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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問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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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問疑 北宋
劉羲仲壯輿
《通鑑問疑》一卷,宋劉羲仲撰。羲仲,筠州人,秘書丞恕之長子。《宋史》附見《恕傳》末,但稱恕死後七年,《通鑑》成,追錄其勞,官其子羲仲案《宋史》原本作義仲,《癸辛雜識》亦作義仲,均傳寫之誤,今攺正。爲郊社齋郎,其始末則未詳也。

史稱司馬光編次《資治通鑑》,英宗命自擇館閣英才共修之。光對曰:「館閣文學之士誠多,至於専精史學,臣得而知者惟劉恕耳。」卽召爲局僚。遇史事紛雜難治者,輒以諉恕。恕於魏晉以後事考證差謬,最爲精詳。羲仲此書,卽裒錄恕與光往還論難之詞。據書末稱,方今《春秋》,尚廢況此書乎云云,蓋成于熙寧以後。邵伯温《聞見錄》稱《通鑑》以《史記》前後漢屬劉攽,以唐逮五代屬范祖禹,以三國歴九朝至隋屬恕,故此書所論皆三國至南北朝事也。凡所辨論,皆極精核。史所稱篤好史學,自太史公所記下,至周顯德末,私記雜說,無所不覽。上下數千載間,鉅細之事,如指諸掌者,殆非虛語。

《通鑑》帝魏,朱子修《綱目》攺帝蜀,講學家以爲申明大義,上繼《春秋》。今觀是書,則恕嘗以蜀比東晉,擬紹正統,與光力爭而不從。是不但習鑿齒、劉知幾先有此說,卽修《通鑑》時亦未嘗無人議及矣。末附羲仲與范祖禹一篇,稱其父在書局,止類事迹,勒成長編,其是非予奪之際,一出君實筆削。而羲仲不及見君實,不備知凡例中是非予奪所以然之故。范淳父亦嘗預修《通鑑》,乃書所疑問焉。所舉凡八事,復載得祖禹答書,具爲剖析,乃深悔其詰難之誤。且自言,恐復有小言破言、小道害道如己之所云者,故載之使後世有考焉。其能顯先人之善,而又不自諱其所失,猶有先儒質直之遺也。
秘書丞高安劉公諱恕,字道原。嘗同司馬公修《資治通鑑》,司馬公深畏愛其博學,每以所疑問焉。秘丞公未冠登第,名動京師,文行並高,意氣偉然,以直不容於世。論次一家之書,欲爲萬世之傳,固已負其初心,而書未及成,捐棄館舍,後世又未必知秘丞公於《通鑑》嘗預有力焉也。秘丞公有子曰羲仲,傷其先人功之不彰,而幼侍疾家庭,嘗備聞餘論,乃纂集其與司馬公往復相難者,作《通鑑問疑》。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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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原嘗謂司馬君實曰︰「正統之論,興於漢儒,推五行相生,指璽紱相傳,以爲正統,是神器大寶必當搤喉而奪之,則亂臣賊子釋然得行其志矣。若《春秋》無二王,則吳、楚固周諸侯也。史書非若《春秋》以一字爲褒貶,而魏、晉、南北、五代之際,以勢力相敵,遂分裂天下,其名分位號,異乎周之於吳、楚,安能彊拔一國,謂之正統,餘皆指爲僣僞哉?况微弱自立者,不必書爲僣;背君自立者,不必書爲逆。其臣子所稱,亦從而稱之,乃深著其僣逆也。」

