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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庵先生文集/附录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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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卷二 勉庵先生文集
附录卷三
作者:崔益铉
1909年
附录卷四

年谱[编辑]

庚子。先生六十八岁。

正月。往参朝宗岩皇坛祭享。仍设讲会于斋室。

从侄永稷从。坛在加平郡朝宗面荷谷大涧之上。往在肃庙朝。沧海处士许公格。与郡守李公齐杜。乡士白海明。就涧上岩面。刻毅宗皇帝思无邪三大字及我宣庙万折必东。再造藩邦八字。又取孝庙日暮途远。至痛在心八字。受尤庵宋文正公笔。并刻之。又用朗善君俣笔。篆其额曰朝宗岩。又议建庙以祀神宗皇帝。尤翁闻而善之曰。毅皇何可阙也。事久未就。而遂庵权文纯公。以尤翁命。建万东庙于清州之华阳洞。其后大明九义士后裔王德一,王德九兄弟。因设坛于岩之东崖。每岁正月四日。祀太祖高皇帝。名曰大统坛。先生少时。亦尝瞻拜。至是冒风雪。徒步逾泰岭。往参坛享而归。盖人心陷溺日久。虽名为士子者。不复知尊周大义。而自光武建元以后。则旧日用崇祯永历年号者。亦皆弃不复用。先生每伤痛不已焉。

与柳基一书。论背师之罪。

基一致憾于省斋。已积有年所。而及见省斋携贰师说之论。则便如得奇货。执赃物。言必称华西吾之父师也。省斋吾之兄师也。父师被诬。则兄师不暇恤也。言语文字之间。诟骂攻斥。无所顾忌。常举省斋诗樽前且喜故人情之句曰。故人情厚。是程子指邢恕语。而省斋诗意。盖以邢恕待我也。又于云潭席上。禀重庵曰。小子有一得之见。窃以为汉沛公得天下之前。陈胜吴广各自起兵而不为僭。及高帝统一之后。则凡怀不服之心者。皆是乱贼。至于心说。华翁以前。曰湖曰洛。人物性同不同之纷纭争竞。未为不可。及华翁出而执中定顿之后。则凡贰于华翁之说者。皆斯文之乱贼也。重庵大奇而深许之。盖重庵之意。则爱基一之笃信华西。而基一本意实在于挤陷省斋也。自是厥后。去益肆凶。如曰卖师求官。如曰重翁促寿。如曰邪魁乱首。如曰何物邪慝。如曰象山黑水。其他暗自著述。无非此等口气。而隐然以汤武之奉天讨罪。朱宋之卫正斥邪自居。及省斋之丧。犹在家加麻。外示不背之迹。而闻其遗集之刊行。则又嘱其党李承膺,李宽秀,李裕善辈。制给通文。倡为人其人火其书之论。先生于省斋心说调补之论。虽尝抵书切责。犹信其尊卫师道之苦衷。非其论而原其心。每见基一诬辱省斋之状。大以为不韪。基一屡请同辞共斥。而先生不听。基一始怒先生之不助己也。及甲午七月。先生之为工判也。乃作长书。攟摭讹言。诪张臆见。钩文反复。猜怒情见。杂取俚语谚谈。詈辱罔极。至曰向日奔问之行。实为求官也。又曰。既无上䟽之路。则何不于工曹书吏答书中。极言大义也。书至数十张。大意皆以诬辱为主。旋以不送为义云。而播示远近。使之闻于先生。先生闻之。亦笑而不辨。子侄或欲辨之。先生辄禁之曰。彼不过妄人而已。何足较哉。乙未八月之变。举世未详其真。至十月。始有国恤颁布。而基一以先生不早奔问。为大何。辄说某也当国。有大变。偃然在家。盖欲陷之于不测之科也。又以先生。比于专攻上身之谷永。卒为善士之冯妇。或谓之直言佞臣。或谓之除丧方哭。其告重庵坛文及撰其父墓志。则益复骇然。凡对人说话及书疏往复。除诬辱先生与省斋外。无他语。至数千里。初不识面之人。亦皆专致凶书。求其援助其谋。害先生及省斋之至诚。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然先生一直不较。每称圣存有疑疾故如此。若言其长处。则能尊华翁。能斥倭洋。此世如圣存者。何可多得。惟其攻斥省斋。无复人理。甘与反射之逄蒙同归。则是终不可无一言也。乃以去年六月构草。至是送之书略曰。省翁心说调补之论。固不免廊柱之误。起后学迷从之疑。然此老一段苦心。炯炯若可见者。惟是师说之或有偏重。道理之或未尽明而为之耳。今若以此勘其罪。则只当曰过忧过虑而已。然其独见之智。不挠之勇。则决知其非私意执拗者之比。况如高明所云背师诬师卖师之说者。岂一毫所可比拟。至如重翁促寿之云者。只管陷省翁。而不知陷重翁。是则高明自谓依附重翁。而实有甚于背叛而攻斥者之为也。且高明每以桀,纣,告,墨,陆,鑴待省翁。而其自居则汤,武之奉天讨罪也。孟子之麁拳大踢也。朱宋之惩讨不义也。可见高明自任之重。甚令人敬服。然省翁之为桀纣。为告墨。为陆鑴。今不必分䟽。只是在高明数十年父事底道理。恐不当如是快活无忌惮也。高明之意。尝以为华翁父师也。省斋兄师也。兄而背父则宁负兄。而不忍负父。此义固严矣。然今固无背父之兄也。设使有之。弟之所以处其兄者。当有道理存焉尔。岂可索性紾臂。推纳坑坎。惟恐其或出而下石。不足则又锻炼罪恶。构捏虚无。紧紧缚住。加以铁网。要使为天下后世所不容之乱贼巨魁而后已。又奔走请助于大路街上知与不知之人。呜呼。其为父之诚则虽至。而独不有馀地于其兄乎。万一其兄之罪一毫不如其言。则又将置其身于何地耶。且高明不闻朱子责刘淳叟之言乎。刘本陆之徒。攻其短于朱子。则朱子曰子静得失。自有公议。公安得如此。又目之曰。是不近人情。又不闻郑桐溪处仁弘之事乎。桐溪尝师仁弘。后见其恶而谏。不听则绝之。绝之而平生不言仁弘之恶。由是观之。省翁得失。自有公议在。高明道理。只当含冤忍痛。不言其过。如桐溪之于仁弘。可矣。不当自为不近人情之刘淳叟明矣。况省翁初无象山仁弘之罪者乎。抑世之为汤武为孟子朱子宋子者。岂少一柳龙溪乎。当世无之。则以俟后千百世。亦可也。何必自犯名义之诛。而巧为辞说以示人。劳攘捃摭之态也。盖高明之病。常在一疑字。疑则生忌。忌则生猜。猜则生恨。惟此四病。转辗成痼。遂至不可为之地而随时随处。辄带此病而出。以至眼空千古。口无完人。殆如病风丧性之人。而为一不可近不可远之戚施。呜呼。高明其亦自知也否乎。至于此汉分上。不以愚陋浅㢢。无所知识。欲其引而偕之。道义之中。此意已为可感。而虽构诬播扬之中。亦未尝不以为责善之道。尤幸见友谊之敦。然素性合下固滞。无受善之量。且已将此身。付与高明久矣。操之纵之。都不干涉。又何足呶呶也。柳见书。恚怒如火。以为绝书而不答。惟以著书诬辱。为终身事业焉。○后甲辰。有李敏莹者。不知谁家子。而投一凶书。专事丑辱。与基一平生话头。如出一口而加㐫焉。李哲荣,李圭容。亦各以长书发恶。盖三李之书。并基一所自为而借名者也。先生以为柳之言行。去益狂妄。殆失性将死之人。真可哀而不足恶也。是年九月。柳竟死。先生犹念故旧之情。屡发伤惜之言。

