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逸史/第012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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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曰:

五花鼙鼓下岩峣,马蹄骄,金戈耀日画旗飘,万民号。
烽火连宵至,将军胆战心摇,须臾血肉满关郊。满关郊,此衅问谁挑?  右调《望仙门》

  话说梅小姐杀了饶有,把尸首拖在破室内柴堆上,放把火烧了。梅小姐道:“哥哥住在此无益了,奴同哥哥赶出河口,雇船只与哥哥,同黄聪到省城看视黄郎。奴同黄汉从路上赶回天马,就提大兵来救。”说毕,一齐起身赶出河口,雇只快船与志龙同黄聪去了。梅小姐遂同黄汉取路迳回天马山来。不则一日,已到南江,早有伏路小军接著,飞报上山来。梅英闻知大喜,忙率领将士下山迎接。梅小姐见了梅英,放声大哭道:“黄郎被督府缩朒诬他交结瑶人,图谋作反,屈打成招,监禁南海,望贤弟作速发兵救取。”梅英闻言,心中大怒道:“缩朒这贼子!孤久欲与他作对,今乃敢陷孤姐夫!愿姐勿优,待弟与军师商议,就发兵去救。”言毕,军士簇拥上山,至寨坐定,众将俱来参见毕,梅英就著人请军师。诸葛同到来,叙礼坐下,梅小姐把逢玉受陷始末缘由,一一告诉了一遍道:“望军师早发奇谋,救取奴夫!”说毕,歔欷不胜。

  诸葛同道:“番禺,一都会也,攻之非易,必须谋出万全,方能有济,尤不宜轻举妄动。今据小姐所述,老者闻而未见,志龙见而未真,还须差人到省打探的确,方可出兵。请小姐放心,且进后寨少憩,待不才差人打听,如果的实,现放著不才与大王两个,决不致姑爷有半点差池。”梅小姐起谢,退入后寨。梅英就差神将陈龙往省探听。这个陈龙,绰号千里驹,其行如飞,一日一夜能行一千里路。不消两日,便探听回来,禀复道:“末将到南海县门首,遇著黄聪从监中出来,说姑爷熬刑不过,已招成叛逆,在监听斩,叫大王小姐作速去救。”

  梅英闻言,急请诸葛同商议。诸葛同道:“既已确实,则不得不救,但肇庆为省西咽喉,城池坚固,又有重兵把守,非急切可破。不破肇庆,又恐阻我粮道,又恐扼我归路。为今之计,莫若如此如此,里应外合,则唾手可得,不知大王小姐肯为姑爷一行否?”梅英、梅小姐一齐道:“军师妙计,奴姐弟愿往。”诸葛同道:“大王小姐既肯一行,明日可先拨定人马,俟大王下山十日,大兵陆续进程,约定兵至肇庆第三日,三更时候,大王可斲开西门为内应。”梅英应诺。

  次日,梅英升帐坐下,聚集诸将听令。拨万人敌为先锋,军师诸葛同为中军,铁老虎、石春白为左右翼,宋金刚为合后,各领生熟瑶军五万。铜猫公拘集官民船只三千艘,领兵五万,昆仑奴五百名,从水路进发,为诸军救应。陈龙、黄梦魁运粮接济。分拨已毕,把剑印付诸葛同道:“众将俱听军师节制,违者立斩。”众将齐声应诺,吩咐且退。梅英转至后寨,与姐梅映雪打扮做凤阳府打花鼓的。梅映雪头缠一条青绉纱,身穿元青紧身夹袄,大红紧袖,红呢领。梅英亦穿上短衣,头上包巾,腰系二色带,淡红裤,飖子鞋。各暗藏流星锤,悄悄下山,向肇庆一路,嘶起锣儿,系动花鼓唱将来。至了马墟,牙人贩子见了,齐声喊道:“金童玉女下降了!”一时间挨肩擦背的围绕上来看。梅映雪嘻嘻的笑道:“贤弟且唱一套与列位听听,就讨些赍发。”梅英道:“姐说得是。”遂打起锣鼓来,梅小姐引喉唱道:

