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峰文钞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2
尧峰文钞 卷第十2 清 汪琬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林佶写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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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峯文钞卷十 门人𠋫官林佶编
碑〈共八首〉
新修至德庙碑
阊门内至德庙者故所建以祀吴泰伯者也盖吴越武肃王时始
度地创置于此宋元祐间赐庙额曰至德崇宁改元制书累进王
爵以仲雍暨延陵季子札配明洪武中复改称吴泰伯之神历世
修葺者屡矣既入 皇朝益荒圯弗治殆无以障风日有司虽岁
时致祭特奉行 国家令甲馀悉不暇谁何也巡抚都御史汤公
甫莅政即涓吉谒庙顾瞻徘徊不胜叹息乃下令撤巫祠之淫者
以其馀材鸠工而改为之有不足则捐俸金若干两佐之又不足
则布政使章君复捐金若干两且遣县丞涂某董其役凡三阅月
而讫事工不知劳民不知费其殿址视昔稍缩至于崇闳修拱危
垣文陛丹垩之绚丽木石之坚好则有加焉公遂以六月之朔斋
祓率诸属吏晨趋庙中陈牲荐醴命祝史读版以成事告是时吴
士民方大和会公呼众谕之曰尔曹亦知之乎当勾吴之为荆蛮
也语言风俗不逹于上国惟我泰伯来居斯土然后端委为治而
二千馀祀之间文教由是大启其末不幸有要离专设诸之属出
而民人效之尚气斗狼舞剑轻死则伯之遗风渐以衰矣尔曹亦
知之乎今者市井鳞比舟车纷拏冠带文章甲于海内伊谁之力
而莫或念也言未既郡人汪琬在公侧乃复揖众而申公谕曰诚
㢤公之言也抑琬尝闻之文者礼之迹也让者礼之基也伯之用
文教治吴也盖实以三让为之本古者政化之成也则公卿让于
朝士庶人让于都于鄙耕者让畔讼者让田职是故也故孔子曰
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后世礼教既废锥刀之末尺缕斗粟之微
靡所不争于是父子相讥妇姑相谇伯仲相䦧及其甚也狱讼繁
兴盗贼滋炽孰非不让权舆之与此我公下车以来所为日夜有
感于吴人者也公莅政未期亦既鉏豪强惩贪蠧崇师儒兴学校
矣顾犹惓惓于兹庙者岂徒曰至德必百世祀㢤凡欲藉是为吴
人劝也今以往或过伯之庙下肃瞻其像设有不戄然而思翻
然而悔嘅然而改者匪特我公之教也抑亦孟氏所谓非人矣
琬愿偕吾父老共勉之以倡诸子弟可也众皆曰善既退公以书
抵尧峯属琬志其修葺颠末再辞不𫉬命因幷书前言以复公云
公讳某字某河南睢州人顺治壬辰进士由某官擢今官章君讳
某字某顺天宛平人由某官擢今官于例当附书