三月。祗迎太祖大王御真于路次。

御真自北关上京。路过嘉茝里洞口外。

四月。移家于湖西之定山。

五月。游庆州。

庆即先生之贯乡也。常有一见之愿。且于东道士友。耿耿久矣。至是送尽家眷于他乡。益复无聊。遂自抱川启行。门人李章宇从焉。路由加平。过春川冠川。访柳信斋重植。过九龙田。访柳恒窝重岳。至洪川哲亭。访李承祖。华西祀孙。拜华西先生祠板。过砥平广滩。访梁景焕。故判书宪洙孙。过巨山。访李锦溪根元。至原州酒泉。访聘家。时先生妇兄韩令用悳及其子都事昌履幷故。惟都事大夫人沈氏及穉子。自骊州移寓于此。过堤川。观义林池。过檀溪。访姜寅谷晙会。至长潭。访柳毅锡。省斋子。逾竹岭过荣川。登迎薰亭。溯洛东江上流。拜陶山书院。访李寝郞忠镐。退溪祀孙拜退溪先生墓。过安东。登映湖亭。过新宁。抵庆州。访校村宗人铉轼。上狼山书堂。审文昌侯上书台。与诸士友会讲。奉审西岳书院。往浦会。寻龙山书院旧址。往汶山书堂。谒尤庵先生影帧。往良佐洞。访李寝郞锡禧。谒晦斋先生庙。又至玉山。拜书院。访李秉裕。奉审仁庙御笔。仍阅诸贒旧迹。游赏州内诸胜。月馀而回。路由大丘。访宗人廷翰。又访徐临斋赞奎。行乡飮礼。八月。始抵定山寓第。有南征录。

十月。卛多士。会讲于龟洞精舍。

辛丑。先生六十九岁。

三月。登薇蕨山绝顶。

山在精舍西南里许。无水石之甚奇。而特以高峻。可堪远眺。士友从者十馀人。

撰芦沙奇公神道碑文。

四月。参乐英堂讲会。

堂在湖南临陂。先生于渊斋宋公秉璿。尝欲一面。至是宋公期会多士。设讲于此。因李判书容元。邀先生。先生闻即启程。逶迤访李公于青阳。尹希堂锡凤于蓝浦。金承旨福汉于保宁。申竹轩泰镇于舒川。行乡飮礼。转至庇仁。拜二忧堂赵忠翼墓。访申明庵𬂩于道湾。拜朱宋两先生影帧。因与竹轩明庵。至沃沟。寻紫泉台。文昌侯杖屦之所。趁乐英之会。济济衣冠。洋洋弦诵。殆叔季胜事也。翌日。李公设白日场。为试士之举。先生独先回驾。

哭从弟九玉。

公名鼎铉。号樵云。少先生四岁。固穷行谊。为先生同堂知己。至是卒。先生闻讣。哭之恸。后撰墓志。

九月。承五世祖郡守公赠职。致侑恩命。

公讳裕泰。景庙壬寅。以建储四大臣党罢。英庙即位。首召复官。其事实。详见李惕斋所撰碣铭及金台山所撰志文。是年即辛壬四周甲也。上用正庙朝例。致侑于四大臣及八阃帅之庙。大臣因奏公有辛壬树立。尚未蒙恩典。请一例褒赠致侑。上从之。有是命。至翌年冬。始祗受。

游公州麻谷寺。

冬。改撰芦沙碑文。

后与奇松沙宇万芦沙孙相议。还用前本。

壬寅。先生七十岁。

三月。复拜宫内府特进官上䟽辞。

时上依英庙故事。将入耆社。文官正卿年七十以上者。并许参。故有是命。先生以为年前工判之擢。既处义不以正卿自居矣。其后赞政之除。亦不一受告身。今偶以年跻七旬。扬扬肃拜于灵寿阁。则君恩虽大。而所秉义理。将归何地。遂以短疏称病不赴。批曰。值玆罕有之庆会。在卿道理。亟宜进参矣。

四月。升正宪。

优老恩也。

启头流之行。

汉挐金刚头流。号为我东之三山。而先生于汉挐金刚。已经一览。惟头流为未了之债。是年春。河东宗人廷铉。复设文昌侯祠于横川。旧亭琴川。至是移建。走告以奉安月日。固要先生来参。适门人柳淇锡慎宗轼。宗人基镐等来谒。言观头流此其时也。先生因以启行。门人郭汉绍陪从焉。过公州孔岩。寻忠贒院旧址。过沃川。谒立斋宋相公近洙。访渊斋宋公。兼恳八世祖尚书公墓表。遂逾岭。登安义搜胜台,光风楼。过咸阳。拜灆溪书院。转至学士楼。楼即咸之人士。不忘文昌侯遗爱而寓慕刱建者也。前有长林。世传文昌侯手植云。信宿于丹城新安精舍。时郑艾山载圭,崔溪南琡民。并来会。仍泛舟于赤壁江。过晋州清水。拜圃隐先生真像。仍至河东横川。因先生行迟。影帧奉安已过矣。祗谒后。率多士习礼。盖先生所到处。多士云集。或讲或咏。衣冠之会。殆近古未有也。遂登头流山。由碧溪庵文昌台。上天王峯。赋联句徜徉而下。过山天斋。拜南冥曺先生墓。至三嘉。访香玉斋。即故处士茅庐崔公南斗讲学之所也。至陜川。遂游伽倻山。伽倻即文昌侯隐居终身之所。而一峰一壑。一水一石。无非其遗躅所在也。乃与从者数百人。由碧松亭,住鹤亭逐流而入。历清凉斋,七星台,红流洞。拜文昌侯影堂。登笼山亭。遍观石刻。过泚笔岩,吟风濑,吹笛峰,宛在岩,光风濑,霁月潭,喷玉瀑,落花潭,叠石台,造山㙜,隐仙洞诸胜。至海印寺。信宿游赏。再过晋州。观矗石楼。有社稷贞忠星北拱。朝宗大义水东流之句。因拜彰烈祠。复入河东。操文祭洪营将楗殡。过岳阳亭。入双溪寺。拜文昌侯真像于学士堂。因观真鉴禅师碑。会青鹤楼。转入湖南界。如求礼之华严寺。南原之泉隐寺。皆历游翫赏。至八月旬。始还第。盖是行也。先生以大耋之年。登山临水。历千馀里。阅五个月。行役之劳。酬应之烦。殆不可抵当。而先生少不以为劳。于人无不曲加款洽。凡书䟽往复。请谒文字。皆亲手为之。而不替于人。

