》一篇。但臣愚短,加以荒废,辞义鄙拙,不足观采。伏愿圣慈,体臣悾悾之情,恕臣狂瞽之意。其词曰:
自古圣王,其为飨也,玄酒在堂而𨣧酒在下,所以崇本重原,降于滋味。虽汎爵旅行,不及于乱。故能礼章而敬不亏,事毕而仪不忒。非由斯致,是失其道。将何以范时轨物,垂之于世?历观往代成败之效,吉凶由人,不在数也。商辛耽酒,殷道以之亡;公旦陈诰,周德以之昌。子反昏酣而致毙,穆生不饮而身光。或长世而为戒,或百代而流芳。酒之为状,变惑情性,虽曰哲人,孰能自竞。在官者殆于政也,为下者慢于令也,聪达之士荒于听也,柔顺之伦兴于诤也,久而不悛,致于病也。岂止于病,乃损其命。谚亦有云:“其益如毫,其损如刀。”言所益者止于一味之益,不亦寡乎?言所损者夭年乱志,夭乱之损,不亦伙乎?无以酒荒而陷其身,无以酒狂而丧其伦。迷邦失道,流浪漂津。不师不遵,反将何因。《诗》不言乎,“如切如瑳,如琢如磨”,朋友之义也。作官以箴之,申谟以禁之,君臣之道也。其言也善,则三覆而佩之;言之不善,则哀矜而贷之。此实先王纳规之意。往者有晋,士多失度,肆散诞以为不羁,纵长酣以为高达,调酒之颂,以相眩曜。称尧、舜有千锺百觚之饮,著非法之言,引大圣为譬,以则天之明,岂其然乎?且子思有云:“夫子之饮,不能一升。”以此推之,千锺百觚皆为妄也。今大魏应图,重明御世,化之所暨,无思不服,仁风敦洽于四海。太皇太后以至德之隆,诲而不倦,忧勤备于皇情,诰训行于无外。故能道协两仪,功同覆载。仁恩下逮,罔有不遵,普天率土,靡不蒙赖。在朝之士,有志之人,宜克己从善,履正存贞。节酒以为度,顺德以为经。悟昏饮之美疾,审敬慎之弥荣。遵孝道以致养,显父母而扬名。蹈闵曾之前轨,遗仁风于后生。仰以答所授,俯以保其成。可不勉欤!可不勉欤!
祭文
[编辑]维皇兴二年,敢昭告于岱宗之灵,正趾坤元,作镇东夏,齐二仪以永固,崇至徳以配天,故能资元气以造物,协阴阳而变化,若其嵓岭峭峙,川谷幽深,神怪谲诡,倏忽百灵,吐纳风云,育成万品,摄生之所归焉,祯祚之所萃焉。是以历代帝王之崇封禅,铭功以告其成,七十二君,咸在兹焉,自非功侔造化,应同自然,孰能若此者哉?自我国家肃恭禋祀,怀柔百神,邦域之内,罔不咸秩,往以天路未夷,虽望祭有在,今大化既同,奄有淮岱,谨荐于岳宗之灵,尚飨!
