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巖集 (李元培)/卷一

龜巖集
卷之一
作者：李元培
1820年

詩

五言古詩

斬馬衖

前朝金庾信兒時遊娼家。母戒之曰。我老。日夜望汝立功名。爲君親榮。今乃遊嬉淫房。號泣不已。信於母前自誓。一日醉歸。馬遵舊路。誤入娼家。娼且欣且怨。垂泣出迎。信斬所乘馬而歸。

庾信兒時失嚴訓。良心善性放逸多。生不讀一字書。只知有娼家。娼家少婦年十五。腰如柳顔如花。軟舌嫋嫋解誤人。能使庾信醉。紅羅門前弱柳枝。長繫庾信馬金勒。其母聞之心不樂。一日呼信來。責之語切切。汝家家何如。汝祖汝父皆名碩。老我日夜望。望汝成立立功名。奈何年漸長。便向淫房蕩心情。汝不聞古聖語。血氣未定戒在色。案有書壁有劒。願向此間勤工業。汝雖不自愛。獨不念此老我。汝若終不改。勿復來見我。言訖淚如瀉。庾信起拜母。兒心今覺悟。兒實不肖子。前此爲母憂。今有命兒敢違。而今而後不復到娼家。兒若違母命。天厭鬼神訶。一日訪友大醉歸。縱馬信馬頭。馬東馬西人不知。馬是前日往來娼家馬。馬遵舊路人不知。輕輕踏來花柳蹊。花柳春色依迷間。不見阿母倚門望。但見靑娥捲簾看。環佩𤨿𤨿走下堂。香語琅琅喜且悲。郞來郞來何太遲。郞與妾情何如。郞言平生長如斯。於何聞何言。一去不復來。妾心今不變。郞情何太疎。東牕夜夜月。思我美兮妾情孤。元央衾琥珀枕。郞不來兮誰與娛。朝鵲占喜報。郞今幸見過。庾信聞之驚。始認是娼家。吾與汝情不薄。我有母命奈若何。所以近日不敢來汝家。此來亦非我。我醉不省來誰家。今日違母命。都由有此馬。吾亦知馬無罪。違母命吾難赦。手掣寶刀斬良馬。良馬首已斷。靑娥恩亦斷。勝似壯士輩。蛇螫手疾解腕。如何一庾信。昔蕩情今剛膓。畢竟有樹立。爲碩儒爲名卿。斬馬衖名吾東。人如有迷溺。請看斬馬衖。人如志不斷。請看斬馬衖。

破鏡合

薛氏父老。當防秋。女恨不身代。少年嘉實願代。父許以女。分鏡爲信。留馬行。六年未還。父曰。始以三年爲期。可歸他族。女固拒之。及嘉實歸。形骸枯瘁不可知。嘉實示破鏡。父遂歸其女。

