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埜文集/卷五
书
[编辑]与壶谷族兄
[编辑]道即性之流行于日用事物之间者也。乃天命之本然而初非有待于人为者。故朱子之释率性。有曰率不是用力字。又曰非人率之。其于章句或问。亦只以循字。轻轻地贴训率字。而其论循字。亦曰循字非就行道人上说。又曰或以率性。为循性命之理则为道。如此却是道因人方有也。其旨微矣。若使只说循字。未足以尽率字之义。而须说发字然后。其义始备。则章句不一言及于发字何也。或问程子自然发见。吕氏良心所发。此两段果以发字为言。盖道者本以性之用。自然发见。各有条理去处者而名之也。故朱子曰性是理之总名。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之所发之名。又曰仁固性也。而见于事亲从兄之际。莫非仁之发也。又曰仁义礼智。自天之生人。便有此四件。天下道理千枝万叶。千条万緖。都是这四者做出来。此类甚多。不胜枚举。然此亦泛言道理名色如此云尔。非就发见处。旋去寻讨道理来也。故朱子曰凡所当行之事。皆是先有此理。却不是临行事时。旋去寻讨道理。又曰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所同得也。又曰天命之性。流行发用。见于日用之间。无一息之不然。无一物之不体。又曰父子欲其亲。君臣欲其敬。非是欲其如此。盖有父子则便自然有亲。有君臣则便自然有敬。盖平论道理。则性之所发。莫非道也。程子所谓自然发见。吕氏所谓良心所发。以此而言也。因此而遂言性发为道。则疑若性之未发。本无是道。而性之已发。方有是道也。若曰仁发时。始有亲亲仁民之道。则无以见亲亲仁民之道。是本有底当行之路也。义发时。方有贵贵长长之道。则无以见贵贵长长之道。是固有底当然之则也。诲谕曰。今曰道自在于事物。而更无待于吾性云尔。则章句所谓人知事之有道。而不知其由于性者。政是为今日准备语也。窃谓道著于日用事物之间。而其枢纽总脑。实在于吾性。故曰道由于性。今若截自感物而发以后。方谓之道。则便是就行道人上说。而所谓道者。有时而著。有时而息也。其可乎哉。前日鄙说所谓何待性发而后方有道者。非谓道之不原于性也。且如未事君。而忠之为当行之路者。固自若也。未事亲。而孝之为当行之路者。固自若也。未见孺子入井。而恻隐未尝非当行之路也。不待宗庙祭祀。而恭敬未尝非当行之路也。然其实由其仁之发而有孝与恻隐之名。由其义之发而有忠之名。由其礼之发而有恭敬之名。道之由于性者。即此而可验其实然处也。诲谕曰。此性未发。道之体固具于中。而此性之发。道之用著见于外。道之体亦道也。道之用亦道也。言道者须兼体用该动静而本于性。方为完备。窃谓以此而论道不可离之道字。则诚为完备。而论率性之道。则恐有商量。盖率性谓道之道。是对性而言。故朱子曰。性是体。道是用。夫既以性为体。则其具于中者。只当云性为体。而不必更言道之体也。既以道为用。则章句所谓日用事物当行之路者。果谓有时而具于中。有时而著于外乎。夫道者。此理公共之名。无时而不流行于事物之间也。比如路。人未行时。固可谓所当行之路。而人行时。亦可谓所共由之路也。非谓人未行时。路具于所居室中。而人行时。所谓路者。旋从足下生也。至论道不可离之道。则其义又别。盖单言道则具于心者。乃是道之体。而发于事者。方是道之用也。道自是兼体用该动静底物事。而性之名泯焉。今曰云云。则所谓性者。果在体与静之先而为之本乎。诲谕曰。道者体成于天。而用行于人。窃谓若论诚者自成而道自道。则或可如此说。以论率性之道。则亦恐未安。盖以其具于中者。而谓之体成于天则是性也。非对性为用之道也。若以自在流行者。而谓之体成于天。则自在流行者。亦是性之用也。不可谓之体也。盖体用二字。变动不居。单言性则其静者为体而动者为用。单言道则冲漠者为体而流行者为用。对言性道则性为体道为用。对言而为体。则单言时所谓用者。反为所对者之所占。对言而为用。则单言时所谓体者。亦为所对者之所占。恐不可以一说拘也。敢忘渎扰。竭尽底蕴而仰质焉。伏乞一一开析。以去蒙蔀如何。
与族侄景范丁巳
[编辑]即日冬深。不审慈闱气力支护。联床调候渐向佳境否。前秋编写遗稿之日。费了许多精力。吃了无限辛苦。致得如此大病。岂胜惊虑。然将摄有道。想已获神明之佑矣。上舍兄丧事。尚何言尚何言。非但刚直恳恻为可惜。先师遗稿。未有定本。家状未及草构。窃恐盛德至行。施于家政。而他人所不及知者。殆将泯灭而无传矣。斯道之厄。一至于此。天意未可知也。值此法门衰败之日。正使一二同志。共推血诚。更相激励。大家扶持。犹恐夺于流俗。安于因循。终无以自达。况离群索居。各守偏见。不肯相与讲明。则岂复有分寸向上之望哉。如健者不足责。至于左右。则先师推奖之重。朋友期望之厚。不可不深念而猛省也。成己成物。初无二道。治己而有得者。便当推以及人。使此慵懒顽陋者。得闻警切之论。则其何感幸如之。敬斋箴当事而存之义。前此说得含糊。请复悉布之。幸有以辱教之也。程先生曰心要在腔子里。朱先生曰人心万事之主。走东走西。如何了得。盖心者主一身而应万事者也。未应事时。固在腔子里。应事时。亦只在腔子里。所谓在腔子里者。非谓块然远事绝物。而限于一膜之内方寸之间也。只是心无私累。卓然有主。则事至物来。便能专一于所应之事所接之物。而未尝逐物而去耳。以其专一于所应所接而言。则虽谓之存于事上可也。而以其未尝逐物而言。则何尝不在腔子里乎。故退溪先生曰心在躯壳内。方能在视听上。此可以为证也。大抵不存则心与事为二。而存则心与事为一。故古之言存心制事者。未尝离心而言事。亦未尝离事而言心。且以此箴言之。自不东以西。至靡他其适。言心之无适而达于事。自不贰以二。至万变是监。言事之主一而本于心。只以靡他其适万变是监二句言之。他指事而言。而适指心而言也。变指事而言。而监指心而言也。每每两下立说。绝渗漏而无病败矣。如何。