诗
[编辑]邑中有好女,姓秦自罗敷。
巧笑美回盼,鬓发复凝肤。
脚著花文履,耳穿明月珠。
头作堕马髻,倒枕象牙梳。
姌姌善趋步,䄡䄡曵长裾。
王侯为之顾,驷马自踟蹰。
王少卿,王少卿,超升飞龙翔天庭。
遗仪景云汉,酬光骛电逝。
忽若浮骑日月从列星,跨腾八廓逾杳冥。
寻元气,出天门,穷览有无究道根。
汤汤流汉,蔼蔼南都。
载称多士,载耀灵珠。
邈矣高族,世记丹图。
启基郢城,振彩凉区。
吾生朗到,诞发英风。
绍熙前绪,奕世克隆。
方圆备体,淑徳斯融。
望倾群隽,响骇革戎。
响骇伊何,金声允著。
匡赞西藩,拯厥时务。
肃志琴书,恬心初素。
潜思渊渟,秀藻云布。
上天降命,祚锺有代。
协燿紫宸,兴干作配。
仁迈春阳,功隆覆载。
招延隐叟,永贻大赉。
伊余栎散,才至庸微。
遭縁幸会,忝与枢机。
窃名华省,厕足丹墀。
愧无萤烛,少益天晖。
明外非谕,信渐难兼。
体卑处下,岂曰能谦。
进不弘道,退失渊潜。
既惭朱阙,亦愧闾阎。
史班称达,杨蔡致深。
负荷典䇿,载蹈于心。
四辙同轨,覆车相寻。
敬承嘉诲,永佩明箴。
远思古贤,内寻诸已。
仰谢邱明,长揖南史。
遐武虽存,高踪难拟。
夙兴夕惕,岂获恬止。
世之圮矣,灵运未通。
风马殊隔,区域异封。
有怀西望,路险莫从。
王泽远洒,九服来同。
在昔平吴,二陆称宝。
今也克凉,吾生独矫。
道映儒林,义为群表。
我思与之,均于纻缟。
仁乏田苏,量非叔度。
韩生属降,林宗仍顾。
千载旷游,遘兹一遇。
藻咏风流,鄙心已悟。
年时迅迈,物我俱逝。
任之斯通,拥之则滞。
结驷贻尘,屡空亦敝。
两间可守,安有回赐。
诗以言志,志以表丹。
慨哉刎颈,义已中残。
虽曰不敏,请事金兰。
尔其励之,无忘岁寒。
两仪正位,人伦肇甄。
爰制夫妇,统业承先。
虽曰异族,气犹自然。
生则同室,终契黄泉。
封生令达,卓为时彦。
内协黄中,外兼三变。
谁能作配,克应其选。
寔有华宗,挺生淑媛。
京野势殊,山川乖互。
乃奉王命,载驰在路。
公务既弘,私义获著。
因媒致币,遘止一暮。
率我初冠,眷彼弱笄。
形由礼比,情以趣谐。
忻愿难常,影迹易垂。
悠悠言迈,戚戚长怀。
时值险屯,横离尘网。
伏锧就刑,身分土壤。
千里虽遐,应如影响。
良嫔洞感,发于梦想。
仰惟亲命,俯寻嘉好。
谁谓会浅,义深情到。
毕志守穷,誓不二醮。
何以验之?殒身是效。
人之处世,孰不厚生。
心存于义,所重则轻。
结愤锺心,甘就幽𠖇。
永捐堂宇,长辞母兄。
茫茫中野,翳翳孤邱,
葛蔂𠖇蒙,荆棘四周。
理茍不昧,神必俱游。
异哉贞妇,旷世靡俦。
渤海封卓妻刘氏,彭城人。成婚一夕,卓官于京师,以事见法。刘氏在家,忽形梦想,知卓已死,哀泣不止。经旬,凶问果至,遂愤叹而终。时人比之奏嘉妻云。高允念其义高而名不著,乃为之诗。
附录
[编辑]本传
[编辑]高允,字伯恭,勃海人也。祖泰,在叔父湖传。父韬,少以英朗知名,同郡封懿雅相敬慕。为慕容垂太尉从事中郎。太祖平中山,以韬为丞相参军。早卒。
允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玄伯见而异之,叹曰:“高子黄中内润,文明外昭,必为一代伟器,但恐吾不见耳。”年十馀,奉祖父丧还本郡,推财与二弟而为沙门,名法净。未久而罢。性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就业。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好春秋公羊。郡召功曹。
神䴥三年,世祖舅阳平王杜超行征南大将军,镇邺,以允为从事中郎,年四十馀矣。超以方春而诸州囚多不决,乃表允与中郎吕熙等分诣诸州,共评狱事。熙等皆以贪秽得罪,唯允以清平获赏。府解,还家教授,受业者千馀人。四年,与卢玄等俱被征,拜中书博士。迁侍郎,与太原张伟并以本官领卫大将军、乐安王范从事中郎。范,世祖之宠弟,西镇长安,允甚有匡益,秦人称之。寻被征还。允曾作《塞上翁》诗,有混欣戚,遗得丧之致。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西讨上邽,复以本官参丕军事。语在丕传。凉州平,以参谋之勋,赐爵汶阳子,加建武将军。
