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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窩先生文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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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龜窩先生文集
卷之四
作者:金㙆
1846年
卷五

書筵講義[编辑]

庚申三月初二日。以文學入侍書筵。說書洪命周。兼說書李存秀。洗馬徐耕輔同參。講孟子第三卷好辯章吾爲此懼。臣㙆曰此者。卽所謂楊墨之道也。其禍至於無父無君。而充塞仁義。率獸食人。故孟子懼而闢之。必須先正其在我者。使根本卓然然後。可以距彼之詖邪而不遷惑耳。是以將言距楊墨。必先言閑先聖之道。閑者閑衛扶護之謂也。葢閑聖道。卽距楊墨之本也。

作於其心。害於其事。臣㙆曰心者萬事之綱也。心之非。卽事之害也。楊墨之心。旣有所偏蔽。其發於事者。安得無害乎。是以爲我之心作於內則害義而爲無君。兼愛之心作於內則害仁而爲無父。以是而發之施爲之間。小則害事。大則害政。葢其所差。只在一心毫釐之間。而千里之繆如此。可不戒哉。

聖人復起。不易吾言。臣㙆曰聖賢於自道之辭。每謙抑不以自居。而孟子此訓及承三聖等語。便如此擔當。葢當是時。楊墨之言盈天下。不知聖道之如何。若非孟子開示自家所言眞是聖人之所言。而聖人之道眞不外此。則恐無以祛其惑而信其聽。故不得已而言之如此。其自任之重。牖人之切。亦可見矣。

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臣㙆曰春秋只是以空言寓褒貶。何以能使亂賊知所懼哉。葢當周室東遷之後。王綱解紐。刑政不擧。陵夷至於春秋之世。亂臣賊子。肆行凶逆。而王章不加。公議不行。故彼方自幸其計之得售。而益無所忌憚。以爲天下無復有可懼之事。而天理人紀。幾乎滅絶矣。及夫子春秋之書成。而華袞鈇鉞。善惡莫逃。中夏夷狄。予奪森嚴。有以驚破亂賊之膽。而知惡之終不可掩。罪之終不可免。公議之終不可泯也。則於是乎亂賊有所懼而不敢。倫綱有所賴而不墜。是亦一治。而其功不下於抑洪水驅猛獸也。

淫辭詖行邪說。臣㙆曰詖淫邪遁四字。說盡楊墨之病。葢是四者。其勢實相因。而本乎一心之差。心之差。卽知之偏也。夫楊氏徒知義之爲守而偏於爲我。墨氏徒知仁之爲愛而流於兼愛。其所知只見得一邊。故其說不得不詖。旣偏詖則不得不淫。如盲蔽者之涉水。不知水之淺深。則必陷溺於水。旣陷溺則遂背正路而入邪逕矣。旣入邪逕則其終必爲逃遁之計。故其辭遁。是以當謹之於其始。精察而明辨之。使此心無一毫偏蔽之失而後。不至陷於詖淫邪遁之域矣。

下問曰浩然章。先政而後事。此章先事而後政。何也。臣㙆仰對曰政以統體言也。事以逐事言也。政大而事小。然害於大者。必害於小。害於小者。必害於大。二章語勢。雖有先後之不同。意義似無彼此之殊異。

下問曰邪說果甚於洪水猛獸乎。臣㙆仰對曰洪水猛獸之禍。只是一時外患。治之則平。驅之則息。且其爲患。不過害人之居傷人之生而已。至邪說之害則蔑棄聖訓。陷溺人心。其流至於無父無君。而充塞仁義。斁絶倫綱。雖救一時。而後世亦不可必。則其甚於洪水猛獸明甚。

二十六日進講。兼司書金近淳。侍直沈應奎同參。講第四卷家之本在身。臣㙆曰天下國家。是皆人所常言。而實不知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故孟子旣推本而歷言之。又於恒言之外。言家之本在身。此大學八條目之序。而修身之道。又在於誠意正心。誠正之本則又在於格物致知。必須於天下事物之理。先致竆格之工。使物無不格。知無不明而後。意可得以誠矣。意旣誠則心可得以正。而一身之視聽言動。無不得其正。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傲惰。無所偏勝。而身可得以修矣。觀於一部大學。可以知之矣。此曾子之所受於孔子。子思之所傳於孟子者。爲千古聖學相傳之旨訣。其序不可亂而功不可闕如此。

爲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臣㙆曰得罪二字。可以言之於在下之人。而不可加之於在上之人。然人君苟不先正其身。先修其德。而施措之際。有乖理過中之擧。則人心不服。卽此便是得罪處。大抵人君處崇高之位。威福自己。雖有過失。而人無有罪之者。故無所畏憚而易於自肆。惟欲立威以力服。不務修德以服人。此所以德敎不行而禍亂隨之也。雖小民匹庶。猶不可拂其心而力服。况巨室是世卿貴臣。威勢權力。爲國人之素所取服者。爲人君者。苟不先服其心。而欲以力勝則適以取禍。然所謂不得罪於巨室者。非有所畏㥘而曲意徇從。以苟悅其心之謂。只是先正其身。使吾之所爲。事事合理。誠意足以動人。仁敬足以感物。則雖有强梁跋扈之類。亦莫不心悅誠服。而自不至於怨怒矣。孟子此訓。雖若爲巨室而發。而其指意專在正身修德上。實後世人主所當警省處也。

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臣㙆曰有道之世。以賢德相尙。故量賢德之大小。任爵位之大小。無道之世。以力勢相役。故隨力勢之大小。爲郡國之大小。葢其時勢事理。有不得不然者。所謂天者。就其當然處言之也。有就理上言者。有就事上言者。理之當然者固天也。事之當然者亦天也。苟順其當然則是所謂順天。不順其當然則是所謂逆天。順天而不存者。未之有也。逆天而不亡者。亦未之有也。然所謂小役大弱役强者。非謂自服殘劣。甘心服役於人也。特以當時諸侯之國。不修其德而互相爭奪。或不量其力。不度事勢。而欲以小而敵大。以弱而抗强。以自底於滅亡者。種種皆是。故孟子之訓如此。雖以小與弱而苟能强於自治。如成湯文王。則亦將小可大弱可强。而彼大與强者。終必相率而役於我矣。若如齊景公者。以桓公當日霸諸侯之國。不能自强。以復其業。至於涕出而女吳。則其委靡不振之狀。亦無足言者。孟子姑取其說。以證小役大弱役强之義耳。

下問曰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是大役小乎。臣㙆仰對曰文王自是商之臣也。方其爲西伯也。固已臣事於紂矣。及其天下歸服。至於三分有二。而終不失臣節。是以臣事君也。不可謂以大役小也。與戰國諸侯之君。各以力勢相役者。似不同矣。

下問曰人君亦得罪於臣下乎。臣㙆仰對曰俄已奏達矣。所謂得罪者。非犯科涉禁之謂也。特以人君不能正身修德。而施爲乖當。徒欲以力服人。則彼爲下者。口雖不能言。而其心固已怨怒不服矣。此便是得罪於臣下也。

二十七日進講。兼司書金近淳。司禦李埰同參。講如恥之。莫若師文王。臣㙆曰大抵人之有恥。固善心也。但當時諸侯之君。徒知受命於大國之爲可恥。而不知思所以充其愧恥之心。方且般樂怠傲。惟大國之是師。則雖欲不受命。其可得乎。然則其恥也徒恥而無益也。若果能因其愧恥之心而强於自治。不師大國而師文王。修德行仁。一遵文王之政。則五年七年之間。隨其國之大小勢之難易。而所以彌綸成就。振作興起者。自然衆心率服。氣勢張旺。小可大弱可强。而所謂大國者。反爲吾役矣。又安有受命之可恥乎。

天命靡常。臣㙆曰天之於人。初非有私於其間也。是以當商之亡也。不億之孫子。非不衆也。膚敏之殷士。非不賢也。特以有君如紂。慢天虐民。而文武之聖德方興。故天命歸于有德。而商之孫子。士之膚敏者。亦莫不服于周而祼于京。則天命之靡常。仁者之無敵。豈不信然。而後世人主之所當深省而不可忽者也。