九月。省抱川先茔。历谒水原阙里祠。

门人曺在学,郭汉绍从。

十月。上䟽。引咎自明。

曾于六月。有移拜中枢院议官之命。而先生在外未知。至是有何许无状之人。欲图是职。𭆘作先生辞职䟽登呈。即下所请依施之批。先生闻之以为。末世之廉耻都丧。可谓无变不有也。遂陈䟽自明。而上无答。朝廷亦无查核之举。

癸卯。先生七十一岁。

正月。议定讲修契约。

华西先生殁近四十年。其身后事。如文集及华东合编,朱箚辑补之刊行也。蘗溪旧宅之还退也。立石墓道也。刱建影堂也。皆一未有举。先生常以为忧。至是与华西祀孙承祖。相议设契。以为异日修举之计。遂以此意。通告同门知旧。又作契帖弁文。

二月。还定山第。

路由东门外。访尹承旨兢周于峰北。访李承旨载允,金参判炳玉于渼阴。过龙仁。拜圃隐先生墓。访郑判书焕翼。过温阳。拜巍岩李文正墓。访其本孙李参判圣烈而还。

四月。修大同谱。

崔氏。旧无大谱。至是长子永祚。与各道佥宗。相议始役。未周年而功告成。先生述弁文。

十一月。孝定王后昇遐。入郡庭举哀。

甲辰。先生七十二岁。

六月。上下密谕敦召。

谕书曰。艰虞孔棘。慕卿宿德。朕将虚席。共济危机。特遣崔永年。先致朕恳。卿虽衰癃。勿靳促驾。副朕渴望。宗社幸甚。疆土幸甚。先生回启曰。爱君如父。忧国如家八字。即臣师故参判李恒老所拳拳于搢绅士大夫从游之列者。臣顽愚无状。当主辱臣死之日。隐忍苟全。有䩄面目。自不齿于恒人。乃者匪常宠命。及于穷蔀。五内震越。益不知措躬之所也。夫国有缓急。义当奔问。何待召命。而犬马之年。望八加一。病势频仍。万难登途。设或能焉。由今日之政。无变今日之俗。虽孔孟在前。管葛在后。顿无下手处。惟陛下拣一二副手梢工于亲踈远近之间。而涣发大号。有雷厉风飞之势。则天意人心。抑岂无变通之道哉。

七月丁丑乙酉。拜宫内府特进官。

戊子。复拜议政府赞政。上疏辞。

时上必欲致先生。特用殊礼。遣地方官宣批曰。省䟽具悉卿恳。拳拳公国之念。宜有倍于艰虞之会。庸是特畀。扶衰力疾。即为上来。

八月丁未。行乡飮礼于定山校宫。

先生以定山本沙溪先生遗爱之乡。而寥寥几百年。尚无俎豆之礼为恨。尝与本郡士林。议设坛享。而事未就。至是命门人权膺圭等。设乡飮礼。为鼓动士气之计。

己未。承召至西江。再上䟽辞职。上遣府郞。赐批不许。

时先生以痢患。气息奄奄而召命荐降。不敢偃然在家。且当国家危急之日。义不忍越视。遂舆疾登途。盖为依近京辇。以死报国之计也。再上䟽辞职。兼言群小辈打破坏乱之状。又以病者勿厌苦口之药。以求真元之来复。恳恳为喩。批曰。省䟽具悉卿恳。以病为喩。诚极剀切。必待良手。时日其亟。如欲逡巡。岂所伫于平昔哉。须勿更辞。即为入来膺命。

丁卯。三上䟽辞职。

时先生留西江数日。痢祟添剧。王人来传圣谕。犹能起坐正衣冠。俯伏而听之。门人李载允,尹兢周来候。言于永祚曰。先生患势。虑在朝夕。须陪还渼阴。李载允家。几日服药。为还乡调理可也。遂即日发行。抵渼阴。过数宵。直向抱川旧宅。上䟽略曰。当此百怪并出。国命如缕之时。陛下所以宵旰忧虑。锦玉靡安者。当无所不至矣。以臣分义道理。若疾病幸至未剧。则固当承命进陛。一瞻天颜。兼求圣筭所定者。而病势如右。未毕镌职之请。而遽归穷山。秋声裂壑。冞增悼叹。夫人生大恩。惟君与亲。今臣亲不在。而所当尽心者。陛下而已。目见陛下之势如彼其危急孤单。日为鬼魅妖邪之所迫胁困难。而臣未能出一力发一谋。以为救援保护之道。人理蔑矣。臣分亏矣。负罪含恨。死难闭目。惟是职名未递。不可带以入地。强此收拾精神。更渎聪听。伏乞陛下。怜察而亟赐镌改。俾臣得以安意就尽焉。批曰。省䟽具悉卿恳。时虞方棘。急须学术以济之。所辞必不听许。无妄之祟。亦当勿药。待病稍可。即图上来事。遣地方官传谕。

九月丙子壬午。上下别谕敦召。

诏曰。朕之授卿以赞襄之任。岂徒然哉。世级日降。国步多艰。非有宿德荩臣。左右匡济。曷有挽回而维持之乎。卿之清名直节。朕之倾向。厥维久矣。前后敦勉。不啻恳挚。而卿乃一味言病。夫幼学壮行。将欲何为。而越视时艰。固守东冈。有若岩阿高蹈之士乎。决非中行之道也。闻卿方在郊畿。宿疴已痊。其即趣驾造朝。以副朕侧席之望。纾朕宵旰之忧事。遣地方官传谕。

戊戌。四上䟽辞职。

䟽略曰。臣之病势。渐到十分地头。旧疴新祟。互发交攻。食飮专废。气息如缕。人之有为。恃志与气耳。今气已澌尽。志何能独存。此臣不能进者然矣。而又有不可进之义。大于臣之病者。即剃发之事。是也。宁存发而死。不去发而生。宁为华为人而亡。不为夷为兽而存。此臣平日所执之意。已有所仰陈于丙申䟽中矣。今朝廷剃。人民亦剃。以此时。召臣将欲安用之乎。臣不幸生到今日。忍见先王之臣民。化为鬼兽之形。心摧胆裂。恨不即灭。尚岂可褰裳揭脚。以涉其流而从其波乎。此臣不可进之义。大于臣之病者也。批曰。省䟽具悉卿恳。经术之蕴抱。操执之精确。所以待之者。不徒今此一谕矣。且言之是而亦当其时。艰虞转剧。企伫愈切。其勿烦辞。即为上来事。遣地方官传谕。