答景范戊午
[编辑]去岁腊月书。为西鬼所梗。尚未修复。又惠长笺。慰勉兼至。感佩良深。就审即日新秋。省下德履有相。健休居然终制。荐遭毒戚。心非木石。何能裁抑。些个意象。销磨已尽。而所存者只一空壳耳。今承责勉之教。惕然而悟。骍然而愧。如得复奉提诱于先师教席之下。何其言之有味而能感人之深也。继此而痛下鍼砭。所拱而俟也。先生遗事。烨如孟博。共栖岩亭。近已草成而似甚好。冬间欲谒状于隐岭南丈耳。圣学正路。盥手奉玩。无一句失称停。无一言不亲切。所谓贴肉贴骨。体认出来者也。可见此老规模严正。工夫缜密。卓越诸子处。前书愿与共勉之喩。敢不敬承。所谓集评。当初随手抄出而无伦序。欲更加精约。而被先生警诲。遂中辍。然具眼者若更加节略。如朱子之于石氏辑录。则安知其不为竆乡晩进之幸耶。每欲以此奉凂于座下。而遽已还掷。不能无恨。
与景范己未
[编辑]蛰伏庐次。恋德一念。愈增忉忉。比日新秋。孝履支相否。健休偸懒成习。平日所讲闻于师友者。一切坏却。至于书册遮眼之役废阁。已不知其几许月矣。仍窃慨念古人为学。全藉朋友切磋之益。上自洙泗洛闽。下逮陶山门下诸贤之盛。虽因陶铸有方。然一时英才。尽萃一处。相观而善。未必不为助也。夫以西河之贤。犹有离索之累。况其下者乎。然千里命驾。尚矣无论。数舍赢粮。亦非易事。惟书牍之间。更相讲磨。似无甚难。又幷此而废之。良可咄叹。窃闻哀座温绎节要。日有程课。思索之馀。必有融会处。亦不能无疑晦处。未可寄及一二。以警颓放否。夫为妻杖不杖之义。前冬累关尊听。而未蒙提谕。盖以礼意微妙。有非后学所轻议。矧此一段。已经师门勘定。不容复有他说。然礼者士君子茶饭。不可委之以微妙而不讲也。如使师说自无未安而妄生疑难。则尤当汲汲讲究。求所以不失师门之旨。不亦可乎。按杂记曰为妻父母在。不杖不稽颡。小记曰宗子母在。为妻禫。又曰父在庶子为妻。以杖即位可也。经意盖谓舅主适妇丧。故父在则适子不得为妻杖。父殁母存则母不主丧。故亦可以杖。舅不主庶妇丧。故虽父在。庶子亦可以为妻杖矣。今陈说曰非宗子而母在者不禫。夫庶子为妻。于父在之时。犹得杖禫。而父殁之后。以母在而反不得杖禫。未知其何说也。窃尝思之。陈说之意。盖谓不继祢之庶子。既异宫则无所压。故父母俱在而得杖禫。继祖以上之宗子。有传重之义。故父殁则母虽在。妻尊母所不压而得禫杖。继祢之庶子。则无传重之尊。而有同宫之压。故母在。亦不得禫杖云耳。然为妻杖禫。与传重之义。自不相关。且陈说泛言非宗子。而不辨庶子之继祢与不继祢。又未知其意之如何也。幸须细加称停。去此蒙蔀如何。
与景范
[编辑]前月惠疏。警诲深切。极荷不鄙。非相爱之至。乌能及此。来谕礼意云云。有以窥哀座谦虚慎重。守经信古之盛意。然鄙意有未然者。伊川先生曰。学者于某之言。有所不合。则置不复思。所以终不合。夫既有不合。则不得不思。思而又不合。则不得不问而通之。与其不思不问而终于不合。孰若思而问之而庶几其合乎。但前书引据太重。有若比拟者然。诚有如来谕所虑者。敢不拜教。示谕杖有不禫。谨闻命。然区区奉疑。犹有未尽释者。盖小记经文。虽言禫不言杖。而注曰父在则适子为妻不杖。不杖则不禫。父殁母存则杖且禫矣。是固已兼杖禫为说。而即承之曰非宗子而母在者不禫。是亦似包杖在其中也。故疑礼瞽见。引此而为庶子母在为妻不杖之证。此正是愚陋所疑处。夫以父在犹杖之庶子。而父殁母在而却不杖。果无相碍否。曾见湖上文集初校本先师问答中母在为妻杖不杖条。沙翁手笔付标云适子同宫。故父母在。不杖不禫。而父殁有传重之尊。故杖而禫。庶子无同宫之压。故父在犹杖。无传重之义。故母在亦不禫。当初鄙见必欲合杖禫为一。故寻常未晓其旨。今承杖有不禫之示。始觉其说之为精微缜密也。今就沙翁之说而推之。父在犹杖者。有杖而无禫。故经文只言杖而不言禫。〈经曰。父在庶子为妻。以杖即位可也。〉母在不禫者。无禫而亦有杖。故陈说亦言禫而不言杖。〈陈说上段兼言杖禫。而末乃结之曰非宗子而母在者不禫。〉盖二说初未尝相碍也。未知此意推得不差否。幸赖提谕之及。稍改前见之失。而却与岩亭定论不合。此必愚陋蒙蔽。又有考得不审处。幸细加商量而垂惠焉。
与景范别纸癸亥
[编辑]向于黄山枕上。俯问通典云父死未殡而祖父死。则服祖以周。设若祖死未殡而父死。则如之何。健休妄以臆见答之曰。祖丧先于父丧。嫡孙不可遽尔承重。但丧不可无主。则于其葬时依通解。嫡孙接服以终三年。莫无大谬否云云。归检诸书。未见先儒勘断之论。如有考据。幸赐反复如何。承重者之妻从服与否。高明据通典有嫡妇无嫡孙妇之文。以为嫡孙承重。其妻从服。姑在则否。此乃岭中诸先辈已决公案。然今按通典。庾蔚之曰舅殁则姑老。是授祭祀于子妇。至于祖服。自以姑为适。所谓有适妇无适孙妇也。祖以适统惟一。故子妇尚存。其孙妇以下未得为适。犹以庶服之。孙妇及曾孙妇。自随夫服祖降一等。故宜周也。沙溪曰。古礼妇为舅姑期年。至宋朝。始令妇为舅姑三年。齐斩一从其夫。承重者幷同。通典诸儒皆在宋以前。故谓妇服舅姑期。据古礼也。兰翁曰。承重与从服。自是两项事。庾蔚之所谓孙妇以下以庶服之者。非谓不从夫服而自服其本服。虽从服而其服乃庶妇之服。非承重之服也。据此数说。则所引通典。恐未得为承重者之妻。姑在不从服之明证。幸望细入思量。剖析见教如何。
与族侄公晦癸酉