誰能執熱。逝不以濯。臣㙆曰人皆知執熱之可濯。而不知恥受命之師文王。孟子引詩而結之者。葢所以深歎惜之辭耳。

下問曰孟子於此。旣言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爲政於天下。而以文王之聖。百年而後崩。猶未洽於天下何也。臣㙆仰對曰當孟子之時。天下之塗炭極矣。民心之離散久矣。如有聖人行王政以救亂。則民之歸之。不啻水之就下。正所謂事半而功倍矣。是以孟子自度其力量時勢。可以爲政於五年七年之間。故質言之如此。初非假設之辭耳。若文王之時則雖以商紂之㬥虐而人心怨畔。然賢聖之君六七作。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而天下皆紂之天下也。人民皆紂之人民也。其視戰國之時勢。其難易不啻懸絶。則其三分有二。亦可見文王之德之盛化之深矣。

下問曰鬱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何也。臣㙆仰對曰鬱卽鬱金草。是香草也。神道幽微。非言語聲響之可接。惟氣臭可以際接。故必取其芳香之酒而灌地。欲其旁達徹微而求神之來格也。

二十九日進講。司書李寅采。洗馬徐耕輔同參。講紂之失天下。臣㙆曰民者國之本也。雖其愚賤之甚。而隨其心之向背。天下之得失係焉。桀紂之失天下。專在於失民。夫所謂失民者。非謂其盡逃散也。特其心不服而怨畔也。所謂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是也。是以爲人君者。當以得民心爲先務。然所謂得民心者。亦非徒有愛民之心。而喣喣於聲音笑貌之間以得之也。必須以愛民之誠心。有愛民之實事而後。可以得民之歡心。而親上死長。惟恐不及矣。夫如是則何患於失天下耶。大抵人情莫不欲壽富安逸。聖王知其然也。必省徭薄賦。以厚其生。緩刑愼罰。以恤其死。致其所欲而與之聚之。察其所惡而祛之絶之。玆所謂視民如子也。民之視君。安得不如父母乎。

下問曰所欲與之聚之。聚字之義如何。臣㙆仰對曰夫聚者。是聚斂之義。人君從民所欲而聚之斂之。如聚財者之零星湊合。積小成大。今日行一善政。明日行一善政。凡可以利於民而欲於民者。從而又從。與而又與。使之損於上而益於下。散於己而聚於彼者。斯所謂聚也。然人君亦有所欲。苟使不知從民之欲。而徒徇一己之欲。則椎剝苛斂。無所不至。財聚於上而民散於下矣。同一聚字。而聚於下則得衆。聚於上則失衆。鉅橋鹿臺之積。瓊林大盈之畜。卒致焚身亡國之禍。二君之往事可鑑也。

下問曰獺與鸇。雖敺魚雀而無後患。若桀與紂之爲湯武敺民。則國破身亡。是曾鸇獺之不若。臣㙆仰對曰鸇獺之敺魚雀。只是取譬之辭。然若推說則誠如睿敎。曾謂以萬物之靈。爲天下之君。反不如禽獸之無知乎。其亦可哀也已。

四月十一日進講。左副賓客徐龍輔。兼說書李存秀。洗馬徐耕輔同參。講大人格君心之非。臣㙆曰人主一心。萬化之本。用人行政。皆由此心做出來。心若不正則其發於事爲之間者。用人而必非。行政而必失。苟不先正其心。而屑屑於用人之非行政之失。則雖或一日更其失而去其非。其病根固在也。非心之發而害於用人行政者。將復如前日矣。是以大人格君之道。必先格其非心。使本源之地。淸明純一。無一毫非僻之干其間。則用人而得其人。行政而得其正。自無非間之可言矣。是以孟子於齊梁之君。反復惓惓於義利王霸之辨。遏欲存理之方者。葢欲先正其非心也。雖然大人不世出。今欲得大人而格其非心。則非心無可格之日矣。必須觀此等訓謨。聳起此心。知一心爲萬化之源。非心爲百事之病根。要以正心爲先。凡於古昔大人嘉言善行之布在方冊者。親切體驗。仔細玩味。如親見大人而聽其音旨。襲其風範。則其感發興起之餘。良心藹然。善端昭著。所謂非心自然潛消默化於不知不覺之中。而馴致於大中至正之域矣。夫如是則大人雖不可得而見。是亦大人格非之功效也。

不虞之譽。求全之毁。臣㙆曰夫難的者毁譽也。譽人者必過其實。毁人者必爽其情。以毁譽而定夫人之善惡。固易失之矣。矧乎不虞之譽求全之毁。初無可譽之實可毁之端而譽之毁之。則豈可以是而定其人之善惡乎。凡人觀人。固不可以毁譽。况人主居深宮之中。其於在廷羣僚。遠外臣庶。未嘗考試其行能。徒以左右一二人之毁譽。遽欲爲賢否取舍之計。則其必至於失人也者無疑矣。是以孟子嘗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卿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進之。左右皆曰不賢未可也。卿大夫皆曰不賢未可也。國人皆曰不賢然後察之。見不賢焉然後退之。聖王之進退人如此。故擧措得宜而無遺賢倖進之弊。人心服而庶績煕矣。雖然亦須在我之權度。精切不差然後。可庶幾焉。苟非燭理明而用心公。其不倒施而易置者。幾希矣。

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臣㙆曰大凡人情。無所懲創。則無所畏懼。是以未遭失言之責者。不知言之爲可畏。而必輕易其言。不但言爲然。凡事皆然。至如人主威福自出。尊嚴無敵。雖有過失。而人無敢譴責者。是以苟無兢惕祇慄之工。則易生自肆自高之意。謂人莫敢誰何。而言語動作政令施措之間。其不至於輕易粗率者幾希矣。此又爲人上者。所當惕念處也。

人之患。在好爲人師。臣㙆曰此言人之患。非在於爲人師。在於好爲人師。凡好爲人師者。是其心必自足而謂有餘也。天下之義理無竆。吾人之事業許大。一有自足之心。則無復有求進之意矣。學者之患。孰大於是。是以從古聖賢。已到聖賢地位。而不敢有一毫自滿自足之意。不遑暇食。早夜孜孜。如文王之望道未見。孔子之某未能是吾憂是也。是以德業如彼廣大高明。峻極于天。而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由是觀之。自足之心。實學者之鴆毒。而任君師之責者。尤所當省念也。

克有罪。臣㙆曰大凡人。有過而知之爲難。知而能勇於受責爲尤難。是以恒人之情。必强辨飾非。要以葢覆忌諱爲主。而樂正子一聞孟子之責。卽受而服於言下如此。其過人亦遠矣。此等處。爲人上者。尤當加意猛省。夫人君樂聞過而納諫爭者鮮矣。甚則拒絶之摧折之。至於黜削竄殛而後已。尙何望服於言下而受以爲過。如樂正子之爲乎。是以從諫弗咈。改過弗吝。爲成湯之盛節。而後世人主之所當師法也。

十二日進講。右副賓客李晩秀。兼司書金近淳。翊贊洪載淵同參。講不告而娶。以爲猶告也。臣㙆曰舜處人倫之變。若告則不得娶而無後。不告之爲失禮。與無後之爲不孝。權其輕重。則失禮之罪小。無後之罪大。於是不得已而不告而娶。此權而得中者也。葢告而娶。禮之正也。而權而得中。是亦正也。此所以君子以爲猶告也。大抵權與經雖不同。然亦未嘗有反於經而爲權者。聖人義精仁熟。與道爲一。其於事之難處。必斟酌量度於輕重大小之間。而求其不違於人情天理之至當至正者行之。故權而得中。初不外乎經常之義。若世之權變權術之論。則只私意巧計。爲計功謀利求可求成之術。而乃曰權也。至有反經合道之說。則程子所謂自漢以下。無人識權字者。眞至言哉。故曰權非聖人則不可能也。

仁之實義之實。臣㙆曰仁義之用。固大矣。親親仁民愛物皆仁也。貴貴尊尊長長皆義也。然而必以事親從兄。爲仁之實義之實何也。葢親者生我者也。形氣貌髮。莫非受之於親。則仁主於愛。愛孰切於愛親。不愛其親而能愛人愛物者。未之有也。兄者與我同出於父母者也。幷氣連枝而爲我之兄。亞於父母。則義主於敬。敬孰先於從兄。不敬其兄而能敬長敬君者。亦未之有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葢良心自然。不暇勉强。而於爲仁爲義。切近而精實。故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夫所謂實者。先儒以爲果實之實。此切諭也。草木有是實而後。萌芽發生而枝葉華茂。仁義有是實而後。仁民愛物貴貴尊尊。可以從此推去。不然則譬如無根之木。所謂仁義者。只是虛名而已。須於實字上著念。

