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先生朴文纯公文正集/卷六十五
杂著凡例
[编辑]近思录释疑考正凡例庚子
[编辑]初拟只据已考落字塡补而还之。曁颇更详则此外误处未考者甚多。不得已各寻所引本文与今释疑。反复参互。欲求其是处而从之。庶免鲁鱼相混之弊。非所以反循其旧。纷纭自私也。盖笺注之法。既取其大义。则区区一字二字之间。不必尽同。是故朱子之于四书所引诸先生说。多有更加点化者。然窃观释疑之义之例。似未甚直附于此。而近于栗谷所谓有删节而不敢添一字之意。〈间有换补数处。然亦甚罕。〉后之与校此书者。恐亦不可徒推之古注。而不以互商于本文也。〈注说若幷见于语类性理易传等书者。不能遍考。姑从其易閟者。如或并已考出则直著其书名。〉玆列其目于左。
一。分明落字〈如无极注一阳初动下。落处字之类。〉误字〈如无极条天地万物之地误作下之类。〉及本无字。〈如无极条太极而之而误添之类。又如本条先生作之类。此则宜更商量。〉则当直改以从本文。
一。考释疑有因删节。致文义未甚贯畅。而本文字数亦不甚多者。〈如动而生阳条皇极经世下。当有书字之类。〉拟准朱子节要追刻纸头例。更加斟酌而为之。使释疑无失删节之义。而观者亦有通晓之益。
一。本文虽与释疑不同。而其文义稍冗。不必追改于释疑〈如无极条解下去所谓。化汇下去之字之类。〉及或自诸书注中已点化来者。并宜不从本文。
一。古今注例。亦固有以一人始终之说。而后来合为一段者。自朱子四书集注不分两程伯叔之外。未有以两人之言遂混为一说者。〈如阳变阴合。以勉斋语为朱子说之类。〉此则已著其义于本条。恐当改正。
一。释疑之文。或因删节有太苟简处。〈如中正仁义条。正而固也。诚无为条。动之初之类。〉敢略具其疑惑。欲以取裁于先辈君子而未及焉。盖此书本多后来所修补。故亦有此意。
一。世采所考堇及二卷。第一卷舍一二未考外。并皆从头逐条勘会。而第二卷虽颇考仇。未能详均。当更详之。
一。释疑与本文异同处。勿论可否。姑并剔录者。实欲更就中间煞用分别。因以仰质于曾所汇纂诸公。庶无未尽之叹。而今病不暇卒业。盖其落误者。殆十之一二。宜刻行外者殆十之三四。虽与本文异而不害仍存者殆十之五六。敢并著其意。
初谓贱疾未遽至此。妄欲乘间以尽心于斯役者。今疾势日痼。加以心虚神瞀之证。决难遂言。玆敢奉完。第其考仇散漫。使后之继斯役者。将不能通晓其义。谨又剟其大略。以复盛教。幸加商察。
栗谷先生四书谚解修正凡例
[编辑]一。此书之序当用四子本序。而其中孟子口诀。自万章下篇缺。犹未成完书。玆以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序之。
一。此解一以简省为主。故其于谚释语意。多未尽正。如子曰两字之间及也字下皆无训。如然后字下及其上文句绝处各有口诀之类。今不敢有改。姑仍元本。以存其大体焉。
一。元本虽曰出于沙溪先生家。实系写本。且多讹误。唯中庸谚解为先生亲笔。藏于石潭本第。手泽尚新。玆与三解元本参互考证。一一随其义例而整顿之。
一。元本中或有一二脱落处。今以其上下义例推之。略为添修。至如大学补亡章全文。孟子万章下篇以下口诀。亦皆仿此。
一。此解若揆以官本谚解。只宜具书本文。继以谚书。一仿其法。而不但事役甚艰。且似不敢与见行官本并例。姑用今法以衷之。
一。此解与官本不同处。一则文义顿殊。一则或用本文或用谚释。以致各异。玆以圈点别之。其文义顿殊者○之。或用本文或用谚解。以致各异者之。使读者易晓。
增修潘南世谱凡例己酉十一月十八日
[编辑]一。朴氏得姓自罗祖赫居世。厥后屡见于中国诸书。固为东方著姓矣。今据舆地胜览。其显者如竹山,顺天,密阳诸族不少。然世载名德。再启沙麓之祥。则唯我潘南之宗而已。
一。旧谱称罗州朴氏。然胜览有本州朴从义朴化龙朴潘南朴押海朴任城朴之异。有难泛称罗州者。今谨改罗州曰潘南。
一。卷首载户长公卜葬。俗传密直公癸丑户籍。且掇潘南先生平度公行迹大略于其后。俾有所考。
一。此外每板画作八阶。自户长公至司直公为第一卷。其二卷以下。以司直公同堂兄弟为准。每各一派为一卷。使虽不书千文。亦易于考阅也。〈如崇俭等之无后。耕等之中绝不成派者。亦须附见于其兄弟下。〉
一。户长公旧谱称以始祖。然以礼经一则感神灵而生。一则仕于他国为大夫之说观之。恐未安。故亦谨改曰先祖。
一。姓氏不加本宗者。以此为主。且别于异姓也。
一。子女既不得纯用古谱例。则一以长幼本序书之。
一。继后于本生下。只书出继二字。而直书子字于所继。仍俱录其所出子孙。以重为后之义。
一。庶出虽有嫡庶之分。不可独弃而不录。玆取其行末附书。
一。大小宗直派及始为各派或分居者。必且书字号生官〈先书某年生进及第。年号官爵。随宜损益。〉卒〈七十以上。特书享年。〉配〈有前后室者。必记生子女几。〉墓〈夫人别葬则著其地。〉者。欲致其详。以重宗法。谨别派也。〈其分居者。必更详书自某始居于某州某里。〉书例见本条。其他有文行登科仕者并同。〈其在书者只书字生官娶。且于某官上加今字以标之。〉闻见未及者阙之。
一。女婿必书前后室者。辨所出也。必书郡望者。明本贯也。王后书于极行者。尊国家也。
一。外孙今世谱例必逮曾玄。然以古义裁之。恐不免太烦。玆于婿名行左并附其子及后裔之有名者。〈忠臣孝子节妇遗逸名臣之类〉亦得略书。庶备参考。
一。潘南先生以下。诗文碑状篇数甚多。不可入谱。玆别为二先生遗稿崇孝录以翼之。俱见本录。
一。此谱虽经增修。必多讹舛。非一二见闻所及。切望观者勿诿于一人。各有所考正。庶免未尽之叹。
文会书院院规癸丑
[编辑]一。士之有志学问者。惟当以圣贤为师。以居敬穷理明体适用为要。其说载于典训。具于行迹。学者自宜讲究模范。以极其趣。非此规所能尽也。
