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坚志/丙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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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第六 夷坚丙志卷第七
(十七事)
卷第八 

大仪古驿[编辑]

  右侍禁姜迪,蔡州新息人,为天长县大仪镇巡检。寨去县六十里,迪尝趋县回,遇雨,弛担道上古驿,遣从者具食。迪被酒如厕,见妇人高髻长裙,类唐时装束,持朱柄铜戟来,直前刺迪,迪尽力拒之,且大叫。从吏继集,始舍去。索室中,无所见,是夕不克行,但徙于西序小阁,而戒数卒守门。迪欲寝,妇人已先在,曰:“适相戏尔,何至是?”挽使就枕,迪不得已与同衾。问其姓名,不答。未晓,趋去。及迪起行,又执戟前导,至寨前乃反。自是每诣驿,必出共寝。其出也,辄导至邑门外,及还,又送之,而左右无一见者。迪浸惑焉,率以旬日间假职事一往来。同僚稍闻其异,迪亦无所隐。一夕方寝,又有二小手扼其喉甚急,迪惊呼,外人至,已失矣。即撤帐明烛,环以仆从。少顷,皆睡熟,烛亦灭,妇人复来曰:“曩亦妹子相戏尔。”便有小妇一人,尤美色,参寝榻上。明日归寨,两妇皆戟而前。如是岁馀,气力枯悴,渐不能食。会供奉官孙古者来摄天长税官,古尝受上清箓,持天心法甚验,迪家人邀治之。设坛考召,佩以灵符。迪明日出,双戟不至,行数十步,始见于道旁。大妇怒曰:“吾姊妹于君无负,岂有心害君,乃以法遣我耶?”愤邑之气,形于颜色。幼者从旁解之曰:“此人无情若木石然,离合皆定数,何必戚戚于此?”遂瞥然而逝。古戒之曰:“百日内勿再经是驿。”迪以疾故,亦解官还乡,沉绵累月,乃得脱。(王翰之时为天长宰,日严内翰伯父也。)

安氏冤[编辑]

  京师安氏女,嫁李维能观察之子,为祟所凭,呼道士治之,乃白马大王庙中小鬼也。用驱邪院法结正斩其首,安氏遂甦。越旬日复作,又治之。崇凭附语曰:“前人罪不至殊(叶本作“诛”。)死,法师太不恕。”(上三字明钞本作“大怒”。)须臾考问,亦庙鬼也,复斩之。后半月,病势愈炽。道士至,安氏作鬼语曰:“前两祟乃鬼尔,法师可以诛。吾为正神,非师所得治。且师既用极刑损(叶本作“殒”。)二鬼矣,吾何畏之有?今将与师较胜负。”道士度力不能胜,潜遁去。李访诸姻旧,择善法者拯之。才至,安氏曰:“勿治我,我所诉者,隔世冤也。我本蜀人,以商贾为业。安氏,吾妻也。乘吾之出,与外人宣淫,伺吾归,阴以计见杀。冤魄栖栖,行求四方,二十有五年不获。近诣白马庙,始见二鬼,言其详,知前妻乃在此。今得命相偿,则可去,师无见苦也。”道士曰:“汝既有冤,吾不汝治。但曩事岁月已久,冤冤相报,宁有穷期?吾今令李宅作善缘荐汝,俾汝尽释前愤,以得生天,(上十二字叶本作“拔荐与汝解释,得生人天。”)如何?”安氏自床趋下,作蜀音声喏,为男子拜以谢。李公即命载钱二百千,送天庆观,为设九幽醮。安氏又再拜谢,欻然而苏。李举家斋素,将以某日(叶本多一“设”字。)醮。前一夕,又病如初。李大怒,自诣其室谯责之。拱而言曰:“诸事蒙尽力,冥涂岂不知感?但明日醮指,当与何州何人,安氏前生为何姓,(叶本多一“名”字。)前日失于禀白,今如不言,则功德失所付矣。”李大惊异,悉令道所以然。(上四字叶本作“具言”。)又曰:“有舍弟某,亦同行,乞并赐荐拔,庶几皆得往生。”李从其请,安氏遂无恙。安氏之姊嫁赵伯仪,伯仪居湖州武康,为王昐说。

扬州雷鬼[编辑]

  上官彦衡侍郎,家居扬州。夫人杨氏白昼在堂中与儿女聚坐,忽雷雨大作,奇鬼从空陨于地,长仅三尺许,面及肉色皆青,首上加帻,如世间襆头,乃肉为之,与额相连。顾见人,掩面如笑。既而观者渐众,笑亦不止。顷之,大霆激于屋表,云霾晦冥,不辨人物,倏尔乘空而去。

新城桐郎[编辑]

  练师中为临安新城丞,丞廨有楼,楼外古桐一株,其大合抱,蔽荫甚广。师中女及笄,尝登楼外顾,忽若与人语笑者。自是日事涂泽而处楼上,虽风雨寒暑不辍。师中颇怪之,呼巫访药治之,不少衰。家人但见其对桐笑语,疑其为祟,命伐之。女惊嗟号恸,连呼“桐郎”数声,怪乃绝,女后亦无恙。询其前事,盖恍然无所觉也。