知斯二者弗去。臣㙆曰集註以知之明守之固。釋此句。夫守之固。是行之屬。而訓夫知者。葢行之不力。是知之未盡處。苟使眞知其不可不行。如水火之不可蹈。則豈有不力行之者。是以孟子言知之實。旣曰知斯二者。而繼之以弗去二字。集註亦曰知之明守之固。葢知之明然後可以守之固。然守之不固。畢竟是知之不明也。

節文斯樂斯。臣㙆曰旣知事親從兄。出於良心之自然而爲仁義之實。則又必固守而力行之。然事親從兄之間。亦有許多節次。不可徑情而直行。必須品節文章。精微縝密。無少虧欠。無少過差然後。方可行之無弊。垂之爲法。然又必和順從容。不待勉强安排。而事親從兄之意。油然而生。不能自已。而不自覺其手之舞而足之蹈矣。葢此章之義。以義理言之則事親從兄爲大本。而天下之道。皆由此出。以工夫言之則知斯二者。弗去爲先。而樂斯二者。至手舞足蹈爲極功。大抵學問之工。不先知之則不能以行。故必須知之明而後行之力。然力行而不至於樂。則終不免辛苦生澀。而其不至於意思躝跚而怠弛者。亦幾希矣。須是喫辛耐煩。念念存在。時時省覺。俛焉孜孜而日有進焉。則到熟後自然貫通浹洽。快活悅樂。此意一生則欲已不已。沛然行去。而發越動盪。手不期舞而自舞。足不期蹈而自蹈矣。

得乎親順乎親。臣㙆曰得乎親者。只是務悅親心而已。故於親之所爲。不免曲意承順。而未必盡合於道。若順乎親者。諭之以道。引之以義。先意承志而非曲從也。從容悅豫而非阿意也。必使親之所爲。與己之所爲。皆合乎道而無所違逆之謂也。故於得親則言爲人。於順親則言爲子。孝至於順親而後。方可謂之子矣。

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臣㙆曰非謂瞽瞍未底豫之前。舜事親之道有未盡。而及其盡道之後。始底豫也。葢舜事親之道。自始至終。一心齊慄。未嘗須臾而或怠。未嘗頃刻而或忘。至於號泣旻天。如竆人無所歸。富有四海而不足以解其憂。貴爲天子而不足以解其憂。則斯所謂盡其道。而雖以瞽瞍之頑。亦能卒至於悅豫。由是觀之。凡父母之不底豫。皆吾事之之道。有未盡耳。天下雖有難事之親。豈有如瞽瞍哉。是以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人。莫不勉於爲孝。使其親各底於悅豫。則天下之爲父子者化矣。子孝其父。父慈其子。而各得其職。各安其位。則天下之爲父子者定矣。

此之謂大孝。臣㙆曰自古孝於親者亦多矣。而獨稱舜爲大孝者。葢舜處人倫之變。而能極盡事親之道。卒致於底豫。至使天下萬世之爲父子者定。而知子之不可以不孝。父之不可以不慈。則此豈止於尋常一身一家之孝而已哉。孟子之必稱舜爲大孝。豈無以乎。

下問曰春坊如有不盡文義。可更達也。臣㙆仰對曰文義略已推說。請於文義外。略貢愚見。臣謹按昔朱夫子與南軒書。勸講孟子書於經筵。聖經賢傳。孰非可講。而必勸講孟子者。葢孟子一書。無非存天理遏人慾之義。其於義理利欲之辨。明白痛快。使人易曉。使人警發。比他書尤有力。而當是時。宋室南遷。二帝北狩。君臣上下。不知討賊復讎爲天理民彝之不容已者。而方且恬嬉度日。惟以姑息爲倖。歲輸金繒於不共戴天之虜廷而不知爲愧。天理幾乎滅息。而人慾日以橫流矣。是以朱子憂之。乃以孟子一書。勸講於經筵。葢欲上以開導君心。知理慾之消長。爲存亡之幾。下以聳動羣聽。知義利之分界。爲死生之路。思有以障橫瀾振頹風於萬分之一者。其意亦深且切矣。今之時。去朱子之時又遠矣。世道日下。民風日頹。慾浪滔天而利竇徹地。茫不知義理之爲何物。有識之寒心久矣。今邸下方講孟子。伏願深察於天理人慾之幾。實體於存之遏之之工。發一念則必察之曰是天理歟人慾歟。若天理歟則必遂而充擴之。若人慾歟則決去而遏絶之。行一事則必察之曰是天理歟人慾歟。若天理歟則卽行而勿沮焉。若人慾歟則必舍而勿疑焉。念念而如此。事事而如此。今日如此。明日如此。眞積之久。用力之深。則方寸之間。人慾淨盡。天理純全。發之政令施措之間者。無非天理之流行矣。夫然後頹風可振。狂瀾可回。而義理大明。如日中天。豈不猗歟盛哉。上行下效。捷於影響。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矣。然則今日孟子一部書。卽邸下異日行政致治回淳反朴之基本。伏願深留睿意焉。則實我東方宗社臣民無疆之休。

下答曰此說儘好。又進言曰邸下不以迷賤之說爲鄙夷。而猥賜頷可。臣不勝惶懼感頌之至。然悅而不繹則亦無益矣。邸下旣以蒭言爲可採。幸更加紬繹。不至於徒悅而無益。實區區夙宵之所願望也。大凡人之爲學。惟在立志之如何。夫志者心之所之也。自此至彼。一直灌注。如水之志於海而萬折必東。如射之志於的而不中不止。不撓奪不間斷。斯所謂志也。志之所之。氣必從之。故古人有曰有志者事竟成。未有志不立而能成其事者也。農工商賈。至微事也。亦皆有志而後成。况於學問乎。程子曰言學便以道爲志。言人便以聖爲志。又曰學者爲氣所勝習所奪。只可責志。爲學之初。須先責志。以聖賢爲標準。如孟子滕文公所謂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此立志之說也。須如此勇猛奮發。豎起此志。以爲未到聖賢。便不休歇了。此志旣立則念念在此而爲之不厭。自無遷惑間斷之患。而日有勉勉進修之益矣。葢其本根田地。只在立其志。而向後許大事業。皆自此志上做出來。伏願邸下先立此志。不將作漢唐以下明主。直向三代以上聖后哲辟自期。則志之所之。何患不到聖賢地位也。然所謂志於聖人者。非空然想像𨀣慕之謂也。夫聖人之所以爲聖人。以其盡人之道也。人之爲道也。具於心而有仁義禮智之性。形於身而有耳目口鼻四肢之用。接於身則有父子兄弟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倫。是皆莫不有所當然之則。所以然之故。而惟聖人能盡其道。故有志於學聖人者。只學聖人所行之道。內而身心性情之德。外而視聽言動之則。近而人倫日用之常。遠而人物事爲之間。皆有以究極其所當然之則。所以然之故。而反躳實踐。自强不息。使所習如其所志。所志如其所習然後。方有向望歸宿處。而不至於懸空坐想之莽蕩而靡所適從也。

十三日進講。賓客李晩秀。兼司書金近淳。翊贊洪載淵同參。講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臣㙆曰昔陸象山有言曰東海有聖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西海有聖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宇宙間事。是己分內事。己分內事。是宇宙間事。葢聖人之行乎中國而若合符節者。以此心此理之同也。地之相距千有餘里。世之相後千有餘歲。而以其理同故心同。心同故道同。舜不與於文。文不借於舜。而其所以行於中國者。如執符節以相合。夫此心此理。不惟聖人同。而衆人亦同。雖後世昏庸之君。此心此理。亦未嘗不同。但爲氣拘慾蔽而失其本心。則與聖人不啻天壤矣。然其本然之理。得於天而具於心者。則初未嘗亡也。苟使學問之工至。而變化其氣質。克祛其私欲。則可以復其初反其性。而與聖賢無異矣。况今邸下睿質天成。聖學夙就。堯舜文王。何遽不若。方在冲齡。志慮專靜。德性渾全。如日方昇。如泉始達。易曰蒙以養正。聖功也。伏願邸下及此專靜之日。益加養正之工。則作聖之基。初不外此。而舜文之道。且將復行於今日矣。凡人不識蒙養之道。每於幼稺之時。以爲無所知識也。所以敎之之道。學之之方。全失其法。而一任其遊戲惰廢。至於長大而欲敎之學之。則已扞格而不勝矣。况歲不我待。荏䒣之間。過盡許多好光陰。後雖悔歎。尙何及哉。伏願深留睿思焉。

