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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编 (四库全书本)/全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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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文编         总集类
  提要
  等谨案文编六十四卷明唐顺之编顺之有左编已著录是集取由周迄宋之文分体排纂陈元素序称以真徳秀文章正中为稿本然徳秀书主于论理而此书主于论文宗旨迥异元素说似未确也其中如以庄韩孙子诸篇入之论中为强立名目又不录史记汉书列传而独取后汉书黄宪传冠诸传之上进退亦多失据盖彚收太广义例太多蹖驳往往不免然顺之深于古文能心知其得失凡所别择具有精意观其自序云不能无文即不能无法是编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其平日又尝谓汉以前之文未尝无法而未尝有法法寓于无法之中故其为法也密而不可窥唐与宋之文不能无法而能毫厘不失乎法以有法为法故其为法也严而不可犯其言皆妙解文理故是编所录虽皆习诵之文而标举脉络批导窽会使后人得以窥见开阖顺逆经纬错综之妙而神明变化以蕲至于古学秦汉者当于唐宋求门径学唐宋者固当以此编为门径矣自正嘉之后北地信阳声价奔走一世太仓历下流派弥长而日久论定言古文者终以顺之及归有光王慎中三家为归岂非以学七子者画虎不成反类狗学三家者刻鹄不成尚类鹜耶阎若璩潜邱札记有与戴唐器书述宋实颕之言曰荆川才大如海评书有详有略惟文编出陈元素者非其原本又称两本舍下俱有他日呈寄自知之云云今世所行惟此一本其为原本陈本不复可考要其大旨固皆出于顺之也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文编原序
  欧阳子述扬子云之言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莫不有法而况于书乎然则又况于文乎以为神明乎吾心而止矣则䷋之画亦赘矣然而画非赘也神明之用所不得巳也画非赘则所谓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兹以往巧历不能尽而又不可胜穷矣文而至于不可胜穷其亦有不得巳而然者乎然则不能无文而文不能无法是编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圣人以神明而逹之于文文士研精于文以窥神明之奥其窥之也有偏有全有小有大有驳有醇而皆有得也而神明未尝不在焉所谓法者神明之变化也易曰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学者观之可以知所谓法矣嘉靖丙辰夏五月既望武进唐顺之应徳甫书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文编目录       总集类
  卷一
  制䇿
  卷二
  对
  卷三
  谏疏
  卷四
  论疏
  卷五
  疏
  卷六
  疏请
  卷七
  疏议
  卷八
  封事
  卷九
  表
  卷十
  奏
  卷十一
  上书
  卷十二
  上书
  卷十三
  上书
  卷十四
  说
  卷十五
  札子
  卷十六
  札子
  卷十七
  札子
  卷十八
  状
  卷十九
  状
  卷二十
  状
  卷二十一
  论
  卷二十二
  论
  卷二十三
  论
  卷二十四
  论
  卷二十五
  论
  卷二十六
  论
  卷二十七
  论
  卷二十八
  论
  卷二十九
  论
  卷三十
  论
  卷三十一
  论十一
  卷三十二
  论十二
  卷三十三
  年表论断
  卷三十四
  论断
  卷三十五
  论
  卷三十六
  议
  卷三十七
  杂著
  卷三十八
  杂著
  卷三十九
  杂著
  卷四十
  杂著
  卷四十一
  䇿
  卷四十二
  䇿
  卷四十三
  䇿
  卷四十四
  䇿
  卷四十五
  辞命
  卷四十六
  书
  卷四十七
  书
  卷四十八
  书
  卷四十九
  书
  卷五十
  书五
  卷五十一
  启
  状
  卷五十二
  序
  卷五十三
  序
  卷五十四
  序
  卷五十五
  记
  卷五十六
  记
  卷五十七
  记
  卷五十八
  神道碑
  卷五十九
  碑铭
  卷六十
  墓志铭
  卷六十一
  墓志铭
  卷六十二
  墓志铭
  卷六十三cq=208
  墓表
  传
  卷六十四
  行状
  祭文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一
  明 唐顺之 编
  董仲舒对贤良策一汉书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徳传之亡穷而施之罔极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宁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隽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博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褎然为举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韶于周莫盛于勺圣王已没钟鼓筦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纣之行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守文之君当涂之士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悖谬而失其统与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呜呼凡所为屑屑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烛厥理伊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饬而膏露降百谷登徳润四海泽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祐享神鬼之灵徳泽洋溢施乎方外延及群生子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高谊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取之于术慎其所出廼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枉于执事书之不泄兴于朕躬毋悼后害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朕将亲览焉
  对曰陛下发徳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廼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廼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彊勉而已矣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则徳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立有效者也诗曰夙夜匪解书曰茂哉茂哉皆彊勉之谓也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廼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徳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民也著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藏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筦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徳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故治乱废兴在于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徳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徳之效也及至后世淫泆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矦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徳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徳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绥之斯徕动之斯和此之谓也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耳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徳阴为刑刑主杀而徳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长飬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徳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徳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徳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徳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臣谨按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采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闲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徳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茍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馀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嚚顽抵冒殊捍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馀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礼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饰也五者修饰故受天之祐而亨鬼神之灵徳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
  董仲舒对贤良䇿二汉书
  制曰盖闻虞舜之时㳺于岩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何逸劳之殊也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乘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瑑又云非文亡以辅徳二端异焉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不式四十馀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鸣呼朕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劝孝弟崇有徳使者冠盖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徳未始云获也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㡬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馀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而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廼牵于文系而不得骋与将所繇异术所闻殊方与各悉对著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对曰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众圣辅徳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廼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太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徳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徳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而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飬其徳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馀年此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狠为俗非有文徳以教训于天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利无耻又好用𢡚酷之吏赋敛亡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徳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徳归谊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曽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陛下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往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也夫不素飬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瑑玉而求文采也故飬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无应诏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飬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徳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才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混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徳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宽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
  董仲舒对贤良䇿三汉书
  制曰盖闻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于阴阳所以造化习于先圣之道业然而文采未极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意朕之不明与听若眩与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孰之复之诗不云乎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朕将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
  对曰臣闻论语曰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乎今陛下幸加惠留听于承学之臣复下明册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徳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对条贯靡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之罪也䇿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布徳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徳者君之所以飬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徳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后天下常亡一人之狱矣今世废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弃仁谊而死财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岁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变古则讥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驩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飬之服牛乘马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策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钜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已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著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徳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如景乡之应形声也故桀纣暴慢谗贼并进贤知隐伏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终陵夷而大坏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渐至故桀纣虽亡道然犹享国十馀年此其寖微寖灭之道也䇿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馀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救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陛下有明徳嘉道愍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谊考问将欲兴仁谊之休徳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学道师之言厪能勿失耳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耗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亦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奸邪民亡盗贼囹圄空虚徳润草木泽被四海凤凰来集麒麟来游以古凖今一何不相逮之远也安所缪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有所诡于天之理与试迹之古返之于天傥可得见乎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其积委务此而亡已以迫蹴民民日削月朘寖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相鲁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舎而茹葵愠而㧞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从其教民化其廉而不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义而急于利亡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曰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尔好义则民乡仁而俗善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之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亡可为者矣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文编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
  明 唐顺之 编
  芈尹无宇对楚子左传
  楚子之为令尹也为王旌以田芈尹无宇断之曰一国两君其谁堪之及即位为章华之宫纳亡人以实之无宇之阍入马无宇执之有司弗与曰执人于王宫其罪大矣执而谒诸王将饮酒无宇辞曰天子经略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略之内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谁非君臣故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有十日人有十等王至台是也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今有司曰女胡执人于王宫将焉执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阅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作仆区之法曰盗所隐器与盗同罪所以封汝也若从有司是无所执逃臣也逃而舍之是无陪台也王事无乃阙乎昔武王数纣之罪以告诸侯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故夫致死焉君王始求诸侯而则纣无乃不可乎若以二王之法取之盗有所在矣王曰取而臣以往盗有宠未可得也遂赦之
  中山靖王闻乐对汉书
  臣闻悲者不可为絫欷思者不可为叹息故高渐离击筑易水之上荆轲为之低而不食雍门子一微吟孟尝君为之于邑今臣心结日久每闻㓜眇之声不知涕泣之横集也夫众喣漂山聚蚊成靁朋党执虎十夫桡椎是以文王拘于羑里孔子厄于陈蔡此乃烝庶之成风增积之生害也臣身远与寡莫为之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樷轻折轴羽翮飞肉纷惊逢罗澘然出涕臣闻白日晒光幽隐皆照明月曜夜蚊虻宵见然云烝列布杳冥昼昏尘埃抪覆昩不见泰山何则物有蔽之也今臣壅阏不得闻谗言之徒蜂生道辽路远曾莫为臣闻臣窃自悲也臣闻社鼷不灌屋䑕不薫何则所托者然也臣虽薄也得蒙肺腑位虽卑也得为东藩属又称兄今群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群居党议朋友相为使夫宗室摈郤骨肉冰释斯伯奇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诗云我心忧伤惄焉如𢷬假寐永叹唯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臣之谓也
  吾丘夀王议禁民挟弓弩对汉书
  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阵及至周室衰微上无明王诸侯力政彊侵弱众暴寡海内抏敝巧诈并生是以知者䧟愚勇者威怯茍以得胜为务不顾义理故机变械饰所以相贼害之具不可胜数于是秦兼天下废王道立私议灭诗书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堕名城杀豪杰销甲兵折锋刃其后民以耰鉏棰梃相挞击犯法滋众盗贼不胜至于赭衣塞路群盗满山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举俊材兴学官三公有司或由穷巷起白屋裂地而封宇内日化方外乡风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弩之过也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明示有事也孔子曰吾何执执射乎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诗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言贵中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窃以为亡益于禁奸而废先王之典使学者不得习行其礼大不便
  东方朔化民有道对汉书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亡刃衣缊亡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凖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凤阙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戸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宫人簪玳瑁垂珠玑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樷珍怪撞万石之钟击雷霆之鼓作俳优舞郑女上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愿陛下留意察之
  贾捐之罢珠厓对汉书
  臣幸得遭明盛之朝蒙危言之䇿无忌讳之患敢昧死竭卷卷臣闻尧舜圣之盛也禹入圣域而不优故孔子称尧曰大哉韶曰尽善禹曰无间以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迄于四海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彊治也故君臣歌德含气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还齐桓救其难孔子定其文以至乎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不虑其害然地南不过闽越北不过太原而天下溃畔祸卒在于二世之末长城之歌至今未绝赖圣汉初兴为百姓请命平定天下至孝文皇帝闵中国未安偃武行文则断狱数百民赋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时有献千里马者诏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师行日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马独先安之于是还马与道里费而下诏曰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毋求来献当此之时逸游之乐绝奇丽之赂塞郑卫之倡微矣夫后宫盛色则贤者隐处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谥为孝文庙称太宗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校乃探平城之事录冒顿以来数为边害籍兵厉马因富民以攘服之西连诸国至于安息东过碣石以玄莵乐浪为郡北郤匈奴万里更起营塞制南海以为八郡则天下断狱万数民赋数百造盐鐡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犹不能足当此之时寇贼并起军旅数发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乎万里之外淮南王盗写虎符阴聘名士关东公孙勇等诈为使者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天下独有关东关东大者独有齐楚民众久困连年流离离其城郭相枕席于道路人情莫亲父母莫乐夫妇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此社稷之忧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雠言圣人起则后服中国衰则先畔动为国家难自古而患之久矣何况迺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貉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亡异本不足郡县置也颛颛独居一海之中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未见敌战士自死又非独珠厓有珠犀玳瑁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其民譬犹鱼鳖何足贪也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馀万万大司农钱尽迺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则不合施之当今又不便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关东为忧
  李寻灾异对汉书
  陛下圣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惧变异不忘疏贱之臣幸使重臣临问愚臣不足以奉明诏窃见陛下新即位开大明除忌讳博延名士靡不并进臣寻位卑术浅过随众贤待诏食大官衣御府久污玉堂之署比得召见亡以自效复特见延问至诚自以逢不世出之命愿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几万分有一可采唯弃须臾之间宿留瞽言考之文理稽之五经揆之圣意以参天心夫变异之来各应象而至臣谨条陈所闻易曰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夫日者众阳之长辉光所烛万里同晷人君之表也故日将旦清风发群阴伏君以临朝不牵于色日初出炎以阳君登朝佞不行忠直进不蔽障日中辉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将入专以一君就房有常节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晻昧亡光各有云为其于东方作日初出时阴云邪气起者法为牵于女谒有所畏难日出后为近臣乱政日中为大臣欺诬日且入为妻妾役使所营间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夺失色邪气珥蜺数作本起于晨相连至昏其日出后至日中间差愈小臣不知内事窃以日视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伤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执乾刚之德强志守度毋听女谒邪臣之态诸保阿乳母甘言悲辞之托断而勿听勉强大谊绝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诚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则星辰放流阳不能制阴阴桀得作间者太白正昼经天宜隆德克躬以执不轨臣闻月者众阴之长销息见伏百里为品千里立表万里连纪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朔晦正终始弦为绳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间者月数以春夏与日同道过轩辕上后受气入太微帝廷杨光辉犯上将近臣列星皆失色厌厌如灭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屋大柱小可为寒心唯陛下亲求贤士无彊所恶以崇社稷尊彊本朝臣闻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应王者号令为之节度岁星主岁事为统首号令所纪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为未得其节也又填星不避岁星者后帝共政相留于奎娄当以义断之荧惑往来亡常周历两宫作态低昻入天门上明堂贯尾乱宫太白发越犯库兵寇之应也贯黄龙入帝庭当门而出随荧惑入天门至房而分欲与荧惑为患不敢当明堂之精此陛下神灵故祸乱不成也荧惑厥弛佞巧依埶微言毁誉进类蔽善太白出端门臣有不臣者火入室金上堂不以时解其忧凶填岁相守又主内乱宜察萧墙之内毋忽亲疏之微诛放佞人防绝萌芽以荡涤浊濊消散积恶毋使得成祸乱辰星主正四时当效于四仲四时失序则辰星作异今出于岁首之孟天所以谴告陛下也政急则出蚤政缓则出晚政绝不行则伏不见而为彗茀四孟皆出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讳今幸独出寅孟之月盖皇天所以笃右陛下也宜深自改治国固不可以戚戚欲速则不逹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加以号令不顺四时既往不咎来事之师也间者春三月治大狱时贼阴立逆恐岁小收季夏举兵法时寒气应恐后有霜雹之灾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湿奥恐后有雷雹之变夫以喜怒赏罚而不顾时禁虽有尧舜之心犹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于人设上农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种之然犹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时不得也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书曰敬授人时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阴阳敬四时严月令顺之以善政则和气可立致犹枹鼔之相应也今朝廷忽于时月之令诸侍中尚书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设群下请事若陛下出令有缪于时者当知争之以顺时气臣闻五行以水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纪终始所生水为凖平王道公正修明则百川理落脉通偏党失纲则踊溢为败书云水曰润下阴动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则河出图洛出书故河洛决溢所为最大今汝颖畎浍皆川水漂踊与雨水并为民害此诗十月之交所谓不宁不令百川沸腾者也其咎在于皇甫卿士之属唯陛下留意诗人之言少抑外亲大臣臣闻地道柔静阴之常义也地有上中下其上位震应妃后不顺中位应大臣作乱下位应庶民离畔震或于其国国君之咎也四方中央连国历州俱动者其异最大间者关东地数震五星作异亦未大逆宜务崇阳抑阴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闭绝私路拔进英隽退不任职以彊本朝夫本彊则精神折冲本弱则招殃致凶为邪谋所陵闻往者淮南王作谋之时其所难者独有汲黯以为公孙弘等不足言也弘汉之名相于今亡比而尚见轻何况亡弘之属乎故曰朝廷亡人则为贼乱所轻其道自然也天下未闻陛下奇䇿固守之臣也语曰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贤不务于通人故世陵夷马不伏枥不可以趋道士不素养不可以重国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非虚言也陛下秉四海之众曾亡柱干之固守闻于四境殆开之不广取之不明劝之不笃传曰土之美者善养禾君之明者善养士中人皆可使为君子诏书进贤良赦小过亡求备以博聚英隽如近世贡禹以言事忠切蒙尊荣当此之时士厉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后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诛灭智者结舌邪伪并兴外戚颛命君臣隔塞至绝继嗣女宫作乱此行事之败诚可畏而悲也本在积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渐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也先帝大圣深见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统欲矫正之也宜少抑外亲选练左右举有德行道术通明之士充备天官然后可以辅圣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从官行能亡以异又不通一艺及博士无文雅者宜皆使就南亩以视天下明朝廷皆贤材君子于以重朝尊君灭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死亡之诛唯财留神反复愚臣之言









  文编卷二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
  明 唐顺之 编
  虢文公谏不藉千亩国语
  宣王即位不藉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夫民之大事在农上帝之粢盛于是乎岀民之蕃庶于是乎生事之共给于是乎在和协辑睦于是乎兴财用蕃殖于是乎始敦厐纯固于是乎成是故稷为大官古者大史顺时覛土阳瘅愤盈土气震发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先时九日大史告稷曰自今至于初吉阳气俱蒸土膏其动弗震弗渝脉其满𤯝谷乃不殖稷以告王曰史帅阳官以命我司事曰距今九日土其俱动王其祗祓监农不易王乃使司徒咸戒公卿百吏庶民司空除坛于藉命农大夫咸戒农用先时五日瞽告有协风至王即齐宫百官御事各即其齐三日王乃淳濯飨醴及期郁人荐鬯牺人荐醴王祼鬯飨醴乃行百吏庶民毕从及藉后稷监之膳夫农正陈藉礼大史赞王王敬从之王耕一墢班三之庶人终于千亩其后稷省功大史监之司徒省民大师监之毕宰夫陈飨膳宰监之膳夫赞王王歆大牢班尝之庶人终食是日也瞽帅音官以省风土廪于藉东南锺而藏之而时布之于农稷则遍戒百姓纪农协功曰阴阳分布震雷出滞土不备垦辟在司寇乃命其旅曰徇农师一之农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太保六之太师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王则大徇耨获亦如之民用莫不震动恪共于农修其疆畔日服其镈不解于时财用不乏民用和同是时也王事唯农是务亡有求利于其官以干农功三时务农而一时讲武故征则有威守则有财若是乃能媚于神而和于民矣则享祀时至而布施优裕也今天子欲修先王之绪而弃其大功匮神之祀而困民之财将何以求福用民王弗听
  仲山父谏立少国语
  鲁武公以括与戏见王王立戏樊仲山父谏曰不可立也不顺必犯犯王命必诛故出令不可不顺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行而不顺民将弃上夫下事上少事长所以为顺也今天子立诸侯而建其少是教逆也若鲁从之而诸侯效之王命将有所壅若不从而诛之是自诛王命也是事也诛亦失不诛亦失天子其图之王卒立之鲁侯归而卒及鲁人杀懿公而立伯御三十二年宣王伐鲁立孝公诸侯从是而不睦
  祭公谋父谏征犬戎国语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亡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翟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纂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惇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沗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增修于德无勤民于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伯仕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夫犬戎树惇能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召公谏监谤国语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𥉡赋蒙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犹上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㡬何王弗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芮良夫谏专利国语
  厉王说荣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胡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亡不得其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既荣公为卿士诸侯不享王流于彘
  里革谏夏滥渊国语
  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蛰发水虞于是乎讲罛罶取名鱼登川禽而尝之寝庙行诸国人助宣气也鸟兽孕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罝罗矠鱼鳖以为夏槁助生阜也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罝䍡设阱鄂以实庙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蘖泽不伐夭鱼禁鲲鲕兽长麑䴠鸟翼鷇卵虫舍蚳蝝蕃庶物也古之训也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师存侍曰蔵罟不如寘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石碏谏宠州吁左传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巳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毋乃不可乎弗听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臧僖伯谏观鱼左传
  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爼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臧哀伯谏纳郜鼎左传
  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孔父嘉为司马督为大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马则然巳杀孔父而弑殇公召庄公于郑而立之以亲郑以郜大鼎赂公齐陈郑皆有赂故遂相宋公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照临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羮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𬘘纮𫄧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钖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旗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照临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寘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听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宫之奇谏假道左传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翫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勲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偪乎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富辰谏以狄伐郑左传
  郑之入滑也滑人听命师还又即卫郑公子士泄堵俞弥帅师伐滑王使伯服游孙伯如郑请滑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与厉公爵也又怨襄王之与卫滑也故不听王命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太上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也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郕霍鲁卫毛𣆀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邘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𦙍也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庸勲亲亲昵近尊贤德之大者也即聋从昧与顽用嚚奸之大者也弃德崇奸祸之大者也郑有平惠之勲又有厉宣之亲弃嬖宠而用三良于诸姬为近四德具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目不别五色之章为昧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狄皆则之四奸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捍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于是乎又渝周召以从诸奸毋乃不可乎民未忘祸王又兴之其若文武何王弗听使颓叔桃子出狄师夏狄伐郑取栎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狄固贪婪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王又弗听
  富辰谏以翟女为后国语
  王降翟师以伐郑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夫婚姻祸福之阶也利内则福由之利外则取祸今王外利矣其毋乃阶祸乎昔挚畴之国也由大任杞缯由大姒齐许申吕由大姜陈由大姬是皆能内利亲亲者也昔鄢之亡也由仲任密须由伯姞郐由叔妘耼由郑姬息由陈妫邓由楚曼罗由季姬庐由荆妫是皆外利离亲者也王曰利何如而内何如而外对曰尊贵明贤庸勲长老爱亲礼新亲旧然则民莫不审固其心力以役上令官不易方而财不匮竭求亡不至动亡不济百姓兆民夫人奉利而归诸上是利之内也若七德离判民乃携贰各以利退上求不暨是其外利也夫翟亡列于王室郑伯南也王而卑之是不尊贵也翟豺狼之德也郑未失周典王而蔑之是不明贤也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而弃之是不庸勲也郑伯捷之齿长矣王而弱之是不长老也翟隗姓也郑出自宣王王而虐之是不爱亲也夫礼新不间旧王以翟女间姜任非礼且弃旧也王一举而弃七德臣故曰利外矣书有之曰必有忍也若能有济也王不忍小忿而弃郑又登叔隗以阶翟翟封豕豺狼也不可厌也王弗听十八年王黜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富辰曰昔吾骤谏王王弗从以及此难若我不出王其以我为怼乎乃以其属死之
  太子晋谏壅川国语
  灵王二十二年谷洛斗将毁王宫王欲壅之太子晋谏曰不可晋闻古之长民者不堕山不崇薮不防川不窦泽夫山土之聚也薮物之归也川气之导也泽水之锺也夫天地成而聚于高归物于下疏为川谷以导其气陂塘污庳以锺其美是故聚不阤崩而物有所归气不沈滞而亦不散越是以民生有财用而死有所葬然则无夭昏札瘥之忧而无饥寒乏匮之患故上下能相固以待不虞古之圣王唯此之慎昔共工弃此道也虞于湛乐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堕高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庶民弗助祸乱并兴共工用灭其在有虞有崇伯鲧播其淫心称遂共工之过尧用殛之于羽山其后伯禹念前之非度厘改制量象物天地比类百则仪之于民而度之于群生共之从孙四岳佐之高高下下疏川导滞锺水丰物封崇九山决汨九川陂障九泽丰殖九薮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故天无伏阴地无散阳水无沈气火无灾𬊤神无间行民无淫心时无逆数物无害生帅象禹之功度之于轨仪莫非嘉绩克厌帝心皇天嘉之胙以天下赐姓曰姒氏曰有夏谓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胙四岳国命为侯伯赐姓曰姜氏曰有吕谓其能为禹股肱心膂以养物丰民人也此一王四伯岂繄多宠皆亡王之后唯能釐举嘉义以有𦙍在下守祀不替其典有夏虽衰杞鄫犹在申吕虽衰齐许犹在唯有嘉功以命姓受祀迄于天下及其失之也必有慆淫之心间之故亡其氏姓踣弊不振绝后无主堙替隶圉夫亡者岂繄无宠皆黄炎之后也唯不帅天地之度不顺四时之序不度民神之义不仪生物之则以殄灭无𦙍至于今不祀及其得之也必有忠信之心间之度于天地而顺于时动和于民神而仪于物则故高朗令终显融昭明命姓受氏而附之以令名若启先王之遗训省其典图刑法而观其废兴者皆可知也其兴者必有夏吕之功焉其废者必有共鲧之败焉今吾执政毋乃实有所避而滑夫二川之神使至于争明以妨王宫王而饰之毋乃不可乎
  屠蒯谏晋侯左传
  晋荀盈如齐逆女还六月卒于戏阳殡于绛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请佐公使尊许之而遂酌以饮工曰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彻宴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又饮外嬖嬖叔曰女为君目将司明也服以旌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亦自饮也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实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说彻酒初公欲废知氏而立其外嬖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跞佐下军以说焉
  白公子张谏灵王国语
  灵王虐白公子张骤谏王患之谓史老曰吾欲己子张之谏若何对曰用之实难巳之易矣若谏君则曰余左执鬼中右执殇宫凡百箴谏吾尽闻之矣宁闻它言白公又谏王如史老之言对曰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是乎三年默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令也若不言是无所禀令也武丁于是作书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德不类兹故不言如是而又使以象梦求四方之贤圣得傅说以来升以为公而使朝夕规谏曰若金用女作砺若济川用女作舟若大旱用女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若跣不视地厥足用伤若武丁之神明也其圣之叡广也其知之不疚也犹自谓未乂故三年默以思道既得道犹不敢专制使以象旁求圣人既得以为辅又恐其荒失遗忘故使朝夕规诲箴谏曰必交修余无余弃也今君或者未及武丁而恶规谏者不亦难乎齐桓晋文皆非嗣也还轸诸侯不敢淫逸心类德音以得有国近臣谏远臣谤舆人诵以自诰也是以其入也四封不备一同而至于有畿田以属诸侯至于今为令君桓文皆然君不度忧于二令君而欲自逸也毋乃不可乎周诗有之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臣惧民之不信君也故不敢不言不然何急其以言取罪也王病之曰子复语不穀虽不能用吾憗寘之于耳对曰赖君之用也故言不然巴浦之犀犛兕象其可尽乎其又以规为瑱也遂趋而𨓆归杜门不出七月乃有干谿之乱灵王死之
  单穆公谏铸大钱国语
  景王二十一年将铸大钱单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灾降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振救民民患轻则为之作重币以行之于是乎有母权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则多作轻而行之亦不废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小大利之今王废轻而作重民失其资能无匮乎若匮王用将有所乏乏则将厚取于民民不给将有远志是离民也且夫备有未至而设之有至而后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备谓之怠可后而先之谓之召灾周固羸国也天未厌祸焉而又离民以佐灾毋乃不可乎将民之与处而离之将灾是备御而召之则何以经国国无经则何以出令令之不从上之患也故圣王树德于民以除之夏书有之曰关石龢钧王府则有诗亦有之曰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夫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乐干禄焉若夫山林匮竭林麓散亡薮泽肆既民力雕尽田畴荒芜资用乏匮君子将险哀之不暇而何易乐之有焉且绝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而为潢污也其竭也无日矣若民离而财匮灾至而备亡王其若之何吾周官之于灾备也其所怠弃者多矣而又夺之资以益其灾是去其藏而翳其人也王其图之玉不听卒铸大钱
  晏子谏诛祝史左传
  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丘据与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公说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问范会之德于赵武赵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竭情亡私其祝史祭祀陈信不愧其家事亡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亡怨宜夫子之光辅五君以为诸侯主也公曰据与款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亡怨动亡违事其祝史荐信亡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老夀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从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刈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淫从肆行无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于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盖失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僣嫚于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雈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偪介之关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彊易其贿布常无艺徴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不违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僣令于鄙私欲养求不给则应民人苦病夫妇皆诅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说使有司宽政毁关去禁薄敛己责
  伍员谏吴王许越成左传