一。国家依皇朝颁降四书五经以造士。又以小学家礼为考试。此固士子素所讲习者。其馀诸经〈如周礼仪礼孝经之类〉诸书〈如近思录心经性理大全之类〉诸史〈如春秋三传资治纲目之类〉及洛闽诸先生遗文。〈如二程全书,朱子大全,语类之类。〉又皆为道学之原本。性理之渊薮。亦不可以不加讲习。舍是以往。皆非正学。并勿诵读于院中。〈若披览则不在此限〉
一。程子四勿箴。朱子敬斋箴。乃为圣学修身存心之大端。当倩善书者。贴诸壁上。每加瞻诵。以资实功。
一。中国书院有洞主山长之名。朱子亦尝请于朝而未得。今拟或有其人学业成立。可为士子矜式者。便以师礼相处。若无其人则阙之。〈至于质问疑义则虽朋友中目当互益〉
一。选士之法。勿论少长贵贱。〈贵谓上族。贱谓校生庶派之类。〉一以立志向学名行无污者许入。〈其位则使各立于东西序末〉第近日痼弊。专以校生守圣庙。而士族有识者不与。今当痛革其习。毋论士族校生。皆入籍乡学。就中择其有志学问者。别入于书院。盖乡学举其全。书院取其精。各有攸当也。〈东阳院规则上文贵贱字。皆作显微。下注其位下添校生庶派四字。〉
一。掌议依太学法。必择其有文学识虑者几员。轮回差任。使主院中讲学学规等事。〈二期相递有司同〉又择谨饬勤干者为有司。使司出纳供馈等务。又择聪敏善文者为直月。使记讲论闻见之可法者及善恶籍。以为后考。〈直月则斋会时差定〉
一。此院本以讲堂为主。则圣额所谓文会之大意。尤当敬体而谨守之。苟非诸生讲学读经〈若业明经者否〉及朔望读法。春秋祭后斋会之时。不可辄升其堂。偃仰喧哗。以亵圣额。〈东阳则则圣以下十八字。代以事体甚重。以亵圣额四字。代以以存尊严之义。〉
一。每月朔望。诸生当具巾服诣西祠开中门。焚香〈必用年长者〉再拜。次诣东祠。行礼如初。〈虽非朔望。诸生出入时。亦必拜祠。〉退又行庭揖礼。仍升讲堂坐定。通读白鹿洞教条,学校模范〈本院规亦同〉及小学四书,近思录,圣学辑要等书若干板。循其次序。周而复始。交相问难而劝导焉。〈东阳则诸生上添斋任二字。无东祠一节。〉
一。每日晨起。各自整折寝具。少者洒扫室中。〈使斋直扫庭〉仍各盥栉讫。分庭相揖还就室。
一。居处必正。衣服〈着上服〉冠带。直躬危坐。如对神明。但以其便好处让于长者。有事起行则亦必徐行详步。井然有仪。〈十年以长者出入时。少者必起。〉大抵勿为顾眄谈话。出入寻访。以妨学业。
一。读书将所读经书。虚心致志。缓视朗读。务穷义趣。如有疑晦。则互相讲质。且将一般史集。间间看阅。兼资博通之益。作字时亦宜楷正。不可潦笔。〈尤不得书于书册窗壁〉
一。言语必加慎重。非文字礼法则不言。勿言淫亵悖乱神怪之事。勿言人过恶。勿言朝廷政令。守宰得失。
一。接人务致和敬。一以长幼宾主为礼。毋得挟贵挟贤挟父兄。以相骄于朋友。毋得欺侮调戏。
一。书册几案衾枕。亦宜各加整顿。勿相淆乱。
一。食时长幼就所居斋中。以齿序坐。进食凡食品。不得拣择嗜好。常以食无求饱为心。
一。朝夕食后及读书之暇。或涵养身心。或讨论义理。或述作文字。或肄习笔法。或考检书籍。或逍遥院外。必皆从容整齐。造次不违。盖无非有事者。〈若不导此规。学业放旷。威仪怠惰者。视其轻重而施罚。或黜坐或削籍。其系失身毁行者。尤当重论。〉
一。昏后张灯读书。夜久各布衾枕。齐手敛足。不作胡思。
一。春秋祭祀时。必前期精心致斋。一依祭仪以行之。其无故不参。或失仪者。以次论罚。
一。入院之士。如非乡校书院议定之事。则切勿干谒邑宰。
一。院中书不得出门。色不得入门。〈博奕等具亦不得入〉酒不得酿。刑不得用。〈谓诸生以私怒施笞杖之类。若属人有罪。通议行罚者。不在此例。○东阳则博奕下添烟茶二字。〉
一。院属下人。切宜完护。且为之教谕检饬。非院斋诸事。不宜便自使唤詈责。至于募入。只取资助成样。不必循俗广占。以伤国家大体。
一。为学之道。只当以实心求实是。如或已有所失。被同学规责斥黜。而不思悛改。终肆怒辨者。决无入善之理。切宜戒之。
一。士子居学。虽或谨饬。归家之后。鲜不懈怠。若果如是。便成伪习。非所谓有志学问者。切宜深加痛察。俾无变迁违悖之患。
一。先贤必欲创立书院于乡学之外者。实以乡学有科举令式之繁。不能专意于讲学故也。今若立院而犹不免复循旧习。是于大小学校。终无讲学之地。其本泯矣。今宜院外别设一斋。以待隶举业者。〈若未及立斋。则姑就西斋居宿。〉使毋得辄升讲堂。肆做时文。以犯其大戒。〈童蒙愿学者及士子愿入未许者。亦使姑处于此斋。〉
一。晦庵先生设教白鹿。只曰揭示而已。盖以学之有规。为犹未尽者也。然其后退,栗诸贤。又必因名而责实。为伊山,文宪等院规。今谨略仿而幷采之。以成此规。然亦有所未暇尽正者焉。须更就其本规中节目曲折。详察互考。俾无疏略之叹。
南溪书堂学规己巳十二月二十二日
[编辑]一。书堂之士。必择笃志向学。常常来读者。许入而置籍焉。且勿以显族微品为拘。但其自处之道。不可不各自裁量。
一。昧爽而兴。亲自整叠寝具。命少者净扫室中。以次盥栉正衣冠。
一。师在讲堂则服上服。就师前行拜礼。师于座上俯手以答。〈朔望则行再拜礼。师立而扶之。〉仍又分立两序。东西相向行揖礼。
一。各就读书处。对案端拱危坐。熟读精硏。不得胡思乱想。不得顾眄嬉笑。不得出入纷纭。
一。食时就食以齿。而坐从容整齐。常以食无求饱为心。
一。食毕消摇于外。亦必秩然有仪。少时复入书室。整顿册子。以俟师招入授书。
一。授书后分就读所。凡然终日读之。少有疑处。辄来质问。再三反复。不可放过。一言一句。必求践履之方。
一。其间少隙。或讲论义理。或看书写字。不得怠惰放肆。任便自逸。
一。居处必以便好处推让长者。年十岁以上者出入时。少者必起立。
一。言语慎重。非文字礼法则不言。毋谈淫亵悖乱神怪之事及他人过恶朝廷州县得失。