重建长洲县尊美堂碑
县治之有堂也教令于是乎出征徭狱讼于是乎综故必为高明
闳大之居焉岂徒以崇饰观美㢤以为不如是则无以辨其等威
尊其瞻听警士民之心思耳目而作之敬也长洲吾苏首县提封
百里受𢋨百万家拟于古之大国其土俗侈靡其赋税殷繁
素号难理署之𠫊事由宋雍熙中创立县治以后屡葺屡坏沿及
本朝倾圯遂尽巍基雕础𡗝于瓦砾荆榛有曰矣为令者率传
舍逆旅其官以速去为幸莫有能鼎而新之者前令祝侯始建室
庐三楹间治事其中苟简𨹟㫄风上雨自几案之外隶卒簿书
㡬无所容等威之不辨瞻听之不尊莫此为甚兹者某矦莅政之
初即以清心省事自矢于神甫期而政孚人洽麦禾有年疫疠不
作士民争相谓曰矦吾父母也吾侪小人其可使父母殆于露处
乎盍𢚩图诸乃谋合一县诸大家有力而好义者各出私钱以佽
助是役谋定而后请于矦矦复以其言请于上官悉皆听许乃诹
日鸠匠作始于某年月日富者乐输其财壮者乐献其力巧者乐
呈其伎不逾月而工竣役不告疲赀不告匮凡广修若干尺崇深
又若干尺一如堂址之旧无增损焉加以瓴甓峻整杇墁坚密髹
彤缋藻照燿四隅称其为高明闳大君之居教授陆子予载与
矦友善每述士民之志乞书其始末于石侯亦以书至且曰石
具矣故予不得辞予惟周官以六计弊吏也必冠之曰廉盖廉其
本也若善若能若敬若正若法若辨其事也苟其不廉则虽有善
能之属犹不足以言循吏向者尝闻吾矦之风矣自少博学缮行
既受简治县补衣素食略如诸生筐篚不登于阶苞苴不纳于室
夫固有其本矣及其驭胥史也严而不苛抚老穉也宽而不弛事
郷大夫以讫往来诸宾客也恪恭退逊而不可干以私其有合于
先王六计之遗意者与此宜士民爱戴之不暇乐于拮据奔走以
共成斯堂也昔鲁人有筑台新厩之役则春秋讥之讥其不当作
而作也至为閟宫则颂诗又从而美之美其当作而作也不当作
而不讥则无以示惩当作而不美则无以示劝然则斯堂之成诚
不可以不书书此所以美吾矦之贤也抑非独美吾矦而已又将
以劝后之吾矦者予请告以来逾十有五年顾以老病惰废未
尝一入县庭异日俟矦报最庶㡬进谒斯堂俯仰其高明闳大而
叹息贤侯政化之成虽甚老病犹能𢋫鲁人之颂以授夫采诗者
云堂之额曰尊美南宋知县事石矦珵所命名也详在米友仁记
中矦故仍之矦名某字某由某官至今官丞秦江涂崇焜主簿李
正晓典史张珍幷以例附书士民醵钱者并列碑阴
陈文庄公祠堂碑
前明南京国子祭酒赠詹事陈文庄公之殁也是为崇祯七年阅
十年其长君济生献公所著书于朝始予赠谥追录其子一人又
一年为弘光元年复许建专祠以祀于是偕其弟济桢卜地建祠
于府治卧龙街关壮缪庙之右岁月且久有司时节往祀辄叹其
密迩市阛湫隘不足以称也乃谋迁于虎丘得民居若干楹间而
更新之门庑壮丽堂寝崇闳其㫄则馂食有所庖湢有庐又其㫄
则有廪有仓凡文庄公所置赡族义田若干顷及祭田若干亩其
所得岁租悉出纳于此盖其地山川之雄秀林陆之亢爽烟云竹
木之靓深实称神明所栖非故祠比工已告成次君济桢复聚族
谋曰维兹丽牲之碑阙焉无辞以刻非所以妥先灵而示子姓也
乃来谒某为文某自惟郷曲晚进未及登公之堂而受其学顾少