  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报檇李也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于会稽使大夫种因吴大宰嚭以行成吴子将许之伍贠曰不可臣闻之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𬩽灭夏后相后𦈏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焉为仍牧正惎浇能戒之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于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豷遂灭过戈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吾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勾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寇雠后虽悔之不可及巳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在蛮夷而长寇雠以是求伯必不行矣弗听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子胥谏伐齐左传
  吴将伐齐越子率其众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馈赂吴人皆喜唯子胥惧曰是豢吴也夫谏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济其欲也不如早从事焉得志于齐犹获石田也无所用之越不为沼吴其泯矣使医除疾而曰必遗类焉者未之有也盘庚之诰曰乃有颠越不共则劓殄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邑是商所以兴也今君易之将以求大不亦难乎弗听使于齐属其子于鲍氏为王孙氏反役王闻之使赐之属镂以死将死曰树吾墓槚槚可材也吴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毁天之道也
  信陵君谏魏王国䇿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无忌谓魏王曰秦与戎狄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茍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于亲戚若此而况于仇雠之国乎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而王不识则不明群臣莫以闻则不忠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彊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邻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今负彊秦之亲王以为利乎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绝韩上党而攻彊赵是复得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倍邺朝歌绝漳滏水与赵兵决于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山谷行三千里而攻冥厄之塞所行甚远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若道河外倍大梁左蔡右召陵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夫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巳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有郑地得垣雍决荥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于秦秦之欲诛之久矣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已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间之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国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所亡于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䦨之无周韩以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今韩受兵三年秦挠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于赵请为天下雁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是故臣愿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赵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此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而又与彊秦邻之祸也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通韩上党于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今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武安君谏秦昭王言伐赵之不可国䇿
  昭王既息民缮兵复欲伐赵武安君曰不可王曰前年国虚民饥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军粮以灭赵今寡人息民以养士蓄积粮实三军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说何也武安君曰长平之事秦军大克赵军大破秦人欢喜赵人畏惧秦民之死者厚葬伤者厚养劳者相飨饮食𫗦馈以靡其财赵人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勠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今王发军虽倍其前臣料赵国守备亦以十倍矣赵自长平已来君臣忧惧早朝晏罢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虑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交外成当今之时赵未可伐也王曰寡人既以兴师矣乃使五校大夫王陵伐赵陵战失利亡五校王欲使武安君武安君称疾不行王乃使应侯往见武安君责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㦸百万君前率数万之众入楚㧞鄢郢焚其庙东至竟陵楚人震恐东徙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之卒不能半之而与战之于伊阙大破二国之君流血漂卤斩首二十四万韩魏以故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已十七八其国虚弱是以寡人大发军人数倍于赵国之众愿使君将必欲灭之矣君常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武安君曰是时楚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䛕谄用事良臣斥疏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故起所以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发梁焚舟以专民心掠于郊野以足军食当此之时秦中士卒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楚人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散心莫有斗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阙之战韩孤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锐欲推以为锋二军争便之力不同是以臣得设疑兵以待韩阵专军并锐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乘胜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赵军于长平不遂以时乘其振惧而灭之畏而释之使得耕稼以益畜积养孤长幼以益其众缮治兵甲以益其强增城浚池以益其固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于平原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犹勾践困于会稽之时也以今伐之赵必固守挑其军战必不肻出围其国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未可拔掠其郊野必无所得兵出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见其害未睹其利又病未能行应侯惭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灭赵乎复益发军更使王龁代王陵伐赵围邯郸八九月死伤者众而弗下赵王出轻锐以寇其后秦数不利武安君曰不听臣计今果如何王闻之怒因见武安君强起之曰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武安君顿首曰臣知行虽无功得免于罪虽不行无罪不免于诛然惟愿大王览臣愚计释赵养民以观诸侯之变抚其恐惧伐其㤭慢诛灭无道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赵为先乎此所谓为一臣屈而胜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计必欲快心于赵以致臣罪此亦所谓胜一臣而为天下屈者也夫胜一臣之严焉孰若胜天下之威大邪臣闻明王爱其国忠臣爱其名破国不可复完死卒不可复生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
  东方朔谏除上林苑汉书
  臣闻谦逊静悫天表之应应之以福骄溢靡丽天表之应应之以异今陛下累郎台恐其不高也弋猎之处恐其不广也如天不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奢侈越制天为之变上林虽小臣尚以为大也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从汧陇以东商雒以西厥壤肥饶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产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豫章檀柘异类之物不可胜原此百工所取给万民所仰足也又有秔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蛙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亩一金今规以为苑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弃成功就败事损耗五谷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而长养麋鹿广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虚又坏人冡墓发人室庐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营之垣而囿之骑驰东西车骛南北又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是其不可三也故务苑囿之大不恤农时非所以彊国富人也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忘生触死逆盛意犯隆指罪万死不胜大愿愿陈泰阶六符以观天变不可不省
  淮南王安谏伐闽越汉书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劗发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闽越不与受正朔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远近埶异也自汉初定已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谿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埶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樷弗能尽著视之若易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酬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愚戅轻薄负约反复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一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振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舆轿而隃领拕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樷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呕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櫂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者涕泣孤子謕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巳至此矣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鼂不及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彊能难边城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所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馀于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亡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车奉饟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镇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㦸而威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絍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居者亡食行者亡粮民苦兵事亡逃者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雎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樷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持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适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蛮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亡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死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薮为囿江汉为池生民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共租税之收足以给乘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依冯玉几南面而听断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向应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亡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臣闻之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臣安幸得为陛下守藩以身为障蔽人臣之任也边境有警爱身之死而不毕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
  刘辅谏立赵皇后汉书
  臣闻天之所与必先赐以符瑞天之所违必先降以灾变此神明之徴应自然之占验也昔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以飨鱼鸟之瑞然犹君臣秪愳动色相戒况于季世不蒙继嗣之福屡受威怒之异者乎虽夙夜自责改过易行畏天命念祖业妙选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庙顺神祗心塞天下望子孙之祥犹恐晚暮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毋天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惑莫大焉里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人不可以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祸而无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肯一言臣窃伤心自念得以同姓拔擢尸禄不忠污辱谏争之官不敢不尽死惟陛下深察
  严尤谏伐匈奴汉书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汉得下䇿秦无䇿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如蚊虻之螫驱之而巳故天下称明是为中䇿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祻结三十馀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䇿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䇿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岱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埶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义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馀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鬴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埶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埶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文编卷三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
  明 唐顺之 编
  管仲论受郑子华左传
  秋盟干甯母谋郑故也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郑伯使太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君若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毋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茍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太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季文子论出莒仆左传
  莒纪公生太子仆又生季佗爱季佗而出仆且多行无礼于国仆因国人以弑纪公以其宝玉来奔纳诸宣公公命与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寇出诸竟曰今日必达公问其故季文子使太史克对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队曰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礼曰则以观德德以处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则为贼掩贼为藏窃贿为盗盗器为奸主藏之名赖奸之用为大凶德有常无赦在九刑不忘行父还观莒仆莫可则也孝敬忠信为吉德盗贼藏奸为凶德夫莒仆则其孝敬则弑君父矣则其忠信则窃宝玉矣其人则盗贼也其器则奸兆也保而利之则主藏也以训则昏民无则焉不度于善而皆在于凶德是以去之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𬯎敳𢷬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皥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譛庸回服谗蒐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嚚狠傲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舜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于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几免于戾乎
  司马子鱼论用人于社左传
  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雎之社欲以属东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徳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
  晋伯宗论伐狄左传
  潞子婴儿之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晋侯将伐之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儁才不如待后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儁才虽多何补焉不祀一也嗜酒二也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伤其君目五也怙其儁才而不以茂德兹益罪也后之人或者将敬奉德义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讨有罪曰将待后后有辞而讨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与众亡之道也商纣由之故灭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故文反正为乏尽在狄矣晋侯从之六月癸卯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辛亥灭潞酆舒奔卫卫人归诸晋晋人杀之
  师旷论卫人出君左传
  师旷侍于晋侯晋侯曰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对曰或者其君实甚良君将赏善而刑淫养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百工献艺故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晋司马侯论三殆左传
  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寡人愿结驩于二三君使举请间君若茍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晋侯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公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三者何乡而不济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晋有里㔻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使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
  薳启疆论辱晋左传
  晋韩宣子如楚送女叔向为介郑子皮子大叔劳诸索氏大叔谓叔向曰楚王汰侈巳甚子其戒之叔向曰汰侈巳甚身之灾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币帛慎吾威仪守之以信行之以礼敬始而思终终无不复从而不失仪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训辞奉之以旧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国虽汰侈若我何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晋吾仇敌也茍得志焉无恤其他今其来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韩起为阍以羊舌肹为司宫足以辱晋吾亦得志矣可乎大夫莫对薳启疆曰可茍有其备何故不可耻匹夫不可以无备况耻国乎是以圣王务行礼不求耻人朝聘有珪享覜有璋小有述职大有巡功设机而不倚爵盈而不饮宴有好货飧有陪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礼之至也国家之败失之道也则祸乱兴城濮之役晋无楚备以败于邲邲之役楚无晋备以败于鄢自鄢以来晋不失备而加之以礼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报而求亲焉既获姻亲又欲耻之以召寇雠备之若何谁其重此若有其人耻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图之晋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诸侯而麇至求昏而荐女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犹欲耻之君其亦有备矣不然柰何韩起之下赵成中行吴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肹之下祁午张趯籍谈女齐梁丙张骼辅跞苗贲皇皆诸侯之选也韩襄为公族大夫韩须受命而使矣箕襄邢带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韩赋七邑皆成县也羊舌四族皆彊家也晋人若丧韩起杨肹五卿八大夫辅韩须杨石因其十家九县长毂九百其馀四十县遗守四千奋其武怒以报其大耻伯华谋之中行伯魏舒帅之其蔑不济矣君将以亲易怨实亡礼以速寇而未有其备使群臣往遗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穀之过也大夫无辱厚为韩子礼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礼
  申无宇论城陈蔡不羮左传
  楚子城陈蔡不羮使弃疾为蔡公王问于申无宇曰弃疾在蔡何如对曰择子莫如父择臣莫如君郑庄公城栎而寘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齐桓公城谷而寘管仲焉至于今赖之臣闻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亲不在外羇不在内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君其少戒王曰国有大城何如对曰郑京栎实杀曼伯宋萧亳实杀子游齐渠丘实杀无知卫蒲戚实出献公若由是观之则害于国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
  伍举论章华之台国语
  灵王为章华之台与伍举升焉曰台美夫对曰臣闻国君服宠以为美安民以为乐听德以为聪致远以为明不闻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镂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嚣庶为乐不闻其以观大视侈淫色以为明而以察清浊为聪也先君庄王为匏居之台高不过望国氛大不过容宴豆木不妨守备用不烦官府民不废时务官不易朝常问谁宴焉则宋公郑伯问谁相礼则华元驷𬴂问谁赞事则陈侯蔡侯许男顿子其大夫侍之先君是以除乱克敌而无恶于诸侯今君为此台也国民罢焉财用尽焉年谷败焉百官烦焉举国留之数年乃成愿得诸侯与始升焉诸侯皆距无有至者而后使大宰启疆请于鲁侯惧之以蜀之役而仅得以来使富都那竖赞焉而使长鬛之士相焉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上下外内小大远迩皆无害焉故曰美若于目观则美缩于财用则匮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为夫君国者将民之与处民实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欲弘侈则德义鲜少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远者距违天子之贵也唯其以公侯为官正而以伯子男为师旅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于远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敛民利以成其私欲使民蒿焉忘其安乐而有远心其为恶也甚矣安用目观故先王之为台榭也榭不过讲军实台不过望氛祥故榭度于大卒之居台度于临观之高其所不夺穑地其为不匮财用其事不烦官业其日不废时务瘠硗之地于是乎为之城守之木于是乎用之官寮之暇于是乎临之四时之隙于是乎成之故周诗曰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夫为台榭将以教民利也不知其以匮之也若君谓此台美而为之正楚其殆矣
  晏子论梁丘据左传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羮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𬊤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鲁君论酒味色能亡国国䇿
  梁王魏罃觞诸侯于范台酒酣请鲁君举觞鲁君兴避席择言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齐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炙和调五味而进之桓公食之而饱至旦不觉曰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晋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听朝遂推南之威而远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楚王登强台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临彷徨其乐忘死遂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亡其国者今主君之尊仪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调也左白台而右闾须南威之美也前夹林而后兰台强台之乐也有一于此足以亡其国今主君兼此四者可无戒与梁王称善相属
  庄辛论幸臣亡国国䇿
  庄辛谓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夀陵君专淫佚侈靡不顾国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将以为楚国妖祥乎庄辛曰臣诚见其必然者也非敢以为国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国必亡矣臣请避于赵淹留以观之庄辛去之赵留五月秦果举鄢郢巫上蔡陈之地襄王流揜于成阳于是使人发驺徴庄辛于赵庄辛曰诺荘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于此为之奈何庄辛对曰臣闻鄙语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臣闻昔汤武以百里昌桀纣以天下亡今楚国虽小绝长续短犹以数千里岂特百里哉王独不见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俛啄蚉䖟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饮之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将调饴胶丝加巳乎四仞之上而下为蝼蚁食也夫蜻蛉其小者也黄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已乎十仞之上以其类为招昼游乎茂树夕调乎酸醎倏忽之间坠于公子之手夫黄雀其小者也黄鹄因是以游乎江海淹乎大沼俯噣鳝鲤仰啮䔖衡奋其六翮而凌清风飘揺乎高翔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射者方将修其碆卢治其矰缴将加巳乎百仞之上被㔋磻引微缴折清风而抎矣故昼游乎江河夕调乎鼎鼐夫黄鹄其小者也蔡灵侯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饮茹溪之流食湘波之鱼左抱幼妾右拥嬖女与之驰骋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国家为事不知夫子发方受命乎灵王系已以朱丝而见之也蔡灵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夀陵君饭封禄之粟而载方府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而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黾塞之内而投巳乎黾塞之外襄王闻之颜色变怍身体战栗于是乃以执珪而授之为阳陵君与淮北之地
  贾山至言汉书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远谕愿借秦以为谕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韦带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百姓任罢赭衣半道群盗满山使天下之士戴目而视倾耳而听一夫大謼天下向应者陈胜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钟鼔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军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挠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葬乎骊山吏徒数十万人旷日十年下彻三泉合采金石冶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上成山林为葬薶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秦以熊罴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巳加矣臣昩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皋河濒虽有恶种无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虽关龙逢箕子比干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时豪杰之士皆得竭其智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亡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亡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埶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过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太学亲执醤而馈执爵而酳祝䭇在前祝鲠在后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谏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孝也立辅弼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刍荛者求善亡餍也商人庶人诽谤巳而改之从善亡不听也昔者秦政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关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埶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彊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狠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适其欲也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什一而藉君有馀财民有馀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劳罢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者亡所告诉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雠故天下坏也秦皇帝身在之时天下已坏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东巡狩至会稽琅邪刻石著其功自以为过尧舜统县石铸钟虡筛土筑阿房之宫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古者圣王作谥三四十世耳虽尧舜禹汤文武絫世广德以为子孙基业无过二三十世者也秦皇帝曰死而以谥法是父子名号有时相袭也以一至万则世世不相复也故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万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媮合茍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巳溃而莫之告也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譛言则退此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天下未尝亡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故不致其爱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而亲之疾则临视之亡数死则往吊哭之临其小敛大敛巳棺涂而后为之服锡衰麻绖而三临其丧未敛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故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服法服端容貌颜色然后见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令闻不忘也今陛下念思祖考述追厥功图所以昭光洪业休德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䜣䜣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矣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听乐减外徭卫卒止岁贡省厩马以赋县传去诸苑以赋农夫出帛十万馀匹以振贫民礼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赐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发御府金赐大臣宗族无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发赐之巾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而赐之衣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轻于它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岁二月定明堂造大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媟故君子不常见其齐严之色肃敬之容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尊敬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诚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日灭矣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夫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议不失计轨事之大者也
  鼂错论贵粟汉书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逊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馀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繇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其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埶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巳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巳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馀者也取于有馀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馀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亡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董仲舒论限民名田汉书
  古者税民不过什一其求易共使民不过三日其力易足民财内足以养老尽孝外足以事上共税下足以畜妻子极爱故民说从上至秦则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为更卒巳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无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岁以千万数汉因循而未改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塞并兼之路盐铁皆归于民去奴婢除専杀之威薄赋敛省繇役以宽民力然后可善治也
  张敞论霍氏汉书
  臣闻公子季友有功于鲁大犬赵衰有功于晋大夫田完有功于齐皆畴其官邑延及子孙终后田氏篡齐赵氏分晋季氏颛鲁故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讥世卿最甚乃者大将军决大计安宗庙定天下功亦不细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将军二十岁海内之命断于掌握方其隆时感动天地侵迫阴阳月朓日蚀昼冥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妖祥变怪不可胜记皆阴类盛长臣下颛制之所生也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宠故大将军以报功德足矣间者辅臣颛政贵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请罢霍氏三侯皆就第及卫将军张安世宜赐几杖归休时存问召见以列侯为天子师明诏以恩不听群臣以义固争而后许天下必以陛下为不忘功德而朝臣为知礼霍氏世世无所患苦今朝廷不闻直声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䇿之得者也今两侯以出人情不相远以臣心度之大司马及其枝属必有畏惧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计也臣敞愿于广朝白发其端直守远郡其路亡由夫心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言之微眇书不能文也故伊尹五就桀五就汤萧相国荐淮阴累岁乃得通况乎千里之外因书文论事指哉惟陛下省察
  贡禹论节俭汉书
  古者宫室有制宫女不过九人秣马不过八匹墙涂而不雕木摩而不刻车舆器物皆不文画苑囿不过数十里与民共之任贤使能什一而税亡他赋敛繇戍之役使民岁不过三日千里之内自给千里之外各置贡职而巳故天下家给人足颂声并作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节俭宫女不过十馀厩马百馀匹孝文皇帝衣绨履革器亡雕文金银之饰后世争为奢侈转转益甚臣下亦相放效衣服履绔刀剑乱于主上主上时临朝入庙众人不能别异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僣也犹鲁昭公曰吾何僣矣今大夫僣诸侯诸侯僣天子天子过kao天道其日久矣承衰救乱矫复古化在于陛下臣愚以为尽如太古难宜少放古以自节焉论语曰君子乐节礼乐方今宫室巳定亡可奈何矣其馀尽可减损故时齐三服官输物不过十笥方今齐三服官作工各数千人一岁费数钜万蜀广汉主金银器岁各用五百万三工官官费五千万东西织室亦然厩马食粟将万匹臣禹尝从之东宫见赐杯案尽文画金银饰非当所以赐食臣下也东宫之费亦不可胜计天下之民所为大饥饿死者是也今民大饥而死死又不葬为犬猪食人至相食而厩马食粟苦其大肥气盛怒至乃日步作之王者受命于天为民父母固当若此乎天不见邪武帝时又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及弃天下昭帝幼弱霍光专事不知礼正妄多臧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又皆以后宫女置于园陵大失礼逆天心又未必称武帝意也昭帝宴驾光复行之至孝宣皇帝时陛下恶有所言群臣亦随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过度诸侯妻妾或至数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数十人是以内多怨女外多旷夫及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唯陛下深察古道从其俭者大减损乘舆服御器物三分去二子产多少有命审察后宫择其贤者留二十人馀悉归之及诸陵园女亡子者宜悉遣独杜陵宫人数百诚可哀怜也厩马可亡过数十匹独舍长安城南苑地以为田猎之囿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复其田以与贫民方今天下饥馑可亡大自损减以救之称天意乎天生圣人盖为万民非独使自娱乐而巳也故诗曰天难谌斯不易惟王上帝临女毋贰尔心当仁不让独可以圣心参诸天地揆之往古不可与臣下议也若其阿意顺旨随君上下臣禹不胜拳拳不敢不尽愚心
  郭舜论通康居汉书
  本匈奴盛时非以兼有乌孙康居故也及其称臣妾非以失二国也汉虽皆受其质子然三国内相输遗交通如故亦相候伺见便则发合不能相亲信离不能相臣役以今言之结配乌孙竟未有益反为中国生事然乌孙既结在前今与匈奴俱称臣义不可距而康居骄黠讫不肻拜使者都䕶吏至其国坐之乌孙诸使下王及贵人先饮食已乃饮啖都护吏故为亡所省以夸旁国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贾市为好辞之诈也匈奴百蛮大国今事汉甚备闻康居不拜且使单于有自下之意宜归其侍子绝勿复使以章汉家不通亡礼之国敦煌酒泉二郡及南道八国给使者往来人马驴槖驼食皆苦之空罢耗所过送迎骄黠绝远之国非至计巳
  谷永论神怪汉书
  臣闻明于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万物之情不可罔以非类诸背仁义之正道不遵五经之法言而盛称奇怪鬼神广崇祭祀之方求报无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兴轻举登遐倒景览观县圃浮游蓬莱耕耘五德朝种暮获与山石亡极黄冶变化坚冰淖溺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影终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听圣人绝而不语昔周史苌弘欲以鬼神之术辅尊灵王会朝诸侯而周室愈微诸侯愈叛楚怀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获福助却秦师而兵锉地削身辱国危秦始皇初并天下甘心于神仙之道遣徐福韩终之属多赍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药因逃不还天下怨恨汉兴新垣平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皆以仙人黄冶祭祀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药贵幸赏赐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絫震动海内元鼎元封之际燕齐之间方士瞋目㧖𢱯言有神仙祭祀致福之术者以万数其后平等皆以术穷诈得诛夷伏辜至初元中有天渊玉女钜鹿神人轑阳侯师张宗之奸纷纷复起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已尝専意散财厚爵禄竦精神举天下以求之矣旷日经年靡有毫厘之验足以揆今经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论语说曰子不语怪神唯陛下距绝此类毋令奸人有以窥朝者











  文编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
  明 唐顺之 编
  贾谊陈政事疏汉书