[编辑]自师门寥落。全藉景范箴警之益而旋复失之。耳中绝不闻法语。坐成颓懒。辊到桑楡。无以借手归报师友于地下也。古人为学。未有不须友而成者。故朱先生尝语门人曰。无关门独坐底圣贤。须就这朋友处。相聚两三月。又就那朋友处。相聚两三月。且以朱张诸君子之邻于生知。犹然眷眷求助于朋友。或千里命驾。或旬月相从。况吾辈庸才晩学。乃欲关门独坐而蕲有所进乎。用是自咎。每欲获近棣座以资警益者。非寻常比也。幸以自得馀润。推以及人。俾有所开发也。健也虽粗厉。亦岂不足以备他山之石耶。夫道体虽高妙。而不离于日用彝伦之常。工夫虽远大。而不出于视听言动之近。所谓博文者。博此也。所谓约礼者。约此也。今之所谓学者。务博则流于杂。守约则沦于陋。杂与陋均之不足与入于尧舜之道也。区区平日正坐失之杂博而不知反。今日矫偏就中之道。要须刊落枝叶。培壅根本。然筋骸弛解。跻攀不上。愿相与勉之。而无失于路迳如何。溪湖学的。非敢自附于编述。徒欲门分类录。以究夫古人为学之门路准的。而但其眼目未到。去取删节之间。必多谬误。所以求订于高明。幸精加勘照。可补者补之。可删者删之。俾成完本如何。窃瞷高明之意。似以删节为未安。然今以近思录所载者。准之于程张本书。多有删节处。至或有直改以他字者。使其诚有未安。则朱吕二先生岂为之哉。然亦须看他地位如何。吾辈何敢妄拟于前贤。但彼以诏后学。而此以便考阅。则恐无僭逼之嫌。如何。
与公晦甲戌
[编辑]前冬一书。率尔倾倒。方切不逮之悔。乃蒙不鄙。损惠覆札。副以别纸。殆若可以与之上下其论者然。自顾浅劣。何以得此于高明也。即惟春和。联床博约有相。起居冲茂。健休近得川沙遗集。流看一通。颇有警发人处。盖其法门。专以居处恭执事敬四勿三贵为宗旨。与夫俗学支离缠绕者。大故不同。深悔交臂而失之。不得一望其颜色。与被观感之益也。抑重有警焉。有人欲传写其所编圣学正路者。公以书戒之曰寒门陋劣之人。敢将心经近思。对案披阅。虽门族乡党间。已不胜酸笑冷看。况敢以手分自笔。滥成一册。敢许朋友传看。播示四方。则其归趣必至于陷人罪过。夫以沙翁之卓识高行。正路之盛水不漏。而犹且畏约慎重有如此者。顾此轻浅。急于求教。遽以未成之书。传入高眼。何异寒乞儿偶得零金碎宝。夸耀于人而不知人之从傍窃笑也。然既展难缩。况闻已留意编次。固无嫌于同入是非林中。幸望精加删补。务归简要。以为共收桑楡之地如何。不睹不闻之义。高明笃信先辈定论。何敢复有他说。但于鄙意。有些未契处。敢以别纸申禀。幸恕其固滞而指教之也。因复思之。古人论学。只为自家躬行处下手著跟之方。而讲究问辨。为分寸跻攀之地。故疑则为实疑。不容不辨。得则为实得。得寸吾寸。方是实学。今此所辨。只就有睹闻无睹闻上。比较磨勘。何益于己分。惟当于戒惧慎独上。严立课程。无时无处而不存养。无微无隐而不省察。则其有睹闻与无睹闻。皆可以身亲验之。而无事于竞辨矣。然亦是依俙地见得。叹且柰何。
与公晦乙亥
[编辑]秋间惠书。警诲谆复。诚荷开牖。冬寒比甚。伏惟棣床起居。以时增重。健休杜门孤陋。新知不进。旧闻旋消。虽寻常笔札。亦罅漏百出。况可与论精奥之旨乎。不睹不闻。向谓高明深契李先生之旨。近因慎可兄开发。乃复就先生诸说而细考之。先生之意。盖以为未发之时。此心湛然虚明洞彻。声色之入耳过目者。益精明而不乱。岂有无睹无闻之理哉。只为事物未接。思虑未萌。寂然无形声之验。而谓之不睹不闻耳。然则当此之时。只当以里面寂然无声形者言。不当以外面声色之接于耳目者言也云尔。岂若高明之判睹闻见闻而使不相混。析事物声色而使不相干哉。幸以此意细入思议如何。
别纸
[编辑]盛谕曰。李先生曰后儒不察。以为只是事物未接时。非指此心至静境界。
窃谓以不睹不闻。只属事物未接者。果甚未安。盖此心至静之时。既无事物之接于外。亦无思虑之萌于中。恐不可分思虑与事物。未知然否。
以中庸本旨言之。则喜怒哀乐之未形自为体。而及其形见为用。以或问馀意言之。则见闻精明自为体。而及乎事物为用。
分心与耳目而言。则固如此。然睹闻见闻。皆以耳目而言。则恐如此分不得。朱子所谓戒慎乎其目之所不及见。恐惧乎其耳之所不及闻。李先生所谓睹闻之为耳目则一而已者。将如何看。同一耳目之睹闻。而不可混同说。实未知其何说也。
今以知觉聪明为睹闻所发之体。喜怒哀乐为睹闻所加之用。是能知觉之聪明发。而加乎所知觉之思虑也。〈止〉何可以吾心知觉之发。自加于思虑喜怒之发。如以心度心之为也。
朱子答黄商伯书曰。以心之本体权度。审其心之所发。夫知觉聪明之了然不昧者。即所谓本体权度也。思虑喜怒之形见者。即所谓心之所发也。何遽有以心度心之碍耶。况知觉聪明。虽无二体。而分言则知觉主心。聪明主耳目。如何。
非谓吾之耳目。不干于君臣父子。乃谓睹闻之义。初不相干于君臣父子之声音颜色。
事物声色之判作两截。恐与李先生之旨不同。其答晩谷书。以子约之转向见闻者。而谓转向事物。是则仍以事物字。转作声色说。岂若高明之判事物声色而使不相混耶。
若以心中之喜怒。外面之睹闻。合幷言之。一彼一此。判不相干。
喜怒与声色。固有表里之分。然睹闻与见闻。同一耳目之用。则安有彼此之别。所谓不干声色者。其意实不如此。盖中庸之不睹闻。只就此心未发处说。不当搀入事物之在外者云尔。何尝以睹闻为不足以该乎声色也哉。
知觉聪明。专作喜怒之苗脉则可也。而今作睹闻之苗脉。则岂非看睹闻字太重乎。
知觉聪明。固皆以心言。然分言则知觉当属喜怒。聪明当属睹闻。未有舍耳目而言睹闻者。则果有舍聪明而言耳目者乎。
李先生何尝言不干外物乎。等是外物。谓之不干外面声色则可。谓之不干事物则不可。
李先生所谓不干声色者。恐与盛见不同。盖先生所谓不干声色者。言不睹不闻。当就此心未发上说。不当就外面声色上说。高明所谓不干声色者。睹闻只属事物。视听方属声色。分为二道而初不相干。如先生说则可。盛见则未见其为可。
与公晦玄冠说疑义
