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六十五
日得录五
[编辑]文学五
[编辑]工夫最贵课程。而但冲年导迪之道。常使优游不迫。不专拘束于记诵然后。方可养得活泼正大底气象。
读书之工。人皆以幼时所得。为平生需用之资。盖精神专一而嗜欲未萌。政以先入为主。不但读书为然。凡百工技艺之事。莫不皆然。
帝王之学。当以经传为主。而史记又是急先熟读者。盖圣帝明王治法政谟。名臣硕辅鸿功伟烈。不可不于幼冲之时习而知之。
小学一部。杂引经传。文字若无第次。而细玩之则纲目相维。前后相因。统纪不紊而伦序秩然。如吴陈诸儒注释。虽详于训义。而全昧此个义例。故殊欠为一统文字。栗谷集成。虽有意于分节。而亦未免后儒评议。今若于每篇。逐纲分目。逐目疏节。更成一通卷帙。而使后学豁然贯通。无有抵牾烦复之患则好矣。
小学之书。义理当宗朱子。而至于训诂。则古注亦不可偏废。盖汉唐诸儒。虽忽于理气心性之说。而于名物度数。为其专门之学。故朱子亦于本注。皆节取注疏而参用之。晩年修仪礼经传通解时。亦多以古注为主。虽如他经传。义理则至朱子发挥无蕴。而训诂则朱子亦未尝废汉唐诸儒之说。而只略定其未醇处而已。
小学内篇犹经。故𥳑而难晓。外篇犹传。故详而易知。
先朝命儒臣别撰小学训义。今欲移载于新解。则旧本有割裂不专之患。新本有合则两伤之弊。今一依原本所载而录之。以寓尊阁之义。读者可参互看也。
古人年七十。有自称小学童子者。此其所以为大人也欤。
上古有教而无书。后世有书而无法。教不徒行也。书之不可已也如是夫。
行有馀力。则以学文。此夫子正要人既力行。又须学文。盖力行弟子之先务。而学文亦不可缓。大抵只是发明先后本末之义。若只力行而不学文。则何以考圣贤之成法而识事理之当然哉。
学之一字。专言则兼知行。偏言则主乎知。
朱子定著经说。明白的确。所以往复发明者。其于道理精粗。工夫次序。委曲详尽。无复馀蕴。学者但当依其门路。寻绎脉络。而若其里面许多精微处。及散之为日用事为者。苟不用朱子当日工夫。亦何由深造自得。今人便谓朱子后义理大明。后学自当事半功倍。初不用十分工夫。如此则无益矣。
读书者。最贵日课。虽一日所读不多。工夫积累。意味浃洽。与一时间读得累卷书。而旋即间断而忘之者。其效不啻倍蓰矣。
学者欲得正。必以朱子为准的。
学者所见所期。不可不远且大也。若只在圈套中下工。则其弊也局。
博览强记。不足以为人师何者。以其所学者外也。
陆贽学问事功。不但为唐朝不数人物。其言语文章。亦可为后来模范。其指陈利害得失处。刺骨洞髓。人主见之。自多警发观感。
陆宣公奏议。论事处太纤悉。故或有支离烦琐。令人厌看。若仿朱书节要例。就句节中。删节去取而为一书。则必当于看读。要切有益。
温公资治通鉴,紫阳纲目二书。为史家编年之祖。论者各有歜枣之异。尚事实者主温公。尚义理者主紫阳。二说各有所据。而予则自幼时用工于纲目最多。故其得于先入之见者为多。不可改也。
在春邸时。与二三宫僚。就纲目校正悬吐。书未及成。而至今数十馀年之间。诸僚非老且废。则又多有不在者。予未尝不掩卷而兴叹也。
春秋,纲目。俱出圣贤之手。而要皆是未定之本。故义例之疑晦处甚多。
佩文韵府。不过就五车韵瑞,韵府群玉等书而推广之。法例别无新奇。而取裁极其纤悉。东人编撰诸书中。未有如此大家数。此无他。中国之书籍甚富而然耳。
杜甫诗。理致事实俱备。一代之史也。乌可以一诗人少之哉。
诗必以李杜齐名。千载之下。优劣尚无定论。而如欲学得。杜似有依据。是知李不如杜也。
放翁生于南渡之后。崎岖栖遑。备尝艰难。故发之为诗者。多有激昂感慨之旨。不但以一诗人自期而已。
放翁之律。宣公之奏议。当作后世诗文之模楷。
予选古诗而不取齐梁间绮语。小人乱恶者。亦不与焉。孔子曰。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古人文字。有决不容复有对者。韩之张中丞传后叙。欧之泷冈阡表是也。八子百选中。偶不入录。予至今惜之。
经传以外。惟史汉最堪多读。以其质厚而致深。意味无穷。然汉则终是为绳墨拘束。故文字外。不见馀地。不如子长之豪宕隽洁也。
挹翠之诗。以唐人之情境。兼宋人之事实。其天才绝高处。虽置之中朝诸家。未必多让。
中国实。则夷狄无自而入。邪学之横流。亦由于正学之不明。明正学。莫先于尊朱子。