  臣窃惟事埶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䛕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埶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䇿试详择焉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奴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亡穷礼祖有功而宗有徳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建久安之埶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纲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逹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毋忽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熟也虽使舜禹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埶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徳泽有加焉犹尚如此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遍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黄帝曰日中必𤑒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巳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淆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埶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㳙其次厪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馀城少者乃三四十县悳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恵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彊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征矣其埶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刅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刅也权埶法制人主之斧斤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埶不可也臣窃迹前事大抵彊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彊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己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令海内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辏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一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亡倍畔之心上亡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一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天下之埶方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慉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𨂂盭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恵王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𨂂盭可为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之埶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陛下何忍以帝王之号为戎人诸侯埶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徳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縁内之闲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縁其领庶人㜸妾縁其履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鉏虑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蹷六国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徳从天下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然其遗风馀俗犹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义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馀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筦子曰礼义廉耻是为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筦子愚人也则可筦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姧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姧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姧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上不疑惑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夏为天子十有馀世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馀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馀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巳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徳义师道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择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学者所学之官也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徳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逾矣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徳智长而治道得矣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习与智长故切而不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导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又曰前车覆后车诫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巳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知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者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时务也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至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亡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或道之以徳教或驱之以法令道之以徳教者徳教洽而民气乐驱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徳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馀岁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徳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徳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徳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雠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验邪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埶然也故古者圣主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䑕而忌器此善谕也䑕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貎大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命与众庶同黥劓髠刖笞㐷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太迫乎廉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䑕而不忌器之习也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礼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绁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得如此而顿辱之哉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烈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亡耻□诟亡节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茍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俱亡耻俱茍安则主上最病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饬坐污秽淫乱男女亡别者不曰污秽曰帷簿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呵之域者闻谴呵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盩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自憙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君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茍就害不茍去唯义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国捍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彼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贾谊请封建子弟疏汉书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埶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太彊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蕃捍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阳代二国耳代北边匈奴与强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比大诸侯厪如黑子之著面适足以饵大国耳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制在陛下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工哉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以自托于乡党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猬毛而起以为不可故蔪去不义诸侯而虚其国择良日立诸子雒阳上东门之外毕以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牵小行以成大功今淮南地远者或数千里越两诸侯而县属于汉其吏民徭役往来长安者自悉而补中道衣敝钱用诸费称此其苦属汉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归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久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捍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陛下高枕终亡山东之忧矣此二世之利也当今恬然适遇诸侯之皆少数岁之后陛下且见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国之祸难以言智茍身亡事畜乱宿祸熟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寕不可谓仁臣闻圣主言问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毕其愚忠唯陛下财幸
  贾谊论积贮疏汉书
  筦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纎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蹷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茍粟多而财有馀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縁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刘向论甘延夀等疏汉书
  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重群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䕶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霛总百蛮之君㨫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群臣之勲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𬊤𬊤焞焞如霆如靁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吉甫宴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千里之镐犹以为远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久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厪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母鼓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馀人今康居国彊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惪百之且常恵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安远长罗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
  谷永上救陈汤疏汉书
  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侧席而坐赵有廉颇马服彊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由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关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䕶忿郅支之亡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愊亿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逾集都赖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四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今汤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系历时不决执宪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纎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汤亲秉钺席卷蹀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亡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鼔鼙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厉死难之臣也
  杜钦讼冯奉世疏汉书
  日前莎车王杀汉使者约诸国背畔左将军奉世以卫侯便宜发兵诛莎车王策定城郭功施边境议者以奉世奉使有指春秋之义亡遂事汉家之法有矫制故不得侯今匈奴郅支单于杀汉使者亡保康居都䕶延寿发城郭兵屯田吏士四万馀人以诛斩之封为列侯臣愚以为比罪则郅支薄量敌则莎车众用师则奉世寡计胜则奉世为功于边境安虑败则延寿为祸于国家深其违命而擅生事同延寿割地封而奉世独不录臣闻功同赏异则劳臣疑罪钧刑殊则百姓惑疑生亡常惑生不知所从亡常则节趋不立不知所从则百姓亡所措手足奉世图难忘死信命殊俗威功白著为世使表独抑厌而不扬非圣主所以塞疑厉节之意也愿下有司议
  刘向论起昌陵疏汉书
  臣闻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故圣贤之君博观终始穷极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统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独一姓也孔子论诗至于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喟然叹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传于子孙是以富贵亡常不如是则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劝勉盖伤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虽有尧舜之圣不能化丹朱之子虽有禹汤之徳不能训末孙之桀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昔高皇帝既灭秦将都雒阳感悟刘敬之言自以徳不及周而贤于秦遂徙都关中依周之徳因秦之阻世之长短以徳为效故常战栗不敢讳亡孔子所谓富贵亡常盖谓此也孝文皇帝居霸陵北临厕意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张释之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亡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亡终极而国家有废兴故释之之言为亡穷计也孝文寤焉遂薄葬不起山坟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之中野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作自黄帝始黄帝葬于桥山尧葬济阴丘垅皆小葬具甚微舜葬苍梧二妃不从禹葬会稽不改其列殷汤无葬处文武周公葬于毕秦穆公葬于雍槖泉宫祈年馆下樗里子葬于武库皆无丘垅之处此圣帝明王贤君智士远览独虑无穷之计也其贤臣孝子亦承命顺意而薄葬之此诚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于防称古墓而不坟曰丘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识也为四尺坟遇雨而崩弟子修之以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闻之古者不修墓盖非之也延陵季子适齐而反其子死葬于嬴博之间穿不及泉敛以时服封坟掩坎其高可隐而号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魂气则亡不之也夫嬴博去吴千有馀里季子不归葬孔子往观曰延陵季子于礼合矣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亲骨肉皆微薄矣非茍为俭诚便于体也宋桓司马为石椁仲尼曰不如速朽秦相吕不韦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亦言薄葬之义皆明于事者也逮至吴王阖闾违礼厚葬十有馀年越人发之及秦恵文武昭严襄五王皆大作丘垅多其瘗藏咸尽发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于骊山之阿下锢三泉上崇山坟其高五十馀丈周回五里有馀石椁为游馆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凫雁珍宝之藏机械之变棺椁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又多杀宫人生薶工匠计以万数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骊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项籍燔其宫室营宇往者咸见发掘其后牧儿亡羊羊入其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烧其藏椁自古及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数年之间外被项籍之灾内罹牧竖之祸岂不哀哉是故徳弥厚者葬弥薄知愈深者葬愈微亡徳寡知其葬愈厚丘垅弥高宫庙甚丽发掘必速由是观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见矣周徳既衰而奢侈宣王贤而中兴更为俭宫室小寝庙诗人美之斯干之诗是也上章道宫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孙之众多也及鲁严公刻饰宗庙多筑台囿后嗣再绝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鲁秦如此而绝是则奢俭之得失也陛下即位躬亲节俭始营初陵其制绝小天下莫不称贤明及徙昌陵增埤为高积土为山发民坟墓积以万数营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费大万百馀死者恨于下生者愁于上怨气感动阴阳因之以饥馑物故流离以十万数臣甚惽焉以死者为有知发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亡知又安用大谋之贤知则不说以示众庶则苦之若茍以说愚夫淫侈之人又何为哉陛下慈仁笃美甚厚聪明疏逹盖世宜弘汉家之徳崇刘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顾与暴秦乱君竞为奢侈比方丘垄说愚夫之目隆一时之观违贤知之心亡万世之安臣窃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览明圣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观贤知穆公延陵樗里张释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坟薄葬以俭安神可以为则秦昭始皇增山厚臧以侈生害足以为戒初陵之抚宜从公卿大臣之议以息众庶
  谷永论梁王淫乱疏汉书
  臣闻礼天子外屏不欲见外也是故帝王之意不窥人闺门之私听闻中冓之言春秋为亲者讳诗云戚戚兄弟莫远具尔今梁王年少颇有狂病始以恶言按验既亡事实而发闺门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辞又不服猥强劾力传致难明之事独以偏辞成罪断狱亡益于治道污蔑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非所以为公族隐讳增朝廷之荣华昭圣徳之风化臣愚以为王少而父同产长年齿不伦梁国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丽父同产亦有耻辱之心案事者乃验问恶言何故猥自发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迫切过误失言而文吏蹑寻不得转移萌芽之时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验举宪宜及王辞不服诏廷尉选上徳通理之吏更审考清问著不然之效定失误之法而反命于下吏以广公族附疏之徳为宗室刷污乱之耻甚得治亲之谊
  王嘉荐公孙光等疏汉书
  臣闻圣王之功在于得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故继世立诸侯象贤也虽不能尽贤天子为择臣立命卿以辅之居是国也累世尊重然后士民之众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于古诸侯往者致选贤材贤材难得拔擢可用者或起于囚徒昔魏尚坐事系狱文帝感冯唐之言遣使持节赦其罪拜为云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韩安国于徒中拜为梁内史骨肉以安张敞为京兆尹有罪当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杀之其家讼冤使者覆狱劾敞贼杀人上逮捕不下会免亡命数十日宣帝征敞拜为冀州刺史卒获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贪其材器有益于公家也孝文时吏居官者或长子孙以官为氏仓氏库氏则仓库吏之后也其二千石长吏亦安官乐职然后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傅相促急又数改更政事司隶部刺史察过悉劾发扬阴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错道路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怀危内顾一切营私者多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过增加成罪言于刺史司隶或至上书章下众庶知其易危小失意则有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等从横吏士临难莫肻伏节死义以守相威权素夺也孝成皇帝悔之下诏书二千石不为纵遣使者赐金慰厚其意诚以为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孝宣皇帝爱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会赦一解故事尚书希下章为烦扰百姓证验系治或死狱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惟陛下留神于择贤记善忘过容忍臣子勿责以备二千石部刺史三辅县令有材任职者人情不能不有过差宜可阔略令尽力者有所劝此方今急务国家之利也前苏令发欲遣大夫使逐问状时见大夫亡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为谏大夫遣之今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养可成就者则士赴难不爱其死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嘉因荐儒者公孙光满昌及能吏萧咸薛修等皆故二千石有名称天子纳而用之
  论选皇子疏欧阳修
  臣闻言天下之难言者不敢冀必然之听知未必听而不可不言者所以尽为忠之心况臣遭遇圣明容纳谏诤言之未必不听其可默而不言臣伏见自去岁以来群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尝因灾异窃有奏陈虽圣度包容不加诛戮而愚诚恳至天听未回臣实不胜爱君之心日夜区区未尝忘此思欲再陈狂瞽而未知所以为言今者伏见兖国公主近已出降臣因窃思人之常道莫亲于父子之亲人之常情亦莫乐于父子之乐虽在圣哲异于凡伦其为天性于理则一陛下向虽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爱上慰圣颜今既出降渐踈左右则陛下万㡬之暇处深宫之中谁可与语言谁可承颜色臣愚以谓宜因此时出自圣意于宗室之中选材贤可喜者录以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问安侍膳亦足以慰恱圣情臣考于书史窃见自古帝王虽曰至尊未尝独处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见奏事而已必有儒臣学士讲论于闲宴又有左右侍从顾问语言其入而居内也不止宦官宫妾在于左右而已其平居燕寝也则有太子问安侍膳于朝夕其优游宴乐也多与宗室子弟懽然相接如家人计其一日之中未尝一时独处也今陛下日御前后殿百司奏事者往往仰瞻天颜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徳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馀在廷之臣儒学侍从之列未闻一人从容亲近于左右入而居内则至于问安侍膳亦阙于朝夕是则陛下富有四海之广躬享万乘之尊居外则亡一人可亲居内则亡一人得亲此臣所以区区欲言也况陛下荷祖宗之业承宗庙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储位久虚群臣屡言大议未决臣前所奏陈以谓未必立为储贰而且养为子既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于今为之亦其时也臣言狂计愚伏俟斧钺臣昧死再拜





  文编卷五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六
  明 唐顺之 编
  魏绛请和戎左传
  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亡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徳则睦否则携贰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毋乃不可乎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髠尨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已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徳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徳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徳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徳度远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
  声子请复椒举左传
  初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伍举娶于王子牟王子牟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举实送之伍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声子曰子行也吾必复子及宋向戍将平晋楚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且曰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子木曰夫独亡族姻乎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归生闻之善为国者赏不僣而刑不滥赏僣则愳及淫人刑滥则愳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僣亡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亡善人则国从之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亡善人之谓也故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愳失善也商颂有之曰不僣不滥不敢怠皇命于下国封建厥福此汤所以获天福也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恤民不倦赏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此以知其劝赏也将刑为之不举不举则彻乐此以知其畏刑也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礼之大节也有礼亡败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晋人寘诸戎车之殿以为谋主绕角之役晋将遁矣析公曰楚师轻窕易震荡也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晋人从之楚师宵溃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郑于是不敢南面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雍子之父兄譛雍子君与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晋晋人与之鄐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谷晋将遁矣雍子发命于军曰归老幼反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蒐乘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明日将战行归者而逸楚囚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以鱼石归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子反与子灵争夏姬而雍害其事子灵奔晋晋人与之邢以为谋主捍御北狄通吴于晋教吴叛楚教之乘车射御驱侵使其子狐庸为吴行人焉吴于是伐巢取驾克棘入州来楚罢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晋人与之苗以为谋主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军而陈晋将遁矣苗贲皇曰楚师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陈以当之栾范易行以诱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于其王族必大败之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𤏖子反死之郑叛吴兴楚失诸侯则苗贲皇之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女实遣之惧而奔郑引领南望曰庶几赦余亦弗图也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声子使椒鸣逆之




  文编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七
  明 唐顺之 编
  韩安国王恢议击匈奴汉书
  大行王恢燕人数为边吏习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复背约不如勿许举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足怀鸟兽心迁徙乌集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彊自上古弗属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敝埶必危殆臣故以为不如和亲群臣议多附安国于是上许和亲明年雁门马邑豪聂一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上乃召问公卿曰朕饰子女以配单于币帛文锦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亡已边境数惊朕甚闵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大行恢对曰陛下虽未言臣固愿效之臣闻前代之时北有彊胡之敌内连中国之兵然尚得养老长幼种树以时仓廪常实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为一天下同任又遣子弟乘边守塞转粟挽输以为之备然匈奴侵盗不已者亡他以不恐之故耳臣窃以为击之便御史大夫安国曰不然臣闻高皇帝尝围于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数所平城之饥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围反位而亡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己私怒伤天下之公故乃遣刘敬奉金千斤以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尝一拥天下之精兵聚之广武常谿然终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亡不忧者孝文寤于兵之不可宿故复合和亲之约此二圣之迹足以为效矣臣窃以为勿击便恢曰不然臣闻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复乐非故相反也各因时宜也且高帝身被坚执锐蒙雾露沐霜雪行几十年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边境数惊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此仁人之所隐也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利不十者不易业功不百者不变常是以古之人君谋事必就祖发政占古语重作事也且自三代之盛夷狄不与正朔服色非威不能制彊弗能服也以为远方绝地不牧之民不足烦中国也且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至如炎风去如收电畜牧为业弧弓射猎逐兽随草居处亡常难得而制今使边郡久废耕织以支胡之常事其埶不相权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臣闻凤鸟乘于风圣人因于时昔秦穆公都雍地方三百里知时宜之变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国十四陇西北地是也及后蒙恬为秦侵胡辟数千里以河为境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匈奴不敢饮马于河置㷭㸂然后敢牧马夫匈奴独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国之盛万倍之资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犹以彊弩射且溃之痈也必不留行矣若是则北发月氏可得而臣也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以待其乱定舍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且臣闻之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彊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夫盛之有衰犹朝之必莫也今将卷甲轻举深入长驱难以为功从行则迫胁衡行则中绝疾则粮乏徐则后利不至千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意者有他缪巧可以禽之则臣不知也不然则未见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风过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乱今臣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单于之欲诱而致之边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审遮险阻以为其戒吾埶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绝其后单于可禽百全必取上曰善廼从恢议
  萧望之入粟赎罪议汉书
  民函阴阳之气有仁义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尧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胜其好义也虽桀在上不能去民好义之心而能令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尧桀之分在于义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cq=209今欲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刑而法不一也人情贫穷父兄囚执闻出财得以生活为人子弟者将不顾死亡之患败乱之行以赴财利求救亲戚一人得生十人以䘮如此伯夷之行坏公绰之名灭政教一倾虽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复古者臧于民不足则取有馀则与诗曰爰及矜人哀此鳏寡上恵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边之役民失作业虽户赋口敛以赡其困乏古之通义百姓莫以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陛下布徳施教教化既成尧舜亡以加也今议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臣窃痛之
  侯应罢边备议汉书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馀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徳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彊则骄逆天性然也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终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觊觎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戚六也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日闻匈奴中乐无柰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迫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以来百有馀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谿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他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徳汉请求无已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谷永受伊邪莫演降议汉书
  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今单于诎体称臣列为北藩遣使朝贺亡有二心汉家接之宜异于往时今既享单于聘贡之质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绝慕义之君也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徳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直责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怀附亲之心便
  刘歆毁庙议汉书
  臣闻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猃狁最强于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诗人美而颂之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又曰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荆蛮来威故称中兴及至幽王犬戎来伐杀幽王取宗器自是之后南夷与北夷交侵中国不绝如线春秋纪齐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是故弃桓之过而录其功以为伯首及汉兴冒顿始彊破东国禽月氏并其土地地广兵彊为中国害南越尉佗总百粤自称帝故中国虽平犹有四夷之患且亡寕岁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动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货赂与结和亲犹侵暴无已甚者兴师十馀万众近屯京师及四边岁发屯备敌其为患久矣非一世之渐也诸侯郡守连匈奴及百粤以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杀郡守郡尉略取人民不可胜数孝武皇帝愍中国罢劳亡安寕之时乃遣大将军骠骑伏波楼船之属南灭百粤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万之众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单于孤特远遁于幕北四垂亡事斥地远境起十馀郡功业既定乃封丞相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实百姓其规模可见又招集天下贤俊与恊心同谋兴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禅殊官号存周后定诸侯之制永亡逆争之心至今累世赖之单于守藩百蛮服从万世之基也中兴之功未有高焉者也高帝建大业为太祖孝文皇帝徳至厚也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著也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发徳音也礼记王制及春秋穀梁传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此丧事尊卑之序也与庙数相应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故徳厚者流光徳薄者流卑春秋左氏传曰名位不同礼亦异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七者其正法数可常数者也宗不在此数中宗变也茍有功徳则宗之不可预为设数故于殷太甲为太宗太戊为中宗武丁曰高宗周公为无逸之戒举殷三宗以劝成王繇是言之宗亡数也然则所以劝帝者之功徳博矣以七庙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毁以所宗言之则不可谓亡功徳礼记祀典曰夫圣王之制祀也功施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救大灾则祀之窃观孝武皇帝功徳皆兼而有焉凡在于异姓犹将特祀之况于先祖或说天子五庙亡见文又说中宗高宗者宗其道而毁其庙名与实异非尊徳贵功之意也诗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思其人犹爱其树况宗其道而毁其庙乎迭毁之礼自有常法亡殊功异徳固以亲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数经传亡明文至尊至重难以疑文虚说定也孝宣皇帝举公卿之议用众儒之谋既以为世宗之庙建之万世宣布天下臣愚以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毁上览其议而从之制曰太仆舜中垒校尉歆议可
  师丹为共皇立庙议汉书
  圣王制礼取法于天地故尊卑之礼明则人伦之序正人伦之序正则乾坤得其位而阴阳顺其节人主与万民俱蒙祐福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乱也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为号者母从子妻从夫之义也欲立官置吏车服与太皇太后并非所以明尊卑亡二上之义也定陶共皇号谥已前定义不得复改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亡爵父之义尊父母也为人后者为之子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明尊本祖而重正统也孝成皇帝圣恩深远故为共王立后奉承祭祀今共皇长为一国太祖万世不毁恩义已备陛下既继体先帝持重太宗承宗庙天地社稷之祀义不得复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庙今欲立庙于京师而使臣下祭之是无主也又亲尽当毁空去一国太祖不堕之祀而就无主当毁不正之礼非所以尊厚共皇也
  禘祫议韩愈
  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肃敬祀事凡在拟议不敢自専聿求厥中延访群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岁屡经禘祫未合适从臣生遭圣明涵泳恩泽虽贱不及议而志切效忠今辄先举众议之非然后申明其说一曰献懿庙主宜永蔵之夹室臣以为不可夫祫者合也毁庙之主皆当合食于太祖献懿二祖即毁庙主也今虽蔵于夹室至禘祫之时岂得不食于太庙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谓之合矣二曰献懿庙主宜毁之瘗之臣又以为不可谨按礼记天子立七庙一坛一𫮃其毁庙之主皆蔵于祧庙虽百代不毁祫则陈于太庙而飨焉自魏晋以降始有毁瘗之议事非经据竟不可施行今国家徳厚流光创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二祖犹在坛𫮃之位况于毁瘗而不禘祫乎三曰献懿庙主宜各迁于其陵所臣又以为不可二祖之祭于京师列于太庙也二百年矣今一朝迁之岂惟人听疑惑抑恐二祖之灵眷顾依迟不即飨于下国也四曰献懿庙主宜附于兴圣庙而不禘祫臣又以为不可传曰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其于属乃献懿之子孙也今欲正其子东向之位废其父之大祭固不可为典矣五曰献懿二祖宜别立庙于京师臣又以为不可夫礼有所降情有所杀是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𫮃去𫮃为鬼渐而之远其祭益稀昔者鲁立炀宫春秋非之以为不当取已毁之庙既蔵之主而复筑宫以祭今之所议与此正同又虽违礼立庙至于禘祫也合食则禘无其所废祭则于义不通此五说者皆所不可故臣博采前闻求其折中以为殷祖玄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其代数已远不复祭之故太祖得正东向之位子孙从昭穆之列礼所称者盖以纪一时之宜非传于后代之法也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盖言子为父屈也景皇帝虽太祖也其于献懿则子孙也当禘祫之时献祖宜居东向之位景皇帝宜从昭穆之列祖以孙尊孙以祖屈求之神道岂远人情又常祭甚众合祭甚寡则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于伸孙之尊废祖之祭不亦顺乎事异殷周礼从而变非失礼也臣伏以制礼作乐者天子之职也陛下以臣议有可采粗合天心断而行之是则为礼如以为犹或可疑乞召臣对面陈得失庶有发明谨议
  复雠议韩愈
  右伏奉今月五日敕复雠据礼经则义不同天征法令则杀人者死礼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异同必资论辩宜令都省集议闻奏者朝议郎行尚书职方员外郎上骑都尉韩愈议曰伏以子复父雠见于春秋见于礼记又见周官又见诸子史不可胜数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详于律而律亡其条非阙文也盖以为不许复雠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雠则人将倚法専杀亡以禁止其端矣夫律虽本于圣人然执而行之者有司也经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寕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者其意将使法吏一断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周官曰凡杀人而义者令勿雠雠之则死义宜也明杀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复雠也此百姓之相雠者也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不受诛者罪不当诛也诛者上施于下之辞非百姓之相杀者也又周官曰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亡罪言将复雠必先言于官则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怜孝子之心示不自専访议群下臣愚以为复雠之名虽同而其事各异或百姓相雠如周官所称可议于今者或为官所诛如公羊所称不可行于今者又周官所称将复雠先告于士则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敌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为断于今也然则杀之与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复父雠者事发具其事申尚书省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亡失其指矣谨议
  驳复雠议柳宗元
  臣伏见天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父爽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卒能手刃父雠束身归罪当时谏臣陈子昻建议诛之而旌其闾且请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臣窃独过之臣闻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治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僣坏礼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传于后代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以是为典可乎盖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已矣向使刺谳其诚伪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若元庆之父不陷于公罪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蒙冒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雠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雠乎雠天子之法而戕奉公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议曰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雠其乱谁救是惑于礼也甚矣礼之所谓雠者盖以冤抑沉痛而号亡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周礼调人掌司万人之雠凡杀人而义者令勿雠雠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雠之又安得亲亲相雠也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父受诛子复雠此推刃之道复雠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且夫不忘雠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逹理而闻道者也夫逹理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雠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坏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请下臣议附于令有断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谨议









  文编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八
  明 唐顺之 编
  刘更生条灾异封事汉书