而尝从两公子游傥复挂名碑尾附公以不朽固素愿也遂不敢
礼辞谨按刘念台黄石斋两先生所撰文庄公家传僃言公之在
熹宗末也以讲官重望会逆阉魏忠贤父子冒功求给鐡劵公
当草诰辞忠贤屡遣使趣公公奋曰首可断诰不可草由是触忠
贤怒兴妖人孙文豸狱牵连及公竟削籍以归阳言欲杀公慬
而得免嗟乎间观史所载宦官之祸无世蔑有殆未有如汉唐及
前明之甚者也然而汉之亡也以十常侍唐之亡也以北司是直
宦官与士大夫为难耳前明则不然君子小人杂然并立于朝日
夜用门户相倾轧而小人遂借刅于宦官以𢦤君子此其过在士
大夫非专属诸宦官也当是之时吾郡被祸最酷不幸而死则有
周忠介忠毅两公幸而生则有公与文文肃姚文毅三公夫两周
公之死非轻生也公与文姚之生非避死也皆天也天之死两周
公所以伸忠臣之节也其生公与文姚诸贤者所以养直臣之气
也假令诸贤悉毕命于锒铛桁杨之下则国无人焉吾见夫䩄颜
蒙面绝无顾恤呼九千岁之不已必至于九策九锡之不已必
至于劝进亦何所畏忌而弗敢为耶此公与诸贤之幸存系于前
明宗社非小也某故曰天也由今思之向之号为义子义孙者其
威福势焰非不盛且炽也曾㡬何时而俱归于澌尽泯灭虽下讫
于妇人竖子亦往往㦸手恣口指斥其姓氏以为诟厉而公与诸
贤独名在天壤能使言之者太息闻之者兴起然则君子小人其
𫉬报于天者又孰为愈㢤今且距公之殁逾五十年矣四方士庶
往来虎丘者登其祠而拜瞻其祏主有不欷𭭔俛仰想见公之风
声气烈徘徊不去者乎吾知其必无是也祠成于康熙十九年又
三年某始为之文至若公之述作已行于时其家世生卒之详已
见于刘黄两先生所撰者㮣不复诠次云公讳仁字明卿世居
长洲天启壬戌科进士第三人由编修历官南祭酒别自号芝台
学者称芝台先生
江南布政使司参议分守苏松常道方公祠堂碑
康熙二十有二年吴中士民合辞言于长吴两县官曰故分守苏
松常道参议方公讳某之治吴也以勤莅官以方廉倡寮吏以严
毅约束胥史而以慈爱拊循闾阎诸士庶惠威并著有年于此最
后奉檄采木义兴深入山阻冲冒雪霜不幸蒙疾物故讫今殆六
阅寒暑矣而民间犹讴吟尸祝如公之存实合古者死勤事有功
德之义虽已祭于学宫未足为公报也请遂度地创为专祠庶㡬
有以掲䖍妥灵昭示来世言者后先凡十辈县用其言上之于
府于布政使司以逹巡抚都御史余公公慎重祀典再下所司核
故例既而讫如士民之请众遂踊跃效命相率置地虎丘之麓工
不待鸠财不待募未月而遽溃于成升主之日士民胥大和会
俎豆既设笙歌既登蹲蹲肃肃俨公在堂事竣而退各少休于庭
庑顾瞻丽牲之石慨其不当无文且曰如是则犹未足以报公也
复相率诣予乞其辞予不暇以为则公之子辰又以请盖予尝
志公墓所述事行僃矣大约谓吴民自入 本朝以来旱潦螽螟
盗贼疾疫之虞岁不绝告闾阎之间萧然愁叹彼为大吏者曾不
知安养而噢咻之民是以益困惟公正身率物用能顺民之欲偕
与休息故舆望悉归于公考诸西汉循吏如文翁祀蜀召父祀南
阳由公絜之信无愧焉宜乎其血食兹土也乃作迎飨送神之歌
俾春秋祀时歌此以慰公于幽冥而酬士民讴思者之望云其辞
曰
丘有林兮森菲菲复有泉兮涵文漪神来兮何迟云为轮兮飇驾