春秋记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而大略要有十指焉。经以备史体。史以备经法。此圣人之微意也。左氏之载事。详于公谷。公谷之释经。精于左氏。先经始事。后经终义。以事系日。以月系年。互相辨理。各有同异。道听涂说之书。虽不可尽信。名儒是非之议。亦自有可观。而予于左氏之传。酷好其文辞。既命诸臣校正印布。时于万几之暇看读。以为长日永夜消遣之资。盖大义理好文章。莫如是书。而今之士皆废阁不讲。未闻有贾杜社专门之学。又于试院经义久阙不行。自此以后。春秋之学。几乎熄矣。可胜叹哉。
人才渐不如前。而近日主司之藻鉴。尤不及古人。内阁例誊奏科作。时或取览。则就中下劣者皆占高等。此岂尽士之罪也。抑亦有司之过也。使后之人诵其诗赋而考论其时。则当以为如何耶。
向日科体申饬之后。升补书题。皆向经传中拈出。而以理气节文之最难解者。连日试之。儒生率不能开口下手。而所谓科作。亦随而传笑。此是经义问难则可也。而诗赋风动之体。岂曾如此。近俗矫枉之过。而至于此事。亦失本意。尤可闷也。
小说蛊人心术。与异端无异。而一时轻薄才子。利其捷径而得之。多有慕效。而文风卑弱委靡。与齐梁间绮语无异。此如郑声佞人。圣人之所当放远。而主试者尤宜详察而黜陟之。不但文体之浮靡者。不置优等。笔画之敧斜倾侧者。亦书笔怪。则不数年。当有改观之效。文以验治教之污隆。非细故也。心正则笔正。亦不可不慎也。
利玛窦倡所谓耶稣之教。为吾道之蟊贼。而独我国以礼义之邦。士大夫尊信孔孟而不为异端所惑。近有一种邪学。傅会其说。伤教而败伦。残民而害生。其祸至憯也。而其所谓废祭之说。尤有不忍言者。然则论语所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者。其将束阁之耶。辟异端之道。莫如正学之扶植。此今日士大夫之所当怵畏而勉焉者也。〈原任直阁臣南公辙丁巳录〉
读书无时不乐。而冬夜深寂之中尤佳。
小学一部。虽是训蒙之书。圣学工夫。亦不外是。较之曾传。范围却小。间架益密。
朱子书。虽有康煕所编全书及我东节要,酌海,通编等名目。语类与文集。终未有合成一书者。予甚恨之。
朱书百选。在朱夫子地负海涵之学。不过大鼎一脔。然学者苟能潜心肆力。自可一生受用不尽。
孟子曰。乃所愿。学孔子也。予于朱子亦云。
朱书自幼读之。至今愈读愈好。
奎章全韵。历屡年始成。考据取舍。颇详密亭当。而近闻世人多摘其罅漏云。纂辑之功。不其难乎。
数十年前。朝士之习春秋者尚有之。今也则未之见焉。岂时尚之有移而然欤。
诗书两部。旧尝记诵无遗。近多忘失。故昨冬以来。复课读轮诵。味更不些。
读书必成诵。看书必钞录。然后可以耐久受用。
星象之学。固不可透到玄微。阴晴迟速。略留心神。庶可预测。
司马迁文章。亦带战国纵横之习。
观司马迁自序。便自任以圣人之统。文人习气有如此。
班固之文。精切有胜似马迁处。力量大自不及。
春秋经文与传文字样。无大小之别。殊非圣人大书特书之意。今从朱子纲目例。经文大书。传文分行双书。则不但观美然也。亦合于尊经之义耳。
朴祥诗。往往有恰似俗所谓百联钞体。然其古健处。非后人所能及。如以俗眼看之。必不能知其好处。
三礼世无讲者。甚至后生新进。或不见此书面目耳。
陆游诗。多为今人所不取。而予则酷好之。盖其词意之忠厚敦实。近于我国人声气。而其人平生所秉。又是尊王攘夷之义也。
志因学立。理由学明。不资读书之功。而曰志立理明。予未闻也。
今岁夏秋。因编书之役。多欠伊吾之工。入冬以来。事𥳑夜永。政欲更始课读。以了夏秋之债耳。
史记文气。峻洁深厚。读不至百千遍。未易得力。故向来无暇多读。今冬。须先取此书熟诵。然后更及他书。〈原任直阁臣金祖淳丁巳录〉
近世学者。无小学根基。每每放过于正冠尊瞻容貌辞气之间。先欲将玄妙之理穷得去。纵使穷得尽。何益于身心。况无本领。无以穷得者乎。
周子易通。专为太极之羽翼。太极是约说底。通书是详说底。
近年久废三讲。人多以此为言。而予意则法筵设讲。上下徒循文具而已。曷如频接讨论讲确。穷日而不知疲也。此无往而非讲筵。何必徒循其名乎。
近年湖洛诸儒。以人物五常心气质之说。互相辨难。成一大案。此诚理气心性之总会头脑。而予则未尝说及于此。非但名理未易说。诚恐扶抑之间。长其争端。
予无他嗜娱。诸臣所知也。万几之暇。频接臣僚。意实在于讨论经史。而别无资益之功。近日则𥳑接臣僚。专意于温理旧书。甚觉有味。
近印五伦行实。姑未颁行矣。筵臣或有言。是书之行。其为愚妇愚夫观感之功。则胜于经书者矣。大抵观其图读其谚。人情必有所感者。然则是书之行。或不为无少补也。