濟人於溱洧。臣㙆曰夫子產濟人之事。亦出於不忍人之心。可謂賢矣。然但子產以一國之相。不能行正大公平之政。而區區於私恩小惠之末。此孟子之所以譏之也。若夫王者之政則不然。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雖至橋梁微末之事。亦莫不曲有經制。况其大者乎。此所以擧一世入於大化之中。而安居粒食。無疾痛愁苦之患。有興事樂生之喜。而不自知其所以然。此王者之政。所以正大公平。而民莫不被其澤矣。今子產不知出此。而只以喣喣之仁。㬥其小惠。以悅人心。則此可施之於耳目之所及。而其耳目之所不及者則不可施矣。况天下之大。四海之廣。人民之衆。焉得人人而濟之乎。將見其日亦不足矣。爲人上者。觀於此。亦可以知所勉矣。

行辟人。臣㙆曰君子之行辟人。非示威而自高也。葢旣平其政則紀綱法度已修矣。上下之分貴賤之別。亦法度紀綱之所在也。則亦不可與衆人幷肩而行。接踵而處。必嚴其名分。尊其體貌而後。可以定民志扶禮敎。而法度可行。政令可擧矣。此亦周人貴貴之遺意也。

下問曰舜與文王若合符節。是何事歟。臣㙆仰對曰所謂若合符節者。非指事爲而言。特言其道之同也。時有古今之殊。而事有時措之宜。不可執跡而比同。不可泥古而苟合。其損益因革之間。有萬不同。豈可事事而求合。節節而苟同。但其所以行之者。同出於天理之正而盡合乎人心之公。故揆而度之。其道未嘗不同也。

下問曰上番可更說文義。臣㙆仰對曰俄者賓客所說王霸二字。正宜明辨。後世人主之不能做三代之治者。皆由於王霸之辨不明故也。大抵王霸之分。只在公私義利之間。用心出於公與義則爲王。出於私與利則爲霸。王道蕩蕩平平。如坦坦大路。霸道崎嶇反側。如邪蹊曲逕。當子產之時。非無好箇人物。而以其不知聖人之道。故義利之辨不明。公私之分不嚴。浸浸然入於假仁借義。求可求成之論。以爲縱橫籠絡。互爭雄長之計。是以局量褊淺。規模卑狹。存諸中者。旣無正大光明之體。而發之事爲政令之間者。又無法度紀綱之可觀。以子產乘輿濟人之事觀之。其心非不仁且惠也。而是私恩也。非公義也。小惠也。非大德也。偏而不平。頗而不正。終不可與語王道。故孟子斷以不知爲政言之。是亦孟子拔本塞源之深意也。賓客曰子產此事。專出於干譽。與齊王易牛之心不同。故孟子以齊王之心。爲足以王。以子產之事。爲不知爲政云云。臣㙆仰達曰此則似不然。葢子產見人徒涉冬水而惻然有不忍人之心。所以以乘輿濟之耳。若以欲干譽而爲之云爾則恐非本心。但身爲國相。不能推廣此心。屑屑然用其心於私恩小惠之爲。故孟子譏之。葢語易牛則與齊王言。故欲引而進之於行王政。語濟人則論子產言。故欲辨而明之以曉人。言各有攸當也。賓客達曰無下問之處乎。下答曰無有。賓客曰不必强起疑。臣㙆仰達曰先儒有言。讀書有疑然後進。又曰有大疑則必大進。疑固是好。然若欲强起疑。則所疑者未必其眞可疑。且易有穿鑿繳繞之弊。賓客之言誠是也。大抵聖賢之言。本自平易明白。使人易曉。須要平心易氣。徐讀詳玩。以求聖賢立言本意之所在。而勿鉤深以至迂僻。勿粗疎以致泛忽。精思熟讀。而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使其義皆若出於吾之心。則豈有不知之理。但義理頭項甚夥。條緖多端。或前後所言有不同。彼此指義有各異。難於會通。未易竆索。體之身心性情之間。而或有齟齬而不相符者。驗之日用事爲之際。而亦多掣礙而不相合者。則不能無疑晦於其間。而是疑也當疑而疑者也。正所謂將大進之機。然亦不可遽持以問人。葢問人而知者。口耳之得。而非吾心思之所得也。是以知之不深。得之不固。而旋復忘失矣。必須深思自得之爲貴。然如或用心過苦。期於必知。則意思煩擾。氣象促迫。虛明之體。爲所纏縛。而易致他病。須是放敎此心虛靜然後。時時拈出。或於中夜閴寂之時。意思淸明之際。反覆紬繹而尋其次第。從容諷詠而玩其意味。則邂逅之際。自當有恍然覺悟處。其或不然。而至於終不知。憫鬱而不能聊然後。就問於人。而人之言有果然者。則不覺犂然心服。而向之疑晦之積於中者。一時消釋。不啻如披雲霧而覩靑天。決江河而注之海也。夫然後其知之也深。得之也固。而據爲己物。聖人之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良以是也。

二十七日溫繹前受音。兼說書李存秀。副率吳煕常同參。臣㙆進曰人臣之於君。固當以恭敬爲主。然若阿諛順志以爲恭。趨走承奉以爲敬。則是婦寺之恭。皁隷之敬也。適所以陷其君於不義。導其君於作過。而其爲不恭不敬莫大焉。若君子之所謂恭敬則異於是。以陳善責難爲恭。以引君當道爲敬。非堯舜之道則不敢言於君之前。非堯舜之政則不敢請於君之側。不敢以時君望吾君而所望者堯舜也。不敢以不能謂吾君而所謂者堯舜也。犯顔諫諍。雖若不恭。而其心出於匡君則恭何如之。逆耳批鱗。雖若不敬。而其志在於愛君則敬何如之。孟子曰齊人莫如我敬王。旨哉言乎。誠使爲人君者。知阿諛順志之非恭敬。而責難陳善之爲眞箇恭敬。親信而委任之。虛懷而聽納之。則亦可以爲堯舜之君而做堯舜之治矣。不然而以責難爲不恭。以陳善爲不敬。而惟阿諛順志之是悅是聽。則雖有忠直之臣。而亦無如之何矣。可不戒哉。

聖人之於人倫。猶規矩之於方圓。欲盡方圓之理而不以規矩則不能。欲盡人倫之道而不法聖人則不能。葢人性皆善。而衆人失其性。故不能盡人倫。聖人盡其性。故能盡人倫。然則欲盡人倫而不法聖人者。其不猶欲成方圓而不遵規矩者乎。是以欲法聖人。當盡其性。而盡性之道。則惟在於讀聖人之書。以究聖人之心。求聖人之心。以求天地之心。知之明而行之篤然後。吾性可盡而聖人可法矣。

夫道一而已。豈有二道哉。但人之有仁與不仁。如道路之有坦途邪徑之異耳。大凡天下之事。有善則必有惡。有是則必有非。有公則必有私。只此二端而已。入于此則出于彼。入于彼則出于此。其幾甚微而其分甚遠。須於二者之間。察之密而辨之早然後。可以不入於邪蹊曲徑。而趨大中至正之域。

大凡人之所見。暗於未然而明於已然。自己之得失難知。而前人之是非易見。是以欲知自己之得失者。當於前人已往之跡而觀之。我之所爲。與治同道耶。與亂同道耶。與治同道則益勉力而克行之。與亂同道則卽惕慮而決去之。則彼之治亂。卽我之明鏡也。夏桀暴亂而殷湯伐之則殷之所監者夏也。幽厲不仁而孝子慈孫不能改則後世之所監者。又不在於幽厲乎。孟子此訓。垂戒切矣。而後世人主尙不知戒。覆轍相尋。可勝歎哉。

反求諸己四字。是聖人喫緊爲人處。凡人之情。責人重而責己輕。是以自治之工疎而學不加進。皆由於是。倘能隨處自省。而於行有不得處。必反求諸己。不怨天不尤人而益盡在我之道。則學日進德日修而人無有不親不治不答者矣。今以人主一身言之。治民而民不治。爲政而政不行。則必反求諸己曰。吾之所以治民者未至歟。吾之所以爲政者未盡歟。何民之不治而政之不行歟。如是而益求其爲治之道。益盡其爲政之方。則治無有不臻。而政無有不修矣。