之林泉佳兮是栖是依撃鼓兮吹笙荐桂醴兮莼之𦎟神惝恍兮
来下弭鸾节兮偃霓旌饮且食兮斯告馨飇举兮云翔不少留
兮兹堂神之去兮㫄皇生抚我兮殁又降康惠士女兮时雨旸
前明福建布政使司右参议范公墓碑
前明福建参议范公既解云南组绶退居里中惟用文章翰墨倡
率后进享有林泉之乐从容寿考殆三十有八年其平时尤工书
法远近购其书者虽寸缣尺幅悉藏弆以为珍翫与华亭董文敏
公齐名盖百馀年来吴士大夫以风流蕴藉称者首推吴文定王
文恪两公其后则文徴仲待诏之最后公又之逮公物故而
先哲之遗风馀韵尽矣琬不及从公游幸得偕公子简讨君同官
于 朝君出其所撰事状以公墓道之文来属故敢叙琬尝所诵
说者为书首按状公讳允临字长倩别自号长白宋参知政事文
正公十七世孙也以讳汝信者为曾大父赠太㒒卿讳启晔者为
大父由进士历官光禄少卿讳惟丕者则公之考也先世居吴之
支硎天平两山间太㒒公徙家华亭及公贵而始复故公为吴人
举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改工部历员外郎郎中
俱在南京出为云南按察司佥事提调学政迁福建布政使司右
参议未至任而归公自少才识通敏耻为章句之学盛年仕宦奋
欲以功名自效其在云南也值凤克乱临安诸州县残破以十
猝围会城巡抚陈公独器公任以城守事时将吏已列戍外地贼
攻城𢚩旌旗刀槊皆不及设守埤者居民耳公御之百端凡阅
昼夜城卒得藉以完及贼遁走东川有以克首献者公争曰伪也
众不之信㝷生𫉬克于安南界上献俘京师其露布文则公作也
先是教化三部人相雠杀广南酋侬应祖者自称智高后志不轨
阴窥三部衅密趋召安南兵取其地自益安南酋武德成兵最彊
素雄视诸部遂拥兵𧰼号十万攻临安教化八砦三长官司悉为
蹂躏上官屡谕不听会城大震在事文武集议公昌言交人入内
地势不得久宜会诸部倂力𢚩撃时武酋已僭号诸贼帅亦皆伪
署王公矣气汰甚度诸部未可猝定冘豫且去我师乘之遂大败
俘斩伪王公以下以百计武酋由是遂衰皆公之谋也幕府方
上功次会陈公被逮代者忌公遂不复录及迁福建忌公者犹不
置且受中朝要人指竟中以考功法例当贬秩于是公归而筑室
天平之阳徙家居之日夜流连觞咏讨论泉石与故人及四方
知交来吴者往还遨媐山水间稍间则帘阁据几命笔挥洒以应
远近诸购者讫不复措意功名矣东方渐用兵有欲奏起公者公
力谢不应也其后时论浸异国是益以败坏中朝诸贤罹党祸者
相望公叹曰吾慬而得免所幸者知㡬耳以崇祯十四年某月日
卒于家夀八十有四配徐宜人太㒒少卿讳泰时女也雅工于诗
偕公倡和甚夥前公二十四年卒仲恭人后十六年卒男子子
一即简讨君也初名云威昜必英顺治十四年举人以 召试授
今官女子子二长莹适编修沈某次瑶适国子生杨某孙男三孙
女五先是文正公置赡族义田三十顷延至明之中世仅存三分
之一顾又困于赋重岁所入不足以支㡬尽废矣公别捐膏十
顷佐其入然后有羡粟以及族人其田卒得不废既昏于徐待徐
氏尤有恩意徐宜人无子殁而公权命从孙能先主其丧简讨君
既生复还能先而终身待之如子吴人咸以为难宜人与恭人后