[编辑]三礼图寸数。皆袭舆服志之文。今不取舆服志而独取此者何也。徒以舆服志则著其梁数。而此不言梁数也。虽使阮氏之取舍。诚有权衡。而谓有所本则愚未敢信也。今于阮说。特取长八寸前高七寸而后高三寸则倍之为六寸。至于武之长短梁之多少两旁四寸。则皆所不言。而自以己意推之者也。恐不免手分世界中化现出来。而以为得古制乎。大抵冠巾之制。不必一一师古。程子有程子之冠。东坡有东坡之冠。渊明有渊明之巾。刱出己意。以为便身之服。何所不可。而必欲模拟古制也。古制诚有明的可据。则仿而为之。岂不是信古传述之一事。而傅会穿凿。如上所论。则愚恐徒有仿古之名。而无仿古之实也。至于取象之说。尤所未晓。古人制作。固有法象。如深衣神主之制是也。然深衣法象。只取之于一深衣。神主法象。只取之于一神主。今乃以太古冠之二寸。缁布冠之四寸。进贤冠之八寸。周冕之十六寸。为得加倍之数而取象。则是乃四冠之法象。而非一冠之法象也。乌在其为玄冠之法象也。凡此皆鄙意所未安者。不敢有隐于知照之下。谨此悉布而求正焉。
答公晦别纸
[编辑]古冠之制。有度可据者。惟缁布冠。而但其制太小。自成周以来。已冠而弊之。则配深衣而用之。诚有未安。君子病之而患未有以易之者。执事乃能留意追复玄冠。考究千古未遑之遗制。其力量之大。勘核之精。非区区𫍲见所敢议其得失。然其取舍增损之间。亦有不能无疑者。忘其孤陋。率尔效愚。而乃蒙许以反复。容受尽言。尤非吾辈所及。甚盛甚盛。然既发其端。请复毕其说焉。幸终有以辱教之。
来谕曰。缁冠四寸五辟。诚未的其昉于何代。非直谓殷制如是也。
愚之所疑。定在于未的何代。而强分三代之制如此也。
温公取之既端的。而五寸之高。亦无明证。
广四寸。亦无必是之明证。而特为温公所取。故以为明证。则高五寸之不为温公所取者。独不得为必误之明证耶。如何。
缁冠四寸。倍于太白。进贤八寸。倍于缁冠。周冕十六寸。倍于进贤。其来历因革。井井可考。
按左传疏。周礼五冕。其长短广狭。经传无文。阮谌三礼图。汉礼冕制。长尺六寸广八寸。董巴舆服志。广七寸长尺二寸。应劭汉官仪广七寸长八寸。古礼残缺。未知孰是。据此则缁冠四寸。进贤八寸。周冕十六寸。皆出于三礼图。而未的其是否者也。高明果何从而断其为必得古制也。
温公之冠武。亦非三礼图之所言也。
按书仪。玄冠只据道士冠。而不言其制度。诚以当时道士冠。自有制度可据故也。
今之丧冠。却因布巾在内。前后加高尺许。两旁亦广尺许。
丧冠之高广。不见于经。而三襞积广二寸。仅见于注疏。至于冠高武广。诸儒不复著为成法。然宁可以不识其制而遂不著乎。若夫玄冠则异于是。不得其制则阙之可也。未知如何。
温公之冠。虽有窍笄之刱。而新缨缺之不备。朱子亦不以深诋。而反取为燕居之服。取其大体而不屑屑于零碎。
窍笄之刱。新缨缺之不备。道士之冠。盖本如此。温公之失。在于轻取道士冠。而谓之刱新则非其实也。朱子之从之者。或在于经传通解未修之前。不可知也。今断以为不屑屑于零碎可乎。
季世冠服。华夷混淆。古来先辈慨然有意于复古。若使人人刱新。恣为一己之所便适。所以启无检防之一端。
鄙意但谓一洗今制而复于古。岂不诚全美尽善。而亦患不得古制。既不得古制。则虽曰师古。而便是刱新。既不免刱新。则不可以新而强名曰古也。且以今考定玄冠言之。襞积无数。诚有郑注可据。而高七寸广八寸之本于阮图者。已未必其为古制。至于三寸高之转为六寸。一梁二梁三梁之转为九梁。则非阮氏之旧也。旁四寸武二尺四寸。则专出于刱智也。无环之谓有环。尤是无所据于古者也。此其所谓与其名曰复古而不得古制。宁依程子冠,东坡冠之各自为制。而不至于变乱古制也。岂以为古制之不必复乎。来谕每以温公冠制不泥于古为证案。然试观书仪深衣之制。段段引古而证之。未尝自以己意参错于其间。至于缁冠则只曰如今道士冠。注曰道士所著。本中国之士服不变改者。是则纯用道士之制。而未尝加一辞焉。其谦逊慎密如此。何尝以复古自居。而必欲强辨取胜耶。试加察焉。
答族侄晦则甲申
[编辑]孤坐无聊。忽承哀札。满纸悲苦之辞。令人哽怆。然既已权行虞祔矣。更望抖擞精神。收拾遗文。随分进学。无负平日倚望之遗意。千万千万。健休傍无彊辅。颓放惟意。近因看后山集。有论及近思录处。仍欲整顿前日乱纸所抄诸说。以便考阅。而才过一行数行。辄欠伸思睡而罢。乃蒙寻数在何书之问。不觉骍然。此向来师友所痛戒者。而一向不知止。病根之未易拔如此。幸时有以警策之也。礼疑谬及蒙陋。其何说之敢对耶。礼书皆在诚伯所。无由考寻。但以意推之。哀示多占得是处。法田书。虽或有彼中已行之规。然实非浅见之所及也。前日妄陈异居之云。据今所见。便是不成说话。古人居丧。不离丧次。故女子已嫁者。犹服除而许归。则众子虽异居。岂可委以异居而暂离丧次耶。且念三年之丧。触境哀至。凡吊客临门。不容不哭。况亲戚乎。家礼小祥章曰。遭丧以来。亲戚之未相见者相见。则虽已除服。犹哭尽哀。然后叙拜。凡亲戚犹然。而况于舅妇乎。初来便是奔哭。不哭而相见。果合于人情礼意乎。古礼可据者。惟有湖上所引曾子问一段。而曰即位而哭。则知先哭几筵。为难者之不然矣。又曰不复昏礼。则知略仿平时。节次者之不然矣。夫礼莫重于昏礼。昏礼固以舅姑为主。然既哭于丧位。则不得不先拜几筵。李先生所论新妇即位而哭。再拜讫。与舅姑相向而哭。出而见于私次。只用私见之礼者。酌古参今。允合情文。恐外此杜撰不得也。见姑于异居之室。亦似未然。丧礼妇人次于中门内。其不得出就异居之室。恐与男子无异。故李先生既兼言舅姑。南溪亦曰姑服丧之日。妇乃以初见之故。而不行吊哭。未知于义何如也。既行吊哭。则不于丧次。而乃于外次可乎。庙见一节。容有变通。然新妇若服未尽。则恐不可遽服红紫。四拜则恐无可疑。孟博曾说若遭丧后成昏者。先拜舅姑而后哭殡。此据祖舅生时未成妇而言也。然于此当论舅之见妇。当哭与否。不当论成妇与未成妇也。恐亦未见其必当也。感俯询之辱。敢竭管窥。旋极僭妄之惧耳。书末将此变节。从头理会。以备后日按据之喩。恐哀座或失于言矣。茅缠纸裹。一时权行。犹或可也。敢望后日之据此为准耶。