迎君歸。我有䲶衾在我牀。迎君歸。我有半鏡掛我傍。今夕何夕。新婦迎新郞。老爺喜不寐。剪燭坐前廊。新婦悲且喜。三歎香語長。今則吾事畢。可以告其詳。兒爺年六十。衰病卧在牀。是時邊虞棘。選卒戍邊城。前村軍帖來。中有兒爺名。兒爺抱兒泣。此去吾不還。眼中無男兒。誰憐此老鰥。膝下只有汝。誰能代我行。兒聞不勝悲。奮身欲替征。其奈脆弱甚。不能事刀兵。翁兒計無奈。相抱涕如傾。鄰近有少年。言欲代爺行。高義罕今古。重恩逾海山。老父感何如。擧身謝其人。此去吾不還。吾將別鄕鄰。君今代我去。無物可報君。老父何所愛。家有少兒娘。容姿雖鄙陋。猶能業蠶桑。君母別擇配。阿兒將待年。願君好歸來。來卽結芳緣。少年來前謝。翁言多感篆。翁言言是約。然不可無信。我有藤原鏡。剖心分半面。一藏翁兒箱。一隨小子身。又有所乘馬。翁縶待我臻。歸期細屈指。當在三年後。少年拜爺去。爺送出中逵。河氷與山雪。荷戈千里走。兒在阿爺側。憶君天一方。伴我馬在廐。照我鏡在箱。待君君不來。空閨日月忙。窻前小桃樹。六見秋實香。一日翁呼兒。命坐近前牀。我老死不遠。家亦無兒郞。膝下只有汝。老父所依恃。嫁汝得佳壻。無子如有子。汝年今幾何。婉晩將失時。昔與少年約。三年以爲期。今已兩三年。消息亦杳茫。東家有一兒。門戶何堂堂。年今十五六。眉宇頗淸揚。家計亦殷富。臧獲足使令。昨日遣媒來。要我願結姻。一言我已諾。彼將擇良辰。汝宜製衣裳。汝宜具奩粧。汝有未備物。我將傾家帑。阿兒聞之淚滿眶。斂容起復坐。低眉語琅琅。翁何見之誤。翁何言之妄。與人約何如。翁何今已忘。翁寧不得壻。豈忍負初盟。兒寧老空閨。誓不登他門。爺聞始若怒。俄復笑而言。小兒汝何知。老父思熟焉。初亦慮有此。所以期三年。今已兩三年。存亡亦無傳。少年已負我。我非負少年。汝雖欲固守。其奈爾老爺。老爺只有汝。日夜待汝嫁。汝若終不肯。老爺何所依。汝今聽我言。退而更思之。汝勿復多言。吾心終不疑。小女色勃勃。凜凜舌吐霜。人生天地間。何爲萬物靈。所以異於物。其能有五常。一日無此理。人道隨而亡。兒聞古聖語。無信人不立。又有抱柱人。守約甘溺沒。翁今與人約。背之實不祥。矧又彼少年。爲誰苦沙塲。他日如歸來。翁以何顔對。其人行遲速。皆繫王國事。少年非負翁。翁自負少年。翁說期三年。兒將期死前。十年人不還。十年兒在房。百年人不還。百年兒在房。在我恩何如。遲速敢較量。翁欲奪兒志。兒寧死翁傍。老爺聞之色沮喪。老父見錯誤。兒言皆正當。如無吾兒語。我幾不爲人。任汝自爲之。我將斥東鄰。少女起復坐。低鬟收淚謝。入室開舊奩。菱花光不渝。廐馬蹄地鳴。如待主人歸。一日翁自外。喜劇欲顚狂。聞說罷邊戍。少年亦還鄕。來則當畢親。汝可具新粧。數日少年來。羸瘦非前狀。自言嘉實來。老父却惝怳。少年默無言。開囊出半鏡。遂將兩鏡合。徑圍無參差。照心有此物。果然嘉實歸。擇吉叶龜筮。開宴行醮巹。四鄰爭來集。觀者皆嗟歎。三更一床燭。新婦對新郞。郞有好義氣。婦有好貞芳。分鏡今再合。人事足歡樂。美談傳野史。炳炳垂罔極。

田家吟_並小序

余觀四民中。獨田家終歲勤動。自食其力。而征役許多。偏被侵毒。貧窮愁困。無以自存。遂賦其所見。以寓閭巷歌謠之義云爾。

我哀田家人。有百苦無一樂。有苦誰矜恤。無樂誰憐惻。欲爲田家吟。吟多不盡吟。欲叙田家事。凄切多苦音。春到不知迎新樂。但憂耕播時不遠。問耦雇人不遑處。飼牛糞田不憚溷。望杏復數節。恐或失天時。高憂乾燥卑憂濕。燥濕何能適其宜。整理耒耜向南畒。父耕子播婦饁之。終日勤苦不能休。終夜呻吟不安居。沮溺何暇答問津。董生何暇讀古書。昨暮捨耜犂。今朝復鏄鉏。埋頭糞壤裏。匍匐如有求。晨露沾衣裳。午熱鑠肌膚。沾衣鑠膚不足恨。但願草除田不蕪。是時貧家䃫儲罄。百口全仰公家旬旬給。旬給不能資一旬。一旬未炊每數日。草根木皮猶不厭。糟粕糠粃豈暇擇。歲促身老不知懼。只願日月易邁新糓出。朝出見暮出見。穗出已久熟何遲。腰鎌出復入。且忍一日飢。糓熟復憂風與雨。不辨蚤暮共刈穫。穫畢才入塲。里胥來頒開倉日。新糓出有何樂。農務畢公務出。色色征賦一時疊。田作不足將賣田。賣田賣屋所不辭。祗恐箠辱到身邊。寒天風雪暗夜裏。村村叫呼來官人。婦辦雞黍男被逮。渾家奔忙如遘難。况復有時押送官。鞭扑狼籍因囚縶。誰不愛體膚。誰不惡困辱。獨奈貧窶甚。假貸無所得。騷騷過數月。今日是除日。一年三百六十日。田家無日不苦心。安得將此田家吟。上徹吾王九重深。