国朝文章。如卞季良,崔恒辈。文气浑重。非后世雕斲者所可及。今欲反漓回淳。当以此为法。而无奈习尚已痼。卑之不肯学。
翠轩诗。天机宕逸。性情有可见处。讷斋诗。结构致密。乍看艰晦难知。而久看其味渐隽。近世赵观彬悔轩诗。能尽心中所欲言者。颇得放翁之法。
乡礼编书。诚知其难行于今世。而风颓俗坏。怪诡层出。予深轸此忧。或冀其有补于万一。此是予苦心。非谓古道猝可行于今日也。
李德懋,朴齐家辈文体。全出于稗官小品。以予置此辈于内阁。意予好其文。而此辈处地异他。故欲以此自标。予实俳畜之。如成大中之纯正。未尝不亟奖之。
教阁臣曰。尔辈群居。谈经论文尚矣。或唱和诗律。亦足以陶畅风流。岂不愈于谑浪度日。而闻尔辈仕进之时。无所猷为。只事笑谐云。济济学士。岂容如是。非所望于尔辈。
梅月堂非但节槩殊异。其诗绝奇。予之必收辑裒稡。俾寿其传者。非偶尔也。
我国文章。自张维,李植。始得作者轨辙。至于近世南有容,黄景源。而全用力于效古。非不彬郁可观。而炼琢砻磨之过者。终少朴厚敦大之气。比诸金宗直,徐居正诸人。或让与一步。非特世级之高下。
诸书钞印之役。极其浩繁。诸臣勤劳。亦不为少。而予无他嗜好。独于此寓心。非此无以消永昼。诸臣如知此意。必不惮苦也。
予读书颇多。而义理也文章也。无如六经之正。平日受用得力者亦多。而今人之好新务奇者。厌其高𥳑平淡。不肯俯首温习。故廷臣中非无词华灿然者。而未见有本根工夫。往往立见其窘涸。
尝以还饷事。发策广询。教曰。终夜作此。目未暂交。而诸臣所对。无一称意。予徒自劳苦而已。
凡有诸书钞节。其取舍可否。必广询诸臣。至于荫儒中稍有识解者。必令签付以进。各贡其见。参互众长。折衷而用之。〈原任直阁臣李始源丁巳录〉
教筵臣曰。向于机暇。课读周易。元子必于案侧听之。间亦有所叩问者。尝指彖字而问曰。象曰之象。既是兽名。此彖曰之彖字又略似。应亦兽名。而不唯断定之义也。予为首肯之。考之说文。彖果走豕也。似此见解。亦可谓非常矣。
教筵臣曰。予于朱子。尊慕而表章之者。靡所不用其极。于其书。有百选辑要等手所编述者。大全集与遗书语类诸书。反复庄诵。拳拳服膺。尝为之手校。为之手钞。盖自童习。式至于今。未尝或懈。而但念朱子平生纂述。极其广博。自经书集传集注章句通解或问以外。片言单辞之散见而错出者。何莫非精义达辞。则汇括广蒐。又将不知其为几何。每欲勒为一通之书。集其大成。纤悉靡遗。以其事钜而工博。有未可以遽议而骤图也。尝所断断而姑未之克就。有志者事竟成。会当有遂此苦心之日矣。更欲构一精舍于禁中畅垲之地。精摹影真。以妥其中。左右为序。以庋所编之书。而兼贮其镂板。以寿其传。则其为嘉惠斯文。岂少云乎。
紫阳纲目。实是继春秋而作者也。而乃春秋经传。反不揭纲系目。区别表章。自三传注疏。率皆如此。经传几于相混。殊失大书特书属辞比事之义。乃仿纲目。经用大字。传则稍小之。编年分录。兼采训释。一从纲目训义之例。遂命活印广颁焉。仍惟纲目训义。即成于世宗丙辰。而今年干支。适此重符。良非偶然。
我东刊印经书。虽雕板则多欠工致。装褫则率皆麤重。而康节云我今人。当著今人服。生于我国。亦当读我国书。则世之人。耽取唐本。必也厌家鸡而嗜野鹜。此亦流俗弊习。盖以唐本则卷帙轻薄。而易于披舒。卧看攲阅。胡抽乱拈。无往不便。故乐放纵恶拘检者。舍此取彼。是亦怠惰扰杂之所由然也。他书尚不可如此。况经传乎。侮经传。即侮圣言也。斯岂不大可寒心者乎。陈茂卿夙兴夜寐箴曰。严肃齐整。虚明静壹。乃启方策。对越圣贤。玆实读书当然之则。如是而后。精义可以探赜。微言可以玩绎也。纵不能严肃齐整。何遽至卧敧胡乱。纵不能虚明静壹。何遽至怠惰扰杂。一任坏倒。无复敬摄。读书如此。安有资益之可论哉。程子曰。未有箕踞而心不慢。自己一心。先已慢了。心一慢而万事无做得就之理。顾予不止为此个人忧。诚大为世道惧也。此所以禁燕行之购书。置铸所而印书也。为今之士大夫者。或能识予此个苦心。则其亦有以知所自勉矣。
今人作文则取之于手。读书则舐之以口。只要挨遣眼前。不曾贴向心里。
马迁文有变化。班固文有矩法。变化是神用。矩法是人工。人工易拟议。神用难测量。
日得录。即故直提学郑志俭所箚请而许施者也。盖以语录之体。用记注之法。欲以备观省之资。则凡当编录者。理宜惟谨而无所脱遗。惟寔而毋或溢美也。近日则诸阁臣。多不致意。潦率塞责。疏略莫甚。乃其常时登筵。未尝留意听认。及到修纳临限。依俙臆记而然也。尚记故直提学常于怀褏中置笔札。每有承聆。辄于前席录之而出。此虽小事。其心力诚勤。今人无以及之矣。