十一月乙亥己亥。发赴召之行。至小谷里。

庚子。上遣秘书郞传敦谕。

诏曰。闻卿方戾止在门外。渴想之馀。庶可以欣豁。顾今骚讹之胥动。艰虞之转剧。汲汲若不保朝夕。复不宜逡巡。是知卿寒程驱顿。稍俟休惫。而侧席之思。晷刻为急。即为入来。

十二月乙巳丙午。入对漱玉轩。兼进五条袖箚。

上命进前。上曰。意谓卿即早早上来矣。今始入来乎。先生曰。臣八月自乡离发。中路以病委顿数朔。近稍回甦。仅为入来矣。仍奏曰。臣通籍五十年。匪分之职。滥跻正卿之列。而尚未识天颜。古人初登天陛。有仰瞻天颜之请者。臣亦愿举首矣。上曰。仰瞻之。先生曰。臣于癸酉丙子。妄陈狂𥌒之说。至被岭海之典。特蒙陛下再造之恩。生还故土。臣一毛一发。莫非圣明之攸赐也。自后国家之变故重叠。陛下屡遭千古所未有之厄。而臣未能出一气力。为涓埃之报。臣之不忠。实国人之所共知也。今臣犬马之齿。已逾七旬。百病侵凌。馀日无多。陛下未知臣无用。屡降召命。礼遇隆挚。抑陛下何所取于臣。而有此非常之恩数乎。臣本蔑学。且生长乡曲。所闻见。只臣祖与父之遗训。何足启沃于圣心哉。臣之愚𫘤之见。已悉于戊戌䟽中。而未蒙采纳。臣之今行。岂敢期采纳所言。亦岂敢望生还故土乎。今日国势岌嶪。迫于朝夕。陛下如有翕受之圣意。臣敢尽言无讳矣。上曰。卿本强直。故不符于人。朕所已知。且年前䟽辞。虽多逆耳。朕心则知其可而或碍于时势。有难变通矣。然今此艰虞之剧。待卿匡济之策。故玆特召之。惟卿嘉猷嘉谟。岂不采纳乎。先生曰。臣言辞陋拙。谨具一箚。庸备乙览。仍跪进袖中箚子曰。如蒙采用。则实宗社之幸也。秘书丞李明翔。读箚讫。先生曰。陛下试观今之事势。以为将兴乎。抑以为将丧乱之时乎。上曰。果丧乱之时也。先生曰。陛下如知为丧乱之时。则知所以致丧乱之由乎。只以今日民会言之。挟恃强邻。敢肆凶暴。其罪固不容诛。然民心即天心也。民心涣散如此。则天心从亦可知。岂陛下事天之诚。或有未尽欤。抑有司之臣。不能对扬圣德而然欤。上曰。朕则自谓尽诚事天。而天道之不应如是。此朕之不明。不能董卛臣工之所致也。先生曰。今日民心涣散。皆由乙未以后。无复仇之志。无复雠之政故也。如有复雠之志。复仇之政。则民心自固。宜无今日暴乱矣。臣近日屡伏见诏敕下者。哀痛之旨。溢于辞表。王言如纶。而未见实泽之下究。此曷故也。此陛下徒事文具。不以实心行实政之故也。臣闻陛下不行太庙展谒礼久矣。请亟动驾。展谒太庙。御望庙楼。召会民。使各俯伏于庙门外。降哀痛诏。引咎责躬。如成汤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之意。然后招入其为首者数人。亲加晓谕。择其言之可用者实施之。而使各散归。则此亦化育中物。岂有终始拒逆之理乎。上曰。孝惠殿练祀前。展谒太庙。拘于礼制矣。先生曰。如此则臣恐陛下终无展谒太庙之日矣。上曰。何谓也。先生曰。闻陛下多拘忌故云矣。上曰。朕安有拘忌乎。况祖宗妥灵之地。而岂有拘忌之理乎。先生曰。臣闻自日本司令部。有所告示者。凡境内警察。渠皆自担云。然则我国之警厅法部。皆为无用矣。噫。谁知五百年宗社三千里疆土。一朝为日本所亡乎。然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岂专归咎于彼乎。自乙未大变以来。我君臣上下。若能小知复雠之不可不为。而加愤励焉。则今日之国势。庶不至于此矣。今举国臣民。皆为俘虏鱼肉之惨而莫之救。呜呼。天乎时乎。思之到此。只有溘然无生之愿而已。因放声痛哭。又奏曰。今则国将亡矣。虽有良策。将安所施乎。虽然。与其坐而待亡。孰若幡然一悟。小试当药。而更待天命乎。臣之袖箚五条。俱为今日急务也。而非有关于外人。不求助于政府。皆在陛下转移宣行之间。伏望亟降处分。上览箚毕。仍教曰。哲庙宪庙未行追尊。亦据古礼周公追王文王王季太王。而不及傍尊矣。周公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故。太庙皆用天子之礼矣。文庙之祝。称敬祭者。亦载大明辑礼矣。庙主不书大明赐谥。亦有参酌者矣。至若景孝殿洪陵馈奠。则春秋之义。君雠未复则不书葬。今虽因山。与不葬同。故依葬前礼。尚行馈奠。纯明妃服制。则端懿嫔丧礼。仿昭显时礼而行之矣。考诸大明典礼。则懿文太子庄敬太子礼制。有已行之例。故据此行之。俱有载册在此矣。先生曰。陛下岂无考据而行之哉。然不是不刊之典。臣所奏者。经礼也。伏乞采纳焉。上曰。此非猝乍间断行者。第当商量矣。是时。上常以日出后就寝。午后起寝。百度废弛。先生以夙兴夜寐。奋发淬砺之意。终又反复陈勉而退。上仍赐食。又使掖隶。扶护降阶焉。○时倭贼诱引我国东匪馀党。使之薙发。为其伥鬼。名曰一进会。在在啸聚。诟骂君上。凌辱宰相。气焰日炽。中外惴惴。先生进箚。首言其犯上不道之罪。以为彼所谓民会者。聚众不平之徒。纠结酝酿。已非一日。而外挟势于强邻。内借端于朝廷。不有君父之严命。不有政府之大官。擅夺罪囚。恣口诟詈。甚至有阙门会哭之变。噫。纪纲绝矣。名分亡矣。国何以为国。人何以为人哉。斯民也。是皆先王覆育之赤子。礼义之遗黎。初非有乐𥚁喜乱之性者也。亦非无尊君爱上之心者也。胡乃一朝易性换心。至于此极也。呜呼。此岂可不为寒心而痛哭者哉。虽然。此众民者之罪。固无可言。而尚未闻陛下之如何修省。政府之如何变动。臣固仰陛下临急整暇之盛德弘量。而臣实未知今日所恃者。果在何处乎。欲恃天乎。则民心即天心。民心已如此。天心亦可知矣。欲恃政府乎。则今之政府。正彼之所仇视者也。盖彼乱民之徒。悖则悖矣。逆则逆矣。论其罪状。当诛何疑。然独不思乎政府所以自为者。有以所召之乎。陛下试思之。近日居政府者。果皆何如人耶。纵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诸葛亮者。犹有能心存国家。与君同休戚者乎。纵未有面折廷争。补过拾遗如汲黯者。犹有能不为巧言佞色以逢迎人主者乎。纵未有宦官宫妾不知姓名如王素所言者。犹有能粗守雅操谨身知耻者乎。才言不如此。则必皆贪权乐势。谄谀奸诈之徒耳。必皆蠧国害民。谋利聚货之徒耳。必皆弃礼义捐廉耻。患得患失之徒耳。必皆贩君卖国。为贼伥鬼之徒耳。如此之类。盘据进退。数十馀年。然则国何以不病。民何以不疲。人心何以不离散。而𥚁乱何以不荐至乎。然殷高不遇雊雉之灾。则不能致嘉靖邦国之效。周宣不遭共和之乱。则不能致周室中兴之美。句践不遇会稽之耻。则不能成沼吴之功。燕昭不遇子哙之变。则不能成报齐之绩。盖多乱所以兴邦。乱极所以思治也。陛下固知今日事势之无可奈何矣。然其变移转动之机。犹在乎陛下之一心耳。陛下料今臣下之得罪最重。为民所切齿腐心者。谁其甚者。政令之为时巨弊。使民疾首蹙頞者。谁其甚者。臣诚愚昧固陋。不可枚举而历言之。然其在官贪鄙。循私灭公。缔结无赖之辈。以贿赂挟杂者则可诛。为观察守宰贪饕剥割。以鱼肉生民者则可诛。专事聚敛。损下益上。以敛民怨而归之上者则可诛。挟邪术左道。以惑君上者则可诛。挟敌国外人。以胁君父者则可诛。或为契券。或为条约。以国权土地与人者则可诛。灭弃纲常斁败彜伦。言必毁圣人者则可诛。厌薄古道。乐慕外俗。好新异而尚奇巧者。则又可诛也。又言择贒才以任政府。禁聚敛以保百姓。兴学校以养人才。修信义以交邻国。正邦礼以救末失凡五事。而邦礼之失。即宗庙位版。有明赐谥之削去也。追尊四世时。真庙宪庙哲庙之阙而不举也。景孝殿及洪陵馈奠之不撤也。纯明妃丧。臣民服制之亦以期年也。文庙祝式。不书御讳也。终又以正心二字。为兴衰拨乱之要法。前后凡屡万言。

