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豈復以國事為饑渴休戚者哉?蹤跡詭祕,朋友 有不及知;情態橫生,父子有不相悉。使此習也,而日 長月益,見利則逝,見便則奪,陛下亦何賴於此也?況 自比歲封章奏疏,對策上書,大率應故事,徒文具,而 無惻怛忠敬之實,而諉曰『惡訐以近名也,忌激以敗 事也』。」其號為讜直,亦不過先焉為稱贊之詞,而後微 致規切之意。如論治道,則曰「大綱已舉,而節目小有 未備」;論疆事,則曰「處置則宜,而奉行稍若未至」,前後 相師,如此類者,未易悉舉。然猶日鍜月鍊,晝刪夜改, 而後上達。夫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而《孟子》謂其不 敬莫大乎是。今之為此說者,是敬朝廷乎?「彼其心謂 吾君不能行,謂吾相不能受,寧襮順而裡藏,面從而 腹誹,人見其同也,而臣見其未嘗同也;人謂其有禮 且敬也,臣謂其至無禮也,至大不敬也。」雖然,士習至 此,亦有由然者矣。老師宿儒,零替殆盡,後生晚軰,不 見典型,既無所則傚,重以正人端士,散漫不合,故妄 揣時尚,習諛踵陋,而久不「知覺。臣為此懼,深願陛下 與二三大臣,察人心邪正之實,推世變倚伏之機,拓 開規模,收拾人物。」苟挺特自守者,雖無順適之可喜, 而決知其無反覆難信之憂,必假借而納用之;雷同 相隨者,雖無觸忤之可憎,而決知其有包藏不測之 患,必疏遠而芟夷之。若是則意嚮所形,人心胥奮,平 居有規警之益,緩急無乏才之憂,其於治道興替,關 係匪輕。臣不勝區區。
《三民論》明·徐芳
或問東海生曰:「子為三民之說,有諸?」曰:「有之。」曰:「吾聞 古之為民四矣,未聞三也。子之稱斯言也何居?」曰:「子 以為今之藝者工乎?稼者農乎?貿遷者商乎,而冠若 紳者士乎?」曰:「然。」曰:「若是,子於四者析其名矣,未析其 實。夫名則固已四矣。若以實,則士之亡亦既久矣。吾 語子,今夫工各以其伎受直於人,雖甚巧不可以坐」 得食也。農耕於田,而商轉貨於國,其贏絀亦視其能 與勤焉。其業無足稱,其於實亦未有改也。惟士不然, 其俯讀仰思,不以為聖賢之道也,以為進取之徑在 焉。其父兄師友之教誡,不以為為聖賢之人,以為為 富貴利達之人,則已也。貧者挾策計算,曰:「某所有良 田美宅,吾庶幾勉之。」富者轉相艷羨,曰:「某之仕而斥 產若干,吾何以致之?積鏹若干,吾奈何弗若之也。」是 故坐而聽其言,善也,起而察其行,已非矣;朝而獻其 言於朝,又莫不善也;夕策名而其人已異矣。吾見其 有趨若蠅者矣,吾見其有噬若虎者矣;有以簞豆之 細而操戈者矣;有父子兄弟爭奪若讎敵者矣;有以 白晝攫之於市者矣;有以暮夜黷之於公者矣;有托 肺腑於胥吏輿臺之賤而不羞者矣;有肆蠆尾於宗 族鄉黨,自以為得志者矣;有甘笑罵刑戮以徇之者 矣;有以千萬人之命豐一身,以一身之計禍天下者 矣。問其師,曰「孔、孟也」;問其書,曰經傳也;問其所學之 道,曰「仁義道德、忠孝廉讓也」;問其志,曰「以為利也。」噫! 果若「是,而可謂之士乎?吾直以為商焉而已。今夫工, 其受直,以日為程者也。農勤動而耕,及其既穫,則亦 休也。惟商也,無所休。其早作夜思,白首而不厭者,凡 以為利也。今天下之士,未有不汲汲於利者也。夫果 其汲汲於利也,而可謂之士乎?吾直以為商焉而已。 故今天下之士,非士也,商也。」或曰:「天下大矣,豈無守 孔孟之訓以終身者乎?可盡詆之乎?」曰:「有之。是聖賢 之徒,吾不敢夷之士也。然此一二焉,而其流為商者 千百也。夫名固將以表實也。今之賢者一二,而其流 為商者千百也。夫果流為商者千百也,而可謂有士 乎?則直謂之三民已矣。蓋士之亡亦既久矣。」
《論士》高爾儼
「今天下士有品乎?」曰:「無之。」曰:「何哉?」曰:「突梯脂韋者,比 比是也。」「士有用乎?」曰:「無之。」曰:「何哉?」曰:「囂凌詬誶,亦比 比是也。」曰:「聖主在御嘉,與天下更始,班行之上,慮無 不洗心易志,聳意怵慮,以求親信於主上,效用於熙 時,而況在巖穴之下,潛伏而求志者哉?」曰:「今天下士, 習而已矣。習之難破,非一日也。習於靡,縱人誇龍比 之操,而靡益深;習於貪,縱家傳夷、齊之行,而貪益甚; 宰執之臣,習於徇黑白妍媸,漫無可否,而一任情緣 以為之蔽;建白之臣習於競德怨報復,相尋無已,而 且假公義以濟其名;邊疆之臣習於狃,士卒不練,器 械不精,虛冒不核,日復一日,止遞循此相沿之局,而 曾無振作淬勵之氣,士習之弊,尚忍」言哉?前局之壞, 後此可更也,而且曰「否。」前人處此,則固有說也,即不 然,吾力亦安能破已成之局而易之?彼局之壞,此局 可更也,而亦曰「否。」眾人處此,則固應爾也,即不然,吾 力亦安能振獨修之行而挽之?陋轍相仍,波靡日甚, 若相傳奉為衣缽,而莫有肯出一念一力以為國是 者,而又何怪巖居而隱處者,不且習之惟恐不熟,而 未出衡茅已大破壞矣哉!故或指一士而命之曰:「某 也才是能。乃官事者。」則必其工逢迎,善邀結,柔腸媚 行,為苟且之術而擅機鋒之利者也。而有一直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