答晦则癸巳
[编辑]敬斋箴解。幷依盛教录出。而篇末不免作罪过。又入空纸一张。欲得盛跋。以标非出一手之意。恐不得辞也。首章解。更须磨莹。或别撰其馀。并更加勘定如何。使其有妄发。则当分过而非所独任也。自失寝郞。吾党益孤。不须过自谦谦。规愆纠讹。无不尽情吐露。乃荷相与之义也。
别纸
[编辑]语类问祭祀时恭敬之心。向于神明。此是略发还未发。曰只是如此恭敬。未有喜怒哀乐。亦未有思唤做已发不得。按未发已发。子思本以喜怒哀乐言之。而程子又以才思便是已发言。则思虑之前。固属未发。然朱子以祭祀时礼容乐节之见闻。谓有所见闻则知其为礼容乐节之知觉。何以不可谓之有所知觉也。语类曰。知寒觉煖。便是知觉一段物事。今未曾知觉甚事。但有知觉在。何妨其为静。然则若能知觉甚事。便是动。礼容乐节。分明是一段物事。知此而不害为静何也。明辨示破。
龟溪讲录曰。不睹闻不见闻。所指自不同。睹闻者。指此心发见。可睹可闻底。见闻者。指外物来接。可见可闻底。不可比而同之云云。睹闻见闻。果有分别。则章句之释不睹不闻。何以曰虽不见闻也。语类又何以曰非谓于见闻处。却可阙略也。朱子之于睹闻见闻。递换互用如此。则今谓所指不同可乎。此说寝郞无恙时已关及。令其剖辨而惜其未及也。
语类问喜怒哀乐之前。便是寂然静时。然岂得块然如槁木。其手足亦必有自然之举动。曰喜怒哀乐之未发。只是这心未发耳。其手足运动。自是形体如此。按手足运动。既曰自然之举动。则非有倚著于物而动。故心自依旧未发。语类又曰圣人教你去喜怒哀乐上。讨未发已发。何尝教你去手持足履上。分未发已发。都不干事。据此则恐不可以手足运动。不干于心。遂谓心之知觉。耳目见闻。自有分别也。
答晦则
[编辑]絜矩之义。承谕复取诚伯说及执事所辨两纸。合幷通看。愈见鄙说之不至甚悖。何者。朱先生释经之例。只是依文按本紧贴说去。未尝少一字多一字。曷尝著得一个闲字。今释絜矩。曰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也。若以答江书看。则诚若可通。然窃恐非紧贴矩字本旨也。盖曰以矩絜之。则通看大学一篇之旨。格物致知。所以明此矩也。诚意正心修身。所以正此矩也。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推此矩也。源远而流长。根深而条达。意味渊永而不竆。若曰絜以方之。则徒取审度较量均齐方正之义。而意味浅短。况此已经湖门勘定。只得遵守緖馀。庶几寡过。且使以矩絜之之云。果有所妨于修己治人之实。则辨之可也。改之可也。而既无所妨。则何必滞泥文句之末。徒事竞辨之为快哉。大抵章句或问。未见有所左右于两义。而江周两书先后。又无明白可证。语类年条。诚若可据。而愚意亦未可泥此而遽定其初晩。何也。文集语类。交互错出。或屡改而后定。或舍新而从旧。或至易箦而始正。又或有记录之误。要当取准于章句或问而已。章句或问。互看皆通则两存可也。人见不同。既有偏主。则只得各守所见。而以俟知见之少进耶。
答晦则
[编辑]絜矩之义。此以章句所以为三字为证。来教亦以此三字为证。似无枘凿难合之患。而其义实相南北。何也。盖以鄙意则矩便是心。心之所推。何施而不方。以盛意则矩便是方。以其方之之故。曰所以为也。江书所谓絜矩之说。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而为处之之道者。从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说下来。故只谓处之之道。而为得絜矩之义。今截去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八字。而只说所以处之之道。则愚未知所以处之者何物。谓之平亦可。谓之圆亦可。何以必知其方也。才说絜字。便该心字。非不是也。而舍矩而觅心于言外。不几于拨了椀中饭。却去椀背拾者耶。且絜之百围。度长絜大。只以证絜之为度而已。曷尝谓该矩字在其中耶。
与族侄平叔廷杰○癸酉
[编辑]俯询中庸二十五章章句。所得之理既尽则是物亦尽之疑。未有考据。然凡物之生也。必有是物之理。有是理。则有是气而为是物。是理既尽。则气亦尽而无是物矣。且如天地之始终。人物之生死。器之成毁。事之首尾。各是一个。元亨利贞。始于元而尽于贞。若理无始终。则气何自而有始终乎。此与理之为物。亘古亘今。无有尽时者。各是一说。而又初不相妨也。未知如何。
与宗人仲光熀
[编辑]一霎之雅。千里委书。满纸缕缕。无非眷念。不知浅陋何以得此于高明也。具审侍彩佳相。健休老病慵聩。无足比数于村里庸人。而迺承丈席之称。惶恐愧恧。无地自容。弟子之于师门。方有是号。执事之于老废。初无一言半词之相发。而遽以是名归之。不几于餙伪乎。以此加人者固为妄。而偃然承当者亦为妄。只合百拜奉还。然却之为不恭。所以不敢不悉㬥愚见。若于此深思有得焉。则未必不为进德之助也。雕镂驰骛之失。悔悟深切。但披玩所示。雕镂驰骛之病。依然故在。不知所悔者何悔。所悟者何悟。况一篇主意。不越求字上。求之一字。是万恶之根本也。尝闻先辈之言。曰求之一字。非惟不可出之于口。亦不可萌之于心。此固第一法门。但为甘旨有阙。孝子之心。诚有不能自已者。择可言者而言之。是或一道也。然吾宗清寒。京乡一致。无以副其来之意。良可愧叹。
答宗人大英頀○丁亥