莫若師文王一句。於警省當時之君爲尤切。葢文王以西方之伯。昆夷肆伐而不慍。商紂㬥虐而不畔。恭修臣節而强於自治。卑服康功而不遑暇食。惠鮮鰥寡而發政施仁。無心於服人而人自服。無意於天下而天下自歸。至於三分而有其二。彼戰國之君則不然。方且攻城略地而互相爭奪。般樂怠傲而恬於自治。如此而猶且恥受命於大國。其視文王。果何如哉。是以孟子必以師文王言之。如使當時之君。誠能師文王而强於自治。卑服康功如文王。不遑暇食如文王。發政施仁如文王。惠鮮鰥寡如文王。則天下之民。相率而歸。亦如歸文王矣。彼以謂迂闊而不之信者。其亦不思之甚者矣。

人雖愚昧之甚。苟能知其危且菑也。則豈有安之利之之理。惟其蔽痼已甚。沈溺迷惑。而不自知其危且菑也。是以自以爲安且利。旣自以爲安且利。則其肯聽人之言而不爲之乎。如此之人。雖言之而無益。故雖以聖賢惓惓爲人之意。亦末如之何耳。故謂之不可與言。苟其言之而可聽可悟。則聖人豈不與言哉。不可與言則其亦危亡而已矣。般樂怠傲之痼人心術。至於如此。可不懼哉。可不戒哉。

人之患。莫大於自㬥自棄。自㬥而不信。自棄而不勉。則雖聖人與居。亦無如之何矣。程子曰懈意一生。便是自㬥自棄。夫懈意一生。與言非禮義。不能居仁由義有間然。卽此一念之懈怠。便是不能爲仁爲禮之根柢。旣不能爲仁爲禮。則與㬥棄者何以異哉。古之聖賢。所以兢兢業業而惟恐一念之或怠者。良以此也。

哀哉二字。有無限警省人底意思。夫人有一箇安宅。付與自家。自家居之。豈不是安且好。夫誰有禁之者。有一大正路。在自家面前。自家由之。豈不是平且坦。夫焉有尼之者。居之則可居。由之則可由。而乃自曠而不居。自舍而不由。終身奔走。沒溺於荊棘危險之中而不知返。則其可憐可哀之狀。孰有甚於此哉。是以孟子不暇言其非。而只曰哀哉。讀者於此。亦可以惕然思所以回頭轉腳於迷塗之中。求所謂安宅正路者而居且由焉。則豈不誠美且善哉。而其或終始迷惑。讀而不知其可戒。依舊爲可哀之人。則豈不重可哀也耶。

此章緊要。全在明善誠身四字上。此大學之格致誠正。中庸之擇善固執也。先明諸善。知所往然後。力行以求之。反諸身而無不誠。則事親而親必悅矣。交友而友必信矣。親悅友信則可以獲於上而民可得而治矣。然此莫非一誠字爲之本也。是以其下又提起一誠字以示人。欲使學者。知天理之在我者無不實。而必思所以實之。以之明善則誠以明之。以之修身則誠以修之。以之而事親交友獲上治民。莫不以是誠實之心。行是誠實之事。則誠之所至。其誰有不動者哉。誠之一字。實造德凝道之大端。而位天育物之功。修齊治平之要。皆原於此。爲人君者。尤所當慥慥也。

下問曰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小人則無怪於犯刑。君子而亦犯義何也。臣㙆仰對曰此君子小人。集註謂以位而言。非指賢愚而言也。在位之君子。未必皆賢人。則豈無犯義之事乎。

下問曰上無禮下無學。學亦禮也。禮亦學也。而於上言禮。於下言學何也。臣㙆仰對曰上者敎其下者也。下者學於上者也。敎必以禮而上無禮則不可以敎民。學必由敎而上無敎。故下無學。言禮於上而言學於下者。似以此也。

二十八日進講。兼說書李存秀。說書金會淵。翊衛任焴同參。講人不足與適章。臣㙆進曰此章文義。日前書筵。已有仰達矣。然此章之義。爲人君者。最宜深玩。故敢此更達。葢心者一身之主宰。萬事之根本也。心不正則發之事爲之間者。莫非不正。用人則人非。爲政則政失。雖欲去其非而非不可勝去矣。雖欲更其失而失不可勝更矣。心一得正則發之事爲之間者。無不得正。用人則無所偏蔽而黜陟公矣。爲政則無所紊亂而庶績煕矣。以之而刑賞得中。以之而禮敎修明。上自朝廷。外至郡國。邇自輦轂。遠及鄕閭。莫不一於正矣。此大人任輔相之責者。不屑屑於用人之非政事之失。而汲汲於格君心之非者。非以用人爲政爲不足恤而然也。特以君心正而後可以正故也。夫以天下之大四海之廣。兆庶至衆也。事務許多也。而曰一正君而國定者。雖若迂闊。然人君以天下爲一家。中國爲一人。感應神速之妙。不啻影響之相隨。其理實然。聖賢豈誣人哉。

孟子七篇。言仁義處甚多。而其指示學者下手用工之方。明白切實。莫如仁之實章。葢事親從兄。是良心自然。而不待勉强矯揉者也。是以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旣是最切。又無虛假。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未之有也。不敬其兄而敬他人者。亦未之有也。是以仁義之道。其用甚廣。而事親從兄。實爲仁義之實。有是實而後仁民愛物。從此推出。貴貴尊賢。由此充廣。如草木之有是實而枝葉華實。自此而生矣。至於智之實。知此事親從兄之實而弗去也。禮之實。節文此事親從兄之實也。樂之實。樂此事親從兄之實也。是則智禮之實。亦不出於事親從兄之實也。從事於事親從兄之實。而至於樂底境界。則不待勉强安排而仁義之英華。發達條暢。生意不可遏。而至於手舞足蹈。則又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矣。

大人之心。通達萬變。而赤子之心。只是純一無僞而已。以赤子之心而見大人之心。不啻天壤之懸絶。而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葢心之本體。只是純一無僞而已。赤子之心。是無知無能底純一無僞。大人之心。是有知有能底純一無僞。其爲純一無僞。則大人與赤子。初未嘗異也。赤子之飢便啼喜便笑。何嘗有一毫虛僞機械哉。只是純一而已。無僞而已。惟彼大人之通達萬變。亦不過保此赤子純一無僞之心而不失焉耳。雖知周萬物。經綸天下。而其心則純一而無僞也。纔有一毫機變巧僞之心。則是失其赤子之心。而不足以爲大人矣。

學必至於自得而後。方可謂之學。所謂自得者。謂自然而得之也。若强探力索而得之者。非所謂自得也。然欲自得者。必須深造。深造者進進不已之謂也。然欲深造者。又必以道。道者卽進修之方也。聖賢爲學之方。布在方冊。皆有次第。昭如日星。必以此方法。精思力踐。勉勉循循。勿急而躁。勿緩而怠。持之以悠久。行之以篤實。進進不已而至於眞積之多用力之深。則玆所謂深造之以道。而旣深造則自然心與理相涵。習與性相成。不待强探力索而默識心通。充然有得於心。此所謂自得也。旣自得之。則凡前日所知所行。皆爲我有。處之而安固。存之而無撓奪。此所謂居之安也。旣居之安則日用之間。所資藉於所得之工夫。所安之道理。深遠而無竆盡。此所謂資之深也。旣資之深則其所以然之源頭極致。在在呈露。觸處活潑。之大之小。於精於粗。無非妙道至理之所存。而擧眼便見。入耳皆通。無所往而不値。無所處而不當。斯所謂左右逢其原也。譬如掘井者。朝掘暮鑿。自尺至尋。以及九仞之深。則水源忽然湧出。此便是自得。朝夕汲引。資用不竭。此便是資深。源頭旣深。不但一邊出來。而他邊又出來。此便是左右逢原。葢其要只在自得。而自得又在深造。苟能深造以道則自然有得。而所謂居安資深。左右逢原。亦將不期然而然矣。學者用工。專在深造以道上著力。

下問曰人皆悅之則豈不是好事。而孟子譏之何也。上文曰天下大悅而歸己。人之所欲也。何前後之訓不同也。臣㙆仰對曰以公平之道。行正大之政。而天下之人。各得其歡心。則此先王之所願欲也。不然而但以私恩小惠。以悅其意。則天下大矣。萬民衆矣。焉得人人而悅之。聖王之政。無心於悅人而人皆悅之。子產之心。有意於悅人而人不可盡悅。此其所以惠而不知爲政也。