后诏,允与司徒崔浩述《成国记》,以本官领著作郎。时浩集诸术士,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蚀、五星行度,并识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允。允曰:“天文历数不可空论。夫善言远者必先验于近。且汉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此乃历术之残。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人讥今犹今之讥古。”浩曰:“所谬云何?”允曰:“案星传,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浩曰:“欲为变者何所不可,君独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来?”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审之。”时坐者咸怪,唯东宫少傅游雅曰:“高君长于历数,当不虚也。”后岁馀,浩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注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语,以前三月聚于东井,非十月也。”又谓雅曰:“高允之术,阳元之射也。”众乃叹服。允虽明于历数,初不推步,有所论说。唯游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难,既知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问此?”雅乃止。
寻以本官为秦王翰傅。后敕以经授恭宗,甚见礼待。又诏允与侍郎公孙质、李虚、胡方回共定律令。世祖引允与论刑政,言甚称旨。因问允曰:“万机之务,何者为先?”是时多禁封良田,又京师游食者众。允因言曰:“臣少也贱,所知唯田,请言农事。古人云:方一里则为田三顷七十亩,百里则田三万七千顷。若勤之,则亩益三升,不勤则亩损三升。方百里损益之率,为粟二百二十二万斛,况以天下之广乎?若公私有储,虽遇饥年,复何忧哉?”世祖善之。遂除田禁,悉以授民。
初,崔浩荐冀、定、相、幽、并五州之士数十人,各起家郡守。恭宗谓浩曰:“先召之人,亦州郡选也,在职已久,勤劳未答。今可先补前召外任郡县,以新召者代为郎吏。又守令宰民,宜使更事者。”浩固争而遣之。允闻之,谓东宫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逞其非,而校胜于上,何以胜济。”
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世祖,奉使并州,受布千疋,事寻发觉。黑子请计于允曰:“主上问我,为首为讳乎?”允曰:“公帷幄宠臣,答诏宜实。又自告忠诚,罪必无虑。”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等咸言首实罪不可测,宜讳之。黑子以览等为亲己,而反怒允曰:“如君言,诱我死,何其不直!”遂与允绝。黑子以不实对,竟为世祖所疏,终获罪戮。
是时,著作令史闵湛、郄𢷋性巧佞,为浩信待。见浩所注《诗》、《论语》、《尚书》、《易》,遂上疏,言马、郑、王、贾虽注述六经,并多疏谬,不如浩之精微。乞收境内诸书,藏之秘府。班浩所注,命天下习业。并求敕浩注《礼传》,令后生得观正义。浩亦表荐湛有著述之才。既而劝浩刊所撰《国史》于石,用垂不朽,欲以彰浩直笔之迹。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闵湛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无类矣。”未几而难作。