君實曰︰「道原言諸國名號,各從臣子所稱,固爲通論。然修至十六國,有修不行者。至如乞伏國仁初稱單于,符登封爲苑川王。乾歸稱河南王,前秦封爲金城王,又封隴西王,進封梁王;前秦滅,乃稱秦王;後降於後秦,已而逃歸,復稱秦王;又降於秦,爲河南王。熾磐亦稱河南王,又復稱秦王。呂光初稱酒泉公,攺稱三河王,後乃稱梁王。禿髪烏孤初稱西平王,攺稱武威王。利鹿孤稱河西王。傉檀稱涼王,後去王號,「王號」,《津逮》本誤作「年號」。降于秦,旣而復稱涼王。段業稱涼王,沮渠蒙遜殺業,自稱張掖公,攺稱河西王,魏封爲涼王。若此之類,當稱何國?若謂之河南、隴西,乃是郡名;若謂之秦、涼,則其所稱,又國號屢攺。若不著名,知復爲誰?又匹夫妄自尊大,卽因其位號稱之,則王莽、公孫述亦不當稱姓名也。今欲將吳、蜀、十六國及五代偏據者,皆依《三十國春秋》書爲某主某,《津逮》本「主」下脫「某」字。但去其僣僞字,猶《漢書》稱趙王歇、韓王信也。至其死,則書曰卒,謚曰某皇帝,廟號某祖某宗;獨南北朝書某主而不名其崩、薨之類,從舊史之文,不爲彼此升降。如此,以理論之,雖未爲通,然非出己意,免刺人眼耳。不然,則依宋公明《紀年通譜》,以五德相承,晉亡之後,元魏繼之,黜宋、齊、梁、陳、北齊、朱梁皆如諸國,稱名稱卒;或以朱梁比秦,居木火之間;及比王莽,補無王之際,亦可也。五德「五德」下,《津逮》本多一「之」字,疑當作「五德之說」。固知出於漢儒,猶「猶」,《津逮》本誤「由」。是依並「依並」作「並依」。天道以斷人事之不可斷者耳。」

道原曰︰「晉元東渡,南北分疆。魏、周據中國,宋、齊受符璽,互相夷虜,自謂正統,則宋、齊與魏、周,勢當兩存之。然漢昭烈竄於《津逮》本無「於」字。巴蜀,似晉元;吳大帝興於江表,似後魏。若謂中國有主,蜀不得紹漢爲僞,則東晉非中國也;吳介立無所承爲僞,則後魏無所承也。南北朝書某主而不名,魏何以得名吳、蜀之主乎?」

君實曰︰「光因道原言,以吳、蜀比南北朝,又思得一法。魏、吳、蜀、宋、齊、梁、陳、後魏、秦、夏、涼、燕、北齊、後周、五代諸國,名號均敵,本非君臣者,皆用列國之法,殁皆稱殂,王公稱卒。周、秦、漢、晉、隋、唐嘗混一天下,傳祚後世,其子孫微弱播遷,承祖宗之業,有紹復之望,欲全用天子法,以統臨諸國,没則稱崩,王公稱薨。東晉恭帝「恭帝」,《津逮》本作「元帝」。已前稱崩、薨而名列國。劉備雖承漢後,不能紀其世次,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後、李昪稱吳王恪後,是非不可知,不得與漢光武、晉元帝爲例。」

道原曰︰「嘗混一海内者,并其子孫用天子法;未嘗相君臣者,從列國法,此至當之論也。然以晉元比光武,茲事恐未當。晉失其政,五胡紛擾,天命不常,惟歸有德。若東晉德政勝,則僣僞之主必復爲臣僕。而東晉與諸國異名號、並正朔,是德政不相勝也。吳嘗稱臣于魏,魏不能混壹四海,不得用天子法;而東晉僻在江南,非魏之比。又諸國符健、姚萇、慕容垂等,與東晉非君臣,東晉乃得用天子之法乎?若秦、夏、涼、燕及五代諸國,雖僣竊名號,皆繼踵撲滅,其興亡異於吳、蜀、南北朝,此黜之不當疑也。」

君實曰:「道原黜秦、夏、涼、燕及五代諸國,愚慮所不到者。然欲使東晉與五胡並爲敵國,則與光所見異。晉元乃高祖曾孫,瑯琊嫡嗣。其鎭建業,加鎭東,皆西朝詔除也。懐、愍旣死賊庭,天下推戴元帝,時宗室領藩鎭最親「最親」下,《津逮》本有「者」字。疆盛「帝」下「者」字當移在「盛」字下。者,元帝而已。晉嘗奄有四海,兼制夷夏,符、姚、慕容垂等雖身不臣晉,其父祖皆晉臣,而東晉之視符、姚,猶,東周之視吳、楚也。魏、吳俱爲列國,豈能相臣?吳稱臣于魏,猶句踐之事夫差、石勒之事王浚,非素定君臣之分者也。然不知晉武帝、隋文帝之初,當稱《津逮》本無此二字。吳主、陳主當稱吳王皓、陳王叔寶,蕭琮附庸,爲當名否?晉未平吳之前,欲如魏世與吳抗敵「抗敵」下,《津逮》本脫五十一字,混爲一節。爲列國之制;平吳後,乃用天子之制。宋受禪以後,至隋平陳以前,復用列國之制,亦以其本非君臣故也。」

