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民月令

四民月令
作者：崔寔　东汉

正月

正月之旦，是谓正日。躬率妻孥，〈孥，子也。〉絜祀祖祢。〈祖，祖父；祢，父也。〉前期三日，家长及执事，皆致齐焉。〈礼︰将祀，心齐七日，致齐三日。家人苦多务，故俱致齐也。〉及祀日，进酒降神。毕，乃家室尊卑，无小无大，以次列坐于先祖之前；子、妇、孙、曾，〈子，直谓子；妇，子之妻。〉各上椒酒于其家长，称觞举寿，欣欣如也。〈元日进椒柏酒。椒是玉衡星精，服之令人身轻能〈音奈〉老；柏是仙药。又云︰进酒次第，当从小起，以年少者为先。〉

谒贺君、师、故将、宗人、父兄、父友、友、亲、乡党耆老。

是月也，择元日，可以冠子。〈元，善也。礼︰年十九见正而冠。〉

百卉萌动，蛰虫启户。乃以上丁，祀祖于门，〈祖，道神。黄帝之子曰累祖，好远游，死道路，故祀以为道神。正月草木可游，蛰虫将出，固此祭之，以求道路之福也。〉及祖祢，道阳出滞，祈福祥焉。〈祖之日，并复祀先祖也；祈，求也。〉

又以上亥，祠先穑，〈先穑，谓先农之徒，始造稼穑者也。〉以祈丰年。

上除若十五日，合诸膏、小草续命丸、注药及马舌下散。

农事未起，命成童以上〈谓年十五以上至二十。〉入大学，学五经；师法求备，勿读书传，研冻释，命幼童〈谓九岁以上至十四。〉入小学，学书篇章。〈谓六甲、九九、《急就》、《三苍》之属。〉命女红趣织布。

自朔暨晦，〈暨，及也。〉可移诸树︰竹、漆、桐、梓、松、柏、杂木；唯有果实者及望而止。〈望谓十五也；过十五日，果少实也。〉

雨水中，地气上腾，土长冒橛，〈橛，弋也。农书曰︰“椓一尺二寸橛于地，令地出二寸。正月冰解，上坟起，没橛之也。”〉陈根可拔，〈此周雒京师之法，其冀州远郡，各以其寒暑早晏，不拘于此也。〉急菑彊土黑垆之田。

可种春麦、豍豆，尽二月止。

可种瓜、〈种瓜宜用戊辰日。〉瓠、芥葵、䪥、大、小葱、〈夏葱曰小,冬葱曰大。〉蓼、苏、苜蓿及杂蒜、〈亦可种此二物，皆不如秋。〉芋。

可种韭。

可别䪥、芥。

粪田、畴。〈畴，麻田也。〉

上辛，扫除韭畦中枯叶。

是月，尽二月，可剶树枝。

命典馈酿春酒，必躬亲絜敬，以供夏至、初伏之祀。

可作诸酱︰上旬𩱈，中旬煮之。以碎豆作“末都”；〈“末都”者，酱属也。〉至六、七月之交，分以藏瓜。可以作鱼酱、肉酱、清酱。

自是月以终季夏，不可以伐竹木，必生蠹虫。〈或曰︰“其月无壬子日，以上旬伐之，虽春夏不蠹。”犹有剖析间解之害，又犯时令，非急无伐。〉

收白犬骨及肝、血。〈可以合注药。〉

二月

二月，祠太社之日，荐韭、卵于祖祢。前期齐、馔、扫涤，如正祀焉。其夕又案冢簿，馔祠具，厥明于冢上荐之；其非冢祀良日，若有君命他急，筮择冢祀日。

是月也，择元日，可结婚。

顺阳习射，以备不虞。〈虞，度也；度，犹意，以备寇贼不意之变。〉

阴冻毕泽，可菑美田缓土及河渚小处。〈劝农使者氾胜之法。〉

可种植禾、〈美田欲稠，密田欲稀。〉大豆、苴麻、〈麻之有实者为苴也。苴麻，麻之有蕴者，芓麻是也；一名黂。苴麻子黑，又实而重，𢭏治作烛，不作麻。〉胡麻。

春分中，雷且发声，先后各五月，寝别外内。〈《月令》曰︰“雷且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

蚕事未起，命缝人浣冬衣，彻复为袷，其有赢帛，遂为秋服。

是月也，榆荚成，及青收，干以为旨蓄；〈旨，美；蓄，积也。司部收青荚，小蒸，暴之，至冬以酿酒，滑香宜养老。《诗》云︰“我有旨蓄，亦以御冬”也。〉色变白，将落，可收为𨡭酱、䤅〈音头。〉酱。〈皆榆酱者。〉随节早晏，勿失其适。

自是月，尽三月，可掩树枝，〈埋树按土中，令生，二岁以上，可移种之。〉可种地黄；及采桃花、茜〈茜，染绛草也，音倩。〉及栝楼、〈以治虫厉毒也。〉土瓜根；其滨山可采乌头、天雄、天门冬。