  臣前幸得以骨肉备九卿奉法不谨乃复蒙恩窃见灾异并起天地失常徴表为国欲终不言念忠臣虽在畎亩犹不忘君惓惓之义也况重以骨肉之亲又加以旧恩未报乎欲竭愚诚又恐越职然惟二恩未报忠臣之义一摅愚意退就农亩死无所恨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宁及至周文开基西郊杂遝众贤罔不肃和崇推让之风以销分争之讼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咏文王之徳其诗曰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徳当此之时武王周公继政朝臣和于内万国驩于外故尽得其驩心以事其先祖其诗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来也诸侯和于下天应报于上故周颂曰降福穰穰又曰饴我釐麰釐麰麦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获天助也下至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诗人疾而忧之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众小在位而从邪议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诗曰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君子独处守正不挠众枉勉彊以从王事则反见憎毒谗愬故其诗曰密勿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嗸嗸当是之时日月薄蚀而无光其诗曰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又曰彼月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国亡政不用其良天变见于上地变动于下水泉沸腾山谷易处其诗曰百川沸腾山冢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霜降失节不以其时其诗曰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言民以是为非甚众大也此皆不和贤不肖易位之所致也自此之后天下大乱篡杀殃祻并作厉王奔彘幽王见杀至乎平王末年鲁隐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离不和出奔于鲁而春秋为讳不言来奔伤其祸殃自此始也是后尹氏世卿而专恣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见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长狄入三国五石陨坠六鹢退飞多麋有蜮蜚鸜鹆来巢者皆一见昼冥晦雨木冰李梅冬实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杀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乘水旱饥蝝螽螟螽午并起当是时祸乱辄应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也周室多祸晋败其师于贸戎伐其郊郑伤桓王戎执其使卫侯朔召不往齐逆而助朔五大夫争权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复兴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淆白黒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胶戾乖剌更相谗愬转相是非传授增加文书纷紏前后错谬毁誉混乱所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权藉势之人子弟鳞集于朝羽翼阴附者众辐辏于前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是以日月亡光雪霜夏陨海水沸出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轨迹循诗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颂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按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日者也夫有春秋之异亡孔于之救犹不能解纷况甚于春秋乎原其所以然者谗邪并进也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巳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故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故为泰泰者通而治也诗又云雨雪麃麃见𪾢聿消与易同义昔者鲧共工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季孟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讇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㧞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是以群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转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故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而聚之于朝易曰飞龙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易曰㧞茅茹以其彚征吉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远而众贤至类相致也今佞邪与贤臣并在交㦸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訿訿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迹察两观之诛览否泰之卦观雨雪之诗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诐之聚杜闭群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臣幸得托肺腑诚见阴阳不调不敢不通所闻窃推春秋灾异以救今事一二条其所以不宜宣泄更生重封昧死上
  刘向极諌外家封事汉书
  臣闻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术也夫大臣操权柄持国政未有不为害者也昔晋有六卿齐有田崔卫有孙甯鲁有季孟常掌国事世执朝柄终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崔杼弑其君光孙林父甯殖出其君衎弑其君剽季氏八佾舞于庭三家者以雍彻并专国政卒逐昭公周大夫尹氏筦朝事浊乱王室子朝子猛更立连年乃定故经曰王室乱又曰尹氏杀王子克甚之也春秋举成败录祸福如此类甚众皆阴盛而阳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书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孔子曰禄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秦昭王舅穰侯及泾阳叶阳君专国擅势上假太后之威三人者权重于昭王家富于秦国国甚危殆赖寤范睢之言而秦复存二世委任赵高专权自恣壅蔽大臣终有阎乐望夷之祸秦遂以亡近事不远即汉所代也汉兴诸吕亡道擅相尊王吕产吕禄席太后之宠据将相之位兼南北军之众拥梁赵王之尊骄盈亡厌欲危刘氏赖忠正大臣绛矦朱虚矦等竭诚尽节以诛灭之然后刘氏复安今王氏一姓乘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蝉充盈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僣盛并作威福击断自恣行污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尚书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门筦执枢机朋党比周称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游谈者助之说执政者为之言排摈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毁而不进远绝宗室之任不令得给事朝省恐其与已分权数称燕王盖主以疑上心避讳吕霍而弗肯称内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论兄弟据重宗室磐互历上古至于秦汉外戚僣贵未有如王氏者也虽周皇甫秦穰侯汉武安吕霍上官之属皆不及也物盛必有非常之变先见为其人徴象孝昭帝时冠石立于泰山仆柳起于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坟墓在济南者其梓柱生枝叶扶疏上出屋根垂地中虽立石起柳无以过此之明也事势不两大王氏与刘氏亦且不并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则上有累卵之危陛下为人子孙守持宗庙而令国祚移于外亲降为皂隶纵不为身柰宗庙何妇人内夫家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与舅平昌乐昌侯权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福于无形销患于未然宜发明诏吐徳音援近宗室亲而纳信黜远外戚毋授以政皆罢令就第以则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诚东宫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禄刘氏长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内之姓子子孙孙无疆之计也如不行此䇿田氏复见于今六卿必起于汉为后嗣忧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图不可不蚤虑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惟陛下深留圣思审固几密览往事之戒以折中取信居万安之实用保宗庙久承皇太后天下幸甚
  王嘉论董贤封事汉书
  臣闻咎繇戒帝舜曰亡教佚欲有国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箕子戒武王曰臣亡有作威作福亡有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僣慝言如此则逆尊卑之序乱阴阳之统而害及王者其国极危国人倾仄不正民用僣差不一此君不由法度上下失序之败也武王躬履此道隆至成康自是以后纵心恣欲法度陵迟至于臣弑君子弑父父子至亲失礼患生何况异姓之臣孔于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孝文皇帝备行此道海内蒙恩为汉太宗孝宣皇帝赏罚信明施与有节记人之功忽于小过以致治平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尝幸上林后宫冯贵人从临兽圈猛兽惊出贵人前当之元帝嘉美其义赐钱五万掖庭见亲有加赏赐属其人勿众谢示平恶偏重失人心赏赐节约是时外戚赀十万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见钱多也虽遭初元永光凶年饥馑加有西羌之变外奉师旅内振贫民终亡倾危之忧以府藏内充实也孝成皇帝时谏臣多言燕出之害及女宠专爱耽于酒色损德伤年其言甚切然终不怨怒也宠臣淳于长张放史育育数贬退家赀不满千万放斥逐就国长榜死于狱不以私爱害公义故虽多内讥朝廷安平传业陛下陛下在国之时好诗书上俭节徴来所过道上称诵徳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初即位易帷帐去锦绣乘舆席缘绨缯而已共皇寝庙比比当作爱闵元元惟用度不足以义割恩辄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驸马都尉董贤亦起官寺上林中又为贤治大第开门郷北阙引王渠灌园池使者䕶作赏赐吏卒甚于治宗庙贤母病长安厨给祠具道中过者皆饮食为贤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赐其工自贡献宗庙三宫犹不至此贤家有宾婚及见亲诸官并共赐及仓头奴婢人十万钱使者䕶视发取市物百贾震动道路讙哗群臣惶惑诏书罢苑而以赐贤二千馀顷均田之制从此堕坏奢僣放纵变乱阴阳灾异众多百姓讹言持筹相惊被发徒跣而走乘马者驰天惑其意不能自止或以为筹者䇿失之戒也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讥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臣嘉幸得备位窃内悲伤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于国不敢自惜惟陛下慎巳之所独乡察众人之所共疑𨓏者宠臣邓通韩嫣骄贵失度逸豫亡厌小人不胜情欲卒陷罪辜乱国亡躯不终其禄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宠全安其命
  王嘉再论董贤封事汉书
  臣闻爵禄土地天之有也书云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则众庶不服感动阴阳其害疾自深令圣体久不平此臣嘉所内惧也高安侯贤佞幸之臣陛下倾爵位以贵之殚货财以富之损至尊以宠之主威以黜府藏已竭惟恐不足财皆民力所为孝文皇帝欲起露台重千金之费克巳不作今贤散公赋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来贵臣未尝有此流闻四方皆同怨之里谚曰千人所指无病而死臣常为之寒心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遗诏诏丞相御史益贤户赐三侯国臣嘉窃惑山崩地动日食于三朝皆阴侵阳之戒也前贤已再封晏商再増田业缘私横求恩已过厚求索自恣不知厌足甚伤尊尊之意不可以示天下为害痛矣臣骄侵罔阴阳失节气感相动害及身体陛下寝疾久不平继嗣未立宜思正万事顺天人之心以求福祐奈何轻身肆意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传之于无穷哉孝经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其天下臣谨封上诏书不敢露见非爱死而不自法恐天下闻之故不敢自劾愚戅数犯忌讳惟陛下省察















  文编卷八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九
  明 唐顺之 编
  诸葛亮出师表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徳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諌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㧞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禆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以为督愚谓营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谘之必能使行阵和穆优劣得所也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茍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勤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当将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之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泣涕不知所云
  诸葛亮再出师表三国志
  先帝深虑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当知臣伐贼才弱敌强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髣髴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偪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任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毎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夀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千馀人皆数十年之内所紏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蚤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侯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论佛骨表韩愈
  伏以佛者外国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夀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夀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材识不远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尝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逓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茍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宜令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徐州贺河平表苏轼
  圣谟独运天眷莫违庶邦子来民罔告病万杵雷动役不逾时遂消东北莫大之忧然后麦禾可得而食人无后患喜若再生伏以大河为灾历世所病禹治兖州之野十有三载乃同汉筑宣房之宫二十馀年而定未有収狂澜于既溃复故道于将堙俛仰而成神速若此恭惟皇帝陛下至仁博施神智无方达四聪以来众言广大孝以安宗庙水当润下河不溢流属岁久之无虞故患生于所忽方其决也本吏失其防而非天意及其复也盖天助有徳而非人功振古所亡溥天同庆维丰沛之大泽实汴泗之所钟伊昔横流凛孤城之若块迨兹平定蔚秋稼以如云害既广则利多忧独深而喜倍虽官守有限不获趋外庭以称觞而民意所同亦能抒下情而作颂
  贺南郊礼毕肆赦第一表王安石
  精意上昭神灵底豫茂恩旁畅夷夏接和臣闻道以飨帝为难礼以配天为至有秩斯祜唯四表之欢心胡臭亶时匪九州之美味自古在昔若圣与仁厥遭昌辰乃暏熙事恭惟皇帝陛下迈种三徳敷奏九功率吁奉璋之众髦肇称奠璧之新礼庙笾致孝郊血告幽诚既格于穹旻福遂均于品庶振忧矜寡原宥眚灾第五玉以褒封善人是富发三钱而庆赐贱者不虚天其居歆人以呼舞臣夙叨宠奖亲值休成虽亡预于骏奔寔不胜于窃抃
  贺南郊礼毕肆赦第二表王安石
  精眀条达神眷顾而依怀膏泽川流人欢呼而蹈厉臣闻语孝之至莫大于配天议礼而轻不足以享帝能举釐事实归圣时恭惟皇帝陛下鸿化已昭康年屡应奔走笾豆有董正之治官洁丰粢盛有底慎之财赋礼成榖旦恩浃绵区虽洛诵之休明尚难譬称岂儿宽之浅讷能尽揄扬臣夙荷慈怜方婴衰瘵望九宾之绅笏独远句传狎百兽于山林犹知率舞
  贺驾幸太学表苏轼
  辇回原庙既崇广孝之风幄次儒宫复示右文之化礼行一日风动四方臣闻五学之临三代所共盖天子不敢自圣而盛徳必有达尊在汉永平始举是礼虽临雍拜老有先王之规而正坐自讲非人主之事岂如允哲退托不能奠爵复兴意默通于先圣横经问难言各尽于诸儒恭惟皇帝陛下文武宪邦聪明齐圣大度同符于艺祖至仁追配于昭陵故举旧章以兴盛节臣早尘法从久侍经帏永矣驰诚想闻合语于东序斐然作颂行观献馘于西戎
  请皇帝御正殿复常膳表王安石
  阳春生物偶霑泽之稍愆睿意恤民遽侧身而自抑德已修于消变数或系于非常当服彜仪用安群下恭惟皇帝陛下天仁博施神知曲成躬忘旰食之劳坐讲日新之政四时协序万物致和适当化养之辰宜得涵濡之泽少违常候深轸清衷退师氏之正朝约大官之盛馔仰窥谦徳志在闵民然而异国来朝当即法宫之位诞辰入庆合陈燕俎之珍事有所先礼难偏废伏愿仰回渊听俯徇舆情夙御九筵之居并羞十阁之具上以全于国体下以副于臣诚
  请皇帝御正殿复常膳第二表王安石
  时泽偶愆屡勤斋祷圣衷愈励曲尽焦劳将损已以召休因退次而贬食列朝剡奏尚阙嗣音在臣列之靡遑伏帝阍而再扣恭惟皇帝陛下体居离正徳禀乾刚期揉俗以致康尝纳隍而兴念七载于此继获丰穰一春而来或罹愆亢皇慈深轸群祀遍修恐狴犴乖则亲虑其囚愳黼黻美则躬变其服仍损内饔之举兼虚正宇之朝然而礼贵从宜事难泥古而况甫临诞节交举庆仪有列辟拜万年之觞有殊俗修两朝之好茍亏彛制难副群情伏望少屈渊衷特从诚恳天临广厦日御常珍亲事法宫廓宣于政治惟辟玉食昭示于等威仰以慰两宫之慈俯以安群下之望
  李密陈情表晋书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亡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亡期功彊近之亲内亡应门五尺之童㷀㷀独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亡主辞不赴会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茍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㧞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亡祖母亡以至今日祖母亡臣亡以终馀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卒保馀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乞罢政事表欧阳修
  臣闻士之行已所重者始终之不渝臣之事君所难者进退而合理茍亡大过善退其身昔之为臣全此者少臣顷侍先帝屡陈斯言今之恳诚盖迫于此伏念臣识不足以通今古材不足以语经纶达逄盛际之休明早自诸生而㧞擢方其与儒学文章之选居言语侍从之流每蒙过奖于群公常愧虚名之浮实暨晚叨于重任益可谓于得时何尝敢伤一士之贤岂不乐得天下之誉而动皆臣忌毁必臣归人之爱憎不应遽异臣之本末亦岂顿殊盖以处非所宜用过其量惟是要权之地不胜指目之多周防所以履危而简疏自任委曲所以从众而拙直难移宜其举足则蹈祸之机以身为敛怨之府复盘桓而不去遂谤议以交兴谗说震惊舆情共愤皇明洞照圣断不疑孤臣获雪于至冤四海共忻于新政至于赖天地保全之力脱风波险陷之危使臣散发林丘幅巾衡巷以此没地犹为幸民况乎拥盖垂䄡其荣可喜抚民求瘼所寄非轻茍可效于勤劳亦宁分于内外伏惟皇帝陛下曲回天造俯察愚衷许臣解剧繁处之闲僻物还其分庶获遂于安全心匪无知岂敢忘于报效
  乞罢政事第二表王安石
  私怀恳至已具布闻圣训丁宁未蒙闻纳敢冒崇高之听再输愊悃之情臣闻任贤之方要其有用陈力之义止于不能茍弗集于事功且重罹于疹疾岂容叨据以累明扬伏念臣猥以孤生亲逢盛世昧于量巳志欲补于休明失在信书事浸成于迂阔每烦众论上慁圣聪久知素愿之难谐继以积痾而自困辞而去位庶逃窃食之诛勉以就功重荷包荒之徳虽贪顺命终愳妨功伏惟皇帝陛下闳度并容大明俯烛特垂矜允俾遂退藏如此则孤进之身获全生于末路具瞻之地得改命于时材
  亳州乞致仕第二表欧阳修
  臣近贡封章乞还官政伏奉诏答未赐允俞退自省循奚胜殒越臣闻神功不宰而万物得以曲成者惟各从其欲天鉴孔昭而一言可以感动者在能致其诚敢倾虔至之心再黩高明之听伏念臣本以一介之贱叨尘二府之联知直道以事君每师心而自信然而既乏捐躯之效又无先觉之明用之已过其分而曾不自量毁者不堪其辱而莫知引去幸赖乾坤之再造得逃陥阱之危机仍许避于要权俾退安于晚节今乃苦于衰病莫自支持顾难冒于宠荣始欲収于骸骨敢期圣念过轸天慈谓虽迫于桑榆未忍弃于草莾窃以古今之制沿袭不同盖由两汉而来虽处三公之贵每上还于印绶多自驾于车辕朝去朝廷暮归田里一辞高爵遂列编民岂如至治之朝深笃爱贤之意每示隆恩之典以劝知止之人故虽有还政之名而仍享终身之禄固已不类昔时之士无殊居位之荣然则在臣素心虽窃退休之志迹臣所乞尚虞侥幸之讥伏望皇帝陛下恻以深仁矜其至恳俾解方州之任遂归环堵之居固将优游垂尽之年涵泳太平之乐惟辛勤白首迄亡一善之称孤负明时莫报三朝之徳此为惭恨何可胜陈
  蔡州乞致仕第二表欧阳修
  睿训丁宁曲加慰谕愚衷恳迫尚敢凟烦将再干于冕旒宜先伏于砧锧伏念臣世惟寒陋少苦奇屯识不达于古今学仅知于章句名浮于实用之始见于无能器小易盈过则不胜于几覆徒以早际千龄之亨会误蒙三圣之奖知宠荣既溢其涯忧患亦随而至禀生素弱顾身未老而先衰大道甚夷嗟力不前而难强每念恩私之莫报兼之疾病以交攻爰于守亳之初遂决窜漳之计逮此三迁于岁律又更两易于州符而犬马巳疲理亡复壮田庐甚迩今也其时是敢更殚蝼蚁之诚仰冀乾坤之造况今时不乏士物咸遂生凫雁去来固不为于多少鸢鱼上下皆自适于飞潜茍遂乞于残骸庶少偿其夙志伏望皇帝陛下哀怜旧物懚恻至仁察其有素非伪之诚成其识分知止之节曲从其欲赐报曰俞俾其解组官庭还车故里披裘散发逍遥垂尽之年凿井耕田歌咏太平之乐其为荣幸曷可胜陈
  蔡州乞致仕第三表欧阳修
  恩深煦妪感极涕洟虽情有迫于危心不知自止而辞已穷于累牍几至亡言惟以至诚期于必达自乞怜于君父不复讯于蓍龟伏念臣家世单平性姿中下少从宦学本免饥寒不自意于遭逢遂进阶于华显然而群材方茂蒲柳未秋而早衰众骏并驰驽骀中道而先乏而况荷难胜之任用窃逾分之宠荣风波忧畏而虑以深疾病侵凌而老亦至故自辞于机政即愿谢于轩裳蒙上圣之至仁念三朝之旧物每曲烦于训谕久未忍于弃捐窃惟臣知事君必本忠信言不顾行是为罔欺而臣口日诵于田庐身坐贪于禄利可畏至公之议何施有䩄之颜每自省循莫遑启处是敢罔避再三之烦凟犹希万一之矜从伏望皇帝陛下特轸天慈俯回睿听察前言之可复盖屡请者有年哀下愚之不移俾卒成于素志徇其所欲乞以残骸臣若得上还印绶于有司自架柴车而即路晚节知亡于大过没身永荷于鸿私
  乞退第一表王安石
  臣忠于为国故进而能致其身君恕以及人故病则闵劳以事此今昔共由之通义实上下相与之至情敢触冒昧之诛冀蒙哀矜之听臣受才鄙劣遭运休明陈愚或会于圣心承乏遂尸于宰事谋谟浅拙谩不见其有成操行陵夷又或几于亡耻久宜辞位尚茍贪恩岂图养拙以乖方重以瞀昏而废务粗尝陈列未获矜从黾勉以来浸淫遂剧大惧典司之旷上烦程督之严伏惟陛下询事考言循名责实或辍夜分之寐常临日昃之朝万方黎献之多各皆祗辟三事大夫之守岂可瘝官仰冀高明俯昭悃愊念其服劳之久愍其撄瘵之深及未干𫓧钺之时令遂解机衡之任岂特少安于私义兹惟毕协于师虞
  乞退第三表王安石
  圣恩所及有隆天重地之施私义未安有深渊薄冰之愳窃惟成汤高宗之世有若伊尹傅说之臣其道则格于帝而无疑其政则加乎民而有变后惟时又相亦有终迨乎中世之陵夷非复古人之髣髴忠或不足以取信而事事至于自明义或不足以胜奸而人人与之为敌以此乘权而久处孰能持禄以少安此臣之虑危于居宠之时而昧死有均劳之乞况于抱病浸以瘝官伏惟陛下道与日跻德侔乾覆哀一夫之失所乐万物之皆昌矧夫眷遇之优既已勤劬之久宜蒙善贷使获曲全赐其疲贱之身假以安闲之地则敝车无用犹可具于劳薪弃席未忘或再施于华幄
  谢明堂覃恩转官表欧阳修
  天地号令风雷鼔行一气所均万物咸被遂容侥幸亦与褒升伏念臣材不逮人识非虑远徒有事君之节未知报国之方冒宠贪荣已逾其量见利临得曽不知惭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舜聪明禹汤勤俭修前王之旷典述先志以继成昭致精禋躬临路寝膺受上天之多福推与万方而不私臣于此时限以官守讲仪制礼不预议郎博士之流助祭陪祠不在诸侯方物之列既乏一言之献又亡执事之劳徒随翟阍共享馀赐普天率土难异众以独辞蹐厚跼高但抚躬而无措
  谢朱炎传圣旨令视事表王安石
  使旨遄臻训词俯逮敢图衰疾尚悮眷存伏念臣曲荷搜扬久孤付属有能必献未尝择事而辞难无力可陈乃始吁天而求佚然方焦思有为之日以此怀恩未报之身茍营燕安岂免惭悸伏蒙皇帝陛下人惟求旧义不忘遐乃因乘诏赋命之臣更喻推毂授方之意踦履亡用诚弗忍于弃捐朽株匪材尚奚胜于器使永惟奖励徒誓糜捐
  谢复龙图阁直学士表欧阳修
  恩还旧职事雪前诬感极心惊涕随言出臣伏见前世材贤之士身结主知勋徳之臣功施王室然尚或一遭谤毁欲辨亡由少忤要权其祸不测顾如臣者何足道哉臣材不迨于中人功无益于当世用之未见有效去之无足可思矧罔极之谗交兴而并进易危之迹何恃而不颠而圣心不忘恩意特至辨罔欺于暧昧沮仇嫉于众多虽暂居谴谪之中而屡被升迁之渥今又特蒙甄录牵复宠名以臣之愚岂比前人而独异推其所幸盖由圣主之亲逢谓宜如何可以论报再念臣禀生孤拙本乏艺能徒因学古之勤粗识事君之节茍临危效命尚当不顾以奋身况为善亡伤何惮竭忠而报国誓期尽瘁少答高明
  谢宣召入翰林表欧阳修
  使车入里君命在门闾巷惊传岂识朝廷之故事缙绅竦叹以为儒者之至荣在臣之愚何以堪此窃以文章之任自古非轻待遇宠荣至有私人之目询谋献纳因加内相之名恩既异于常伦人愈难于称职伏念臣器非宏远识匪该明学不通古今之宜材不适方圆之用久叨尘于侍从曽莫著于劳能而自出守外藩近遭家祸茍存馀喘复齿周行风波流落者十年天日再瞻于双阙进对之际已萧飒于霜毛慰劳有加赐悯怜于玉色形神若此志意可知身巳分于早衰心敢蒙于希进加以覉危之迹仇嫉交攻进退动系于群言议论多烦于睿听虽覆载之造每赐保全而孤蹇偷安常思引去伏蒙皇帝陛下俯怜旧物曲轸宸慈因内署之阙员俾备官而承乏臣敢不勉寻旧学益励前修感遗簪未弃之仁竭驽马已疲之力庶伸薄效少答鸿恩
  谢宣召入院表苏轼
  诏语春温再命而偻使华天降一节以趋在故事以尝闻岂平生之敢望省循非称愧汗交深窃以视草之官自唐为盛虽职亲事秘号为北门学士之荣而禄薄地寒至有京兆掾曹之请岂如圣代一振儒风非徒好爵之縻兼享大亨之养玉堂赐篆仰淳化之弥文宝带重金佩元丰之新渥既厚其礼愈难其人而臣以空踈冗散之材衰病流离之后生还万里坐阅三迁不绿左右之容躐处贤豪之上此盖伏遇皇帝陛下生资文武天祚圣神虽亮阴不言尚隐高宗之德而访落求助已启成王之心首择辅臣次求法从知人材之难得采虚名而用臣敢不益励初心力图后效才不逮古虽惭内相之名志常在民庶免私人之诮
  谢除侍读表苏轼
  北门视草已叨儒者之极荣西学上贤复玷侍臣之高选省循非称愧汗交怀窃惟讲读之臣止以言语为职考功课吏亡殿最之可书陈善闭邪有膏泽之潜润岂臣愚陋亦所克堪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忧思深长徳业久大受先帝投艰之托为神孙经远之谋故选左右前后之人罔非吉士使知兴亡治乱之效莫若多闻谓臣虽无大过人之才知臣粗有不欺君之实故使朝夕与于讨论奉永日之清闲未知所报毕微生于尽瘁终致此心
  谢复官提举玉局观表苏轼
  七年远谪不意自全万里生还适有天幸骤从缧绁复齿缙绅伏念臣才不逮人性多忤物刚褊自用可谓小忠猖狂妄行乃蹈大难皆臣自取不敢怨尤会真人之勃兴与万物而更始而臣独在幽远最为冥顽迨兹起废之初倍费生成之力终蒙记录不遂弃捐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正位龙飞对时虎变神武不杀孰非受命之符清净无为坐获销兵之福聪明不作邪正自分使臣得同草木之微共霑雷雨之泽臣敢不益坚素守深念往愆没齿何求不厌饭蔬之陋盖棺未已犹怀结草之忠
  南京留守谢上表欧阳修
  守宫钥之谨严敢忘夙夜布政条之纎悉上副忧勤寄任非堪兢营并集伏念臣赋材庸薄禀数奇屯毁誉交兴两尝过实宠荣逾分动辄招尤念报效之未伸敢不竭忠而尽瘁因风波之可畏则思远去以深藏迨此六年外更三守学偷安而杜口负素志以愧心朽质易衰已凋零于齿发良时难得尚希慕于功名岂谓皇慈未捐旧物擢从支郡委以名都惟此别京旧当孔道簿领少勤于职事厨传取悦于路人茍循俗吏之所为虽能免过非有古人之大节未足报君
  亳州谢上表欧阳修
  贰政非才虽获奉身而退分符善地犹怀窃禄之惭祗荷宠灵惟知战惧伏念臣章句腐儒之学也岂足经邦斗筲小器之量也宁堪大用而叨尘二府首尾八年荷三朝之误知罄一心而尽瘁若乃枢机宜慎而见事辄言陷阱当前而横身不避窃寻前载未有能全怨出仇家构为死祸造谤于下者初若含沙之射影但期阴以中人宣言于廷者遂肆鸣枭之恶音孰不闻而掩耳赖圣人之在上廓日月之至明悉究罔诬遂投谗贼再念臣性实甚愚而踈于接物事多轻信而待以至诚如彼匪人失于泛爱平居握手惟期道义之交延誉当朝常丐齿牙之论而未干荐襧之墨已弯射羿之弓知士其难世必以臣为戒常情共恶人将不食其馀而臣与游既昧于择贤在满不思于将覆自贻祸衅几至颠𬯀上烦睿圣之保全得完名节于终始洎恳辞于重任尤深恻于皇慈虽避宠辞隆仅能去位而清资显秩愈更叨荣莫逃徼幸之讥实负心颜之䩄斯盖伏遇皇帝陛下乾坤大度尧舜至仁察臣自取于怨仇本由孤直悯臣力难于勉彊盖迫衰残既获免于非辜仍曲从于私欲遂同万物俾无失所之嗟未尽馀生敢忘必报之效
  谢男雱除中允说书表王安石
  恩骤加于私室多所超逾事或累于公朝诚难冒昧仰烦睿训曲喻至怀永惟眷奖之殊寔重兢惭之至伏念臣首叨召节得侍词林随被赞书使陪经幄稍更岁月莫补㳙埃窃观上智之日跻内讼浅闻而知困况如贱息厥有童心尚迷钻仰之方岂称招延之礼恕已量主非敢以私而自嫌为官择人顾虽成命而宜改辄布可辞之义上干难犯之威伏惟皇帝陛下屈体优容垂精宠答谓大人照临之道广当养以蒙意小夫诵说之智专遽忘其贱褒称备厚训饬加严揣实未安寄颜有恧重念自古君臣之相与未有如臣父子之所遭盖当用儒之时尤难讲艺之职典谟方御实参备于讨论诰誓未终已继叨于奖擢获世官于闾巷嗣家学于朝廷自非忘躯何以报国知人而官以哲慨已误于明扬委质而教之忠誓永肩于素守
  谢元丰元年历日表曾巩
  一远阙庭十移星历顾雕零于齿发亡报补于毫分伏惟皇帝陛下叙大禹之九畴齐有虞之七政阴阳寒暑罔不若时草木昆虫举皆遂性循用颁正之典宠诒分土之官臣幸备守藩预闻告朔去亲方远巳惊岁月之新许国虽坚更叹功名之晚惟体在民之意庶禆及物之仁
  谢赐汉书表欧阳修
  俯躬承命拭目生辉窃以右文兴化乃致治之所先著录藏书须太平而大备惟汉室上继三代之统而班史自成一家之书文或舛讹盖其传之已久诏加刊定俾后学之无疑一新方册之文増焕秘书之府而奏篇之始方经衡石之程赐本之荣惟及钧枢之近敢期孤外特与恩颁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曲轸睿慈俯矜旧物谓其尝与臣邻之列不忍遽遗怜其自喜文字之间俾之娱老然臣两目昏眊虽嗟执卷之已艰十袭珍藏但誓传家而冰宝
  谢赐对衣金带马表苏轼
  服章在笥贲及衰残衘勒过庭喜先徒御伏以物生有待天地亡穷草木何知冒庆云之渥采鱼鰕至陋借沧海之荣光虽若可观终非其有妻孥相顾惊屡致于匪颁道路窃窥或反増于指目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聪明齐圣陈锡载周含垢匿瑕而察于求贤卑宫菲食而侈于养士士岂轻于千里念非其人言有重于兼金当思所报
  谢赐对衣鞍马表王安石
  出大庭之显服束以精镠引内厩之名驹传之错采隆恩所逮朽质知荣窃念臣弱力浅闻久忧积疹中预从官之选外分守将之权仅免谴诃更蒙收召论思润色曽莫效于微劳衣被服乘乃前叨于异数此盖伏遇皇帝陛下𬪩于庆赏详在招延因示眷怀使知奋励誓竭愚忠之报冀无虚授之嫌
  谢擅止散青苗钱放罪表欧阳修
  有罪必诛是为彜典原情以恕特出深仁闻命惊惭省躬涕泗伏念臣以一介之微贱荷三圣之奖知宠禄既丰初亡报效筋骸巳惫尚此迟徊曲蒙大度之并容误委一方之寄任职当抚俗责在分忧方兹旰昃之劳心岂敢因循而避事昨遇国家新建官司而主计大商财利以均通分命出使之车交驰于郡县悉发旧藏之镪取息于农氓而臣方久苦于昏衰初莫详其利害既已大諠于物议始知不便于人情亦尝略陈众弊之三冀补万分之一属再当于班给顾已逼于会期虽具奏陈乃先擅止据兹专妄合被谴呵岂谓伏蒙皇帝陛下深轸睿慈俯矜朴拙免从吏议特贷刑章夫何艸木之微曲被乾坤之施臣敢不益思祗畏更励操修戒小人之遂非希君子之改过冀图薄效少答鸿私
  谢失觉察妖贼放罪表苏轼
  盗发所临守臣固当重责罪疑则赦圣主所以广恩自惊废逐之馀犹在愍怜之数伏念臣早蒙殊遇擢领大邦上不能以道化民达忠孝于所部下不能以刑齐物消奸冗于未萌致使妄庸敢图僣逆原其不职夫岂胜诛况兹沟渎之中重遇雷霆之谴无官可削抚已知危至于捕斩群盗之功乃是邻近一夫之力靖言其始偶出于臣虽为国督奸常怀此志而因人成事岂足言劳勉自列于涓埃庶少宽于斧钺岂谓荡然之泽许以勿推収惊魄于散亡假馀生之晷刻退思所自为幸何多此盖伏遇皇帝陛下舞虞舜之干示人不杀祝成汤之网与物求生其间用刑本不得巳稍有可赦无不从宽务在考实而原情何尝记过而忘善益悟向时之所坐皆是微臣之自贻感愧终身论报无地布衣蔬食或未死于饥寒石心木肠誓不忘于忠义
  杭州谢放罪表苏轼
  臣近以法外刺配本州百姓颜益二人上章待罪奉圣旨特放罪者职在承宣当遵三尺之约束事关利害辄从一切之便宜曲荷天慈不从吏议伏念臣早缘刚拙屡致忧虞用之朝廷则逆耳之蠢形于言施之郡县则疾恶之心见于政虽知难每以为戒而临事不能自回茍非日月之明肝胆必照则臣岂惟获罪于今日久已见倾于众言恭惟皇帝陛下濬哲生知清明旁逹委任群下退托于不能爱养成材惟恐其有过知臣欲去一方之积弊须除二猾以示民特屈宪章以全器使臣敢不省循过咎祗服简书眷此善良自不犯于汉法时有贷舍用益广于尧仁
  谢太皇太后表苏轼
  乱群之诛不请而决盖恩威之亡素致奸猾之敢行方俟谴呵岂期宽宥伏以法吏网密盖出于近年守臣权轻无甚于今日观祖宗信任之意以州郡责成于人不择师帅之良但知绳墨之驭若平居仅能守法则缓急何以使民顾臣不才难以议此恭惟太皇太后陛下宽仁从众信顺得天推一身之至公纳万方于无罪而臣始终被遇中外蒙恩谓事有专而合宜情无他而可恕故加贷舍以示宠绥朝廷之明粗以臣为可信吏民自服当不令而率从












  文编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
  明 唐顺之 编
  魏相条国家便宜奏汉书
  臣闻明主在上贤辅在下则君安虞而民和睦臣相幸得备位不能奉明法广教化理四方以宣圣徳民多背本趋末或有饥寒之色为陛下之忧臣相罪当万死臣相知能浅薄不明国家大体时用之宜惟民终始未得所繇窃伏观先帝圣徳仁恩之厚勤劳天下垂意黎庶忧水旱之灾为民贫穷发仓廪振乏馁遣谏大夫博士巡行天下察风俗举贤良平冤狱冠盖交道省诸用宽租赋弛山泽陂池禁秣马酤酒贮积所以周急继困慰安元元便利百姓之道甚备臣相不能悉陈昧死奏故事诏书凡二十三事臣谨案王法必本于农而务积聚量入制用以备凶灾亡六年之畜尚谓之急元鼎三年平原渤海太山东郡溥被灾害民饥死于道路二千石不豫虑其难使至于此赖明诏振救乃得蒙更生今岁不登谷暴腾踊临秋収敛犹有乏者至春恐甚亡以相恤西羌未平师旅在外兵革相乘臣窃寒心宜蚤图其备唯陛下留神元元帅繇先帝盛德以抚海内
  赵充国上屯田奏一汉书
  臣闻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举得于外则福生于内不可不慎臣所将吏士马牛食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藳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难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变相因并起为明主忧诚非素定庙胜之策且羌虏易以计破难用兵碎也故臣愚以为击之不便计度临羌东至浩亹羌虏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垦可二千顷以上其间邮亭多坏败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万馀枚皆在水次愿罢骑兵留弛刑应募及淮阳汝南步兵与吏士私从者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盐三百八斛分屯要害处冰解漕下缮乡亭浚沟渠治湟狭以西道桥七十所令可至鲜水左右田事出赋人二十亩至四月草生发郡骑及属国胡骑伉健各千倅马什二就草为田者游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积畜省大费令大司农所转谷至者足支万人一岁食谨上田处及器用簿惟陛下裁许
  赵充国上屯田奏二汉书
  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蛮夷习俗虽殊于礼义之国然其欲避害就利爱亲戚畏死亡一也今虏亡其美地荐草荐草稠草也愁于寄托远遁骨肉心离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师罢兵万人留田顺天时因地利以待可胜之敌虽未即伏辜兵决可期月而望羌虏瓦解前后降者万七百馀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辈此坐支解羌虏之具也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吏士万人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徳并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虏令不得归肥饶之地贫破其众以成羌虏相畔之渐二也居民得并田作不失农业三也军马一月之食度支甲士一岁罢骑兵以省大费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谷至临羌以视羌虏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五也以闲暇时下所伐材缮治邮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不出令反畔之虏窜于风寒之地离霜露疾疫瘃堕之患坐得必胜之道七也亡经阻远追死伤之害八也内不损威武之重外不令虏得乘间之埶九也又亡惊动河南大开小开使生他变之忧十也治湟狭中道桥令可至鲜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从枕席上过师十一也大费既省徭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国材下犬马齿衰不识长策惟明诏博详公卿议臣采择
  赵充国上屯田奏三汉书
  臣闻兵以计为本故多筭胜少筭先零羌精兵今馀不过七八千人失地远客分散饥冻䍐开莫须又颇暴略其羸弱畜产畔还者不绝皆闻天子明令相捕斩之赏臣愚以为虏破坏可日月冀远在来春故曰兵决可期月而望窃见北边自炖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馀里乘塞列隧有吏卒数千人虏数大众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万人屯田地埶平易多高山远望之便部曲相保为堑垒木樵与谯同谓高楼望敌校聨不绝便兵弩饬斗具㷭火幸通埶及并力以逸待劳兵之利者也臣愚以为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御之备骑兵虽罢虏见万人留田为必禽之具其土崩归徳宜不久矣从今尽三月虏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于它种中远涉河山而来为寇又见屯田之士精兵万人终不敢复将其累重还归故地是臣之愚计所以度虏且必瓦解其处不战而自破之策也至于虏小寇盗时杀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臣闻战不必胜不茍接刃攻不必取不茍劳众诚令兵出虽不能灭先零亶能令虏绝不为小寇则出兵可也即今同是而释坐胜之道从乘危之埶往终不见利空内自罢敝贬重而自损非所以视蛮夷也又大兵一出还不可复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徭役复发也且匈奴不可不备乌桓不可不忧今久转运烦费倾我不虞之用以赡一隅臣愚以为不便校尉临众幸得承威德奉厚币抚循众羌谕以明诏宜皆乡风虽其前辞尝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窃自惟念奉诏出塞引军远击穷天子之精兵散车甲于山埜虽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而亡后咎馀责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奋精兵讨不义久留天诛罪当万死陛下宽仁未忍加诛令臣数得孰计愚臣伏计孰甚不敢避斧钺之诛昧死陈愚惟陛下省察
  刘向上星孛等奏汉书
  臣闻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傲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纣诗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亦言汤以桀为戒也圣帝明王常以败乱自戒不讳废兴故臣敢极陈其愚惟陛下留神察焉谨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襄公尤数率三岁五月有奇而一食汉兴讫竟宁孝景帝尤数率三岁一月而一食臣向尝数言日当食今连三年比食自建始以来二十岁间而八食率二岁六月而一发古今罕有异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缓急而圣人所以断疑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昔孔子对鲁哀公并言夏桀殷纣暴虐天下故历失则摄提失方孟陬亡纪此皆易姓之变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时日月薄食山陵沦亡辰星出于四孟太白经天而行亡云而雷枉矢夜光荧惑袭月㜸火烧宫埜禽戏廷都门内崩长人见临洮石陨于东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观孔子之言考暴秦之异天命信可畏也及项籍之败亦孛大角汉之入秦五星聚于东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时有雨血日食于冲灭光星见之异孝昭时有泰山卧石自立上林僵柳复起大星如月西行众星随之此为特异孝宣兴起之表天狗夹汉而西久阴不雨者二十馀日昌邑不终之异也皆著于汉纪观秦汉之易世览惠昭之亡后察昌邑之不终视孝宣之绍起天之去就岂不昭昭然㢤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变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复风之报神明之应应若景向世所同闻也幸得托末属诚见陛下宽明之徳冀销大异而兴高宗成王之声以崇刘氏故豤豤数奸死亡之诛今日食尤屡星孛东井摄提炎及紫宫有识长老莫不震动此变之大者也其事难一二记故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以设卦指爻而复说义书曰伻来以图天文难以相晓臣虽图上犹须口说然后可知愿赐清燕之间指图陈状
  王尊劾丞相衡等奏汉书
  丞相衡御史大夫谭位三公典五常九徳以总方略壹统类广教化美风俗为职知中书谒者令显等专权擅埶大作威福纵恣不制亡所畏忌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怀邪迷国亡大臣辅政之义皆不道在赦令前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卑君尊臣非所宜称失大臣体又正月行幸曲台临飨罢卫士衡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殿门下衡南乡赏等西乡衡更为赏布东乡席起立延赏坐私语如食顷衡知行临百官共职万众会聚而设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为小惠于公门之下动不中礼乱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问行起居还言漏上十四刻行临到衡安坐不变色改容亡怵惕肃敬之心骄慢不谨皆不敬
  御史中丞众等劾薛况奏汉书
  况朝臣父故宰相再封列侯不相敕丞佐而骨肉相疑疑咸受修言以谤毁宣咸所言皆宣行迹众人所共见公家所宜闻况知咸给事中恐为司隶举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宫阙要遮创戮近臣于大道人众中欲以鬲塞聪明杜绝论议之端桀黠亡所畏忌万众讙哗流闻四方不与凡民忿怒争斗者同臣闻敬近臣为近主也礼公门式路马君畜产且犹敬之春秋之义意恶功遂不免于诛上浸之源不可畏也况首为恶明手伤功意俱恶皆大不敬明当以重论及况皆弃市
  㳙勲论丞相宣奏汉书
  春秋之义王人微者序乎诸侯之上尊王命也臣幸得奉使以督察公卿以下为职今丞相宣请遣掾史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甚悖逆顺之理宣本不师受经术因事以立奸威案浩商所犯一家之祸耳而宣欲专权作威乃害于国不可之大者愿下中朝特进列侯将军以下正国法度
  翟方进劾㳙勲奏汉书
  臣闻国家之兴尊尊而敬长爵位上下之礼王道纲纪春秋之义尊上公谓之宰海内亡不统焉丞相进见圣主御坐为起在舆为下群臣宜皆承顺圣化以视四方勲吏二千石幸得奉使不遵礼仪轻谩宰相贱易上卿而又诎节失度邪讇亡常色厉内荏堕国体乱朝廷之序不宜处位臣请下丞相免勲
  翟方进劾陈咸等奏汉书
  立素行积为不善众人所共知邪臣自结附托为党庶㡬立与政事欲获其利今立斥逐就国所交结尤著者不宜备大臣为郡守案后将军朱博钜鹿太守孙闳故光禄大夫陈咸与立交通厚善相与为腹心有背公死党之信欲相攀援死而后已皆内有不仁之性而外有隽材过绝于人勇猛果敢处事不疑所居皆尚残贼酷虐苛刻惨毒以立威而亡纎介爱利之风天下所共知愚者犹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国之患也此三人皆内怀奸猾国之所患而深相与结信于贵戚奸臣此国家大忧大臣所宜没身而争也昔季孙行父有言曰见有善于君者爱之若孝子之养父母也见不善者诛之若鹰鹯之逐鸟爵也翅翼虽伤不避也贵戚彊党之众诚难犯犯之众敌并怨善恶相冒臣幸得备宰相不敢不尽死请免博闳咸归故乡以销奸雄之党绝群邪之望
  陈崇劾陈遵奏汉书
  遵兄弟幸得蒙恩超等历位遵爵列侯备郡守级州牧奉使皆以举直察枉宣扬圣化为职不正身自慎始遵初除乘藩车入闾巷过寡妇左阿君置酒歌讴遵起舞跳梁顿仆坐上暮因留宿为侍婢扶卧遵知饮酒饫宴有节礼不入寡妇之门而湛酒溷肴乱男女之别轻辱爵位羞污印韨恶不可忍闻臣请皆免
  毋将隆収还武库兵器奏汉书
  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养共养劳赐一出少府盖不以本藏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汉家边吏职在距寇亦赐武库兵皆任其事然后蒙之春秋之谊家不藏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民力分于㺯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僣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収还武库
  贾让论治河奏汉书
  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埶所不及大川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为污泽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道善为民者宣之使言盖堤防之作近起战国壅防百川各以自利齐与赵魏以河为竟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东抵齐堤则西汎赵魏赵魏亦为堤去河二十五里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时至而去则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亡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时至漂没则更起堤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泽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堤防狭者去水数百步远者数里近黎阳南故大金堤从河西西北行至西山南头乃折东与东山相属民居金堤东为庐舎往十馀岁更起堤从东山南头直南与故大堤会又内黄界中有泽方数十里环之有堤往十馀岁太守以赋民民今起庐舎其中此臣亲所见者也东郡白马故大堤亦复数重民皆居其间从黎阳北尽魏界故大堤去河远者数十里内亦数重此皆前世所排也河从河内北至黎阳为石堤激使东抵东郡平刚又为石堤使西北抵黎阳观下又为石堤使东北抵东郡津北又为石堤使西北抵魏郡昭阳又为石堤激使东北百馀里间河再西三东迫厄如此不得安息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东薄金堤埶不能远泛滥期月自定难者将曰若如此败坏城郭田庐冡墓以万数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阙析底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濒河十郡治堤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亡数如出数年治河之费以业所徙之民遵古圣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处其所而不相奸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㢤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亡患故谓之上策若乃多穿漕渠于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杀水怒虽非圣人法然亦救败术也难者将曰河水高于平地岁增堤防犹尚决溢不可以开渠臣窃按视遮害亭西十八里至淇水口乃有金堤高一丈自是东地稍下堤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往五六岁河水大盛增丈七尺坏黎阳南郭门入至堤下水未逾堤二尺所从堤上北望河高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水留十三日堤溃二所吏民塞之臣循堤上行视水埶南七十馀里至淇口水适至堤半计出地上五尺所今可从淇口以东为石堤多张水门初元中遮害亭下河去堤足数十步至今四十馀岁适至堤足由是言之其地坚矣恐议者疑河大川难禁制荥阳漕渠足以卜之其水门但用木与土耳今据坚地作石堤埶必完安冀州渠首尽当卬此水门治渠非穿地也但为东方一堤北行三百馀里入漳水中其西因山足高地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则开东方下水门溉冀州水则开西方高门分河流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罢于救水半失作业水行地上凑润上彻民则病湿气木皆立枯卤不生谷决溢有败为鱼鳖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则盐卤下隰填淤加肥故种禾麦更为秔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转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濒河堤吏卒郡数千人伐买薪石之费岁数千万足以通渠成水门又民利其灌溉相率治渠虽劳不罢民田适治河堤亦成此诚富国安民兴利除害支数百岁故谓之中策若乃缮完故堤增卑倍薄劳费无已数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朱博复置御史大夫奏汉书
  帝王之道不必相袭各繇时务高皇帝以圣徳受命建立鸿业置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职相参总领百官上下相监临历载二百年天下安宁今更为大司空与丞相同位未获嘉祐故事选郡国守相高第为中二千石选中二千石为御史大夫任职者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圣徳重国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为丞相权轻非所以重国政也臣愚以为大司空官可罢复置御史大夫遵奉旧制臣愿尽力以御史大夫为百寮率
  朱博复刺史奏汉书
  汉家至徳溥大宇内万里立置郡县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国吏民安宁故事居部九岁举为守相其有异材功效著者辄登擢秩卑而赏厚咸劝功乐进前丞相方进奏罢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阙以高第补其中材则茍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奸宄不禁臣请罢州牧置刺史如故
  丙吉奏记霍光汉书
  将军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属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内忧惧欲亟闻嗣主发䘮之日以大谊立后所立非其人复以大谊废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庙群生之命在将军之一举窃伏听于众庶詧其所言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闻于民间也而遗诏所养武帝曾孙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时见其㓜小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详大议参以蓍龟岂宜褒显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决定大䇿天下幸甚







  文编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苏代遗燕王书国䇿
  齐伐宋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曰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名卑而权轻奉齐助之伐宋民劳而实费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雠强而国弱也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而足下行之将欲以除害取信于齐也而齐未加信于足下而忌燕也愈甚矣然则足下之事齐也失所为矣夫民劳而实费又亡尺寸之功破宋肥雠而世负其祸矣足下以宋加淮北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一齐也北夷方土百里加之以鲁卫此所谓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强而燕犹不能支也今乃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虽然臣闻智者之举事也转祸而为福因败而成功者也齐人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勾践栖于会稽而后残吴霸天下此皆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者也今王若欲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乎则莫如遥霸齐而厚尊之使之盟于周室尽焚天下之秦符约曰夫上计破秦其次长宾客秦秦挟宾客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以结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茍得穷齐不惮以一国都为功然而王何不使布衣之人以穷齐之说说秦谓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齐而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弗利而势为之者何也以不信秦王也今王何不使可以信者接収燕赵令泾阳君若高陵君先于燕赵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矣秦为西帝赵为中帝燕为北帝立为三帝而令诸侯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魏以攻齐曰必反宋地而归楚之淮北夫反宋地而归楚之淮北燕赵之所同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同愿也夫实得所利名得所愿则燕赵之弃齐也犹释敝躧今王之不收燕赵则齐霸必成矣诸侯戴齐而王独弗从也是国伐也诸侯戴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王不収燕赵名卑而国危王収燕赵名尊而国宁夫去尊宁而就卑危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说也必如刺心然则王何不务使智士以若此言说秦伐齐必矣夫取秦上交也伐齐正利也尊上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燕昭王善其书曰先人尝有德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雠仇于齐非苏氏莫可乃召苏氏复善待之与谋伐齐竟破齐闵王出走