姐也儿,凤阳来,那怕千山万水,越破弓鞋,但愿得个多情君子,赠奴金钗。
扳郎颈,斗个嘴来合和谐,漫道郎垂还是奴垂。

  一把声就如新莺出谷般,唱得众人莫不心摇目荡,智乱神迷。正听得好,一声锣响,歌已唱完,众人齐声称赞道:“妙!妙!大家多敛些钱来,求这姐姐再唱一只与我们听!”众人嚷犹未了,只见人丛中钻进一个人来,叫道:“打花鼓的跟我来,钱大秀要打花鼓哩!”众人闻钱大秀要打花鼓,遂不敢阻挡,让开条路与梅小姐两个走,只在后面簇拥跟来看。梅小姐暗想道:“那个钱大秀这般声势!”走进店来一看,原来就是钱子干。因在博罗被梅小姐打了一顿,又羞又苦,走回来连日卧在床上,今日见天气晴明,出来散闷,闻得来了个花鼓子弟,生得甚好,遂著人来唤。两个上前见了礼,梅小姐却认得他,他却认不得梅小姐。梅小姐见他鼻尖上还贴著小小一个膏药儿,忍不住伏在梅英背后,咬著袖儿格吱吱的笑。

  梅英不解其意,回转头来道:“笑什么?”梅小姐道:“奴闻人家的莲花痔发在粪门上,这大秀的痔怎么发在鼻尖上?”引得众人一齐笑起来。钱子干只道江湖子弟戏耍惯了的,却不怪他,又见梅英生得玉笋般一个身材,不觉又淫心荡漾的笑道:“尔有甚么好曲儿唱只我听,我重重赏尔。”梅英遂敲起锣儿,梅小姐遂打起鼓来,打了一阵,梅小姐引喉,才唱得一句:“姐也儿,”钱子干把手乱摇道:“不要尔唱,待尔这哥儿唱。”梅英遂接著唱道:

凤阳来,看尽许多王孙贵客,半是庸才。那有得如相公,风流气慨,倜傥情怀。
怜芳也,路雪寻梅合归来,不是牙牌,就是诗牌。

  钱子干看那梅英,虽然白晰可爱,却见他气宇轩昂,凛乎不可犯,猛地想著博罗一段,恐怕又惹出事来出丑,一片淫心也就丢在九霄云外去了。及后听见梅英奖誉他风流,奖誉他倜傥,也还是个本分的事,末后听见奖誉他一个诗字,不觉笑逐眉开,欢喜得了不得。原来钱子干虽倚著银子买了个秀才,肚子里却无一物,那做诗做文的事全然不通。从来不通的人,偏要装做通的模样,去骗那村牛瞎子,图他说句斯文中称誉,偏是那村牛瞎子,遇著个富贵人儿,就如遇了神仙一般,见了个文人诗客,就如见了乞丐的一般,故遇著子干,不是说他功名显达,就是说他田连阡陌,总无人说他一句文人诗伯的。子干又不好嘱托得人不要说他是个财翁,要说他是个才子,只在人前或买部书儿,或买管笔儿,隐示他是个文人墨客的意思,无奈那村牛耳窟里、眼眶里、心坎里都是富贵两字,塞得没缝,见子干买部书儿也只道他银子丰熟,买管笔儿也只说他钱财广用,气得个子干叫苦不过。正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得。”今日听见梅英誉他不是牙牌就是诗牌,半生哑谜被他一屁弹著,那得不喜!忙跳起身来,执著梅英的手道:“兄真钱子干之知己也!今晚准要请到舍下小酌几杯。”梅小姐只道他又起了是么邪心,笑嘻嘻的道:“相公,奴姐弟两个是没傝仸的,不要去罢,去时恐怕冲撞相公不便。”钱子乾道:“走江湖的子弟,是极通乡情的,那致冲撞人?今晚决辞不得!”梅英向梅小姐道:“姐姐如何?”梅小姐道:“既承雅意,不可不往。”子干大喜道:“还是姐姐爽利。”三人相逊出店,来至庄上,叙礼坐下。小厮献上茶来,吃罢,内面走出一个丫头,对著钱子乾道:“姑娘与大秀娘,闻得花鼓姐唱得好曲,要请进内面唱只歌儿,问大秀好么?”