初,浩之被收也,允直中书省。恭宗使东宫侍郎吴延召允,仍留宿宫内。翌日,恭宗入奏世祖,命允骖乘。至宫门,谓曰:“入当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语。”允请曰:“为何等事也?”恭宗曰:“入自知之。”既入见帝,恭宗曰:“中书侍郎高允自在臣宫,同处累年,小心密慎,臣所委悉。虽与浩同事,然允微贱,制由于浩。请赦其命。”世祖召允,谓曰:“国书皆崔浩作不?”允对曰:“《太祖记》,前著作郎邓渊所撰。《先帝记》及今《记》,臣与浩同作。然浩综务处多,总裁而已。至于注疏,臣多于浩。”世祖大怒曰:“此甚于浩,安有生路!”恭宗曰:“天威严重,允是小臣,迷乱失次耳。臣向备问,皆云浩作。”世祖问:“如东宫言不?”允曰:“臣以下才,谬参著作,犯逆天威,罪应灭族,今已分死,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讲日久,哀臣乞命耳。实不问臣,臣无此言。臣以实对,不敢迷乱。”世祖谓恭宗曰:“直哉!此亦人情所难,而能临死不移,不亦难乎!且对君以实,贞臣也。如此言,甯失一有罪,宜宥之。”允竟得免。于是召浩前,使人诘浩。浩惶惑不能对。允事事申明,皆有条理。时世祖怒甚,敕允为诏,自浩已下、僮吏已上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为,频诏催切。允乞更一见,然后为诏。诏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馀衅,非臣敢知。直以犯触,罪不至死。”世祖怒,命介士执允。恭宗拜请。世祖曰:“无此人忿朕,当有数千口死矣。”浩竟族灭,馀皆身死。宗钦临刑,叹曰:“高允其殆圣乎!”恭宗后让允曰:“人当知机,不知机,学复何益?当尔之时,吾导卿端绪,何故不从人言,怒帝如此。每一念之,使人心悸。”允曰:“臣东野凡生,本无宦意。属休延之会,应旌弓之举,释褐凤池,仍参麟阁,尸素官荣,妨贤已久。夫史籍者,帝王之实录,将来之烱戒,今之所以观往,后之所以知今。是以言行举动,莫不备载,故人君慎焉。然浩世受殊遇,荣曜当时,孤负圣恩,自贻灰灭。即浩之迹,时有可论。浩以蓬蒿之才,荷栋梁之重,在朝无謇谔之节,退私无委蛇之称,私欲没其公廉,爱憎蔽其直理,此浩之责也。至于书朝廷起居之迹,言国家得失之事,此亦为史之大体,未为多违。然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荣辱,义无独殊。诚荷殿下大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之意。”恭宗动容称叹。允后与人言,我不奉东宫导旨者,恐负翟黑子。
恭宗季年,颇亲近左右,营立田园,以取其利。允谏,恭宗不纳。
恭宗之崩也,允久不进见。后世祖召,允升阶歔欷,悲不能止。世祖流泪,命允使出。左右莫知其故,相谓曰:“高允无故悲泣,令至尊哀伤,何也?”世祖闻之,召而谓之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左右曰:“臣等见允无言而泣,陛下为之悲伤,是以窃言耳。”世祖曰:“崔浩诛时,允亦应死,东宫苦谏,是以得免。今无东宫,允见朕因悲耳。”
允表进《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辞,凡为八篇,世祖览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灾异,亦岂减崔浩乎?”
及高宗即位,允颇有谋焉。司徒陆丽等皆受重赏,允既不蒙褒异,又终身不言。其忠而不伐,皆此类也。给事中郭善明,性多机巧,欲逞其能,劝高宗大起宫室。允谏宜思量,高宗纳之。