一。客至。若堂中士皆相识。或彼求见则出见。不然只相识者出见。但叙寒暄情素毕。不发间谈。就案静坐则客当辞退。
一。非圣贤性理之书。不得披览。惟史书许看。如异端科举文字。切不许入堂。
一。白鹿洞规,敬斋箴两图及要诀为学图。皆净写揭诸壁上以资警省盖为学大体要道皆具于此也。
一。夕食时就食如朝仪。既昏张灯读书。夜久之后各自布席就寝。齐手敛足。不作思惟。
一。归家切勿忘斋中所习。日用工夫不容少懈。苟或相背。是不得为为己之学矣。至如学业荒怠。行谊不修。处事乖戾者。随其轻重。各有责罚。切宜戒之。
一。更置一籍。记其一年之内。来会者几月。所读者何书。以备日后考其勤慢。
抄朱子语类四段。示诸子侄。
[编辑]一向只读时文。如何担当个秀才名目在身已上。既做秀才。未说道要他理会甚么高深道理。也须知得古圣贤所以垂世立教之意是如何。古今盛衰存亡治乱事体是如何。从古来人物议论是如何。这许多眼前底都全不识。如何做士人。须是识得许多。方始成得个人。〈右言须识得许多。方做士人。〉
向来人读书为科举计。已自是末了。如今又全不读而赴科举。又末之末者。若以今世之所习。虽做得官贵穷公相。也只是没见识底人。若依古圣贤所教做去。虽极贫贱。身自躬耕。而胸次亦自浩然。视彼污浊卑下之徒。曾犬彘之不若。〈右言若不读书。虽得官贵。只是没见识。〉
或言在家衮衮。但不敢忘书册。亦觉未免间断。曰只是无志。若说家事。又如何汨没得自家。如今有稍高底人。也须摆脱得过山间。坐一年半岁。是做得多少工夫。只恁地立得个根脚。若时往应事亦无害。较之一向在事务里。衮是争那里去。公今三五年不相见。又只恁地悠悠。人生有几个三五年耶。〈右言立得根脚。虽时应事无害。〉
谓诸生曰。公皆如此悠悠。终不济事。今朋友着力理会文字。一日有一日工夫。然尚恐其理会得零碎。不见得周匝。若如诸公悠悠。是要如何。光阴易过。一日减一日。一岁无一岁。只见老大忽然死。着思量来。这是甚则剧忽。恁地悠悠过了。〈右言不爱光阴。只是老大死者。〉
人生斯世。若能自知为学。读书饬躬。循蹈涂辙。虽于其间。学有高下。道有出处。而要之不失本性。犹为白地底人物。循之而为令名。充之而为圣贤。固莫能御矣。只是今人以门户父兄之望。身名利禄之计。粤从龆龁。一意于科举。汨没缠绕。苟且卑污。千蹊万径。必得而后已。徐而究所归趣。则其不为一个无知无识无行无义。全然黑地底人物者几希。甚则外托父兄而内实济其𫗦啜。始求利禄而终或陷于刑辟。如此苟度了数十年光阴。便至老死而不自觉悟。反以为至当底道理。岂不可哀也。耶。然此本非科举之罪。其善恶邪正。各在当人所自处如何耳。由此而言之。道德如周,程,张,朱而不免焉。事业如韩,范,马,吕而不免焉。文章如韩,柳,欧苏而不免焉。夫何尝见此数公者以此之故。妨于道德妨于事业妨于文章。而今人必欲舍彼趋此。一一如右者。亦岂本性使然哉。只是不喜读书。不知饬躬。因其怠惰而但觊侥幸。因其放逸而遂安暴弃。反复沈痼。驯至于灭天命而归小人。此正伊川所谓不患妨功。惟患夺志。晦庵所谓非是科举累人。自是人累科举之说也。余既录朱子教法要旨为一编。以示学者。已又阅语类。得此四段。其所训戒谆切。不啻顶门上一针。使人读之。感奋踊跃。殆忘寝食。玆以书与诸子侄。庶几知此意者。幸相与立志。读书饬躬。千万勉念。不至虚作一世人也。戊申七月十二日。
抄高王父冶川先生碑文示儿辈辛亥五月二十六日
[编辑]公秀气孤禀。德宇浑成。自在孩幼。步趋有度。未及羁贯。便有求道之志。寒暄先生尝住同县末谷村。邑人尚有能称道其风烈者。公闻而慕之。每询先生及门弟子言论举措。必籍而识之。
时戊午杀戮之馀。士气薾然。公独注意钻砺。讲学不辍。携近思录,性理大全等书。入伽倻山寺。整襟危坐。沈潜玩绎。至忘寝食。觐省之外。不遑出山者六七年矣。
后闻朴松堂英学有渊源。遂往从之。专心承诲。硏穷义理。见识益广。践履弥笃。深造极诣。粹然卓立。一时辈行。咸推仰愿交。松堂亦曰子乃我师。非我友也。
金公安国观察岭南。于公戚联。雅敬重之。凡事必咨。一日出示一编书曰。吾欲使一道士子有所模准。于子意如何。公曰此相公作成美意。非初学所敢与。但此书孰与朱子十训。金公笑曰。自忝本职。昼夜覃思。以成此书。今闻子言。始觉用工之闲漫也。遂书十训及白鹿洞规。遍揭州县学壁。永为矜式。〈公子拙轩公行状曰。慕斋金公论当世人物。至谓彦胄精密。孝直发越。孝直者静庵先生字也。〉
是时群贤被祸之后。人讳性理之学。书筵进讲。但循例塞责而已。适李文元公彦迪淹滞芸阁。公在天曹。力荐除说书。自此迭为文学弼善。始以程朱诸书。竭诚启迪。其位宾师者。以世子幼冲。此非急务。两公不沮。讨论益力。仁庙圣质。虽曰出于天。而道德夙成。岂无所养以然欤。
公资禀既异。而加之以学问。躬行自得。方寸莹然。仪表闲雅。宽而有制。和而不流。事亲有至孝之诚。兄弟笃友爱之情。处闺门得恩义之正。顺理而行。沛然有裕。非如困学之士积分累寸而成之也。
平生以大学论语程朱及西山衍义等书。为进学阶梯。深赜力探。亹亹不厌。充养既厚。英华发外。望其容貌。接其辞气。贤者服其心。不肖者薰其德。人谓闻明道之风而兴起者也。
公尝曰。庄敬日强。安肆日偸。此古人格言。学者何敢少怠。又曰。人言读孟氏书则能文。吾意论语尤切。每月必读一遍。其自饬精密如此。〈公孙西浦公记闻云公与松堂。尝论论孟文体。以为论优。久而未定。公后以此质于慕斋。慕斋曰论语胜。盖二书譬之织锦。孟子如以生丝织成而光彩烨然。论语如以熟丝织成而文章亦称之。然则子将何取。松堂闻之以为然。其论遂定。〉
尝语学者曰。为学之方。先收放心。涵养本源。辨别义利。立其大者则馀可驯致。圣贤之训。一话一言。无非至教。循是以进。可以上达。