八子百选,朱书百选,史记英选,陆奏约选。凡此必皆从事于选也者。诚以博则难精。所贵反约。而夫子之于诗书。删而述之。存什一于千百。书之有选。实始于此。若以粹驳并载。醇疵两存。唯多是务。无所裁择。则九共,釐沃,明居,归禾之篇。狸首,骊驹,新宫,祈招之什。何不同列于壁中之藏耶。
古人重专门之学。盖有终身一经受用不尽者。今人精力则万万不及古人。而载籍极博。日以寖加。妄欲以区区藐藐。而遍涉于浩浩瀚瀚。耳食皮舐。馁然无一饱之实。徒尔津津馋涎于八珍九膳之味。而箪食豆羹。毕竟屡空而止。与其胡乱于五车十箧而卤莽无当。毋宁沉著于一策半部而真实有得。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
五伦行实。仍三纲二伦之旧而合编者也。旧书流布既久。舛讹滋多。亦有元属乖误。编摩者之初未照检者。取而一一精查厘改。但其所列诸人。无所增益。盖欲广而续之。则称停去取。有未可遽议至当。毋宁述而不作之为愈也。
前代无论已。即我朝四百年来。孝子也忠臣也烈女也。与夫尽其兄弟朋友之伦。笃于宗族师生之谊。传诵称道。卓然可述者。槩略数之。指不胜偻。岂仅伏冢之自强。断指之石珍。感乌之殷保。陷陈之原桂。断足扑虎同窆之三妇而已哉。苟欲辑而录之。其将不胜书矣。何其盛欤。亦粤祖宗朝善教仁政。熏陶浃洽。化行俗美。观感兴起之所由致也。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亶其然乎。亶其然乎。
三纲行实。旧录郭巨,元觉二人。而故相尹蓍东言其不近人情。请拔巨名。从之。贱臣请以元觉亦拔。教曰。当句内悖理妄发。尤不足取。并削而去之可也。
班固以古今人物。强立差等。上上下下。自上圣而至下愚。只分九界。斯已妄矣。而若其甲乙乖错。不胜指摘。记载疏谬。尤多破绽。屈原渔父。少连,蔺卿。与子思孟子。并列第二。而夏桀末嬉。犹置第八。凡此皆其乖错也。不知七十子之载前史。而伯鱼,展禽。灼然于传记。又不知求玉与受璧。咸一,虞公。得罪与争国。皆此蒯聩。凡此皆其疏谬也。且如殷之先公多第五。周之先公多第六。夏商中叶之主行事。不少槪见。而倏上倏下。又何所据耶。张晏郑樵之讥而驳之。诚宜矣。其曰前代人物无关汉史者。尤为痛快。即取内府所藏汉书诸本。一切剔去此篇。可谓为班生掩丑矣。
赋者六义之一。而若其敷陈事理。抒写物情。兴比不得并焉。故赋之于诗。功尤为多。班固又谓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非以其词藻漫衍。寄托深远而已也。感物言志。讽喩宛转。足见材智之美。能达民物之情。为可以与国政也。然则赋也者。岂不诚王道之所当采欤。继三百五篇而可以述可以删者。其惟曰赋乎。
自屈原作离骚。荀况作五赋。赋之名体。实始于此。其后宋玉,唐勒之徒。承流接武。竞为新辞。汉兴以后。制作寝盛。两晋六朝。以至唐宋间。复变而为排为律为文。众体悉备。篇章极多。若康煕所编赋汇。搜采甚广。洵为钜观。但其粹驳无择。醇疵相糅。博则有焉。杂氄可厌。每欲精择其尤雅驯讽切。词理俱美。可以有裨于性灵者。汇为一部。而凡其铺张藻缋。靡丽诡异之作。在所黜削。毋令艳曲曼唱。以乱笙镛之音。而姑未之暇也。
子美之于诗。众美咸备。神而化之。何莫非沨沨大雅之谐音。而若欲以声韵为归。讽诵是便。则但取其格律之诗。洵合于声依永律和声之义。此杜律分韵之所以作也。
陆务观。不可但以诗人论。其平生惓惓于恢复大计。誓不与仇贼共戴一天。忠恳义槩。旷世之下。犹令人感叹。而潦倒不遇。既无以自摅其蕴。则慷慨壹郁之志。卓荦倜傥之气。一发之于呤讽。每饭不忘之义。居然子美后一人。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即论其篇章之富赡。不惟当世之巨擘。允为历代之冠军。其诗曰六十年来万首诗。今以全集观之。殆非夸语。真可谓大家数也。
古镜重磨方。即李文纯所手录。而取朱子送林煕之诗古镜重磨要古方之语。以名篇者也。所采箴铭。犹为未广。又专为学子讲诵。凡要切于政谟治道。如张蕴古大宝箴。李德裕丹扆箴之类。槩所不收。今若增益而辑广之。为尤好耳。