  子干未答,梅小姐起身道:“奴也要进里面向大秀娘、姑娘们见个礼儿,有甚不好?”走近前来,携著丫环的手向里面就走。到了内堂,看那钱大秀娘子,年约二十馀,颜色也中中,再看那钱姑娘,年约十六七岁,生得真个:

淡白梨花面,轻凝杨柳腰。拟兰花解语,比玉韵偏饶。

  三人见礼坐下,丫环捧上茶来,钱姑娘不转睛的把梅小姐呆看,梅小姐看见,笑嘻嘻的唱道:

妹也儿,凤阳来。看杀许多娥眉粉绿,绝少珠胎。那有得如姑娘天然秀美,不假安排。
风情也,占断寒梅合奇哉,不羡天台,那数阳台。

  钱姑娘姑嫂两个,听梅小姐唱得悠扬婉转,清音沁骨,不觉大喜,就留住在内,不肯放他出来。夜中,钱姑娘就留梅小姐同宿,二人极讲得来,今且不表。再表梅英坐在堂上,见廊下放著许多弓箭刀石,知钱子干也好武事,因指问道:“那弓刀是大秀用的么?”钱子干遂自誉道:“小弟别无所长,惟此弓马颇为入府生童所推服。”梅英见他夸口,要试他才学,遂奉承道:“观大秀尊躯雄伟,自然是个英雄,敢求大秀赐教一二?也不负小弟得谒尊颜一番奇遇。”子干闻言,技痒难禁,立起身来道:“但恐贻笑大方,若不鄙嫌,请兄到射圃请教。”

  梅英大喜,相携至圃。子干取张百石弓来,抽箭在手,也不推让,竟自射了三箭,虽都能插在皮上,却不能射中红心。梅英微微笑道:“果然好射法,养由基不是过也!”钱子干闻梅英极口称誉,不觉踌躇满志。梅英接过弓来道:“待小弟请教三枝如何?”钱子乾道:“兄如会射,不妨。”梅英搭上箭挽开弓,用连珠射去,枝枝皆透红穿革而过,惊得钱子干倒身下拜道:“小弟肉眼不识英雄,妄自矜伐,内愧欲死!”梅英忙扶起道:“小技献丑,勿哂足矣,何用过谦!”二人转至堂上,钱子干不胜起敬,整席款待。

  次日,梅英请梅小姐出来,作别起身。钱子干苦留不住,送至庄外而别,梅英遂迳取肇庆路上来。行了数日,已至肇庆,见城上旌旗布满,城门上坐著一个千总,在那里盘诘出入,看见梅英两个撞进城来,喝令兵丁挡住,不容进去。梅英道:“小的是打花鼓的。”千总喝道:“尔不见示谕么!凡异言异服之人,尽宜查拿送究!我不看尔是打花鼓的,就拿尔到军门治罪!”梅英笑道:“小的冲州撞府,就是南京燕京也一年撞他三五遍,不曾见尔这个小去处,偏恁般作戚作福!”千总大怒,喝令军士:“与我拿下!”梅英见不是头,掉转身去了出来。看官,尔道天马山人马尚未动,怎么肇庆就守得恁般严密?原来是嘉桂山邓彪的计策,暗使人一路布散流言,假说天马山五花贼要来争取广城,缩朒闻知,恐怕先有细作到来潜伏,故行此牌到各处关津渡口,严加提防,察拿语面生疏之人。若不是这个千总煞有乡情,梅英言词间,适也被拿了。