其摛文平易典雅。理胜字顺。尝有诗曰无心每到多忘了。着意还应不自然。紧慢合宜功必至。寔能除得妄中缘。公之为学。操存精密。脚踏实地。已到自慊不欺之地矣。〈第儒士公墓碣曰。三岁而孤。恭承兄训。循序而进。为人简易平澹。强明正亮。知不二乎行。行不二乎心。以集义之功养其德。以克复之用厉其行。造养诚笃。烛理甚明。群居终日。色笑可亲。鄙薄之态自不形也。至于临事裁处。辄能当理。其践履成就如此。○一善志曰。公与舍人公受业于松堂先生。好学不仕。庄毅有礼。闺门之内。斩斩若朝廷焉。○子南逸公行状曰。平居晨起入书斋。危坐寡言。未尝有惰容。观书终日。或到鸡鸣不止。案上不置他帙。唯易启蒙通镒纲目,朱子大全,语类等书。循环玩味不辍。天文算数。亦多精通。至于自治严正。警省切至。芬华声色。一无所近。如遇疾风迅雷。虽寝必起。具衣带以坐。○性不喜交游。所善思庵朴公淳,南峯郑公芝衍存斋奇公大升。相磨以道义。终始不二。闻一善言及过失。必移书以致勉戒。比诸公至。必闭户讲论。孜孜信宿迺罢。一日于朱子书得格言。走告南峯。读书有得。不可独见。欲与故人共之。○教诸子。一以礼义耳提面谕。谆谆不知其倦。每朔三旬。必聚于一室。通读小学近思录。要以及西山衍义晦庵书节要。因辨问其义理。以究精微。或使各言其志。以发归趣。旁及经史。古人出处言行。靡不精熟。授书之际。虽值赴朝。必亲为正句读。如务为词章。泛看杂书。必加峻责。○其言曰。君子处心行事。当如青天白日。使人皆得以仰之可也。又举古语曰。学者涵养本源。一意穷格。则气味滋长。蹊迳不差而义自明矣。又因读论语。贻书戒之曰。嘉言善行。尽在此书。汝等若勉勉习熟。潜心体认。则圣贤事业。从此可寻。至于富贵在天。非吾所切望也。○居家事大夫人甚谨。伯兄牧使公行己有法。公待之如严父。至宗子家。必于大门外下车。手抄司马氏居家杂仪。参以己意。釐为十七条。名曰家范。将禀于伯兄。先行一家。仍推之于宗子家。〉
治天下者。必以法祖为大。书曰。视乃烈祖。无时豫怠。诗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皆是物也。推此而论。不惟治天下为然。虽士之修其身者。亦莫不然。盖圣贤之道。布在方册。垂示万世固不患于无所讲习。以底于成就也。然而祖先之德行存于家庭。训戒接于耳目。其于继述立扬之方。较之于彼。不翅明白而亲切矣。此乃殷周先正所以每举成汤文武之烈。责难其君者。而晦庵夫子至以乡之先达与当世君子之道义风节。启发其人意固章章也。而况今日之士。无志于此则已。苟或有志者。其又何以舍此而能之耶。尝切惟念海邦僻陋。自箕子以来中间数千馀载。圣学断绝。及当胜国之际。始得圃隐郑文忠公。而我十世祖潘南先生并生此时。乃克相与丽泽羽翼。倡明斯文。卒之后先树立。伸大义于天下。则其亦可谓百世之师也。以至高祖冶川先生。资高而学成。行备而德尊。尤得于师友讲习之力。嘉言懿范。具有本末。其曰秀气孤禀。德宇浑成。自在孩幼。步趋有度。未及羁贯。便有求道之志者。言资之高也。其曰整襟危坐。沈潜玩绎。至忘寝食。其曰见识益广。践履弥笃。深造极诣。粹然卓立。其曰方寸莹然。仪表闲雅。宽而有制。和而不流。言学之成也。其曰事亲有至孝之诚。兄弟笃友爱之情。处闺门得恩义之正。顺理而行。沛然有裕者。言行之备也。其曰充养既厚。英华发外。望其容貌。接其辞气。贤者服其心。不肖者薰其德者。言德之尊也。原其所以致此者。先生与寒暄金文敬公同邑。既已慕其风而尊其说矣。及闻松堂朴先生又为文敬之源流。遂往从焉。专心承诲。反见以师表相推。乃其所自为。则平生以大学论语为本。洎携近思录性理大全等书。入栖伽倻山寺。兀然端坐以读之者几六七年。是其得于心而见诸言。班班可考也。盖尝举十训为作士之规。表庄敬为格言之首。固已知始学之要。而所谓涵养本源。卞别义利。先立其大者。馀可驯致之语。又乃深造乎程朱法门宗旨。至于紧慢合宜一句。正是自已慎独持敬至切底工夫精密的确。无以复加矣。夫以先生之学之力德之盛如此。虽在远方后生。所宜起高山之景。笃江汉之思。以资讲习以有成就也。顾为后昆者。非惟不能有以因其明切而象德衔训。继述前烈。立扬后世。抑于先生之嘉言懿范。昧然亡以识其梗槩。然则其于箕裘羹墙之义。果将何如哉。往在戊申。余读朱子语类。偶有所感。仍以一说贻汝辈。其意固不敢遽使之体当正学。而只得就世俗规模。明其义利勤慢之分而已。间阅累岁。未有闻一人能藏其简者。以此观之。是诚无事于哓哓矣。然余之愚。犹有不敢自已者。玆因读高王父墓文。不免申加抄录数条。继且分注儒士,南逸二公事迹。既以自警。又以谂于汝辈。盖亦姑欲缵守家法。勉力大业。以亡忝于先祖。若夫庶几夤缘充扩。以至于圣贤君子之域者。不无所望也。传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由潘南至于冶川。由冶川至于今日。适值其数。嗟乎。惟汝二三小子。终不能嘅然发愤于斯欤。苟不能嘅然发愤于斯。则其亦已焉耳矣。爱之深。故说之复。情之戚。故辞之迫。而余愚言殆不可复矣。汝辈其各自谋。勿使异日徒为悲叹于穷庐之下。
增修世谱告诸宗文
[编辑]惟我朴氏族谱。越在崇祯壬午。始刊于荣川郡。时则故从伯父佥枢,宗长察访二公实倡成之。其为一宗之幸。可胜言哉。然今不可不增修者。盖有数端。事出造次。流派之或漏也。例无考据。书法之尤略也。岁已久远。后孙之未登也。义罔精严。外裔之稍繁也。以此之故。文献亡稽。详略互异。殆若未始为谱者然。苟不及时相议。补缉摭录。以垂诸永世。则闻见渐昧。事故靡常。终必大贻先故之憾。云仍之戚。如今之视昔者。玆以不揆猥陋。谨具所录事件于左。以谂宗盟。以重谱役。凡我同宗。想亦乐闻而亡惮。以克尽心相助。姑不多赘。时己酉十一月十四日。
