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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人物考/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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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三 国朝人物考
卷三十四
卷三十五

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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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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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筠

先生名,世居临陂,家故饶财,雄于乡。自其祖、父二世,皆不肯推择为吏,独以博士弟子业起家。年三十,始中乙卯司马,有声场屋间。尝以《大信不约赋》魁泮解,人皆传诵之。伉诎自矜懻,刚忍敢为,恃才豪横于闾里。倨不为礼于长吏,县上下俱侧目于,而积不敢发。

始先生移家辇下,为进取计,而留一妾于乡墅,每年秋,辄归,经纪其务。妾即兵家女,而艶慧甚,教以书计,该捷绝伦,绝嬖之。其在也,则旷居累月,故潜与之堂侄异姓者私。戊午秋,以事急还乡,未及一舍所日曛,留傔从,独一骑驰至墅,则已燃灯矣。仆隶咸休,中门洞启,见妾艶妆丽服伫于阶,而堂侄者逾东短垣,足未及地者半咫,妾遽前搂抱。忍怒而姑徐俟其终,系马于门外柱,潜身蔽于隙中以窥之,二人者谐谑极亵,将解衣并枕。方穷其实,就暗里摸壁,则挂箙有二矢一弧,遂关而注射,先贯女胸腹立溃,其男惊起,跳北窗出,又射之,中胁毙。

欲告官,以点污门户,且难保长吏心,即牵二尸埋于稻田渎内,即疾驱回。迟明,家仆觉之,意其与堂侄逃,问侄家,则亦莫知所之。有庄奴窃谷百许石,常恐来则必死,疑之杀二人,寻其迹,田渎有膏沸于水上,锸发之,二尸俯仰焉。即奔告妾家,老革告于令,引男家证有宿怨。令与诸吏固尝不快于,俱喜而欲甘心,以私嫌谋杀堂侄为案。械于都下,五毒备惨。槛至尼山之妻负幼女追至,醉守者,夜脱械逸去。天亮,守者觉之,迹不获,以其妻致县,并女瘐死狱中,陂池、园田、臧获,狼藉分折于二仇家。

即入金台山,落发为僧,法名摠持,戒行甚严。过一腊,仇家迹知之,率吏士掩之,其晓梦有山神告曰:“冤债至,可亟去。”既觉,急下山,捕者至,不获而返。头流山,居双溪月馀,厌名刹缁俗所凑集弃,向太白山,至宜宁野庵憩焉。续有一僧至,丰秀年少,解襆距堂,廉睨曰:“君士族也,何晩削乎?”俄曰:“性忍者。”少顷曰:“业儒而得一名也。”良久,笑曰:“伤二人命,负罪逃者。”发四言,皆合。大骇,错愕失措,夜就其寝,扣头服实,且请教甚恳。少年僧曰:“我只解相人耳。吾师多艺。相某人,当传某艺,或符咒,或象纬,或堪舆,或推占,随其器诱掖之。我受相法,尚未造极,安敢为人师?”问:“师今焉在?”僧曰:“住茂朱雉裳山,你往则可见。”拜而退。迨曙往候,则已去矣。

即回,锡到雉裳山,环山伽蓝殆数十区,俱无异僧。留一岁苦心,参访曾硿、绝顶、鸟迹所不到处,搜觅三四周而不得,以为年少僧相诳,怅然欲返。忽到一洞,有川注于林薄间,流出大桃核。心欣然曰:“是中莫是仙师所否?”促步沿流可数里许,仰睹一峯陟起,松杉翳日,有素屋三楹倚崖而构,砌石为台,位置清垲。揽衣经登其上,则有一小童迎问曰:“何方来?”揖曰:“摠持来参仙师。”童辟东偏左阁子,有老僧形如槁木,披破衲出曰:“和尚风神耸溢,非恒人也,曷为至?”跽曰:“愚鲁无他技,闻老师多艺,欲行一方技以行世,千里求师而来。周一岁方得抠衣,幸进而教之。”长老曰:“山野滨死之夫耳,安有艺耶?”百拜恳乞,固拒之,阁户不出。伏于庑下,达晓哀诉,至朝不休,长老视若无人,趺坐入定,不顾者三日。愈不懈,长老方鉴其诚,辟户令入室。

室大方丈,只安一木枕,凿北龛为六谷,钥闭而挂一匕于龛柱,南窗上悬板儿,有五六卷书而已。长老熟视之,笑曰:“君忍人也。椎朴,不可训他技,唯可以不死教之。”起拜曰:“是足矣,奚用他为?”长老曰:“凡诸方术,必先聚精神,而后乃可成,矧炼魄飞神,欲求仙蜕者乎?聚精神自不睡始,你先不睡。”到此四日,而长老不食饮,惟童日一食黑豆末一合,了无饥疲色,心已异之,及承此诲,至诚发大愿。初夜,坐到四更,眼自合,忍而至曙。第二夜,昏倦不省事,刻意坚忍。三夜、四夜,倦困不能植坐,头或撞于壁楣,犹忍过。第七夜,脱然朗悟,精神自觉醒爽。长老喜曰:“君有许大忍力,何事不可做乎?”

因出二经授之曰:“伯阳《参同契》,乃修炼至诀,仙家最上乘。《黄庭》内、外《玉景经》,乃导气炼脏至要,亦道家妙谛。读之万遍,自可悟解,令日各诵十遍。”又曰:“大凡学飞升者,断除念头,安坐炼精气神、三宝,令坎、离、龙、虎交济成丹,是大捷径,而自非上智与宿禀,不可猝为。君性朴固刚忍,难以上乘训之。姑先绝粒,为下学上达计也。凡人之生,禀精于五行,故五脏各主五行。脾受土气,人之饮啖,皆归于脾胃。虽以谷精强健无疾,而气引于土,终至于魄归乎地,古之辟谷者,皆为此也。君试先辟谷。”即令日再食,七日又一饭一粥,七日减一粥,更七日,以粥替饭。过四七日,撤饭粥,以匕开上龛钥,取漆盒二个,一黑豆末,一黄精屑,桃各一匙和水,饵之日再焉。食肠素宽,饥乏殆不可忍,身瘦体倦,眼昏花不辨物,犹忍之。服黑豆三七日,忽若充然,不思食。即令饵柏叶、胡麻数遍,身生疮,疼不能忍。又百日,痂脱肉生,方如常。长老喜曰:“君真利器也。但息欲念。”留三年,读二诀凡万遍,胸次洒然,若有神会。长老教以数息,既又教之运气,气已运矣。遂以子、午、卯、酉,行六子秘诀,呼吸道成,颜渐腴,气益爽,万念俱灰。

居六年,长老曰:“君有道骨,法当上升,下此则不失为矣。欲念虽动,地忍之。凡念虽非食色,一切妄想俱害于真,须空诸有,静以炼之。”因空第二屋,坐其中,教以升降颠倒之法,口诀谆至。依所训,兀然坚坐不动,闭眼内视,长老时其寒燠饥饱以保持之。一日,觉自上腭如小李状甘涎注舌上,告长老,长老令徐咽归腹中,喜曰:“黍珠基立,可运火候。”即挂三方镜于壁,植七星剑二口于左右,禹步咒祝,冀以却魔成道。炼几六朔,丹田充盈,若有金彩发于脐下。喜其将成,欲速之心遽发,萌芽不能制,姹女离火,上烧泥丸,绝叫趋出。长老以杖击其头曰:“噫!其不成也。”亟令安坐降气,气虽制伏,而心冲冲,终日不定。长老叹曰:“旷世逢人,教非不尽,而业障未除,遂致颠败,君之命也,吾何力焉?”因以苏荼饮之,至七日心方悟,而气不上炎。长老曰:“君虽不成神胎,亦可为地上仙。少加撙养,则八百之寿可享矣。君命当有子,泄精之窍已塞,可服药以通之。”出二粒赤桐子丸咽之。

请曰:“庸戆不任教,自我命薄,夫何恨?弟子侍师七岁于玆,尚不知师之出处。幸赐其详,慰异日向往之诚,若何?”长老笑曰:“他人问之,固不敢言,君能忍者,故告之详。我即上洛大姓子、太师之曾孙也。生于宋熙宁二年。十四,有风癞,父母不收,弃之林中。夜有虎揽而置诸石室,耽耽乳其二子其旁,终不害意。痛方极,恨不速毙于其牙齿。有草罗生于崖窾,叶敷根大,试洗而食之,腹稍果。食数月,疮渐损,稍自起立,遂多掘而顿食之。殆尽半山,几百日,疮悉脱,遍生丝毛,喜而强食之。又百日,身自举倏昇于峯巓。既已愈其疾,不辨故邑来路,方栖遑靡所之。忽有一僧过于峯下,𫖯身就其途遮问曰:‘此何山也?’僧曰:‘此乃太白山,而地系真珠府也。’‘近有寺否?’曰:‘西峯有兰若,路绝不易攀陟。’吾即飞至其庵,禅寮昼闭,阒尔无人。手辟廊户,行到中寮。有一老病僧拥布褐,隐几而喘,几死,抬眼见之曰:‘夜梦老相言:“传我师秘书者,今当至。”相君面,真其人也。’起解囊出一函书授之曰:‘读此万周,其义自见,努力勿怠。’吾问其孰传,曰:‘新罗义相大师入中原,逢正阳真人,授此书,临化嘱我:“二百年后,当有传者。”君应其谶,可受持勉力。吾得所传,从此逝矣。’趺坐寂然而化。吾即茶毗之,得绀舍利百粒,藏之塔中。解函视之,乃《黄帝阴符》及《金碧龙虎经》、《参同契》、《黄庭内・外经》、《崔公入药镜》、《胎息心印》、《洞古定观》、《大通清静》等经。就其庵,独居修炼,魔鬼万方来挠,以不闻不见消之。凡苦志十一年,乃成神胎,法当解去,上帝命留此统东国三道诸神,故留此五百馀年,限满则当上升矣。吾经历数十人,或气过锐,或太钝,或少忍力,或缘浅,或多欲念,俱不能成。若有成道者,吾当举授吾任,上归玉京,而旷百年不得一人,此我尘缘未尽而然也。”

与长老久同寝,常怪其秘脐下寸地不许人见,闻其故欲睹之。长老笑曰:“何容易耶?见则恐惊君耳。”曰:“奚惊为?愿一见。”长老解下包,金光百道射于屋梁,不能定视,蒲伏于榻,长老还包之如故。又曰:“师既治诸神,何无一个来修觐者?”长老曰:“吾飞神而受其朝矣。”又请观诸神,曰:“可待明年上元也。”

至期,长老出龛中衣箱,戴八霞方山巾,服七星、日、月绣袍,系圆青玉,束狮带,穿五花文履,手持八角玉如意,趺坐砌台上。西向侍,童子偶立。忽于台上双桧,各挂彩花灯。俄而满洞千万树,俱各挂花灯,红焰涨空如白昼。有奇形怪状之兽,或熊、虎,或狮、象,或豹而双脚,或蛇形而翼,或龙而无角,或龙身马头,或三角而人立决骤,或人面三眸者以百数。又有象、獐、鹿、彘形者,金目、雪牙、赭毳、霜蹄,夭矫拏攫以千计,俱罗侍于左右。又有金童、玉女捧幢节数百人,介戟具三伏者千馀人环立。台上众香馥郁,璜珮丁东,续有青衫、象简,佩水苍戴弁者二人,鞠躬阶下,唱曰:“东方极豪林广霞红映山三大神君见。”有三神俱顶紫、金梁冠、紫袍、玉带,端笏云履,佩釰珩者,颀而晢长,眉目皆朗秀。长老起立拱手,三神皆再揖而退。

又唱曰:“蓬壶方丈圆峤祖洲瀛海等五洲真官见。”有五神各披方色袍,冠佩如前,而俱颀秀。长老起立,五神皆再拜而退。又唱曰:“东、南、西海长离广野沃焦玄陇地肺摠真女几东华仙源琳宵等十岛女官见。”有仙女十人俱戴花绒金袜巾,插赤珠步瑶,珠翠玲珑映其面,不可定视。服素练金凤纹衫,施翠罗襕膝长裙,佩太乙灵符,赩奕有电光,穿绿花方底履。颀长而男子拜,长老不起坐受之,女官退。又唱曰:“天印紫盖金马丹陵天梁南垒穆洲等七道司命神将见。”有红抹额插羽,戎袴褶、绣花掩心、金塔,肘佩矢房、弧箙,手朱殳,而俱狮形虎姿,植赤发,金目虬髯者,揖不拜退。又唱曰:“丹山玄林苍兵素泉赭野等五神所统山林・薮泽・岭渎・城隍诸鬼伯、鬼母俱见。”五大神将如七道神形者,各领一队百馀灵官,或短丑,或长大,或洁修而雅,或六臂、四目者。女或老丑,或妍少者,被服俱随方色,列立四拜,退为五队。

长老命小童持小绛幡,从北方指东,环南抵西,立于中队之前。告曰:“诸灵俱会,而魏州赵夫人未至矣。”素泉神出跪曰:“他以谪今降为人,其代不来矣。”长老招广霞三真人至前谓曰:“卿辈分理三方,体上帝好生之德,黎庶受卿泽久矣。今者厄会将至,万姓当罹其殃,思所以救之之策耶?”三人者俱唏咨:“诚如所谕。昨者蓬莱治水大监自紫霞元君所来,过红映山言:‘众真在九光殿上侍上帝,有三岛帝君道:“阎浮提三韩之民,机巧奸骗,诳惑暴殄,不惜福,不畏天,不孝不忠,嫚神渎鬼。故借句林洞狸面大魔,卷赤土之兵往剿之。连兵七年,国幸不亡,三方之民,十夺其五、六以警之。”’臣等闻之,亦皆心怵,而大运所关,何敢容力乎?”长老亦嗟吁不已。俄自中队发炮一响,四队皆应,擂鼓伐金以助之,树上灯一一落地,窅然幽谷,太云平铺。

长老入房,襆其冠服,明灯坐室中,愕眙自失者久之。翌日,招谓曰:“你既缘薄,不合久于此。其下山长发饵黄精,拜北斗。不杀淫盗,不茹荤、狗・牛肉,不阴害人,则此地上仙,行修之不息,亦可上升矣。《黄庭》、《参同》,道家上乘,诵持不懈。而《度人经》乃老君传道之书,《玉枢经》乃雷府诸神所尊,佩之则鬼畏神钦。此外修心之要,唯不欺为上。凡人一念之善恶,鬼神布列于左右,皆先知之,上帝降临孔迩,作一事,辄录之于斗宫,报应之效捷于影响。昧者亵之,以为茫昧不足畏,彼乌知苍苍之上有真宰者操其柄耶?你忍心虽刚,而欲念不除,倘或不慎,则一坠异趣,旷劫受苦,可无惧哉?”

涕泣而受其诲,即告辞下山,回视则无复人居焉。展转至临陂,则旧庐无遗址,田亩皆再四易主。又届洛下,则故宅只有基,柱础纵横于宿莽中,忍泪而归。常念有老实奴在海南,富有田宅,往投之,而初不识焉,久乃认为其主,相持号恸,空其居而处之。为娶民家女,生子女各一。先生虽更立家业,佩服师训,终始不少懈,去隐于龙潭地。择深谷以居,为近雉裳,冀再遇仙师计。而数十年,采黄精、松叶食之,身日益强,须发不白,步履如飞。

万历戊申秋,公州,家扶安。先生自古阜步访于旅邸,因以《四经》奥旨授之,且以遇师颠末详言之如右。先生今年八十三,而容若四十六、七岁人。视、听、精力不少衰,鸾瞳、绿发,修然如瘦鹤。或数日绝食不寐,诵《参同》、《黄庭》不辍。辄曰:“毋阴行险,毋曰无鬼神。行善积德,绝欲炼念,则上仙可立致,鸾鹤不日下迎矣。”不佞见先生饮啖食息如平人怪之,先生曰:“吾初拟飞升,而欲速不果成。吾师既许以地上仙,勤修则八百岁可期矣。近日山中颇苦阒寂,下就人寰,则无一个亲知,到处年少辈轻其老丑,了无人间兴味。人之欲久视者,原为乐事,而悄然无乐,吾何用久为?以是不禁烟火,抱子弄孙,以度馀年,乘化归尽,以顺天所赋也。君有仙才、道骨,力行不替,真仙去君何远哉?吾师尝许我以忍,不能忍而至是。‘忍’之一字,仙家妙诀,君亦慎持勿坠也。”留数旬,拂衣辞去,人言其还向龙潭云。

许子曰:传言“东人尚佛,不尚道”,自数千载,未闻有一人得道仙去者,其果征哉?然以余所亲南宫先生言之,可异焉。先生所师者果何人?而得于相师者,未必的然可信,所说亦未必尽然。要之,影响之间也。但以先生年、貌看之,非真能得道者耶?那能八十而若是康健耶?此又不可决以为实无是事也。噫!其奇哉!我国僻在海外,乏遐举之士如羡门安期。而岩石间乃有此异人,累千百年,俾先生一得遇之,孰谓偏壤而无其人耶?达道则仙,昧道则凡。传所言者,与耳食奚殊?使先生毋望其速成,卒收炉鼎之效,则彼羡门安期亦何难拍肩而等夷之?唯其不忍以败垂成之功。呜呼惜哉!

韩无畏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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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梦寅

韩无畏西原儒士也。少时好任侠,擅西原官妓,一日杀妓夫,避仇入关西宁边居焉。遇熙川校生郭致虚,学秘方泛滥仙佛,年八十,䨥目炯然,须胡如漆。

许筠为远接使从事官时,无畏顺安训导,与之语,知其为异客,要共宿问学仙之方。无畏曰:“大凡为仙之道,勿作阴谋、秘计,勿刑杀无辜,勿欺诬人,勿营财,见穷困人,勿惜材,常清净,勿近女色、玩好。”

无畏鳏居四十年,因一家窘乏,辱身为训导,而以救朝夕而已。尝从游于一善休静弘正等高僧,卑惟政不齿。问:“休静近女色用刑杖,如何作见性人?”曰:“,师钜人也,见性颇早,不可以细故长短之。但弘正高于,得一善正脉者也。”

无畏年八十馀,无病坐化,葬于顺安。后五六年,其友遇于香山,容色不老,问曰:“人言公死,何容颜胜昔?”无畏笑曰:“传之者谬也。郭致虚善幻术,能呼风唤雨,多神异事。”无畏之言,皆中心腑,真异人也。

柳亨进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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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筠

岁丙午,余佐幕,延诏江上,偶与内院庵元阇梨,会义州圣住寺,同宿方丈。因问曰:“妙香雄邃盘峙,层硿绝顶,多人不能到处,必有灵仙。若士往来其中者,公曾遇之否?”