道原曰:「晉未平吳,與吳抗敵,宜如魏世用列國法。晉傳於宋,宋傳於齊,齊傳於梁,梁傳於陳,當用宋、齊、梁、陳年號,以紀諸國事迹。陳亡之後,用隋年號。隋未平陳以前,稱陳主而不名。蕭琮爲後周附庸,與梁、陳非君臣,梁不當名蕭琮也。」

君實曰:「漢有國邑者,則曰封某王、「某王」,《津逮》本誤「某主」。某侯;無國邑者,則曰賜爵關内侯。魏、晉王侯,率皆虛名,若云無國邑,則亦有就國者。沈慶之以始興優近,求攺封南海,是食國租稅也。若云有國邑,則有封境外郡縣者。如宋有始平王,魏有廣陵王「廣陵王」下,當有「是」字。也。不知當書封某王侯,當書賜爵某王侯?」

道原曰︰「南北朝諸王雖不就國,皆有國邑、國官。宋孝武大明中,分實土郡縣爲僑縣境。《宋志》,雍州有始平郡,青州有大原郡,荊州有河東郡,皆僑郡也。《齊志》,秦州有始平郡,故宋有始平王;《魏志》,豫州有廣陵郡,故魏有廣陵王。恐不可云賜爵,當云封某王侯也。」

君實曰︰「凡用天子法者,所統諸侯皆應「應」,《津逮》本作「用」,誤。稱薨。而《晉書》帝紀,惟親王、三公及二王後稱薨,餘雖令、僕、方伯、開府如羊祜、杜預之徒,亦止稱卒。《隋書》帝紀内史令、納言及封國公、郡公者亦稱卒,惟親王、三公及開府儀同三司稱薨。《》《舊唐書》令僕、中書令、侍中、平章事、參知機務政事皆稱薨。若依古禮五等稱薨,則晉惠帝時令、長、卒、伍皆有爵邑,不可槩「槩」,《津逮》本誤「蓋」。稱薨也。西晉荀勗等爲尚書令、中書監令,雖用事,不謂之宰相;東晉庾亮、何充等始謂之宰相。欲自晉以後,惟王爵及三公、宰相稱薨,餘皆稱卒;南北朝王公亦稱卒。至隋則令、僕、内史令、納言爲宰相,至唐則平章事爲宰相,三師、三公皆爲散官,欲皆書「書」,《津逮》本誤「以」。爲薨,可乎?」

道原曰︰「周、秦、漢、魏諸侯稱薨,至晉已後,惟王爵及三公、宰相稱薨。或薨或卒,於例未均,「均」,《津逮》本誤「勻」。不如用陸湻例,諸臣「諸臣」二字,《津逮》本無。皆稱卒。」

君實曰:「諸臣稱卒,誠爲確論。但恨已進者《周》、《秦》、《漢紀》不可請本追攺。其《晉》、《隋》、《唐紀》欲《津逮》本無「欲」字。除諸王、三公、三師稱薨,餘雖宰相,亦稱卒;尚書令、僕及門下、中書權任所在,謂之宰相,終非正三公也。」

道原曰︰「散官若亦稱薨,宰相不應稱卒。」君實曰︰「然。」《津逮》本無「君實曰然」四字。

君實又《津逮》本無「又」字。曰:「《長厯》,景平二年正月丁巳朔,二月丁亥朔。《後魏書》紀,《津逮》本「紀」下有「志」字。是歲不日食。道原於《長編》何故書『景平二年二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道原曰︰「《宋‧高祖紀》,永初二年正月甲辰朔,景平元年正月己亥朔,皆與劉仲更《厯》合。舊本八月乙未朔,九月當乙丑朔,誤作辛丑;十月甲午朔,誤作庚午;十一月甲子朔,誤作庚子;十二月癸巳朔不誤。十二月癸巳,則二年正月當癸亥朔,二月癸巳朔,三月壬戌朔,舊本乃誤作正月丁巳、二月丁亥、三月丙戌,至四月辛卯不誤。《建康實錄》︰『景平二年二月癸巳朔,日有食之。乙未,義恭爲冠軍。丁未,大風。』皆與《宋書》紀同。惟《宋書》誤以二月爲正月,《南史》誤以二月朔爲己卯。」