一。遗文。其各派先后能文行者。必有所述。藏诸子孙。切须一一录寄。以为摭据之地。且如平度公以上文字。虽是片言只字。苟或有得。尤宜铭到。
一。流派。谱中所录平度公三子后孙多寡。不应如是之相悬。且锦川公则自耕以下。府尹公则自崇质以下诸派。并皆绝后。殊可恻念。更须各从其切亲。多方寻问以示。判书公尚真派亦同。○慵斋丛话云有朴𦓼者。锦川君之庶子。自少学乐。其才过于黄孝诚。以此观之。必是耕弟三人无名者之一。其他疏漏。可推而知也。且庶出非但同是子孙。不可不录。如执义公䎩曾孙洲者。乃能于中明之际。训诲不倦。学徒甚多。至陞品为教官。详见芝峯类说。如此者似当表章。
一。书法。本位讳左。其有文行登科仕者。〈不须太高。为一乡所称善。中生进以上亦书。〉必书字〈某甫〉号〈某堂或某斋〉生〈年号某年某月某日生〉官〈年号某年生员或进士。某年及第。仍具职衔。依神主所题。〉卒〈年号某年某月某日卒。享年几。〉配。〈某称夫人某郡某氏某官某之女。若有名祖则同某系。前后室。必记生几子。忌某月某日。〉墓〈在某州某邑某里。或某山某坐之原。夫人同兆不书。别葬则著。〉可以崇先裕后。而前谱并未暇详著。今须一一录到。以备考证。盖藏诸家者。一经兵燹。荡然无存。若果采录于谱牒。则必得久远。尤当警惕。
一。子孙生于谱后。未及登录者。追载无遗。其大小宗子及有文行登科仕之人。亦具字生官配。第必须节约为可。
一。寓居诸宗之散处各郡者。亡虑数十家。后来不无各自为宗之弊。并须详录其初分居之端。〈自某始居于某州某里〉俾有所考。
一。女婿必书官贯。仍分注于其左。其系孝子忠臣节妇及有德功言行名世者。尤加详书。〈且著某朝以某事旌表〉如此者。虽在累世之后。亦得与书。
一。碑状其在各派。必须一一随得写寄。其未成文而事迹可纪者。亦须开录附送。或有当时名人所赠诗文则同。○谱中所称平度公前墓志及国志。皆失不录。它如锦川世襄公及执义公〈墓俱在广州〉锦城府院君〈墓在杨州〉等墓下文字。亦尚未见。所宜先惠。
增修凡例别录。使观者有所参互。崇孝录凡例目录则文繁不能并呈。
文会书院讲议壬戌五月十九日
[编辑]是日先生堂东西向坐。李莟,任元,圣闵,震元,震亨,睦天纯,沈伣,李蘅,崔瑞吉,沈东稷,沈东鸣列侍。乃命闵震元以一册教法要旨通读。而曰此来多事。未克与诸友讲学一番。今就此书中择其最要者。略讨其大义。以资日后之详读如何。仍讲白鹿洞揭示。以为五教乃小学之要。学问思辨行。乃大学之旨。而修身以下。又所以笃行之目。即朱子述圣贤之意。自成一法者也。次讲与长子受之书。以为此乃明其事师之礼教子之义者。所谓勤谨。即初学学问之根本也。次讲与魏应仲书。以为前一节论读书之规。后一节论修身之要。其言极为亲切。此乃赵静庵一时诸贤所谓十训者。亦为初学紧要之法矣。次讲玉山讲义。以为首发仁义之说。所以因程珙之问而极言其体用之广大。又恐学者或误认以为空言。故遂引孟子言必称尧舜者以明之。因以尊德性道问学。圣学之大规模言之。其引汪端明,司马文正公者。乃以邦贤警动后生之意。意亦切矣。次讲孟子讲义序及白鹿洞书院讲义。以为此二篇。乃明义利之大分者。讲义因及科举之害。朱子一生以象山之学为非。而此则称道不已。可见其心之公也。次讲大学或问首章。以为此乃与白鹿洞规。同为通小大学而言者。而其言敬之功始详矣。次讲行状。以为此乃明朱子道学德行之全体而作者。朱子之道。固已大成。而非黄勉斋则亦难形容说出如此。大抵工夫到此。然后方称为人之理。而向上又有孔孟诸圣贤遗训。夫为人之道。岂不重大。而今之学者鲜能知之。可胜叹耶。末言编辑此书之意。盖以小大学为主。而取其可以互相辅助者以成之。诸君其更相与详读而深省之哉。遂辍讲。
花谷丙舍讲义
[编辑]先生招诸生命之坐。刘镇邦,睦天纯,沈伣,崔瑞吉,蔡文龟进前环坐。先生手执中庸或问。置案上谕之曰。书传序蔡氏所谓曰中曰仁曰诚曰敬四个字。无非学者用功处。而实圣贤传授心法之大要也。中则尧舜所谓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可以推明而固执之。盖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所以克去人欲之私。复乎天理之正。乃所谓中也。虽不言仁与诚敬。而仁与诚敬固已包乎不言之中矣。至于孔子。始克专言仁道。其教颜渊仲弓二章。亦可略见。而欲究其详则具于朱子与张南轩往复讲论。所著仁说。一则见于大全。一则见于语类。可谓发明无馀蕴也。敬则固是学者彻头彻尾工夫。如太公丹书。夫子文言敬义之说。无非此理。而至程子。亦始专言敬字工夫。其徒尹氏,谢氏推而明之。其论详矣。朱子乃于大学或问。引以为小学大学之准的。学者尤当于此致力矣。至于诚之一字。乃子思因论中庸之道而始专言之。集注真实无妄云者。固为正解。而诚则为天理。不诚则为人欲。所谓中与仁与敬者。非诚无以自成也。义理如此。而末俗浮诞。不知着力于真实之地。徒事驰骛于虚妄之域。外有事亲之礼。而内无爱敬之实。外有好善之名。而内乏忠信之实。虚文末节。务为修饰。诈伪欺罔。无所不至。可胜痛哉。诸君试听之。乃使伣首读在下获上章。以明明善诚身之要。次读诚之为义章。以明天之所以为天。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无非真实无妄之所为。次读诚为此篇之枢纽。以明诚之一言。实为中庸之吃紧宗旨也。末乃讲不诚无物之义曰。此乃明天地之自古至今自始至终。无非实理之所为。圣人之心亦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无一事之不实。皆实心之所为也。盖尝见海西。书籍甚罕。至如此书。皆诸君所未见。而适在行中。故玆使一读。庶知学者为学。诚实是第一工夫之意。至如诚之为义。不诚无物两章。虽各自誊取一本。以为立心修身之本。其亦可矣。呜呼。诸君可不惕然而服膺也哉。〈沈伣录〉
