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
伐而滅之,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必 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眾人畜 我,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 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 出乎烈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 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 亡恥。詬亡節,廉恥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見 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主上有 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 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群下至眾,而主上至少 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群下也。俱亡恥,俱苟妄,則 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夬,所以厲 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 曰「簠簋不飾。」坐汙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 「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 故貴大臣定有其辠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遷 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呵之域者,聞譴呵則 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辠耳。上不執縛係 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 而加也。其有大辠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 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 禮矣。」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 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 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國 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 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 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 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為我死,故吾 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為 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 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廉恥、行禮 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 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 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亡事,復爵邑。故 賈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 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甯成始。 初,文帝以代王入即位後分代為兩國,立皇子武為 代王,參為太原王,小子勝則梁王矣。後又徙代王武 為淮陽王,而太原王參為代王,盡得故地。居數年,梁 王勝死亡。子誼復上疏曰:「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勢, 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強, 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藩扞及皇太子之所恃 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 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廑如黑子之著面,適 足以餌大國耳,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 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人主之行異布 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鄉黨。人主唯天 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 如蝟毛而起,以為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 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畢以為王,而天下 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今淮南地遠者或 數千里,越兩諸侯,而縣屬於漢。其吏民繇役往來長 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錢用,諸費稱此其苦,屬漢 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勢不 可久。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 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 徙代王而都雎陽。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陽包 陳以南,揵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 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亡, 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 皆少,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 以除六國之旤,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高拱以 成六國之旤,難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亂宿旤,熟視而 不定,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 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畢其 愚忠,唯陛下財幸。」文帝於是從誼計,迺徙淮陽王武 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徙城 陽王喜為淮南王,撫其民。時又封淮南厲王,四子皆 為列侯。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竊恐陛下 接王淮南諸子,曾不與如臣者孰計之也。淮南王之 悖逆亡道,天下孰不知其辠?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 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 以負謗於天下耳。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白公勝 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白公為亂,非欲 取國代主也,發忿快志,剡手以衝仇人之胸,「固為俱 靡而已。淮南雖小,黥布常用之矣,漢存特幸耳。夫擅 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策不便,雖割而為四,四子一 心也。予之眾,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 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於兩柱之間,所謂假賊兵為 虎翼者也。願陛下少留計。」梁王勝墜馬死,誼自傷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