寿昌县君[编辑]

  朝散大夫池州通判丁𫗧妻寿昌县君施氏病卒于官舍。越十四日,子愉梦母如存,且曰:“我将往生于淮南,然犹为女人,寿复不永,所以然者,以宿负未偿也。汝与汝父言,亟营胜事,使我得转为男子。”愉觉,以告父。后数日,孙百朋又梦经官府,卫卒罗陈,方趋而过,或呼于后曰:“县君在此,安得不省谒?”遽回,入府门,至东庑帘下,果见之。言曰:“吾于此萧然无亲旧,而旦暮有趋府之劳,幸以命妇得乘车,不然,则徒行婴拘絷之苦矣。”语未毕,帘外(明钞本多一“二”字。)吏曰:“可疾去,判司知之,不可也。”施氏亦曰:“可去矣。”既出门,又有呼者曰:“判司召。”乃由西庑进,见绿衣人据案,熟视之,则故潭州通判李纲承议也。百朋忆其与乃祖同年进士,升堂再拜曰:“公与祖父同年,世契不薄,愿毋答拜。”纲受之。既坐,询大夫安否甚悉。少顷,吏引施氏就讯,百朋离席。纲曰:“施县君与子亲欤?”曰:“新亡祖母。”纲曰:“天属也。”百朋曰:“如闻已有往生之缘,而未脱女身,信否?”曰:“然。昨日符已至。”百朋泣曰:“祖父昔从公游,今祖母生缘在公謦欬,苟得转为男,存没被厚德矣。”纲曰:“奈事已定何?”百朋哀祈数四,纲曰:“子少俟,当试为图之。”于是纲出,循庑而上,迤逦升殿中,若无影响。须臾复下,则左右翼扶,步武详缓。笑曰:“已遂所请,然须归诵佛说《月上女经》及《不增不减经》,以助度(叶本作“往”。)生,可也。”百朋拜谢而退,视祖母,犹立阶下,大言曰:“二经多致之,勿忘也。”遂寤,尽记其说。𫗧且惊且疑曰:“二经之名,所未尝闻。”使访诸乾明院,果得之。乃月上女以辨才闻道,如来授记,转女身为男,及慧命舍利弗问佛以三界轮回,有无增减之义,𫗧始叹异。择僧之贤,(上三字叶本作“戒行僧”。)及令家人女子皆斋絜(上二字叶可作“斋戒洁净”。)持诵,数至千(上二字叶可作“千百”。)卷,设冥阳水陆斋以侑之。迨百日,𫗧梦妻来曰:“佛(叶本多一“经”字。)功德不可思议,蒙君追荐恩,今生于庐州霍家为(叶本多一“男”字。)子矣。”谢诀而去。

利国圩工[编辑]

  政和中,太平州修利国圩,工徒甚众。忽有鸦千数,噪集于别埂之傍。主役者异之,使人验视,乃一役夫已毙,而鸦衔土以覆之,蔽瘗几半。又令启土,于死者胸臆间得小卷轴,乃《金刚经》也。众莫不敬叹,为徙诸高原,殓而葬之。旧事多有此比者。

钱大夫妻[编辑]

  钱令望大夫之妻陈氏,天性残忍,婢妾虽微过,必棰之,数有死于杖下者。其后卧疾,有发语于冥暗中,自言为亡妾某人,具道欲杀陈之意。钱君具衣冠,焚香拜之,且许诵佛饭僧,助其超生,以赎妻过。妾答曰:“妾贱隶尔,何敢当官人之拜?但已诉于阴官,必得县君一往乃可。功德虽多,无益也。”陈竟死。

蔡十九郎[编辑]

  绍兴二十一年,秀州当湖人鲁𤩰赴省试。第一场出,忆赋中第七韵忘押官韵,顾无术可取。(叶本作“改”。)次日,彷徨于案间,惘然如失。(叶本多“忽见”二字。)皂衣吏问知其故,言曰:“我能为君盗此卷。然吾家甚贫,当有以报我。”丁宁至三四,𤩰许谢钱二百千,乃去。犹疑其不然。(上二字叶本作“无益”。)未几,果取至,即涂乙(叶本作“改”。)以付之。询其姓氏,曰:“某为蔡十九郎,居于暗门里某巷第几家。差在贡院,未能出。”且以批字倩𤩰达其家。𤩰试罢,持所许钱及书(叶本作“字”。)访其家。妻见之,泣曰:“吾夫亡于院中,今两举矣,尚能念家贫邪?”是年𤩰登第,复厚恤之,仍携其子以为奴。二十六年考试湖州,以此奴行,因为人言之。此事与唐人所载郭承嘏事相类,而近年士大夫所传或小误云。

子夏蹴酒[编辑]