曰:“贫道久在头留,在此山才六七稔。性又懒,不能深讨绝境,固未之遇矣。但癸卯秋间,逢一异人。”余曰:“何人也?”曰:“其年九月,贫道在普贤东房,有一翁渥颜飘须,风神俊爽,荷一襆衣百结,来礼甚恭曰:‘韩生员无畏氏安在?’在座者咸不能答,有一衲僧打坐于金仙台,能知其人,答曰:‘韩君往来德川价川间,今三十馀年,貌不改。或入山,则动经一二年。香炉峯上,或传有燃灯处,而人不可攀,自言能陟而相见。’今以事往关上,冬月当还,翁怃然而去。逮至月,往上院,有僧言‘方在金仙台’,即冒雪往寻,则臞然一儒,年可四十许,被服襆野,布衾、陶枕而卧。详问其来,则初曰京城,次曰清州,终不明言。仍留数日以观之,食睡之外,终夕无所为,问以事,则或对,或不对。居旬馀,渥颜飘须之翁忽到,见韩公而拜,相握痛哭。移时,因附耳语良久,三人同房而宿逾月。翁不饮不食,一日忽辞去,问其何向,翁曰:‘南中,旧相识僧在北台,要共过冬,故往践其约耳。’既去,问何人,曰:‘此人曾学丹方于我,姓,而曾宰恩津者也。’曰:‘檀越果有异术否?’曰:‘丹学者乃大道也。人得之则长生,岂与世间法术同日语哉?’曰:‘然则公已得不死之道乎?’曰:‘吾亦受之于师,修炼多年,功行尚未满也。’数日,以事回内院,其后闻韩公金仙而居于北台,今则不知所之矣。”余闻而甚异之,但不能详其人。

后谒李白沙相公,偶及柳公事,公惊曰:“亨进,乃吴赞成之赘也。少好道书吐纳、咽嗽,六十而貌不衰。丁酉乱,失其家于贼,不知所之。曾宰恩津,厚一释子,戊戌、己亥间,其僧遇之于香山,自言逢贼独免,无所于归,来隐此山。”吾尝诞其言,吾子又闻此事,寔可怪焉。

权高山亦云:“吾外叔柳公深明道家言,常以《参同》・《悟真》等书自随,见人,辄劝修炼,而暮年渥颜不衰。乱日,妻子俱死于贼,弃家入山,今不知其处。”以此知前日元阇梨所遇者,的是柳亨进,而能学道延寿也。又卞献香山见所谓韩生员者,能十日不食,冻井裸浴,年纪则自云八十,而强壮如少年,且深于《老》、《易》云。后因石龙远和尚闻之,则已化去云,又有一僧言“渥颜飘须者,不知所从来,方在头流山”,疑即为柳恩津也。

尝言:“以妻子累不获出家为恨。”既丧其一家,则翩然入山,修炼性命,以了一大事,固其所矣。噫!其奇哉!安得把公?袖于仙台之上,说破性命之理,终得飞升炎举也耶。

赵忠男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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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赵忠男,其先汉阳人,赵文正公之兄弟之子孙云。洁身不污,隐于世,世莫知也。惟公及李文忠公心相许,称之曰:“有高行而隐于世者也。”称病哑,不肯与人言,凡人物之善恶、邪正、得失,一皆以嚬笑示之。其所嚬者,其人后一一皆败;其所笑者,皆以令誉终者也,其亦异矣。尝仕为引仪,弃去,年长于姜承旨十年云。其事世无传者,《咏姜承旨弹琴》诗一绝,今姜硕茂诵之。子尔瞻,为义禁都事;孙昌文,前年为求礼县监。

崔永庆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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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仁弘

公讳永庆,字孝元和顺人也,赠参议元之之后也。曾祖重弘全罗道观察使。曾祖妣贞夫人玄风郭氏。祖彦阳县监。祖妣淑人晋州姜氏。考世俊,兵曹佐郞。妣恭人平海孙氏,赞成文贞公舜孝之子县监之女。

公以嘉靖己丑七月十六日生,生有异质,崭然生头角,观察公奇爱之。既长,口无俚近语,步趋有法度,制行峻整,与人不苟合。尝与人游从,其人与戚里交厚,有时名,绝之。有嗜权势者,或勉相见,掉臂若将浼。

尝以持平召,不就,上辞职疏。其中有“明以烛之,威以镇之,使偏党之徒不得肆其胸臆”等语,大为时辈媢嫉,毕竟诬以非道,问于廷尉。宸衷明慎,特蒙涣宥,奸凶罔极,必欲甘心,竟不得以大耋终焉。呜呼!士有不群之操,天与其树立,人必杀越之者,独何心?虽能杀越,终不以杀越者存,庸非天乎?

公仁义性于天,事生丧死,致敬致孝,人无间然。早自高蹈,于俗习蜕如也,于声利超然也。处约不闷,有守而自信,天下万物无足以动其心、易其操者。看书切己,不事文藻,言行暗与道合,无愧古人。

尝执贽见南冥,先生卒,为立祠宇,菟裘晋阳老焉。及在幽系中,日必面阙而坐,未尝顷刻变,谈笑如平日,无几微见焉。有司必欲及之,恣威辱诬捏,公怡然不以为意,辩对不少诎。有问事郞言:“此人置死生于度外,不可及也。”苍头数辈亦被逮,或曰:“苍头当置辞,请详指教。”公正色曰:“自当为辞,我何与焉?”终不与之相近。王狱间有直,虽荐绅囚系,其凌挫无顾忌,事公处,若良奴仆事严主,此亦公风神自有威动顽类者。噫!公之终不免者,人也,非天也。天实理之,人卒陷之,公之所动者天,所不能者人,君子之不能于人久矣。

累征,皆不起,独于司畜,拜辞而归。公没,离明烛照,削黜凶徒,隐卒崇终,赠之爵,赐之祭,恤其孥。噫!人于不可得以杀越者,终不容如何。丧茀而七日得,公之动乎天者孚矣。

公娶花岩副守亿岁之女,生子弘濂,先公夭。旁室生一男二女,遭寇掳焉。姜公克新于公最亲,且受学,欲石其墓著其迹,士友出力相助。谓无状知公,不听荒顿,强为之请,辞不获。铭曰:

之岩,营丘冈。四尺封,公之藏。身可死,守益光。石于此,风自长。

权好文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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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应祖

公姓,讳好文,字章仲,号松岩之氏于永嘉,自高丽太师讳始;其卜居府西松坊里,自礼仪判书讳始。曾祖讳,副司正;祖讳叔均,成均进士;考讳安州教授。妣真安李氏,忠武卫讳之女,以嘉靖壬辰六月十九日生公。

幼颖脱,七八岁,已知读书。才弱冠,立雪退陶门下,先生赠诗,有“嘐嘐饶气节”之句,又有“博约”、“诚明”等语以勖之。公于是益自奋励,筑室屋前南山,左右图书有以自乐。辛酉,中进士,年已三十矣。先是己酉,遭外艰,至甲子,遭内艰,皆庐墓终三年,哀毁几不胜丧。自是无意于进取,退陶先生贻书勉其早与判断。遂决意废举子业,筑精舍于青城山下,扁其斋曰无闷,嚣嚣然若将终身。而休闻益播,乡人屡以学行闻荐,除集庆殿参奉、内侍教官,皆不就。

丁亥,感疾弥留,疾革,为诗谢门徒,谓嗣子行可曰:“治丧务俭约,碣面只书‘青城山权某之墓’可也。”七月二十四日,卒于观物堂。十月,葬于府西麻甘山丙向原,从先兆也。

呜呼!公天分甚厚,韵致清高,既得依归,益知内外宾主之分。杜门却扫,专精坟典,拈出圣贤格言,随手箚录,以备观省,摸写宋朝群贤像,每晨起,肃容对越,人莫窥其自得之浅深焉。尝病世之泥于礼而不知变通,博采古礼为一书,又著《酒礼》及《家箴》等书行于家。爱城山山水之胜,或晴日登坛,或月夕叩枻,客至,开樽畅叙,继以吟诗,超然有咏归趣味。

迨夫晩年,德益尊,名益重,从游之士益众,辄开襟训诲,多所成就。退陶先生尝称其有儒者气像,又称其有潇洒山林之风。西厓先生诗曰:“平论一生事,堪作百世师。”鹤峯先生文曰:“早有门,学有渊源。”噫!三贤之言,其揆一也。公殁后数十年,门人等立庙无闷斋西,春秋俎豆之,即今青城书院是也。所著诗文若干卷,藏于家。

前配,广州安公景仁女;后配,文化柳公宗仁女,无后,以兄子后,即行可。壬午司马,顺陵参奉。女适生员金是杠。男二:曰中正,二子命时任时,四女金亨寿金燧李翔李簠;曰守正,四子,尚时用时允时以时,二女金命达尹大年。铭曰:

山林高义久寂寞,天为生贤玉韫椟。师事陶山,考槃在磵硕人轴。翫心高明饶真乐,俯视纷纷䨥屣脱,天不慭遗邦运厄。有俨清庙留馀馥,万古芳躅城山矗。

郑碏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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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世采

古玉先生郑公遗墓在杨州治东六十里许。余尝过其下拜焉,感叹高风不能去。久之,公外曾孙崔邦彦成至善二君,谓余粗知慕公,属以石表,辞谢不敢当,顾惟今去公世渐远,前辈无在者,余亦衰甚,遂不敢辞。

公讳,字君敬,其先温阳人,高丽尚书普天之后。曾大父忠基,校理;大父,献纳;父顺朋,尝任右议政。母李氏凤阳终南之女,以嘉靖▨十二年六月二十一日生公。

天姿恬澹寡欲,常有超然出尘之趣。然其平生伦彝、言行,自不违于道理,人皆敬之。少从伯氏北窗先生𥖝朴守庵枝华,入枫岳洞天,读道家书,试金丹修炼之法,中岁丧耦,不再娶,断欲四十年,人益高之。然公素善声诗,工草、隶。间中进士试,旁通医方、风鉴诸术,往往多奇验。朝廷闻之,选督童蒙教,兼惠民署教授,升主内资寺簿。壬、丁乱后,监海州牧场,人又谓有不卑小官之风焉。

公交游颇广,未尝论人过失,最与牛溪成先生李峒隐义健慕好特笃。晩而喜饮酒。专事麹蘖,醉后或放歌,音调清越,终不为酒困,盖有托而逃之者云。

万历三十一年癸卯七月二十日,在海寓,无疾而逝,寿七十有一,人又异之。呜呼贤哉!有《诗稿》一册行于世。配李氏龙川君寿闲之女,亦国姓也。无子,生一女,适宣教郞蔡忠益,生四男三女:男则亨后,郡守;荣后,县监;郑后,进士;弘后。其曰郑后者,盖公所名,仍托以蒸尝焉。繇此公葬在金门里蔡氏族山傍,李氏墓在挂萝里先垄为别葬。公之外裔,总若干人,二君既与通力,图所以树石,又将买田为岁祭之资,俱可尚也已。是为古玉先生郑公墓记。

南彦纪遗编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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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叙

考槃南公,于余外氏为先祖。盖公有高志远识,早好学问,不肯屈意仕宦。既而定居湖中,有园池、亭台之胜,以诗、酒自娱。常欲考观其言行本末,以致吾向慕之意,而既公无嗣续,家传无征,且无同时遗老之能道公事者,甚可叹也。近从女婿南君鹤鸣得公遗事、诗歌,合成一编者观之,此皆收拾亡逸,附见于前辈之歌咏者,残编琐韵,虽不足以得公之全,而犹可以想见其为人矣。

公讳彦纪,字季宪。盖南氏远祖出于英毅公,以按廉使承命通海外诸蛮,漂到我宁海府,因居其傍县英阳。其后英阳君、礼宾卿淑孙、大将军镇勇、枢密副使君甫继世显名于间。枢密使葬宜宁,后世子孙因为宜宁人。历三代,至领议政忠敬公及其孙左议政忠简公入我朝,以勋德相继为名相,忠简于公为高祖。历杆城郡守、司果永兴府使致勗,以至公三世,虽不大振,世之称名族,莫先于宜宁,以其先固多名德而后世子孙多贤也。

公兄弟四人:长承旨彦纯,次府君彦经,次司评彦缜,皆以才学有名当世,公即季也。公之叔父判尹致勤亦名臣,母舅曰竹堂柳判书辰仝、娣婿曰韩师傅胤明亦皆一时名胜,其门户之荣可见。而公少游一斋河西之门,论主敬穷理之说,又尝答问于退溪先生,得闻人心、道心之说甚详。其所交游如郑松江卞壶岩成温奇锦江孝谏诸人,皆同门相友善,师友之盛又可知也。退溪赠言称:“季宪质美而志笃。”一斋与公书有曰:“吾东方道学传之者鲜矣。须挺然特立而勇进幸甚。”河西赠诗曰:“洙泗言堙久,何人集大成?”又曰:“非子我谁程?”诸先生许与期待者若是其深至者,以公之可以当是言也,则是亦足以知公矣。

公生嘉靖甲午,中戊辰生员,美容仪,志气豪逸。宣庙初年,登进贤士之在野者,不拘资格,时冢宰李公素闻公名欲官公,公不肯曰:“吾斯未信,愿从吾所好。”拜童蒙教官、冰库别坐,竟不就。公之妇翁曰:“清翠亭薛弘胤,亦高尚士也,家在瑞石山下。”公因往依焉,筑室于同福县沙坪村,溪山水石甚美,名其园曰考槃,自号曰考槃园主人。公乃择胜标奇,立屋揭名,架岩构溪,品题胪列,而济胜之具毕备,南中之以园亭名者甚众,而皆莫及焉。公日与宾从讲论啸咏其中,有以自乐而无求于外。时或放笔为诗歌,奇逸激烈,笔势劲健,趣操高迈,往往有“凤凰翔于千仞”之意。君子谓公乐志如仲长统,而老寿过之;豪气如陈元龙,而闲靖胜之。呜呼!岂不贤哉!

如以公之才美资望,用力于当世,与群贤同进取,则世所谓富贵利达,皆公所自有。而唯其所性不存,所乐异方,甘心自放而终老田园者,此公取舍素审而难与俗人言也。

公一男曰光海时枉死,外曾孙正郞李万石奉公祀。承旨公曾孙判书二星、玄孙左议政九万皆显重于时,而鹤鸣即议政公之胤子也。不佞自外王母时略闻公德义风致,今又嘉南君之请,叙其大略如右,使后世之慕公者有以考焉。

权春兰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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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尚宪

权氏自太师得姓以来七八百年,文学、贤劳、功名不旷于史。当我宣祖时,有晦谷先生者,实太师之廿五世孙也。其讳春兰,其字彦晦,其号晦谷,其居安东,其官古中丞。其考赠左承旨锡忠,其王考军器主簿、赠左通礼,其妣淑夫人咸昌金氏。其生嘉靖己亥七月之二十五日,其卒万历丁巳八月之十六日,其寿七十有九,其葬师尼山未向之原。距其葬二十四年崇祯己卯之岁,其从子泰精状其行,问铭于其同郡金尚宪。其状曰:

先生年二十三,中司马,三十五,登文科,隶成均馆为学谕,转学录。荐授艺文馆检阅,序陞待教、奉教,迁司宪府监察,出为大同察访,入拜司谏院正言,改持平,病辞。除直讲、礼曹正郞,乞外得永川郡守。

丁亥,遭父忧,庐墓尽礼。服除,除直讲、献纳,病辞。又出为义城县令,明年,弃归。久之,除世子弼善、掌令、司谏,皆病辞。除执义、兼世子辅德,谢恩即归,递为通礼院相礼,还辅德,固辞,不许。亡何,请告归乡,屡除直讲、司艺、司成、司谏、执义・兼史馆编修,皆病辞。

辛丑,赴青松府使,居三月,遭母忧,庐墓如前丧。自是尤息意世事,优游林下,读书谈道甚适。间往来山洞,与柳西厓诸公讲究疑义。以弘文馆修撰、校理召,皆病辞。除荣川郡守,引年不赴,以此竟其身。

先生天性纯洁静正,容貌白晢,如冰壶洞澈,表里无杂。少即有向学之意,一日,问承旨公曰:“天地间何物为贵?”曰:“惟人”曰:“何以贵?”曰:“为子孝,为臣忠。由是而用为贵仕。”曰:“仕固不足贵。若欲尽忠孝,舍学何能?”承旨公心异之,试授《孝经》,读已曰:“读此而如不读者,非人也。”时时取《周易》,效画卦默玩。承旨公曰:“此大人学,非儿所可解。”先生跪曰:“儿窃慕大人志。”承旨公益奇之。

已就柏潭具公学。晨辄造门外待朝,大寒暑不变。柏潭喜曰:“不意今日复见立雪之人。”先生益自刻励于圣贤遗训,求必力践,不独资口耳为也,至于科第、仕宦,非其所乐,特为亲屈焉。

先生又就退溪李文纯公请益,退溪久闻其名,为之逊席,甚重待之。先生潜心坟典,自《六经》、《四字》,以至九流、百家之书,鲜所不窥。而其所喜尤在于《易》,常书中字揭座隅,朝夕顾𬤊,寻思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其静中涵养工夫,多有人所不及知者。