[编辑]前冬一书。草率殊甚。乃蒙远赐垂答。意寄深远。披复珍感。未觉湖岭之为阻也。向后冬深。伏惟起居味学增重。示索记铭。不觉失笑。旬望相从。尚有未悉其蕴者耶。夫不朽之传。自有其人。虽有文焉。而有德无位则不可。有位无德则又不可。况乎无德无位。而又无文者乎。执事之于人。不度所施既如此。则所以自治者。尚有可议者。愿效一言之愚。而备刍荛之择焉。盖尝闻之。阐扬祖先。莫如自修。自修之道。莫切于曾子之三省。颜子之四勿。斋号省克。盖取诸斯也。俛焉从事。而律之以不迁不贰。持之以临深履薄。则是穮是蔉。自有日至之时矣。其自修如此。则不待求名而名亦随之。人将称之曰是祖是孙。能世其家。则其为阐扬。果有大于此者乎。爱慕之深。不揆己之不逮。而诵言及此。幸勿以为罪而试加意焉。如何。
答大英己丑
[编辑]朱先生年谱行状。循环体究。可见专意向学之诚。而仪形謦欬。至发于梦寐。非深有所感。何以得此。然徒见其面。不若真得其心。孔子之所以为孔子。不在于梦周公。而在于言周公之言。行周公之行也。今之学朱子者。只在于主敬以立其本。竆理以致其知。力行以践其实。主敬非有妙法。整衣冠亦敬也。谨言语亦敬也。竆理非有别事。只就日用行事之实而审其是非。皆竆理也。力行亦无高妙奇特。只是践其所竆之理。而俛焉从事于敬而已。日慥慥于斯。而又取大全语类等书。虚心看读。笃志体践。涵淹饱饫。使发于口而不悖朱子之言。显诸身而求合朱子之行。则孟子所谓有为若是者。岂欺我哉。是非特偶接深衣幅巾风范神彩于梦寐恍惚之间而已。其所得不已多乎。感相与之厚。敢诵不蹈之言。幸勿以人废之。而试加意焉如何。
与宗人泰根○壬辰
[编辑]再枉之喩。诚荷不遗。但闻前日之来。不禀庭命。已失为学之本。而相对数日。又无一句发疑相难。其所存又可知矣。如此而欲远游。无乃慕虚名而病实德也乎。学问之道。不过孝悌而已矣。菽水供欢。应对左右。定省温凊之节。扶持抑搔之方。随处自尽。行有馀力。则以学文。使所行所知。交资互进。方始是学。从事于此。而群疑满腹。不容不就正焉。则必以亲命游方。其或可也。况此灾年。不恤甘旨之阙。而徒贻念我不忘之忧。则尤非其时。如蒙俯采。乃荷相与之义也。
答族曾孙箕镇甲戌
[编辑]冬间霎奉。殆有耿耿。即承惠问。如更接晤。仍审新正。侍馀履用佳裕。所谓四书集评。随得随抄。不成头緖。不宜出手。而既感相与之义。且束书不假。非所以与天下共之公。故冒昧许借。又恐腏拾冗杂。误人正知见也。承有基本不立之忧。既知如此是病。则不如此是药。幸望从事小学。以为四书之基本。熟读四书。以为此等诸书之基本。则零言碎义。未必无补于受用也。不睹不闻。鄙说要得拔肓之剂。为告令叔祖棣床。勿拘早晩。博考精思。却与反复也。
答族侄泽文
[编辑]悬念之馀。忽承书问。况有规切警发之语。深副所望。四七辨。非初学所及。尝见大山先生答李天牖书。略曰近世末学之弊。未尝用力于古人小学之工。而动引性命理气。使心路常骛于荒昧微妙之域。日有悬想臆揣之劳。专无靠实贴里之味云云。夫先生之意。岂以四七理气为不美。而废阁不讲之谓哉。诚以工夫有渐次缓急。对塔说相轮。终不若循阶涉级而必至也。老先生集中。吃紧为人处何限。而舍置不究。特先致力于四七辨者。乌得免躐等凌节之讥乎。学者须虚心逊志。熟读玩味于平易卑近目下受用之处。而迤逦及此。则其于浑沦分开之间。不难辨。而扩充约中之际。易为力矣。与夫处下窥高。舍近骛远者。功相万哉。试于此深思之。中庸莫见莫显之义。须知独见独闻之为何事。必慎必谨之果何为。然后始可与论此。章句所谓迹虽未形。几则已动者。非善恶之几乎。所谓人虽不知。己独知之者。非知此善恶之几乎。惟其己既知之。则便是十目之视十手之指。而善恶之不可掩也。故为可畏之甚。而所谓著见明显。无过于此者也。若曰这个几字。谓之善恶则可。谓之是非则不可云尔。则果有不是之善不非之恶乎。若于此著一语。明其善恶之外。别有是非。则不敢复言矣。
答族侄远文己卯
[编辑]儿还。续得惠书。致意勤挚。殊慰老怀。仍审做况清佳。但以贤从醮礼。不免有奔走之劳。此亦人事之当然。当然处尽其职。即此是学。若于此而有厌苦之意。则便是释氏远事绝物之学。非吾所谓学也。惟在随处猛省而已。光阴易失之谕。何其言之有味也。人生只有百年。一年只有三百六十日。虚过一日。若无损益而失了几日。便到三百六十日尽处。虚过一年。不觉添减而失了几年。便到百年尽处。岂不惜哉。余年二三十时。自谓前头日月尚多。不曾猛著力。如今辊到五六十。虽欲洗心进步。精神已耗。筋骸难强。每到欠伸思睡处。辄悔虚负壮年而已无及矣。幸视此为戒也。别纸谬询。依前零碎。初学无怪其如此。但以吾所闻。则书中所论。施之于行。而有窒碍处。方是可疑。若文句硬涩处。知之未必有益。不知未必为损。何必苦心求解。然比之全不会疑者。则差有间耳。若由此而回头转脚。自表而里。从粗而精。渐就平实地上作家计。则依样画萌。未必不为传神夺胎之阶也。若把作一般伎俩。添枝接叶而已。则其不至于枝叶张旺而根柢蹷拔者。几希矣。此乃吾一生受病处。便是折肱之毉。幸更就日用常行处。寻绎看如何。未必无补于发轫致远也。兀然孤居。无可与告语者。信笔及之。毋以为常谈而忽之也。古人云书札关德性。南轩先生跋王介甫帖曰。王承相与人书。例多匆匆草草。承相平生何有许忙迫时耶。讥讽颇切。此亦不可不谨。今观来书胡走。或有不辨某字处。非但少者于老人。不宜如此。无或为德性之害耶。检改如何。今日是庚辰第一日。不知有何新工。可以不负新岁者乎。
别纸
[编辑]泰伯篇疾之已甚条
疾之已甚者。疾恶而使之无所容。如东汉党锢诸贤之于张让等是也。若伯夷则疾恶之心虽切。而未尝使彼无所容。其人能改即止。此其所以怨是用希也。人而二字。有何微旨。集注以不仁之人释之。此固可见。
与道为体条