  苏代约燕昭王书国䇿
  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苏代约燕王曰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则有功者秦之深雠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轻舟出于巴乘夏水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㦸韩氏太原卷下轵道道南阳封冀兼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彊弩在前铦㦸在后决荥口魏亡大梁决白马之口魏亡济阳决宿胥之口魏亡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以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齐据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亡道为木人以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远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㦸因以破宋为齐罪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人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无齐有秦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离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曰寡人固与韩且绝矣残均陵塞黾隘茍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黾隘为楚罪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已得讲于魏质公子延因犀首攻赵兵伤于离石遇败于马陵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已得讲于赵则劫魏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穰侯为和赢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曰以叶蔡适楚者曰以塞𫑡厄适齐者曰以宋必令其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母不能知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燕昭王不行苏代复重于燕燕反约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否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从约代厉皆以夀死名显诸侯
  枚乘奏吴王书汉书
  臣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土不过百里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諌则事亡遗策功流万世臣乘愿披腹心而效愚忠惟大王少加意念恻怛之心于臣乘言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县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马方骇鼓而惊之系方绝又重镇之系绝于天不可复结队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发能听忠臣之言百举必脱必若所欲为危于絫卵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反掌安于泰山今欲极天命之寿敝亡穷之乐究万乘之埶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絫卵之危走上天之难此愚臣之所大惑也人性有畏其景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迹逾多景愈疾不知就阴而止景灭迹绝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凔一人炊之百人扬之亡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不绝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而救火也养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杨叶百步百发百中杨叶之大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步之内耳比于臣乘未知操弓持矢也福生有基祸生有胎纳其基绝其胎祸自何来泰山之霤穿石单极之䋁断干水非石之钻索非木之锯渐靡便之然也夫铢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夫十围之木始生如蘖足可搔而绝手可擢而拔据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砻底厉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徳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大王熟计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邹阳谏吴王书汉书
  臣闻秦倚曲台之宫悬衡天下画地而人不犯兵加胡越至其晚节末路张耳陈胜连从兵之据以叩函谷咸阳遂危何则列郡不相亲万室不相救也今胡数涉北河之外上覆飞鸟下不见伏兔斗城不休救兵不至死者相随辇车相属转粟流输千里不绝何则彊赵责于河间六齐望于惠后城阳顾于卢博三淮南之心思坟墓大王不忧臣恐救兵之不专胡马遂进窥于邯郸越水长沙还舟青阳虽使梁并淮阳之兵下淮东越广陵以遏越人之粮汉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辅大国敌亦益进越亦益深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臣闻蛟龙襄首奋翼则浮云出游雾雨咸集圣王底节修徳则游谈之士归义思名今臣尽智毕议易精极虑则无国不可奸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然臣所以历数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恶臣国而乐吴民也窃高下风之行尤说大王之义故愿大王之亡忽察听其至臣闻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夫全赵之时武力鼎士袨服樷台之下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淮南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厉王之西也然则计议不得虽诸贲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愿大王审画而已始孝文皇帝据关入立寒心销志不明求衣自立天子之后使东牟朱虚东褒仪父之后深割婴儿王之壤子王梁代益以淮阳卒仆济北囚弟于雍者岂非象新垣平等哉今天子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关中变权易埶大臣难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新垣过计于朝则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矣高皇帝烧栈道灌章邯兵不留行収敝民之倦东驰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荆王以失其地此皆国家之不㡬者也愿大王熟察之
  邹阳狱中上梁王书汉书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义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臣熟察之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佯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毋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此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熟察少加怜焉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郤齐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亡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𫘝𫘨白圭显于中山人恶之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故女亡美恶入宫见妒士亡贤不肖入朝见嫉昔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雎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茍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于道路缪公委之以政𡩋戚饭牛车下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辨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子臧而彊威宣此二国岂拘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辞哉公听并观垂明当世故意合则秦越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雠敌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鲁宋之听则五霸不足侔而三王易为也是以圣王觉寤捐子之之心而不悦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何则欲善亡厌也夫晋文亲其雠彊霸诸侯齐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嘉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彊天下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而霸中国遂诛其身是以叔孙敖三去相而不悔于陵仲子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厚徳终与之穷达亡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而至前虽出隋珠和璧祗结怨而不见德有人先游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羸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辨怀龙逢比干之意而素亡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于当世之君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荆轲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归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拘挛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乎昭旷之道也今人主沈谄谀之辞牵帷廧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污义底厉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廖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文编卷十一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司马相如谏猎书汉书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戈矛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后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亡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亡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壶关三老上救太子书汉书
  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阴阳和调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室家之中子乃孝顺阴阳不和则万物夭伤而父子不和则室家丧亡故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于瞽叟孝已被谤伯奇放流骨肉至亲父子相疑何者积毁之所生也由是观之子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谬是以亲戚之路隔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愳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亡邪心诗曰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其罪固宜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辨士不敢说臣窃痛之臣闻子胥尽忠而忘其号比干尽仁而遗其身忠臣竭诚不顾𫓧钺之诛以陈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诗云取彼譛人投畀豺虎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阙下
  公乘兴讼王尊书汉书
  尊治京兆功效日著往者南山盗贼阻山横行剽劫良民杀奉法吏道路不通城门至以警戒步兵校尉使逐捕暴师露众旷日烦费不能禽制二卿坐黜群盗寖彊吏气伤沮流闻四方为国家忧当此之时有能捕斩不爱金爵重赏关内侯宽中使问所征故司隶校尉王尊捕群盗方略拜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尊尽节劳心夙夜思职卑体下士厉奔北之吏起沮伤之气二旬之间大党震坏渠率效首贼乱蠲除民反农业拊循贫弱鉏耘豪杰长安宿豪大猾东市贾萭城西萭章箭张禁酒赵放杜陵杨章等皆通邪结党挟养奸轨上干王法下乱吏治并兼役使侵渔小民为百姓豺狼更数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讨尊以正法案诛皆伏其辜奸邪销释吏民说服尊攘剧整乱诛暴禁邪皆前所希有名将所不及虽拜为真未有殊绝褒赏加于尊身今御史大夫奏尊伤害阴阳为国家忧亡承用诏书之意靖言庸违象恭滔天原其所以出御史丞杨辅故为尊书佐素行阴贼恶口不信好以刀笔陷人于法辅常醉过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颊兄子闳㧞刀欲刭之辅以故深怨疾毒欲伤害尊疑辅内怀怨恨外依公事建画为此议傅致奏文浸润加诬以复私怨昔白起为秦将东破韩魏南拔郢都应侯譛之赐死杜邮吴起为魏守西河而秦韩不敢犯谗人间焉斥逐奔楚秦听浸润以诛良将魏信谗言以逐贤守此皆偏听不聪失人之患也臣等窃痛伤尊修身洁已砥节守公刺讥不惮将相诛恶不避豪强诛不制之贼解国家之忧功著职修威信不废诚国家爪牙之吏折冲之臣今一旦亡辜制于仇人之手伤于诋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蒙棘木之听独掩怨雠之偏奏猥被共工之大恶亡所陈怨愬罪尊以京师废乱群盗并兴选贤征用起家为卿贼乱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废黜一尊之身三期之间乍贤乍佞岂不甚哉孔子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浸润之譛不行焉可谓明矣愿下公卿大夫博士议郎定尊素行夫人臣而伤害阴阳死诛之罪也靖言庸违放殛之刑也审如御史章尊乃当伏观阙之诛放于亡人之域不得茍免及任举尊者当获选举之辜不可但已即不如章饰文深诋以愬亡罪亦宜有诛以惩谗贼之口绝诈欺之路惟明主参详使白黑分别
  谷永等救刘辅书汉书
  臣闻明王垂宽容之听崇谏争之官广开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后百僚正位竭忠尽谋不惧后患朝廷无讇谀之士元首无失道之諐窃见谏大夫刘辅前以县令求见擢为谏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诡切至当圣心者故得拔至于此旬日之间収下袐狱臣等愚以为辅幸得托公族之亲在谏臣之列新从下士来未知朝廷体独触忌讳不足深过小罪宜隐忍而已如有大恶宜暴治理官与众共之昔赵简子杀其大夫鸣犊孔子临河而还今天心未豫灾异屡降水旱迭臻方当隆宽广问褒直尽下之时也而行惨急之诛于谏争之臣震惊群下失忠直心假令辅不坐直言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户晓同姓近臣本以言显其于治亲养忠之义诚不宜幽锢于掖庭狱公卿以下见陛下进用辅急而折伤之暴人有惧心精锐销耎莫敢尽节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听广德美之风臣等切深伤之惟陛下留神省察
  梅福论王氏书汉书
  臣闻箕子佯狂于殷而为周陈洪范叔孙通遁秦归汉制作仪品夫叔孙通非不忠也箕子非䟽其家而畔亲也不可为言也昔高祖纳善若不及从谏若转圜听言不求其能举功不考其素陈平起于亡命而为谋主韩信拔于行陈而建上将故天下之士云合归汉争进奇异知者竭其策愚者尽其虑勇士极其节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并天下之威是以举秦如鸿毛取楚若拾遗此高祖所以亡敌于天下也孝文皇帝起于代谷非有周召之师伊吕之佐也循高祖之法加以恭俭当此之时天下几平由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则治不循则乱何者秦为亡道削仲尼之迹灭周公之轨坏井田除五等礼废乐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武皇帝好忠谏说至言出爵不待廉茂庆赐不须显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厉志竭精以赴阙廷自衒鬻者不可胜数汉家得贤于此为盛使孝武皇帝听用其计升平可致于是积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縁间而起所以计虑不成而谋议泄者以众贤聚于本朝故其大臣埶陵不敢和从也方今布衣乃窥国家之隙见间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阳亡徒苏令之群蹈藉名都大郡求党与索随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轻量大臣亡所畏忌国家之权轻故匹夫欲与上争衡也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庙堂之议非草茅所当言也臣诚恐身涂埜草尸并卒伍故数上书求见辄报罢臣闻齐桓之时有以九九见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关自鬻缪公行霸繇余归徳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书求见者辄使诣尚书问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禄赐以一束之帛若此则天下之士发愤懑吐忠言嘉谋日闻于上天下条贯国家表里烂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广士民之数能言之类至众多也然其隽桀指世陈政言成文章质之先圣而不缪施之当世合时务若此者亦亡几人故爵禄束帛者天下之底石高祖kao所以厉世摩钝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则不然张诽谤之罔以为汉驱除倒持太阿授楚其柄故诚能勿失其柄天下虽有不顺莫敢触其锋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为汉世宗也今不循霸者之道乃欲以三代选举之法取当世之士犹察伯乐之图求骐骥于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弃陈平之过而获其谋晋文召天王齐桓用其雠亡益于时不顾逆顺此所谓霸道者也一色成体谓之醇白黒杂合谓之驳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绪犹以乡饮酒之礼理军市也今陛下既不纳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䳒鹊遭害则仁鸟增逝愚者蒙戮则知士深退间者愚民上疏多触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众自阳朔以来天下以言为讳朝廷尤甚群臣皆承顺上指莫有执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书陛下之所善试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资质忠直敢面引廷争孝元皇帝擢之以厉其臣而矫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恶恶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群臣皆知其非然不敢争天下以言为戒最国家之大患也愿陛下循高祖之轨杜亡秦之路数御十月之歌留意亡逸之戒除不急之法下亡讳之诏博览兼听谋及䟽贱令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且不急之法诽谤之微者也往者不可反来者犹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夺外戚之权日以益隆陛下不见其形愿察其景建始以来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灾亡与比数阴盛阳微金铁为飞此何景也汉兴以来社稷三危吕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亲亲之道全之为右当与之贤师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宠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骄逆至于夷灭此失亲亲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贤不能为子孙虑故权臣易世则危书曰毋若火始焰焰埶陵于君权隆于主然后防之亦亡及已
  鲍宣论丁傅董贤书汉书
  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复别于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臣未见也敦外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今世俗谓不智者为能谓智者为不能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请寄为奸群小日进国家空虚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盗贼并起吏为残贼岁增于前凡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彊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繇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鼔鸣男女遮迣六亡也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肻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茍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毫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奈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悦民服岂不难㢤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辨足以移众彊可用独立奸人之雄惑世尤剧者也宜以时罢退及外亲㓜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休就师傅急征故大司马傅喜使领外亲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经皆更博士位皆历三公智谋威信可与建教化图安危龚胜为司直郡国皆慎选举三辅委输官不敢为奸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徳者甚众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见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谏争之臣陛下茍欲自薄而厚恶臣天下犹不听也臣虽愚戅独不知多受禄赐美食大官广田宅厚妻子不与恶人结仇怨以安身邪诚迫于大义官以谏争为职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览五经之文原圣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呐钝于辞不胜惓惓尽死节而已
  鲍宣论董贤书汉书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养黎民即位以来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相惊恐今日食于三始诚可畏惧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陛下深内自责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征拜孔光为光禄大夫发觉孙宠息夫躬过恶免官遣就国众庶歙然莫不说喜天人同心人心说则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虷日连阴不雨此天有忧结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侍中驸马都尉董贤本亡葮莩之亲但以令色谀言自进赏赐亡度竭尽府藏并合三第尚以为小复壤暴室贤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将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赏赐上冡有会辄大官为供海内贡献当养一君今反尽之贤家岂天与民意邪天不可久负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解雠海内免遣就国収乘舆器物还之县官如此可以父子终其性命不者海内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孙宠息夫躬不宜居国可皆免以视天下复征何武师丹彭宣傅喜旷然使民易视以应天心建立大政以兴太平之端高门去省户数十步求见出入二年未省欲使海濒仄陋自通远矣愿赐数刻之闲极竭毣毣之思退入三泉死亡所恨
  师丹论封拜丁傅书汉书
  古者谅暗不言听于冡宰三年亡改于父之道前大行尸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亲属赫然皆贵宠封舅为阳安侯皇后尊号未定豫封父为孔乡侯出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诏书比下变动政事卒暴亡渐臣纵不能明陈大义复曾不能牢让爵位相随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过间者郡国多地动水出流杀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举错失中号令不定法度失理阴阳溷浊之应也臣伏惟人情无子年虽六七十犹博取而广求孝成皇帝深见天命烛知至徳以壮年克己立陛下为嗣先帝暴弃天下而陛下继体四海安宁百姓不惧此先帝圣徳当合天人之功也臣闻天威不违颜咫尺愿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观群下之从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肺腑何患不富贵不宜仓卒先帝不量臣愚以为太傅陛下以臣托师傅故亡功徳而备鼎足封大国加赐黄金位为三公职在左右不能尽忠补过而令庶人窃议灾异数见此臣之大罪也臣不敢言乞骸骨归于海滨恐嫌于伪诚惭负重责义不得不尽死
  何武言傅喜书汉书
  喜行义修洁忠诚忧国内辅之臣也今以寝病一旦遣归众庶失望皆曰傅氏贤子以论议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为国恨之忠臣社稷之卫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故楚跨有南土带甲百万邻国不以为难子玉为将则文公侧席而坐及其死也君臣相庆百万之众不如一贤故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喜立于朝陛下之光辉傅氏之废兴也
  论䑓谏官言事未蒙听允书欧阳修
  月日具官臣欧阳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体天法道钦文聪武圣神孝徳皇帝阙下臣闻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为治君而常至于乱莫不欲为明主而常至于昏者其故何㢤患于好疑而自用也夫疑心动于中则视听惑于外视听惑则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是非错乱则举国之臣皆可疑尽疑其臣则必自用其所见夫以疑惑错乱之意而自用则多失失则其国之忠臣必以理而争之争之不切则人主之意难回争之切则激其君之怒心而坚其自用之意然后君臣争胜于是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旨顺意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惟人主之所欲者从而助之夫为人主者方与其臣争胜而得顺意之人乐其助已而忘其邪佞也乃与之并力以拒忠臣夫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佞天下亡不乱人主亡不昏也自古人主之用心非恶忠臣而喜邪佞也非恶治而好乱也非恶明而欲昏也以其好疑自用而与下争胜也使为人主者豁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则邪佞远而忠言入忠言入而聪明不惑而万事得其宜使天下尊为明主万世仰为治君岂不臣主俱荣而乐哉与其区区自执而与臣下争胜用心益劳而事益惑者相去远矣臣闻书载仲虺称汤之徳曰改过不吝又戒汤曰自用则小成汤古之圣人也不能亡过而能改过此其所以为圣也以汤之聪明其所为不至于缪戾矣然仲虺犹戒其自用则自古人主惟能改过而不敢自用然后得为治君明主也臣伏见宰臣陈执中自执政以来不叶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延尚玷宰府陛下忧勤恭俭仁爱宽慈尧舜之用心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于治者久矣而纪纲日坏政令日乖国日益贫民日益困流民满埜滥官满朝其亦何为而致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视听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谓宰相当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故宰相虽有大恶显过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他直欲沮言事者尔言事者何负于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亡识谄邪狠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圣徳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至于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动揺甚者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他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圣聪乐闻斯言之顺意不复察其邪佞而信之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执中益坚夫以万乘之尊与三数言事小臣角必胜之力万一圣意必不可回则言事者亦当知难而止矣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论梁适罪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恶之拒之绝之执中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学亡识憎爱挟情除改差缪取笑中外家私秽恶流闻道路阿意顺旨专事逢君此乃谄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爱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知聪明群臣善恶亡不照见不应倒置如此直由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尔执中不知廉耻复出视事此不足论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徳而使忠臣直士卷舌于明时也臣愿陛下廓然回心释去疑虑察言事者之忠知执中之过恶悟用人之非法成汤改过之圣遵仲虺自用之戒尽以御史前后章疏出付外廷议正执中之过恶罢其政事别用贤材以康时务以拯斯民以全圣徳则天下幸甚臣以身叨恩遇职在论思意切言狂罪当万死臣昧死再拜
  论包拯除三司使书欧阳修
  臣闻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后而巳用人之法各有所宜军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节军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趋赏而争利其先材能而后名节者亦埶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风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于下也不能家至而谆谆谕之故常务尊名节之士以风动天下而耸励其媮薄夫所谓名节之士者知廉耻修礼让不利于茍得不牵于茍随而惟义之所处白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为而惟义之所守其立于朝廷进退举止皆可以为天下法也其人至难得也至可重也故其为士者常贵名节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节以养成善士伏见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谓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执节守义坚让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遂闻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刚天姿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虽初亡是心然见得不能思义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岂独不思哉昨闻拯在台日常自至中书诟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既台中寮属相继论列方平由此罢去而以宋祁代之又闻拯亦曾弹奏宋祁过失自其命出台中寮属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亡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资望虽别加进用人岂为嫌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尔非惟自涉嫌疑其于朝廷所损不细臣请原其本末而言之国家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务以恭谨静慎为贤及其弊也循默茍且颓惰宽弛习成风俗不以为非至于百职不修纪纲废坏时方亡事固未觉其害也一旦强敌犯边兵出亡功而财用空虚公私困弊盗贼并起天下骚然陛下奋然感悟思革其弊进用三数大臣锐意于更张矣于此之时始增置谏官之贠以宠用言事之臣俾之举职由是修纪纲而绳废坏遂欲分别贤不肖进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骤见而骇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为好讦阴私或以为公相倾陷或谓沽激名誉或谓自图进取群言百端㡬惑上听上赖陛下至圣至明察见诸臣本以忘身徇国非为己利谗间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渐为信自是以来二十年间台谏之选屡得谠言之士中间斥去奸邪屏绝权幸拾遗救失不可胜数是则纳谏之善从古所难自陛下临御以来寔为盛徳于朝廷补助之效不为亡功今中外习安上下已信纎邪之人凡所举动每畏言事之臣时政亡巨细亦惟言事官是听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于今日之成效岂易致㢤可不惜㢤夫言人之过似于激讦逐人之位似于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亡所利于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亡所利焉今拯并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者得以为说而惑乱主听今后言事者不为人信而亡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谏之功一旦由拯而坏夫有所不取之谓廉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使拯于此时有所不取而不为可以风天下以廉耻之节而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惟自薄其身亦所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得相习而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亡心耳夫心者藏于中而人所不见迹者示于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见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犹手探其物口云不欲虽欲自信人谁信之此臣所谓嫌疑之不可不避也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于乡里晚有直节著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谏之初甚难今又复见陛下用谏之效已著实不欲因拯而坏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
  通进司上书欧阳修
  十二月二十四日宣徳郎守太子中允充馆阁校勘臣欧阳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阙下臣伏见国家自元昊叛逆关西用兵以来为国言事者众矣臣初窃为二策以料贼情然臣迂儒不识兵之大计始犹迟疑未敢自信今兵兴既久贼形已露如臣素料颇不甚远故窃自谓有可以助万一而尘听览者谨条以闻惟陛下仁圣宽其狂妄之诛幸甚夫关西弛备而民不见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贼萌乱之初藏形隐计卒然而来当是时吾之边屯寡弱城堡未完民习久安而易警将非素选而败怯使其羊驱豕突可以奋然而深入然国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掳掠而去可邀击其归此下策也故贼知而不为之戎狄侵边自古为患其攻城掠埜败则走而胜则来盖其常事此中策也故贼兼而用之若夫假僣名号以威其众先击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恱其心然后训养精锐为长久之谋故其来也虽胜而不前不败而自退所以诱吾兵而劳之也或击吾东或击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备多而不得减息也吾欲速攻贼方新锐坐而待战彼则不来如此相持不三四岁吾兵已老民力已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灾调敛不胜而盗贼群起彼方奋其全锐击吾困弊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决于一战彼以逸而待吾劳亦可也幸吾苦兵计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岁时之赂度吾困急不得不从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则贼谋亡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谓不战而疲人兵者上策也而贼今方用之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岁矣又有十四五万之乡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困者也臣闻元昊之为贼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僣叛嫚书已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则锋不可当执劫蕃官获吾将帅多礼而不杀此其凶谋所畜皆非仓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策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已困彼为久计以挠我我亡长策而制之哉夫训兵养士伺隙乘便用间出奇此将帅之职也所谓阃外之事而君不御者可也至于外料贼谋之心内察国家之埶知彼知此因谋制敌此朝廷之大计也所谓庙算而胜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贼谋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埶可察西人已困也诚能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而完国壮兵则贼谋沮而庙筭得矣夫兵攻守而已然皆以财用为彊弱也守非财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请试言攻昔秦席六国之彊资以事边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汉因文景之富力三举而才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与中国相胜败击而胜之有矣未有举而灭者秦汉尤彊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况自刘平陷没贼锋炽锐未尝挫衄攻守之计非臣所知天威所加虽终期于扫尽然临边之将尚未闻得贼衅隙挫其凶锋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财用不为长久之计臣未见其可也四五十万之人坐而仰食然关西之地物不加多关东所有莫能运致掊克细碎既以亡益而罢之矣至于鬻官入粟下亡应者改法榷货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万之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西人何为而不困困而不起为盗者须水旱尔外为贼谋之所疲内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胜道哉夫关西之物不能加多则必通其漕运而致之漕运已通而关东之物不充则亡得而西矣故臣以谓通漕运尽地利榷商贾三术并施则财用足而西人纾国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琐目前之利既不足为长久之谋非旦夕而可效故为长久而计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则其利博矣故臣区区不敢避迂愚之责请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择其一曰通漕运臣闻今为西计者皆患漕运之不通臣以谓但未求之耳今京师在汴漕运不西而人之习见者遂以为不能西不知秦汉隋唐其都在雍则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变易于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为而不可汉初岁漕山东粟数十万石是时运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后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馀万石隋文帝时沿水为仓转相运置而关东汾晋之粟皆至渭南运物最多其遗仓之迹往往皆在然皆尚有三门之险自唐裴耀卿又寻隋迹于三门东西置仓开山十八里为陆运以避其险卒溯河而入渭当时岁运不减二三百万石其后刘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实关西后世言能经财利而善漕运者耀卿与晏为首今江淮之米岁入于汴者六百万石诚能分给关西得一二百万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众有司不惜百万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门阻其中尔今宜浚治汴渠使岁运不阻然后按求耀卿之迹不惮十许里陆运之劳则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纾关西之困使古亡法今有可为尚当为之况昔人行之而未远今人行之而岂难哉耀卿与晏初理漕时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运之利也臣闻汉高祖之入秦不由东关而道南阳过郦析而入武关曹操等起兵诛董卓亦欲自南阳道丹析而入长安是时张济又自长安出武关奔南阳则自古用兵往来之径也臣尝至南阳问其遗老云自邓西北至永兴六七百里今小商贾往往行之初汉祖入关其兵十万夫能容十万兵之路宜不甚狭而险也但自雒阳为都行者皆趋东关其路久而遂废今能按求而通之则武昌汉阳郢复襄阳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汉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顿之南阳自南阳为轻车人辇而逓之募置递兵为十五六舗则十馀州之物日日入关而不绝沿汉之地山多美木近汉之民仰足而有馀以造舟车甚不难也前日陛下深恤有司之勤内赐禁钱数十万以供西用而道路艰远辇运逾年不能毕至至于军装输送多苦秋霖边州已寒冬服尚滞于路其艰如此夫使州县纲吏远输京师转冒艰滞然后得西岂若较南阳之旁郡度其道里入于武关与至京师远近等者与其尤近者皆使直输于关西京师之用有不足则以禁帑出赐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简直利害较然矣此陆运之利也其二曰尽地利臣闻昔之画财利者易为工今之言财利者难为术昔者之民赋税而已故其不足则铸山煮海榷酒与茶征关市而筭舟车尚有可为之法以茍一时之用自汉魏迄今其法日增其取益细今取民之法尽矣昔者赋外之征以备有事之用今尽取民之法用于亡事之时悉以冗费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则亡法可增然独犹有可为者民作而输官者已劳而游手之人方逸地之产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垦之土尚多是民有遗力地有遗利此可为也况历视前世用兵者未尝不先营田汉武帝时兵兴用乏赵过为畎田人犂之法以足用赵充国攻西羌议者争欲出击而充国深思全胜之策能忍而待其敝至违诏罢兵而治屯田田于极边以游兵而防钞宼则其理田不为易也犹勉为之后汉之时曹操屯兵许下彊敌四面以今视之疑其旦夕战争而不暇然用枣祗韩浩之计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许之地岁得谷百万石其后郡国皆田积谷亡数隋唐田制尤广不可胜举其埶艰而难田莫若充国迫急而不暇田莫如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缓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纾民劳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谨举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数非土之瘠而弃也盖人不劝农与夫役重而逃尔久废之地其利数倍于营田今若督之使勤与免其役则愿耕者众矣臣闻乡兵之不便于民议者方论之矣充兵之人遂弃农业托云教习聚而饮博取资一有于字其家不顾亡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诘家家自以为患也河东河北关西之乡兵此犹有用若京东西者平居不足以备盗而水旱适足以为盗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贫之地非有山泽之饶民惟力农是仰而今三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三人为游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万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诚能尽驱之使耕于弃地官贷其种岁田之入与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习田者为官田优其课而诱之则民愿田者众矣太宗皇帝时尝贷陈蔡民钱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时亦用耿望之言买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岁贾于北者皆出京西若官为买之不难得也且乡兵本农也籍而为兵遂弃其业今幸其去农未久尚可复驱还之田亩使不得群游而饮博以为父兄之患此民所愿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缦田一顷使四五万人皆耕而久废之田利又数倍则岁谷不可胜数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汉而西接关若又通其水陆之运所在积谷惟陛下诏有司而移用之耳其三曰权商贾臣闻秦废王法启兼并其上侵公利下刻细民为国之患久矣自汉以来尝欲为法而抑夺之然不能也盖为国者兴利日繁兼并者趋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贾坐而权国利其故非他由兴利广也夫兴利广则上难专必与下民共之然后通流而不滞然为今议者方欲夺商之利一归于公上而专之故夺商之谋益深则为国之利益损前日有司屡变其法法每一变则一岁之间所损数百万议者不知利不可专欲专而反损但云变法之未当变而不已其损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归于公至其亏少十不得三不若与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为国之利多者茶与盐耳茶自变法已来商贾不复一岁之失数年莫补所在积朽弃而焚之前日议者屡言三说之法为便有司既以详之矣今诚能复之使商贾有利而通行则上下济矣解池之盐积若山阜今宜暂下其价诱群商而散之先为令曰三年将复旧价则贪利之商争先而凑矣夫茶者生于山而亡穷盐者出于水而不竭贱而散之三年十未减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贵者以能为国资钱币尔今不散而积之是惜朽坏也夫何用哉夫大商之能蕃其货者岂其锱铢躬自鬻于市哉必有贩夫小贾就而分之贩夫小贾无利则不为故大商不妒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货博虽取利少货行流速则积少而为多也今为大国者有亡穷不竭之货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宁使亡用而积为朽坏何哉故大商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贩夫大国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大商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而致多之术也若乃县官自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为臣谓行之难久者也诚能不较锱铢而思远大则积朽之物散而钱币通可不劳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时事若夫坚守以捍贼利则出而扰之凡小便宜愿且委之边将至于积谷与钱通其漕运不二三岁而国力渐丰边兵渐习贼锐渐挫而有隙可乘然后一举而灭之此万全之策也愿陛下以其小者责将帅谋其大计而行之则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鼂错言兵事书汉书
  臣闻汉兴以来胡虏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高后时再入陇西攻城屠邑驱略畜产其后复入陇西杀吏卒大寇盗窃闻战胜之威民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自高后以来陇西三困于匈奴矣民气破伤亡有胜意今兹陇西之吏赖社稷之神灵奉陛下之明诏和辑士卒底厉其节起破伤之民以当乘胜之匈奴用少击众杀一王败其众而大有利非陇西之民有勇怯乃将吏之制巧拙异也故兵法曰有必胜之将亡必胜之民由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臣又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沟渐车之水山林积石经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车骑二不当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属平原广埜此车骑之地也步兵十不当一平陵相远川谷居间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当一两陈相近平地浅草可前可后此长㦸之地也剑楯三不当一雈苇竹萧草木蒙茏支叶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长㦸二不当一曲道相伏险阸相薄此剑楯之地也弓弩三不当一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解与金鼔之音相失此不习勒卒之过也百不当十兵不完利与空手同甲不坚密与袒裼同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亡矢同中不能入与亡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当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臣又闻小大异形彊弱异埶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彊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㦸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斗剑㦸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众寡之计以一击十之术也虽然兵凶器战危事也以大为小以彊为弱在俛仰之间耳夫以人之死争胜跌而不振则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于万全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传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臣错愚陋昧死上狂言惟陛下财择