柳公权曰心正笔正。程子曰作字非是要字好。即此是学。书字虽即技之小者。亦不可胡乱无法。只求妍美。全欠典则。即近世所谓善书者。若论以心正是学之语。果何如哉。今人写字。类皆轻佻浮薄。如不敧斜尖脆。便多怒张荒率。此虽寻常笔札之微。其习俗之每下。淳真之日漓。有如此。岂胜慨然之甚。不必曰王右军。不必曰锺太傅。一言蔽之。惇实而圆厚。沉著而妥帖。宁肥而犯墨猪之诮。毋瘐而归刻鹄之陋。宁拙而真气自在。毋巧而诡伪徒尚。宁滞毋流。宁钝毋刻。宁劣劣毋狂奇。宁庸庸毋苛僻。莫曰矫枉而过实。是真传之诀尔。
五经百选将镂板。命铸字所。关岭营择启书吏之善书者五人。给铺马起送。使之缮写入刊。教曰。近日书体之浮薄荒率。不惟士夫为然。胥吏簿状之字。亦骎骎效尤。不中式令。是岂但渠辈之咎。亦其所日见而擩染者。有以致之耳。岭营启书之吏。独守古法。不为流俗所移。良足嘉尚。其字画典实真朴。自成一体。予惟是之取也。以世人观之。必诋其拙滞少奇。质钝无妍。而今必付之剞劂。以寿其传者。将以示所好之在此而不在彼也。盖有微意寓于其间也。
安平书为国朝名笔之冠。无容更评。而史纂刊本。即亦其笔也。结构古雅。点画谨严。遒劲而圆活。苍健而婉媚。锺楷蔡隶两美实并。此又其书中别是一体。梓板已无传。印本亦绝罕。在今可珍。不翅如鸿都之经文。予甚喜此字。欲刻铸活字。但计其各字颇多阙少。难于补足耳。
今之生生字整理字。均齐方正。刻铸精工。视卫夫人韩构诸字。无湿纸垫排攲斜挑动之患。摆印𥳑捿。省费省劳。比之中国聚珍之式。反复胜之。诚刊书以来不发之秘。悉萃于玆。而但其字体圭角太露。颇失圆厚之意。为可欠耳。
历代诗家分初二集。清戴明说。范士楫所选。观其评品低仰。无一允当。初集以曹植为首。二集以曹操为首。盖曰限以优劣云。而斯已悖矣。且选诗。又何必推冠两曹。唐又不取李杜。以为自有全集故不录云。而盖其志尚。专取别裁伪体。于青莲子美。不翅甘心叛畔。而故为是苟托不诚之论。其实则自逞而文过。强辩而弭谤也。
所谓锺谭评选文归诗归。才一对眼。阴森百怪。如入山林而逢不若。令人不愁而颦。此等书。最合以秦炬遇之。
我朝科文中经义。自是别体。精切可喜。
内阁所修之日省录。丙申以前所未曾有者也。其记述之该详。载录之纤悉。政院之起居注。殆不及什一焉。盖自臣僚晋接。筵席酬对。官师言事。公车章奏。内而百司簿判。外而八道启状。靡小或遗。无不汇括。诚钜典也广记也。上起丙申。至于今二十馀年。卷帙已为六百册之多。以其浩瀚之如是也。故每有考稽。动难检阅。今欲略仿司马温公资治通鉴大目录。吕东莱大事记之例。撮录紧要。俾便观览。而但于发凡取裁之间。姑未定其如何恰好耳。
日次儒生制述。以工歌鹿鸣之三三拜为赋题。诸生之券。皆失紧款。盖此题肯綮。专在三拜。穆叔之言曰。鹿鸣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必谘于周。臣闻之。访问于善为谘。谘亲为询。谘礼为度。谘事为诹。谘难为谋。臣获五善。敢不重拜。此即其所以三拜者也。诸券则都无层节段落。其叙三拜。只如再拜四拜八拜之类。大是外题。即此而益知今人之不娴左氏。有如此之甚也。
五经百选。只为课诵之便要。非曰经文真有可以较衡取舍之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者。五经之全文也。择乎中庸。服膺勿失者。百选之反约也。
经书如大田地。耨而种之。未有不获者。今人之不喜读经书者。即是惰农自安。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矣。只要涉猎记诵而为多者。即是宋人之苗才揠而便枯者也。
后汉书蔡邕传。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学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奏求定六经文字。乃自书册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晩学。咸取正焉。此即石经之始。而予惟我东经书版本之刻于国初者。已皆毁佚无传。近世诸本舛讹不一。镌刻皆未精好。寖亦刓缺。间虽屡为活印。印已旋撤。无以广布而寿传。经籍之如是苟𥳑。岂细故哉。向以奎章全韵之字画纤细。试取数版。使之印泥范铜。则毫发无爽。越觉精采。因此而思之。欲将诸经。精加校雠。镂为母本。仍以铁铸。则其为永世不泐。传宝无穷。岂仅磨碑镵石之比。而铁铸为经。尤是千古未发之秘。但以经文考定。当须十分谨晰。此所以姑徐而不能遽成之也。