下問曰禮亦有非禮之禮。而義亦有非義之義歟。臣㙆仰對曰非禮之禮。似禮而非禮者也。非義之義。似義而非義者也。如恭固是禮而過恭則非禮之禮也。與人固義而過與則非義之義也。義理自有亭亭當當恰好處。不可過了些子。亦不可不及些子。纔有些過不及。則外面雖若似禮似義。而畢竟爲非禮義之禮義。是以君子。貴擇善而執其中也。

下問曰言人之不善。其如後患何。然則君子之不言人不善。是畏後患而不言歟。臣㙆仰對曰君子之於人。善善長惡惡短。故每隱惡而揚善。非畏後患而不言人過也。然孟子之訓如此。故集註以爲此必有爲而言。

下問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此大人。與上章格君心之大人同否。臣㙆仰對曰恐然。夫大人。言未嘗不信。行未嘗不果。而其所以信與果者。以其義精仁熟。言而自無不信。行而自無不果。未嘗有意於信與果。故曰不必信不必果。葢必者必期於信果。而卽小人硜硜之行。豈大人之所爲哉。

下問曰人物同得天地之理。同得天地之氣。而以謂異者何也。臣㙆仰對曰人物之生。其理則同而其氣則異。葢理無形而氣有迹。故有迹者不能無査滓。其升降往來紛綸騰倒之際。自有偏正通塞之不同。是以流行造化之時。得其正且通者爲人。得其偏且塞者爲物。彼爲物者。牿於形氣之偏而不能通其理。惟人也能全其理而無不通。此人之所以異於物者然也。然所謂正且通者。又有淸濁粹駁之不同。故得其最淸最粹者爲聖爲賢。得其濁且駁者。爲愚爲不肖。此又於人。有聖賢愚不肖之異也。然所謂濁駁者。亦不如偏塞者之牿而不通。故苟能因其通處而盡其澄治矯揉之方。則又有變化之道。而愚者可明。柔者可强。此聖人學校之法所以立也。

二十九日進講。說書金會淵。兼說書李存秀。侍直沈應奎同參。講惡旨酒章。臣㙆進曰此章承上章而歷敍禹湯文武周公之事。以示其憂勤惕慮之意。使後之爲人君者。惡惡如禹之惡旨酒。好善如禹之拜善言。則惡必決去而善必誠好矣。擇執如湯之執中。用人如湯之立賢無方。則事無差謬而賢無幽隱矣。愛民如文王之視民如傷。求道如文王之望道未見。則民無有不獲其所。而道無有不臻其極矣。致勤於所易而盡誠於所忽。如武王之不泄不忘。則患無所生而德無不厚矣。未得則思以得之。旣得則急以行之。如周公之夜以繼日坐以待朝。則思無不通而政無不擧矣。夫以禹湯文武周公之聖。而其憂勤若此。其惕慮若此。况聖不如禹湯。智不如文武周公。而欲修德行政者。其可須臾而或怠。頃刻而或忽也哉。

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者。謂無雅頌之詩也。葢方王政之行也。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而凡朝會燕享之作。宗廟登頌之歌。皆王者之詩。而所謂雅與頌是也。及其周室東遷。王政不行。而禮樂征伐。不出於天子。則無復有朝會燕享之作。宗廟祭享之樂歌。而所謂詩者。只是閭巷民俗之歌謠而已。故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則禮樂刑政之亡。可知矣。禮樂刑政亡則賞善罰惡。褒貶予奪。無以勸懲一世。而亂臣賊子。接迹於天下矣。時則有孔子之聖。而旣不得其位。以行其政敎。於是取魯史記而筆削之。以寓褒貶予奪之意。而定二百四十二年之邪正。爲百王不易之大法。此所謂詩亡而春秋作也。是以先儒有言曰天下有道。公議在上。天下無道。公議在下。然則公議之在下而不在上。豈非爲人君者。所可愧所可懼哉。

逢蒙章。孟子只言取友必端之義。而人君用人之道。亦由是也。自古國家之治亂興亡。莫不由於用人之端與不端耳。唐虞三代之用人皆端。故其國爲唐虞三代。桀紂幽厲之用人不端。故其君爲桀紂幽厲。下至後世。莫不皆然。史冊所載。可攷而知也。爲人君者。可不愼所用哉。

故者已然之跡。今夫人之性。有仁義禮智四者。而四者在中。初無形象之可見。則亦何得以知其有是四者也。只是因其已然之迹而知之耳。夫所謂已然之迹者。卽其發見於外者也。如見孺子入井而惻隱之心發。則因其惻隱而知其性之有仁也。見穿窬而羞惡之心發。則因其羞惡而知其性之有義也。辭讓之知有禮。是非之知有智。莫不皆然。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見於外者。卽已然之跡。斯所謂故也。然其發也皆自然而發。初不假於人爲。故曰故者以利爲本。所謂利者。卽自然順利之謂也。人能因其自然者而順以循之。所謂大智也。惟其不知自然之勢。而以私智小慧。曲爲穿鑿。以爲行險僥倖之術者。是謂小智。君子之所惡也。若夫所謂行其所無事者。非謂揷手掉臂全無所事也。只是循其自然之性。而無矯拂穿鑿之謂也。如禹之治水。隨山刊木。鑿龍門瀹濟漯。排淮泗而注之海者。何嘗無所事哉。特以順其就下之性。而因其自然之勢。故謂之無所事耳。性之自然。猶水之就下。故智者知性之故而以利爲本。亦如禹之治水而順其就下之性而已。

下問曰執中之中字未詳。更說可也。臣㙆仰對曰中字實難形容。然只是不偏不倚無過不及。是所謂中也。然中有在中之中。有時中之中。在中之中。未發之中也。時中之中。發而中節之中也。夫人之一心。全具性情之德。而方其未發也。渾然在中。亭亭當當。只是不偏不倚而已。此所謂在中之中也。及其發也。隨時隨處。卽事卽物。莫不循其當然之則。無些子過處。無些子不及處。此所謂時中之中也。然所謂時中之中。卽此在中之中。發而中節耳。初非有兩箇中也。大抵中之一字。卽聖帝明王相傳之旨訣。葢自堯之授舜。首發此義。至舜之授禹則又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加之。葢言如是而後。可以能執厥中矣。夫人心道心。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其何以勝私欲明天理而執夫中哉。必須精察於二者之間而一以守之。使道心爲主。人心聽命。然後所以行於動靜事爲之間者。無過不及之差矣。此執中之說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以至成湯之執中。執此中也。武王之建極。建此中也。伏願邸下深察此義。辨人心道心危微之機。體惟精惟一知守之工。建大本於未發之中而行達道於時中之中。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所執之中。何患於不及哉。

下問曰取之傷廉是也。與之傷惠。死之傷勇何也。臣㙆仰對曰與固惠也。而可以無與而與則過於惠也。死固勇也。而可以無死而死則過於勇矣。卽此過處。便是傷了惠勇本分故耳。

講訖。又仰達曰惡旨酒章。承上章帝舜事而歷敍禹湯文武周公。其下兩章。又言孔子孟子之事。卽道統相傳之序也。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得其位而行其道者也。孔孟不得其位而傳其道者也。自孟子以後。遂失其傳。至宋而濂洛諸君子出然後。孔孟之道。煥然復明於世。而亦只是空言而已。自是以後。胡元亂夏。幸而大明啓運。天下文明。然君臣之間。又未見卓然任斯道之責者。而至今日則中夏之陸沈久矣。聖王相傳之統。滅絶而不可復尋矣。獨我一區東方。素稱小中華。及至本朝。列聖相承。儒賢輩出。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之道。賴而不墜。士生王國。亦云幸矣。况邸下以列聖爲祖。以大朝爲親。而有異日君師之責。苟能以列祖之心法。本之以聖經賢傳之訓。參之以濂洛關閩之書。與夫本朝儒先之論。求夫所謂相傳之統者而自任焉。則庶幾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之道。復明於今日。而擧一世入於煕皥之域矣。豈不猗歟盛哉。猗歟休哉。伏願邸下留神焉。