其事亲周详婉笃,平居务尽承奉,殁馈奠,必哀悫,致毁逾节,见者愍然。金夫人疾谻,割股,见愈者月馀。幼遇外王父丧,哭泣素食如成人,劝之肉,不肯从曰:“父母之父母,与父母奚间哉?”兄弟四人怡愉湛乐,起处与同,衣履、仆御不知其有常主也。每朝,谒家庙,退坐书斋,无一日不开卷,如《心经》、《近思录》诸书,虽临民听讼之时,亦未尝去案也。

其为守令,以正民心、厚风俗为先,月朔,行养老礼,亲为劝酬。抚摩单赤,不翅乳哺而衽席之。尝遇饥岁,发仓赈救,多所全活,及秋,将收籴,悉焚券曰:“若有公谴,吾当任之。”自大同归,不以西州一丝自近,并却道路费。其去义城,到中途,亲阅行李,见有紫草一囊,责谓家人:“顾此虽微,亦系官中物,岂容溷吾橐?”立反之。永川俗好鬼,崇奉淫祠,否则必有风灾疾疫,前为守者不能禁,或为其所动,反助其事,积岁年,亡敢废之。先生至,下禁令曰:“鬼能死人,吾亦能死人。违吾令者不汝贳。”是后其怪帖然遂绝。

郑寒冈安东,访先生尝从容。先是,官舍有花名女妓者,寒冈命翦去,先生问其意,曰:“人之易惑者莫如色,故恶其名而去之耳。”先生曰:“苟吾心有主,南威西子尚不能移,何畏乎假其名者乎?明府之政,抑末也欤。”寒冈深服其言。盖先生久客关西涡、百媚终不能回先生一眄云。

在胄筵仅数月,极尽诚意,不止应文备数,世子亟称其益。一时虽若忘先生者然,每当朝议相轧纷然争进之际,不得不思先生,必拟诸显望,以风奔竞之徒。宣庙谓近臣曰:“权某不乐仕,岂以予不足与有为耶?”常为慨然,其难进易退之节,人主不能夺者如此。先生虽家居,闻朝廷行一善政,喜形于色,闻善人去、不善人用,则为之忧叹累日,以是知先生不果于忘世也。

待师友,无间终始。柏潭病,置官事奔救,至棺敛葬送,无少憾。后与诸生考校遗文,定为完稿,以期不朽,人谓“子云不死,侯芭在”也。一乡议建书院于龙山,以祠柏潭,先生实倡之。金芝山八元居后母丧殆,先生开以礼意,芝山不从,有善言,归语人人,俾彰其善。襟怀清旷,酷爱山水,于山半读书处,增饰小堂,颜曰鉴源。剔岩洞,开陂塘,莳花种木,宴处其间,乐而忘食,其视世上纷华名利之习,若浮云然。

其接于物也,虚心巽志,不设防畛,燕语谈笑,不自示异。论人,善善长而恶恶短,至辨义理、择是非,一刀两段。闻先生之风者,无不愿识其面,及其见之,无不起敬。既退,又无不洒然易虑,道使者、州县守长修刺诣庐,干旄溢巷,一成宾主礼而已,无城府迹。引诱后生,勉进为学。尝夜坐闻鸟声,绵蛮不息,顾诸侄曰:“彼微物犹知率其性,人而不学,岂不愧于彼乎?”始先生学于柏潭,前辈多见期以异日斯文之重,至其晩岁而验之。

日用心身之间,纯如也。临绝,屏妇女,戒家人斥巫卜祈禳之术,易衣整容,取笔书:“岁在龙蛇,昔人兴嗟。乘化归尽,不复有恨。”治命毋入堪舆家言,从先人葬。所著《进学图》、《孔门言仁录》,藏于家。呜呼!先生可谓学问中得力人也。

先生娶府使朴承侃女,无子,所养弟之子参判泰一尸其祀。侧室女一人,为李梦得妻,生四男一女。

天启辛酉,多士合谋,以先生配食于柏潭,即所谓龙山书院者也。欲知先生之德者,盍于是乎考焉?铭曰:

鉴源之亭,师尼之冈。山若增高,水若增清。云谁之宅?其人如玉。

李大㕀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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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

湖南有隐君子,曰活溪李公。笃学力行,不求知于人,四方之士稍稍闻而知之。其殁也,乡之父老子弟相与谋曰:“李先生至行醇德,仪式乡里,古所称乡先生者非谓是耶?”遂相与尸而祝之。既其子以恂又图所以树于墓者,介小司徒李公,以家状请铭于

按状,公讳大㕀,字景引。系出鸡林新罗大臣谒平之后,益斋文忠公之十代孙也。曾祖,有文章节行,官礼曹佐郞;祖郡守;父生员悰胤,有文而蚤世。母昌原丁氏

公生颖秀异常,少孤,育于外家,能自奋励为学,于书盖无所不窥,而专用心于内,以躬行实践为务。其事丁夫人,告面定省,悉遵法则,家虽贫,时节必具酒食,容色、声气极其婉和,务以承欢养志。居丧戚甚,而礼亦称,庐于墓侧,未尝见齿者,三年如一日。

平居晨起,必展拜祠堂,祭祀必诚必敬,忌日如处丧,盖事亡如存,追远如近,终其身不怠焉。治家有法,不严而整,处约食贫,疏粝或不给,而恒晏如也。国有难,辄抱前后告身,北面痛哭,遇国忌,如私忌,至老不废。敦睦于亲旧,各随疏戚,致其恩意,周穷济乏,急人之困,不问家之有亡。尝值岁大饥,客有过公留数日,比其归,倾甁粟以资之。家人告无以举火,公笑曰:“居者虽乏,自不至馁死,奈何令客作路莩?”其为义先人后己,多类此。

年三十一,中上舍选。久之,牛溪成先生在吏部,闻公名,除司饔院参奉,公强起应命,旋以母病去。自后屡拜参奉、别坐、察访、主簿,至刑曹佐郞,皆不赴,既殁而有正郞之命。盖始仕而出,为亲屈也,亲殁,绝意仕宦。所居有水竹之胜,即屋后筑草庐,杂植松竹花药。前临小溪,濯缨而乐之,名之曰活溪,学者以此称为活溪先生

一夕,曳杖溪上,消摇瞻眺,悄然若有感焉。是夕,寝于外,翌日,翛然而逝,乃己酉三月三日也。公既老,语及修短,辄曰“人生七十古来稀”,及卒,适七十,人颇异之。以是岁某月日,葬于松林之西麓。南州人士识与不识,无不咨嗟相吊,会葬者哭之皆哀,村氓之骑过墓者必下,人谓忠信之能服人也如是。

公娶完山李氏,赠承旨之女,生一男四女:男即以恂,业儒,能世其家。四女,皆归士族。以恂无子,子同宗之子𩼋

公之学,其源盖出于静庵赵文正公文正之门人,有曰桧山丁焕及其弟,实为乙巳名臣。其徒有丁焰氏者,号晩轩,于公为外党。公少而从游,颇闻静庵之学,至其操履充养,多所独得云。之际,我东文明极矣。诸老先生接武勃兴,大阐之教,彬彬乎质有其文。以公资性之美,得周旋于诸先生,则其德业之崇广、声闻之隆振,殆有不可量者。然观其所树立,岂所谓隐居求志者非耶?是足以铭矣。其铭曰:

惟古有训,学以为己。为己伊何?诚之则是。辅以问学,质文具美。末学翦翦,出口入耳。烨然春华,本实以毁。圣取先进,宁野无史?我求于今,爰得李氏。肫肫其性,断断其志。学不文采,本乎实履。行不诡奇,自孝悌始。暗然而章,何襮何里?童而俛焉,讫于没齿。仪刑乡里,式谷蒙士。是亦为政,奚其膴仕?松林之麓,其原逶迤。有坟四尺,德人藏只。

李楠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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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李楠者,清州人,徐孤青弟子也。又从土亭游,洁身独行,藏名遁世者也。郑之升丈避乱锦山山谷中,不得食将死。遗数斗米、一榼酒,戒其子促行曰:“迟则无及矣。”其子至则果阖家饥饿,不能起数日,即解其酒先灌之,为粥以食之,家得全,后不受其谢。愚伏公闻其名,至清州求见之,不见也。死之后,其子茂竹清州青川县墨井里,年八十云。

郑彦𧦱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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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先生姓郑氏,讳彦𧦱,字宇容,父本百济汤井人。少博读书为文章,名于之际,其文赡而奥,肆而聱牙,抑扬长于讽。本之屈原,参之子云相如柳氏而成一家,松川梁应鼎称之曰:“千古绝才。后千载无此作。”车太常天辂注《万人坑》,人争读之,脍炙于时。万历中国子试,献《玉貌篇》,擢为壮元,号为郑玉貌云,于是其名满一世。

性高抗,无媚世气,忤权贵人,陷危厄,必致之死,而从狱中上书自辨,纵得释。犹排摈之不已,坎𡒄不得意,没于穷途,命也。终其身穷抑无聊,不改所守,节操愈坚,教授、生徒号为葱山先生屈原怨而思,子云相如姱而媚,班固艰,退之平,子厚苦。盖丽,变古而为排者也。先生集诸家为《骚学三体》,行于世。

先生生于嘉靖二十四年,没于万历四十年,年七十八。先生无子。二三十时,与郑希圣奉璧同学于先生,学戴《记・檀弓》古经,二子皆学文章者也。今先生殁将六十甲子,当时从游士皆亡,以八十在世。涓吉辰,既修墓,立碣墓前者,前坡州牧使郑东卨、儒生奉千秋,实郑氏二家子弟也,幷识之。

刘希庆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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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世泰

公讳希庆,字应吉,姓刘氏江华人。年十三而孤,负土以葬,因守不去,邻僧哀之,作土宇墓侧,煮粥劝之。事母至孝,母病久帖席,夙夜其侧,未尝少懈。间取所籍褯,出东小门外川上,手濯而曝之岩石,坐其傍读书,见者异之。

尝从南东冈彦经受《文公家礼》,尤明于丧制,博考典礼,以究极古今之变,遂以善治丧名。国丧议用质杀,而无能知其制者。乃召公裁用,而下至士大夫之丧,必请以执礼,仰其口手而定。

壬辰乱,车驾西幸,公即涕泣慷慨,号聚义士,誓助天讨。事闻,宣庙下教褒赏曰:“希庆尔惟以奋义灭贼为志。予用嘉之。”时国家多艰,诏使相望,诸用费甚多,而户部磬竭,宰相有忧之。公请召白仁豪数人问计,事可集,竟得其力,以此赏阶通政。

戊午,逆臣李尔瞻谋废母后,胁诸父老投疏,违者刑,而公独不肯。素与尔瞻熟,至是绝之,而遇诸涂,尔瞻怒责之,公对曰:“小人有母,急于母养,未暇及公之门。”及仁祖反正,大臣以其节闻,特命陞秩,始公以礼称诸公间,及是诸公高其节义,益敬重之。朴烨义州,猛甚。公子见忤于,将杀之,问知为公子释之,人谓公之贤能使失其猛云。

公为人恬静寡欲,性嗜山水,家在净业院下流,即其水涯,垒石为台,名之曰枕流。傍植桃柳数十株,每春时,红绿照烂川谷,公手诗一卷、一几、一罍坐卧其中,啸咏终日以自适,自号村隐。其为诗闲淡近思庵朴相公亟称之。公卿大夫咸造其台上,唱和歌诗,竞相传玩,世所谓《枕流台诗帖》是也。

永安尉洪公日来访,仁穆王后闻其数出,尝使人往视,则见锦袍公子与白发老叟对坐盘松之下。自是闻往,辄下禁脔。后地入禁中为都摠府,而其松尚存,人识之曰“此刘某手植”云。

公年既高而神骨甚强,士大夫有为金刚之游者,要以先导,辄勇往,不以老辞。尝慕静庵之贤,道峯书院之刱也。公实经纪之,而爱其山水,拟作终老之计。要李澄画《林妆图》,请诸公诗若序,以道其意。及殁,葬道峯下。公以大耋陞嘉义,后用子逸民原从勋,赠资宪大夫、汉城府判尹。生于嘉靖乙巳,卒于崇祯丙子,得年九十二。

道致,考业同。配曰许氏,年亦逾九十而殁,同葬道峯。有子五人:舜民禹民圣民士民逸民。内外曾玄二百馀人。公以诗礼闻于当世,而其忠节尤卓卓,可以愧死夫世之不恤名义而惟利之得者。余窃尝慕公之风,而有不同时之叹。呜呼!公固贤矣。然而非当时诸公有君子尚德之美,则孰肯以卿相之尊而从褐之父游,而其爱重之若此?夫以诸公之爱重而公之贤益可见矣。

公殁七十年,三渊金公始表其墓,式阐遗光,公之曾孙泰雄来告余:“金公既表其显,子其志诸幽。”乃为之铭曰:

礼失而求诸野,若公所树立,有出于当世之在位者。其人虽眇,其名则重。嗟后其式,毋视枯冢!

宋齐民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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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桧

万历壬寅二月二十七日,湖南处士宋公齐民卒,妻金氏率弱子以礼葬,惟志石未暇。其年之十月,公之甥友人权鞸自京来哭,乃喟然曰:“吾舅之言与行,虽卓卓在湖南士人耳目,然行之远,必待言之文,非志不可。”乃书送于某曰:“子向在湖南,与吾舅游,非日月矣。气像、言论、践履、事迹靡不毕详。惟世系、晩年所录书、应求言万言疏为奸臣所阻未彻者及正终等事,吾今录与子,其备书则吾舅之目可瞑于地下,而名不没于后世矣。”且曰:“子与吾俱称文于世,而吾舅甥也,言之若不公。惟于子乃所以破世人惑,子其慎志之。”某不获让,乃泣而书。

公初名济民,字以仁,有志于世矣,而晩而不就。改“济”以“齐”,字曰士役。公少豪放卓诡,不羁。及弱冠,读圣贤书几编,从先生长者游,沈潜于学,而尤邃于《易》,又学于土亭李先生。托迹湖海,不屑举子业,不有崖岸特异之行,而人自不能及。其言论纡馀,往复出入无穷,引物连类,以折至理,听之初若阔远,审思无不惬当。要之以王道为心,生民为念,终非阿世曲学者比。

公之行己,不少拘碍,寓兴而往,辄乘舟浮海,遍观诸岛。或遇风涛,闪倏倾侧,虽老蒿师,皆失色乞命,公坐船尾,怡然颜色不变,百灵秘怪,恍惚迭出,视之若常。尝舟败,仅下岛,七日无所食,掘苍术充肠,终不饥困。因遍观岛中形胜,上下山麓不止,人持船以往,悠然而出,亦无喜色。常曰:“吾志非不为古人,与世龃龉,吾其止于此矣。噍类亦命,况斯民耶?存心爱物,当有一分之惠。”与诸友设医局于山川间,任其所药之具,出入海上,办盐醝贸迁,终不顾家事。事皆未就,而世至于乱,壬辰以后,朝家益翻转,国论未定,和议□□。公著《卧薪记事》,累千万言,自施仁保民、治兵整旅,以至兵家用间揣敌之说,无所不备,其言汗漫难拾。乃因上求言,历举得失,言多触忤,方面者忌而黜之。

公入海山不返,以耕田凿井、教诲子弟为事。岁再周而公病不起矣。疾病,寄书崔校理尚重,托以后事,命左右扶起,整衣冠,北向长跪而逝,享年五十四。以四月十七日,葬于潭阳大谷先人之兆。

曾祖讳麟孙,通训大夫、行南平县监;祖讳,通训大夫、行司宪府监察;父讳庭篁,校书馆正字。妣光州金氏允敬之女。

公先娶监役朴敏古之女,生一男二女:男曰,死于丁酉之乱。女适士人梁愿容,次适金克纯,皆早死。后娶蔚山金氏,务功郞大亨之女,光州牧使应斗之孙,生二男二女:曰,丁酉被虏入日本;次曰,幼。女长则之内也,之诗文为一世所宗,且有高世之名,以气合自求为甥;次幼。有二子:曰、曰,皆幼。

公尝忘年,谓余知己,而之请若斯勤。然则非余谁?宜铭。铭曰:

生之屈,死而伸,吾其铭。

李庆禥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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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尚宪

万历壬寅岁,余自天官郞忤幸相,黜为北驿马丞,素相习者多畏避不顾之驿。驿在定平,于时府使,即全义李公君应。仕先后,行辈异,未前识,一见如旧。然不狎洽,视之悃愊而已。厥后再见三见,周一岁,见者不可数,礼无加修而敬未衰,外不加亲而内甚相得。自是往来交好迄三十年,宾主之际不一易也。呜呼!公岂非诚实笃厚长者也?公卒之三年甲戌,其孤际可状公官、世、行、治,问铭于余,余不获辞。

谨按公讳庆禥君应其字也。始祖高丽太师,蝉联袭庆。入本朝,曾大父世芬,司仆寺正;大父光亨,司宪府监察。父文义县令,娶完山李祯女,嘉靖甲寅四月,生公。

幼有器度,既长,淹贯经史。丙子,中司马。县令公卒,居丧如礼。乙酉,登文科,选补权知承文院副正字,荐授承政院注书,转监察,改户曹佐郞。又改礼曹,出为平安道都事,入拜刑曹正郞。又出为宁边判官,以亲老不赴,拜司宪府持平。

壬辰,寇薄都,扈驾驻平壤临津溃报至,遣公招集散卒,公至中道,贼已躏西关,行在隔断。众讹言上渡,公西望痛哭,遂寻老母所在,言路纠罢。久之,叙拜价川郡守,未赴。遭母忧,服阕,除北青判官。明年,罢归,已还刑曹。亡何,拜定平府使,在政五年,民安之。入拜军资监副正、兼春秋馆编修官。以御史出圻右清伏田,升同监正,兼职如故。改司谏院正言,盖宣祖知公前过为亲故,再予显地。复入宪府为持平者再,掌令者三,前后历成均馆典籍・直讲・司艺、礼宾寺副正、通礼院相礼、司饔・掌乐・济用・奉常诸寺正。