我国科诗之不押入声。可谓无谓之甚。唐制以诗取士。以其八股排律。故专押平声。而今之科诗。非排非古。自是一体。平上去三声。通同遍用。而独不押入声。是果何所据也。断自奎章全韵新颁之日。无论大小科试。许押入声。盖以快破因袭拘局之习耳。
我东韵书之最先出者。即三韵通考。而取字狭少。训注疏略。又以四声为三韵。名实已甚乖剌。金济谦,成孝基。虽加增补。亦不过稍广旧文而已。崔世珍之通解。朴性源之通释。其于音切。颇致详备。而乃若字狭注略。汇以三韵。别置入声。有失韵本四声之义。一也。此盖东人科诗。不押入声。故仍剔此一韵于平上去之外。冗赘无归属之科。其纰缪无稽有如是。予尝留意是正。顷命故检书官李德懋取诸家韵书。博据广证。诠次成书。即今新刊之奎章全韵。而以平上去入。比类谐音。增为四格。编字次第。一遵子母相生之法。其文较增于增补。其解特详于诸家。又取吴氏韵补杨氏古韵,邵氏韵略。若干叶音。按类钞附。宁略无滥。盖谨之也。至如通韵之辨。有若聚讼。而证之古乐府杜韩诗。确有可据者。以次附于各韵之下。此其指授义例之槩略。而意其为书。庶可以一雪俗本之陋。间试取而详阅。往往不能无疵摘者。且其训诂。或涉诡僻。类若骛奇而夸异者多。非予纂辑之本意。古人谓著书之难。益觉尽然也。
陆宣公奏议。为千古章疏之柯则。然亦有其学识忠恳而后。方可髣髴其议论耳。
请减京东水运收脚价状。均税恤百姓六条。即宣公大经纶。施之当今。亦甚切要。
论裴延龄奸蠹书。可谓疾之已甚。朱子之劾唐仲友。亦不为放松一分。〈检校待教臣沈象奎丁巳录〉
臣承命编纂乡礼合编。以仪礼乡饮酒礼。仪文繁赜。古今异宜。国朝五礼仪。又患太𥳑。无以见古人絜敬揖逊之义。遂折衷唐明二礼。别撰合行仪注。附卷尾以进。上览而教曰。古礼如不可复。毋宁遵国朝已行仪制。犹不失率由之义。何必改为。予见今人之沾沾自喜。嗤古人为固陋者。率区区于节文度数之末。而其本领处见得。则古人尽未易及。设令后出者胜。犹当先进之是从。况未必然耶。
古礼乡饮乡射。皆行于乡邑。而王宫国都之行是礼。未有闻焉。周礼言乡饮乡射者有三。曰乡大夫举其贤者能者。以礼饮酒。则是宾兴之礼。乡邑之所行也。曰党正属民饮酒。则是正齿之礼。乡邑之所行也。曰州长会民射于序。则是耦射之礼。乡邑之所行也。郑玄注仪礼。亦释主人曰乡大夫。释宾介曰乡人处士。释僎曰致仕居乡者。其为乡邑之礼。盖较著矣。降及唐宋。亦皆于州军贡士之月。行此礼。刺史或县令为主人。或者据汉书鸿嘉二年。博士行饮酒礼。晋书太始六年。帝临辟雍。行乡饮酒礼。以为京都行乡饮之证。殊不知汉之博士饮酒。固未尝明言其为乡饮。而晋礼则又本自卤觕。不足为据也。国朝五礼仪乡饮乡射仪注。只举开城府诸道州郡。而不及于京兆。亦可谓不畔于古礼矣。
警民编。文穆公金正国按察海西时。戒谕民人之作。凡十三条。每一条。先叙劝戒之辞。而以犯罪者当律系之。其导俗牖民之义。可与吕氏乡约相表里。昔在先朝。大臣陈达刊颁。有一乡民。路逢老者担负。知其为货也。力请替担曰。曾不见朝家新颁册子。有斑白者不负戴之语乎。既担而疾走。老者竟追不及。盖法非不善。而后世民伪日滋。因法生诈。则其蔑效而有弊。往往有如此者。苏内翰弊车羸马之说。盖有见于此矣。
三代以上。经即史。史即经。说命为论学之书而治在其中。洪范为制治之具而学在其中。未始有教学之篇。另行于法令之外。降及秦汉。道问学者。指法书为末务。志经济者。指儒家为迂阔。或有体而无用。或循末而舍本。于是乎经史始分。而治道之污隆。亦决于此。惟真德秀之大学衍义。丘濬之衍义补。主之以为学之目。系之以制治之方。援引经训。旁征史事。允得古人经经纬史之义。予素耽看是书。每遇契意。辄加点批。缮写成帙。当为十馀卷。治学之宏䂓大目。庶亦即此而无遗漏矣。
朱子语类。载曾南丰尝托陈后山作一文字。后山穷日乃成。以示南丰。南丰云大略也好。只是冗字多。取笔抹数处。每抹处连一两行。后山读之。其意尤完。不徒作文为然。选文亦愈删愈好。予选陆宣公奏议。其均节赋税六条本二十馀板。篇删其节。节删其行。卷密反约。仅为八九板。文𥳑于前而意未始不备。
予于唐以后文章。最喜陆内翰奏议。为其明白剀切。无意于文而文莫加焉也。章疏之文。苟能善学此体。当为最上地位。
陆宣公之论裴延龄。或疑疾恶已甚。此亦刚气所使。