二月采术。

可粜粟、黍、大、小豆、麻、麦子。

收薪炭。

玄鸟巢，刻涂墙。

三月

三月三日可种瓜。是日以及上除可采艾、乌韭、瞿麦、柳絮。〈柳絮，止创穴也。〉

清明节，命蚕妾治蚕室，涂隟穴，具槌、㭙、簿、笼。

节后十日封生姜，至立夏后牙出，可种之。

谷雨中，蚕毕生，乃同妇子，以懃其事，无或务他，以乱本业；有不顺命，罚之无疑。

是月也，杏毕盛，可菑沙白轻土之田。〈氾胜之曰︰“杏华如荼，可耕白沙”也。〉

时雨降，可种秔稻及稙禾、苴麻、胡豆、胡麻；别小葱。

“昏参夕，桑椹赤”，可种大豆，谓之上时。

榆荚落，可种蓝。

三月桃花盛，农人侯时而种也。

是月也，冬谷或尽，椹、麦未熟，乃顺阳布德，枨赡匮乏，务先九族，自亲者始。无或蕴财，〈蕴，积。〉忍人之穷；无或利名，罄家继富。〈罄，竭也。〉度入为山，处厥中焉。

农事尚闲，可利沟渎，葺治墙、屋，以待雨；缮修门户，警设守备，以御春饥草窃之寇。

自是月尽夏至，煖气将盛，日烈暵，〈暵，燥也。〉利以漆油，作诸日煎药。

可粜黍，买布。

四月

四月，立夏节后，蚕大食，可种生姜。

取鲖鱼作酱。

蚕入蔟，时雨降──可种黍〈𪎭，黍之秫熟者，一名穄也。〉禾──谓之上时。及大、小豆、〈美田欲稀，薄田欲稠。〉胡麻。

是月四日，可作䤈、酱。

茧既蔟，趣缲，剖绵；具机杼，敬经络。

收无菁及芥、亭历、冬葵、莨菪子。

布谷鸣，收小蒜。

草始茂，可烧灰。

是月也，可作枣糒，以御宾客。

可籴𪍿〈大麦之无皮毛者，曰𪍿也。〉及大麦。

收弊絮。

别小葱。

五月

五月，芒种节后，阳气始亏，阴慝将萌；〈慝，恶也；阴主杀，故谓之慝。夏至姤卦用事，阴起于初，湿气升而灵虫生矣。〉煖气始盛，虫、蠹并兴。

乃㢮角弓、弩，觧其徽、弦；弢竹木弓，㢮其弦。

以灰藏旃、裘、毛毳之物及箭羽。

以竿挂油衣，勿襞藏。〈为得暑湿相黏着也。〉

是月五日可作酢；合止利黄连丸、霍乱丸；采葸耳；取蟾诸〈蟾诸，京师谓之虾蟆，北州谓之去角，或谓苦蠪；可以合悉疽创药也。〉──以合创药──及东行蝼蛄。〈蝼蛄，去刺，治产妇难，儿衣不出。〉

夏至之日，荐麦鱼于祖祢，厥明祠冢。前期一日，馔具，齐，扫涤，如荐韭卵。

时雨降，可种胡麻。

先后日至各五日，可种禾及牡麻。〈牡麻，有花无实。牡麻，无实，好肌理，一名为枲也。牡麻子，青白，无实，两头锐而轻浮。〉

先后各二月，可种黍。〈虫食李者黍贵也。〉

是月也，可别稻及蓝，尽至后廿日止。

可菑麦田。

刈英蒭。

麦既入，多作糒，以供入出之粮。

淋雨将降，储米谷薪炭，以备道路陷淖不通。

是月也，阴阳争，血气散，先后日至各五日，寝别外内。

阴气入藏腹中，塞不能化腻，先后日至各十日，薄滋味，毋多食肥𬪩；距立秋，毋食煮饼及水溲饼。〈夏日饮水时，此二饼得水，即坚强难消，不幸便为宿食，作伤寒矣。试以此二饼置水中即见验；唯酒溲饼入水即烂也。〉

是月也，可作𨡭酱及醢酱。

粜大、小豆、胡麻。

籴𪍿、大、子麦。

收弊絮及布帛。

日至后，可籴䴸𪌯〈䴸，音敷。𪌯，音鏁。〉曝干，置罂中，密封涂之，则不生虫，至冬可以养马。

六月

六月，初伏，荐麦瓜于祖祢。齐、馔、扫涤，如荐麦鱼。

是月也，趣耘锄，毋失时。

可菑麦田。

命女红织缣䌸。〈诗云︰“八月载绩。”绩，织也；周八月，今六月也。䌸，音钏；绢及妙縠之属也。〉

是月六日，可种葵。

可作麹。

中伏后，可种冬葵，可种芜菁、冬蓝、〈冬蓝，木蓝也；八月用染也。〉小蒜；别大葱。

可烧灰，染青、绀〈古暗反。〉诸杂色。

大暑中后，可畜瓠，藏瓜，收芥子，尽七月止。

是月廿日，可捣择小麦硙之；至廿八日溲，寝卧之；至七月七日，当以作麹。〈起六反，凡卧寝之，十日；不能十日，六日、七日亦可。〉必躬亲洁敬，以供禋祀〈禋，洁。〉一岁之用。随家丰约，多少无常。