光海初,朝廷一变,公亦褫职,归杨根田舍者十有六年。所居有园池、台榭之胜,颜其堂曰乐天,耕稼逍遥以自适。今上反正,授内赡寺正。公宦念已衰,而黾勉入谢,亡何,复归杨根。屡官不就,一室养痾,罕与人接。壬申,闻仁穆王后丧,病不能起,犹使子弟扶掖举哀,自此不复出户庭。至九月癸卯卒,寿七十有九,其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窆于同郡水左洞癸坐之原。

公为人疏眉细眼,丰下小髯,颀然修干。性谨厚,不事骫骳,不务交游,不趋势利。群居众处,口绝臧否,而中实坚确。其为官,斤斤守故常,不为可喜事以求名誉。兵燹无家,侨居湫隘,娣婿洪判书汝谆以为言,公曰:“宫阙未复,人臣何意营私室?”盖讥好饰居第,而公于俭约亦素所安也。

南阳洪氏,察访百男女,尚衣院正之孙。初,正爱孙女,必欲得佳婿。公尝学于其门,选于诸生而归之。既归,贤有妇道。年四十,先殁。生一男五女:男际可,即问铭者。女适佥知李伣,正郞沈𠍱,副提学兪伯曾,士人申𢣐崔鲁望。侧室一男粹可际可娶正郞沈关女,生二男:四亮,进士;次四重。佥知三男:时焕,司艺;时炯时煜,皆生员。正郞一男之涵。副学一男二女:男,生员。女适郑晩世申愰。内外曾孙男女若干人。铭曰:

浇风靡靡,俗日趋薄,鲜厚长。求官予官,不求不予,诲人狂。恂恂李公,守静安分,秉天常。以恬以和,修之不贰,终允臧。入峨豸冠,出凭熊轼,厥声扬。中兴之际,老而归休,桑梓光。龙门南址,中脉攸隐,卜新冈。素文非饰,表玆堂封,昭无央。

李基卨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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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䌹

先生讳基卨,字公造,姓延安人。有讳袭洪,始大著,仕官太子詹事,其后用儒术隆显者累世。有讳仁忠,秉直洁清,文武随用,征夷有功,官卒通政大夫、承政院左副承旨,生讳,赠吏曹参议,生讳继长,赠吏曹参判,于公为曾祖。居漏屋,守道不移,生讳彦忱。当乙巳,元衡顺朋三奸煽祸,公以掌令击奸不胜,谪死舒川。是生讳至男,公之考也。少从金河西学,笃实而辨于文,学者称永膺先生。聘乙巳名臣承旨郑源女,嘉靖戊午,生先生。

先生胚胎前光,未毁龀,庄重即见,不劳父母教,防表暗合《小学》。年十四,慨然有求道志,闻朴守庵枝华花潭学,执雉造焉,守庵吃吃称之。先生自是委己理窟,难疑答问,洞见突奥。孝友天得也,愉愉翼翼,不忍去亲侧一日。朝暮寒暑,必谨温凊;匙箸进养,必极滫瀡;宾客酒食,必丰必洁。一以养志,不顾其它。居前后艰,水浆不入口者七日,与伯秀才公至行相上下,人称小连。及其亡,人琴之痛,久若初殁,行路闻而酸鼻云。

万历乙酉,昭敬大王命有司举孝廉,仪曹以先生闻,一岁除斋郞者三,不就。明年,天官又荐先生以纯德、至孝,特除注簿,俄又除青山县监,不就,盖示执退让不敢当荐目也。冬,赴茂朱,己丑,赴松禾,为亲屈也,俱西南嵒邑也。先生莅之,不鄙夷其民,首谒乡校,揖校儒而进之。笾豆、簠簋之麤朴窊陋者,治使静嘉;祭服之矫蠹者新之;尊杓之不洁而不中品式者,一使端正。又选校中生稍慧者,教之释菜礼礼数;又与之讲读,告之以孝悌之道;又行乡饮酒、养老礼,一境观听悦喜。至如民之嫁娶、葬送,周急甚己之私。劝农桑,听狱讼,约而且明,君子以为大丘之政蔑以加矣。

庚寅,除水曹员外。壬辰,拜汉城判官。时京都新刳于兵,都民离锋镝者,举入江都,枵腹嗷嗷,先生赈之有方,赖以起死者以千计。癸巳,升正郞,又兼两陵都监廊厅。事讫,奔问行在于海州。冬,随驾还都,改版曹正郞,兼管军饷,又兼备局郞,判度支权公大器先生,事必咨焉。时军门临我,船运饷到龙山,军门趣放军饷,度支谓非先生莫之治也。先生即见军门,先得将领、队伍数,不用吏鼓筹,用心计,出三万石列诸庭,呼队伍号名,次第分之,不淹刻事毕。由是备局事之肯綮者,不经先生,不行。十二月,拜德川守。

甲午,丁郑夫人忧。丙申,制除,拜清风郡守,先生既无毛义之喜,而特以时艰不敢奉身退也。丁酉九月,赞画使李时发,裹粮坐甲,臬臣又檄,止两邑兵,其实虚警也。依违间,赞画恚不从令,檄致和门以僇之,先生无几微愠色见颜面。徐待难已,谢病归西湖,卜筑居焉,不迹城市,不与人往还。虽有征辟至三至七,不应。一时荐绅先生咸高先生勇退,譬之钱淡成,先生时年四十也。

辛丑、乙巳间,宣庙荐命有司选廉谨德行,政府以先生应旨,特命超资,拜司䆃正,不就。戊申,光海嗣位,三以掌令征,先生四陈危恳,退居仙游峯下。庚戌,廷臣有以苦节言于上者,擢绯由是云,先生尤不屑就焉。

丁巳,群小从臾光海,倡废母论。戊午冬,先生自仙游峯举家入金浦,“三纲灭矣”之叹,自不能止也。家督惇五亦解官,从先生教也。先生既祛乱邦,沈冥湖海,益务括囊,虽逢亲旧,寒暄外,无一言及时事,夜则仰观俯察,喑鸣而已。邻人亦罕见其面,然里中暴桀子弟薰为孝悌者非一二云。

壬戌春,先生疾未病,书示诸子曰:“伯氏临殁,言中庸之道,勤恳不已,吾一生服膺。纵吾力不及位育地位,验之身心,庶几毋负亡兄之托。吾今过伯玉知非之年,吾可尽吾事亲之道而还造化旧物耳。”乃于冷节往辞先墓,乘舟溯还西湖旧庐,谒庙如墓礼。居无何,易箦,即天启二年九月二十四日也。距其生嘉靖戊午,至天启壬戌,享年六十五。用其年十月二十八日某甲,葬于积城县西水晶山向戌原,先生所自卜也。自始丧至返机也,四方闻者,处士则相吊于家,所相识贤士大夫则归衣服、货财,作挽诔哭吊。

於乎!先生之道本于孝悌。故入而事亲友兄,出而事君治民理事,各臻其极,无顷刻变节。至如死生之际,弟兄相传相勖者,舍中庸无适,则其澡德灼勤至死不解者,何如也?先生于礼学尤兢兢焉,冠昏丧祭必用《仪礼》,参以司马氏《家礼》,及其析产,壹如薛孟尝之为,盖平居恒恐一物之污人也,所守然也。先生自结发淹贯经史,以其暇肆力于天文、地理、律历、兵机,靡不哜其胾,是果无意于斯世生民者耶?以先生之才之学,终卷而怀,唯独善其身,安得不归讥于时?

初,先生居三清洞白莲峯下,仍自号莲峯,亭亭物表之志始于是矣。晩年,题其壁曰:“游心黄卷,不看户外。澹泊无为,脱略埃尘。箪瓢屡空,乐而忘忧。乘化归尽,清风万古。”此则先生自写其真语也。

韩久庵鸣吉尝论先生曰:“李某善学明道者。”旅轩张先生亦曰:“公造良金美玉之资,坚苦刻厉之学。”识者以为知言。乃先生则尝以徐孺子陶元亮自期云,庸非哲人自知明之语也?吾恐不可改也已。

天启三年癸亥,筵臣郑经世建请,赠先生嘉善大夫、吏曹参判。癸酉,乡校洞诸贤表白先生至行状礼曹,上特命旌闾,额曰孝子三世。呜呼!古未尝有也。

前夫人杨川许氏,持平之孙,参奉之女,有一男曰惇五广兴守。后夫人全州李氏,承旨之女,戊午名臣赠参判之曾孙,有三男一女:曰惇叙;曰惇实,监察;曰惇临,兵曹正郞。女适大君师傅赵寿恒惇五娶郡守金泰国女,丁丑难,夫妻俱死之,赠左承旨,家复户,烈女旌门。生四男一女:后洙后白,县监;后勉后晟,进士。女罗后三惇叙娶承旨李廷馦女,生四男一女:后绛后昉后沆,进士;后潜。女李枝梧惇实娶士人李秀寅女,生一男四女:后藩;女许翨朴明远,馀幼。惇临前娶判府事赵䌹女,生三男一女:后定,生员;后平后昌。女李师圣。后娶赠参议李湙女,生男二女一,幼。赵寿恒有文行,生三男一女:,女具凤阳。承孙后洙无子,子后勉相夏,主先生祀。内外曾、玄多不载。铭曰:

惟孝性也,而学以愈昌。惟学静也,而其刚有常。为吏为隐兮,洁以行藏。何必入深林兮,肝肺乃凉?白莲峯兮独秀,西湖水兮流长。先生始终婆娑其间兮,可以配有道汗青之香。

赵正立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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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䌹

恬退之士岂易得哉?在疏广,在陶元亮,在钱若水,降而至,有薛敬轩吴康斋若而人已。吾东则英庙时,有崔德之鱼变甲穆庙时,又有赵直学汝直公云,直学之恬退最早,而所遭时最难也。不知古之人亦能收筋力于强仕之日,谢簪笏于中兴之时,如直学者乎?无也。笃论之士咸以为“直学之明哲,雁行二;学问贞固,比肩敬轩康斋”,不足多也。

直学既殁,门人知旧相与议而言曰:“贤如吾直学,学如吾直学,脱身名利,振衣千仞,罔如吾直学,而使其言论、风采、进退以义、历官次序与夫家世、树惇而文者,日就泯没无称,则平日从直学游学者,安所逃其责哉?”遂相与阅家中旧书,得直学所著如干篇及权公得己之状为一通,以附直学舅氏金参赞寿贤公,属不佞曰:“子为太师而不论载吾甥汝直事乎?”未几,参赞下世,又颠顿狼狈失其官,于今二十载矣。

今年冬,直学孙德薰平原奉其父命叩余曰:“吾祖之墓木,不翅拱矣。执事其忘金参赞之托乎?敢藉参赞灵,敢请不朽吾祖。”于是闻言而怆然曰:“始不佞以郞僚事参赞公,又与之邻好,知余之景慕直学异夫人,朝夕吃吃道直学事,非止一二谈也。顾不佞今逼耄期矣,其何能嘘起已竭之精神,形容大君子盛德之万一乎?惟吾子少安毋躁,归而宽我老病少间。”

按状,公讳正立汝直其字,号松湖横城人。横城,自翰林学士讳显,其后侍中承蔺、太学士润益、仆射时彦、侍中文景公永仁、太尉文正公、参政光定公季珣,勋贤相业,震耀当时,四传至左尹弘道,入我朝也。公曾祖曰讳平壤庶尹;祖曰讳应世,济用副正;考曰讳,司圃别提,聘丰山左通礼金镇之女,此公之世谱也。金夫人淑哲静嘉,媲德娠贤,有以也。以嘉靖庚申十月九日生公。

公幼不好弄,沉默重迟,见者异之。及长,卓然早成。万历己丑,成进士。辛卯,登上第,选入槐院,由正字至博士。乙未,升典籍,转骑省郞,拜薇垣正言者再。丙申,由礼郞选入弘文馆修撰、知制教、司宪府持平、铨部员外。时佐贰缺,铨长欲拟者非其人,公执不可,由是左于时。丁酉,递付典籍。戊戌,历校理、直讲,又还粉署,升春坊辅德,迁司谏。秋七月,以司成、兼执义朝京。己亥,拜安边府使,未赴。丁父忧,制除,授司艺,转副应教。癸卯,迁舍人。明年,递为直讲。时坚忮当路,孔吏部不欲居朝廷始此。自甲辰至丙午,或以中书,或以应教,或以典翰,皆辞,末乃上陈情疏。戊申,拜中承,又辞。俄遭穆庙上宾,公奔哭,礼讫即退。

光海初,以司谏召,不起,上八条疏,盖累千言也。大要尽丧礼,尽孝大妃,尽恩义同气,待贤相择秉铨,亲君子远小人。且劝学问操存之道,言言中端。如使光海惕然用其言十一二,恶至于失君道?后以应教、执义、辅德召者屡,不至。己酉,改司成,迁执义。又除典翰、直提学,辞以心疾大发,无一言及他,盖公已占危逊也。壬子,中丞、春坊之命,皆不至。及金直哉狱起,光海疑公不奔问,公即俟谴毂下,又授直提学。公于是感霜露,疾渐革,不能肃谢。十二月,启手足京家正寝,享年五十三。此公历官行业也。明年癸丑三月,葬于原州法川里,后用卜人言,迁竁荪谷里巳向之原。

於乎!世之论公者,但高公之勇退,而不知公之尽节所事也;但知公之廉洁自守,而不知公之学问慥慥,至死如一日也。公为人弘毅笃实,而辨于文。自十七、八时,始读《学》、《庸》,有味乎诚敬之胾,委己于学,乾乾夕惕,焚膏继晷,以操存省察、不愧屋漏为顶门第一鍼。入而事其父兄、处姊妹・妻孥之间,各适其道;出而事君上与朋友,持是道,无毫发爽。

及其造道熟也,著《阴阳》、《性情》、《道器》三图,其说无一句一字不本于濂溪、两之说,殆尹和靖之于圣人之言,耳顺心得,如出诸己者非耶?其它诲子之说,以《小学》、《四书》为漑根食实用力之地,读书致知之法,密而不渗。事其仲父涟川公,一如先严,涟川公以易学名,公之过庭而质疑者亦多云。

愚伏郑公经世久庵韩公百谦为道义交,于久庵往复论学者不一。权公得己齿差公,而苦节、臭味等也。公于远色持戒甚严,酒户亦宽,平生人未尝见其把鸱。及昏朝,闻斁伦事发,仰屋长吁者良久,已命酒,终夜无醉,家子弟始知公酒量也。

公里襮纯一,色夷气清,人无贤愚,莫不爱而敬之。出入台省二十馀年,世之滋垢不敢近焉,真所谓皭然涅而不滓者也。然其讲明修齐之学,童而纷如也,则夫岂无意于斯世生民者哉?悲夫!有衔不祛,只以恬退归公者,庸非人之浅之为丈夫哉?我故曰:“求之古人,其敬轩康斋之匹也。”后之君子必有能辨之者。蔡中郞有言曰:“吾于郭有道碑无愧焉。”吾以不文或铭士大夫功德,举不免惭色,独于公之碣有无愧焉。

公凡三娶。文化柳氏,缮工监正永緖之女,生一男二女:男,宗庙令。女士人朴明镐,监司丁彦璜全州李氏,某官某之女,无子。□□尹氏,某官某之女,生二女,士人李光圭李𢗙初娶监司李稶女,生二男一女:男德薰德润卢思兼,婿也。再室金爰立女,生二女,长辛得说时翰,生员,监司出也;在雅在夏李光圭出也;保翰保胤李𢗙出也。德薰男女各三:,女柳长汉德润生五女:长适李炜时翰男四女一:男道元,进士;道谦,承文正字,皆蚤死;道震;馀幼。思兼男三女二。内外孙曾多不载。铭曰:

晰于未萌,知善卷怀。懿哉先生,不名一佳。砥励之学,敬义夹持。糠秕康齐,志岂人窥?寿胡不遐?时胡不逢?归咎何处?曷渝苍穹?人仰末照,谡谡清风。

李荣元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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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烈

世,国有高士,曰李公荣元,字子善。公倜傥豪爽,不以俗自累。其为诗俊逸清越,与权石洲任疏庵诸公友善,为清欢契,清阴文正公兄弟亦推重焉。沙溪文元公爱公寡欲,勉以从事儒学。宣庙朝,孽臣等结奥援得志,党与甚盛,公愍叹宗国之危,上疏极言,人颇危之,而公悠然也。宣庙竟容之,时称颂圣德。家产不贫,急人之穷,甚于己私,又与族党仿范文正遗法,立义仓,以济寒饿,俾治丧祭。仁庙即位,群贤满朝,荐公行义,朝家将大用,而公则下世,天启癸亥五月九日也,享年五十九。再迁墓,墓在牛峯圣斋洞

公从弟九畹公春元宣庙朝名臣也。清阴文正公因铭其墓而称公曰:“某诗名与公弟长。晩自韬养,为侪流所许,俱荐行谊,征用之,未就而卒。”赵玄谷纬韩挽诗曰:“河清会待调元手,其奈箕精掩海东?”观此铭、诗,槪知公之大略也。

咸平人,高丽神武大将军,其上祖也。本朝左通礼世达、县监允宇、郡守,寔公曾祖、祖与考也。妣全州李氏,其考曰生员也。配牛峯李氏,参奉之女。一子斗阳,官至牧使。二女适士人李畯发,牧使韩寿远。继媲南氏,生凤阳,女适士人朴大有。至今内外曾玄甚多,而其显者府尹韩圣辅、持平韩圣佑、监司尹敬教也。

牧使继后孙华相有文行,收拾公诗,刊行于世,而又请公状于其生亲县令公,以寿其传。县令公名之濂,字养而。以公族孙夙慕公风谊,今其文质而不华矣。窃惟公以凌高厉空之气,盖世绝人之姿,谢脱尘俗,日哦于泉声山色之中,斯乃游方之一外臣。而顾乃忧时闷俗,进言君父之前,立约收族,俾不失礼俗,此其为世道之助也大矣。今之以诗知公者,其浅鲜矣哉。余因韩牧使父子,稔闻公风声。文元公宅相也,今养而之状又如此,岂不见重于今与后也?牧使公尝以从勋,赠公承旨。然非公平日雅志,故题其墓曰龙溪处士云。