  闲话休题,且表梅英姐弟商议道:“既进城不得,留此也无益,不如回去再作计议。”梅小姐道:“弟言大是。”遂取路而回。来至六步,见许多百姓负男背女,一队一队蜂拥而来,都言天马山大队人马杀来了,号哭之声一路不绝。就有一班无赖棍徒成群结队,假称天马山大王,乘风抢劫财物,掳掠子女。梅英两个行至越城,忽见一队强徒拦住一队百姓,大叫:“天马山全伙在此!知事的,快把财帛妇女们放下,饶尔去!”执著军器,耀武扬戚的在那里。梅英姐弟两个听见,勃然大怒道:“狂徒乃敢如此败孤名色!”各取出流星锤,向当头一个面门打去,早已头破脑裂,死于非命。众强徒齐喊一声,抛了百姓,一拥上前。梅英姐弟把锤使动,打得二三百强徒如风扫残云雨打败叶一般,东躲西歪,走得没命。强徒已散,车子内爬起一个女子,来看梅小姐,大喊道:“姐姐救奴!”梅小姐急上前一看,原来是钱姑娘一家,因闻得天马山大队杀下山来,邻舍尽皆逃窜,钱子干慌了,收拾家赀把车儿载了,又取一轮车子装载他姑嫂两个,自家骑了马,唤集二三十家人,要往肇庆表兄杨千总处避贼,未至越城,撞出一伙强徒拦住,子干惊得倒撞下马来,幸遇梅小姐两个,救了一家性命。梅英见子干伏在地下打颤,连忙向前扶起。子干见贼徒打散,方才定神,向梅英姐弟拜谢。钱姑娘手挽住梅小姐大哭道:“姐姐送奴到肇庆则个!”梅小姐道:“肇庆城中盘诘严密,怎么进得去!”钱子乾道:“小弟有个表兄在那里做千总,小弟已先著人到彼通知,叫他出城来接。”梅小姐大喜道:“如此极好,奴两个也要进城避贼,无奈这些脏狗不容异省人进去。今姑娘既要奴两个相送,乞姑娘把两身衣服与奴两个换了,方可送尔进城去。”钱姑娘大喜,忙取出衣服两套与梅小姐二人换了,认作一家人,往肇庆来。到得城门,杨千总早已在那里相候。钱子干下马,上前相见了,杨千总来与把门官说知备细,钱子干又送上门包,把门官就令放进城去。寻下一所房子,留梅小姐二人一同住下不题。

  且说督府缩朒,闻得邓彪流言,心中大惊,忙行牌到各处关津要地,严加提备,聚集多官商议御敌之策。议犹未定,德庆、肇庆诸处告急文书,真个雪片般飞报将来,道:“天马山起了六十万兵杀下山来了。”惊得缩朒面如土色,无计可施。巡抚戴耀,夜叩军门请见道:“事逼矣!大人可速发兵往据六步,坚壁清野,勿与贼战,使之进无所得,退无所掠,然后乘其返归,蹑而击之,可获全胜。若徘徊观望,狐疑不决,肇庆一摇,省城可忧矣!”缩朒方憬然道:“先生金石之论也。”随发兵三十万,水陆并进,又檄肇庆总兵杜崧,夜驰至六步,先据住要路,以俟大兵到来,扎下五个大寨,立栅挑堑,内设强弩铳炮。布置才完,一声炮响,天马山人马已卷地杀来,官军见之,莫不股栗。到了栅边,就来攻栅,缩朒忙叫放铳,军士忙把佛朗机燃著数百个,轰天的隔栅打去,万人敌方才鸣金,退下一里外扎营。次日,率众又来攻击,怎奈官军寨栅坚固,铳弩利害,一连攻击三日,总不能进,无计可施。闻军师已到,出寨迎接,至军中坐下,诸葛同问道:“近日曾交战否?”万人敌道:“官军总不出战,末将率兵攻栅,怎奈他铳炮利害,人马不能近。专候军师到来计议。”诸葛同听了,起身出营,坐了一个四轮车儿,带了骁将数人,到栅边看了一回,转到寨中坐下,吩咐铁老虎、石春白各带精兵五万人退至越城左右,远远埋伏,听候号炮,石将军先出,截住官军归路,铁将军横击其阵,以蹂躏之。万人敌带懦弱五千,俟锦囊到来,依计诱敌出战。又付裨将锦囊一个,潜会铜猫公依计而行。一一吩咐毕,自与宋金刚统领大队人马退至马墟扎住了,随差裨将十员,各带兵三千到乡间掳取百姓,不论强弱,掳满六千人便来回话。众将得令,各各分头行事。