春帖

天時固有春。吾心亦有春。天春始今日。吾春自何辰。天春生萬物。吾春生何物。聞諸聖賢語。吾與天理一。不春而不生。與天不相似。烏乎勉矣哉。太極在腔子。

歎白髮

伊來梳頭時。往往見白髮。白髮非其時。見之常凜慄。文無一夜成。望無百里物。催白胡如此。不久渾成雪。白髮雖云早。年亦近不惑。假令活七十。所餘三十一。况此朽敗物。希壽安可得。非歎白髮早。只愁死日迫。非愁死日迫。但悲虗就木。憶自六七歲。名爲學墳策。至今幾日月。所得甚沒沒。氣血日衰耗。神精日銷剝。新知無分寸。舊業轉荒落。往者已如此。來者從可識。無寧早歸去。免蠧多少粒。一日未死前。亦有一日職。莫以死日迫。嗒然坐送日。今日又已暮。曛窻吟曰髮。

風雪夜

風雪夜來作。贔屭又淅瀝。撲我紙窻破。透我縕衾薄。栗然來砭骨。使我如龜縮。自憐貧窶甚。凡具苦單約。無紙可完戶。無絮可厚被。竟夜未伸腰。呼寒不能寐。念此天地大。其間幾窮人。何人無家居。流離道路邊。天寒日暮時。望門乞投宿。主人辭不納。四顧空躑躅。何人貧無賴。不能以自存。無粟兼無薪。厨下亦無烟。身無有絮衣。况問衾與褥。何人老而病。何人寡而獨。無力修墻壁。無計得瓦茅。上漏星月光。傍透霜雪威。天心本至仁。胡寧忍此耶。我貧今如此。較彼亦已多。雖有憐彼心。苦無濟彼術。徒心將奈何。無術空咄咄。

余年四十。空疎猶昔。遂書所感。以示同志。

昔我童子日。極尊視四十。孟氏心不動。孔子志不惑。自謂到彼年。我亦有所得。十年視太遠。悠泛送日月。古人惜陰語。謂爲勖人設。佃漁與博奕。幾拋好時節。况自二十後。禍患與疾病。頑然不死滅。視息到此境。長老不斥名。兒童漸加敬。瞿然或自顧。年亦非幼穉。昔視極尊年。今日我正是。光陰縱云疾。誰知如此速。環顧腹㮙然。初心已霣穫。蹇步未寸進。况望鄒魯域。所以古人書。勉我及時學。時乎已蹉過。悔之靡所及。復恐二三子。似我不早覺。叔敖殺蛇心。作詩以相勖。

見劉貢父今古路詩。令人興喟。而但恨其猶有所未盡。遂廣其意而書之。以自勉焉。

我欲遠征邁。脂轄命僕夫。出門問道路。路有今古殊。古路平而直。坦坦通八區。今路傾而窄。步步苦縈紆。古路廣而高。無險阻卑汚。今路幽而暗。兼多豺與狐。却怪今之人。多從今路趨。或有懵迷甚。不知有古途。或喜今路捷。掉袂從此徂。或欲從古路。人憚其行孤。迷者固可憐。知者何其愚。今路已成蹊。古路將榛蕪。我行安所從。立馬暫踟躕。今路雖云捷。終是行崎嶇。古路雖云遠。而無顚沛虞。雖與衆人違。獨行何傷乎。莫學慟窮籍。莫學泣歧朱。直前而勇往。勿令廢半塗。安得使行旅。皆從古路驅。今路永堙塞。古路作通衢。

悼亡_{並小序○四首}

景中死後十日。余入山留精舍。觸處傷感。常忽忽不樂。因念死者已矣。而如是係着亦吾病也。欲强情擺遣。而身之所處。目之所接。皆景中之遺蹤往躅也。則心非木石之頑。亦何能擺遣得也。遂賦悼亡詩四首以哀之。而兼示從遊諸人之同此懷者。