居家要义乙丑八月六日
[编辑]大学八条目。格致为知。诚正修为行。齐治平为推行。诚意以下。盖皆行之一边也。然则诚意为正修之本。齐家为治平之本。其重可知也。
传记之中。小学专言小子之行。家礼又专言一家之行。人伦日用之节目仪章。皆在于此。其或有志乎力行者。如果熟读而谨践之。固不暇于他求也。然两书所举者。特所谓节目仪章焉尔。非论其理也。其间亦不无格言通论。殊未多见。以此人虽循之而莫究归趣。孟子曰行之而不著。习矣而不察。百姓日用而不知。此恐不可不撮而论之。是亦后人之责也。
夫格物致知者。谓欲尽知天地万物之理。无有所不通也。然朱子曰以其切近者而言之。则心之为物。实主于身。其体则有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情。次而及于身之所具。则有口鼻耳目四肢之用。又次而及于身之所接。则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常。以此推之。人能知此之理行此之事。无少偏废。然后方号为人。盖其知行之相须。其本亦在于此。外此则虽或尽知天地万物之理。殆非其所当急也。况如训诰词章之习。于人道何益哉。
三纲五常之道。宇宙之梁栋。天地之绳准。不可一息而废者也。语其远则自开物至于闭物。语其大则自天子至于庶人。语其广则自中国至于夷狄。死生不足以谕其严。祸福不足以谕其患。利害不足以谕其切。尽其道者为大圣大贤。顺其道者为仁智君子。失其道者为庸恶小人。第其均号为人。参三才而灵万物者。是亦心非不存于仁义。目非不习于诗书。然犹不知务此。而惟他之务。终不自觉其悖天理而循人欲。哀哉。
孟子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从所亲而推之也。中庸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此从所尊而推之也。系辞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此从所本而推之也。故三纲之道。各专其尊。
小学长幼之序。有为昆弟而言者。本中庸之义。有为师生而言者。本曲礼之义。盖昆弟专一家而言。师生通外人而言。是犹朋友之序。亦兼宾客而言者也。王制曰。七教。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盖亦以五伦而推广之。此皆所谓人伦日用之道。所当行处也。
天地为人物之大父母。父母为人物之小父母。父母之胎孕长养。犹天地之亭毓发生。然天地无为而父母有迹。其所以殷勤劳苦者。岂有穷已哉。朱子曰人之所以有此身者。受形于母而资始于父。虽有强暴之人。见子则怜。至于襁褓之儿。见父则笑。果何为而然哉。初无所为而然。此父子之道所以为天性而不可解也。栗谷先生又曰。人子之受生。性命血肉皆亲所遗。喘息呼吸。气脉相通。此身非我私物。乃父母之遗气也。故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母之恩。为如何哉。盖人伦父子之道。斯言尽之。其能诵此而孝弟之心犹不油然而生者。非人也。
常以人子之身。本出于父母者思之。莫便于安佚而无此身则不遂也。莫爱于妻子而无此身则不行也。莫艶于富贵而无此身则不得也。莫喜于功名而无此身则不成也。盖有此身然后当尽天下之盛乐。而此身乃父母之所出。岂不可贵乎。岂不可幸乎。然而世俗忘恩牵私。便以此身为我之私有。而仍累于四者之患。遂不能善事父母。以取不孝之名而不知悔责。如此者。真可谓豺獭之罪人矣。
太极解曰。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分之所以一定而不移也。以人道言之。一家之中。父母兄弟妻子。即亦分之所在也。天既命之。为父为母为兄为弟为妻为子。则亲莫大焉。爱莫至焉。虽有贤愚贵贱之殊。吉凶祸福之端。皆无所逃于覆载之间。惟当孝友和慈。以尽吾之道而充吾之分而已。程子曰。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夫妇。有多少不尽分处。诚哉是言也。且如他人虽贤而吾不得而为父。他人虽贵而吾不得而为兄。其馀推此而可见。苟或一毫有贰则所谓不爱其亲而爱他人。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恶莫大焉。此亦君子所以畏天命者然也。
言父母则举王父母伯叔父母矣。言兄弟则举三从与袒免之亲矣。言妻子则举嫂侄孙矣。盖祖宗大小之义。莫重于五宗。〈仪礼经传通解〉亲戚远近之分。莫备于丧服。又以主丧之义推之。无子则兄弟。无兄弟则从兄弟。无从兄弟则再从三从兄弟。此诚圣人所以垂世立教之大义。而亦先儒所谓礼者。天理之节文者也。为人子者。不读此书。无以知其义理之所存。既不知义理之所存。则无以察其孝友之所致。既不知孝友之所致。无以推其亲睦之所及。然则虽其所行或出于人情。或循于俗例。略举其礼之一二。皆非所以识实理而制实行者也。