君實曰︰「《晉‧帝紀》、《晉春秋》、《紀年通譜》︰『隆安五年九月,呂隆降秦。十月,姚興侵魏。』道原何故於元興元年書『五月,姚興侵魏。八月,呂隆降秦』?」

道原曰:「《姚興載記》:『興遣姚平伐魏,姚碩德伐呂隆。碩德敗隆於姑臧。姚平攻魏乾城,陷之,遂據柴壁。魏軍攻平,截汾水守之。碩德攻隆,爲持久計,隆懼,遂降。姚平赴汾水死。』《魏書》︰『天興五年五月,姚興遣其弟義陽王來侵平陽,攻陷乾壁。八月,車駕西討。至乾壁,平固守,進軍圍之。姚興悉舉其眾來救,帝度蒙坑逆擊興軍,大破之。十月,平赴水死。』天興五年,晉之元興元年「年」下二十字,《津逮》本脫。也。姚碩德伐呂隆,與姚平伐魏同時,則是元興元年五月也。八月,魏圍姚平於乾壁,然後呂隆降于碩德,則是八月也。《晉紀》『隆安五年九月,呂隆降秦。十月,姚興侵魏』者,誤也。晉去中國遠,事得於傳聞,故或前一年,或後一年。載記往往案諸國書,而本紀憑晉時起居注,故差誤特甚。」

君實曰︰「《晉紀》︰『義熙十二年二月,姚興死,子泓嗣。五月,司馬休之、魯宗之奔姚泓。』道原何故於義熙十一年《津逮》本作「十二年」。五月書『司馬休之、魯宗之奔姚興』?」

道原曰︰「《姚興載記》︰『晉義熙十一年正月,荊州刺史司馬休之、雍州刺史魯宗之與劉裕相攻,遣使來求援。五月,休之等爲裕所敗,奔于興。』《晉書‧休之傳》亦云『奔姚興』。是十一年五月姚興猶未死。而《姚興載記》、《後魏》本紀、《十六國春秋》、《北史‧僣僞附庸傳》、《南史‧宋武帝紀》,姚興以義熙十二年二月死。是《晉紀》誤以十二年二月爲十一年二月,故休之等奔秦亦誤云『奔姚泓』也。」

君實曰︰「《武陵王紀本傳》︰『大寶二年四月,紀僣位于蜀,年號天正,與蕭棟暗合。識者尤之曰:「於文,天爲二人,正爲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道原何故於承聖元年書『武陵王紀卽位于蜀』?」

道原曰︰「《南史‧簡文紀》︰『大寶二年八月,侯景篡位。明年四月,武陵王紀僣號於蜀。』案︰蕭棟以大寶二年八月卽位,攺元天正。若紀以大寶二年四月攺元,事乃在先,非是暗合。又《紀本傳》,紀次西陵時,陸納未平,蜀軍復逼,元帝憂之。陸納以承聖元年十月反,則大寶二年不應言『陸納未平』也。故從帝紀承聖元年武陵王紀僣號爲是。」君實曰︰「然。」

君實又曰︰「晉都督領刺史,有止督本州者,刺史專統本州,何爲更加「更加」,《津逮》本誤「更攺」。『督』字?《南史》略去所督州名,但云加都督。「都督」下,當從《津逮》本重「都督」二字。督豈虛名乎?」

道原曰:「《齊‧百官志》︰『晉太康中,刺史治民,都督知軍事,至惠帝乃并任,非要州則單爲刺史。』是刺史不加『督』字者,不得總其統内軍事也。檀道濟都督江州之江夏、豫州之西陽‧新蔡‧晉熙四郡諸軍事、江州刺史。《晉》、《宋志》,江州領郡九,豫州領郡十,而道濟止得都督四郡。南北朝時,軍任甚重,都督豈虛名哉?《南史》但云『江州刺史』,務欲省文,不知害義也。」