三十日進講。說書金會淵。兼說書李存秀。翊衛任焴同參。講君子所以異章。臣㙆進曰君子小人之所以異。惟在存心之不同。君子之立心用意。惟在於仁禮。日用動靜。莫非仁禮。待人接物。皆是仁禮。故仁以愛人而人莫不愛之。禮以敬人而人莫不敬之。然其或有悖亂反常之人。待我以橫逆。則君子不責於彼而自反於己曰。我苟仁矣則彼必不如是也。而今彼乃如是。是我必不仁也。我苟有禮則彼必不如是也。而今彼乃如此。此我必無禮也。不然則橫逆何爲而至哉。以是自反。而我未嘗不仁也。我未嘗無禮也。然猶不責於彼而自反於己曰。我雖愛人而人猶如此。此必我之愛人猶未盡也。我雖敬人而人猶如此。此必我之敬人猶未盡也。以是自反。而我之愛人。未有不盡也。我之敬人。未有不盡也。然猶未嘗與之相較也。只曰此亦妄人而已。吾於妄人。又何難乎云爾。則君子反身自修之工。果何如也。此其所以德日修學日進。而忠信孚於人。雖以頑愚之甚。而無有不感化者矣。自反二字。不惟學者自修之道爲然。雖以爲人君者言之。敎化有所未孚。治效有所未著。不以謂愚民不可敎。而自反於己曰。我之所以敎民者。有未盡歟。不以頑俗爲不可治。而自反於己曰。我之所以治民者。有未盡歟。以是自反而益盡其敎之之方。益盡其治之之道。則誠之所格。民豈有不化。俗豈有不治者哉。然此非强於自治而無物我之私者。亦不可能。是以孟子又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反求諸己而已。孔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伏願邸下澄省焉。

君子無一朝之患而有終身之憂。所謂終身之憂者何也。憂其不如舜也。夫舜亦人也。我亦人也。同稟天地之氣。同受天地之理。其形貌未嘗異也。其心性未嘗不同也。而舜則爲聖人而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則爲鄕人而不足以行於閭里。是豈非可恥之甚可憂之大者乎。然而徒憂亦無益。必須思其所以如舜者。言舜之言。行舜之行。去其不如舜者而勉其所以如舜者。一息未泯而此憂未嘗少弛。此其所以有終身之憂也。

以顔子所處言之。簞瓢陋巷。退然若無意於斯世。然聖賢事業。只是從道德中做出來。道德者體也。事業者用也。有是道德於中則做是事業於外。此體用之學也。夫顔子亞聖人也。其道與德。未始不與禹稷同。道與德。旣與禹稷同。則其事與業。豈不能做禹稷之所做乎。觀其爲邦之問。其力量規模。豈塊然自守之人乎。但其所遇之時。與禹稷不同。故禹稷三過其門而不入。顔子簞瓢陋巷而不改其樂。使其易地則皆然。以其道之同故也。是以朱子有言曰顔子之時。上無孔子。則其所以救世者。亦必有道。決不退然安坐陋巷之中。又曰惟孟子知顔子。雖然顔子之所以爲顔子者。亦無他焉。只是博文約禮克己復禮。得一善則眷眷服膺而弗失之。不遷怒不貳過。三月不違仁而已。後之學者。如欲學顔子。則只從顔子之所學而學之。博之以文而約之以禮。克己則非禮勿視聽言動。得善則眷眷服膺而勿失之。勉勉循循。旣竭其力。至於欲罷而不能然後。可以到顔子地位。而雖由此做禹稷之事業。成堯舜之治化。亦不難矣。

通國皆以匡章爲不孝。而孟子獨與之遊。不但與之遊。而又從而禮貌之。葢聖賢之心。至公而至仁。惟其公故於衆人之所惡而必察之。仁故於其所處之不幸而不苛責焉。匡章旣無一於世俗所謂五不孝。而特以父子責善而不相遇。父子責善。固是匡章之罪。而其心則只出於欲其不陷於不義也。亦可恕而不可絶也。且其出妻屛子。終身不養。其志亦可哀也。此孟子所以不絶之而與之遊。不苛責而禮貌之也。若不察其情而以衆人之所惡惡之。不究其事而以衆人之所棄棄之。是豈聖人至公至仁之心哉。夫人君觀人用人之道。亦猶是焉。其不可以人之好惡而遽以爲取舍。亦明矣。是以孟子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見賢然後用之。見不賢然後去之。

曾子,子思所遇之事同。而所應之道異者。以其所處之地不同也。大凡人之情。雖知義理之當如此。而或爲顔私所拘牽。或爲利害所怵迫。則其不變其所守而以敗其義者。亦幾希矣。今曾子之居於武城也。雖彼之所以待我者。忠且敬如此。而我於彼。賓也師也父兄也。則無死難之義。故斷然以義裁之而去而避之。子思之居於衛也。雖避之則可以免禍。而我於衛。臣也微也。一身之死生輕。而君臣之大義重。故決然處之以義而不去。於此可見曾子子思壁立千仞處。葢曾子於武城。無君臣之義故避之。若在君臣之間則當如子思之於衛而不避耳。豈可以賓師自諉。而熟視君父之蒙亂。恬然不思死難之義。而爲引避自免之計哉。

墦間鄙夫。欲掩其鄙賤之態。而以富貴之交。欺其妻妾。則其羞惡之心。固有存者。而亦自知其行之爲鄙且賤也。特以不能制其飮食之欲。而鄙汙苟賤。至於如此。凡人之平居私處。無所不爲。而及見君子則厭然掩其不善者。皆墦間之鄙夫也。人欲之陷人至於如此。可不畏哉。

右當宁殿下潛邸時。書筵講義也。

正宗大王二十四年庚申春。冊儲貳。遂設春坊。臣㙆亦忝在備員中。三月初二日。始入書筵。講孟子離婁一卷。旣而臣受由尋鄕。因病滯留。未及還朝。而先王賓天。書筵遂罷。嗚呼痛哉。病伏竆廬。追惟往迹。杳然如一夢。偶閱箱簏。得夫所謂講義者而讀之。歷歷當日事。便在眼前。怳然如更登前席而復承淸讌也。因復流覽其間發難下問。可見睿學之夙就。聖知之異凡。不勝欽仰之至。然顧臣之所區區貢愚者。辭不別白。旨不分明。率多牽强傅會。支蔓煩剩。殊失精切簡當之體。葢旣無平日躬行心得之實。而徒以掇拾口耳之餘。爲應文塞責之計。追咎無及。但有惶汗。嗚呼。書筵之職。豈易言哉。夫以儲貳一國之本。任他日君民之責者。而其輔導啓迪之任。專付於侍講諸臣。則書筵之職。豈易言哉。設使經義精熟。講說詳明。苟非道德純備。忠誠懇至。志意所孚。精神所注。有足以感動天衷者。而徒欲以頰舌强聒。冀其有補益則亦已外矣。况所言未盡是當乎。是以程叔子之爲說書也。每於進講前夕。必齊沐宿戒以入曰。感動君聽。惟在一誠。朱夫子之奏封事也。又以輔翼太子爲急務。而所以爲說者。惟在於選擇左右之得其人。而引賈誼保傅傳之說。如曰道德博聞。端方正直。孝悌忠信之人。卽其人也。三代盛時。小學大學。俱有明法。三老三少。皆得其人。故敎得而學易。治隆而俗美。降及後世。法廢人非。敎失而學難。政紊而化閼。然今其遺法。載於經傳者。尙有存焉。而草澤巖穴之間。未必無懷道抱德經明行修之人。苟能審擇而得其人。延而致之左右。使之出入居處。而將聖經賢傳所載遺法而訓迪。內自身心性情之德。外至視聽言動之則。邇而人倫日用之常。遠及民生疾苦之艱。與夫古今治亂興亡之跡。傾倒羅列。反覆精熟。而於心術隱微義利公私之分。尤加謹焉。不徒謄諸口耳。而必使體之身心。不至循例應文。而要須蓄積誠意。磨以歲月。勿急勿怠。則講磨討論之久。漸染薰陶之熟。聰明睿知。皆由此出。德性道術。皆於此成。異日君國子民之道。特擧而措之耳。君安得不聖。國安得不治乎。由是觀之。輔翼儲君。固是有國之急務。而選擇左右。又是輔翼之不可不先審而致謹者也。今臣科目俗士。農畝鄙夫。平生行誼。不足以行於州里。經傳義理。未嘗略涉其粗粕。而苟充其數於侍讀之列。縱使國家安寧。書筵久存。固無以效毫毛之裨益。况新從下土。驟入禁扃。內懷惶懼。外迫威嚴。區區愚衷。亦多有囁嚅而不敢盡者。而設講屬耳。遽又罷歸。則於覽是錄也。烏能無感慨於中者。獨幸睿質天成。聖學日就。自在蒙養。已被先王身敎之訓。而及登寶位。日接經筵論思之臣。則如臣無狀。卽江湖之鳧鴈耳。惟願少須臾無死。庶幾文心不已。湯敬日躋。而太平萬歲。於吾身親見之。是螻蟻之忱。夙宵所頌祝也。癸亥上元後二日。謹書。