  鼂错上守边备塞事汉书
  臣闻秦时北攻胡貉筑塞河上南攻扬粤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越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贪利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埶战则为人禽屯则卒积死夫胡貉之地积阴之处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饮酪其人密理鸟兽毳毛其性能寒扬粤之地少阴多阳其人疏理鸟兽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谪发之名曰谪戍先发吏有谪及赘婿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发之不顺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战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计为之也故战胜守固则有拜爵之赏攻城屠邑则得其财卤以富家室故能使其众蒙矢石赴汤火视死如生今秦之发卒也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死事之后不得一筭之复天下明知祸烈及已也陈胜行戍至于大泽为天下先倡天下从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业不著于地其埶易以扰乱边竟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埜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忧边竟遣将吏发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今远方之士戍塞一岁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高城深堑具蔺石布渠答复为一城其内城间百五十步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毋下千家为中周虎落先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及免徒复作令居之不足募以丁奴婢赎罪及输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赐高爵复其家予冬夏衣廪食能自给而止郡县之民得买其爵以自增至卿其亡夫若妻者县官买予之人情非有匹敌不能久安其处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以其半予之县官为赎其民如是则邑里相救助赴敌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埶而心畏敌者功相万也以陛下之时徙民实边使远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系虏之患利施后世名称圣明其与秦之行怨民相去远矣
  鼂错上募民徙塞下事汉书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实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诚能称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募而劝往矣臣闻古之徙远方以实广虚也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审其土地之宜观其草木之饶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为筑室家有一堂二内门户之闭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恤坟墓相从种树畜长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候皆择其邑之贤材有䕶习地形知民心者居则习民于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敌故卒伍成于内则军正定于外服习以成勿令迁徙㓜则同游长则共事夜战声相知则足以相救昼战目相见则足以相识驩爱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劝以厚赏威以重罚则前死不还踵矣所徙之民非壮有材力但费衣粮不可用也虽有材力不得良吏犹亡功也陛下绝匈奴不与和亲臣窃意其冬来南也一大治则终身创矣欲立威者始于折胶来而不能困使得气去后未易服也愚臣亡识惟陛下财察
  主父偃谏伐匈奴书汉书
  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是故事亡遗策而功流万世今臣不敢隐忠避死以效愚计愿陛下幸赦而少察之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恺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且夫怒者逆徳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亡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得其民不可调而守也胜必弃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国甘心匈奴非完计也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而北攻胡却地千里以河为竟地固泽卤不生五谷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馀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之不足兵革之不备哉其埶不可也又使天下飞刍挽粟起于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锺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死者相望盖天下始叛也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于边闻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谏曰不可夫匈奴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景今以陛下盛徳攻匈奴臣窃危之高帝不听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帝悔之乃使刘敬往结和亲然后天下亡干戈之事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常积众数十万人虽有覆车杀将系虏单于适足以结怨深雠不足以偿天下之费夫匈奴行盗侵驱所以为业天性固然上自虞夏殷周固不程督禽兽畜之不比为人夫不上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使边竟之民靡敝愁苦将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而秦政不行权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愿陛下孰计之而加察焉
  严安论征伐书汉书
  臣闻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馀岁成康其隆也刑错四十馀年而不用及其衰也亦三百馀岁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天子兴利除害诛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五霸既没贤圣莫续天子孤弱号令不行诸侯恣行彊陵弱众暴寡田常篡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此民之始苦也于是彊国务攻弱国备守合从连横驰车毂击介胄生虮虱民亡所告愬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吞战国称号曰皇帝一海内之政坏诸侯之城销其兵铸以为钟虡示不复用元元黎民得免于战国逢明天子人人自以为更生向使秦缓其刑罚薄赋敛省徭役贵仁义贱权利上笃厚下智巧变风易俗化于海内则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风而循其故俗为智巧权利者进笃厚忠信者退法严政峻谄谀者众日闻其美意广心轶欲肆威海外乃使蒙恬将兵以北攻胡辟地进境戍于北河蜚刍挽粟以随其后又使尉佗屠睢将楼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旷日持久粮食乏绝越人击之秦兵大败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当是时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亡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馀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陈胜吴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项梁举吴田儋举齐景驹举郢周市举魏韩广举燕穷山通谷豪士并起不可胜载也然皆非公侯之后非长史之吏亡尺寸之埶起闾巷杖棘矜应时而皆动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壤长地进至于霸王时数使然也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世绝祀者穷兵之祸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彊不变之患也今欲招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也非天下之长策也今中国亡狗吠之警而外累于远方之备靡敝国家非所以子民也行亡穷之欲甘心快意结怨于匈奴非所以安边也祸结而不解兵休而复起近者愁苦远者惊骇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锻甲砥剑矫箭控弦转输军粮未见休时此天下之所共忧也夫兵久而变起事烦而虑生今外郡之地或㡬千里列城数十形束壤制旁胁诸侯非公室之利也上观齐晋之所以亡者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观秦之所以灭者严法刻深欲大亡穷也今郡守之权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几千里非特闾巷之资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遭万世之变则不可称讳也
  扬雄谏不受单于朝书汉书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单于上书来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匈奴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以秦始皇之彊蒙恬之威带甲四十馀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徼于便墬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馀年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肻称臣也且夫前世岂乐倾亡量之费役亡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以为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风雷耳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博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死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彊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彊难诎其和难得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犂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亡馀菑惟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县矣前世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奈何拒以来厌之辞疏以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亡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亡形聪者听于亡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辨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䕶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宼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惟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魏相谏击匈奴书汉书
  臣闻之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已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间者匈奴尝有善意所得汉民辄奉归之未有犯于边竟虽争屯田车师不足致意中今闻诸将军欲兴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边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莱之实常恐不能自存难以动兵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气伤阴阳之和也出兵虽胜犹有后忧恐灾害之变因此以生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风俗尤薄水旱不时按今年计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此非小变也今左右不忧此乃欲发兵报纎介之忿于远夷殆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愿陛下与平昌侯乐昌侯平恩侯及有识者详议乃可
  耿育上讼陈汤书汉书
  延寿汤为圣汉扬钩深致远之威雪国家累年之耻讨绝域不羁之君系万里难制之虏岂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诏宣著其功改年垂历传之亡穷应是南郡献白虎边垂亡警备会先帝寝疾然犹垂意不忘数使尚书责问丞相趣立其功独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寿汤数百户此功臣战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动国家亡事而大臣倾邪谗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难以防未然之戒欲专主威排妒有功使汤块然被冤拘囚不能自明卒以亡罪老弃炖煌正当西域通道令威名折冲之臣旋踵及身复为郅支遗孽所笑诚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蛮者未尝不陈郅支之诛以扬汉国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惧敌弃人之身以快谗岂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虑衰今国家素亡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畜又亡武帝荐延枭俊禽敌之臣独有一陈汤耳假使异世不及陛下尚望国家追录其功封表其墓以劝后进也汤幸得身当圣世功曾未久反听邪臣鞭逐斥远使亡逃分窜死无处所远览之士莫不计度以为汤功累世不可及而汤过人情所有汤尚如此虽复破绝筋骨暴露形骸犹复制于唇舌为嫉妒之臣所系虏耳此臣所以为国家尤戚戚也
  代张方平谏用兵书苏轼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其不胜也必亡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何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殆于道路者七十万家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贼之忧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上则将帅拥众有跋扈之心下则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变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兴事首议之人冥谪尤重盖以平民亡故缘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请为陛下言其胜者秦始皇既平六国复事胡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虽拓地千里远过三代而坟土未干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禽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馀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岁岁调发所向成功建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出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师行三十馀年死者无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帝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无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炀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诛灭彊国威震万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喜用兵既已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后武氏之难唐室陵迟不绝如线盖用兵之祸物理难逃不然太宗仁圣宽厚克己裕人㡬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为善之报也哉由此观之汉唐用兵于宽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秦隋用兵于残暴之馀故其胜而遂灭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卷流涕伤其计之过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衄惕然戒愳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不幸每举辄胜故使狃于功利虑患不深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将士惰偷兵革朽钝元昊乘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今陛下天锡勇智意在富彊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邻国群臣百寮窥见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远之心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从微至著遂成厉阶既而薛向为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阴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较之宝元庆历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皆叛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无怒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亡功感悟圣意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于是王韶构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横山熊本发难于渝泸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亡用之地以为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故沈起刘彛复发于安南使十馀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器械不见敌而尽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今师徒克捷锐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陵侮敌国之意天意难测臣寔畏之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捷奏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至于远方之民肝脑涂于白刃筋骨绝于馈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薰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鳖以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挺刃之下宛转于刀几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箸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且使陛下将卒精彊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既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将吏罢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亡馀州郡征税之储上供殆尽百官俸廪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且饥疫之后所在盗贼𧒒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亡告其埶不为大盗无以自全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盖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今自近岁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解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庶几可解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棰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故臣愿陛下远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绝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亡为固社稷长久之计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昔汉祖破灭群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西域请吏则出谢绝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盖经变既多则虑患深远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为过矣然人臣纳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锐而折之则难为功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舎己从人惟义是听者也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埶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徳宽大听纳不疑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cq=210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借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路温舒上尚徳缓刑书汉书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霸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太宗由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桓文扶微兴坏尊文武之业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徳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圣贤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亡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尊亲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祸乱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大将军受命武帝股肱汉国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徳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绝以应天意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王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厚恩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𢇍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郤则锻炼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馀辜何则成炼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亡极媮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惟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徳省法制宽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




  文编卷十二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凖诏言事上书欧阳修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近准诏书许臣上书言事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远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彊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御之从来所患者西夏今西夏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赖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天下之势岁危于一岁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枝梧不暇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䇿可用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戎之䇿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几何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彊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御戎之䇿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弊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赏罚者天子之权也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是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奇术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欲求将则有李靖李绩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然而欲御边则常患无兵欲破贼则常患无将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䇿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也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已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陛下之有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若一日赫然执威柄以临之则可使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请言三弊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略与应破指挥旦夕之间果然又变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送迎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慎号令之弊也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昨关西用兵四五年矣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禆将畏懦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矣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赏罚之弊也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臣请略言其一二则其他可知数年以来点兵不绝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胜数是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鼔之节往来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铁刃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验也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一万盖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加之军无统制分散支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臣愿陛下赫然奋威敕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五十万数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岁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略万人之敌皆遗之矣山林奇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至于无人可用则宁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渊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有智略之人不必试以弓马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报国此二事也其三曰财用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善救弊者必寻其起弊之源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增而计无所出矣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此三事也其四曰御戎之䇿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契丹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尔今若敕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敌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论事者皆知契丹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陜西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敌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契丹常有助兵今若虏中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契丹契丹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宼之力若不助昊则二国有隙自相疑贰此亦伐交之䇿也假令二国克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苍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契丹相为表里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克日之期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也亦伐交之䇿也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契丹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今乘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䇿也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自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衄此可攻之势也茍失此时而使二虏先来则吾无䇿矣臣愿陛下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文武列职遍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而陛下总治万几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所以贤愚混杂侥幸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故守廉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举贪浊之人好徇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纠举之术哉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必由已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群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宽缓容奸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财皆列于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宽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臣修昧死再拜
  上仁宗皇帝书苏洵
  嘉祐三年十二月一日眉州布衣臣苏洵谨顿首再拜冒万死上书皇帝阙下臣前月五日蒙本州录到中书札子连牒臣以两制议上翰林学士欧阳修奏臣所著权书衡论几䇿二十二篇乞赐甄录陛下过听召臣试䇿论舍人院仍令本州发遣臣赴阙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于州闾今一旦卒然被召实不知其所以自通于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为以陛下躬至圣之资又有群公卿之贤与天下士大夫之众如臣等辈固宜不少有臣无臣不加损益臣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扬之心忧惶负罪无所容处臣本凡才无路自进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幸于陛下之科举有司以为不肖辄以摈落盖退而处者十有馀年矣今虽欲勉彊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疏拙终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诏且陛下所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为能有所发明以庶几有补于圣政之万一而臣之所以自结发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十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效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耳今虽未能奔伏阙下以累有司而犹不忍默默卒无一言而已也天下之事其深远切至者臣自惟疏贱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浅而未见者谨条为十通以塞明诏其一曰臣闻利之所在天下趋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为则百家之市无宁居者古之圣人执其大利之权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则天下争先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权而不能用何则古者赏一人而天下劝今陛下增秩拜官动以千计其人皆以为己所自致而不知戮力以报上之恩至于临事谁当效用此由陛下轻用其爵禄使天下之士积日持久而得之譬如佣力之人计工而受直虽与之千万岂知德其主哉是以虽有能者亦无所施以为谨守绳墨足以自致高位官吏䌓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处之而不暇择其贤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农之钱谷此议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窃思之盖今制驭天下之吏自州县令录幕职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术是以若此纷纷也今虽多其举官而远其考重其举官之罪此适足以隔贤者而容不肖且天下无事虽庸人皆足以无过一旦改官无所不为彼其举者曰此廉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为廉与能也幸而未有败事则长为廉与能矣虽重其罪未见有益上下相蒙请托公行莅官六七考求举主五六人此谁不能者臣愚以为举人者当使明著其迹曰某人廉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廉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能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纪之状其特曰廉能而已者不听如此则夫庸人虽无罪而不足称者不得入其间老于州县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务为可称之功与民兴利除害惟恐不出诸已此古之圣人所以驱天下之人而使争为善也有功而赏有罪而罚其实一也今降官罢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当然然后朝廷举而行之今若不著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贪吏也则于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独至于改官而听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者以为如此则天下之吏务为可称用意过当生事以为己功渐不可长臣以为不然盖圣人必观天下之势而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厌劳役则圣人务为因循之政与之休息及其久安而无变则必有不振之祸是以圣人破其茍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气汉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于乱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发其心使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况乎冗官纷纭如此不知所以节之而又何疑于此乎且陛下与天下之士相期于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略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此天下亦不过几人而已吏之有过而不得迁者亦使得以功赎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艰之也其二曰臣闻古者之制爵禄必皆孝悌忠信修洁博习闻于乡党而达于朝廷以得之及其后世不然曲艺小数皆可以进然其得之也犹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无谓者其所谓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资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将复任其孙孙又任其子是不学而得者常无穷也夫得之也易则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学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视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于裁节然皆知损之而未得其所损此所谓制其末而不穷其原见其粗而未识其精侥幸之风少衰而犹在也夫圣人之举事不惟曰利而已必将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说故虽尽去而无疑何者恃其说明也夫所谓任子者亦犹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尔彼其父兄固学而得之也学者任人不学者任于人此易晓也今之制茍幸而其官至于可任者举使任之不问其始之何从而得之也且彼任于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犹借资之人而欲从之匄贷不已难乎臣愚以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虽至正郎宜皆不听任子弟惟其能自修餙而越录躐次以至于清显者乃听如此则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后皆奋志为学不待父兄之资其任而得官者知后不得复任其子弟亦当勉彊不肯终老自弃于庸人此其为益岂特一二而已其三曰臣闻自设官以来皆有考绩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废绝自京房建考课之议其后终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有官而无课是无官也有课而无赏罚是无课也无官无课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识也然更历千载而终莫之行行之则益以纷乱而终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胜考今欲人人而课之必使入于九等之中此宜其颠倒错缪而不若无之为便也臣观自昔行考课者皆不得其术盖天下之官皆有所属之长有功有罪其长皆得以举刺如必人人而课之于朝廷则其长为将安用惟其大吏无所属而莫为之长也则课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课一人而其下皆可整齐其数少故可以尽其能否而不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贤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贤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职司之不明职司之不明其咎在无所属而莫为之长陛下以无所属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贤不肖当使谁察之古之考绩者皆从司会而至于天子古之司会即今之尚书尚书既废唯御史可以总察中外之官臣愚以为可使朝臣议定职司考课之法而于御史台前立考课之司中丞举其大纲而属官之中选彊明者一人以专治其事以举刺多者为上以举刺少者为中以无举刺者为下因其罢归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为之赏罚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当特有以偿之使职司知有所惩劝则其下令守丞尉不容复有所依违而其所课者又不过数十人足以求得其实此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法无便于此者矣今天下号为太平其实远方之民穷困已甚其咎皆在职司臣不敢尽言陛下试加采访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闻古者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无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杀予夺富贵贫贱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后诸侯虽废而自汉至唐犹有相君之势何者其署置辟举之权犹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于堂上州县之吏拜于堂下虽奔走顿伏其谁曰不然自太祖受命収天下之尊归之京师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农衣食之自宰相至于州县吏虽贵贱相去甚远而其实皆所与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馀年间天下不知有权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犹用汉唐之制使州县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礼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禄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于大官不忧其有所不从惟恐其从之过耳今天下以贵相高以贱相谄奈何使州县之吏趋走于太守之庭不啻若仆妾唯唯不给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于曲随谄事助以为虐其能中立而不挠者固已难矣此不足怪其势固使然也夫州县之吏位卑而禄薄法于民最近而易以为奸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厉其廉隅全其节槩而养其气使知有所耻也且必有异材焉后将以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今以县令从州县之礼夫县令官虽卑其所负一县之责与京朝官知县等耳其吏胥人民习知其官长之拜伏于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轻之轻之故易为奸此县令之所以为难也臣愚以为州县之吏事太守可恭逊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于通名赞拜趋走其下风所以全士大夫之节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闻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窥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仓卒而取其禄位惟圣人为能然何则其素所用者缓急足以使也临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传曰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国家用兵之时购方略设武举使天下屠沽健武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虽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禄臣恐天下有以窥朝廷也今之任为将帅卒有急难而可使者谁也陛下之老将曩之所谓战胜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为可复武举而为之新制以革其旧弊且昔之所谓武举者盖疏矣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䇿试中者亦皆纪录章句区区无用之学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众而待之又甚轻其下第者不免于隶役故其所得皆贪污无行之徒豪杰之士耻不忍就宜因贡士之岁使两制各举其所闻有司试其可者而陛下亲䇿之权略之外便为弓马可以出入险阻勇而有谋者不过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试以守边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斯亦足以济矣其六曰臣闻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略而济之以至诚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已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后能御也则其疏远小吏当复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无可信之人则国不足以为国矣臣观今两制以上非无贤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职无过而已莫肯于绳墨之外为陛下深思远虑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于绳墨之内也臣请得举其一二以言之夫两府与两制宜使日夜交于门以讲论当世之务且以习知其为人临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往来意将以杜其言谒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无防之是以欢欣相接而无间以两府两制为可信耶当无所请属以为不可信耶彼何患无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往来耶今两制知举不免用封弥誊录既奏而下御史亲往莅之凛凛如鞫大狱使不知谁人之辞又何其甚也臣愚以为如此之类一切彻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负若其犹有所欺也则亦天下之不才无耻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诛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奸吏重足而立想闻朝廷之风亦必有倜傥非常之才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闻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许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久矣国家以科举取人四方之来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高下大小也特以为姑收之而已将试之为政而观其悠久则必有大异不然者今进士三人之中释褐之日天下望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为两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长而擅终身之富贵举而归之如有所负如此则虽天下之美材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风畏之不敢按此何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高贵贵相承使天下仰视朝廷之尊如泰山乔岳非扳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与出群之才则不可以轻得其高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觊觎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于公卿得之则不知愧不得则怨何则彼习知其一旦之可以侥幸而无难也如此则匹夫轻朝廷臣愚以为三人之中茍优与一官足以报其一日之长馆阁台省非举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无所举此非独以爱惜名器将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闻古者敌国相观不观其于山川之险士马之众相观于人而已高山大江必有猛兽怪物时见其威故人不敢亵夫不必战胜而后服也使之常者所忌而不敢发使吾常有所恃而无所怯耳今以中国之大使夷狄视之不畏甚者敢有烦言以凟乱吾听此其心不有所窥其亦安能如此之无畏也敌国有事相待以将无事相观以使今之所谓使者亦轻矣曰此人也为此官也则以为此使也今岁以某来岁当以某又来岁当以某如县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彊其专对捷给勇敢又非可以学致也今必使彊之彼有仓皇失次为夷狄笑而已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今法令太密使小吏执简记其旁一揺足辄随而书之虽有奇才辩士亦安所效用彼夷狄观之以为樽俎谈燕之间尚不能办军旅之际固宜其无人也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哉臣愚以为奉使宜有常人惟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责之以文学政事不必彊之于言语之间以败吾事而亦稍宽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为艰危故必均而后可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辞免后有缓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耶此臣又非独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闻刑之有赦其来远矣周制八议有可赦之人而无可赦之时自三代之衰始闻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离之后盗贼垢污之馀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而犹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侥幸也平时小民畏法不敢趦趄当郊之岁盗贼公行罪人满狱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赏无用冗杂之兵一经大礼费以万亿赋敛之不轻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节用爱民非不欲去此矣顾以为所从来久远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为少恩而凶豪无赖之兵或因以为辞而生乱此其所以重改也盖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忧必深改之则其祸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为先郊之岁可因事为辞特发大号如郊之赦与军士之赐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残之民知吾当赦辄以犯法以贼害吾良民今而后赦不于郊之岁以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岁而得郊之赏也何暇虑其后其后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从而尽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远矣且此出于五代之后兵荒之间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侧耳后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法令明具四方无虞何畏而不改今不为之计使奸人猾吏养为盗贼而后取租赋以啖骄兵乘之以饥馑鲜不及乱矣当此之时欲为之计其犹有及乎其十曰臣闻古者所以采庶人之议为其疏贱而无嫌也不知爵禄之可爱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未立于陛下之朝无所爱惜顾念于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诸臣所不敢尽言者臣请得以僣言之陛下擢用俊贤思致太平今几年矣事垂立而辄废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则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犹未也虽得贤臣千万天下终不可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礼凡在位者不敢用䙝狎戏嫚以求亲媚于陛下而谗言邪谋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为陛下不疏远宦官之过陛下特以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阴贼险诈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无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锦绣所以为赂者络绎于道以间关龃龉贤人之谋陛下纵不听用而大臣常有所顾忌以不得尽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窃闻之道路陛下将有意去而疏之也若如所言则天下之福然臣方以为忧而未敢贺也古之小人有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为天下之祸者臣毎痛伤之盖东汉之衰宦官用事阳球为司隶校尉发愤诛王甫等数人磔其尸于道中常侍曹节过而见之遂奏诛阳球而宦官之用事过于王甫之未诛其后窦武何进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汉之衰至于扫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尽去乃无后患惟陛下思宗庙社稷之重与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疏之又疏之刀锯之馀必无忠良纵有区区之小节不过帏闼扫洒之勤无益于事惟能务绝其权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则天下无事矣惟陛下无使为臣之所料而后世以臣为知言不胜大愿曩臣所著二十二篇略言当世之要陛下虽以此召臣然臣观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词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无事臣每每狂言以迂阔为世笑然臣以为必将有时而不迂阔也贾谊之䇿不用于孝文之时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馀论而施之于孝武之世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时之易也臣虽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胜越次忧国之心效其所见且非陛下召臣臣言无以至于朝廷今老矣恐后无由复言故云云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宽之臣洵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书
