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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東野語/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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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 齊東野語
卷十一
卷十二 

黃德潤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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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洽德潤事阜陵為臺諫,執政未嘗有大建明,或譏其循默。淳熙末,上將內禪。一日,朝退,留二府賜坐,從容諭及倦勤之意,諸公交贊,公獨無語。上顧曰:「卿以為何如?」對曰:「皇太子聖德,誠克負荷。顧李氏不足母天下,宜留聖慮。」上愕然色變。公徐奏:「陛下問臣,臣不敢自默。然臣既出此語,自今不得復覲清光,陛下異日思臣之語,欲復見臣,亦不可得矣。」退即求去甚力,以大資政知潭州。

後壽皇在重華宮,每撫几嘆曰:「悔不用黃洽之言。」或至淚下。

譜牒難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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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公著族譜,號為精密。其言詢生通,自通三世生琮,為吉州刺史,當唐末,黃巢陷州縣,率州民捍賊,鄉里賴以保全,琮以下譜亡。自琮八世生萬,為安福令,公為安福九世孫。

以是考之,詢在唐初,至黃巢時,幾三百年,僅得五世。琮在唐末,至宋仁宗才百四十五年,乃為十六世,恐無是理。後世譜牒散亡,其難考如此。歐陽氏無他族,其源流甚明,尚爾,矧他姓邪?

滕茂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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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茂實字秀穎,吳人(國史作杭州人)。初名裸,登政和第,徽宗改賜今名。靖康初,以太學正兼明堂司令,與路允迪、宋彥通奉使金國,割三鎮。太原尋奉密詔,據城不下,金人怒之,囚於雲中。淵聖北遷,茂實冠裳迎謁,拜伏號泣,請侍舊主俱行。不從,且誘之曰:「國破主遷,所以留公者,蓋將大用。」遂留之雁門。

先是,自分必死,遂囑友人董詵以奉使黃幡裹屍而葬,且大書九篆字云:「宋使者東陽滕茂實墓」。復作詩,自敘云:「茂實奉使無狀,不復返父母之邦,所當從其主以全臣節。或怒而與之死,幸以所杖幡裹其屍,及以所篆九字刊之石,埋之台山寺下,不必封樹。蓋昔年病中,嘗夢遊清涼境界,覺而病愈,恐亦前緣。今預作哀辭,幾於不達,方之淵明則不可,若蘇屬國牧羊海上,而五言之作,始敢援此例云。」詩曰:「齏鹽老書生,繆列王都官,索米了無補,從事敢辭難。殊憐復盟好,仗節來榆關,城守久不下,川途望漫漫。儉輩果不惜,一往何當還。牧羊困蘇武,假道拘張騫。流離念窘束,坐閱四序遷,同來悉已歸,我獨留塞垣。形影自相吊,國破家亦殘,呼天竟不聞,痛甚傷肺肝。相逢老兄弟,悼嘆安得歡,波瀾卷大廈,一木難求安。就不違我心,渠不汗我顏。昔燕破齊土,群臣望風奔,王蠋猶守節,齊人有甘言。經首自絕脰,感慨今昔聞,未嘗食齊祿,徒以老為民。況我祿數世,一死何足論,遠或沒江海,近或死朝昏。斂我不須衣,裹屍以黃幡,題作宋臣墓,篆字當深刊。我室年尚少,兒女皆童頑,四海無置錐,飄流倍悲酸。誰當給衣食,使不厄饑寒。歲時一酹我,猶足慰我魂,我魂亦悠悠,異鄉寄沉冤。他時風雨夜,草木號空山。」

