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炎文录初编/《南疆逸史》序

《南疆逸史》序
作者：章太炎

　　昔汉失其鼎，宗子起于坤维。陈承祚作《三国志》，始与汉史分离。不纪昭烈，而托微文于杨戏，斯可谓志而晦者。明之史，自万季野述之。季野东南之献民，义无北面，局促虏汉之间，怀不自遂，其述《明史》，讫于思宗之季，圣安以降三叶二十年之纪传，不能悉具。上援承祚之法，《后明史》则不可以不作。温睿临者，与季野同居京邸，愤官书之丑正，而集《绥寇纪略》等四十馀种，为《南疆逸史》。三帝、鲁王，皆为纪略，列传凡二十四。夫季明年历，视蜀汉且不及半，三世播迁，主无宁宅，典礼法式，视蜀汉抑末矣。然自弘光以讫永历之初，疆域所跨，尚远轶于益州一部，人材众多，智略辐凑，于刘氏有加焉。《三国志》述季汉辅臣，自诸葛亮而下，为传十一，《逸史》所载，南都、闽、浙遗事详矣。倾侧扰攘，滇粤台峤之间，两蹶名王，合围南都，庶几康、杼中兴之业，皆阙不著。寻检凡例，似欲作而日不给者。余昔搜集季明事状，欲作《后明史》以继万氏。盖三帝当著纪，而鲁监国、郑成功宜作世家，将相如何腾蛟、瞿式耜、堵胤锡、刘文秀、李定国辈，功施赫然，著于招摇旗常。金、李虽尝降虏，穷厄反正，有迷复之功；孙可望、李赤心、郝永忠之徒，彊寇桀黠，空为豺狼，无损于虏，皆宜录入，以著劝戒。其以故官为孑遗之民，三老而外，耆旧尚众。台湾陪属，其方略亦有足多者。据是为典，首尾尽四十年，人材略具。温氏固言：后之君子，续而传之，此亦后死者之责也。《逸史》始萌芽在虏康熙之中，文网尚疏，犹不敢以死奋笔，上絜《蜀志》，差得比肩。若夫南唐者，偏方之小侯，西魏者，丑虏之馀乐。而晚世好事之徒，犹摭拾成事，为一家言。则温氏之志，过是远矣！贻之后生，以继《春秋》攘夷之义，庶几足以立愞夫、起废疾！仲尼有言：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丙午九月，章炳麟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