  上神宗皇帝书苏轼
  熙宁四年二月日具位臣苏轼谨冒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灯事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稿私室以待斧钺之诛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已停罢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何者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彊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绝无而仅有顾此买灯毫发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彊兵而伏戎虏矣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盖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伏彊暴至于人主所恃者谁欤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臣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㓕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必然之理也不可逭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茍非乐祸好狂轻易失志讵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乎昔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惟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彊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徳虽得天下旋踵而亡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彊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乂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馀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于忧小人则以意而度于朝廷遂以为谤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涌近自淮甸远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说百端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収僧尼常住减克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何者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岁之人皆忠厚而今岁之士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馀辈求利之器也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故臣以为消谗慝而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智者所图贵于无迹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盖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岂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斗兽亦可谓拙谋矣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与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岁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孟子有言其进锐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则不逹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馀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汉武遣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盗贼公行出于无术行此下䇿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便行驱迫邮传折辱守宰公私烦扰民不聊生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裴宽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携戸口检责漏田时张说杨玚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虽得户八千馀万皆州县希旨以主为客以少为多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融威势不敢异辞陛下试取其传而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近者均税宽恤冠盖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曾未数岁是非较然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且其所遣尤不适宜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岁矣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何者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何尝曰长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陛下遽信其说即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茍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縻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盖略尽矣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扰凡所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录用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申陈或官私误兴功役当得何罪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官司虽知其疏岂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何则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过轻人多爱身势必如此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岁月既深已同永业茍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乡戸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桑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糓岂不难哉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官于四方者宣力之馀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肯为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然逃军常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于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故奈何复欲取庸圣人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常税之外生出科名哉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毒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戸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其说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此其所以借口也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耳何名役之且一岁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戸之役自公卿以降无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矣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事故若民所不恱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戸将绝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㓜若假之数岁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青苗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毎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欤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陜西粮草不许折兊朝廷既有著令职司又每举行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说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旨慰谕明言永不戍边著在简书有如盟约于今几日议论已揺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情愿人戸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馀何至与官交易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以逃亡逃亡之馀则均之邻保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借使万家之邑已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食自足无操瓢乞丐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今若变为青苗家贷一斛则千戸之外孰救其饥且常平官钱常患其少若尽数収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则必然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以臣愚见恐未可凭何以明之臣顷在陜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震野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縁不觉南诏之败明皇何缘不知今虽未至于斯亦望陛下审听而已昔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贾人桑弘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者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说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已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与之此钱一出恐不可复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陛下以为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必谓巳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徳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岁月庶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古之英主无出汉高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以明圣人之无我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说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徇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谓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历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徳之浅深而不在乎彊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道徳诚浅风俗诚薄虽彊且富不救于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亡道徳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必以此察之齐至彊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篡弑之臣卫至弱也季子知其后亡吴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逄滑知楚之必复晋武既平吴何曾知其将乱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生宣宗収燕赵复河隍力彊于宪武矣销兵而厐勋之乱起臣愿陛下务崇道徳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彊使陛下富如隋彊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世有尫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若元气犹存则尫羸而无害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无害者则五臓和平而寿命长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彊阳根本已危僵仆无日天下之势与此无殊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䕶元气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䘮大也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刘晏为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徳宗初即位擢崔祐甫为相祐甫以道德宽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几贞观及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至浇薄以及播迁我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其府库则仅足而无馀徒以徳泽在人风俗知义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䘮考妣社稷长远终必赖之则仁祖可谓知本矣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且天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汉文欲用虎圈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德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自古用人必须历试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巳成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无辞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恱其后关侯果以为言以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而况其他世尝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臣尝推䆒其旨窃谓不然贾生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一时之良䇿然请为属国欲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昔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群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踈而欲以困中行说尤不可信矣兵㐫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说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尝历艰难亦必自悔其说用之晚岁其术必精不幸䘮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才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至于晁错尤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及至七国发难而错之术亦穷矣文景优劣于此可见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得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幸自名则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选人之改京官常须十年以上洊更险阻计析毫厘其间一事聱牙常至终身沦弃今乃以一人之荐举而予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已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进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迫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而巧进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其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馀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已振监司之体各怀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实乱矣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浄为心使奸无所縁而民徳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内重之失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圣人方盛而虑衰当先立法以救弊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㳟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图固非小臣所能亿度而周知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历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陞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旨而已圣人深意流俗岂知擢用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然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世之防朝廷纲纪孰大于此臣自㓜小所记及闻长者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未安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风采消委之馀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及观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杞忧怀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䘮邦孔子之言良不为过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常有忘躯犯颜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济水故孙宝有言周公大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恱著于经典两不相损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恱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毎事尽善导亦敛衽谢之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縁知觉臣之所谓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臣非敢历诋新政茍为异论如近日减皇族恩例刊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阅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敢有辞然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舜岂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成王岂有是哉周昌以汉高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屡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锐听言太广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陛下颔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岂有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得岂不殆哉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日书成复毁至于再三感陛下听其一言怀不能已卒进其说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臣轼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书
  上皇帝书苏轼
  元丰元年十月日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徐州军州事臣苏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以庸材备员册府出守两郡皆东方要地私窃以为守法令治文书赴期会不足以报塞万一辄伏思念东方之要务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闻而陛下择焉臣前任密州建言自古河北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存亡而京东之地所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其民喜为盗贼为患最甚因为陛下尽所以待盗贼之䇿及移守徐州览观山川之形势察其风俗之所上而考之于载籍然后又知徐州为南北之襟要而京东诸郡安危所寄也昔项羽入关既烧咸阳而东归则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略舍咸阳而取彭城则彭城之险固形便足以得志于诸侯者可知矣臣观其地三面被山独其西平川数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开关而延敌材官驺发突骑云纵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麦一熟而饱数岁其城三面阻水楼堞之下以汴泗为池独其南可通车马而戏马台在焉其高十仞广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炮石凡战守之具以与城相表里而积三年粮于城中虽用十万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长大胆力绝人喜为剽掠小不适意则有飞扬䟦扈之心非止为盗而已汉高祖沛人也项羽宿迁人也刘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砀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数百里间耳其人以此自负㓙桀之气积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万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兴以卒伍庸材恣睢于徐朝廷亦不能讨岂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州之东北七十馀里即利国监自古为铁官商贾所聚其民富乐凡三十六冶冶户皆大家藏镪巨万常为盗贼所窥而兵卫寡弱有同儿戏臣中夜以思即为寒心使剧贼致死者十馀人白昼入市则守者皆弃而走耳地既产精铁而民皆善锻散冶户之财以啸召无赖则乌合之众数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顺流南下辰发已至而徐有不守之忧矣不幸而贼有过人之才如吕布刘备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则京东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转运司奏乞禁止利国监铁不许入河北朝廷从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犹小之况天下一家东北二冶皆为国兴利而夺彼与此不已隘乎自铁不北行冶戸皆有失业之忧诣臣而诉者数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戸为利国监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馀人采矿伐炭多饥寒亡命强力鸷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戸毎冶各择有材力而忠谨者保任十人籍其名于官授以郤刃刀槊教之击刺毎月两衙集于知监之庭而阅试之藏其刃于官以待大盗不得役使犯者以违制论冶户为盗所拟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出十人以自卫民所乐也而官又为除近日之禁使铁得北行则冶戸皆恱而听命奸猾破胆而不敢谋矣徐城虽崄固而楼橹敝恶又城大而兵少缓急不可守今战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骑射两指挥于徐此故徐人也尝屯于徐营垒材石既具矣而迁于南京异时转运使分东西路畏馈饷之劳而移之西耳今两路为一其去来无所损益而足以为徐之重城下数里颇产精石无穷而奉化厢军见阙数百人臣愿募石工以足之听不差出使此数百人者常采石以甃城数年之后举为金汤之固要使利国监不可窥则徐无事徐无事则京东无虞矣沂州山谷重阻为逋逃渊薮盗贼毎入徐州界中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为不肖愿复三年守徐且得兼领沂州兵甲巡检公事必有以自效京东恶盗多出逃军逃军为盗民则望风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则难敌法重则致死其势然也自陛下置将官修军政士皆精锐而不免于逃者臣尝考其所由盖自近岁以来部送罪人配军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军军士当部送者受牒即行往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费非取息钱不能办百姓畏法不敢贷贷亦不可复得惟所部将校乃敢出息钱与之归而刻其粮赐以上下相持军政不修博奕饮酒无所不至穷苦无聊则逃去为盗臣自至徐即取不系省钱百馀千别储之当部送者量远近裁取以三月刻纳不取其息将吏有敢贷息钱者痛以法治之然后严军政禁酒博比期年士皆饱暖练熟技艺等第为诸郡之冠陛下遣敕使按阅所具见也臣愿下其法诸郡推此行之则军政修而逃者寡亦去盗之一端也臣闻之汉相王嘉曰孝文帝时二千石长吏安官乐职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转相促急司隶部刺史发扬阴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则起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从横吏士临难莫肯仗节死义者以守相威权素夺故也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于今郡守之威权可谓素夺矣上有监司伺其过失下有吏民持其长短未及按问而差替之命已下矣欲督捕盗贼法外求一钱以使人且不可得盗贼㐫人情重而法轻者守臣辄配流之则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状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党乎由此观之盗贼所以滋炽者以陛下守臣权太轻故也臣愿陛下稍重其权责以大纲阔略其小过凡京东多盗之郡自青郓以降如徐沂齐曹之类皆慎择守臣听法外处置强盗颇赐缗钱使得以布设耳目畜养爪牙然缗钱多赐则难常少又不足于用臣以为毎郡可岁别给一二百千使以酿酒凡使人缉捕盗贼得以酒予之敢以为他用者坐赃论赏格之外岁得酒数百斛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盗之一术也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当言欲默而不发则又私自念遭值陛下英圣特达如此若有所不尽非忠臣之义故昧死复言之昔者以诗赋取士今陛下以经术用人名虽不同然皆以文词进耳考其所得多吴楚闽蜀之人至于京东西河北河东陜西五路盖自古豪杰之场其人沈鸷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声律读经义以与吴楚闽蜀之人争得失于毫厘之间则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礼义之士虽不得志不失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馀者困于无门则无所不至矣故臣愿陛下特为五路之士别开仕进之门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考行察廉以次迁补或至二千石入为公卿古者不专以文词取人故得士为多黄霸起于卒史薛宣奋于书佐朱邑选于啬夫邴吉出于狱吏其馀名臣循吏由此而进者不可胜数唐自中叶以后方镇皆选列校以掌牙兵是时四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逹者皆争为之往往积功以取旄钺虽老奸巨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贤将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来瑱李抱玉段秀实之流所得亦已多矣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趋百川赴焉蛟龙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则鱼鳖无所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今世胥史牙校皆奴仆庸人者无他以陛下不用也今将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书治刑狱钱谷其势不可废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于其间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愿陛下采唐之旧使五路监司郡守共选土人以补牙职皆取人材心力有足过人而不能从事于科举者禄之以今之庸钱而课之镇税场务督捕盗贼之类自公罪杖以下听赎依将校法使长吏得荐其才者第其功阀书其岁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异者擢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出于此涂而奸猾之党可得而笼取也其条目委曲臣未敢尽言惟陛下留神省察昔晋武平吴之后诏天下罢军役州郡悉去武备惟山涛论其不可帝见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宁之后盗贼蜂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其言乃验今臣于无事之时屡以盗贼为言其私忧过计亦已甚矣陛下纵能容之必为议者所笑使天下无事而臣获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图之则已晚矣干犯天威罪在不赦臣轼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上神宗皇帝书苏辙
  熙宁二年三月日具位臣苏辙谨冒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官至踈贱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窃自惟虽其势不当进言至于报国之义犹有可得言者昔仁宗亲䇿直言之士臣以不识忌讳得罪于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群议使臣得不遂弃于世臣之感激思有以报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徳临御天下将大有为以济斯世而臣材力驽下无以自效窃听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惩创前事不复以闻则其思报之诚没世而不能自达是以辄发于狂言而不知止臣闻善为国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所当先者为之则其后必举自其所当后者为之则先后并废书曰欲升高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远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厌其近务先从事于高远不知其不可得也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以为田甫田而力不给则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远人而德不足则心劳而无获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则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馀而甫田可启矣欲来远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远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虽彊求而不获也臣愚不肖盖尝试妄论今世先后之宜而窃观陛下设施之万一以为所当先者失在于不为而所当后者失在于太早然臣非敢以为信然也特其所见有近于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庶政聪明睿知博达宏辩文足以经治武足以制断重之以勤劳加之以㳟俭凡古之帝王旷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纵之姿济之以求治之心施之于事宜无为而不成无欲而不遂今也为国历年于兹而治不加进天下之弊日益于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适治之路灾变横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离灾火继作历月移时而其变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晓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而已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昔赵充国论备边之计以为湟中谷斛八钱籴三百万斛羌人不敢动矣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粮道不继屡出无功由是观之茍无其财虽有圣贤不能自致于跬步茍有其财虽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顷以西夏不臣赫然发愤建用兵之䇿招来横山之民将夺其险阻破坏其国而后已方是之时夏人残虐失众横山之民厌苦思汉而又乘其洊饥茍加之以兵此非计之失者也然而㳂边无数月之粮关中无终岁之储而所兴之役有莫大之费陛下方且泰然不以为忧以为万举而有万全之功既而边臣失律先事轻发亦既入践其国系虏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収获其人而不敢臣虽有成功而不能继也其终卒致于废黜谋臣而讲和好夫陛下谋之于期年之前而罢之于既发之后岂以为是失当而悔之哉诚无财以善其后尔且夫财之不足是为国之先务也至于鞭笞四夷臣服异类是极治之馀功而太平之粉饰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惩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之租赋督转漕之吏使备㳂边三岁之畜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犹以为未也何者秘府之财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而未可以为长久之计此臣所以求效其区区而不能自已也盖善为国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万物赖焉故常使财胜其事而事不胜财然后财不可尽而事无不济财者车马也事者其所载物也载物者常使马轻其车车轻其物马有馀力车有馀量然后可以涉涂泥而车不偾登坂险而马不踬今也四方之财莫不尽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仅能以自完而事变之生复不可料譬如弊车羸马而引丘山之载幸而无虞犹恐不能胜不幸而有阴雨之变陵谷之险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极虑以为方今之计莫如丰财然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得也故臣谨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冗吏之说曰请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县之职缺而取之于民府寺之属缺而取之于郡县出以为守令入以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贯一人去之一人补之其势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无穷而官有限极于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坏浸淫分散不复其旧是以吏多于上而士多于下上下相窒譬如决水于不流之泽前者未尽来者已至填咽充满一陷于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进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诈伪不耻争夺礼义消忘风俗败坏势之穷极遂至于此夫人情纾则乐易乐易则有所不为窘则懑乱懑乱则无所不至今使众人相与皆出于隘足履相蹑肩肘相逮傍徨而不得进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茍将禁之则莫如止来者而辟其隘今也驱市人而纳之不胜其多也设险于中涂而艰难之是以法愈设而争愈甚惟陛下以时救之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其一使进士诸科增年而后举其额不增累举多者无推恩其说曰凡今之所以至于不可胜数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择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轻为士为士者皆其修洁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诵文书习程课未有不可为吏者也其求之不难而得之甚乐是以群起而趋之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举今世所谓居家不事生产仰不养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扰州县造作诽谤者农工商贾不与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于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僣乱创制立法功业卓然见于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万一也士之多不及于今世而功则过之无足怪者取之至少则人不敢轻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选人也故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无实之士将不黜而自减且夫设科以待天下之士盖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则取之而彼则不能得犹曰虽不能得而累举多者必取无弃则是以官徇人也且累举之士类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倦而后得之数日而计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则其为政无所赖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壮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壮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怜其老也如怜其老而已则曷为以累牛羊哉茍诚以为有遗才焉则今所谓遗逸之书有以収之矣其二使官至于任子者任其子之为后者世世禄仕于朝袭簪绂而守祭祀可以无憾矣然而为是法也则必始于二府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盖矫失以救患者必有所过而后济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齿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损其职掌而多其出职之岁月其说曰百司臣不得而尽详也请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为多而不可损何也国计重而簿书众也臣以为不然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䌓以简自处而以䌓寄人以简自处则心不可乱心不可乱则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䌓寄人则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则毫末不遗而情伪必见今则不然举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会于三司故三司者案牍之委也案牍既积则吏不得不多案牍积而吏多则欺之者众虽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财下自郡县而至于转运转相钩