伊川说语体遗用之云。不知从何处撰出来。勉斋之意。本不如此。但云此言体质之体。谓物之可见者。皆谓道之体质也。其意盖谓道无体质可见。因天运水流之属。可知易见者为之体质。而道之体段。即此而可见也。道非器也。而因器见道本不相离。故曰兼道器而言。天运水流。可见道之用费。而即用而体在其中。故曰兼体用而言。若如来谕徒指日月寒暑之来往。水流物生之不息不竆。而便谓其体如是。其用如是。则是昧于道器之分也。伊川固以往来不息不竆言之。然未尝直曰皆道之体。而曰皆与道为体。朱子释之曰。四者非道之体也。但因此可见道之体耳。此方是至论。未知如何。
答远文庚辰
[编辑]来谕有切己省检。近里向前之意。循此而勉焉。坚苦刻励。何患志之不立。病之不除。然此或出于偶然感发。只作一场说话一时悼叹而已。则一时意思。易得消歇。不可恃此而冀其有进。又或悔恨之意。留滞不化。往来憧憧。则便是病上又生一病。程子所谓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胸中为悔者。又不可以不戒也。惟有刺著头硬著脊牢著脚。念念著实。步步靠实。随病随救。如事亲上觉有欠阙。便就欠阙省改。事长处觉有傲慢。便就傲慢矫革。发言轻易。便勿复轻易。读书作辍。便勿复作辍。如是头痛灸头。脚痛灸脚。今日除一病。明日除一病。有过则悔。既悔即改。既改勿使复萌。方是真实为学。此只在自著力而已。他人何与焉。至于无实盗名之诮。惟有反己自省而已。自家果有一分循名底意思。彼言当矣。吾将虚受检改之不暇。所谓攻吾过者。是吾师者也。自家果能实心求益。无所为而为之。则彼言妄矣。又何避嫌之有哉。
答远文
[编辑]示谕缕缕。足见究赜愤悱之意。可尚可尚。然古人教法。自有次第。试观论语孟子。是圣贤一生传授之全书。而大要皆入则孝出则悌。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非礼勿视听言动。不迁怒不贰过。求放心。勿正勿忘勿助长。何曾一言及于阴阳五行。诚以人之所以为学。不外乎身心性情日用彝伦之间。于此而深造力行。循序渐进。下学而上达焉。则天道不离乎人事。所谓阴阳五行。自当旁通曲畅。而无待于苦心摸索矣。今若厌卑近而慕高远。忽粗细而悦精奥。驰骋于空虚之间。掇拾于枝叶之末。则浩浩茫茫。眩骛迷惑。枵然无所得。假有零碎之得。亦无基址可安顿。毕竟何益之有。昔在岩亭门下。亦患此病。每问及此。辄被凌躐之警。或至不答。当时殊以为悯。今老且死矣。而方悟其意是乃吃紧善诱处。而其如桑楡已晏。筋骸已弛何哉。此是一生经历谙悉处。不愿后生之复蹈其辙也。
答族孙致球戊辰
[编辑]料外珍缄入手。欣审侍馀做味清迪。健衰相全具。恒卧度日。内省自悼。益知年富力强者。不可不蚤立基本。要使气衰而志不衰也。彼无意于此者。固无责焉。如其有志则岂可只如此悠悠闲过岁月。以老其身乎。千万加意著力也。示谕为利欲所诱夺。坐在里许。自救不给。何暇为人谋耶。但掇拾于口耳者则有之。常须从事于谨独力行之工。念虑才萌而省察于理欲之几。事物交至而辨别于义利之归。果理也义也则果断而必行之。果欲也利也则勇制而决去之。若于循理之际。而迟疑等待。则计较利害之心生焉。而理不能直遂。遏欲之际。而徘徊顾恋。则徇俗苟且之心生焉。而欲以之张旺。此谨独之所以贵于必。而行之所以贵乎力也。然竆理之学。有所未至。则又将认贼为子。唤铁作银。而鲜有不堕于千里之谬者。程子所谓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者。可谓要言不烦矣。此言虽若阔疏。然为学之要。实不外此。试如此用工如何。
别纸
[编辑]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云云。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似专以人言。而其下复兼人物所当行何也。
性道气禀。亦兼人物而言。但重在人事上说耳。细玩或问。其意可见也。盖圣人立教。专为人有过不及之差而品节防范之。若物则只得使各遂其生而已。故或问言过不及处。专以人言。然实亦该物在其中。
常存敬畏。知其未发而著戒惧之工否。窃念才畏便是已发了。章句一常字。无论动静。常存敬畏。则未发境界在其中。
知其未发云者。恐未然。才知未发。已是发了。盖未发之时。谓之知觉不昧则可。而谓之知其已发则不可。才畏便是已发。亦恐未安。畏字只是释戒惧字。不必重看也。敬畏兼动静之说是。
半涂而废。与中道而废不同。盖中道而废。力尽而不进。半涂而废。力有馀而不复进。
不必如此分别。大抵此等处。说得虽精。有甚用处。但当尽力向前。求免乎半涂而废之归而已。
诚者真实无妄之谓。此诚字指气而言。小注说恐未稳。如何。
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小注果似可疑。盖篇内言诚。举以实理释之。而独于此只下实字。不著理字。恐有微意。然或问语类。以此诚字解作实理者亦多。
答致球
[编辑]前书安贫乐道之喩。恐贤发得太早。惟颜子地位以上。可以与此。非一时慕想所及。但以有为若是之志。日从事焉。则富贵贫贱取舍之分益明。而所谓安与乐者。庶可以驯致矣。东华软红。固不足慕。而曲江风月。亦未易管。帷有啜粥饮水。讽诵遗经。明理饬行。是自己分内事耳。盖江山风月。本无主人。随分占取。何所不可。而今日江山亦无闲处。乘风泛月。亦有力者所能办。非吾辈所及也。非所及而求之。犹属外慕。无毫分外慕然后。明理饬行。方有田地可安顿处。试如此捡省如何。抑有所规。君在青寓。旁无师友。以书讲辨。是不得已者。今住水谷。则有疑便当问于同堂诸公。如有未决。瓢谷,龟峀。往来质问。无甚难事。何必誊诸文字。碍人耳目耶。阮府平日法门。最忌此等样辙。捡改如何。
答致球