待命于布德门外香祝课。

先生一辞天陛。义不可悻悻而归。遂退伏香室夹房。以俟一言之或蒙采纳。而上终靳兪音。时搢绅章甫之逐日来谒者甚众。都下人民。亦莫不延颈颙祝先生之言之实施矣。○或者以为当今国事之痼弊。有非一朝一夕所可矫救。先生须受敕行公。积以岁月。期于圣心之稍稍回悟可也。且既已入城。则肃拜灵寿阁。参名耆老社。义无不可。先生曰。此所谓枉尺直寻之论也。且当危急之日。奚暇入耆社。为一己之荣哉。

壬子。上䟽陈情。

䟽略曰。臣伏念陛下。自今年六月以后。特用殊礼。以召臣于𤱶畒之中者。岂尝欲一见其面而止哉。盖意其有一得之愚。可以裨补国家耳。今臣待命阙外已六日矣。使臣言善也。其采而用之。当不俟终日矣。如其不善也。其斥而罪之。亦当无所惜也。善而不采。不善而不斥。是陛下直以臣为戯也。臣虽无状。亦知羞耻。何陛下轻视臣下至此也。且臣所言诸条。虽不足槩于圣心。然其于目下切急之务。亦不无少补。而行之又无所甚难矣。设使有难行者。陛下心中去一私字。而沛然行其所无事矣。陛下心中之私。与陛下所居之位所临之国。其轻重何如也。且臣未知今日是何等日也。外人之侵侮凌踏。犹属歇后。而至于国内警察之担任。则上无朝廷矣。下无人民矣。如此而陛下犹不能奋发惕厉。朝廷犹不能洗涤振刷。五百年宗庙。三千里疆土生灵。将付于何地乎。臣言念及此。痛哭欲死。遂至于大发狂疾而靡所止也。臣既膺命于屡召之下而至矣。言而不见施则亦当受罪而去矣。岂有俛首伈倪。只以一赐对为荣而退哉。伏乞陛下。亟下雷霆之威。治臣狂妄之罪。以为人臣者戒焉。批曰。省䟽具悉卿恳。所言皆切实。未始不警省而翕受。今日国势之不振。如久痼之病。可期月而疗。有非可以一丸药。苏完于一日。方言之而求其效。其或未之熟思于时措也。念玆艰虞。懋乃协赞。共济国事事。遣府郞传谕。

戊辰。再䟽陈不可去之义。兼言借款日货。依附外国之非。

时上闷先生之久伏阙外。连遣侍臣及掖隶。谕以退俟私第。而先生冞积诚意。坚执不退。盖孟子所谓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之意也。至是又上䟽。略曰。伏睹今日国家事势。臣舍陛下而将安往哉。以言乎陛下之左右。则谄谀巧佞之徒。厌然媚于前。而潜怀欺慢之心。百方为贩君卖国之事矣。以言乎陛下之朝廷。则其小人者固皆内结奸细。外挟强敌。以为盗权取禄之计矣。其稍存体面者。又皆惜身避事。累然却后。举怀吾君不能之心矣。以言乎陛下之百姓。则乐𥚁思乱之类。骚然横于涂而敢肆罔测之言。不惮为引冦导贼之伥矣。以言乎陛下之邻国。则狐媚狙诈。败盟负约。专行幷呑之术。而自揽政法之权。絷我手足。箝我口舌。不知又做出何样𥚁变矣。呜呼。主孤如此。国危如此。臣纵不能碎首刎颈。以报陛下于万一。宁安忍舍陛下而去哉。抑陛下既以此时召臣。宁复以此时遣臣哉。盖自古失国者。有为权臣僭窃而失者矣。有与敌国战不胜而失者矣。未闻有以言语文字作契券成条约。举全国与贼。而不交一兵。不发一矢而失者矣。又曰。以近日货币矫正事言之。矫之诚是矣。第未知矫之将如何也。若必先借款于外国。则必当有典物矣。有典物则必当以土地矣。以土地则陛下受先王疆土人民之托。乃欲一朝举以与人耶。且臣未知借款将用于何处乎。不问多少。借款之日。即无国之秋也。比闻此约已成。臣于此。尤不胜哀痛之极也。然幸而姑未借来。则臣愿即缴还其契券。节财俭用。徐俟国力稍纾。然后议之可也。彼若以败约责我。则虽空征数月之息。宁不愈于割肉而充腹者乎。然苟求此祸败之由。皆依附二字为之祟也。臣愿自圣心先断依附他国之根株。确立圣志。不挠不屈。宁自主而亡。不依附而存。凡群臣之中。依附外国者。并皆肆诸市朝。以号令一国。然后务勤内修之方。亟图自强之策。一如臣前箚所言者。心心念念。惟在于安民而保国。则彼虽无义。亦当畏天下之公议。而不敢遂呑我矣。此臣之日夜伏地。庶几望于圣明者也。批曰。省䟽具悉卿恳。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亦以时也。前此所奏。非不体念。惟其可行而行之矣。卿之衰癃。有未可强策。即为还第调理事。遣府郞传谕。