林居兩三年。君亦携書笈。日日請業外。朝暮必再入。君齡爲最大。先入卽吾側。循循皆雅飭。冠襟儼成列。內自心術工。外至經史說。有得共勉勖。有疑相扣質。舋舋自忘倦。靡不吐胸臆。縱有後日會。那得前時樂。念此耿不寐。三更樑月白。

〈右精舍〉

我自有精舍。堂因君輩刱。結搆豈不勞。要欲相依仰。工訖以落之。拈韻迭酬唱。滿堂洋洋中。君聲獨淸亮。我常往聽之。駐足菊砌上。有時自饔飧。喧笑氣融暢。造物胡猜忮。不欲以此餉。中途奪吾子。使我心䀌愴。

〈右新堂〉

每當春夏際。柳陰濃溝地。宜風又宜月。宜詠又宜睡。余時坐其下。同志輒數四。小童環其側。列案若書肆。隨陰西復東。肄業兼暑避。嫰葉尙依舊。遽然人事異。他日團圓處。那堪少一喟。

〈右岸柳〉

君自築此壇。手種隱逸花。正當書窻前。淸香侵頰牙。朗月良朋夜。聚首玩霜葩。今來雙眼淚。繞壇空長嗟。猶存昔年根。春風已新芽。蒔此人何去。茫茫九原遐。摩挲不忍起。山日看欲斜。

〈右壇菊〉

嘗見古人_唐王中書有作不孝子詩。極道其愛妻不愛母之罪以誅之。此於懲戒之道。雖不爲無助。而恐不若善行之爲易以感人而有慕悅跂望之意也。遂反其語。作孝子詩。盖亦先民從厚之意也。

世有至性人。早孤以養母。及夫有妻子。未嘗移所慕。不念新婦勞。祗欲老母安。申申勉戒語。不絶袵席間。吾衣何先母。吾盤何母饌。襦何頻有蝨。帬何久不浣。羹何醬辛酸。食何米麤糲。母年今幾何。吾輩當愛日。胡不呵兒孫。使近母飯時。貧何形言色。使母念我飢。母餘紬絹衣。妻惟短布裳。母常𩚿甘旨。妻不厭糟糠。晨夕長母側。數月或妻室。奉養靡不至。要使母心悅。是謂能子職。是謂篤天倫。不負吾父母。辛勤鞠育恩。不負此天地。覆載生成仁。如何不肖子。反此恣悖妄。我欲令此輩。讀此泚其顙。

古人不孝詩。想必因見聞而作也。今余之此作。亦非自意創製也。盖只記得兒時所目擊於家庭之間者也。書訖三復。不禁愴涕。

效韓文公感春詩體。因步其韻。以寄派卿。_{時派卿留吉州暘谷。}

春日林棲適。頹然坐復卧。我身無或逸。我心無或惰。聖賢難攀追。志業易婾墮。𪸥𪸥一心在。老死吾將奈。

余自塗壁後。惕勵驚懼之心。似有加於前日。古人座右銘。信有以也。盖於前日冊子上看聖賢語。譬如就聖賢之座請益焉。今則譬如枉聖賢于吾室。長時承奉。婾墮之意。放慢之情。固宜少損。而但此習懦已久。病又轉深。不能煞用工夫以自斂飭焉。甚有愧於壁上諸先生矣。遂賦古詩一篇以自警。

聖賢諸格言。左右列森然。居然矮陋居。諄諄函丈筵。戒我隱微際。心術多過愆。戒我動作間。威儀多放顚。戒我慾勝義。私累時掣牽。戒我怠勝敬。悠悠志不堅。千載上明訓。若爲我惓惓。束身于這裏。便被他拘攣。譬如蕩心疾。左右挾兪扁。又如倦行馬。常畏人掣鞭。私邪生念頭。十目况在前。此心常凜凜。薄氷與深淵。凡於治心功。不爲無助焉。終吾未死前。奉持以周旋。

昨年閏四月初三日。筵敎以賤臣爲北關分敎官。並賜書籍。而十行綸綍。丁寧諄複。奉敎惶隕如昨日事。而遽已周歲。又當此日而龍馭已帝鄕。遺弓劒之日。只隔兩箇月矣。撫念痛傷。不覺隕淚。輒賦古詩一篇。以寓感慕之懷。