君實曰:「《後魏‧禮志》︰『太和十五年,詔尊烈祖爲太祖,顯祖爲二祧。』帝紀:『太宗永興二年,謚道武爲宣武皇帝,廟號太祖。』不言號烈祖。又太武功業最盛,廟號世祖,何爲不預二祧?」

道原曰:「道武追尊神元廟號始祖,平文廟號太祖,昭成廟號高祖,皆爲不遷之廟,則太宗上宣「宣」,《津逮》本誤「皇」。武帝號,不應又號道武廟爲太祖。史官但舉後來廟號耳。孝文去平《津逮》本脫「平」字。文、太祖之號,亦必去昭成、高祖之號,《津逮》本「號」上有「廟」字。故孝文廟號高祖。魏收《序紀》惟稱始祖神元皇帝,而平文、昭成皆不冠廟號也。《禮志》詔書云︰『烈祖有創業之功,世祖有開拓之德,其以道武爲太祖,比后稷;世祖、顯祖爲二祧,比文、武。』是『顯祖』字上脫『世祖』二字也。」

君實曰︰「《梁‧高祖紀》︰『中興元年十二月,宣德皇后授高祖大司馬,依晉武陵王承制故事。二年正月,又加高祖大司馬,解承制。』何也?」

道原曰︰「舊本《梁‧高祖紀》,中興二年正月,大司馬解承制。《齊‧和帝紀》亦云『大司馬梁王解承制』。後人誤於『大司馬』上加『拜「拜」,《津逮》本誤「於」。高祖』三字也。」

君實曰︰「《魏紀太和九年均田詔云:『還受以生死爲斷。』志云『十五以上受田』,又云『及課則受田,老免則還田』,又云『有舉戶老小疲「疲」字,《津逮》本脫。癃者,年踰七十不還』,是不以生死爲斷也。又云『所授之田率倍之』,是受四十畝者,更受八十畝閒田歟?『桑田不在還受之限』,是民於田中種桑者,卽得爲永業歟?又云『非桑之土,夫給一畝』,或給二十畝、或給一「給一」二字,《津逮》本作「十二」,是。畝,何其不均也?又曰『應還之田,不種桑棗』,是露田不得「不得」,《津逮》本作「又不」。種歟?又云『恒從見口,有盈者無受無還』,何哉?又云『一人之分,「分」,《津逮》本作「田」。正從正,倍從倍,不得隔越他畔』,是二者必須相隣,地形安得如此?井田廢久矣,天下皆民田也。魏計人口及奴婢皆以田給之,其亦有說乎?」

道原曰︰「《後魏‧食貨志》云︰『諸遠流配讁、無子孫、及戶絶者,墟宅、桑榆盡爲公田,以給授受。』觀均田制度,似今「今」,《津逮》本誤「令」。世佃官田及絶戶田出租稅,非如三代井田也。劉、石、符、姚𠷔亂之後,土田無主,悉爲公田。除兼并大族外,貧民往往無田可耕,故孝文分官田以給之,然有分限。丁口計畝給田,老死還納,別授壯者,非若今世計「計」,《津逮》本作「作」。全戶稅佃,不計其𡻕月,但不得典賣耳。詔書言其略,故云『還受以生死爲斷』;本志言其詳,故有還不還之別也。『不栽樹者,謂之露田,男夫受露田四十畝,婦人二十畝』,謂男夫婦者,共受六十畝也。『丁牛一頭,受田三十畝』,謂戶内更有一丁未娶者,及有牛一頭,又受三十畝也。『限四牛,所受之田率倍之』者,謂每一丁一牛則倍三十畝。丁牛雖多,給田止於一百二十畝,故曰『限四牛』也。『初受田者,男夫一人給田二十畝,蒔餘「蒔餘」二字,《津逮》本作「前後」。種桑五十樹、棗五株、榆三根;非桑之土,夫給一畝,依法課蒔、榆、棗』,謂初受田者,雖娶婦同一戶,不復給田,非桑之土,惟種棗榆共八株,故止給一畝。下文云『麻布之土,男夫及課,別給麻田十畝,婦人五畝』,并榆棗地六十「六十」二字,《津逮》本作「亦十六」三字。畝也。桑田用力最多,欲勸人種桑,故賜爲永業田。露田有還受,故不得種桑麻也。『恒從見口,有盈者無還無受,不足「足」,《津逮》本作「盈」。者受種如法』,謂種桑不還之《津逮》本脫「之」字。田,計見在男夫及丁口,其合給田畝外,桑田有餘,亦許爲主,但不受亦不還耳。若《津逮》本「若」下有「受」字。少桑田者,復受於官,種桑果,故盈者得賣其盈,不足者得買所不足也。『一人之分,正從正,倍從倍,不得隔越他畔』,猶下文云『進丁受田,恆從所近』,謂取逐戶傍近,不必地相連也。唐制,丁男給一頃,十分之二爲世業,八爲口分。世業則身死承戶者受之,口分則没入官更給人。後諱『世』字,故曰『永業』。魏、齊、周、隋享國日淺,兵革不息,農民常少而曠土常多,故均田之制存。至唐,承平日久,丁口滋眾,官無閒田,不復給受,故田制爲空文。《新唐書‧食貨志》言『口分、世業之田壞而爲兼并』,其意似指「似指」下疑有脫字。以爲井田之比,失之遠矣。」君實曰︰「然。」