[编辑]前日奉告孝悌忠信之云。承谕至今留在念中。殊慰所望。大抵只此四字。尽是积德基址。作圣坏朴。如欲为学。未有不由此而入。若其节目之详。具在圣贤方册。而尤详于小学一书。于此而俛焉从事。则庶几得其门而入矣。于是而竆理而博其义理之趣。居敬而固其持守之力。则因此基址而轮焕有所措。据此坏朴而砻斲有所施矣。比观稍有志趣者往往驰心于空杳之域。其不为积药之镜无家之商者。几希矣。吾方患此而未知所以疗治之方。欲反从事于小学。而上焉则有风树不待之感。下焉则有筋骸难强之叹。所以有望于年富力强者。而不蹈而言。谁肯听信。惟愿勿以人废言。试加意焉。则平平可口之剂。未必不反胜于空青水碧。世外难得之刀圭也。新年觐行尚差池。所喩诚然。但春竆虽急。岂可计此而废吾人当行之职分耶。若事事如此。瞻前虑后。其为疵病不小。幸体察看如何。
答致球辛未
[编辑]承喩冗务废业。自是通患。然亦在当人所以处之者如何。诚能随遇顺应。各尽其则。则日用酬应。无适而非工夫。况德慧生于疢疾。动忍资于困拂。蒹葭之霜。未必非异日玉成之助也。又须偸取一两时辰。对黄卷中圣贤。若亲承音旨。以质其见在所应之事。则书与我相发。心与事相涵。而始可以言学矣。其与守书册泥言语。手不知洒埽之节。口谈性命者。不可同年而语矣。千万勉之。高山讲会。所讲皆源头精微处。后生中领会者绝少。未必有开发之益。然揖让进退之际。亦岂无观感耸动之人耶。诸贤所存浅深。未可以一时言语窥测。然大抵苏湖一村。尤多老成可畏之人。先生馀教之浃人有如此者。令人有未及登门之恨耳。杜门块处。无有言及此事者。得书不觉喜甚。
答致球壬申
[编辑]前月一书。足慰阻恋。庚炎。堂上起居冲福否。健杜门寡徒。疵吝如麻。日夕瞿然。而不知所以自毉。何乃贤者反欲借视于盲而有此谬询也。姑诵所闻。愿相与勉焉可乎。夫事到错应。事过追悔。系是通病。惟在当人自著力如何。非他人所能与也。夫既自觉其如此是病。则不如此是药。朱先生尝答潘时举病根何在之问。曰头痛灸头。脚痛灸脚。病在这上。只治这上便了。更别讨甚病根。〈朱子语止此〉且当如此积习。要使过于前者不复于后。惩于此者推之于彼。则其初不免频失频复之不已。渐至于寡过矣。然若无平日裁培之工而徒欲随过随救。则灭于西而生于东。不足以进于日新矣。故朱先生答何叔京一言未终已觉其有过言。一事未终已觉其有过行之问曰。此殆居敬之工未至若使主一不二。临事接物之际。真心现前。卓然不可乱。则又安有此患哉。此尤吾辈所当俛焉从事。而不可使有须臾之间断也。参苓大补。毋曰庸毉之妄剂而弃之。则未必无益气攻病之助也。论语子夏门人小子章程子本末之义。来说得之。权丈所引一源无间之云。别是一说。恐不可拖引为证。盖易序因当时论易者往往泥于象数。而分道与象为二致。故以一源无间者言之。论语此注因子游以洒埽应对为末而忽之。是分本末为两段。故以事有本末而理无本末者言之。其义自不同也。然与长者争论。必欲求伸己见。殊非逊弟之道。虽所言皆是。亦甚可恶。况未必是耶。
答致球
[编辑]示谕断自今日要下专一工夫。则可见其志之勇矣。而旋又曰志气益倦。支体益懈。则是所谓专一者。未必其真能专一也。所谓专一者。读书则虚心涵泳。读上句时。如不知有下句。读前段时。如不知有后段。应事则从容整暇。思此事时。不以彼事搀乱。应彼事时。不以此事侵越。如是久熟。则间断者渐至于接续。矜持者驯致乎纯固。惰慢错谬之患。亦以次而渐减分数矣。非可以朝耕暮获也。川沙公发明敬字之义。最为的确。其言曰一日用得百物。手头只有一物。一日应得万事。心头只有一事。试如此体贴用工看如何。然古人云才觉间断。便是接续。看书觉得惰慢。便勿令惰慢。应事觉得错谬。便勿令错谬。则只此自讼之语。便是好消息之端。千万勉之。但此空疏。未尝一日用力于此。而辄诵不逮之言。还可愧也。尊叔父遗事。诚伯所草。出于仓卒。果甚疏略。幸与尊府随手箚录。补其未备。更要诚伯撰次。或别构一通亦何妨。此家内事。不可谦让退托。而使有馀憾于百世之传也。如何如何。
答致球甲戌
[编辑]别后有日。更问侍学珍庆。遗稿净写之役。亦已始手否。来会者几人。讲硏者何义。世方注心于名利。濡首于功令。而青凫一隅。乃能办此好事。君子学道善俗之效。久而不泯。有如此者。钦仰之深。继之以哽怆也。遗事草。大体已占得六七分。而容有更加磨莹处。姑俟诚伯父子勘正后看如何耳。渠且云行状须托瓢谷为之然后。庶几形容德美。此说似有理。禀于尊府。细加商量如何。所示权丈四七理气辨。刱出新见。有非孤陋所敢容喙。然摘其可疑者。别纸条报。以为借手求教之地。此丈积学有素。涉理已熟。必有所稽。往复辨质之馀。却以回示也。大抵舜禹人道之分。朱退四七之辨。不过要人精察于理气私正之间。以为遏欲存理之地。故论人道则继之以精一。论四七则终之以存省。此其所以为圣门心法切要之言。而学者所当明辨而熟讲也。近世儒者。乃反舍平易而趋高远。忽下学而先上达。开口便说理气。引笔便道四七。悬想于窈冥玄妙之域。强揣于眇忽分合之间。以资口耳之习。而以要观听之美。虽使说得天花乱坠。毕竟为无用之赘言而已。区区浅见。窃以为欲从事于此学者。莫若先立其志。以为吾性之必可复。圣人之必可学。竆理则无不究而尤精于理欲之几。居敬则无不谨而尤明于幽独之际。勿等待明日。勿倚靠他人。勿计利害以为趋舍。勿视訾誉以为前却。俛焉向上。死而后已。则深造自得之馀。所谓人道四七之分。自当了然于心目之间。而不待于强探力索矣。其与倒用工夫。劳而无得者。不可同年而语也。区区平日正落在这窠臼。每被岩亭提警而不知返。近方略见此个影象。而摧颓已甚。鼓作不起。恐遂终于此而已也。今因自讼。诵言及此。亦未必无补于竿头之进也。如何如何。权丈书还呈。其封皮为儿辈所毁弃。此亦凡事不谨密之一端。良可愧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