  不消三日,纷纷解百姓到中军来交纳。诸葛同一一用好言抚慰,当赐酒食毕,将百姓分作三营,每二千人为一营。又令百姓中,有豪杰敢为元帅者,许报名来升赏。军令一下,百姓中就有那一等暴杰子弟好做贼的出来报名,诸葛同酌量人品轩昂的,选出三个为元帅,赏他金盔雉尾、锦袍银铠、马匹军器,分领民兵,馀俱号为将军。皆跃踊欢喜,出至民寨,高坐帐中,点视民兵,作威作福,要百姓呼他为大王。到了次日,诸葛同唤宋金刚,附耳说了几句,付一锦囊,叫他押二千民兵到万人敌营中来,将锦囊并密语与万人敌说了,忙出营迎接民帅,置酒款待,极口奉承,民帅自以破敌自任。宋金刚辞回。次日,万人敌同民帅来至栅前,辱骂了一日,缩朒总不出来,万人敌只得收兵。次日,又率民帅到栅前骂了一回,官军不出。万人敌叫兵士掳掠牛酒,就栅前解衣痛饮,有醉而呕吐者,官军总是不理。第三日,万人敌吩咐兵士到各乡掳取妇女五六百人,就栅前解去衣服,对栅轮奸,死者就丢在官军栅前堑内。官军见者,莫不掩面悲啼。

  内中激恼了一个好汉,姓杨名杰,就是前日缩朒升他作巡瑶观察的,当时见此惨毒,愤激起来,挺身到缩朒跟前请战。缩朒道:“瑶人凶锋正锐,如此举动又怕有计,其宜严加守御,待他粮尽,无处掳掠,自会退去,然后举兵追击,必无不胜,此陆逊破刘备之策也,将军宜静以待之。”杨杰道:“大人差矣!瑶人因民为粮,岂可以比刘备?若待他粮尽而后击之,窃恐西道民人无噍类矣!愿大人视民如子,急救厄危,卑职愿为前驱,死而不怨!”缩朒因荔坡一战,李公主以八百人破他二十万众,闻著瑶人二字未免心怯,况五花贼比嘉桂山又加凶狠的,今起六十万人马来,那得不惊?故此任尔怎样说他,他总不许。杨杰奋然道:“大人不肯出战,乞发兵三万与卑职,试探敌人强弱如何,大人再行发兵可也。”

  缩朒见他肯自家去试敌,也就依他,发兵三万开壁出战。万人敌见官军出战大喜,忙招兵退至一箭之地,扎住阵脚,让官兵出来,摆成阵势。见杨杰骤马提刀杀过来,万人敌忙叫民帅上前迎敌。原来杨杰虽一时奋激出来,自家却无甚本事,见个金盔银铠的杀将来,只道是个瑶王,必然好手势,未免手忙脚乱,打个冲锋过去。一来一往,战了三四合,见敌将武艺比自家还减十分,遂大著胆,举刀向敌将奋力斲来,那将措不及手,被杨杰劈作两片去了。杨杰用力太猛,连敌将坐下的马背也斲了一个透明窗。杨杰此时心中大喜,把刀一招,官军一拥杀过来。万人敌弃了民兵,丢盔弃甲而逃。那民兵惊得呆了,要走时,两脚就如生了根一般,那里移得动!官兵赶至而前举刀乱斲,二千百姓杀得不留一个。杨杰打超得胜鼓而回,进至中军,缩朒起身迎接道:“今日不是将军忠心为国自来请战,本院几乎失一英雄。”说毕,赐酒三杯,即擢为左哨游击,杨杰大喜。次日,万人敌著人到军师处请兵,诸葛同又拨民兵二千到来寨前搦战。杨杰挺然请战,缩朒又分兵三万与他,开壁杀出,见了敌将大喝道:“杀不尽的贼瑶,今日须杀尔片甲不回!”舞刀跃马直冲过来。万人敌又使民帅出迎,战不两合,被杨杰一刀斩于马下,军官见杨杰又胜了,一拥上前,万人敌拨马便走,瑶兵如玃猱一般,飞也似去了,只剩二千百姓跌作一堆,任官兵斲瓜切菜一般,杀个罄尽。杨杰又打起得胜鼓,令军士齐唱道:

天子有道,督府有德。瑶蛮虽强,累战累北。
督府有德,天子有道。灭此丑虏,如扫枯槁。

  缩朒亲出至栅门迎接,携杨杰手并马而行。至中军坐下道:“若得诸将尽如将军英雄,何难灭此朝食乎!”说毕,加升为参将。帐下诸将见杨杰两日升至参将,不觉心痒起来。次日,闻得贼兵又来栅前搦战,遂齐声道:“卑职等俱愿出战!”缩朒见众将已奋,心中暗喜道:“军心已奋,可以一战矣!”遂向众将道:“尔众位将军俱愿出战,本院当尽起五寨之兵,亲执枹鼓,与瑶贼一决雌雄!将军各宜努力向前,有一功就赏一功,如杨将军故事,决不食言!”众将大喜,各各磨拳擦掌,听候调拨。缩朒依先拨三万人马与杨杰,开壁先出,大兵陆续出寨,摆成阵势。门旗开处,杨杰跃马大呼道:“有胆的尽跟我来!”诸军齐喊一声,一齐冲过阵来。万人敌不待交锋,拨马便走。杨杰大叫道:“贼将休走!”正赶间,冲出一队兵来,为首一个金盔银铠,跃马来迎,被杨杰手起刀落,斩于马下。军士一拥上前,二千百姓又被官兵杀得干干净净。杨杰一马当先,飞赶前去。缩朒见杨杰连胜两阵,驱动大军随后赶来,下令军中:进前一步有赏,退后一步者斩。军士得令,如风驰电闪向前追赶。正赶间,一声炮响,诸葛同帅领宋金刚拦住去路。杨杰咬牙切齿的道:“贼奴看刀!”金刚亦怒道:“尔这个真强盗,不要走!”只一合,把杨杰挑个前心透后,死于马下。

  官兵大喊一声,退后便走,诸葛同挥动三军随后掩杀。官军自相践踏,缩朒大惊,急传后军退走时,一声炮响,一彪军截住去路。缩朒正慌忙,一彪军横冲入来,势不可挡,纵铁骑纵横蹂躏,杀得官军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缩朒走投无路,匹马向南而走。正走间,一将天神般拦住去路,大叫道:“天马山先锋万人敌在此!”举枪便刺,缩朒大呼一声,翻身跌下马来。忽一将冲来,大叫道:“主帅勿慌!陈高在此。”举刀接住万人敌,力战五六十合,被万人敌一枪刺死。缩朒弃了冠袍,杂在败军中而逃。逃至栅前,见烟火冲天而起。原来被铜猫公用昆仑奴伏在水中,凿漏横江战船,官兵大噪起来,猫公乘势冲击,破去水寨官兵,杀上岸来,从干栅后杀进,放起火来,五寨粮草被烧一空。缩朒不敢进栅,向北而逃,忽一彪军截出,大叫一声道:“天亡我也!”一交跌在地下。

  未知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张竹园评曰:文宜逆而不宜顺,如前回扯出钱子干,不过为此回进城张本。一经打后,更无可转手处,文偏于无可转手处转得如行云流水,浑然无迹,斯为化工之文。又,他见了就如眼中生出个钉句,预为此回不认梅小姐伏根。

  西园曰:梅小姐煞是风流,看来一鼓一歌,绝不检点,若贵儿尚不免道学气。

  张纲吾:杨杰一段,看来真是写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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