先持家俱严重有法其贤略相当恭人𭒀居教简讨君尤力故能
延纳良宾师以底于成康熙某年月日葬公清流山之祖茔迁宜
人及恭人匶以祔公之卒也简讨君年甫十一故其襄事也晚尝
泣语琬曰过时而不葬春秋谓之慢葬非敢慢也承先恭人治
命盖有待也简讨君博雅善属文所撰状中叙公云南事雄丽典
核深得子长孟坚遗意琬无以加也于是悉仍其语稍诠次之而
系以铭曰
天平嵯峨森然万石维范之先实托幽宅钟灵我公高第缵家维
人之杰维之华滇南荒服往秉学政既以文育亦以武令厥功
炜矣顾遘厚诬公则遂矣如国是何公在天平于焉游乐笔墨所
濡润及丘壑公在天平有书有诗诗书之泽后人之遗瞻彼清流
与天平迩后人思公公不复起桓桓丰碑树于墓门徴是深刻如
公永存
敕赠承德郎翰林院修𢰅加一级韩府君墓碑
韩君诵先既殁之十有九年其子慕庐先生以会试第一人入对
殿廷复赐第一四方士大夫咸叹异以为盛事实吴中前此所
未有也于是君肮脏抑郁之志诎于地上者始得以次信于地下
呜呼其亦可哀也已盖君自少为名诸生记问淹行文未尝属
草默而好深潜之思逮其下笔钩幽剔微悉非他人所到吾党同
砚席者往往传写讽诵愧其不及也每试辄冠侪偶而屡厄于省
闱最后从闱中出即病越明年春而没濒没犹口占五言古诗一
章述已志以朂其子及慕庐先生既贵赠君翰林院修𢰅配周
顾皆赠安人然后君之志始少慰晜弟凡两人而君庶且㓜其生
母陈太夫人之卒也请于伯兄乞祔其棺父墓伯兄业许之矣既
引而复执不可遂弗克葬为文以哭其辞引咎甚悲听者莫不酸
楚病方革伯兄与诀曰吾知若志矣当葬若母如故约君不能兴
犹流涕叩首枕上以谢然亦竟弗克葬也康熙十八年慕庐先生
请告南还始诹日穿穴告君于殡所而大葬陈太夫人远近白衣
冠执绋者数千人父老观者塡塞衢巷俱啧啧称羡然后君之志
始大慰予故曰诎于地上信于地下呜呼其亦可哀也已诵先字
也讳馚别自号㓜徽其先自凤阳徙长洲有赠礼部左侍郎兼侍
读学士讳宗道者君高祖也曽祖世贤太医院医士祖讳逢隆考
讳治万历中举人历官云和黄岩两县知县以廉能称君甫冠而
黄岩公卒于任扶丧千里路遗一无所受以毁故遂患
咯血终其身君为人沉静有识其孝友敦厚盖出于天性待女兄
弟尤有恩意一适张者夫妇俱殁抚其遗如已子先是周安人
来归资遣加盛殁而君籍奁具封𫔎维谨外姑老而贫悉以还之
曰此固姑家物也发封所值逾千金以上亲故由是心服吴中故
有大役曰首名受役者率至破家君田不及伯兄而兄卸其役于
君君受不辞尽裒所有以听伯兄之命后先费至不赀家遂大困
所馀敝书簏老屋间而已君脱身携慕庐先生读书吴山中
菜羹粝饭日益不给而萧然自得绝无㡬微憾也甫卧病即取伯
兄所徴役费诸手书及亲故语君役事被祸本末举焚弃之已复
谓慕庐先生恐女曹异时见之或有他言致伤我兄弟好耳其用
意周密如此享年四十卒于顺治某年月日两安人皆有贤行周
安人前君十年卒顾安人后六年卒子男二长照夭次菼今官翰
林院侍讲学士者所称慕庐先生也皆周安人出孙男三女二慕
庐先生既葬陈太夫人因卜葬君暨两安人于吴县穹窿山之阳
属予文其隧道之石予在翰林于慕庐先生为后进而其少也实