允以高宗纂承平之业,而风俗仍旧,婚娶丧葬,不依古式,允谏称五异,高宗从容听之。或有触迕,帝所不忍闻者,命左右扶出。事有不便,允辄求见,高宗知允意,逆屏左右以待之。礼敬甚重,晨入暮出,或积日居中,朝臣莫知所论。或有上书陈得失者,高宗省而谓群臣曰:“君父一也,父有是非,子何为不作书于人中谏之,使人知恶,而于家内隐处也。岂不以父亲,恐恶彰于外也。今国家善恶,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此岂不彰君之短,明己之美。至如高允者,真忠臣矣。朕有是非,常正言面论,至朕所不乐闻者,皆侃侃言说,无所避就。朕闻其过,而天下不知其谏,岂不忠乎!汝等在左右,曾不闻一正言,但伺朕喜时求官乞职。汝等把弓刀侍朕左右,徒立劳耳,皆至公王。此人把笔匡我国家,不过作郎。汝等不自愧乎?”于是拜允中书令,著作如故。司徒陆丽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布衣,妻子不立。”高宗怒曰:“何不先言!今见朕用之,方言其贫。”是日幸允第,惟草屋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而已。高宗叹息曰:“古人之清贫岂有此乎!”即赐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长子忱为绥远将军、长乐太守。允频表固让,高宗不许。初,与允同征游雅等多至通官封侯,及允部下吏百数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时百官无禄,允常使诸子樵采自给。
初,尚书窦瑾坐事诛,瑾子遵亡在山泽,遵母焦没入县官。后焦以老得免,瑾之亲故,莫有恤者。允愍焦年老,保护在家。积六年,遵始蒙赦。其笃行如此。转太常卿,本官如故。允上代都赋,因以规讽,亦二京之流也。文多不载。时中书博士索敞与侍郎傅默、梁祚论名字贵贱,著议纷纭。允遂著《名字论》以释其惑,甚有典证。复以本官领秘书监,解太常卿,进爵梁城侯,加左将军。初,允与游雅及太原张伟同业相友,雅尝论允曰:“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无也。而前史载卓公宽中,文饶洪量,褊心者或之弗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矣,未尝见其是非愠喜之色,不亦信哉!高子内文明而外柔弱,其言呐呐不能出口,余常呼为‘文子’。崔公谓余云:‘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耳。’余亦然之。司徒之谴,起于纤微,及于诏责,崔公声嘶股战不能言,宗钦已下伏地流汗,都无人色。高子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辨,音韵高亮。明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称善。仁及寮友,保兹元吉,向之所谓矫矫者,更在斯乎?宗爱之任势也,威振四海。尝召百司于都坐,王公以下,望庭毕拜,高子独升阶长揖。由此观之,汲长孺可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向之所谓风节者,得不谓此乎?知人固不易,人亦不易知。吾既失之于心内,崔亦漏之于形外。锺期止听于伯牙,夷吾见明于鲍叔,良有以也。”其为人物所推如此。
高宗重允,常不名之,恒呼为“令公”。“令公”之号,播于四远矣。高宗崩,显祖居谅暗,乙浑专擅朝命,谋危社稷。文明太后诛之,引允禁中,参决大政。又诏允曰:“自顷以来,庠序不建,为日久矣。道肆陵迟,学业遂废,子衿之叹,复见于今。朕既篡统大业,八表晏甯,稽之旧典,欲置学宫于郡国,使进修之业,有所津寄。卿儒宗元老,朝望旧德,宜与中、秘二省参议以闻。”允表,分别诸郡学,置师徒有差,显祖从之。郡国立学,自此始也。
后允以老疾,频上表乞骸骨,不许。于是著《告老》诗。又以昔岁同征,零落将尽,感逝怀人,作《征士颂》。
皇兴中,诏允兼太常,至兖州祭孔子庙,谓允曰:“此简德而行,勿有辞也。”后允从显祖北伐,大捷而还,至武川镇,上《北伐颂》,显祖览而善之。