後竟以憂憤成疾殂。北人哀其忠,為之起墓雁門山,歲時致祭焉。

所記張浮休之弟確,嘗為烏延帥幕,獨不庭謁。童貫及徽宗本以五月五日生,以俗忌移之十月十日,皆可以補史闕。

後董詵自拔歸南,上所為詩,贈直龍圖閣。國史雖有本傳,甚略,且無其詩並敘,與此亦少異。余訪之北方記錄,得其實焉。

何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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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宏中字廷遠,先世居雁門。父子寄,守武州宣寧尉,歿王事。宏中,宣和元年武舉,廷對第二名,調滑州韋城尉。汴京被圍,獨韋城不下。後為河東、河北兩路統制。接應副使武漢英守銀冶路,立山寨七十四所。漢英戰死,宏中堅守,以糧盡被擒。金人憐其忠,授以官,廷遠投牒於地曰:「我嘗以此物誘人出死力,若輩乃欲以此嚇我邪?」囚西京獄。久之,免為黃冠,自號通理先生。起紫微殿,遷徽宗、東華君御容以事之。所著有《成真》、《通理》二集。正隆四年病歿,臨終有詩云:「馬革盛屍每恨遲,西山餓死亦何辭,姓名不到中興歷,自有皇天后土知。」其志亦可哀矣!國史乃失其傳焉。

姚孝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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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孝錫字仲純,豐縣人,登宣和六年第,調代州兵曹。金人寇雁門,州將恇怯議降,孝錫竟投床大鼾,不與其議。既得脫去,遂往五臺薄移疾不仕,因家焉,時年三十九。治生積粟至數萬石,遇饑歲,盡出以賑貧乏,鄉人德之。所居正據五臺之勝,亭榭數十座,花竹百畝。中歲,盡以家事付諸子,日與賓朋放浪山水詩酒間,自號醉軒。至八十三乃終,有集號《雞肋》。《有題滕茂實祠》云:「本期蘇、鄭共揚鑣,不意芝蘭失後凋,遺老祗今猶涕淚,後生無復識風標。西陘雁度霜前塞,滹水樵爭日暮橋,追想平生英偉魄,凌雲一笑豈能招。」七言如「節物後先南北異,人情冷暖古今同」;「久客交情諳冷暖,衰年病骨識陰晴」;「玄晏暮年常抱病,子山終日苦思歸」;「深林有獸鳥先噪,廢圃無人泉自流」;「食貧豈復甘秦炙,客病空懷奏楚音」;五言如「岸漲魚吹沫,山空石轉雷」;「谷虛生地籟,境寂散天香」。皆佳句也。

蜀娼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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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娼類能文,蓋薛濤之遺風也。放翁客自蜀挾一妓歸,蓄之別室,率數日一往。偶以病少疏,妓頗疑之。客作詞自解,妓即韻答之云:「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多應念得脫空經,是那個先生教底?不茶不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閑,又那得工夫咒你?」或謗翁嘗挾蜀尼以歸,即此妓也。

又傳一蜀妓述送行詞云:「欲寄意,渾無所有,折盡市橋官柳。看君著上徵衫,又相將放船楚江口。後會不知何日又,是男兒,休要鎮長相守。苟富貴無相忘,若相忘有如此酒。」亦可喜也。

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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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詩《乞榿木》詩無音,或讀作豈,而韻書亦無此字。集中又有「榿林礙日吟風葉」,鄭氏注曰:「五來反。」若然,當作呆字。

余嘗見陳體仁端明云:「見前輩讀若欹韻。」頗以為疑,後見《劍南》詩有:「著書增木品,搜句覓榿栽。」又荊公詩云:「濯錦江邊木有榿,小園封植佇華滋。」益信欹音為然。

榿,惟蜀有之,不才木也,或謂即榕云。

辦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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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詩·采菽》:「平平左右。」《毛氏傳》曰:「平平,辦治也。」《正義》云:「《堯典》『平章百姓』,《書傳》作『辦章』,則平、辦義通。」《讀詩記》引《荀子》云:「分不亂於上,能不窮於下,治辦之極也。《詩》云:『平平左右。』」

今考書傳,不見辦章事。《史記》作便章。徐廣云:「下云便程,則訓平為便也。」駰按:「《尚書》並作平字。」《索隱》云:「古文《尚書》作平字。此文蓋讀平為浦庚切。平即訓辦,遂為辦章。鄒誕生本亦同。」

漢以伏生書為今文,安國書為古文。《堯典》今、古文皆有之,而作辦章者,今文也。特未知《詩疏》所授書傳為誰作耳?昌黎《袁氏先廟碑》亦云:「贊辦章。」

曹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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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乙亥十月二十二日秦檜亡。翼日,曹泳勒停,安置新州。