尝与君定交以是知之颇深既慨然伤君之不偶而又幸先生之
大显其亲有以慰君素志也乃为叙之如此且作铭曰
节彼穹窿宰木森然维君德人幽宫寓焉积之也深閟之也久既
久既深其发也骤曰君有子升于 帝廷 帝宠洊加孰能与京
君灵荣矣君志遂矣君兮安栖穹窿之阯矣
奉直大夫前山东按察司佥事蒋公神道碑
故奉直大夫前山东按察司佥事蒋公讳鸣玉字楚珍其先周公
之子伯龄受封于蒋蒋为楚所灭而子孙适他方者遂以国为氏
自汉兖州刺史诩以不仕新莾有闻于世而诩之孙横复以大将
军征赤睂封逡遒侯其子婺州刺史澄又封𠙶郷亭侯始居阳羡
历唐宋显者不绝或分徙丹阳金坛故公为金坛人曾祖某祖某
父应禄皆不仕公举前明崇祯中进士为台州推官七年甫行取
而值弘光帝南渡是秋为兵科给事中上书言兵事方欲以
功名自奋而明遽亡矣 王师入江宁公弃其官间行归郷里久
之经略洪文襄公荐公参湖南军事顺治三年录从征功遂擢山
东按察司佥事分巡兖东道驻沂州公为学不名一家自经史外
若诸子百家神仙浮屠之书无不博览强记洞悉其原委少时尤
长举子业著声场屋而㫄及他文章皆工在湖广凡军中文檄主
者悉以属公其为政不务苛察而精敏有识在台州尝力抗上官
活其平民之被诬执为海盗者十三人摄诸府县事所厘革蠧
弊不下十条及在沂州则益以平恕得众心沂州北接龟蒙凫
绎诸山而所辖又兼泰安号为盗薮群盗踞费县西山中声言受
抚众惶惧不之测公单骑冒雪行十里抵其营诫谕之群盗环
跪愯听咸泣曰蒋使君活我遂以次𢿱去盗魁蔡乃憩等屡为沂
患公先后设䇿抚之降其党百人释胁从四千馀人而保全士
民之诖误者无筭然其治沂也虽多用从舍而于驭兵最严兵兴
以来诸隶戎籍者多骄悍难制公独与之约母擅入人庐舍母掠
子女母强市酒食犯者皆置之法以是标下肃然一时士大夫争
颂公政事以相师法而深叹其宽严调剂之有方也自公起家以
至为佥事布衣麦饭率如诸生时沂州标兵例有除旷银千馀两
吏循故事献公公不可曰柰何以官帑入私橐邪竟力郤之其奉
法公廉如此先是公之弃其给事中也既得省太公与母韩太夫
人遂昜僧服为终老计而会江南盗起公之族子无赖者因与之
通尽劫取太君家财而斥公为逃官将甘心焉于是太公持公泣
且告之曰女纵不欲出柰女父母何公不得已强往见文襄公于
江宁文襄公素闻公名为历叙 本朝起兵之故以感动公公始
应命然而仕宦故非其志也至兖东不月即屡请归养上官执
不许而公长子修𢰅君适用进士第三人入翰林公闻而喜曰夫
今而后可以遂吾志矣未㡬坐属县累当𠊱调而遂致仕以归盖
又归侍两尊人者凡年太公既以夀终而太夫人讫公之殁犹
康强无恙也公性笃孝疾且革虑太夫人忧之犹自力往问起居
尤厚于宗族买田以赒其贫者顺治十一年某月日卒于家享
年五十有五所著诗文杂说合为怡曝堂集若干卷配𡊮氏同县
某公之女善事舅姑抚其子无适庶爱之均一先若干年卒享年
三十有九子男二人长超内翰林弘文院修𢰅次进女二人孙男
女若干人某月某日合葬县之某里某原公先以佥事落一官而
最后受修𢰅君之封当仍晋正五品阶矣吏部误不晋阶故仅称
奉直大夫其后遂为例云铭曰