李俶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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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烈

花岩处士李君,字善初光海戊午,隐居于堤川白云山崇祯乙酉卒,葬于忠州无愁山。后四十年,德殷宋时烈慕其行义,撮其家状而为铭曰:

之昭,。我世宗圣,广平其男。永顺有勋,有章而含。其属益疏,为县监。其子遇春莲、菊。清逸之趣,超今耀昔。君为其子,其心翼翼。承其志操,袭馨香德。尝就公车,虽隶司马,云霞之癖,实天所赭。虽居城市,事皆山野。维时政乱,椓丧天纪。乐与同志,舟于江汉。溯至东峡,山高石烂。我樵我渔,薇亦柔止。惟古隐者,脱略名教。晦父有言,山林人傲。君则不然,穷经饬行。事亲尽欢,施于有政。洞名曰寿,堂曰宁极。词人韵释,诗以叹息。文叔所荣,倘来挥却。金文正公,美其行藏。谓庐江屈,惟在安阳。縻以马丞,云栖之侧。君不洗耳,暂离石榻。而非所乐,其归斯极。俄惊风树,怨深莪蓼。草木之滋,人不敢勖。神实扶持,克终孝服。玉树俄摧,年七十八。士林挹芬,宗盟悼失。林主簿,其女是妣。有媲其德,其配朴氏。其考希立,其官牧使。先生一女,后有男四。之茂之芳之英之荩青松沈𬘘,来为玉润。之兰之蓂,侧出之子。曰、曰𥶇,长房锡类。惟,是其庶出。惟其二房,最称兰茁。,二则是孽。,三房攸生。,母奔傍荣。四房无育,为嗣者。从竹而下,皆以世名。复观咸甲,发泰翊昌。烈达杰哲,亮贞而讫。凡其曾玄,数馀于百。今表墓前,状者世甲。绍介者谁?大司宪。同祖永顺,好贤斯腆。我稽君世,天潢之派;我考君才,珠玉其唾。以玆人地,投何不可?乃如浮云,甘此薖轴。比如纨扇,寒林雪竹。以此题品,庶曰相著。

权得己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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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烈

公讳得己,字重之安东,自高丽大师,大官、名人累累有焉。曾祖,刚直清慎,常以名节自厉。祖德裕,宗庙署令;考克宽,缮工监监役。其仲兄吏曹判书克礼,娶参议徐固女,隆庆庚午,生公。三十岁,出后监役公。

公姿性绝伦,自幼率所言无诳,淫媟之辞,绝不出诸口,所事未尝讳其非,人有言其失,即自悛谢,长者多折行辈以交。己丑,中进士,除斋郞、监役、禁府郞。庚戌,再为斋郞。夏,捷文科第一,拜礼曹佐郞。

公数十年之间,连丧所后及私亲,而适废朝斁绝伦常,至闭母后于西宫,遂无当世志。戊午,除高山道察访。公曰:“不仕则野人也,仕则当身与言俱出。”遂草疏论西宫事,反复乎天理人伦之极,辞意恳恻,公从兄佥正公力止,不敢止。公自是遂自废,处身如编氓。凡燕乐事皆不与,其后再为兵曹佐郞,亦皆不谢。尝有遐遁之志,而重去坟墓,栖迟郊坰,未尝辄入城市。至壬戌二月,入湖西之海曲居焉,所居不蔽风雨,亦泊然也。自是益覃思于经籍,为学甚成次第,而公已病矣,读《易》止《乾卦》,以是年九月某日终焉。翌年正月,诸子窆于广州治南乐生里素谷亥坐之原。遗戒曰:“铭旌只书礼郞,所不拜者勿书。衣周于身,棺周于衣而无椁,舆无雉帐,墙以麻布,覆而草席,无用四布以累我,又无借官力。”

公自少志学,犹以调谑为无害,既而大悟其非,遂自号晩悔。尝题梳帖曰:“头有垢,梳以攘之;身有愆,礼以防之;心有妄,敬以将之。”常曰:“凡事必求是,毋落第二义。”故其读书必虚心博考,参之异同,不立己意,以碍正见,精察其义理之归,以为存心、修身、处事、接物之本,日用之间,专务为己。晩年,见益高,行益力,而公未尝自谓有得也。

自幼在亲侧,衣服必谨,不敢有惰容阑言,无一毫私财。监役公不事生产,公干家以致甘软,家人或以其馀奉之,则辄不食,将以复进也。年岁所收必分为二,以为奉先养生之具,览视别贮,不敢他用。又以为“人自处厦屋,而祠庙下窄,非人心所安”,欲本朱子意,考古制立庙而未就。以未能终养,每遇美味,不以恣食,必分兄姊及亲朋之有父母者。

教诸子,虽幼,必令诵圣贤说话,凡有所欲,必呵禁之。稍长则先授以《四子》,然后乃及诸家,尝戒曰:“吾所望于汝等,非要取第做官,但愿为善去恶而已。所谓善,只是一个是而已。凡事若未到十分是处,则便是不善。又必无要名之意,然后百事可实。”又曰:“学问之要,在于读书穷理而已。人于万事万物皆要穷索,然后他日有受用处,不可谓非今日切己而忽之也。”又曰:“居乡,勿言守令贤否、时政得失、卿相过恶。又义兵多行不义,国有事变,宜勿相应,且毋上疏言事。”此皆公本之躬行者也。常不赴人生日会,盖欲微喩以程叔子之训也。与人言,无贵贱、贤愚,必以诚信,不可告,则默然而已。然论人不以短而掩其长,不以迹而断其心,虽氓隶之贱,未尝凌蔑,必和以待之,而亦未尝狎。平生不观渔猎曰:“虽微物,恶死之心则同也。”有童子爆虱为戏,极呵之。大旱,勿令灌花曰:“人方病渴矣。”见饲狗者曰:“人方病饥矣。”常麤衣淡食,不以苟费。于守宰未尝干扰,所馈不苟受曰:“我朝守令无私俸,不可周人。”

尔瞻当国,宗室龟川君上书攻尔瞻龟川,公连也。尔瞻疑其书出于公,人皆为公惧,公不为动。李挺元亦丑而贵者,欲来候公,公辞焉。盖自党论以来,无不以类相求,而公甚恶之,常超然自守。故彼此皆无私昵,亦无訾謷者。为文不喜华色,惟贵理胜,虽场屋之作,皆据实无空言,可举而行也。公读书,必潜玩深思,有疑辄记,名曰僭疑,杂著五卷并藏于家。

配淑人国姓,恭僖大王玄孙,考龟城都正。淑人性孝敬,母夫人疾病,日夜祷于神。淑人生习富贵,及行,躬执爨,与公同藜藿,虽古桓少君,不过也。待庶母,能化以道,于庶妹礼秩无间,虽甚爱子弟,而不蔽其过。公有婢子备御者,亦待之有恩。年十五归公,三十九己酉卒。公子长𧧌,县监;次,以哀十七夭;次,县监;次;次𫍰,右尹。女长适领议政沈之源,次适韩彬。庶出男,女适李铁如𧧌三男:,县监;,后。二女适沈之淹宋时杰。庶出男,三女适绫安守黄羽汉李得然𫍰,二女适尹拯尹义济𢠲

尝曰:“吾十四五,读书有感乎心,遂有求道之志,其后不免为科业所累。及居忧服中,时观朱子书,向学之心油然而生。丧乱以来,利诱稍寡,而本心渐明,只是酬应之际,好恶之私又从而牿之,遂不免因循偸惰矣。及至年益老,多观古书,则义理渐胜,私欲渐消,为学始有可据之地。而志气已衰,亦不能勇猛奋发,日用之间,尤悔甚多,终不能洒然自脱也。”此见公省察精进之功也。至其病革,偶阅朱子书,有契悟处,忽自点头曰:“我所著《僭疑》亦害也。”此亦可见学问诚笃之实至死不懈也。世之知公者盖少,而其所谓知者亦未必知公造诣之所至也。铭曰:

于惟晩悔,学知方。敛华就实,暗而章。是曰为己,进莫量。逢世之昏,寔自靖。不仕难语,孝友政。逾河蹈海,苟性命。惟曰此学,尚属己。勉焉孽孶,毙而已。有言孔嘉,戒后嗣。岂惟后嗣?可范世。今后之学,晔春容。口舌之腾,内实懵。苟志学者,请视公。

金坽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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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愈

古之君子,有卓绝之行,自错于世人之所不能意者难名也,唯圣贤能名之。孔子谓“伯夷求仁得仁”,孟子谓“圣之清”,后之论者,咸述此指,不敢易,无以易之也。夫吾道宗,彼二子不肯佐圣人,斯者圣门所不道。然而亟称之以拟圣,非以夫全其性之所命于天者,极于其所适,而不私其身,皎然独立于大定之世之外者,为可以训千古耶?余过孤竹国旧墟,观庙,低回留之,想见其为人,恨其后至今累千年而未有能继之者。及余窜岭南,闻溪岩金先生之风,其殆庶矣乎。

先生讳,字子峻新罗大辅阏智实始祖,其后王子兴光遁于光州,遂为光州人。王子孙丽祖,为三重大匡功臣、司空,其后子孙大昌显代,相承为辅相,时人号其居平章洞云。其后天利,我恭定王朝,策佐命功、密直使。其后三世讳孝卢,迁居礼安,隐不仕,赠参判,是为先生曾祖。祖讳,生员、赠参判。考讳富伦,生员,学于陶山李先生,号雪月堂,用荐为县监。妣平山申氏,副护军寿民之女也。

先生自幼,雪月公以所闻于陶山者教道之。先生质有孝德,父母所愿于己者,必力为之;所不可者,亟革之,不或又之。幼壮终始奉吉凶,达爱敬通伦类,凡所率常而致心焉者,发于至性,一可以为士,则志高行洁,唯吾之内自择而自守焉。耳不为世倾侧,与人处,或鄙语相优,决起去如恐漫己。见人之善,辄倾与之开口之;见恶,辄面斥绝之无所容。笃攻学,讽诵先圣贤书,而通其义,必于达吾性,闻宿学先生讲道德之教者,辄敬从之,以求所谓以博吾趣。或遇境赋诗,超然有立于独之意,识者洒然奇之。南寇之难,西厓柳相国为体察使镇岭南,公徒步谒之兵所,适遇皇朝摠兵吴惟忠、游击卢得功。二公见先生之君子也,引与坐敬遇之,不以小邦布衣而简其礼,及去,又贻书致殷勤,先生之文貌、情用相为表里,而使人屈己慕向之者多类此。

光海四年壬子,登增广第,选槐院,后四年,荐拜承政院注书。时光海无道,公知不可证移,解官归,屡召不至。已而母后废,政益乱,遂绝意于世,屏居家,修然独治己,无日不于学。时与诸生之学舍论经旨,或游求山泽之胜,春秋气和景明,帅意所如,有可以悦我神者,则酌酒弹琴,乐吾之乐,而不以世中事不在己者,或干之胸中。后数年癸亥,长陵返正,即日迎大妃还宫,悉诛阴臣,召用耆旧臣及在野诸贤,首陞公为直讲,不赴。俄拜持平,辞不就,上命调理上来。

汉京,上幸公山,国大乱。先生以宗社危徒坐请免非义也,起至都城外,闻贼平上还都,乃归,留子耀亨上辞疏,上优批奖之。台官谓“使子上疏,非科第出身之臣之道”,启劾之,上不从,递拜典籍,迁刑曹郞,不起。诸勋贵忌恶之,欲观进退,出拜义州判官,殆于用律内之罪,而先生犹不顾也。竟辞递,上亦不之罪,后十馀年中,再为掌令、执义、辅德,一为献纳、兼辅德,七为司谏,召命下,辄不赴。

丙子难,上入南汉兵围南汉,朝暮急,岭中士起义兵,先生出家财佐兵食。其明年春,南汉不守,先生闻之痛哭,痛礼义之国屈于虏而事大明不竟也,悲愤之辞,多发于诗云。是年秋,又拜司谏,又不起,自是不复有除命。先生闭门自存,为若病不能运肢干,二十年不出堂户外,客至,无贵贱皆坐见之,人莫能原其意,而士林愈高之。

辛巳三月二十一日,殁于第,寿六十五。以其年十月二十八日,葬于县之西北燕谷山卯向之原。先生殁四十九年,筵臣白上,赠承政院都承旨,用风节志操,显其魂也。

先生尝自为天下图,喟然曰:“吾观此,吾胸襟觉恢廓。”其立意窥领之者既远大,岂肯苟开堂坛而畴其身哉?早闻正学,致好之,致明之,终始不少懈焉。天与者金心也,德成则玉洁也。践履一于道,去就决于义。人之见先生者,见其有不可犯之色,而知其有不可夺之志,其必不牵于晻世之禄位者,则人之所共质也。

至夫癸亥清宫之日,权险之平,取泰于否,宪章无所易,社稷有常奉,氛秽霍然四除,国内厌然,与先生之世无异也。当是时,先朝名公卿大夫摈落者,及隐遁之士莫不趋命而集于朝,不或次且于恩旨之下者。唯先生屡勤旌招,终不就赞命之列,损平生以徇其志,岂有说耶?时人或有疑先生之与天地疑者,少或解构祸理属焉,先生犹不慑。宪文王不入谤伤者言而疑,先生卒使遂其所跖以殁,何异夫武王之听去也?夫主圣,前后一也。国之兴灭,所遇异,且淳浇不同俗,于此时,为臣者籍有所权衡于中,而轻重素定,其务白其志义尤难。此先生所为顺时之所以来,而辄辞以疾,其常所处己也,必令人久而益信,夫实不任受王官者乎,而求袭其所自期,其道固逶迤,而其心孔子所称“逸民”之心也,古今士所不可几者也。《语》曰“无欲者,虽圣人,不能制”,非虚言也。

郑桐溪,气节掩一时,少许可,尝曰:“子峻,非吾辈可及。”柳公亦曰:“吾友如青天白日。”二公之道先生,皆有所拟而云也。金公时让在台时,尝劾先生,晩乃叹曰:“吾乃今知吾不知人也。”盖见先生之末不改操而觉己失也。先生之德之学,会时之不适也,终不得举而旃佐王泽斯民,而其风声足以激贪厉世,有功于吾道大矣,外其馀言行,由其所裁大者,可推想也,岂必条而后知哉?

诗文从质性、学文中出,故俊爽雅健,不与世弊𢫬。然不作苟见,故简于著述。虽时或有发为文者,而不蓄稿,间亦触物咏怀,口吟一再过而已,不属草。至闭门,绝不复亲翰墨。故耳目之而相传者寡,门人子弟所记若干卷藏于家。性善书,然不为人写字,尺牍亦口占人,不自书,故卒无藏弆而传之世者。先生宅傍有溪,溪滨有岩,先生时逍遥其上,自号溪岩

南阳洪氏,正字思济之女也,妇德克配先生。生四男:长耀亨;次耀立,皆有才学,早夭;次耀斗,进士,有高行;次辉世,遗逸,超拜佐郞。耀亨无子,子弟辉世硕昌耀立有一男善昌辉斗有二男,是昌辉世有三男,硕昌厚昌远昌善昌生一男一女:男汝泽,婿宋显道生四男三女,皆幼。厚昌生一男三女:女长适黄𢡿,馀皆幼。远昌生四女,皆幼。宋显道生三男三女,皆幼。内外孙、曾不甚蕃昌,然至今家法整敕,有先生之馀烈。铭曰:

何居乎先生?斯之谓仁耶?清耶?泯其迹閟其心,可以神会,难以事寻。古之人,古之人,何其忧远而思深哉?