經筵講義[编辑]

甲子三月十一日除副修撰。四月十三日肅拜。十八日晝講。上番應敎尹行直。知事黃昇源。特進官吳載紹。閣臣朴宗慶。參贊官李益晉。講詩傳大雅文王什大明章。上曰旣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又曰天難忱斯者何也。上番起伏奏曰所謂天難忱斯者。非謂天之難忱也。彼赫赫在上之理。未嘗不忱。而但人主不可恃天命之在己而不修其德。若不修德則天命改而之有德矣。此周公戒成王之詩。故言此以戒天命之不可信耳。上曰然則使不挾四方之時。赫赫之命。不在於上乎。上番似未了下敎之意。臣㙆仰奏曰在上之命。何時不赫赫乎。惟其赫赫監臨。故修德則佑之。否德則絶之。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其所以使不挾四方者。特以在下者無明明之德也。其赫赫之在上者。固未嘗亡也。臣㙆又仰奏曰所謂不易維王者。言爲王之難也。夫人君受天命履天位。其付畀之重。責任之大。欲盡其道。則誠至難而甚不易也。使人君誠知爲王之至難而甚不易如此也。則其所以一念兢惕。不敢荒怠者。自有所不能已。而德可修治可成而不廢天職。永保天命矣。惟後世人主徒知崇高富貴之爲安。而不知爲王之不易。故肆欲妄行。慢天虐民。如桀紂者有之。則天必勦絶其命。雖以天位之尊。殷適之重。而使不得挾有其四方。是豈非可畏之甚者乎。故爲人君者。當先知爲王之不易然後。可以爲王矣。

夕講召對。參贊官林漢浩。玉堂尹行直。閣臣金邁淳同參。講綱目二十五卷下篇。自孝愍皇帝。睿不能從。尹行直曰此華夷極亂時也。別無事實文義可稱道者。然如陳元達雖劉聰之臣。而其所諫諍之言。亦甚可尙。渠亦言朱雲下從龍逢,比干事。而以劉聰之㬥虐。能批其鱗如此。則亦不多讓於朱雲云云。臣㙆曰如陳頵所言前車之覆。後車隨之云云者。此言亦自好省。今殿下方講綱目。葢綱目一書。卽古今治亂興亡之前轍也。其所以興所以治者。其轍如彼。其所以亂所以亡者。其轍如此。後世人主。孰不見之。而隨其治興之轍者寥寥。隨其亂亡之轍者滔滔。豈不誠可畏哉。然則鑑于前轍而審其治亂。治則勉蹈其轍而勇往焉。亂則恐蹈其轍而必避之。此讀史第一義也。金邁淳曰如陳元達所謂人君者將以司牧之。非以萬民之力。竆一人之慾者。亦切言也。上下問曰劉聰暴虐。可諫者必多。而劉后之諫。只見於此者何也。尹行直對曰劉后他事之諫不諫。固未可知。然其諫此者。豈以事由自家。故必切諫如此歟。下問曰綱則先書弑帝。而目則先言庾珉,王雋何也。尹行直奏曰目則記事實。故先書雋珉之事。綱則正名義故先書弑帝歟。下問曰雋珉旣不能死帝被執之日。而從帝於虜廷。只以憤泣之故。爲虜所殺。則其節似甚不高。而綱特書死之何也。金邁淳曰忠節亦有等分。雋珉雖書死之。似不可許以高節。臣㙆奏曰此則似不然。使雋珉死於方帝被執之日則是固節也。然被執與遇害不同。使當時諸臣皆死於被執之日。而使帝獨陷於虜中。亦豈臣子之所忍爲乎。此雋珉之所隱忍一死。而僶勉從帝於虜中。及其目見行酒之辱。不勝憤痛之心。至於發聲號哭。則當此之時。雋珉葢亦自知其虜之必殺我也。豈有一毫偸生畏死之心哉。况若如告者之言。謀所以爲討賊復讎之計。募死應琨。僥倖於萬一者。其忠亦盛矣。而卒不免見殺於虜酋。則其節亦不可少之也。是以朱子特書曰死之。不然朱子豈輕許之乎。

十九日晝講。知事黃昇源。特進官徐瑩修。參贊官林漢浩。玉堂尹行直。閣臣金邁淳同參。進講詩傳大明章自維此文王。不顯其光。尹行直奏曰小心翼翼敬也。下敎曰非但小心翼翼。厥德不回。亦敬也。尹行直奏曰然。小心翼翼而厥德不回。故多福來而受其方國。初非有意於求福受國。而福自來國自至矣。臣㙆奏曰文王大聖人也。生而知之。安而行之。固不待勉强修爲。而其盛德大業。似不但止於小心翼翼厥德不回數句而已。然夫聖人之學。只是心學而已。雖生知安行。而未嘗自以爲聖而或弛其戰兢臨履之心。雖德盛業廣。而未嘗自以爲足而或忽其警戒存省之工。一念兢惕。洞洞屬屬。使吾方寸之間。虛明之體。炯然而常不昧。惺惺而常不亂。直上直下。無一時之或間斷。無一處之或虧欠。此之謂小心翼翼。此之謂厥德不回。夫心體無限量。與天地同其大。而如欲充其大則必自小心始。夫所謂小心者。不放肆之謂也。凡物約束則斂而小。放肆則縱而大。是以敬則此心約束而小。不敬則放縱而肆。苟能小心翼翼。而使此心常在檢防約束之中。則一心旣正。厥德不回。而百體從令。萬變順應。不求來而多福自來。不求至而方國自至。此聖人之學。必以心學爲本。而詩人贊文王之聖。亦必以小心翼翼厥德不回者也。夫以文王之聖。其所用工。猶尙如此。况下聖人一等者。尤豈敢不盡心乎。文王雖不可遽及。然苟能體文王之心法。學文王之敬止。翼翼小心如文王。緝煕不已如文王。則聖學日進。聖德日修。而及其成功則一也。批答曰所奏文義儘好。徐瑩修曰小心翼翼以用言。厥德不回以體言。是由用而言體云云。金邁淳曰回者回邪之謂也。心不回邪。中人以下。亦可勉焉。於文王分上。似不可爲贊美之稱。然須是此心純然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然後方可謂之不回。若有一毫人欲而不能純於天理。則亦不害其爲回邪也。㙆曰誠如閣臣之奏。此回字當精微看。一時間斷則不一。不一則二。二便是回也。一事欠闕則不純。不純則雜。雜便是回也。㙆私謂閣臣曰特進官奏義。於淺見似不然。閣臣曰然。因奏曰俄者特進官所奏文義似不然。臣㙆因奏曰小心翼翼厥德不回。是文王緝煕之敬也。敬者兼體用貫動靜底工夫也。動時固當翼翼。而靜時亦不可不翼翼也。體上固當不回。而用上獨可以回邪乎。須是體用動靜。無時無處。無不用敬。無不戒謹。然後工夫方無透漏。靜而此體渾全。動而此用昭著矣。若於靜時不可言敬。而只就動處言敬。則未知靜時將何以存此心。而心旣不正。則亦將何以敬於用乎。徐瑩修曰纔著意敬時。便是動便是用。此所以不可以言小心翼翼於體上也。臣㙆曰易言敬以直內。中庸言戒愼恐懼。此言皆何謂也。此非就靜上說乎。戒愼恐懼。單言則兼動靜說。對謹獨則專屬靜。惟此小心翼翼。與戒謹恐懼。何以異乎。朱子曰方其靜也。敬以存之。及其動也。敬以察之。何嘗偏於動處言敬乎。至如敬齋箴。其時分地頭。有動靜焉。有表裏焉。何嘗擧表而遺裏。言用而捨體乎。特進官以小心翼翼四字。只看作事爲上說。故謂不可以言於體。然旣曰是敬則是兼體用說。似不可只言於用也。但靜時工夫。不可著力把持。須是此心自作主宰於非著意非不著意之間。略綽照管。默地存養。使不昏昧放失。此正是翼翼之意。於體上工夫。尤爲親切。而今曰不可言於體。則誠未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