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于言也,必淺而乖矣。所務乎激揚雅訓,彰宣事實 而已。眾之言文學或不然。於戲!彼以我為僻,爾以我 為正,同聲相求,爾後我先,安得而不問哉?問而教,教 而從,從而達,欲辭師得乎?孔門四科,吾是以竊其一 矣。然夫德行政事,非學不言,言而無文,行之不遠,豈 相異哉?四者一夫正而已矣。故曰:「《詩》三百,一言以蔽 之曰思,無邪不正之」謂也。吾嘗謂門弟子有尹徵之 學,劉太真之文,首其選焉。今茲春連茹甲乙,淑問休 闡,為時之冠。浹旬有詔,俾徵典校祕書,且馳傳壟首, 領元戎書記之事。四牡騑騑,薄言旋歸,聲動宇下,浹 于寰外。而太真、元昆,前已科甲,大沖間歲,翩其連舉, 謂予不信,豈其然乎?夏五月迴棹京洛,告歸江表,岵 兮。兮,歡既萃兮。兄矣弟矣,榮斯繼矣。縉紳之徒習 《禮》聞《詩》者,僉曰:「劉氏二子,可謂立乎身,光乎親,蹈極 致於人倫者矣。」上京餞別,庭闈望歸,從古以來,未之 聞也。余羈宦此邑,睹斯雲舉。彼吳之丘,曾是昔遊。心 乎往矣,有懷伊阻。行矣風帆,載飛載揚。爾思不及,黯 然以泣。先師孝悌謹信,汎愛親仁。餘力學文之訓,爾 其志之。南條北固,朱方舊里,昔與太真,初會于茲。余 之門人有柳并者,前是一歲,亦嘗覯茲地,其請業也, 必始乎此焉。并也有尹之敏,劉之工,其少且病,故莫 之逮。太真亦嘗曰:「何敢忘并?」并與真,難乎其相奪也。 緬彼江陰,京阜是臨。言念二子,從予于此。爾云過之, 其可忘諸?同是餞者,賦《江有歸舟》,以寵夫嘉慶焉爾。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柳宗元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云:「欲相師,僕道不篤,業甚淺 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雖嘗好言論,為文章,甚不 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僕自 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為眾人師且不 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 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 笑之,以為狂人。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 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 而憎與為言辭,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 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 也。」僕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 過言。前六七年僕來南,二年冬幸大「雪,踰嶺,被南越 中數州。」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 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 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 以病吾子。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 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衒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 僕自讁過以來,益少志慮。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 不喜鬧,豈可使呶呶者早暮拂吾耳,騷吾心?則固僵 仆煩憒逾,不可過矣。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 人師耳。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 聖人所尤用心者也。數百年來,人不復行。近有孫昌 引者,獨發憤行之。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廷,薦笏言 于卿士曰:「某子冠畢。」應之者咸憮然。京兆尹鄭叔則 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 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今之命師者 大類此。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 形貌,雖僕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僕年先吾 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僕固願 悉陳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 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僕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 其為不敢也決矣。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 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何如也。」今 書來,言者皆大過。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 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及長,乃知 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采色、夸聲音 而以為能也。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 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 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 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 其偃蹇而驕也。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 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守之欲其重」, 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 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 《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參之《穀梁氏》以 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老》《莊》以肆其端,參 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以 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凡若此 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 焉,有徐以告焉。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 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 吠怪。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宗元復白。
《答嚴厚輿論師道書》前人
二十五日,某白馮翊嚴生足下:得生書,言為師之說, 怪僕所作《師友箴》與《答韋中立書》,欲變僕不為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