李挺豪墓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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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李先生挺豪,字英彦高丽门下侍中之六世孙也。高祖季町,司宪府执义;曾祖,弘文馆副提学;祖善福,早世;父,忠武卫副司果。母永嘉权氏,宣务郞梦翼之女也。

万历六年八月癸卯,先生生。十五,从守庵朴枝华先生受业焉。二十八,升上庠,庠舍莫知也,惟同年生员崔鸣吉心敬之。明年二月,母权夫氏殁。后四年,司果公殁。父母皆年老久病,积岁月不能起,先生食不甘味,衣不解带者十年。及其居丧之节、居处、哭泣,君子以为至行。

四十,从德信公子讲《大学》经传,又得闻《易》《干》、《坤》、《文言》之旨。时光海无道,日诛杀诸公子,闭太妃于西宫,谏者皆逐之。先生叹曰:“人之道灭矣,大乱不久。”归长湍积云以避世。

天启六年,先王克大乱之四年,召用才学,先生初授童蒙教官,一年,国有乱去。崇祯二年,复为教官,教子弟,以《曲礼》、《少仪》、《弟子职》为率,以事亲从兄为为学之本。时雪公庐冢三年而归,于是有祥而返魂,变礼答问,其礼前日,用酒脯,哭辞墓,至家入门而哭,丈夫、妇人序立,一献而撤,遂入主于庙,有未尝吊而来吊者,拜稽颡哭如初。

五年,迁通礼院引仪,寻改工曹佐郞。六年夏,为黄涧县监。其冬,罢归韩山山井里,三年,有南汉之事。先生尝自号曰师心,至此易之曰晩觉,不复以仕进为心。居山井七年,而先生殁,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为六十二。有娣子闵吏曹应协以东宫弼善,还自沈中,至韩城,以丧归葬积云

先生笃信好古,弊衣恶食,人不堪其忧,先生常有欢颜。平生非忠信不言,非笃敬不行。其行事不出于彝伦日用之则,而乐谦顺逊约,常若不足。自饬惟严,与物常裕,人无怨恶,而好善无穷焉。其见于声音颜色者,和而能严,洁而不隘,使人望之可爱而可敬者,粹然而为成德君子也。

宜人申氏,族氏出自平山,进士弘济之女也。有一男曰大喜。侧室有二男一女:男益喜长喜益喜早夭。女嫁刘世雄大喜生一男二女:男曰,二婿李晋元李荟。又有庶出子,。铭曰:

不高不奇,君子之平也。不伐不争,君子之成也。礼恭德全,君子之醇也。多闻折衷,君子之文也。

黄宗海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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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先生讳宗海,字大进,姓黄氏,本怀德县人。高丽时有阁门祗候吉臣,于先生为七世祖,祗候生尚文,皆以科目著。其后有直长,直长生铁均,有文行,禄仕司判义州。判义州生国子生员友参,亦以笃行称。生员生宣务郞润琳,宣务生德休,于先生为皇考。有孝友至性,称隐德云。妣昌宁成氏高丽政堂文学彦信之七世孙,而八十,孝友参奉之女也。

万历七年三月廿六日,先生生。性至孝,幼未始知学,能知事亲之节,见之者皆嗟叹之,以为孝儿云。生十年,始有志古人之学。十四、五,以学艺闻。二十四,初事郑寒冈先生,得闻为学宗旨。丙午,先府君患风痹,病八年殁,泣谓曰“吾八年之病,儿保养我色忧,未尝惰容亦八年。我死,哭之伤生,死不瞑目”云。既殁,五月未葬,食粥寝地,哭不偯,扶而后起。既葬,守冢三年,食疏食饮水,不食菜果。其居丧之节,有寒冈《丧制答问》。既除丧,有以酒食馈慰者,先生不受曰云云。

庚戌,作金濯缨行状。辛亥,与两湖诸生千馀人上疏,论郑仁弘诋诬前贤。壬子,仁弘入为相,行过木川县,有媚仁弘者召诸生欲迎谒,来聚者且数十人。先生曰:“前年,诸生上疏罪状此人,复事干谒,其无愧乎?”诸生皆谢去。癸丑,光海闭大妃于西宫,先生曰:“人道灭矣。”遂废举不出也。丁巳,作退陶先生《山居》诗跋。戊午,至连山,见沙溪问礼,有《礼学疑难答问》。壬戌,陶潜洞卜居成。

癸亥,仁祖旁求文学,县以先生行谊上闻,未上,有张公已荐于上矣。明年,成孺人以天年终,先生将五十,哭泣居哀之节,不以衰故小变。既葬而返哭,居垩室,去坟墓且数里,每晨则哭于墓,一如居墓之礼。读《丧礼》,有沙溪《疑礼答问》。乙丑,作《读书录要语续选》跋。丙寅,沙溪章庙追崇非礼,将上疏,问于先生,先生据《春秋》事以答之,又著论言追崇非礼。

戊辰,张公白上,初授厚陵参奉,不就。己巳,作《家礼剥解》跋。庚午,以书问旅轩竹林书院濯缨祠堂两祠享祀节目,时睦公叙钦长钦交荐行谊。壬申,张公又白上,拜童蒙教官,不就。甲戌,崔公鸣吉睦公叙钦白上曰:“某守道林泉,不求闻达。”拜英陵参奉,不就。乙亥,作《陶山言行拾遗》、《寒冈五服沿革图》跋,又作《比丰门规》《祭仪》、《修坟》、《敬宗》、《睦族》各有考证、通论。

丙子,拜齐陵参奉,不就。冬,有狄乱,有兄年高,先生亦已老,逃乱山中,食则执馈,行则执舆曰:“乱中,兄弟不相离也。”

丁丑,作《礼诗》九章,其一事亲,其二教子,其三君臣,其四夫妇,其五兄弟,其六事师,其七长幼,其八朋友,其九摠论,推衍五伦,祖述《小学》而成篇者也。戊寅,《东方善行𫍲闻》、《木岳古事》成。己卯,作《心性情理气说》。庚辰,朝廷特叙六品为掌苑别提,不就。作《村规凡例》,从《蓝田乡约》,因俗损益者四十六条。作《儆民篇》序,又作《门中完议》,论次嫡承重、祭田・墓田事也。

壬午十二月廿四日,先生殁,年六十四。贫无以葬,远近士争出财力共葬事。门人赵惟颜安汝龙金光勋掌丧礼,明年三月,葬于邑治东三生洞德泉之原先兆之次。穿圹三尺,下得古器有文曰德泉,故仍以名原。后八年,以先生从祀竹林书院

先生既亲炙大贤之门,笃信好古,勤学积行。其学一以孝悌为本,其居家笃行,信于乡人。祭祀有法,亦不以眤加丰。祀礼主严,祭妣不祭考,有主宗祀者,虽与之降等,见之必礼貌之曰:“尊祖之礼当如此。”与兄弟,一主恩爱,教家必以藏怒宿怨为戒。子弟有过,亦不加呵责,谆谆然警之令自悟也。与人交,必忠必敬,有不善,必言;其有不改者,自反曰:“言不信,吾过也。”必以诚意自勉。

先生素多病,日必晨起,盥栉衣冠而坐,居处必严。当乐称《论语》“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较”,曰“一生服膺在此”云。平生非其义不为,以洁其身。所居从林壑之幽,吟哦闲暇自娱。废举三十年,经术博览,尤深于礼学,又如百家之语、医药、算数之末,亦无所不究。学益博行益修,自守愈谦。教人必先《小学》、《孝经》,次及《四子》,学者称之曰朽浅先生朽浅,其姓乡古号,仍以自号者也。

其《言行杂记》曰“先生素善酒。少时,当醉坠马,一受先府君之戒,退自责,终其身未尝饮醉而忘其戒。先孺人既老,令诸子分产业治生,先生必取薄田老奴曰:‘财易得,兄弟难得。’孺人疾病,思食柹,以忌不进,至老,不忍食柹。遇忌日,必黪巾、素服,终日不与人坐,其哀戚一如居忧之日。至今里中父老相传先生母病,尝粪沥血,拜北辰事,以为《新定善行古事》”云。

宜人李氏,我太宗七世孙也。父弘璧,以善行特闻,为一时士所推许者也。母晋州郑氏,中古名人承旨诚谨之四世孙,玄轩先生睦世秤之外孙也,内外皆名门法家。宜人有至性,事舅姑,亦以善养称。万历十年九月三十日生,先生殁二年,宜人殁,六十三,附葬同原。有二男,鹄立鹤立鹄立,进士。婿士人李堪鹄立载厚履厚命厚鹤立道厚,婿李淳熙,又有二男二女,幼。有《朽浅遗稿》五卷,又有《言行录》。

曺行立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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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烈

高丽大乐丞,为曺氏始祖,籍昌宁。本朝有继殷,策靖国功,中庙朝,寺正、赠判书。是生别提应卿,是生判官世俊,是生都事麒瑞,以文词名太学,荐为义禁府都事,娶林氏女生公。

公讳行立,字百源。年十三,遭变,时都事公已殁,公奉母夫人逃乱于灵岩。丁酉,寇再逞,伯氏死凶锋,公窃负少弟而跳,贼追获之。兄弟相持争死,贼不忍加害,遂得免。然小弟竟死于道,公收葬兄弟尸,奉母夫人往依表亲。仍受业于南郭朴公东说,丧败之馀,能属文为举子业。光海时,彝伦斁塞,又士夫多冤陷,公不乐于京师,遂大归湖南。所居有江湖禽鱼之乐,志物之养,无有欠阙。

仁庙即位,收用遗滞,公连除冰库、活人别提,例迁直长,兼差国葬监造官,以劳陞六品职。由司宪府监察为泰仁县监,律己束下,吏胥敛手不敢为非,已而递归。朝家设句管厅,公为从事官力言江都利病,至丙子,公言果验。

主内赡簿,监衿川县,旋弃官南归,未几,丁忧。时公年已高,守制不懈,而终亦不病,人谓神明所扶持。自平市令历典益山温阳二郡,务劝学兴利,始若烦苛,而士民终则信服。公自任以刚明,不畏强御。以此俱不得美解,久后叙为军器寺佥正,岁馀辞谢,盖欲优逸林泉也。送者甚多,至有形诸咏歌者。既归,与乡子弟设乡约,以厚风俗。宁考己亥,公年八十,优老陞秩。越四年癸卯,以佥知中枢府事终焉。

公处心悫实,脱去浮华,信己率意,不为人俯仰,亦不挠于毁誉。内行诚笃,而孤嫠尤赖惠恤,所至官事修举。然不悦者亦多,用是早以才谞见称,而官不甚达。晩年,谢去簪笏,筑别堂于灵岩小华山,溪壑清洒,林樾茂美。每嘉辰令节,子妻斑白,杯酒娱侍。公神爽不衰,傲然坐起,人望之若神仙焉,搢绅行过者,无不礼于其居。享用清福者十有馀年,公可谓世间稀有之人矣。

夫人金氏清道显族,其考胤先,官别坐。夫人甚有令闻,营理生产,亦有条序,先殁而祔焉,墓在龙仁震山负甲之原。子敬彬,县监,以称职名;敬玮,有文行,早夭;敬璨敬翰敬辅,皆业文。女适郑公弼。县监生一揆一夔一成,四女为李世刚吴朋锡李卫汉宋夔弼妻。敬玮生一兴,三女为成楚相李成汉安仲儒妻。敬璨二女,为李寅灿李世著妻。敬翰一遵敬辅一会一周一桂,馀幼。内外孙曾八十馀人。

公尝出入沙溪金先生门,与文敬公友善。文敬公暮年尝曰:“亲旧中人,只有曺某在耳。”观其所与,而亦可以知公矣。铭曰:

于乐南维,有月出山。湖海环之,硕人之宽。公谢事归,泄泄闲闲。锺鸣夜行,彼何人斯?欲知公者,盖观于玆。

郑弘溟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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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世采

崇祯庚寅十月某甲,司宪府大司宪、兼守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畸庵郑公卒于昌平县旧第。讣闻,上命有司致赙、祭如仪,以原从功累赠议政府左议政。葬于县西唐旨山先垄右冈,后廿四年癸亥,改窆于其东负干之原。

世采窃观国朝文章甚盛,大抵皆袭故,迨宣庙时,月汀尹文贞公始喜为古文辞,诱掖浚秀,惟公与谿谷张公能得其旨,羽翼而光大之。儒林繇坡山二先生以来,道术益明,洎沙溪金文元公,克承遗緖从游者众,亦惟公与张公月塘姜公,比肩质问,并以先进高弟称。既而值仁祖中兴,群贤登庸,公乃首以文学进标,望冠一时。已且旋思退休,再乞郡符,便引疾归田,以终其身。然则公之始卒大致,无出此三者,可谓博雅有守之君子矣。

公讳弘溟,字子容畸岩其号也。氏出延日县,鼻祖均之高丽门下侍郞,世载衣冠。入我朝,益大以显,六世祖讳,知议政府事,谥恭简。生讳,兵曹判书,谥贞肃。曾祖讳,参奉、赠左赞成。祖讳惟沈,判官、赠领议政・延昌府院君。考讳,号松江,有忠孝大节,佐宣庙,位至左议政,封寅城府院君,后罹党祸,事具年谱中。妣文化柳氏

公以万历十年三月七日生。幼性警悟,出句语惊人,松江公大奇之。十二岁,丁松江公忧,未卒丧而母夫人继殁。初,松江公手书戒子帖,以贻诸子,公尤致志。少从宋龟峯学,弱冠,因束修于沙溪先生,受《易》、《近思》等书,见解精透,冰释的破,先生亟加奖叹。自是沈潜经训,业日进。间又出入文敬公之门,文敬公爱重之,待以国士,名声遂大彰彻。

公既摈于时,羁旅两湖间,光海丙辰,始中文科。分隶承文院,奸党启削之,乃南归,杜门读书,泛滥涵蓄,远近士子多从问学者。癸亥,荐拜艺文馆检阅,俄迁弘文馆正字,以御史廉察京圻道,序陞修撰。明年,西帅叛,扈驾于公州,还都,与仲兄江陵公上疏,伸松江公诬。拜司谏院正言,历献纳、校理,转吏曹佐郞、兼侍讲院司书・知制教,恢张公道,士论倚以为重。寻升正郞、兼文学。

诏使姜曰广王梦尹至,差佐傧幕,随远接使金公迓于境。复命,拜应教掌试湖南,以公明得士名,自后每当试席,辄推公为最。会时议咎考官子弟多登科,意在右相申文贞公。公疏卞其爽实,拜议政府舍人,赐暇湖堂。

丁卯,虏寇深,陪世子南下。拜司宪府执义,历辅德、典翰、掌乐院正,廷试文臣,中选赐廏马。是时,日本使玄方至,命公为宣慰使,偕至京,周旋得宜,玄方服公词翰,益加敬礼,一路赖之。会因人言,命逮公坐罢。壬申,复拜执义,上怒台谏力争追崇,屡降严旨,公遂上疏极论之,辞意切直。

以连魁月课,命赐绯。未几,拜兵曹参知,疏辞乞外补,不许。历副提学、大司成,竟出为金堤郡守。比至,轻徭省弊,劝课邑士尤勤,一境称治。瓜满,老少遮道,又立石以颂。仍大归昌平仁烈王后薨,赴临,拜礼曹参议、大司谏,恳辞南归。

虏再猘,上幸南汉城,公闻变驰到砺山,有旨拜公召募使,募兵得数千人。会诸路进兵者皆败,人心大扰,监司兵先溃,公不得已谋扼车岭。分朝又差号召使,监司遂请公先巡海邑,给江都漕运,公乃解兵以付焉,巡未至,闻上出城,号泣奔问。疾猝剧,特命遣医赍药,拜吏曹参议。值命查问斥和诸臣,公疏论其失,且言恢弘德量开诚体物之道,旋南归。

自是益笃屏居之计,除官必辞,癸未,连拜参知、大司成,黾勉赴召,复出为咸阳郡守。首相沈公请勉留为士林矜式,上温谕曰:“某之文学、廉介,予已深知,奈不肯久留何?”至郡,尤务恤茕寡,设老人宴,民俗大和。时文衡缺,朝议咸归于公,拜两馆大提学,会疾作,辞归乡。仁祖宾天,力疾入临,及归,复拜大司宪、大提学,皆不就。

公天资高迈,辅以学力,操履端确,气象庄重,望之者辄知其为可敬。然而趣造韵度亦未尝不超然尘垢之外也。聪明绝人,于诸子百家无不淹贯,要以经训为宗曰:“吾少时,读书麤放,及到沙溪门下,与胤子士刚讲诵《中庸》,然后虽他书,皆可以类推矣。”常书“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及谢显道“去个矜字”语以自警。雅深于礼,考据精博,人多取质。比易箦,遗命用深衣、幅巾。

孝友出人,少失怙恃,事江陵公甚谨,侍坐终日不敢翣,诸子视为法。咸阳时,宗子殁,孤幼,遂权奉先祀位牌,克尽追养之诚。每当国家大事,是非互夺,必更卞别斟酌,一决于义。及经丙子之变,闻北使消息,忧愤慷慨,泪随言激,不以进退为间焉。

所与游皆一时名胜,惟于慎斋金文敬公,情义尤笃,每称以畏友。谿谷月塘之丧,并为加麻,且善训迪后进,多至成名。盖公少婴家祸,习知末俗情伪,后虽遭遇,益见世道积衰,难以有为,遂自韬晦屏退,往往沦迹于麹糱。由此知公者,亦多目以诗酒人豪,而实不觉其有蕴也。

杞溪愈氏,从仕郞大顺之女,先卒。继以南原尹氏,察访廷瑾之女,封赠并准公爵,无育。贰室生一子,今长兴库直长。铭曰:

文以世降,亦以世兴。维,中晩犹凭。往在先朝,奎璧再光。汀老起之,谿翁遂昌。公处其间,如鼓应桴。既擅骚赋,众体并侔。参诸,寔为同文。矧玆大业,焯有渊源?盖自先公,师。幼则箕裘,长则刮磨。羑里之系,寒泉之录。靡不通贯,以及经曲。亦有同志,曰。譬之门,先进。圣主首出,贤俊汇征。名高待诏,荣比登瀛。乃更逡巡,勇退是矢。分符未几,指彼丘水。丘有松菊,水有莼鲈。丧乱之会,虽病必趋。屈伸在我,晩节愈烈。嗟公本末,世或未晢。唐旨之原,其山嶙峋。爰埋斯石,俾垂千春。

姜鹤年墓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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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复泉姜子久先生,讳鹤年,其先本晋阳人。大司宪之子、副提学申湛之外孙也。

子久少读《小学》、《心经》,早知为学之方,从贤公子德信正,受《大学》、《易》《干》・《坤》《文言》之旨,讲《中庸》于李大淳先生万历三十七年,补国子生员,多病不出,沈潜圣人之学。光海末,国大乱,时先大夫殁,申夫人老矣,隐居怀川,耕田以养。

仁祖初,召用儒学,子久特拜燕岐县监,不就。明年,李适叛入京城,上南狩,子久诣行在所。拜镇川县监,数月谢归。又明年,拜司御,上疏言君德,上以为至论。

七年,黑汉连陷两西。时子久新宁县监,既辞朝,闻朝廷主和议,还至阙下,上疏言奴不可和。其年,申夫人殁,既三年,连拜工、刑二曹佐郞,不就。后年,为翊卫。时有仁穆太后之丧,即入谢,既卒哭归。寻拜成均司业,不就。后数年间,再为持平,又为礼安县监,皆不就。

十四年,复以持平陞掌令,上疏言事以为“世有伯夷,则必有易暴之讥”云。用事者论以“大不敬,当无赦”,请置之重法。持平柳袗曰:“山野朴迂,论法不可。”修撰柳颖上疏曰:“其言出于爱君欲报劾于上。国朝二百年来,未尝杀一言者。”斥去,削夺官爵。子久几不免,上特宽之,付处恩津。一年,得赦还,十年殁,年六十三。