夫格物致知。所以力行。程子曰如欲为孝则当知所以为孝之道。如何而为奉养之宜。如何而为温凊之节。莫不穷究。然后能之。非独守夫孝之一字而可得也。饶氏曰。格物自表而里。自粗而精。然里之中又有里。精之中又有至精。透得一重。又有一重。且如为子必孝。为臣必忠。此是臣子分上显然易见之理。所谓表也。然所以为孝非一字所能尽。如居则致其敬。养致乐病致忧丧致哀祭致严。皆是孝里面节目。所谓里也。然所谓居致敬。又如何而致敬。如进退周旋慎齐。升降出入揖游。不敢哕噫喋咳。不敢欠伸跛倚。寒不敢袭。痒不敢搔之类。皆是致敬中之节文。如此则居致敬又是表。其间节文之精微曲折又是里也。然此特敬之见于外者耳。至于洞洞属属。如执玉如奉盈如不胜。以至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又是那节文里面骨髓。须是格之又格。以至于无可格。方是极处。精粗亦然。盖此虽为格物而发。然物之所格。即人之所行。其言致孝之义。极为详备。读者苟能以此推之。何患于事亲之不孝耶。
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固有家之常理也。脱有一人之所行反是。不能循理。则便是变处。所当相与动心。在上则起敬起孝。在下则开导饬厉。俾归于正而后已。自古孝亲者何限。惟帝舜称为大孝。为法当时。可传后世者。只是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使天下有以知无不是底父母。是所谓大孝也。今或有父母兄弟之所为。究其本意。未必远于常情。而乃以妻子之言。臧获之谗。展转迷惑。反失其孝弟之道。其罪又岂可胜言哉。
致孝之道。节目虽多。大抵不出于养体养志喩父母于道三者而已。然养体养志。虽天性孝顺之人。可以勉及。至其喩父母于道。则非为学之人。莫能致此。此为人子者。尤不可以不学也。然孔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盖未有不和其气愉其色婉其容致其诚敬。而能动父母者也。
人生世间。犹白驹之过隙耳。修短疾徐。有难预定。一朝仓卒。值死亡之变。则虽有所悔而莫及。余自幼少时。每读曾子亲戚既没。虽欲孝谁为孝。年既耆艾。虽欲悌谁为悌之语。未尝不三复流涕也。惟移所天则有不得自由者。男子之事君。女子之适人是已。然国有许觐之法。家有归宁之义。终不以彼而废此焉耳。然则非此类者。所宜父母兄弟妻子相守一家。祗敬和乐。以度岁月。举天下之至乐。无以过此矣。夫如是然后方不为虚生一世。而或有以经营衣食。顾恋家室。终岁不归觐而不知其非者。若使阳城莅之。其在斥退之科必矣。
兄弟者。同胞之人也。自幼至壮。同依于父母。饥饱寒暖。无不与齐。出入卧起。无不与均。举天下之人。其为亲爱。孰有过于是者哉。及其娶妻生子。各成私计。然后其为亲者始变而渐疏。爱者始变而渐轻矣。苟以天之本然言之。其于同胞之义同依之情。岂有分毫可以异于前后者。而乃世之人多不能保其初心。信乎私己之易售也。
张横渠举斯干诗以垂世教者。其旨深矣。盖兄弟同生于一人之身。有贤愚焉。有贵贱焉。有贫富焉。然吾之所以亲之爱之者。初不系于斯。惟其同生于父母之恩义而已。第其所遇之势既异。则又当为之各尽其道。于其贤者贵者富者则敬而嘉之。于其愚者贱者贫者则闷而恤之。其间斟酌损益。尤当详审以尽其心力。庶几彼此左右之际。无有所遗憾。则亦大学之一小絜矩也。
人或为妻孥所制。以失兄弟之欢者。固不足言矣。至于禀性泛然。不能深知其亲爱之道者。亦无他术。惟当尽心勉强于此而已。昔栗谷门人问于先生曰。虽见父母。孝弟之心不能油然而出则奈何。答曰只在勉强耳。然则父母犹然。况于兄弟乎。盖万物并生于天地之间。固亦所谓民吾同胞者。而惟亲兄弟为我切近之人。生既同居。死当同陇。吉凶祸福。无不相关。以此思之。岂不可爱乎。世或有厚于亲交而薄于兄弟者。靡有不然。可谓不知类之甚矣。
兄弟之早夭。姊妹之远嫁。尤不可忽。死者已矣。生者乃或数十年不相见。以至于死者。其在平日孔怀之情。宁有所极乎。以此古今铭叙中。多言收恤孤孀。嫁娶甥侄者。盖欲以其所未及者而追偿于后。是亦君子之盛节。人情之必至也。有志于斯者。所当深思而善行之。人道之异于禽兽者。诚以此焉耳矣。
夫妇者。不但为一体胖合之义耳。所以上承宗庙。下启子侄。以垂传世无穷之緖者也。是以礼重大昏。易列家人。其所以致敬慎正内外之义丁宁反复。可谓至矣。至于反身相敬之实。要诀居家章又发其端。此在学者。尤宜推类而尽其道者也。可不谨哉。
男子娶妻。要亦为共事父母。得尽为人子之道者也。或乃惑于情爱。狃于偏私。至有不孝于父母。不和于兄弟。酿成一家之变者。盖其妻则性或暗塞。势亦自远而合。自外而至。不知妇人以夫家为内之义。驯致于此患。犹无足怪矣。其夫则乃生于父母膝下。与兄弟姊妹同胞联裾。恩莫大焉。爱莫挚焉。而反自不觉融化于暗塞远外之人。或乃得罪于礼法。贻羞于搢绅。岂不痛哉。此古之君子有以分爱于妻子。终身不娶者。义固有过。而情亦可戚者也。
夫刚妇柔。天地自然之理也。余尝观于今世。苟非其夫昏庸。其妇奸恶之甚者。及妇之稍有才智而不知大义。与夫出于富贵之门。蔑视夫家者。则未有不屈伏于男子者。要之理势归趣。自不得不然也。然而为男子者。乃不能有立。终被妇人之所制。反复迷惑。以至伤彝伦而坏家道。易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诚哉是言也。
妇人之病有二端。爱财也好怪也。惟其爱财。故父母之所欲。不能将顺。兄弟之所急。不能济恤。以至于情意遂乖而事变随生。殊不知其财之与父母兄弟之亲。不啻于天壤之悬隔也。惟其好怪。故祈福于道佛。禳灾于巫觋。虽身体毛发之切近者。有不敢自惜。则况于金玉布帛之需乎。其流之弊。乃使家道污蔑。遂成神鬼之窠窟。或乃传子而传孙。靡有底止。殊不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非此所能得也。盖同是此财。于父母兄弟则惟恐其或失。于道佛巫觋则惟恐其不散。不务民义而谄渎鬼神。莫此为甚。妇人之不闻大义者。势或不免。为男子者所宜晓喩而导率者也。