可粜大豆。

籴𪍿、小麦。

收缣䌸。

七月

七月。四日，命治麹室，具簿、㭙、槌，取净艾。

六日，馔治谷、磨具。

七日，遂作麹。

是日也，可合蓝丸及蜀漆丸；曝经书及衣裳；〈习俗然也。〉作干糗；采葸耳。〈葸耳，胡葸，子可作烛。〉

是月也，可种芜菁及芥、苜蓿、大、小葱、小蒜、胡葱；别䪥。

藏韭菁。〈菁，韭花也。〉

刈刍茭。

菑麦田。

收柏实。

处暑中，向秋节，浣故制新，作袷薄，以备始凉。

可粜大、小豆。

籴麦。

收缣练。

八月

八月，筮择月节后戾日，祠岁时常所奉尊神。前期七日，举家毋到丧家及产乳家；少长及执事者悉齐，案祠薄馔，扫涤，务加谨洁。

是月也，以祠太社之日，荐黍豚于祖祢。厥明祀冢，如荐麦鱼。

暑小退，命幼童入小学，如正月焉。

凉风戒寒，趣练缣帛，染采色；〈柘，染色黄赤，人君所服。〉擘绵、治絮，制新、浣故；及韦履贱好，豫买以备隆冬栗烈之寒。

是月八日，可采车前实、乌头、天雄及王不留行。

是月也，可纳妇。〈诗云︰“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可断瓠，作蓄。〈瓠中白肤，以养猪致肥；其瓣，以作烛致明者也。〉

干地黄，作末都。

刈茌、苇及刍茭。

收韭菁，作𢭏韲。

可干葵。

收豆藿。

种大、小蒜、芥。

可种苜蓿。

凡种大、小麦，得白露节，可种薄田；〈麦者，阴稼也，忌以日中种之；其道自然，若烧黍穰则害瓠者也。〉秋分，种中田；后十日，种美田。唯𪍿，早晚无常。

得凉燥，可上角弓弩，缮治，檠正，徽缚弦，遂以习射。张竹木弓及弧。〈木弓谓之弧，音孤也。〉

粜种麦。

籴黍。

九月

九月，治场圃，涂囷仓，修箪、窖。

缮五兵，习战射，以备寒冻穷厄之寇。

存问九族孤、寡、老、病、不能自存者，分厚彻重，以救其寒。

九日，可采菊花，收枳实。

九月藏茈姜、〈生姜谓之茈姜。〉蘘荷，作葵菹，〈其岁若温，皆待十月。〉干葵。

十月

十月，培筑垣墙，塞向、墐户。〈北出，牖，谓之向也。〉趣纳禾稼，毋或在野。

可收芜菁，藏瓜。

上辛，命典馈渍麹；麹泽，酿冬酒。必躬亲洁敬，以供冬至、腊、正、祖荐韭之祠。

是月也，作脯腊，以供腊祀。

农事毕，命成童以上入大学，如正月焉。

五谷既登，家储蓄积，乃顺时令，敕丧纪，同宗有贫窭久丧不堪葬者，则纠合宗人，共兴举之；以亲疏贫富为差，正心平敛，毋或逾越；务先自竭，以率不随。

是月也，可别大葱。

先冰冻，作凉饧，煮暴饴。

可析麻，趣绩布缕；作“白履”、“不借”。〈草履之贱者曰不借。〉

卖缣帛、弊絮。

籴粟、大、小豆、麻子。

收栝楼。

十一月

十一月，冬至之日，荐黍羔，先荐玄冥于井，以及祖祢。齐、馔、扫涤如荐黍豚。其进酒尊长，及修刺剌贺君、师、耆老，如正日。

是月也，阴阳争，血气散。先后日至各五日，寝别外内。

研水冻，命幼童读《孝经》、《论语》、篇章、小学。

乃以渐馔黍、稷、稻、粱诸供祀之具。

平量五谷一升，小罂盛，埋垣北墙阴下。［冬至后五十日，发取量之，息最多者，岁所宜也。］

可酿醢。

伐竹木。

买白犬养之，以供祖祢。

籴秔稻、粟、大、小豆、麻子。

十二月

十二月，腊日，荐稻雁。前期五日杀猪。三日杀羊。前除二日，齐、馔、扫涤、遂腊先祖、五祀。

其明日，是谓小新岁，进酒降神；其进酒尊长，及修贺君、师耆老，如正日。

其明日，又祀，是谓蒸祭。

后三日，祀冢。

事毕，乃请召宗族、婚姻、宾旅〈旅，客。〉讲好和礼，以笃恩纪；休农息役，惠必下浃。

是月也，群神频行，〈频行，并行。〉大蜡礼兴；乃冢祠君、师、九族、友朋，以崇慎终不背之义。

遂合耦田器，养耕牛，选任田者，以俟农事之起。

去猪盍车骨〈后三岁可合创膏药。〉及腊时祠炙箑、〈烧饭，治刺入肉中，及树瓜田中四角，去䗣虫。瓜中虫，谓之䗣；音胡监反。〉东门白鸡头。〈可以合注药。〉求牛胆。〈合少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