子久明经洁身,言不苟行不污,耻枉己而循人,穷而不闷,厄而不怨,古之所谓“尊德乐义,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者也。一时清节之士多趋之者。喜鼓琴以自寓,以爱人利物为心,推其至诚。镇川新宁,久者才半年,百姓至刻石追思不已。吾闻“君子之世,厚积而教成”,王父善行云祥,隐德不出,好礼让修身,教人以不欺为本。仁祖朝,表孝子之闾。大宪公以直道显,梧里李文忠公曰:“光海在东宫,畏上不敢纵,颇有誉言,闻于人,斯人者独忧之,此君子之先见也。”贤乎!子久之贤。其贤盖有自也。

韩山李氏牧隐李文靖公之后,而县监德沂之女也,生显宗世贵为关东观察使,子久死之二十二年,以恩例赠至大司宪。婿沈昌征,亦吾所善弘文应教沈大孚信叔之子也,秀而早夭。有庶出子五人,,义盈库主簿。二婿:李明彬申尚显明彬博川郡守。世凤世麟世龟世龟洪川牧使。婿睦林儒海州牧使。昌征羲图,婿权悫。内外子孙三世四十馀人。坟墓在温阳郡栖凤南向之垄。铭曰:

直而温,简而理,方正之表。邦无道,如矢;邦有道,如矢。

李瑑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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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烈

世有以渺然寒士志慕鲁连严陵陶靖节邵尧夫先生者,曰昌平李公,字文叔也。公长身秀骨,神彩洒然,襟怀豁达,脱落世纷。废朝时,有权门子见而竦然起敬,因有汲引意,公谢曰:“樗散之材,久放山野,梦亦绝于此矣。”其人曰:“高矣哉!高矣哉!”公因放言傲世。既遇明时,亦肮脏不屈,莳花养竹,饮酒陶然。年六十三,而以崇祯丁亥,卒于其十月九日,葬于龙仁西枝山

然公性素孝友,于事亲从兄克尽其诚。生养死葬,报本敬宗之仪,纤悉不遗,盖轻世肆志而行中乎伦者也。

公上世有高丽都染令,有散骑常侍天骥,与圃隐牧隐友,有酬唱诗。我朝永瑞,集贤殿校理,与成公三问朴公彭年等称为八文章。翼平公季男翊戴中庙,封平原君,官吏曹判书。子,主簿;其子希明,府使;其子,宗庙令;其子廷华,是为公考,而官察访。娶罗州丁氏,贰相应斗之曾孙。考好让,不仕。

公无子,一女为参判尹文举汝望夫人,生男。女五人,适参奉李舜岳、县监崔世庆、别坐李颙、士人沈楷兪命兴

余尝拜公于伧荒中,公语纚纚,气宇磊砢。酒醺,笑谓曰:“今世无如尹汝望者。如公虽自谓从师问学,其实不如汝望也。”余逊谢曰:“长者言良是矣。余何敢望汝望乎?”公又握手曰:“公不难于自屈,贤矣!贤矣!”因又大噱而罢。

其后闻公殁而悲其志之终不伸也。又其后余至广州,观乎广平大君丘墓,有二坟介之诸墓之间,荒颓不修,问知为公祖墓,益悲公世之零替,俯仰畴昔,为之潸焉。今谓我舅者也,来请墓志,重为怆然而书之如此。铭曰:

之节,之高。世无好者,公独嘐嘐。而人不知,自含其芬。凡厥里闾,毋践其坟。

权訨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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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拯

万松处士权公,字叔讦安东人,文正公之后、吏曹判书克礼之孙。考讳正己,号壳晦,含章不仕。公继其志,闲居味道,无慕于世,以终其身。妣温阳郑氏北窗先生𥖝之孙女也。

公以万历丙戌四月六日生。幼聪颖,工于文而敏于言。壳晦公戒之曰:“君子之学,德为本,才为末。”公瞿然受教,即日变佞为讷,弃华就实。壳晦兄弟深叹美之,以为:“变化之勇,虽仲由,未过也。”

十三,丁内艰,能血泣从礼。辛亥,壳晦公始疾也,适在远,心动遽归如庾黔娄,庐墓致哀。服阕,仍谢绝世事,闭户守静。日必晨兴,谒家庙,退以黄卷自娱,硏穷理义,践守绳墨。居家则享祀洁诚,友睦笃至,不言躬行,妻孥从化;居乡则不迹官府,不挠征役,和敬接人,物无所忤。其外蔼然可亲,而其中确然以定,其德充可尊,而其心退然以卑。至于世俗所谓名誉、利禄众所竞趋者,泊然不知为何物也。晩年,鳏独穷居,人所不堪,而委分安命,未尝有戚戚之色。

崇祯壬辰四月廿二日,终于家。疾革,遇先妣忌辰,命侄子行祀,而使侍者扶其首向祭所,加衣冠于身上,跪伏而哭,祭毕乃卧,翌日而逝,一息之存,诚敬不懈如此。堂弟炭翁先生哭之以文曰:“白首幽贞,终保无咎。”此乃公实德也。以其年九月,葬于杨州泉川里先兆丁向之原。

孺人完山李氏,先葬而祔其左。李氏亦柔和谨敬,其归公也,其考书训戒之辞以授之,一遵无违,亲戚取法焉。亦以丙戌生,卒于乙酉。

公无嗣,以弟子为后。以得,并早死。以得一子命征,生一男二女,幼。

少从炭翁门下,屡得拜公于儒城村舍。苍翠绕屋,一尘不到,即所谓万松者也。发华颜韶,语笑怡怡,心窃敬慕之。其殁也,哭之以哀词。后三十五年丙寅,公之从子命征治石表墓,俾书之,不获辞,谨略叙始终。呜呼!言有省而不敢浮者,惧伤公谦德也。唯庶几使后世知此宰如之丘为古隐君子之所藏云尔。

林真怤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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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处士,南中高士。孝宗四年,南游至嘉树,观龙门水石,因进处士之庐请见之。处士遇我如平生相对语,仪状抑抑,论议卓然,真巨长者。处士,前古闻人瞻慕堂林先生之孙。馀教不衰,贤者之世,又有此人,心敬之,未久,闻其讣。嗟呼!耆耉皆亡,使后人无复考德而问业。今其诸孤以其先人之状千里问铭。善乎!亦孝子之心也。

处士光海四年,进士,见世乱,不复求举,隐居自守。及中兴世,累召为大君师傅,即辞去,放迹山泽,以洁其趣。尝名其室曰自知轩,又曰林谷病慵。后寓居陜川九曲之下,仍号曰九曲老夫

处士生于万历十四年九月十二日,殁于我孝宗九年十月五日,年七十二。明年正月二十五日,葬于林谷先茔北南向之垄。

处士讳真怤,字乐翁,姓林氏,本恩津县人。始祖成槿,仕高丽,官至太常博士。曾祖得蕃,成均进士。祖延恩殿参奉,以孝特闻,此所谓瞻慕堂林先生者也。父承谨,早世。母光州卢氏。父,隐德不出,别号立斋

处士早失先人,学于卢氏。既长,从芦坡李上舍,学益博行益修。笃于亲戚,忠于交友,宽而有容,与物相裕。至于临利害、正是非,一言足以畏人,乡人皆敬之。事母至孝,常受训戒曰:“自吾为汝家妇,未见汝先君子怠惰散容。兴必敛束,居必端坐,汝宜勉之。”处士服膺不失,终身诵之。性恬静好俭素,不慕轻暖,不耻蔬粝曰:“温饱足矣。昔吾先子教于家,为子孙守此也。”敦厚好礼,尤致意于丧祭,有所定《礼略》一书。

宜人李氏龟岩李先生之曾孙。处士治家有法,亦多李宜人贤行云。与处士同年生,后处士九年而殁,为八十。生二男一女:男汝松汝柏,婿郑彧汝松三男:东逸东遇东远。女一人,婿郑天徽汝柏四男:东茂东说东迪东野。女四人:一婿姜舜举,馀未笄。郑彧三男:锡球锡龟锡珪。婿一人李晹。铭曰:

笃而裕,高而不奇。硕人之宽,硕人之仪。

许厚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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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先生讳,字重卿,姓许氏,其先孔岩县人。曾祖讳,事中宗仁宗明宗,官至左赞成。祖讳橿,以善行发闻,拜典舰别提,不出。父讳万历十六年,进士,早殁。母永嘉权氏

先生幼孤,少而知学,初授学于权寺正用中,寺正,先生母权夫人之诸父,而履素门人,有名间。先生力学不倦,学既通,从德信公子受《易》,讲《大学》传,《大学口诀》、《经传要解》成。

光海时,避世原州。南游见寒冈愚谷两贤者叹曰:“三代气像,在此数子。吾学不逮古人。”以恶衣恶食,与人居而不耻,居处必敬曰:“动作云为之则,天地万物位育之极可见。”

仁祖元年,李文忠公荐其行谊,召拜内侍学教官。丁卯之乱,上出幸江都,召四方兵勤王,先生与义兵将金公昌一议事,金公起敬叹曰:“贤乎!可谓一世之贤才也。”贼退,赏诸义兵,先生为济用直长,不就。

李仁居者,好大言抗迹,躬耕而食,先生曰:“伤风败义者,必此人也。”后其人以大逆诛,而先生为罪人所指名,亦被逮,母权夫人殁,上感之,知无事释之。初,权夫人广州大江之上,先生居庐,食疏食饮水三年,每朝夕望冢悲号,江树为枯。既祥而返,与李英彦先生,讲丧、祭变礼。

癸酉,由司䆃主簿,为砥平县监。砥平有内奴作气势为民害者积十年,郡县亦莫之呵也。先生数其犯禁者十馀事,以法断之,民心大悦,而论以滥杀,系经冬夏。邑人守阙讼冤,适天旱,以冤狱得释。筑小斋曰素庵,尝有惺斋遁溪之号,遁溪雉岳下。

丁丑,为太庙令,不就,寻拜义城县令。义城大县,号为难治,问古事修废政,严条约禁豪强,以率其违劲不从令者,右族多不悦。四年罢,寓居昌乐。癸未,以东宫翊卫,送世子北行,及世子还,为卫率。后为刑曹、户曹佐郞,不就。戊子,以户曹正郞出为恩山恩山为用事者之乡,列邑争卑事之。于是有以礼节倨傲诮先生者,先生笑曰:“恭而无礼,古人耻之。我欲行礼,反以为傲,不亦异乎?”一年罢。

辛卯,为刑曹正郞。当仁祖禫事,入谢即归。冬,返原州观雪,因以为号。后累拜庙令、太仆少正,皆不就。甲午,为工作少正,寻特拜司宪持平,上疏辞之。上曰:“刚方正直,闻之久矣。朝廷不用,而予特用云云。”秋,升掌令,辞去。或曰:“当言责,可以言而不言,何也?”先生笑曰:“强言要名,吾不为也。”戊戌,拜相礼,不就;拜淮阳都护府使,不就。夏,复为掌令,为用事者所忌罢。冬,拜安东大都护府使,又不赴。明年,为尚方正,不就。冬,当孝宗葬礼,拜大乐正,即出谢,寻谢病。

庚子十二月,先生寝疾,后月,有从弟死,居位哭极哀,疾愈剧。二月十日,先生殁,年七十四。前夕,令侍者理发更衣,至朝而殁。门人李命蓍掌丧礼,诸门人受业者,皆为之加麻而哭之。其十月某日,葬麻田郡治北二十里,赵淑人墓同原。后十年庚戌,改葬同郡分石山东麓,淑人之葬幷迁。

先生既所就者大,所守者约,其学自无不敬始,而绳墨严切。知则必行,行则必果。自彝伦日用之微,推至于仁民利物之大,而又如田赋、师律、刑书、天文、地理、阴阳之运化,无所不博。能不动不惑,先事见几,处乱世而患害不及焉。常曰:“为政必令行禁止,然后治体可见。”御下不以察察为明,临事不以小利害大义,取人不以其所短掩其所长。为官一从《大典》曰:“一世之治,各有一世之制。况时王之制不可废也。”

先生才备学博,推其寻常仪则、品节之详,可见其道成德全,为命世之弘儒,其微言绝行,知者盖鲜矣。自朋党来,世道大坏,每对学者,极言世之为学之弊,其大约不越乎貌言动作之私,而一出于要名干誉。不入大公至正之道,眷眷以淑人心、扶世教为心。官在下僚,时宰有荐引者而耻之,终不出而仕也。

有所著述,性命天人之本、礼乐文物之则、人物古今世之治乱兴坏、四方土物百产、妖祥灾异与夫百家众技、闾巷风谣俗尚,凡累数万言,顷年,家失火,书皆不出。

先生初娶李氏,生一女,夭。后娶赵氏,生二男三女:男及最少女,夭。二婿:申㬊宋孺征。侧室男曰羿,女婿洪尚亨,又一女未嫁。其铭曰:

直而严,泰而谦。威仪之则,三百三千。明哲之操,不动不言。可以去惑,可以化俗。

李必行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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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善道

尹善道李公而远,年相若而居相并,学则同而志则一,自少最相亲也。学识则公猥推我,德行则我实畏公。盖公天资纯粹,器局峻整,以清约自守,而不为修饰矫激之态,悖慢之行绝于身,孝友之性出于天,其严毅方正,壁立千仞,颇有东皋相公之遗风。

及登仕路,一以廉谨为心,罕出入绝交游,口不出名利之言,足不蹈权势之门,遂为世忌,宦途蹭蹬,而公非但不以介怀,素无仕进之念。以故内外之官,未尝久居位,自丙子变后,屡召不起,竟卒于家。

呜呼!爵禄之辞,自古所难,况末世乎?以我所见,则癸丑之后不仕者,惟金公;丙子之后不仕者,唯我李公。然金公非艰食之人也。李公屡空,有时𫗴粥不继,𢭏松皮为粮,而犹能晏如,不复禄仕,不亦尤难?余至今想见二公,每觉清风飒爽于左右也。

公之孤生员厚征,请余为公之墓碣,余以文拙名颓不敢承当,屡请屡辞,今几十年矣。庚子夏,余谪三水李上舍抵书以恳,又送家乘,善道不获辞,跽考其家乘。

公姓,讳必行,字而远,号天微,系出广州。公高祖赠义政府领议政、行弘文馆副修撰讳守贞。曾祖议政府领议政、谥忠正、号东皋浚庆,其学问、德行、文章、事业,可为万代君子之模范,是善道平生所景仰,故为之忝记。祖赠吏曹参议、行广兴仓守讳礼悦。考赠议政府左赞成、行礼宾寺正讳士修。妣赠贞敬夫人金氏丰山望族文迪之后、宗亲府典签讳之女。祖讳顺贞,官副正。曾祖讳杨震,官参判。

广之兴,盖自遁村遁村季登第,判典校寺事,以学问、志节名于世,最善三隐相推重。忤贼僧辛旽,祸将及己,负父逃难,诛,乃出,仍归遁村遁村生三子,俱登第。其长讳之直,叩马于昭悼之变,被谴于恭定大王,退居广陵村舍。太宗末年,属东宫曰:“李某不可弃,汝其收用。”世宗践阼,即召拜刑曹右参议、宝文阁直提学,未及还朝而卒于家,被清白选。

参议三子俱登第,其次讳仁孙,右议政、谥忠僖,有宿德、重望。忠僖五子,俱登第至大官。讳克堪其次也,文章、才行冠绝一世,官至刑曹判书,以佐翼功封广城君、谥文景文景三子俱登第,讳世佐其长也,判中枢府事,袭封广阳君,即公之五世祖也。

公以万历己丑七月二十八日生于京第。公自在孩提,气度不凡,赞成府君及贞敬夫人钟爱,而其教导必以《小学》为准,是东皋相公家法也,公乃奉承无违。丁未,遭伯氏校理公之丧,哀戚成疾,几至危域。甲寅,大夫人疾革,公割股出血,和药以进,而终未取效,每以诚不格天为痛。右二事非中道,而贵公孝友之诚,为主于胸中,而不暇精察于理,故录之。

天启辛酉,公释褐,即光海朝也。时权贵子弟亦有登是第者,而其父兄方在丧中。故为迁退,以至三年不放榜矣。癸亥,仁祖反正,更为复试、殿试,属承文院。其年十月,丁外艰。时寓乡庄,中道闻讣,以为终身之痛,前后执丧,皆尽情礼,毁戚几不能支。乙丑,服阕。丙寅,拜承文院正字。冬,升著作。

丁卯正月,有胡乱。时在畿庄,闻变即驰,扈驾于江都。二月,迁博士,及大驾还都,即谢病而归。崇祯戊辰,又授博士,升成均馆典籍,移司宪府监察。己巳,迁礼曹佐郞,未几而罢。辛未,拜兵曹佐郞,未久而解。七月,拜刑曹佐郞。十月,复入骑曹。壬申正月,迁镜城判官。七月,因事投绂。癸酉四月,为南曹佐郞。五月,移秋部正郞。七月,出宝城郡守。甲戌春,以病谢归。冬,拜庆尚都事。乙亥夏,辞疾而归。其冬,除大同察访,病未赴,又拜刑曹正郞,亦以病递。

丙子六月,拜通礼院相礼。九月,病递,寓居骊州庄舍。十二月,会哭仁烈王后小祥于阙门,即日还乡,仍往清州会从母葬。其月十五日夜,闻兵犯境,驰到庄,闻大驾幸南汉山城,即向南汉为入扈计。行到利川,阻于贼兵,闻江原方伯赵廷虎原州,欲知行在所消息,即以单童、匹马赴之,闻前判书李显英募义于砥平地,即往从之。

丁丑正月念后,到春川地,为贼所逼,仅得上山,五日雪宿。冻馁将死,忽见雪上人迹,寻迹而行,逢人闻数十里外有村落,遂往焉,乃襄阳地也。转至江陵,遇仲氏之行。盖参赞公递椵岛沈都督接伴之任,还朝中路遇乱,辗转至此,公乃遇之亦天也。又转而西,至旌善郡,闻上出城,时崇祯十年丁丑二月初七日也。即奔问官守于阙门,仍访家属于醴泉,有疾,未即北还。

三月,拜司宪府掌令,病未赴召。夏,始还庄,遂为终老之计。其间有礼曹正郞・军器寺正・奉常寺正之拜、司宪府掌令之召,皆病未赴。十一月,有司谏院司谏之命,欲陈神宗皇帝恩德不可忘之意,疏既成,遇遁不果上,而公之本意则然也。遂以疾病已痼无复行世,上章辞之。其后拜承文院判校、司仆寺正,四以司谏,一以执义,再以弘文应教被召,而幷不起。乙酉正月,感疾。二月初三日,卒于骊州庄舍,享年五十八。冬十月,葬于杨根郡治北迷源县蔚业山茂敦谷背艮向坤之原。

公两授外职,务极简约,而至于旧例之俸,则虽一馔之微,绝不减损曰:“此非吾自崇之奉,乃自古流来之规,岂可自吾而减,以损公家体面乎?”境内流寓人及亲旧往来者,极意调恤曰:“吾自不为贪鄙而已,岂忍为情外之事以钓名乎?”每月必专人问候于从母及仲氏,曰:“吾养不及亲,惟有一从母、两兄在耳。宁惮下人之劳,不尽吾情事耶?”尝语子曰:“吾每念范文正公为参知政事时告诸子之言。虽当居官之时,不忍使汝享丰美之奉也。”末年,自号天微居士,日以种药读书为娱,而《小学》一部尝在案上,是亦东皋相公遗风也。

配淑人尹氏坡平大族,代开国功臣讳莘达之后。曾祖议政府左议政讳,祖生员壮元讳,考赠吏曹参判、行承政院都承旨讳覃茂。妣贞夫人全州柳氏,赠议政府左赞成、行淮阳府使讳之女也。万历戊子七月十一日生,崇祯庚午七月二十七日卒,享年四十三。性慈仁端淑,事君子无违,制财用有方,虽疾病在身,纺绩不离于手。初葬于槐山地,乙酉十月,迁柩与府君同兆焉。

生二子一女:男长明征,娶府使郑基崇女,早夭。女适参奉李四亮。男次厚征,生员,娶士人宋晖吉女。侧室有三子一女:曰下征、曰从征、曰庶征,并未婚嫁。李四亮生二男二女:长华封,登文科,兵曹佐郞,早世无后。次万封,进士,娶典籍赵益久女。女长适士人尹尔厚,次幼。厚征生四男二女:长曰学晩,馀幼。铭曰:

八銮六辔,非马之谋;牺樽青黄,非木之求。公之自废,岂公之羞?谁谓时运?人不可尤。时运虽天,天亦人由。身坎道亨,人去名留。仁虽独善,可警千秋。秉彝不坠,赖公之休。管仲之功,其敢与俦?

