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勿失之矣。」又曰:「不遷怒,不 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此其好之 篤,學之之道也,視聽言動皆禮矣。所異於聖人者,蓋 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顏子則必思 而後得,必勉而後中,故曰「顏子之與聖人,相去一息。」 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 而不可知之謂神。」顏子之德,可謂充實而有光輝矣。 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 年,則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蓋傷其不 得至於聖人也。所謂化之者,入於神而自然,不思而 得,不勉而中之謂也。孔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 矩』是也。」或曰:「聖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謂可學而至,其 有稽乎?」曰:「『然。《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反之也』。性之 者,生而知之者也;反之者,學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 則生而知也,孟子則學而知也』。」後人不達,以謂聖本 生知,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己而求諸 外,以博文強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 道者。」則今之學,與顏子所好異矣。
《送鍾尉序》張栻
善化尉鄱陽鍾彥昭官滿告歸,求予言。予頃為彥昭 賦《淇奧》之首章,請更推其義。昔者洙泗之上蓋嘗舉 是詩矣。子貢問:「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夫子以為 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則舉「如切如磋、如 琢如磨」以對,而夫子以為可與言詩。嗟乎!子貢誠深 於詩者也,然氣質雖美而有限,天理至微而難明,伊 欲化其有限而著夫難明,其惟學而已矣。學也者,所 以成身也。無以成其身,則拘於氣質而不能以自通。 雖曰有是善,而其不善者固多矣。抑其所謂善者,亦 未免日淪於私意而不自知也。就其中雖閒有所稟 特異於眾者,其事業終有盡量,謂可惜。何者?天理不 明,本不立故耳。嗟乎!恃美質而不惟進學之務,是亦 自棄者也。夫貧而無諂,富而無驕,質美者可能。至於 貧而樂,富而好禮,非有見乎天理者不能然也。蓋所 謂樂者,果何樂也耶?而非好禮,何以謂之禮也?以樂 與好禮,視無諂無驕,其氣象不翅美玉之於碔砆也。 夫子開之以大道,而進之以天理,賜所以自省者深 矣,故引「切磋琢磨」以對賜,知夫樂與好禮,非學則不 能也,若賜亦可謂達也已矣。故《大學傳》曰:「如切如磋 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大學》之云「道學」,猶言 致知者也;而云「自修」,則力行也。致知力行,互相發也。 蓋致知以達其行,而力行以精其知,功深力久,天理 可得而明,氣質可得而化也。彥昭慤而靜質,可謂美 矣。然其謂無以美質為可恃。誦歌《淇奧》之詩,而玩味 子貢之所聞,而力進乎大學之道。一朝喟然而嘆曰: 「淵哉天理乎!大哉學乎!聖人之不吾欺也。」則其趣將 無窮而不可以已矣。某之不敏,相而善政有望焉。
《學古齋銘》朱熹
「相古先民,學以為己。今也不然,為人而已。」為己之學, 先誠其身。君臣之義,父子之仁。聚辨居行,無怠無忽。 至足之餘,澤及萬物。為人之學,煜然春華,誦數是力。 纂組是誇,結駟懷金。煌煌煒煒。世俗之榮,君子之鄙。 維是二者,其端則微。眇綿弗察,胡越其歸。卓哉周侯, 克承先志。日新此齋,以迪來裔。此齋何有?有圖有書。 厥裔伊何?衣冠進趨。夜思晝行,咨詢謀度。絕今不為, 惟古是學。先難後獲,匪亟匪徐。我其銘之,以警厥初。
《蒙齋銘》前人
物盈兩閒,有萬其數。天理流行,無一不具。維象之顯, 理寓乎中。反而求之,皆切吾躬。觀天之行,其敢遑息? 察地之勢,亦厚於德。天人一體,物我一源。驗之《羲》《經》, 厥旨昭然。卦之有蒙,內險外止。止莫如山,險莫如水。 曷不曰水,而謂之泉?濫觴之初,厥流涓涓。其生之微, 若未易達。其行之果,則不可遏。有崇茲山,潤澤所鍾。 「維靜而正,出乃不窮。始焉一勺,終則萬里。問奚以然, 有本如是。是以君子,法取於斯。維義所在,必勇於為。 維行有本,翳德焉出。是滋是培,其本乃立。靜而養源, 澄然一心。動而敏行,萬善畢陳。厚化川流,初豈二致。 溥博淵泉,其用弗匱。於惟簡肅,宜有此孫。揭名齋扉, 目擊道存。養正於蒙,奚必童稚,終身」由之作聖之地。
《原學篇》鄭樵
「何為三代之前,學術如彼,三代之後,學術如此。」《漢》微 有遺風,魏晉以降,日以陵夷。非後人之用心,不及前 人之用心,實後人之學術不及前人之學術也。後人 學術難及,大概有二:一義理之學,二辭章之學。義理 之學尚攻擊,辭章之學務雕搜。耽義理者,則以辭章 之士為不達淵源;玩辭章者,則以義理之士為無文 「彩。要之辭章雖富,如朝霞晚照,徒焜燿人耳目;義理 雖深,如空谷尋聲,靡所底止。」二者殊塗而同歸,是皆 從事於語言之末,而非為實學也。所以學術不及三 代,又不及漢者,抑有由也。以圖譜之學不傳,則實學 盡化為虛文矣。其閒有屹然特立,風雨不移者,一代 得一二人,實一代典章文物法度紀綱之盟主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