皇天眷東土。千載降聖人。睿質已天成。聰明又超倫。卽阼卄五載。民物摠煕淳。典學工夫大。博約兩精純。年年燕使行。異書汗牛臻。造詣已臻極。德業日就新。表章紫陽書。發揮儒道眞。聖學歸一統。家家學關閩。期令左海隅。共躋壽域春。胡乃天不弔。仙馭遽上賓。哀我喪考痛。均此八域民。臣賤如糞土。臣微如介鱗。猶是化中物。經工叨選掄。命官兼賜書。敎詔復諄諄。臣豈剖析精。誤恩但主臣。臣頑不褥蟻。値此筵敎辰。如何又此際。賜書自楓宸。雙涕自汍瀾。寸腔增辢辛。自知臣罪大。此生贖無因。只得勤敎誨。無至負恩綸。終奈才學劣。賤忱亦未伸。一息未泯前。此恨煞無垠。

玄公_聖泰挽

維昔我伯祖。耆德尊一方。其學本於孝。天彝非勉强。伊誰繼其後。公早遊門墻。資性已近學。誠孝自出常。奉親情文備。事不異存亡。終遠猶愼追。未嘗或忽忘。蒸嘗貴鮮潔。有時親漑湘。一心惟在玆。念念他未遑。旣有百行源。無事不周詳。衣尠完裾衫。家無淺土殤。廉靖兼恭謹。狷介又易良。吾觀今古人。尠克終允臧。夫子三戒訓。幾箇人淪喪。惟公獨慥慥。到老志冞剛。謝世以葆眞。屛跧卧西岡。芻豢紫陽書。抄錄恒隨裝。舊𠎝日剗鉏。期欲無毫芒。不以余譾謏。辱知過十霜。無言非悃愊。有書盈篋箱。見推日加重。愧此無以當。尋常赫𨂜間。覼縷罄衷膓。許多經曲禮。有疑輒扣商。忘此身薄劣。與之相頡頏。胡乃中途棄。使我加踽凉。世道益晦昧。異論恣披猖。吾聞諸大易。作善天降祥。原反煞順寧。頤耋猶强康。庭有趾美兒。將看門戶昌。元來種必穫。此理差何嘗。千古告訣恨。淚墨題哀章。聊以攄我臆。於公靡揄揚。

車公_允壯挽

耆碩凋零盡。公獨魯殿崇。學從我伯祖。派自松巖翁。天賦已勁正。敬謹又勑躬。諄諄誨誘處。可見爲人忠。覺有氣質病。矻矻自治功。修省老彌勤。望尊一鄕中。平生慕賢誠。魚澗祠訖工。如余末學子。自顧實顓倥。公乃不遐棄。期與共磨礱。誰謂天不憗。遽然奪我公。士林均嗟惜。不但里巷空。春風萬蟄蘇。公獨就玄宮。蹇步鞭誰掣。我淚偏盈瞳。

李汝度挽

君在此季世。儘是不易得。柔嘉其言貌。豈弟其性質。開心無城府。待人只悃愊。况自近年來。稍欲自斂飭。與我孰若子。子常有言曰。人若不自知。必待人砭藥。吾於吾兄說。無敢不信服。吾自知吾病。病端苦非一。願兄愛以德。盡言無靳惜。吾知吾子說。藹然出衷赤。故余不自揆。思欲相扶策。身心言行上。靡不說到極。君皆肯聽受。怡然無少逆。對話必移晷。來訪無晨夕。憐我貧又病。賙恤殫誠力。胡奈棄我去。使我益孤孑。嗟君死可悲。不止壽命促。有親已晩暮。有兒纔髫齕。而無弟與兄。上養又下育。茫茫厚夜裡。此寃終難滅。春間搬宅計。不忍與吾別。誰料未浹旬。遽然千古隔。送君多少恨。未能攄短訣。