具致用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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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昔从兄观雪公称之曰“高山具器之,为当世隐君子”云。今从兄已亡,具氏有子孙,以其先人行记乞铭于,读其书,其洁身修行,真隐君子者也。

公盖仁祖世征士,讳致用器之其字也,其先本绫城人。大父大伦,追爵承政院左承旨。父,进士。母丰阳赵氏

公聪明过人,弱龄不识字,闻人读书,辄成诵,开卷试教,一过贯诵无碍,莫不曰奇才。稍长,既博通经史,虽老师宿儒,亦莫及也。乐读圣人、贤人书,专心经术,二十九,成进士。癸亥,国家中兴,设科选士,公因一应举耻之,终身不屈。见姜鹤年子久,论学大悦,遂相与为师友,子久书赠“并世相感”四大字,相推许云。仁祖二十三年,有荐之者,召拜斋郞,不就。

公天禀峻洁,居处必严,辞气必温,教家有礼,至于童幼事长,亦无不肃然有序。卜居高山邑治之东,名其室曰于郊堂,安乐其中,与物相裕以寿终。公博于百家书,其学笃于彝伦人事之则,而乐闲暇岩泉,于世利泊如也。

先娶光州金氏,生。后娶求礼张氏,生鼎来鼎新鼎徽鼎位鼎五鼎镇鼎铉鼎起鼎九无子,之子鼎新为后。

公生于皇明显皇帝万历十八年八月廿六日,殁于上之七年六月十六日,年七十七。同年九月廿九日,葬于同县观音洞先兆之次西向之垄,孺人金氏祔葬。

公有所著《朱子大全》、《语类》、《通编》、《心经》诸书注解。公既博于经术,为裨益于斯学者至如此,又有闲中遣兴作诗什七百篇。嗟乎!怀独行君子之节,隐而不售,世莫有知者。铭曰:

守道者,固穷而不改;知命者,不见知而不悔。吾于斯人者,见其守而知其介,举其迩而信其大。

赵启远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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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烈

恭惟我二圣之朝,名臣、硕辅指不胜屈,而其善始令终,士大夫久而诵道不衰者,故判书赵公启远、字子长其人也。

杨州人,始祖高丽判院事。其曾孙末生,兵曹判书、兼大提学、文刚公,事我世宗为名臣。有二子:长司直,生府使;次监司,生仓守永辉。仓守曾孙连孙无后,以府使公之曾孙为后,是生知事昭敏公存性昭敏龙仁李氏,有异梦而生公于万历壬辰,李氏考正郞荩忠

公姿表绝异,昭敏公喜曰:“此必大吾门。”既长,受室于申象村象村。公盖六岁时,象村遇诸道异之,亟与昭敏公约亲云。宣庙尝简仪宾于阙庭,目公曰:“此国器也。为主择婿,何必此儿?”公既就象村甥馆,学业日进。尝游白沙李公恒福门,门下诸人,皆一时才俊,公独秀出,白沙数卿相才,必称公。

光海朝,屡起大狱,昭敏公无妄就理,公弱冠,周旋计度以缓之。有言“罪人家子弟不肯赴举”,公恐祸及亲,黾勉取应,丙辰,中进士试。翌年,丁母夫人丧。仁庙反正,除义禁府都事。李适反,扈驾南下,公谓诸公“事当如此”,俄而果然。戊辰,取第为刑曹佐郞。

昭敏公卒,贤士大夫如吴楸滩允谦李芝峯睟光金仙源尚容,咸来哭吊曰:“未见哀戚如赵某者。”服阕,历三官为司谏院正言,进涂已辟,而以按狱不阿,忤勋贵下吏,上亦疑久未解,教曰:“赵某勿拟玉堂官。”梨川李公弘胄,与诸大臣先后言公不可弃,皆不纳。

历六年丙子,始复郞署。冬,虏警猝至,上命急赴元帅幕,公间行疾驰,慷慨论事,金自点不悦,使督运峡邑。时吏民皆窜山谷,公谕以义,皆出来用命,军兴用不乏。自点军溃,脱身至春川,公往会之。时沈器远以兵深入自保,公谓自点“借兵直趋行在”,二帅相见行酒。公诣帐下责曰:“君父安在,何忍为此?”器远怒叱之,公拔剑厉声责益切,器远色沮,遂借自点兵。上还都,公诣阙请罪,朝廷以为责在元帅,不问。

由成均司艺,升寺正,受命管饷于西路。时道臣病不任事,悉以委公,公怀集疮痍,调柔羯羠,居一月,西事就完。监司缺,朝议欲仍以授公,上以资级太骤不许,除安岳郡守。会有南虞,移拜尚州牧使,其父老以官供太简,请户供一鸡,公不许。翌年,递归,历司宪府掌令,入玉堂为修撰。时世子在质未还,而虏又责取元孙,公以国本为忧,上密疏乞以计无行,闻者服其忠。

清阴文正公为群小所诬,公陈箚讼之,言甚至,至比言者于昏朝贼臣,上不以公言为是。遂求外为南原府使,未几,病罢。时冢宰耐弹行公,公以司谏论之,上特递公,除侍讲院辅德。赴沈阳质馆,诸事殚心整理,虏亦依条守约,无有衅争。

虏以世子西犯事甚遽,无以装办,公以计得缓期三日。公使从行人人具二囊,人怪之。公曰:“第为之。”既至交兵,矢石如雨,亟以布囊盛沙,革囊运水,且积且灌,即冻𠗂为城,一行俱全焉。世子一日于马上,怒卫士手鞭之。公下马谏曰:“奈何自损威仪?”仍请其鞭投地而泣,世子感悟,仍舍鞭而行曰:“此辅德所投,勿收也。”公每以殷忧启圣、动心忍性陈戒,虽戎马间,亦请开卷讲论,世子卒乃敬信焉。公限满东还,世子曰:“辅德归矣,予亦有归日乎?”公泣下沾襟。出而语用事舌人,略如黄歇人者,未几,虏果许世子还归,而公终不泄,故世无知者。

以舍人陞通政,为水原府使。府绾毂三南,旧有三千兵马,公首以军法斩一校,以肃戎政,签丁补阙,未几,皆复其旧。府有异味,有名国中,中人为上供私请,公曰:“私献非人臣礼。”上闻而笑曰:“何独无戚联之情?”盖公仲氏为国舅故也。后三年,移拜忠清监司,递为礼曹参议。元孙受封,公以承旨宣册。升嘉善,拜江华留守,请以本府使牧场居民户,凡所设张,皆中机宜。秩满,为汉城府右尹,而金吾、筹司,皆其别职。

仁祖薨,既三年,以都承旨执事于祔庙礼,进嘉义阶。自是内外要职,朝廷必以公处之。内则兵、户、刑、掌隶院诸司提调,外则全州府尹、全罗庆尚京畿咸镜监司,间为潭阳骊州,则公所自求,尝奉使燕山。其为北关也,孝庙愍其老慰谕曰:“北务甚重,不得不遣。”又顾谓诸大臣曰:“此卿申请,予当亲决焉。”公益自感奋,功叙方起,而孝庙上宾矣。显庙即位,处以旧践,又用祔礼劳陞资宪,终至正宪。

壬寅,拜刑曹判书。于是公曰:“吾年至矣。”遂请暇南归,陈疏谢事,居闲于保宁村舍。朝廷以公筋力不衰除拜频仍,而公终不起。每上有温宫行,上谒起居,而亦必以民间疾苦上达,上益眷其忠,赐以米豆。公放迹江湖,优游自在,世人无不高之。忽有台章,盖元龙百尺说也。有筵白公者曰:“宁有碎千金之璧而失声于破釜者?”公两皆悠然也。

庚戌正月二十七日,考终焉,上辍朝,致祭、吊、赙如仪。自昭敏公受业牛溪之门,已有法门懿范,公又有国士风,自幼时克蒙圣主鉴赏,诸名公无不推许。公亦立朝尽职,誓报国恩,不幸忤于勋贵,废处多年,晩以戚畹之嫌畸于进用,不得展尽才猷,识者恨之。

公内行甚笃,昭敏公既老,服勤尤至,事仲氏惠穆公昌远,爱而且敬。昭敏侍婢死,敛以女氏婚资,又力疾莅葬。吏事常以节用便民为本。又不为苟且目前计,常戒诸子曰:“吾世受国恩,父子、兄弟幷登华显。唯能致其身,庶可报效。”虽处畎亩,忧国一念,炳然如丹,公可谓杰然忠孝人矣。馀可略也。其勇退一节,又岂馀人所及哉?有关于世道大矣。

申夫人妇道甚备,昭敏公尝以女士称焉。公亦曰:“吾历职内外而无玷污者,惟内助是赖。”年六十四,而没于崇祯乙未,岁辛亥,诸子并改前后葬,合窆于全义中巢洞负干之原。

五男:晋锡,掌令;龟锡,监司;禧锡,郡守;师锡,今为判书;嘉锡,参议。参议尝直言斥奸,士类推重焉。三女:长、末婿,县监李滋、判官韩斗相也。侧出男:厚锡𥙿锡厚锡,武科判官。女为李晩达妻。内外孙曾百馀人。始用长男推恩赠赞成,后以五子登科遣官致祭,加赠领议政。

余猥蒙公知奖。尝夜话更仆,历尽平生,其一事曰:“亡子晋锡尝以台谏欲进危言而尝试余,余曰:‘叱嗟!汝不知我。吾既不能直道事君,又使汝顾利害乎?’渠遂言而斥遣。”又曰:“季子嘉锡年芳有过,欲杖之,而为其王臣也,欲如万石不食,而老者忍饥为难。适自上用军律决过,天道可谓神明矣。”仍拍手大笑,此见公之气像也。今判书公来托公铭,追忆前言,恍如隔晨。岂公将叔弼余乎?亦异矣。铭曰:

于惟赵公,飞不翰尽。盘伸不常,在用舍间。年既衰迟,孝庙知公。北门锁钥,姑试外庸。机宜宥密,谁识渊衷?肤功未奏,奄忽号弓。七十致仕,有古圣经。公曰嘻嘻!余岂夜行?蹲池老凤,噤台饥乌。人不为羞,叔季呜呼。乃谢而归,江湖余乐。我湖油油,我稼翼翼。优哉游哉!俯仰无作。身閟斯丘,名留于后。欲知斑雏,但观一羽。

苏东道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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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烈

晋州苏氏,为东方右族,而自阳谷益有名。阳谷之兄曰佥使世恭,公其曾孙也。公生于万历壬辰。丁巳,取司马试。崇祯乙亥,阐大科,卒官义州府尹、黄海监司。参宁国勋,赠其考察访讳万善兵曹判书,祖进士讳左承旨,妣柳氏贞夫人,配宋氏真诰视柳妣

公以孝事亲,亲癠,割指进血,晨昏惟谨,瀡滫必亲,丧制一遵《文公家礼》。既第,不洎是悲,无荣进意,始补成均馆,人称其屈,而公逌然也。

历十馀官,始入司宪府为持平,出守殷山,移牧定州之民,数前后有德惠者,必曰苏公苏公邻邑守宰,亦畏惮不敢为非。故廉问使书启有曰:“人谓清北御史云。”义州时,病剧,治绩未兴,而递拜庆州,病免,自潭阳济州金公益熙元公斗杓李公时白称于筵席,后李公厚源愍水土病,启递之,仍白曰:“苏某一生清慎矣。”

自是凡拜大州郡,公名未尝不在其中,如大丘绫州光州安东锦山,皆病辞。显宗初,略到金堤,以眚就吏而罢。公取司马时,废母之论方急,宗人之居近者,附托凶论,鼓发远近,而公不相接。及其出身清时,进涂已辟,而顾乃低徊郡邑,末又永谢世纷,闲居田里,以没其世,可谓贤远于人矣。

东道,字子由。年八十,没于崇祯辛亥,墓在世居之益山炭谷。余先君子与公同年进士,废母时立大节,公每诚心敬服。余兄弟皆与公有习池好,尝诵公善居室。余尝纳拜于座,亭舍临溪,书卷靓好,不觉心神洒然。又夫人,叔祖希建女也。余之服习公非一日也,所后子后山故来请铭。阳谷世让其讳,间名臣也。铭曰:

惟公初载,乡党称孝。本既立矣,忠岂难效?众皆冒荣,而不后食。公辞台省,上哀孤独。历试郡邑,惠泽春融。群公上闻,声誉日隆。匪公思存,去就由中。身安溪舍,眼慵名场。世则知公,公自敛藏。贪者可廉,风猷克臧。终閟斯丘,某存者长。我最其略,揭此铭章。

河弘度墓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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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穆

先生讳弘度,字重远,姓河氏晋州人。前古有讳自宗,当之末世,辞军部尚书,伪疾还乡,号木翁,终身不出。生大司谏自清为观察使,于先生为六世祖也。大父无际、父光国,皆有才不见。母李氏,籍江阳,处士光友之女也。

万历二十一年八月廿七日,先生生。生有异资。当兵革之世,其父母以儿奔窜道路,转客湖右,以儿故人争客之。十年,始读《小学》,能自知力行。十二、三,已有求道之志。十六,先府君殁,哭之几灭性。既除丧,从乡先生河氏受《论语》,通大义。后乡先生死,为之服师之服。既弱冠,游学宫,诸生皆敬重之。

光海时,弃举子业,专以经学自勉。及先夫人殁,先生已衰,丧三年,因羸毁病,不复以人事为礼,惟应接生徒,讲学不倦。好谦约,自号谦斋,与人敦厚有礼,推其孝弟,乡党化之。

仁祖世以遗逸累召,不起,乐居岩泉,山斋南因川石为台,命曰咏归台。州牧成以性访牧民之术,仍叹民散俗弊。先生曰:“苛而民暴,宽而民厚。曷尝易民而化之也?”

孝宗九年,召除义兴县监,终不起。明年,孝宗登遐,先生自以畿内之民,服齐衰三月,然后从国制与士庶同服。上之三年,御史南九万至州,访先生于安溪。时朝廷有争礼事,言者皆斥逐,请闻其正,先生曰:“为次长三年,见于经传。况孝庙既已君临臣庶,长少、嫡庶何可论也?”九万既复命,以先生白上,先生已七十。上赐之粟,又有旨尊赐之甚厚。先生上疏谢之,仍陈君道九事。后四年四月廿六日,先生殁,年七十四。

先生之学,本于彝伦日用之则,其操守之常、践履之方,一以古人为法,至如起居、服食,皆有常度。尝自言:“吾力行不如古人,知不善则不为也。”每以礼勉人,为学必先行而后言。见世乱,洁身独行五十年,非其义也,一芥不以与人,一芥不以取诸人。平生乐与人为善,笃于礼俗,重冠昏丧祭。女子之笄,国俗所不举,而独先生之家有此礼。病末俗文弊争以著述为名,叹曰:“古之人尽言之,学者患不行,不患不知也。”尝推占日月星辰之度,作《弦望晦朔月闰之图》曰:“今历法乱矣。以此推之,庶几不失之。”

永嘉权氏,军资监直长克义之女。生一男二女:男早殁,有所后子,司谏之孙也。二婿:忠义卫李得夏,士人朴英胄

其年十一月十四日,葬先生于文岩寒泉上。其诸弟子乞铭于孔岩许穆曰:“今吾子知先生最深,又能言之。君子死,馀教不坠,令不没于后世,吾子事也。敢以请。”嗟乎!今吾后死,而又失老德,吾非斯人之为铭而谁为?敢不诺?铭曰:

直而温,君子之文;确而贞,君子之亨;顺而成,君子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