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生也則有聲,聲出而七音具焉。」所謂七音者,牙、舌、脣、齒、喉及舌齒各半也。智者察知之,分其清濁之倫,定為角、徵、宮、商、羽,以至於半商、半徵,而天下之音盡在是矣。然則音者,其韻書之權輿乎?夫單出為聲,成文為音,音則自然協和,不假勉強而後成。虞廷之賡歌,康衢之民謠,姑未暇論。至如《國風》《雅》《頌》四詩,以「位言之,則上自王公,下逮小夫賤隸,莫不有作;以人言之,其所居有南北東西之殊,故所發有剽疾重遲之異。四方之音,萬有不同。」孔子刪詩,皆堪被之絃歌者,取其音之協也。音之協,其自然之謂乎?不特此也,楚、漢以來,《離騷》之辭,郊祀安世之歌,以及於魏、晉諸作,曷嘗拘於一律,亦不過協比其音而已。自梁之沈約拘以四聲八病,始分為平上去入,號曰「類韻」,大抵多吳音也。及唐以詩賦科益嚴聲律之禁,因禮部之掌貢舉,易名曰《禮部韻略》,遂致毫髮不敢違背,雖中經二三大儒,且謂承襲之久,不欲變更。縱有患其不通者,以不出於朝廷,學者亦未能盡信。唯武夷吳棫患之尤深,乃稽《易》《詩》《書》而下逮於近世,凡五十家,以為《韻補》。新安朱熹據其說以協《三百篇》之音,識者雖或信之,而韻之行世者猶自若也。嗚呼!音韻之備,莫踰於四詩。《詩》乃孔子所刪,舍孔子勿之從,而惟區區沈約之是信,不幾於大惑歟?恭惟皇上稽古右文,萬幾之暇,親閱韻書,其比類失倫,聲韻乖舛,召詞臣諭之曰:「『韻學起於江左,殊失正音。有獨用當併為通用者,如東、冬、清、青之類;亦有一韻當析為二韻者,如虞、模、麻遮之屬。如斯之屬,不可枚舉。卿等當廣詢通音韻者,重刊定之』。於是翰林侍講學士臣樂韶、鳳、臣宋濂、待制王𠊨、修撰臣李叔允、編修臣朱右、臣趙壎、臣朱廉、典簿臣瞿莊、臣鄒孟達、典籍臣孫蕡」、臣答祿與權,欽遵明詔,研精覃思,一以《中原雅音》為定。復恐拘於《方言》,無以達於上下,質正於御史大夫臣汪廣洋、右御史大夫臣陳寧、御史中丞臣劉基、湖廣行省參知政事臣陶凱,凡六謄稿,始克成編。其音諧韻協者併之,否則析之。義同字同而兩見者合之,舊避宋諱而不收者補之。註釋則一依毛晃父子之舊,勒成一
十六卷,計七十六韻,共若千萬言。書奏,賜名曰《洪武 正韻》,敕臣濂為之序。臣濂竊惟司馬光有云:「備萬物 之體用者,莫過於字;包眾字之形聲者,莫過於韻。」所 謂:三才之道,性命道德之奧,禮樂刑政之原,皆有繫於此,誠不可不慎也。古者之音,惟取諧協,故無不相通。江左制韻之初,但知縱有四聲,而不知衡有七音,故經緯不交,而失立韻之原,往往拘礙,不相為用。宋之有司,雖嘗通併,僅稍異於《類譜》,君子患之。當今天下,車同軌而書同文,凡禮樂文物,咸遵往聖,赫然上繼唐虞之治。至於《韻書》,亦下詔詞臣,隨音刊正,以洗千古之陋習。猗歟盛哉!雖然,旋音以七音為均,均言韻也。有能推十二律以合八十四調,旋轉相交,而大樂之和亦在是矣。所可愧者,臣濂等才識闇劣,無以上承德音,受命震惕,罔知攸措。謹拜手稽首,序於篇端。於以見聖朝文治大興,而音韻之律悉「復於古」云。
《韻學集成序》徐溥
人稟天地之氣以生,生即有聲,聲,氣之鳴也。文字者, 聲之象也。文字出而七音具焉,又分其輕清重濁之 倫,協於韻而自然諧和矣。若虞廷之歌,康衢之謠,以 及《雅》《頌》之詩,《離騷》之辭,郊廟之曲,不過葉其韻,何嘗 拘一律也邪?梁沈約拘於四聲八病,始分平上去入, 號稱《韻譜》。殊不知文字之精,有聲形曲直毫釐之別, 音響清濁相生之類,五方言語風俗之殊,沈吳音也。 欲一天下音,難矣。若唐衛包改古文從今文,故六籍 多用俗字,惟《周禮》《儀禮》《國語》《史記》《漢書》傳習雖少,不 既謬乎?粵古迄今,人多病此。洪惟我太祖高皇帝混 一區宇,首以字學,詔詞臣參酌九經子史,考訂前賢 之失,辨正殊方之訛,一洗江左之偏。書曰:「《洪武正韻》, 行之萬世」,甚有關名物風化,猗歟盛哉!吾嘉章君道 常韜晦丘園,教授鄉里,暇則搜閱《三倉》《爾雅》《字說》《字 林》《韻集》《韻略》《說文》《玉篇》《廣韻》《韻會》《聲韻》《聲譜》《雅音》諸 家書,通按司馬溫公三十六字母,約為一百四十四 聲,辨開闔以分輕重,審清濁以訂虛實,極五音六律 之變,分為四聲八轉之異。然聲韻區分,開卷在目,總 之得四萬餘字。每一字而四聲隨之,名曰《韻書集成》。 別為《直音篇》,乃韻之鈐鍵,便學者檢覽,其用心可謂 勤且密矣。
聲韻部紀事
《晉書袁宏傳》:宏從桓溫北征,作《北征賦》。溫令伏滔讀 其《北征賦》,滔云:「得益寫韻一句為小勝。」溫曰:「卿思益 之。」宏應聲曰:「感不絕於余心,愬流風而獨寫。」王珣曰: 「當今文章之美,故當共推此生。」
《南史謝弘微傳》:弘微子莊有口辯,王元謨問莊何者 為雙聲,何者為疊韻?答曰:「元護為雙聲,磝碻為疊韻。 其捷速若此。」
《王筠傳》:筠能用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