鄭汝盛挽

久矣儒道衰。善類日凋零。吾友若而人。半已歸玄扃。如何又今日。遽爾公先我。如公雅潔操。端宜稱儒者。從吾先君學。少我只三歲。昕夕相追隨。金蘭托深契。我作同門兄。自任告語責。有失輒規戒。言或過於直。公能容而受。不憚改前愆。以是心悅服。情意日纏綿。誰謂一病痼。百方竟莫醫。古里頓蕭索。一村共涕洟。况在交游末。愴䀌尤何言。庭有二兒存。趾美望後昆。申申懇托意。不敢一日諼。

鄭公_泗潤挽

此別卽千古。我歌多苦詞。叔世轉儇薄。尠得如公資。忠厚以接物。勤儉以自持。趍庭詩禮學。不愧佐郞兒。恐墜靑氊業。訓誨老不衰。不謂余淺陋。以孫來托之。一心惟這裏。奔走亦忘疲。如何不卒業。中途遽棄歸。與我忘年交。欵欵去毛皮。憂我病纏綿。咄咄形色辭。阻濶必來見。見則必講疑。文字與禮儀。舋舋說不遺。自從旬月來。公來何差池。庭棗已新芽。屋梁永可支。此皆公手澤。觸目那忍悲。江湖失主人。里巷共涕洟。有子子承武。此可見報施。玄扃欲將閉。怛然傷我思。緣痾違臨竁。多愧辜恩私。相挽以虞殯。淚墨謾交揮。

五言絶句

憶汝長。效韓昌黎知音者誠希。

知音者誠希。念子難爲情。耿耿卧不寐。寒齋夜三更。

還山路偶吟

去惡與爲善。未曾忘霎然。何能操此志。不變盖棺前。

元月十四日。自湖堂問疾于姪家。步還半路。率爾而成。

發言無愧行。獨處不欺心。表裏渾如一。乃知造詣深。

十一日夜。憶弟姪口占。_{不相見恰滿一月。}

不見弟姪久。離思正辛酸。睡覺窻滿月。塊然卧窮山。

山居卽事

寒宵初睡覺。明月滿西窻。胸襟顧何似。澹澹未波江。

六言絶句

山居卽事

開門無限風物。對案許多聖賢。只養天眞這裏。莫尋名利那邊。

五言律詩

偶成

來投先兆下。溪上一茅廬。地合愚夫處。山宜貧者居。無人與俯仰。有土可菑畬。箇裡兩般事。省愆又讀書。

山居卽事

與世相忘久。悠悠萬事灰。身從山水僻。眼爲聖賢開。病得和春去。詩逢佳景來。在余斯已足。無學又無才。

詠小室

平生愛小室。自笑性情那。不是侈爲戒。亦非儉以詑。楹低防冷易。簷短得陽多。所願常寧謐。使吾好攝痾。

自歎

坐溪堂見魚躍。仍成短律。

愧我讀書士。愚懵同衆黎。登山眼不大。觀水術還迷。魚躍思鮮膾。鳶飛恐擭雞。心通皆至理。願且勤攀躋。

十月初九日。書齋始成。與諸友設小酌以落之。因呼韻共賦。

蕭然一草屋。窈窕茂林中。爰得硏窮所。其無孜矻工。將資麗澤益。方始爲山功。秪恐人之患。由來鮮克終。

春日山居憶汝長。次張文昌醻韓庶子韻以寄。因要瓊報。

性情旣有合。齒序亦相宜。惜別牽裾遠。喜逢就枕遲。與君未會日。使我無歡時。願且同征邁。終歸不負知。〈余於汝長爲從兄弟。而又同年生。故第二句云云。〉

幽居卽事

幽事日繁華。林亭二月時。玉堆波萬頃。金嫩柳千絲。啼鳥朝盈壑。躍魚夕滿池。靜觀皆已物。孰謂我無貲。〈仲春氷圻時。往往成堆。久而不消。故第三句云云。〉

偶成

素志在遺逸。非爲世道艱。言因性訥簡。身以分微閒。義理奧難索。聖賢高莫攀。忘吾才鄙拙。且欲勉其間。

八景臺下路僅容一車之轍。而上矗千仞之崖。往往有墜石橫道。余每經由是處。未嘗不凜然危懼。疾趨而過。不敢游目。亂步過此。率爾成一律云。

促武瞥然過。千尋蒼壁前。仰空广危石。瞰下㶁奔川。便覺心兢畏。自無行放顚。平時倘如此。庶幾寡身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