先是,二十一日車駕幸檜第視疾,時已不能言,懷中出一札,乞以熺代輔政,上視之無語。既出,呼乾辦府問何人為此,則答以曹泳,遂有是命。泳初竄名軍中,並緣功賞列得班行。嘗監黃岩酒稅,秩滿到部,注某闕鈔上省。檜押敕,顧見泳姓名,問何處人?省吏對:「此吏部擬注,不知也。」命於侍右書鋪物色召見之,熟視曰:「公,檜恩家也。」泳恍然不知所答。則又曰:「忘之邪?」泳曰:「昏忘,實不省於何處遭遇太師?」檜入室,有頃,取小冊示泳使觀之。首尾不記他事,但有字一行曰:「某年月日,某人錢五千,曹泳秀才絹二匹。」蓋微時,索游富人家得五千,求益不可,泳時為館客,探囊中得二縑曰:「此吾束修之餘也,今舉以遺子。」既別,不相聞。雖知檜貴震天下,不謂其即秦秀才也。泳曰:「不意太師乃能記憶微賤如此。」檜曰:「公真長者。」命其子孫出拜之。俾以上書易文資,驟用之至戶部侍郎,知臨安府,與謝汲嘗有隙,台州之獄,泳有力焉。

檜暮年頗有異志,泳實預其密謀。熔本檜妻黨王氏子,蠢駿。嘗燕親賓,優者進妓,熔於座中大笑絕倒,檜殊不懌。檜素畏內,妾嘗孕,逐之,生子為仙遊林氏子,曰一飛,以檜故,仕至侍郎兼給事中。其兄一鳴,弟一鶚,皆位朝列。泳嘗勸檜還一飛以補熺處,未果而檜死云。

此事聞之謝汲之孫直。《中興遺史》所載則曹筠也,與此頗有異同,故詳載之。

朱漢章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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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三十二年六月十一日內禪,前一日宰相朱倬罷。倬字漢章,三山人,登宣和第。或謂張浚明橐薦之,非也,其實因劉貴妃以進。

妃,北人,流寓閩中,有殊色。中貴人掌神御者圖上其貌,久之不省,始歸西外之宗家。它日,上見圖悅之,命召入,遂有寵。其父懋,後至節度使。倬居鄉里識之,夤緣締交。後為學官,請外,得舒州。將陛辭,刺知上燕閑所觀史傳,於奏疏中道之,大稱旨,留為郎。不數年,為中司,遂至宰相。

最惡王十朋,其在臺,嘗風陳丞相康伯去之。陳以告汪聖錫,汪曰:「彼為中司,胡不自擊之?」陳曰:「畏公議也。」汪曰:「彼且畏公議,相公獨不畏公議乎?」既而十朋不自安,請外,將予郡,倬又曰:「顛人如何作郡?」乃得外大宗丞。公論大喧,然上眷殊厚。

辛巳,視師回至平江,洪遵景嚴為守。時倬與康伯並相,遵以求入為禱,倬唯唯,康伯曰:「進退近臣,當由上意,非某所敢知也。」及將內禪,康伯奏:「書沼方冗,翰苑獨員洪遵在近。」欲召之,倬惡其非出己,即曰:「不可。其弟邁新為右史,今復召遵,此蘇軾與轍所以變亂元祐也。」上卒召遵副端。

張震真父為同列言:「上方行堯舜之事,此人豈可輔初政?不去之,必為天下患。」遂力攻之。上初不聽。時競傳覃霈在學生員皆免解,倬子端厚嘗肄業,既蔭補矣,頗欲並緣在學人例,竄名其間。真父廉得其事,疏中言之,上始怒,遂罷相。景岩適當制,有云:「為君子邦家之基,曾未聞於成效。有元良天下之本,乃欲冀於疇庸。時真父疏不付出,內外迄莫知所坐,雖倬亦自疑懼,惴惴累年。

汪公帥閩,至郡,方欲謁之,一夕暴下卒。國史本傳乃謂高宗有內禪意,倬請徐之,及孝宗即位,諫臣以為言,以憂懼卒。或以為服藥而殂,皆不然也。

陸務觀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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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務觀以史師垣薦,賜第。孝宗一日內宴,史與曾覿皆預焉。酒酣,一內人以帕子從曾乞詞。時德壽宮有內人與掌果子者交涉,方付有司治之。覿因謝不敢曰:「獨不聞德壽宮有公事乎?」遂已。