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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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實訪問先人「先人」二字,《津逮》本攺「道原」,非是。疑事,每卷不下數條,議論甚多,不能盡載,載其質正舊史差謬者。然先人在書局,止類事迹,勒成長編;其是非予奪之際,一出君實筆削,而羲仲不及見君實,不備知凡例,其是非予奪所以然之故。范純夫亦嘗預修《通鑑》,乃書所疑問焉。其書曰:
漢之薛包、茅容等,舊史止附別傳,《通鑑》具載事迹,不可不謂廣記。而淮南王、太史公皆稱屈原《離騷》與日月爭光,《通鑑》乃削去屈原投汨羅、撰《離騷》等事。厯代《儒林》、《文苑》、《隱逸傳》直十削去七八。《春秋》褒秋毫之善,《通鑑》掩日月之光,此羲仲所疑一事也。
二京》、《三都》等賦,《解嘲》、《賓戲》等文,《通鑑》皆不書。而孟子與梁惠王、荀卿與臨武君難疑答問,《通鑑》不漏略一句,荀、孟事迹則隱没不書。太史公之於管、晏,猶次其傳而不論其書;司馬公之於孟、荀,乃論其書而不次其傳,此羲仲所疑二事也。
《通鑑》吳、蜀曰主、曰殂,南北朝曰主、曰帝、曰殂,司馬公言「地醜德齊,不能相壹,用列國之法,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然世宗封李昪爲唐國主,仁宗封元昊爲夏國主,主與帝非列國也。司馬公論正統與歐陽公略同,而歐陽公天下有統,以有統書之;天下無統,以無統書之。《通鑑》若言有統,則不當書南北朝爲帝;若言無統,則不當書南北朝爲主,此羲仲所疑三事也。
宋高祖射蛇於新洲,明日,見青衣童子杵藥,曰:「我王爲劉寄奴所傷。然寄奴王者,不可殺。」高祖叱之,皆散。《通鑑》凡此類符讖,事皆不書,而秦二世元年書漢高祖射蛇事。高祖斬蛇,非符讖乎?《通鑑》何以書?此羲仲所疑四事也。
陸雲本無玄學,夜行迷路,見一少年,與談《老子》。後尋宿處,乃王弼冢。自此談玄殊進。《通鑑》凡此類神怪,事皆不書,而梁中大通二年書寇祖仁藏金事。祖仁藏金,非神怪乎?《通鑑》何以書?此羲仲所疑五事也。
北齊神武出征,遇天寒雪,使人舉氊。陳元康於氊下作軍書,颯颯運筆,俄頃數紙。神武目之曰︰「此何如孔子?」《通鑑》凡此類過褒,事皆不書,而漢延光元年書荀淑比叔度爲顏回。不知叔度於顏回,何異元康於孔子?此羲仲所疑六事也。
孫彦高在定州,黙啜圍州城。彦高倒鎻宅門,告其奴曰:「善守宅門,勿與鏁鑰。」凡此類過貶,事皆不書,而晉隆安三年書王凝之借鬼兵。「鬼兵」下,《津逮》本有「於大道」三字。於大道。不知凝之借鬼兵,何異彦高守鏁鑰?此羲仲所疑七事也。
《通厯》及《大業記》稱煬帝弑文帝,《通鑑》書曰︰「上崩,中外頗有異論。」《唐厯》及《新唐書》稱武后殺太子弘,《通鑑》書曰︰「太子弘薨,時人以爲武后殺之。」《通鑑》闕《津逮》本無「闕」字。疑以示疑,而宋元徽四年書馮太后鴆顯祖「祖」下十四字,《津逮》本脫。。按︰《北史》及《後魏書》無馮太后鴆顯祖事,唯《天象志》云:「獻文暴崩,實遇鴆毒。」元行沖《國典》云︰「馮太后伏壯士,太上入謁,遂崩。」司馬公「公」下十四字,《津逮》本脫。言事若如此,安得不彰?然則司馬公安知鴆顯祖者是馮太后與否也?此羲仲所疑八事也。
純夫曰:「足下可謂善問,祖禹安敢不答?然其間所問節目,曩日嘗陪論議,因足下之問,可以解諸儒之疑。此《通鑑》起予之助也。」云云。
羲仲得純夫書,悔難《通鑑》。《通鑑》此二字,《津逮》本不重。之爲書。君實寓局祕閣,先人實預討論。君實與先人皆以史自負,同心協力,共成此書,曰:「光之得道原,猶瞽師之得相者也。」范純夫、劉貢甫、司馬邦「邦」,《津逮》本作「公」。休亦推先人功力最多。君實嘗有言︰「光修《通鑑》,惟王勝之借一讀,他人讀未盡一紙,「紙」,《津逮》本作「編」。已欠伸思睡矣。揚子雲云︰『後世復有子雲,《》必不廢矣。』方今《春秋》尚廢,况此書乎?聊用自娛餘生而已。」嗚呼!君實所以用意遠矣!非爲寡聞淺見道也。然君實始成《通鑑》,以先人遺言求《通鑑》定「定」下,《津逮》本有「一」字,非。下文「其」字當是「一」字之譌。本,乃錄其本以付《津逮》本誤「附」。其家,而告羲仲曰:「先君子臨終時,遺言恨不見書成。而此書之成,先君子力居多,他日須有從足下求之者,若欲傳錄,但傳予之,非獨區區之懇,亦先君子之志也。」然則君實期羲仲亦厚矣!羲仲旣痛恨先人不及見奏成書,又懼後世有以小言破言、以小道害道,不幸而似羲仲者,故纂集其往復問難,使後世有考焉。