己巳。封还批旨。

封章后翌日。批旨始下。先生承批以为老臣之前后进言。非出于得已不已。而自上所答。不啻听之藐藐。若只以承顺为恭。则虽有嘉谟良策。将焉用哉。遂用古人封还诏书之例。还纳批旨。

壬申。三上䟽待罪。

䟽略曰。臣于日昨陈䟽。冒言不可去之义。而尾陈借款之必亡国。依外之必取𥚁。言虽狂妄。理实白直。庶几陛下之感悟。而朝廷之警省也。及伏承批旨下者。则不过是文具例式。而似不全省䟽意者。臣惝惑忧叹。窃计以为出纳之官。政府之臣。能使少知事君之义。则固当覆逆缴纳。使王言一出于诚实。而不示臣下以厌言自是𫍙𫍙之色可也。乃熟视无一言。至使臣作为怪举。不受批旨。而亦不能声罪致讨以少扶国纲。于此而可见朝廷紊乱之一端。而今日𥚁败之所由至也。仍请被不从命之罪。以为人臣之戒。上批曰。省䟽具悉卿恳。卿之所陈。无非忠爱之至。朕岂不体念而行之。然不无商量者存。至于货币矫正。自政府妥宜措处矣。卿其谅之。退俟私第事。遣府郞传谕。

弘文学士南廷哲。上疏请用先生之言。

䟽略曰。窃伏见陛下于赞政臣崔益铉。致敬尽礼。引而接之于筵席之上。此盖盛世之事而于今有之。臣庶耸动欣欣然有望治之心。然陛下所以召致崔益铉者。岂不欲进其身而用其言乎。夫既进之矣。夫既言之矣。而侧听屡日。未闻有采用之举。将使天下后世。谓益铉为有直谏之诚。谓陛下为无虚受之实。臣窃惜之。虽升平无事之日。尚不可以虚礼縻贒。文具求言。况凛凛然将危将亡如今日者乎。孔子曰。悦而不绎。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学者之为学。犹尚如此。况帝王之治天下乎。陛下何不以益铉所陈箚䟽。下诸政府。一付之公议。使之烂商奏禀。而陛下躬亲裁之。择其可行而行之。不可行者而置之。将见陛下转圜之举。与日月同其光明。翕受之量。与河海同其深广。转危为安。倾否为泰之机。实在于此。陛下何惮而不为乎。虽其所言诸条之中。或有一二未槩于圣心。不中于时宜。而事系碍难。礼涉慎重。不可遽尔议及者。其志则未尝不忠。其言则未尝不直。亦且容之。以示陛下恢弘之度。尤岂不为圣德之光乎。闻益铉以年老笃病之人。屏伏阙下。寒处冷食者。已多日。以死自居。期期不退。此亦古人尸谏之义也。万一言未及采而使益铉。遽先朝露。其为圣朝之累。当何如哉。臣于益铉于四十年前。虽不无稠广一面。而未尝有生平之契。过从之欢。今此所言。非敢一毫为益铉地也。断断为陛下地也。为天下国家地也。伏乞皇上。渊然三思。亟降处分。容受直言而断行之。实宗社万世之幸也。时赵公秉镐,金公鹤镇。亦上䟽言之。不报。○先生近一朔寒处冷食。昼则酬应甚烦。夜则耿耿不寐。披阅九经衍义及周易等书。子侄及门人安弼濩,崔凤韶,蔡相悳,崔铨九,尹恒植,李承会等。始终侍侧。族孙万植。宗人孝硕。岭南人李承远。左右服劳。至此岁色垂尽。且北风雨雪。气像愁惨。先生自不禁百感交集。除夕有诗一绝曰。岁暮三韩国。吾王自圣明。孤臣偏被眷。积罪至今生。

乙巳。先生七十三岁。

正月甲戌。还纳赐送钱米。

上念先生之经岁旅次。饥寒到极。命会计院。特下三万钱三石米。以补客费。先生再三固辞而还纳焉。

丁亥。除京畿道观察使。

己亥。上䟽辞职。兼陈所怀。

䟽略曰。呜呼。臣何伏承退去之命。今近一月矣。臣非不知陛下待臣之薄。厌臣之甚。然臣犹不能决然退去。徊徨踯躅于歧路之间者。岂有他哉。诚望圣心之万一回悟。而庶几复见天日之明矣。迺伏见近日所下恩命。以臣为京畿观察使者。臣于是乎。益见陛下无意于国家之兴亡。不容臣一个也。虽然。以陛下始初召臣之勤。望臣之厚。而观今日之所为。似不全出陛下之本意。而必有宵小辈之谗言。使陛下过疑于臣也。臣虽无状。岂忍以将死之年。利一观察使而来哉。夫入君以雷霆之威。秉万斤之势。臣下有罪。诛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窜逐之可也。未闻以利诱之而使之去也。陛下何不谅臣。至此之甚也。且臣前后所陈。虽无伦脊。反以察之。非全无一言可采者矣。只以贒邪进退一事言之。贩君卖国之贼。依旧盘据于陛下之朝廷。聚敛贪虐之贼。依旧出入于陛下之左右。奸佞谄邪之贼。依旧浊乱于陛下之政令。而陛下一向不察。信任庇护。上以失皇天眷顾之心。下以失万民爱戴之意。使先王神灵。有殄享之悲。而四方百姓。兴曷丧之叹。陛下独不见自古人君之惑于小人以自亡其国。及其求为匹夫而不可得。然后悔之。已无可及者乎。况今强敌在傍。嗿舌如箕。不知何样变故。起于一朝。而至为不忍言不忍闻之㐫说。以载于所谓新报之中。臣一闻其语。骨惊胆掉。直欲一剑自刺而无生于世也。诚能发自圣衷。大加奋励。持一环刀。斫案起立。先取卖国乱政之五六贼臣。磔之于市。又取左右所列珍玩奇物。尽行撞破。示天下无私。然后凡奸细佞行之徒。各以其罪诛窜之。进一国老成有德望者。置诸政府之首。次擢贒才列于庶位。使之专任责成。凡政令之病国害民者。一一除罢。夜以继昼。务行善政。有雷厉风飞之勇。而无因循姑息之弊。则不过期月之内。整顿得五六分。可使民心复回而天意重得矣。如此而彼邻国者。犹行倂呑之术。而必欲逞恶。则我固与天下列邦。证约立盟。通用公法矣。岂不能移照各国。会合谈办。以求天下之公论乎。若我自无为。依旧是沁沁泄泄之态。则彼邻敌者。固视我如囊中物矣。虽列邦者。亦当以为应然。而无所发公愤矣。天下岂有为善而亡其国者乎。呜呼。臣非不知陛下大厌臣言。欲遂缄口而速去矣。然臣一息未泯。不忍忘君。耳目所触。性情所激。又不忍不言。若夫观察之任。更在朝廷。择而授之。臣不必烦言而辞矣。