它日,史偶為務觀道之,務觀以告張燾子宮。張時在政府,翼日奏:「陛下新嗣服,豈宜與臣下燕狎如此?」上愧問曰:「卿得之誰?」曰:「臣得之陸游,游得之史浩。」上由是惡游,未幾去國。

蘇師旦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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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師旦將建節,學士顏棫、莫子純皆莫肯當制。易祓彥章為樞密院檢詳文字,師旦為都承旨,祓與之昵,欣然願任責。遂以國子司業兼兩制,竟為師旦草麻,極其諛佞。至用前人舊封所為有文事,有武備,無智名,無勇功者,蓋以孔子比之,子房不足道也。既宣布,物論嘩然,亟擢祓左司諫。諸生為之語曰:「陽城毀裴延齡之麻,由諫官而下遷於司業;易祓草蘇師旦之制,由司業而上擢於諫官。」既而韓誅,蘇得罪,祓遂遠貶。

雷變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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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道丁亥十一月二日冬至,郊祀有風雷之變,宰相葉顒、魏杞,皆策免。先是,會慶節,金國使在庭時受誓戒矣。議者欲權免上壽,就館錫宴,廟堂姑息,不能主其議,宴集英如常,天變豈偶然哉!洪邁當制,有曰:「理陰陽而遂萬物,所嗟論道之非;因災異而策三公,實負在天之愧。」蓋有所風也。

高宗立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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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與恩平郡王璩,同養於宮中。孝宗英睿夙成,秦檜憚之,憲聖後亦主璩。高宗聖意雖有所向,猶未堅決。嘗各賜宮女十人。史丞相浩時為普安府教授,即為王言,上以試王,當謹奉之,王亦以為然。閱數日,果皆召入。恩平十人皆犯之矣,普安者,完璧也。已而皆竟賜焉。上意遂定。

慈懿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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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懿李皇后,安陽人,父道本,戚方諸將,故群盜也。后天姿悍妒,既正椒房,稍自恣。始,成肅謝后事高宗及憲懿聖甚謹,至後頗偃蹇。或乘肩輿直至內殿,成肅以為言,后恚曰:「我是官家結髮夫妻。」蓋謂成肅自嬪御冊立也。語聞,成肅及壽皇皆大怒,有意廢之。史太師已老,嘗詔入見北宮,密與之謀,浩以為不可,遂已。宮省事秘,莫得詳也。其後益無忌憚。貴妃黃氏有寵,后妒,每欲殺之。紹熙二年,光宗初郊,宿青城齋宮,后乘便,遂置之死地。或以聞,上駭且忿怒,於是遂得心疾。及上不豫,兩宮有間言,天下寒心,皆歸過於后。

后以慶元庚申上仙,權殯赤山。甫畢,雷震山崩,亟復修治之。

道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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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之學行於世,至乾道、淳熙間盛矣。其能發明先賢旨意,溯流徂源,論著講解卓然自為一家者,惟廣漢張氏敬夫、東萊呂氏伯恭、新安朱氏元晦而已。朱公尤淵洽精詣,蓋其以至高之才,至博之學,而一切收斂,歸諸義理。其上極於性命天人之妙,而下至於訓詁名數之末,未嘗舉一而廢一。蓋孔孟之道,至伊洛而始得其傳,而伊洛之學,至諸公而始無余蘊。必若是,然後可以言道學也已。

此外有橫浦張氏子韶,象山陸氏子靜,亦皆以其學傳授。而張嘗參宗杲禪,陸又嘗參杲之徒德光,故其學往往流於異端而不自知。程子所謂今之異端,因其高明者也。至於永嘉諸公,則以詞章議論馳騁,固已不可同日語也。

世又有一種淺陋之士,自視無堪以為進取之地,輒亦自附於道學之名。裒衣博帶,危坐闊步。或抄節語錄以資高談;或閉眉閤眼號為默識。而扣擊其所學,則於古今無所聞知,考驗其所行,則於義利無所分別。此聖門之大罪人,吾道之大不幸,而遂使小人得以藉口為偽學之目,而君子受玉石俱焚之禍者也。