蒋维王孙九侯嗣昌唐宋之间衮黻相望公载世德于前有光遭
时艰难𩓑避缴弋维忠与孝黾勉一出晋侯郑公庶㡬其匹公才
实丰命也啬之难进昜退遽止于斯于越东鲁百世见思优游林
泉曾不下夀诗书之泽以贻永久孰为之徴公则有后
睢州节烈祠碑
睢州节烈祠在城西隅距州治可一里故建以祠 诰赠恭人赵
氏恭人盖 诰封中宪大夫陜西按察司副使汤公讳祖契之配
前江西分守岭北道布政使司右参政今翰林院侍讲斌之母也
琬谨按前明崇祯中流贼李自成宼开封归德间所向破骎骎
及睢㳟人闻之谓其家人曰州为兵𧘂未昜保也脱变起则吾夫
上有老母不可死吾子又宗祧所系不可死吾直以一身行吾志
耳徐语中宪公命斌读书北郭外斌依依不去辄叱遣之已而
睢城果陷又𢚩语中宪公俾其姑许夫人以逃而身自坐堂皇
召家人谓之曰吾家世名门万不可受辱阖户经于梁家人惊解
之复投于井又出之恭人怒誓曰贼至不死非节也死不以时非
义也贼㝷入环刅相向恭人厉声大骂不绝口遂遇害崇祯十五
年三月某日也年三十有七斌方逾城号哭以迹恭人而恭人则
已拒贼死矣知之者无不太息泣下越七年为 皇清顺治五年
河南提学佥事李公震成始檄知州房君星晔建祠故居之东每
岁率官属往祀又十二年巡按御史李公粹然始具其事上于
朝奉 旨旌恭人之门如故事州人老穉闻有是命咸讙呼奔
走拜迎祠下且酌奠以告于是知州戴君斌顾瞻裴回叹其地之
湫隘弗称非所以侈 上恩厉末俗也乃率州之大夫士与汤之
宗老及其子姓议改筑而迁焉即今祠是也鸠众庀材自门而坊
逹于前堂后阿其㫄视牲有所庖湢有房彻藏祭器有库俱次第
讫工颜其南荣曰节烈栋宇靓深丹垩增丽畚埽清洁奉享以时
用以掲𧆛妥灵昭示远迩俾无遗 国家乌头绰楔褒大节之
意甚盛典也顾丽牲之碑既伐既具久犹无辞以刻会斌与琬偕
奉荐举之 诏来集京师斌遂以属琬琬自分文学驽下固让不
𫉬命始䩄颜执笔为之辞窃惟春秋历十有二公孔子书内女之
贤而以烈著者宋伯姬一人而已今归德故宋大火之墟而睢其
西境也恭人生于伯姬守礼之郷相距二千馀载卒能躬蹈白刅
忼慨不诎顾视屠毒甘之如饴以恭人之死于兵例诸伯姬之死
于火庶㡬其易地同符者揆以春秋之指其当得书也审矣至于
恭人其他懿行莫不可纪具详吴祭酒伟业孙徴君奇逢所撰传
中槩不僃书特书祠之本末俾刻焉以劝来者系之诗曰
上帝降衷乃叙彝伦妇也事夫臣也事君臣忠妇节二者则均弗
挠弗污𢘆性斯敦世衰道降如川之溃或惧于威或訹于利俛首
曲䣛孰劝于义佩𥿈者然巾帼奚议恭人之贤是实女师克孝克
勤克淑尔仪尔命不犹遘时艰危舍生赴死克全厥归呜乎恭人
永矢贞正平居从容素志先定呜乎恭人睥睨凶锋㦸手奋诟有
气如虹宁碎我首宁揕我𮌎冝玷发肤而犬豕从呜乎恭人遗爽
不殁凡厥忌辰阴氛四塞飇驰雨撃陟降恍惚雾车云旗莫之可
测煌煌高闳 天子表之潭潭新宫守矦考之春禴秋尝恭人下
之于豆于登于荐𬞟蘩恭人饮食福尔子孙岂惟子孙遍惠州人
康熙辛未七月十一日竹声柏影轩写
尧峯文钞卷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