又显祖时有不豫,以高祖冲幼,欲立京兆王子推,集诸大臣,以次召问。允进跪上前,涕泣曰:“臣不敢多言,以劳神听,愿陛下上思宗庙托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显祖于是传位于高祖,赐帛千匹,以标忠亮。又迁中书监,加散骑常侍。虽久典史事,然而不能专勤属述,时与校书郎刘模有所缉缀,大较续崔浩故事,准春秋之体,而时有刊正。自高宗迄于显祖,军国书檄,多允文也。末年,乃荐高闾以自代。以定议之勋,进爵咸阳公,加镇东将军。寻授使持节、散骑常侍、征西将军、怀州刺史。允秋月巡境,问民疾苦。至邵县,见邵公庙废毁不立,乃曰:“邵公之德,阙而不礼,为善者何望。”乃表闻修葺之。允于时年将九十矣,劝民学业,风化颇行。然儒者优游,不以断决为事。后正光中,中散大夫、中书舍人河内常景追思允,帅郡中故老,为允立祠于野王之南,树碑纪德焉。
太和二年,又以老乞还乡里,十馀章上,卒不听许,遂以疾告归。其年,诏以安车征允,敕州郡发遣。至都,拜镇军大将军,领中书监。固辞不许。又扶引就内,改定皇诰。允又奉敕作《酒训》,高祖悦之,常置左右。
诏允乘车入殿,朝贺不拜。明年,诏允议定律令。虽年渐期颐,而志识无损,犹心存旧职,披考史书。又诏曰:“允年涉危境,而家贫养薄。可令乐部丝竹十人,五日一诣允,以娱其志。”特赐允蜀牛一头,四望蜀车一乘,素几杖各一,蜀刀一口。又赐珍味,每春秋常致之。寻诏朝晡给膳,朔望致牛酒,衣服绵绢,每月送给。允皆分之亲故。是时贵臣之门,皆罗列显官,而允子弟皆无官爵。其廉退若此。迁尚书、散骑常侍,时延入,备几杖,问以政治。十年,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朝之大议,皆咨访焉。
魏初法严,朝士多见杖罚。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馀年,初无谴咎。初,真君中以狱讼留滞,始令中书以经义断诸疑事。允据律评刑,三十馀载,内外称平。允以狱者民之命也,常叹曰:“皋陶至德也,其后英彦先亡,刘项之际,英布黥而王。经世虽久,犹有刑之馀衅。况凡人能无咎乎?”
其年四月,有事西郊,诏以御马车迎允就郊所板殿观瞩。马忽惊奔,车覆,伤眉三处。高祖、文明太后遣医药护治,存问相望。司驾将处重坐,允启陈无恙,乞免其罪。先是,命中黄门苏兴寿扶持允,曾雪中遇犬惊倒,扶者大惧。允慰勉之,不令闻彻。兴寿称共允接事三年,未尝见其忿色。恂恂善诱,诲人不倦。昼夜手常执书,吟咏寻览。笃亲念故,虚己存纳。虽处贵重,志同贫素。性好音乐,每至伶人弦歌鼓舞,常击节称善。又雅信佛道,时设斋讲,好生恶杀。性又简至,不妄交游。显祖平青齐,徙其族望于代。时诸士人流移远至,率皆饥寒。徙人之中,多允姻媾,皆徒步造门。允散财竭产,以相赡赈,慰问周至。无不感其仁厚。收其才能,表奏申用。时议者皆以新附致异,允谓取材任能,无宜抑屈。先是,允被召在方山作颂,志气犹不多损,谈说旧事,了无所遗。十一年正月卒,年九十八。
初,允每谓人曰:“吾在中书时有阴德,济救民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享百年矣。”先卒旬外,微有不适。犹不寝卧,呼医请药,出入行止,吟咏如常。高祖、文明太后闻而遣医李修往脉视之,告以无恙。修入,密陈允荣卫有异,惧其不久。于是遣使备赐御膳珍羞,自酒米至于盐醢,百有馀品,皆尽时味,及床帐、衣服、茵被、几杖,罗列于庭。王官往还,慰问相属。允喜形于色,语人曰:“天恩以我笃老,大有所赉,得以赡客矣。”表谢而已,不有他虑。如是数日,夜中卒,家人莫觉。诏给绢一千匹、布二千匹、绵五百斤、锦五十匹、杂彩百匹、糓千斛以周丧用。魏初以来,存亡蒙赉者莫及焉,朝庭荣之。将葬,赠侍中、司空公、冀州刺史,将军、公如故,谥曰文,赐命服一袭。允所制诗、赋、诔、颂、箴、论、表、赞,《左氏》、《公羊释》,《毛诗拾遗》,《论杂解》,议何郑膏肓事,凡百馀篇,别有集行于世。允明筭法,为《筭术》三卷。子忱袭。
史臣曰:依仁游艺,执义守喆,其司空高允乎?蹈危祸之机,抗雷电之气,处死夷然,忘身济物,卒悟明主,保己全身。自非体邻知命,鉴照穷达,亦何能以若此?宜其光宠四世,终享百龄,有魏以来,斯人而已。僧裕学治有闻,聿修之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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