韓侂胄用事,遂逐趙忠定。凡不附己者,指為道學盡逐之。已而自知道學二字,本非不美,於是更目之為偽學。臣僚之薦舉,進士之結保,皆有「如是偽學者,甘伏朝典」之辭。一時嗜利無恥之徒,雖嘗自附於道學之名者,往往旋易衣冠,強習歌鼓,欲以自別。甚者,鄧友龍輩,附會迎合,首啟兵釁。而向之得罪於慶元初者,亦從而和之,可嘆也已。

鄧友龍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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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友龍,長沙人,嘗從張南軒游,自詭道學。既登朝,時論方攻偽學,因諱而晦其事。時外祖章文莊公為學官,喜滑稽。嘗以祀事同齋宿,談謔之際,友龍不能堪,以語及之云云。章戲之曰:「若然,則又是道學矣。」友龍麵發赤,大銜之。

未幾入臺,章公由學士院補外。公本謝丞相客也。會友龍為右史,而宇文紹節自右史代之,於是召文莊為宗政少卿,友龍不能平,以嗾紹節。紹節甫供職,未及受告,首論其事,語侵謝,蓋亦以見厭於韓矣。章命既寢,謝遂去國,而友龍亦出為淮西漕,日久,謀復入。

時金人方困於北兵,且其國歲薦饑,於是沿邊不逞之徒號為「跳河子」者,時時剽獵事狀,陳說利害。友龍得之以為奇貨,於是獻之於韓。韓用事久,思釣奇立功以自善,得之大喜。附而和者雖不一,其端實友龍發之也。孔子所以畏鄙夫患得患失者,有以夫。

文莊論安丙矯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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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丙之誅吳曦也,矯詔自稱宣撫副使,遂徑入銜上奏。時章文莊直學士院,因謂:「矯制假命,一時權宜濟事可也。事定奏功,便當退用初銜,而遽稱所假,是豈復有朝廷乎?今為朝廷計,宜先赦其矯詔之罪,然後賞其斬曦之功,則恩威並用,折衝萬里之外矣。」而時相方自以為功,謂此詔非矯,實朝廷密旨,且詣御樓受俘,於是疏不果上。已而受俘之議雖格,而竟以所矯官職授之。其後丙亦自斃,否則又一曦也。

王沈趨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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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說之為承旨也,朝士多趨之。王質景文、沈瀛子壽,始俱在學校有聲,既而俱立朝,物譽亦歸之。相與言:「吾儕當以詣說為戒。」眾皆聞其說而壯之。已而,質潛往說所,甫入客位,而瀛已先在焉,相視愕然。明日喧傳,清議鄙之,久皆不安而去焉。

協韻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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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辭固多協韻,晦庵用吳才老補音多通,然亦有太甚者。古人但隨聲取協,方言又多不同。至沈約以來,方有四聲之拘耳,然亦正不必牽強也。《離騷》一經,惟「多艱多替」之句,最為不協。孫莘老、蘇子容本云:「古亦應協。」未必然也。晦庵以艱音巾,替音天,雖用才老之說,然恐無此理。以余觀之,若移「長太息以掩涕」一句在「哀生民之多艱」下,則涕與替正協,不勞牽強也。

沈君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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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興東林沈偕君與,即東老之子也,家饒於財。少游京師入上庠,好狎游。時蔡奴聲價甲於都下。沈欲訪之,乃呼一賣珠人於其門首茶肆中,議價再三不售,撒其珠於屋上,賣珠者窘甚。君與笑曰:「第隨我來,依汝所索還錢。」蔡於簾中窺見,令取視之,珠也。大驚,惟恐其不來。後數日乃詣之,其家喜相報曰:「前日撒珠郎至矣。」接之甚至,自是常往來。一日,攜上樊樓,樓乃京師酒肆之甲,飲徒常千餘人。沈遍語在坐,皆令極量盡歡,至夜,盡為還所直而去,於是豪侈之聲滿三輔。既而擢第,盡買國子監書以歸。