二月甲辰己酉。被逮于倭贼长谷川好道。拘于其司令部。

先生自承畿察之命。为就静治䟽之计。移定舍馆于锡洞万植家。而䟽辞中。请斩卖国乱政之五六贼臣者。实大𥚁立至之根柢也。是日早朝。日兵九名。突入舍馆。其中所谓队官者。向先生问曰。崔判书大监乎。先生曰。然。队官上名帖。脱帽礼曰。吾司令官。有质问事。暂邀大监矣。先生曰。司令官非长谷川乎。日兵曰。然。先生曰。长谷川欲见我。则渠当自来。何敢召我乎。尔等速去。偕长谷川来。日兵曰。大监果不往乎。先生厉声叱曰。吾即不去。汝将何为。吾乃我国之大官也。岂为汝招而往乎。尔等速去。必捉林权助,长谷川来。因再三叱促曰。所谓林权助长谷川捉来耶否耶。日兵等。相顾而笑谓在傍者曰。大监老妄而然耶。抑素性然耶。遂拔剑环立。把持左右袖曰。大监去乎否乎。先生叱曰。汝虽无礼。焉敢把吾袖乎。于是。门人侍者。知终不免。谓队官曰。大监尚未盥洗。且未食飮。少俟之。队官许之。既入房内。收取行装文书而出。侍者进水。先生盥栉。正衣冠。已而食进。先生飮食如常。顾谓左右曰。此非林权助,长谷川所为。皆我国五六贼之指嗾也。吾年将八旬。恨无死所矣。今日当与长谷川,林权助。决死生矣。遂命进轿而出。至明洞日本宪兵队所。即我旧掌乐院也。时人皆畏缩散避。惟子侄及门人崔铨九等陪从。皆被阻不得入。惟永祚随入。置轿于阶下。日兵扶腋而出。拥入堂上。坐未定。先生问曰。孰是长谷川乎。有一酋纳其刺纸。乃宪兵队长高山逸明也。先生掷其纸于地曰。招我者。林权助长谷川也。何不来现。使汝小酋。问我乎。高山曰。我亦官人也。公何尔汝我乎。先生曰。汝辈乃犬彘不若者。顾不可尔汝汝乎。高山不答。更诘问曰。闻公近引清国。远引俄法。以倡斥日之论。若然则有关于两国交谊者不少。此吾司令官所以问公也。先生厉声叱曰。倭洋一也。丙寅之乱。非洋而何。甲申之变。非倭而何。斥倭所以斥洋也。丙子纳尔时。独上䟽斥和者。是我也。俄法皆非洋乎。我则但知有我大韩而已。汝日本。吾所不知。更焉知俄法乎。且尔安敢言交谊二字乎。乙未弑母之变。乃我韩臣子万世必报之雠。而三浦及吉濬,范来逋逃之逆。尚保首领于尔国。且以近日尔辈所为者言之。诡诈百端。专行幷呑之术。尔安敢言交谊二字乎。我韩三千里之民。凡有彜性者。孰不忿疾于尔。思一踏平尔国也。但我朝廷无人。故尔敢恣行而无忌惮尔。然尔若杀我则已。我生则尔辈不能逞凶计也。时先生声气俱厉。屋瓦皆震。高山遂避入西边室。顾我巡检之在傍者。举大拇指曰。大韩人中此也。使两倭。欲扶而去。先生又厉声曰。林权助,长谷川两厮。何不招来。而使我安去耶。我既被尔捕虏而来。则亦不当生离此地。何不速唤林权助,长谷川来耶。高山大怒。唤先生长子永祚。使之扶出。先生坐如故。而骂不绝声。高山亦知其不屈。乃令其宪兵。扶腋乘轿。拘于南门内司令部。即我故宣惠厅西廊也。已而闻金判书鹤镇及许参赞𫇭。亦皆被逮而入。拘于各室。使不得相见。是夜子侄及从者数十人。皆露处于司令部门前毛廛都家。

辛亥。出司令部。押还抱川乡第。

前日夕。高山逸明。送日兵邀请先生长子永祚。高山曰。方今日俄相战。莫非为大韩。而大监䟽中指日本为敌。故我林公使期欲雪愤。至有郁陵岛逐置之举。而司令官及某等。力劝止之。将以明日。第一铁路。护送乡第矣。公意何如。曰。老亲上䟽后。尚未承批。安得还第乎。高山曰。此则勿虑。我公使陛见时。当禀达下批矣。须明日早发也。曰。老人气眩不能乘车。虽无眩气。亦不欲乘车矣。高山曰。然则往抱川可乎。盖高山先探抱川定山洞名里数故也。是日朝。子侄宾客。皆待于司令部门外。而日宪兵六人。拥轿而出。至砖石岘停轿。子侄宾客。始得拜谒。先生气貌如常。顾谓左右曰。彼欲拥我何往耶。永祚,永卨进曰。往抱川也。先生笑曰。彼辈亦煞费心筭也。今朝促我盥洗。拥我乘轿。意谓将移于别处矣。乃往抱川耶。

戊午。入京。庚申。出西江。治䟽。

先生再入京师。本非所欲。而向既被押而还。则义不可泯默。且发向定山。不可无一䟽告归。而城里则宾客热闹。无暇操笔。遂出城外。为封章渡江之计。䟽略曰。臣妄论时事。大为日人所忤。拘执数日。不幸不死。至被押逐。辱国辱身。伏念臣虽草芥。以爵则一国之重臣也。以齿则耆社之老物也。设使所言。有忤于彼。渠固当直之以理。不当肆其威福。以失邻国之体也。今乃不有其爵。不有其老。恣其胸臆。擅自操纵。无礼无义。真夷狄之无责者。夫何足云。但以我堂堂大韩。土地非不广矣。人民非不众矣。强仁行善。非不足以自大矣。守信明义。非不足以自立矣。乃萎靡卑弱。自失主权。使彼辈之无忌惮。至于如此。国势之可为痛哭者。岂直此一事而已哉。臣于彼于此。虽欲求死。而皆不可得。则从此当与陛下。生死辞矣。臣之朝夕残喘。更不能为陛下来矣。伏乞陛下。慎无以国家为戯。亟取臣前后所陈者而留意焉。勿使小人者。专行剥丧。则宗社之幸也。生民之福也。臣经过阙下。不忍便诀。冒悚露章。仰吁苦衷。呜呼。四十年君臣之义。止于此而已矣。