注小学者。有黄裳,何士信,刘实,陈选,程愈诸家。陈解最优。程则无称。成化中。金驲孙入燕。从程问学。得小学集说归。付剞劂。以其最先东来。转相崇信。穆陵以前。言小学者。率以此为归。至于改撰谚解。以从程说。是后陈,何诸注。稍稍东来。先正李珥采辑会通。为小学集注六卷。先朝又命儒臣等。因先正集注而纂修训义。至是而小学之训诂文释。始大备矣。予于六七岁时。课读小学前后凡五遍。近又于机暇轮诵。以训义之小字夹注。有欠尊阁之体裁。且诸家注说。亦不无得失之错见。遂命诸臣删繁汰冗。补漏证讹。将以付诸剞劂。广颁中外。而屡易其稿。尚未汗青。盖以小学亚于六经。训注体裁。本自谨严。且牖蒙启颛。宜主𥳑明。尤不宜饾饤卤莽。以误初学也。
五经百选篇末。附朱子庸学章句序。即孟子篇末附明道墓表之义。
朱子论宋初文章曰。嘉祐以前。诰词之文。有甚拙者。而其人则皆是当时有名之士。文虽拙而辞甚谨严。有欲工而不能之意。所以风俗浑厚。予于国初文章亦云。
崔恒,徐居正之文。纡馀平蕴。尺幅不窘。国朝词苑。当置高席。
或言燕肆贸书之禁。盖为稗官小说蛊人心术之类。如经传子史之裨益治教者。不宜混禁。予意殊不然。我东曷尝无经传板刻。特以其卷帙朴大。不便卧看。故迩来储书家必求唐本。甚至板有袖珍。床有卧看。即此一事。便是侮经。侮经之弊。必入于异端曲学。虽欲不禁。得乎。
凡著书立言。切忌好奇务新。好奇务新。必耽看异书。耽看异书。必流入邪淫诐遁之学。〈检校待教臣徐有榘丁巳录〉
咀嚼只在耐读。强记须箚录。
大学一部。是成己成物之大间架。天下许多事为。不过从这间架中推广去。欲以西山衍义。分类编入。更将衍义补。删繁辑要而附之。资益必不少。〈原任直提学臣李秉模戊午录〉
教曰。杜陆之新印。意在鼓舞振作于回漓反本。声名之桴应。深有望于今日词垣诸臣。〈原任提学臣沈焕之戊午录〉
尝阅资治通鉴。教筵臣曰。功大诛吕。忠著安刘。以奠四百年汉业者。周勃之力也。然而文帝即位未几。勃已罢相就国。又逮下狱几死。勃之得免乎文帝之世者幸耳。此盖迎代之日。勃请间于渭上。宋昌叱而退之。文帝之疑勃。已在请间之时。以勋贵之臣。见疑于少主。然而不危者。未之有也。甚矣勃之不学也。
教曰。韩文中盘谷序。东坡以为且放过一头。诩之以不可及。鹿门以为犹带六朝遗韵。予则从鹿门言。
教曰。马少监墓志。即墓文之变体。韩文中。亦不多得。〈原任直提学臣金载瓒戊午录〉
礼乐不可偏废。而虞廷教胄。周官成均。皆以乐为主。盖其动荡鼓舞之妙。易于化民也。三代之后。礼犹可征。而乐则不传。东俗尤茫昧于钟律之学。今欲求依永和声之法。则惟诗可观。诗之教。又日入于靡曼噍杀。无复三百篇遗音。予欲遵朱子与巩仲至书之意。辑选汉魏以下诸作者。勒成一部正音。以为返雅矫时之一助而姑未遑也。
予于机务之暇。不辍三馀之工。毋论经史。每冬必了得一帙书。岁以为常。今冬。偶因手圈之役。令校阅之抄启文臣。排日课读。另置册子。记其所读。名之曰不欺录。盖寓朱子与魏应仲书之意。不欺者。仰不欺天。俯不欺心也。此事虽小。可以喩大。亦出于作成之苦心。〈直提学臣李晩秀戊午录〉
近来精力。渐觉衰迈。经书轮诵之工。不能如向时之专著。乃取五经。选百而印之。务从𥳑便于看读。钞定之役而必准百数者。窃取夫子删书之义也。书既成。命名曰五经百选。更思之。选是拣别去就之谓也。故改选以篇。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威仪既棣棣矣。岂可选哉。
古人称吾于朱子。受罔极之恩。又曰幸生朱子之后。学问庶几不差。予尝三复而深味之。于朱子事。虽文字钞校之役。苟有可以服劳者。予何辞焉。〈原任直阁臣南公辙戊午录〉
毛诗大雅𬳶篇。始不载于五经百篇中。教曰。子称诗三百。蔽一言。曰思无邪。思无邪。实三百篇之宗旨大义也。𬳶之诗。有思无邪之句。此章所称。虽与夫子所指不同。然既曰蔽一言曰思无邪。则篇中之有思无邪之句者。何可见遗也。仍命添编以刊。〈原任直阁臣金祖淳戊午录〉
尝教近臣曰。子弟辈禁看杂书。使之轮读诸经。立定根基后。始令看史传子集。
中庸戒惧工夫。实贯动静。先儒虽属之静一边。而朱子曰常存敬畏。是则无时无处。不可弛戒惧之心也。向者右谕善论此。与予平日讲究体认者。吻然而合。又引故儒臣金昌协说而证之。予深服其所见之明透。
尝亲撰祈雨文。命筵臣考出诗经某句语。筵臣未即考出。教曰。此在某卷几篇。今人不读经书。故临事窘闷如此。
予自年前。三馀必有程课。维持此心。莫如读书故也。读书之法。必有程课。然后方无作辍之患。今日当为宫幸。故昨日兼读。今日程课。庶几免间断。
近编三礼手圈。仪礼极难读。昌黎之言。信有以也。
善学朱文。无如宋文正。其酷似处。往往不能辨。方其注看时。意其为朱文。从后察之。非朱文。乃宋集。思之好笑。〈原任直阁臣李始源戊午录〉