父母爱子之心。根于天性。至于幼少孤孑者倍甚。此固理势之不得不然者。然亦莫不有道焉。盖修短死生。自有其命。初非可以惊忧迫切罔知所措而能弭其患。则唯当思尽吾道而已。所谓尽吾道者。亦指时医药慎调护之方而言。又非世俗所以务求于巫卜祈禳之间者也。昔者王阳明门人有忧儿病不能堪者。阳明曰。此时正宜用功。若此时放过。闲时讲学何用。人之爱子。自是至情。然天理自有个中和处。过即私意。人于此处多认做天理。当忧则一向忧苦。不知已是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就如父母之丧。人子岂不欲一哭便死。然却曰毁不灭性。非圣人强制之也。天理本体自有分限。不可过也。此言非但明理。可以解惑。学者所宜书绅而服膺者也。
君臣朋友之义。似无所关于齐家之道。第以居官待客一节观之。亦无不相关者也。夫既立身事君。则父母犹不得顾。况下于此者乎。然而往往以累于妻孥。虑于贫窘。不能自洁其身。或乃以此遭弹劾被窜谪者滔滔皆是。可谓不智之甚也。以大者言之。君臣之义至重也。以小者言之。口腹之计至切也。今既受君之官食君之禄。而更欲居嬴取足。以便其私。则如是者不有人祸。必有天殃矣。虽使妇人之心言之。以一时之利而使其夫终身羞辱。不复自立于世。岂其出于本性者哉。亦坐暗于大义而然耳。
古人事亲奉祭之外。其所致重。无如宾客者。而今乃狃于习俗。循于怠惰。无一尊敬之意。不惟升降揖让之节全然废却。至于相与之际。尊卑长少之分。亦多紊乱。诚可寒心矣。若观朱子,栗谷所为增损乡约者。则是当知其义之大致也。
人有恒言曰天理人欲。然或莫知其天理人欲之义。多以自便者认为天理。可胜叹哉。程子曰天理者。自然之理也。朱子曰天理者。仁义礼智之总名。仁义礼智者。天理之件数。以此观之。仁义礼智信之道无所不通。而论其分属。尤切于五伦。兄人所行之善。合于父子之亲者仁也。合于君臣之义者义也。合于夫妇之别者礼也。合于长幼之序者智也。合于朋友之信者信也。是所谓天理也。凡人所行之恶。背于父子之亲者不仁也。背于君臣之义者不义也。皆于夫妇之别者不礼也。背于长幼之序者不智也。背于朋友之信者不信也。是所谓人欲也。盖原天下共有之公理。一以道义为主者。同谓之天理。循一己自便之私意。一以利害为主者。同谓之人欲。潜室陈氏曰。如饮食男女之欲。中理中节为天理。无理无节为人欲。是以未有不明理欲之分。不行天理之实。而能成君子者。岂独一家之政而已。
父子兄弟夫妇。固所谓分者也。盖人道之所以行者莫不准此。如以孝经所论言之。自天子之孝。以至庶人之孝。又皆各有次第常变之可见。至于所谓孟子后丧逾前丧。亦其一节则尤可类推矣。人生斯世。其为或贤或愚或贵或贱或贫或富者。皆是天之所命。即亦分之所在也。是故惟读书饬躬之外。凡百事义。且得各安其分耳。如愚者而欲效贤。贱者而欲效贵。贫者而欲效富。一向僭越。无所裁度。则其不悖于义而及于患者鲜矣。盖未有能守其本分而悖于义者也。亦未有能守其本分而及于患者也。
今人只见世俗之处于父母兄弟妻子之间者。虽或鲜由礼义。而亦自苟度一时。耳闻目习。以此为当然也。殊不知其所以处之者。多出于九分人欲一分天理。其与存者几希。哀哉。栗谷曰。世俗之有行者。类不知君子之道。故徒养口体。陷亲有过。而反疑君子之不从父令以为不孝。不得于君则热中。进不知止。而反疑君子之难进易退以为不敬。以情坏礼。过于昵押。而反疑君子之昼不居内以为非情。兄弟相聚。所娱者酒食宴乐。而反疑君子之切磋勉学。以为伤于友爱。朋友善柔。拍肩执袂。以相戏侮。而反疑君子之摄以威仪。以为友谊不密。夫所谓有行者。往往多气质清粹操履坚固之人。然而见识犹或如此。而况无行者乎。然则其能有志于修身齐家者。必以圣贤之之道自治。而以世俗为戒。然后家人之道始正矣。
世以酒色财三者为大患。此特俗人不学者事耳。非可语于正家守礼之士也。然经称惟圣罔念作狂。况于学者乎。如酒之为患。大则损生。小则招谤。犹是稍轻也。至于色则有惑于妻妾者矣。有污于倡贱者矣。丧德辱先。莫此为甚。固致伊洛禽兽不若之训矣。财则有居家而争夺者矣。有在官而贪黩者矣。失身速辜。莫此为甚。亦所以取朱子财犹腻之讥矣。苟如此则不惟子孙慕效。遂成乖乱庸鄙之家。世亦不齿。累代指目而侮毁之。或乃昏嫁不售。仕宦多阻。其可不知所以鉴戒哉。
崇俭一款。最是居家之大节。孔子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朱子行状曰衣取蔽体。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风雨。此诚孔朱之律令。岂非后学之所当法耶。栗谷常曰万恶皆从不谨独生。愚亦曰万害皆从不崇俭生。今世之人。务为富厚奢侈。非钜室不居。非大车不出。衣非极品不服。食非妙馔不食。以至妻妾之奉。昏嫁之需。费出无经。反复迷惑。而靡所底止。是则要非奕世富贵之馀业。必将大为争夺贪黩之举。然后得以济其欲。罪谤之来。又乌可免耶。然则曷若以圣贤为法。菲衣恶食。虽至冠昏丧祭之节。一以称家有无为主。理得而心安。亦无后患者之为胜耶。览者其究心焉。
君子力行之道。小学家礼之书备矣。五伦四礼。无非可谓修身齐家之要者。然其所载主意。只管为节目仪章之类。故今特统论其大义要旨。以示儿曹。且欲自警其老昏纰缪。他不暇恤也。诗云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勖哉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