  湖州学,每岁四仲月,堂试诸生,三场誊录封弥,与常试等。其中选首者,郡饷酒五尊,第二、第三人三尊,第四、第五人两尊。绍兴二十一年,唐嘉猷(尧封)为教授,既试,将揭榜,游学进士福州人陈炎梦登大成殿,夫子赐之酒五尊。子夏怒形于色,举足蹴其二。觉而异之,以语同舍生。及榜出,名在第二。嘉猷告之曰:“君本居魁选,坐误引子夏事,故少贬。”始验所梦。

周庄仲[编辑]

  周庄仲,建炎二年登科。梦至殿廷下,一人持文字令书押,视其文,若世间愿状,云:“当作阎罗王。”辞以母老,初入仕,不肯从。使者强之,再三令押字,不得已从之,觉而殊不乐。明日,遂改花书。至夜,梦昨夕人复来云:“汝已书押,岂可更改?但事犹在二十年后。”绍兴十七年,为司农寺主簿,又梦人持黄牒来,请受阎王敕:“更二年当复来。”愈恶之,秘不语人。逮十九年七月,恰及二年,方为户部郎官,自谓必无事,始为家人话前梦。其夜,梦门神土地之属来拜辞,若有金鼓骑从相送迎者。翌日,在部中欲饭,觉头昏不清,急归,不及治药而卒。

阴司判官[编辑]

  绍兴二十三年七月,湖州教授赵(原注:失其名),夜梦人投刺来谒,曰莫仔。既入坐,起而言曰:“仔,城南人。适闻天符下,除教授为阴司判官,仔副之。方有联事之幸,不敢不修谒。”赵大骇,扣其何人,答曰:“仔,郡之富民也,行第七十一,尝以入粟得助教。”赵觉而恶之。明日诣学,具以所见语诸生。诸生言,果有此人,名族排行皆不妄,然已堕鬼籍二年矣。赵意色怆然,退即感疾,不药而死。

沈押录[编辑]

  绍兴二十七年冬,湖州长兴县沈押录,因公事追赴郡狱,系两月乃得释。时已逼冬至,沈晚出门,欲通夕步归,虽天气昏暝不暇止。行四十馀里,夜过半,逢一民居,驻立户外。须臾,女童开门,问何人,告之故。女曰:“村落近多盗,缓急或生事,不若入门内宿。”沈亦念不可前进,乃从之。女又曰:“娘子今夜独宿后房,君试入,当有好事。”沈不答,又言之。沈曰:“恰打官方了来,那敢作此罪过?”女曰:“无妨也。”强邀至数四。沈求汤洗足,女童即入,以大盆盛汤付沈。沈洗足已,取腰间小书刀削爪,刀才出鞘,宅与人及盆皆不见,身正坐一冢上。急舍去,乃免。

马述尹[编辑]

  马述尹年十八,随父肃夫调官京师,抱疾而终。有姊嫁常州税官秉义郎李枢,母留姊家,不知子之亡。李氏婢忽如狂,作男子声曰:“我即马述尹也,某月某日以疾死,今几月矣。欲一见吾母与大姊,故附舟来,欲丐佛果,以助超生。”母与姊始闻之,悲骇,扣之而信,遂许其请。婢乃不言。即召太平寺僧诵经具馔,写疏以荐。明日,婢复语云:“荷吾母与姊姊如此,但某僧看经至某处止,某僧至某处止,功德不圆,为可惜尔。”其母未深信,试呼僧责之,皆惭谢而退,亟更诵焉。

马先觉[编辑]

  马肃夫次子先觉,尝与其友游神祠,见壁间所绘执乐妓女中姝丽者,心悦之,戏指曰:“得此人为室家,素愿足矣。”是夕,妇人见于梦寐,耽溺既久,视以为常。始犹畏人知,秘不敢言,后亦无复忌惮,每切切然私语于室中。外人或入,遇之,则曰:“家人在此。”盖荒惑之甚,不悟其为非也。父母以为忧,百方禳治,弗少衰,竟至不起。

雷火烁金[编辑]

  姑苏人徐简叔之祖,居乡里日,震雷发于房宇间,烟火蔽塞,移时始散,栋柱破裂,龙迹存焉。其后,启木鐀欲取白金器皿,乃类多穿蚀,皆成珠颗,流散于下。鐀之扃𫔎元不动,而内自融液,盖神龙之火,尤工于败金石也。

大渎尤生[编辑]

  长洲人尤二十三者,富民也,居于大渎村。绍兴三年,感疾死。初无它异,既而邻邑昆山之东,农家牛生白犊,胁下黑毛成七字,曰“尤廿三曾作牢子”,盖尤始贫时,曾为县狱吏,有隐恶云。尤氏子欲赎以二万钱,其家不许。

蝇虎报[编辑]

  秉义郎李枢妻之乳媪,好以消夜图为博戏。每于彩绘时,多捕蝇虎,取血和笔涂之,盖俗厌胜术,欲使己多胜也,习以为常。后老疾将终,语人曰:“无数蝇虎儿咬杀我,为我捕去!”而旁人略无所见,知其不永,久之乃死。(此卷皆王日严所传,日严多得于其弟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