泰定二年乙丑𡻕二月,新刋于西澗書院。

瑞州路儒學教授廬陵戴起東眾甫校正。

錄事甲寅進士貴溪彭庭玉幼元校正。

本書院山長廬陵曾同雨同甫編校。

直學宋昇、學吏鄧祖禹、張本立督刋。

識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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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分三大段︰前段「君實曰然」以上,是道原問,君實答;中段「君實曰然」以上,是君實問,道原答;後段則羲仲所疑於《通鑑》者,凡八條。其問也,善於尋間;其答也,善於解紛。而羲仲所疑,尤爲別有眼孔,以矛陷盾,銳不可當。惜羲仲不獲與温公晤言,遂留此爲全書之累。然以予管見,《通鑑》可疑處尚不止此。甚矣著書之難!而後之拾遺補闕者,亦不可不有其人也。

道光丁未,上高後學李祖陶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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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所見《通鑑問疑》凡三本,《津逮祕書》不及陳仁錫附刻,陳刻又不及《三劉家集》,今刻卽据《三劉》本而成。觀卷末結銜,尚見宋槧面目。《津逮》本脫誤至百餘字,一一校出,分注本文之下,使讀者開卷了然,無煩尋檢。明季刻書家,毛氏最負盛名,而猶粗疎若是,殆假手不得其人歟?丁巳中秋節,胡思敬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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