辛酉。被逮于倭贼小山三巳。拘于其宪兵队所。

是日午后。日宪兵二名。又来传其队长小山三巳之言。劫先生往。先生骂小山曰。吾戴吾头来。任尔为之。尔何多言。小山使宪兵。拘于明洞宪兵队所。盖时辈侦探先生之治䟽。又嗾倭贼而有此举也。䟽本。亦未及登彻。

癸亥。出宪兵队所。押还定山乡第。

前日夕。小山三巳。遣人招先生长子永祚。但问上䟽与否及定山路程。语以明朝押送之意。是日晓头。日兵二名。保护先生。出南门外。乘之轮车。李承旨载允。及诸士友。并流涕告别。午抵全义芳耳洞。宿女婿任进士明宰家。翌日还第。○先生在囚。吟一绝曰。万事曾闻有志成。跨年阙下置身轻。寸丹未效俘先及。更作何辞答圣明。

长子永祚。与门人曺在学。绘藏先生像。

前此所绘有数三本。而皆失真未惬意。永祚与曺在学。议方改绘。全州人蔡龙臣。以画名。适宰定山。遂使门人赵泳善。往邀写出二本。一本藏于家。一本赵泳善奉去。其后又移模二本。一本奉于泰仁泰山祠。一本门人吴凤泳奉去。

十一月庚午壬申。上䟽请讨五贼。

前月二十一日。倭贼伊藤博文。构成五条新约。威胁朝廷。贼臣朴齐纯,李址镕,李根泽,李完用,权重显辈。调印擅许而缀旒之。国脉至此绝矣。时永祚方为显寝郞。弃官而归。告其事。先生不胜愤痛。即陈请讨之章。略曰。当初彼使。既为此新约成立而来。则我政府必无不知之理矣。既知之而不能通谕一国。示民以必死之义。乃设会议之席于半夜人不知之时。观其举措卖国之事。已七八分成矣。至临议席。而陛下虽被困迫。而能一震天威。如孙讨虏之斫案。参政及诸大臣。能拼死痛斥。如先正金尚宪之裂书。而头可得约不可得。则彼虽列兵勒迫。当奈我何哉。且况有各馆耳目之傍观我国人士之奋起。则彼又岂可尽行屠戮乎。设使彼不自戢㐫虐。敢以大炮从事。与其屈首下心。蒙耻受污而亡。曷若一奋气力。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如北地王谌之言乎。顾乃计不先定。惴惴栗栗。虽有陛下之不允。而终未免柔懦巽劣之态。虽有参政之固拒。而仅亦不书可字而已。此倭贼所以敢于勒迫。而齐纯诸逆所以敢于擅许也。然则若齐纯以下诸逆者。素以倭贼之伥鬼。以卖国为伎俩。无忌无惮。恬不为怪。此固万剐凌迟。而犹有馀罪者也。至韩圭卨。身为政府之长官。既不能虑事于始。而又不能正其下。亦恶得免溺职之罪乎。且彼倭贼者。恃其稍强。气骄志溢。以劫邻构怨为能事。以败盟坏约为长技。不念同文之大义。不顾各国之公论。专欲呑噬。恣行无惮。世若有桓文之君。若此者。岂肯舍而不殪殄灭之耶。迨此君位犹未替。人民犹未亡。各国公使犹未还之时。而契约之书。幸而不出于陛下之准许。参政之认可。则彼之所恃者。特不过逆臣辈勒调之虚约也。宜先亟取齐纯以下五逆之首。正其卖国之罪。择建外部之官。飞照日馆。缴灭其要盟非盟之伪契。又急通照于各国使馆。大同会办。声明日本恃强劫弱之罪。如是而陛下之心事。人民之情愿。可以布昭于天下各国。使天下各国之人。亦知我君民之本心。而奋发振起之功。可以转亡为存。回死为生矣。今若一直畏缩而已。则所畏者亡耳。今既亡矣。复有何畏惮者也。假令因此而增彼之怒。陛下独不闻大明毅宗殉社之义乎。伏乞陛下勿以臣将死之言而忽弃之。亟行臣讨国贼缴伪约之请。俾国家亡而复存焉。批曰。省䟽具悉卿恳。以卿忧愤之忱。固知有是言。亦自有斟量者存。见大臣联䟽之批。庶可以谅会事。遣地方官传谕。

癸未。再上䟽申前请。

时辅国闵公泳焕。以讨逆之义。率百官庭请。几日不得意。退而自刎。原任大臣赵公秉世。自加平上来。请对陈箚。亦退旅馆。飮药殉节。洪参判万植。飮药自毙于骊州之乡第。主事李相哲。兵丁金奉学。亦皆自决。于是搢绅章甫。市井商旅。莫不陨心捶胸。欲食五贼之肉。而五贼挟倭作威。主上亦莫能制矣。先生日夜愤郁。按住不得。至于却食添病。而惟以赴死阙下为义。促治行具。时倭贼虑先生复上京。频来侦探。一日先生欲启驾装既严。倭兵四名突入问曰。大监将安往乎。先生叱曰。吾之行止汝问何为。倭曰。大监尚在监禁未解中。不可任意出入也。先生度不得上京。遂再上䟽。申前请。上终不答。

庚寅。行长孙元植冠礼。

元植三岁失乳。先生竭力抚养。诚心教导。至是先生不安于家。期欲有事乃已。而犹曰冠礼。所以重成人之始。虽当仓皇急遽之中。安可草草放过。遂迎宋秉济为宾。备礼行之。

为文。布告八道士民。

先生以为今日人心。鸩毒宴安。虽死在目前。而犹怀燕雀处堂之思。遂痛说国家人民将亡之状。乱贼夷虏交蚀之罪。为数千言。又尾附讨杀逆贼。勿纳结税。勿乘轮车。勿用彼物等数条。冀或洗心省悟。奋发有为。而中外泄泄。不啻归于纸上空言。其甚者。至或有发告传布之人。俾受困辱焉。

十二月己亥癸亥。与同志诸士友。会讲于鲁城阙里祠。为文告先圣。又有誓告条约。

申明庵𬂩。时在阙里祠掌教授。常欲一邀先生。设讲会者久矣。至是郑艾山载圭。闻国变。与其知旧十馀人。千里𮖐足来。谒先生。为同去就。共死生之计。先生以为若设阙里之会。则必有远近多士之收议。而庶或有众心成城之望。遂冒雪登程。剖冰渡江。备经艰险。得抵阙里。会者。殆数百人。讲毕。为文。略叙今日痛迫之情。告圣像。又以扶吾道。保华脉。卫宗国。绝仇敌等事。著为数三条。以告会员。以正月二十二日。齐会振威。拼死叫阍之意。立约而归。倭贼探知其机。置兵于振威以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