攻异端。不以其道。斯害也已。今夫洋学。动辄称天。其引经传之言。则曰昭事上帝也。曰惟皇降衷也。曰昧爽丕显也。莫不以圣言而文之。大抵三代以上。教人皆是说也。及夫性理之义。大明于程朱之后。而士皆说性说理。而道之大原出于天。则前圣后圣。无以易其说。然而天不得以气化生生。一自形化而有夫妇。有夫妇而有父子。有父子而有君臣。有君臣而有长幼朋友之序。彼洋学者。却欲外君亲而直接于天。此其罪反归于慢天也。虽然。不明其慢天之罪。而但曰尔何乃惟知事天云尔。则毫厘立言之差。自有悚然处。况我朝家法。一念对越。虽寻常纸札之间。如天地等字。罔或亵玩。昔年仰睹。历历如昨日。予于晦息之际。不敢寝卧于苍苍所照之处者。自有所受而然也。中外诸臣之斥洋学攻洋学。予惟恐其不峻不严。而亦恐著语未精。于分析之间。转致妄发。要之讨其不知父子君臣之大伦而已。宜不敢容易立言于上一层也。
勿患邪学之害吾学。惟患吾学之不足御邪学。苟吾所读者经传。所行者孝悌。无一事虚伪。有十分真实。居家如此。在乡如此。立朝如此。表里洞澈。言行一致。则根本已立。何忧乎外邪哉。
圣人多艺。予未尝以艺为不屑。而皆未之能焉。宦官宫妾。性所不昵。不期远而自远。清燕之暇。非书无以怡神。然亦不欲尽道课程于外廷。恐其近于自多也。予岂多乎人也哉。〈原任直提学臣李秉模己未录〉
年来三馀之业。以手定一帙为准。乙卯。读朱书百选。丙辰。读五经百篇。丁巳。读史记英选。戊午。读八子百选。今冬之春秋书。又幸遂初志。可谓有志竟成耶。
读书之效。已获于肺膈间滞郁之消散。日间凡百。不啻云卷。〈原任提学臣沈焕之己未录。〉
近观诸道人士所进农书。虽其中不无优劣之可言。而要之不害为农家之一说。明时之刍荛。庙堂覆奏之际。若以其言之不能中理。有所呵责。则甚非求言之本意。须令回启诸堂。毋徒律之以绳墨。务为原恕之论。俾远方之人。毋怀落莫可也。
文献之关于有国。顾不重欤。诸司文献之中。春官誊录。稍似详备。而但恨汗漫无统。故曾于故重臣闵锺显长春官时。使之汇类钞出。以便考据。更闻笔札之费甚艰。不免中止云。可惜可惜。后来之人。有能精钞誊出。作为一统文字。则其为有补于掌故。诚不细矣。〈原任直提学臣徐龙辅己未录〉
从古农家者流。其书甚多。而古今各殊。名实不侔。举以措之。每有郢书燕说之叹。故判书朴世堂早岁恬退。老于田野。所著穑经。最有经历。最为切实。水土之宜。播种之法。器用之利。纪载如画。可按而行。欲絿农书。则当以此编为首。
关雎章之宫人所作。有朱子定论。而故副学林泳经筵文义。误看注说。有七圣皆迷之讥。盖其时诸人。只观本章集注。不察乎论语乐而不淫章语类明训也。且金昌翕书。至有割舍其说之说。设使朱子之训。真有得失。后学之无难论断若此。今之为士者。其识解则未必如古人。而崇奉朱子则靡不用极。此则世道之幸也。
今年庚炎颇甚。而予于机务之暇。未尝废看书。抄启文臣。近久辍讲制。迨此暇矣。有何所业否。功令各体。亦渐觉无长进之益。特以故寔命题。使之制进。盖玉堂春坊。皆有故事。即仿宋讲读官遇不讲日。进汉故寔二事之遗意也。无论经史子集。随意拈出。敷演文字。反复古今。或仰质疑义。或下附己见。或陈经席顾问之馀。或寓章奏仰勉之诚。特赐批以宠之。而玉堂则多以臣按。春坊则专用仰质。即祖宗朝美䂓也。予在春邸。亦有一二宫僚所条进者。尚在于藏书阁。其所资益。亦多矣。诸文臣。多是出入瀛馆之人。虽在参外。亦一代文学之选也。以故事应制。胜于做数十券诗赋远矣。其各极意对扬。毋孤予意。亦必从义理经济上著力。毋掇拾陈腐。毋涂饰词藻为也。
人或称膈滞者患不能读书。而予于近日。罕接臣僚。所亲者书籍。课读或至彻漏。而愈读愈觉心平气豁。读一遍书。胜饮一椀茶。今人鲜能知此味。〈直提学臣李晩秀己未录〉
尝命儒臣钞辑朱诗。注解。有书魏明帝者。教曰。杜工部以诗人。尚能帝蜀而寇魏。今日尊攘之义虽蔑如。何敢以魏明帝书之乎。当书魏主叡以别之。且编夫子之诗。辑其注解。尤岂不谨守纲目之例乎。诸臣似未及照检。而殊甚慨然。仍命即改之。
教曰。予于世所称技艺。无一解者。棋奕自古有之。号称文房雅技。而亦未能善为。非敢曰不试故艺。自是不能艺耳。以是心无所用。不得不以书籍为事。
予于每年冬。辄有三馀之课。分日为课。日不暇给。今冬。读新印春秋。凡二十日完读。适于问寝之暇。仰告于慈宫。慈宫怡悦。为设小馔。如俗所谓册施时礼者。事诚稀贵。特召编校诸臣。共尝之。诸臣其各知此意。〈直阁臣金近淳己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