時賈收耘老隱居苕城南橫塘上,沈嘗以詩遺之蟹曰:「黃秔稻熟墜西風,肥入江南十月雄。橫跪蹣跚鉗齒白,圓臍吸脅鬥膏紅。羞須園老香研柚,羹藉庖丁細擘蔥。分寄橫塘溪上客,持螯莫放酒杯空。」耘老得之不樂曰:「吾未之識,後進輕我。」且聞其不羈,因和韻詆之云:「彭越孫多伏下風,蝤蛑奴視敢稱雄。江湖縱養膏腴紫,鼎鑊終烹爪眼紅。嗍稱吳兒牙似鍍,劈慚湖女手如蔥。獨憐盤內秋臍實,不比溪邊夏殼空。」君與怒曰:「吾聞賈多與郡將往還預政,言人短長,曾為人所訟。吾以長上推之,乃鄙我若此」,復用韻報之云:「蟲腹無端苦動風,團雌還卻勝尖雄。水寒且弄雙鉗利,湯老難逃一背紅。液入幾家煩海滷,醢成何處污園蔥。好收心躁潛蛇穴,毋使雷驚族類空。」賈晚娶真氏,人謂賈秀才娶真縣君以為笑,沈所指團雌為此。賈尋悔之,而戲語已傳播矣。

吳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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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倜字公度,吳興人,試補太學為第一。崇寧五年,群禮部七千之士而魁之,其名聲風采,人莫不求識面而願交。邃經學,妙語言,為時聞人。

其父伯陽,嘗夢若游奕使者立東階,問:「秀才在否?」曰:「不在。」遂去,出門見旌幡容物,彌望不絕,曰:「秀才歸。」但道天赦曾來,已而捷音至。先以名次高下商價,自榜尾行間前列以至首選,自百千漸至千緡,乃出其榜。初自刪定敕令所出為寧海推官。

時蔡京罷相居城中,意其生計從容,委買霅川土物無虛月,倜意不平。念吾以文學起身,而不以儒者見遇,報以實直。京覺之而怒。重和二年,召為九域圖志所編修官。時京以太師魯公賜第京師,朝朔望。一日,上問京:「卿曩居杭,識推官吳倜乎?今以大臣薦,欲除官。」對曰:「識之,其人傲狠無上。」上驚曰:「何以知之?」曰:「吳知陛下御諱而不肯改,乃以一圈圍之。」蓋言「倜」字也,上默然不懌。未幾,言者承風旨論罷,自是不復出。

及京敗,知鄆州孫鼛言邑人有草祭之謠,上其事。甚者論其即倉為宅,拆「倉」字為「人君」二字,謂京有不臣之心。雖若附會,然亦平日好以字畫中傷善類之報也。

御宴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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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陵初年,嘗於上元日清燕殿排當,恭請恭聖太后。既而燒煙火於庭,有所謂地老鼠者,徑至大母聖座下,大母為之驚惶,拂衣徑起,意頗疑怒,為之罷宴。穆陵恐甚,不自安,遂將排辦藝巨璫陳詢盡監繫聽命。黎明,穆陵至陳朝謝罪,且言內臣排辦不謹,取自行遣。恭聖笑曰:「終不成他特地來驚我,想是誤耳,可以赦罪。」於是子母如初焉。

朱芮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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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興彰南朱教授(失其名)嘗江行,舟人急報小龍見,請禱之,朱出視之,小蛇也。以箸夾入沸湯中,蛇躍出自投於江,卻行波面,盼朱再四乃沒。有頃,片雲霹靂,煙霧蔽舟。既而視之,舟上一竅如錢,朱已斃於舟中矣。

又王村芮祭酒煜,初任仁和尉。長河堰有龍王廟,每祭則有小蛇出,或止香爐,或飲於杯,往來者謹事之。堰歲數壞,人以為龍所為。芮疲於修築之役,一日,焚香設奠,蛇果出爐上。芮端笏數之曰:「有功於民者乃得祀。龍,廟食於此,未嘗有功,而歲數壞堰,勞民之力,為罪多矣。無功有罪,於國法當殺。」即舉笏擊之,應手碎。是夕,宿於近地,疾風甚雨,大木盡拔,土人大恐,而芮處之自若。後卒為名臣,其幸不幸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