  不可独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则三司未有不责成于吏者岂三司之吏则重于转运使欤故臣以为天下之财其详可分于转运使而使三司岁揽其纲目既使之得优游以治财货之源又可颇损其吏以绝乱法之弊茍三司犹可损也而百司可见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谓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谤者也今且将行之臣非敢犯众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台省六品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两制以上一岁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变者也而仁宗之世则损之三载而考绩无罪者迁其官自唐以来亦未始有变者也而英宗之世则增之此二者夫岂便于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为吏多而欲损者天下之公议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计也以私计而怨公议其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为国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其无能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尝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于怨何者士之出身为吏者损其生业弃其田里以尽力于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积劳者久而不得迁去官者久而不得调又多为条约以沮格之减罢其举官破坏其次第使之穷窘无聊求进而不遂此其为怨岂减于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将不免然使新进之士日益多国力匮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胜言者故臣愿陛下亲断而力行之茍日增之吏渐于衰少则臣又将有以治其旧吏使诸道职司毎岁终任其所部郡守监郡各任其属曰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巳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钧其轻重而裁之巳而以他事发则与之同罪虽去官与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巳至若干其为恶也著矣而上不察则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虽与之同罪而不过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终身茍有其罪终身钧坐之夫任人之终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岁终而无过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请得以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虽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虽众人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辞矣而况任之以众人之所能顾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则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无损于我而徒以为怨云尔今使其罪及之其势将无所不问陛下诚能择奉公疾恶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励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则其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复过误适陷于深文者也茍遂放归终身不齿使奸吏有所惩则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说曰臣闻国朝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革至少其后荡灭诸国拓地既广兵亦随众雍熙之间天下之兵仅三十万方此之时屯戌征讨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尝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徳以来契丹内侵继迁叛逆毎有警急将帅不问得失辄请益兵于是召募日增而兵额之多遂倍前世其后宝元庆历之间元昊窃发复使诸道点民为兵而㳂边所屯至七八十万自是天下遂以百万为额虽复近岁无事而关中之兵至于二十八万举雍熙天下之众适以备方今关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于此见矣然臣闻方今宿迁之兵分隶堡障战兵统于将帅者其实无几毎一见贼贼兵常多我兵常少众寡不敌毎战辄败往者将帅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馀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于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而爱爵禄百金不能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重于间间者三军之司命也臣窃惟祖宗用兵至于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于以多为少得失之原皆出于此何以言之臣闻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守琪李谦溥李继勲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馀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冦辄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䘮是以当此之时备边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彩夫百饼之茶数束之彩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于熟戸得有籍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常患于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夫关市之征比于茶彩则多而三十万人之奉比于百万则约众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岁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征以与人至于百万则恬而不知怪昔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眀虽有强敌而不敢辄近则虽雍熙之兵可以足用于今世陛下诚重难之臣请陈其可减之实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㳂边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廪愈厚其廪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边用兵禁旅不堪其役死者不可胜计羌人每出闻多禁军辄举手相贺闻多土兵辄相戒不敢轻犯以实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当禁军三人禁军一人其廪给足以赡土兵三人使禁军万人在边其用不能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边郡之储比于内郡其价不啻数倍以此权之则土兵可益而禁军可损虽三尺童子知其无疑也陛下诚听臣之谋臣请使禁军之在内郡者勿复以戍边因其老死与亡而勿复补使足以为内郡之备而止去之以渐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费之说曰世之冗费不可胜计也请言其大与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类推之臣闻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穷事至而后谋则害于事恩穷而后迁则伤于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时宗室之众无几也是以合族于京师久而不别世历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过于此时者也禄廪之费多于百官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无亲疏之差无贵贱之等自生齿以上皆养于县官长而爵之嫁娶䘮葬无不仰给于上日引月长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穷者也然而未闻所以谋而迁之古者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以人子之爱其亲推而上之至于其祖由祖而上至于百世冝无所不爱则宜无所不庙茍推其无穷之心则百世之祖皆庙而后为称也圣人知其不可故为之制七庙之外非有功德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莫贵于天子莫尊于天子之祖而庙不加于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独至于宗室而不然臣闻三代之间公族有以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者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庶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盖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为凡今宗室宜以亲䟽贵贱为差以次出之使得从仕比于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凡其禄秩之数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与异姓均临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时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于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为吏者则出之于近郡官为庐舎而廪给之使得占田治生与士庶比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爵使其贤者老死郁郁而无所施不贤者居处隘陋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昔唐武徳之初封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问大臣封徳彛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于是䟽属王者降为公夫自王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今使之爵禄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然臣观朝廷之议未尝敢言及此何者以宗室之亲而布之于四方惧其启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锢齿于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数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为国者茍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茍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冗费之一端也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于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略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强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凡今东南之米毎岁溯汴而上以石计者至五六百万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之卒弊于道路月廪岁给之奉不可胜计往返数千里饥寒困迫每毎侵盗杂以他物米之至京师者皆非完物矣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毎岁所运之数而四分之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船与兵而漕之凡皆如旧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过免其商税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所欺盗败失者以今二司军大将之赏与之方今滨江之民以其船为官运者不求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较者得其赢以自润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为军大将以此推之宜有应募者其一官自置场而买之京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夫物有常数取之于南则不足于北舍之于东则有馀于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买之其始不免于贵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将反于贱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也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贫之源也从其可恤而収之无所不収则其所存者广矣从其无足恤而弃之无所不弃则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说之行于天下数百年于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已者常多于旧臣不敢远引前世请言近岁之事自嘉祐以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自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岁河朔之大震百役并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不费于百官自横山用兵供亿之未定与京西流民劳徕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䘮不候岁月而葬臣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恤之义臣诚知事之既往无可为者然茍自今从其可恤而救之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不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说以献伏惟陛下思深谋远听断详尽于天下之事无所不瞩臣之所陈何足言者然臣愚以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于其官而后责其成绩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今虽不能使之尽久然至于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㳂边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将责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诚择人而用之使与二府皆久于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长久之计君臣同心上下恊力磨之以岁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恶同而好异疾成而喜败事茍不出于已小有龃龉不合则群起而排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属吏岁终而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将多于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当众将群指以罪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于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于惑众人非之于下而朝廷疑之于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败矣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耕杀人者或者因以耕田为可废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茍陛下诚以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于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而无不如意举天下之众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则固虽有西戎北敌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举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胜愤懑越次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臣辙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书
  文编卷十三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苏秦说秦惠王国䇿
  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殽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埜千里畜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效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徳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尧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霸天下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击驰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从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饬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策稠浊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亡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战攻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敝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扵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效胜扵战场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宽则两军相攻迫则杖㦸相撞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扵外义强扵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扵至道皆惽扵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沉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赢縢履𫏋负书担囊形容枯槁面目黧黒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絍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然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于是乃摩燕乌集阙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抵掌而谈赵王大说封为武安君受相印革车百乘锦绣千纯白璧百双黄金万镒以随其后约从散横以抑强秦故苏秦相于赵而关不通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扵苏秦之䇿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扵政不式扵勇式扵廊庙之内不式扵四境之外当秦之隆黄金万镒为用转毂连骑炫熿扵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且夫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卷枢之士耳伏轼撙衔横历天下庭说诸侯之主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伉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以忽乎哉
  苏秦说燕文侯国䇿
  苏秦将为从北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沲易水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乘骑六千匹粟支二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田作枣栗之实足食扵民矣此所谓天府也夫安乐亡事不见覆军杀将之忧亡过燕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兵者以赵之为蔽扵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敝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难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地踵道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众军扵东垣矣度呼沲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扵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扵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亡过扵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国必亡患矣燕王曰寡人国小西迫强秦促近齐赵齐赵强国今主君幸教诏之合从以安燕敬以国从扵是赍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
  苏秦说赵王国䇿
  苏秦从燕之赵始合从说赵王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莫不高贤大王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扵前之日久矣虽然奉阳君妒大王不得任事是以外宾客㳺谈之士亡敢尽忠扵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大王乃今然后得与士民相亲臣故敢进其愚忠为大王计莫若安民亡事请亡庸有为也安民之本在扵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不得则民终身不得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愿大王慎亡出扵口也请屏左右曰言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大王诚能听臣燕必致毡裘狗马之地齐必致海隅鱼盐之地楚必致橘柚云梦之地韩魏皆可使致封地汤沐之邑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效实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杀而争也今大王垂拱而两有之是臣之所以为大王愿也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计也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动劫韩包周则赵自销铄据卫取淇则齐必入朝秦欲己得行扵山东则必举甲而向赵秦甲涉河逾漳据番吾则兵必战扵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如赵彊赵地方三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且秦之所畏害扵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甲而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则不然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之国都而止矣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扵秦秦亡韩魏之隔祸必中扵赵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臣闻尧亡三夫之分舜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亡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卒不过三千人车不过三百乘而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国之彊弱内度其士卒之众寡贤与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节固己见扵胸中矣岂掩扵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臣窃以天下地图按之诸侯之地五倍扵秦料诸侯之卒十倍扵秦六国并力为一西面而攻秦秦破必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扵秦夫破人之与破扵人也臣人之与臣扵人也岂可同日而言之哉夫横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成与秦成则高台榭美宫室听竽笙琴瑟之音察五味之和前有轩辕后有长庭美人巧笑卒有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横人日夜务以秦权恐喝诸侯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计之也臣闻明主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彊兵之计臣得陈忠扵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六国从亲以傧畔秦令天下之将相相与会扵洹水之上通质刑白马以盟之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食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齐出锐师以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成皋魏塞午道赵涉河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涉渤海韩魏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渤海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先背约者五国共伐之六国从亲以傧秦秦必不敢出兵扵函谷关以害山东矣如是则霸业成矣赵王曰寡人年少莅国之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封苏秦为武安君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苏秦说韩王国䇿
  苏秦为赵合从说韩王曰韩北有巩洛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常阪之塞东有宛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千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彊弓劲弩皆自韩出谿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达胸近者掩心韩卒之剑㦸皆出扵冥山棠谿墨阳合伯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甲盾鞮鍪铁幕革决㕹芮亡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欲西面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交臂而服焉夫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过此者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益求割地与之即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后更受其祸且夫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己夫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己之求此所谓市怨而贾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语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异扵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彊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忿然作色攘臂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死必不能事秦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苏秦说魏王国策
  苏子为赵合从说魏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许鄢昆阳邵陵舞阳新郪东有淮颕沂黄煮枣无疏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燕酸枣地方千里名虽小然而庐田庑舍曾亡所刍牧牛马之地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休已亡以异扵三军之众臣窃料之大王之国不下扵楚然横人訹谋王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国患不被其祸夫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罪亡过此者且魏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主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臣窃为大王愧之臣闻越王句践以散卒三千禽夫差扵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乘斩纣于牧之埜岂其士卒众哉诚能振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力二十馀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王远矣今乃劫扵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效质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臣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偷取一旦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察之也周书曰绵绵不绝蔓蔓若何毫毛不拔将成斧柯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奈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専心并力则必亡强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使臣献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
  苏秦说齐宣王国䇿
  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锥矢战如雷电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太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扵远县而临淄之卒固己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亡不吹竽鼔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蹹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帏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不能当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且夫韩魏所以畏秦者以与秦接界也兵出而相当不至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竟不守战而不胜以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至卫阳晋之道径亢父之险车不得方𮜿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高跃而不敢进则秦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群臣之计过今臣亡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固愿大王之少留计齐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赵王之诏告之敬奉社稷以从
  苏秦说楚威王国䇿
  苏秦为赵合从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大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南面而朝扵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扵天下莫如楚楚强则秦弱楚弱则秦强此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若此则鄢郢动矣臣闻之治之其未乱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矣故愿大王之早计之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听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之妙音美人必充后宫矣赵代良马槖驼必实扵外廏故从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窃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横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雠者也夫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横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有亿兆之数两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命之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扵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扵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未见胜焉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揺如悬旌而无所终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苏秦说齐闵王国䇿
  苏秦说齐闵王曰臣闻用兵而喜先天下者忧约结而喜主怨者孤夫后起者藉也而远怨者时也是以圣人从事必藉扵权而务兴扵时夫权藉者万物之率也而时势者百事之长也故无权藉倍时势而能事成者寡矣今虽干将莫邪非得人力则不能割刿矣坚箭利金不得弦机之利则不能远杀矣矢非不铦而剑非不利也何则权藉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赵氏袭卫车舍人不休传卫国城割平卫八门土而二门堕矣此亡国之形也卫君跣行告溯扵魏魏王身被甲底剑挑赵索战邯郸之中骛河山之间乱卫得是藉也亦收馀甲而北而残刚平堕中牟之郭卫非强扵赵也譬之卫矢而魏弦机也藉力魏而有河东之地赵氏惧楚人救赵而伐魏战扵州西出梁门军舍林中马饮扵大河赵得是藉也亦袭魏之河北烧棘蒲队黄城故刚平之残也中牟之堕也黄城之队也棘蒲之烧也此皆非赵魏之欲也然二国劝行之者何也卫明扵时权之藉也今世之为国者不然矣兵弱而好敌彊国罢而好众怨事败而好鞠之兵弱而憎下人地狭而好敌大事败而好长诈行此六者而求霸则远矣臣闻善为国者顺民之意而料兵之能然后从扵天下故约不为人主怨伐不为人挫强如此则兵不费权不轻地可广欲可成也昔者齐之与韩魏伐秦楚也战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韩魏也然而天下独归咎扵齐者何也以其为韩魏主怨也且天下遍用兵矣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専用其兵此十国者皆以相敌为意而独举心扵齐者何也约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强也且夫强大之祸常以王人为意也夫弱小之殃常以谋人为利也是以大国危小国灭也大国之计莫若后起而重伐不义夫后起之藉与多而兵劲则是以众强敌罢寡也兵必立也事不塞天下之心则利必附矣大国行此则名号不攘而至霸王不为而立矣小国之情莫如谨静而寡信诸侯谨静则四邻不反寡信诸侯则天下不卖外不卖内不反则稸积朽腐而不用币帛矫蠧而不服矣小国道此则不祠而福矣不贷而见足矣故曰祖仁者王立义者霸用兵穷者亡何以知其然也昔吴王夫差以强大为天下先袭郢而栖越身从诸侯之君而卒身死国亡为天下戮者何也此夫差平居而谋王强大而喜先天下之祸也昔者莱莒好谋陈蔡好诈莒恃越而灭蔡恃晋而亡此皆内长诈外信诸侯之殃也由此观之则强弱大小之祸可见扵前事矣语曰骐骥之衰也驽马先之孟贲之倦也女子胜之夫驽马女子筋力骨劲非贤扵骐骥孟贲也何则后起之藉也今天下之kao相与也不并灭有能案兵而后起寄怨而诛不直微用兵而寄扵义则亡天下可跼足而须也眀扵诸侯之故察扵地形之理者不约亲不相质而固不趋而疾众事而不反交割而不相憎俱强而加以亲何则形同忧而兵趋利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燕齐战扵桓之曲燕不胜十万之众尽胡人袭燕楼烦数县取其牛马夫胡之与齐非素亲也而用兵又非约质而谋燕也然而甚扵相趋者何也形同忧而兵趋利也由此观之约扵同形则利长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故明主察相诚欲以霸王为志则战攻非所先战者国之残也而都县之费也残费已先而能从诸侯者寡矣彼战者之为残也士闻战则输私财而富军市输饮食而待死士令折辕而炊之杀牛而觞士则是路窘之道也中人祷祀君翳酿通都小县置社有市之邑莫不正事而奉王则此虚中之计也夫战之明日尸死扶伤虽若有功也军出费中哭泣则伤主心矣死者破家而葬夷伤者空财而共药完者内酺而华乐故其费与死伤者钧故民之所费也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军之所出矛㦸折镮弦绝伤弩破车罢马亡矢之太半甲兵之具宫之所私出也士大夫之所匿厮养士之所窃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天下有此再费者而能从诸侯者寡矣攻城之费百姓理襜蔽举冲橹家杂总身窟穴中罢扵刀金而士困扵土功将不释甲期数而能拔城者为亟耳上倦扵教士断扵兵故三下城而能胜敌者寡矣故曰彼战攻者非所先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伯瑶攻范中行氏杀其君灭其国又西围晋阳吞并二国而忧一主此用兵之盛也然而智伯卒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者何谓也兵先战攻而灭二子之患也昔者中山悉起而迎燕赵南战扵长子败赵氏北战扵中山克燕军杀其将夫中山千乘之国也而攻万乘之国二再战比胜此用兵之上节也然而国遂亡君臣扵齐者何也不啬扵战攻之患也由此观之则战攻之败可见扵前事矣今世之所谓善用兵者终战比胜而守不可抜天下称为善一国得而保之则非国之利也臣闻战大胜者其士多死而兵益弱守而不可拔者其百姓罢而城郭露夫士死扵外民残扵内而城郭露扵境则非王之乐也今夫鹄的非咎罪扵人也便弓引弩而射之中者则善不中则愧少长贵贱则同心扵贯之者何也恶其示人以难也今穷战比胜而守必不拔则是非徒示人以难也又且害人者也然则天下仇之必矣夫罢士露国而多与天下为仇则明君不居也素用强兵而弱之则察相不事彼明君察相者则五兵不动而诸侯从辞让而重赂至矣故明君之攻战也甲兵不出扵军而敌国胜冲橹不施而边城降士民不知而王业至矣彼明君之从事也用财少旷日远而利长者故曰兵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臣之所闻攻战之道非师者虽有百万之军比之堂上虽有阖闾吴起之将禽之户内千丈之城拔之尊俎之间百尺之冲折之衽席之上故钟鼔竽瑟之音不绝地可广而欲可成和乐倡优侏儒之笑不乏诸侯可同日而致也故名配天地不为尊利制海内不为厚故夫善为王业者在劳天下而自逸乱天下而自安诸侯亡成谋则其国亡宿忧也何以知其然也佚治在我劳乱在天下则王之道也锐兵来则拒之患至则趋之使诸侯亡成谋则其国无宿忧矣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魏王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恃其强而㧞邯郸西围定阳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令扵境内尽堞中为战具竟为守备为死士置将以待魏氏卫鞅谋扵秦王曰夫魏氏其功大而令行于天下有十二诸侯而朝天子其与必众故以一秦而敌大魏恐不如王何不使臣见魏王则臣请必北魏矣秦王许诺卫鞅见魏王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扵天下矣今大王之所从十二诸侯非宋卫也则邹鲁陈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棰使也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若北取燕东伐齐则赵必从矣西取秦南伐楚则韩必从矣大王有伐齐楚心而从天下之志则王业成矣大王不如先行王服然后图齐楚魏王说扵卫鞅之言也故身广公宫制丹衣柱建九斿从七星之旟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扵是齐楚怒诸侯奔齐齐人伐魏杀其太子覆其十万之军魏王大恐跣行按兵扵国而东次扵齐然后天下乃舍之当是时秦王垂拱而受西河之外而不以徳魏王故卫鞅之始与秦王计也谋约不下席言扵尊俎之间谋成扵堂上而魏将己禽扵齐矣冲橹未施而西河之外已入扵秦矣此臣之所谓比之堂上禽将户内拔贼扵尊俎之间折冲席上者也
  张仪说韩王国䇿
  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一岁不収民不厌糟糠地方不满九百里无二岁之所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为除守徼亭障塞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秦带甲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虎鸷之士跿跔科头贯頥奋㦸者至不可胜计也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蹶后蹄间三寻者不可胜数也山东之卒被甲冒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之与山东之卒也犹孟贲之与怯夫也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儿也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以异扵堕千钧之重集扵鸟卵之上必无幸矣诸侯不料兵之弱食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皆言曰听吾计则可以强伯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㬰之说诖误人主者无过扵此者矣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绝韩之上地东取成皋宜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己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矣不事秦则危矣夫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赵楚虽欲无亡不可得也故为大王计莫如事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韩非以韩能强扵楚也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敝邑秦王必喜夫攻楚而私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于此者也是故秦王使使臣献书大王御史须以决事韩王曰客幸而教之请比郡县筑帝宫祠春秋称东藩效宜阳
  张仪说楚王国䇿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说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敌四国被山带河以为固虎贲之士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难乐死主严以明将智以武虽无出兵甲席卷常山之险折天下之脊天下后服者先亡且夫为从者无以异扵驱群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与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与猛虎而与群羊窃以为大王之计过矣凡天下彊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敌侔交争其势不两而大王不与秦秦下甲兵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下河东取成皋韩必入臣扵秦韩入臣魏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魏攻其北社稷岂得无危哉且夫约从者聚群弱而攻至强也夫以弱攻强不料敌而轻战国贫而骤举兵此危亡之术也臣闻之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夫从人者饰辩虚辞高主之节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祸无及为己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秦西有巴蜀方船积粟起扵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馀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粮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馀里里数虽多不费汗马之劳不至十日而距捍关捍关惊则从竟陵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举甲出之武关南面而攻则北地绝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恃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恃弱国之救而忘强秦之祸此臣所以为大王之患也且大王尝与吴人五战三胜而亡之陈卒尽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闻之攻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扵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强秦之心臣窃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扵函谷关十五年以攻诸侯者阴谋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尝与秦构难战扵汉中楚人不胜通侯执珪死者七十馀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兴师袭秦与秦战扵蓝田又却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韩魏以全制其后计无过一作危扵此者矣是故愿大王熟计之也秦下兵攻卫阳晋必关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已凡天下所信约从亲坚者苏秦封为武安君而相燕即阴与燕王谋破齐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奔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扵市夫以一诈伪反复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今秦之与楚也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听臣臣请秦太子入质扵楚楚太子入质扵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家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亡相攻击臣以谓计无便扵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献书之从车下风须以决事楚王曰楚国僻陋托东海之上寡人年幼不习国家之长计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闻之敬以国从乃遣使车百乘献鸡骇之犀夜光之璧扵秦王
  张仪说魏王国䇿
  张仪为秦连横说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人地四平诸侯四通条达辐凑亡有名山大川之限从郑至梁不过百里从陈至梁二百馀里马驰人趋不待倦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障者参列粟粮漕庾不下十万魏之地势故战场也魏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扵韩则韩攻其西不亲扵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且夫诸侯之为从者以安社稷尊主彊兵显名也合从者一天下约为兄弟刑白马以盟扵洹水之上以相坚也夫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复苏秦之馀谋其不可以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拔卷衍燕酸枣劫卫取晋阳则赵不南赵不南则魏不北魏不北则从道绝则大王之国欲求无危不可得也秦挟韩而攻魏韩劫扵秦不敢不听秦韩为一国魏之亡可立而须也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且夫秦之所欲弱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魏楚虽有富大之名其实空虚其卒虽众多然而轻走易北不敢坚战悉魏之兵南面而伐胜楚必矣夫亏楚而益魏攻楚而适秦内嫁祸安国此善事也大王不听臣秦甲出而东伐虽欲事秦而不可得也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寡可信说一诸侯之王出而乘其车约一国而成反而取封侯之基是故天下之㳺士莫不日夜扼腕瞋目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览其辞牵其说恶得无眩哉臣闻积羽沈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魏王曰寡人蠢愚前计失之请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效河外
  张仪说齐王国䇿
  张仪为秦连横说齐王曰天下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无过齐者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说而不顾万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谓齐西有强赵南有韩魏负海之国也地广人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我何大王览其说而不𧦴其至实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胜名而有亡之实是何故也齐大而鲁小今赵之与秦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扵河漳之上再战而再胜秦战扵番吾之下再战而再胜秦四战之后赵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胜秦之名而国破矣是何故也秦强而赵弱也今秦楚嫁子取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魏效河外赵入朝黾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魏攻齐之南地悉赵涉河关指博关临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被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愿大王熟计之齐王曰齐僻陋隐居托扵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今大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以事秦献鱼盐之地三百扵秦
  张仪说赵王国䇿
  张仪为秦连横说赵王曰敝邑秦王使臣敢献书扵大王御史大王收率天下以傧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矣大王之威行扵天下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饰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揺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今秦以大王之力西举巴蜀并汉中东収两周而西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僻远然而心忿悁含怒之日久矣今寡君有敝甲钝兵军扵渑池愿渡河逾漳据番吾迎战邯郸之下愿以甲子之日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敬使臣先以闻扵左右凡大王之所信以为从者恃苏秦之计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复齐国而不能自令车裂扵齐之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魏称扵东藩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求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岂可得哉今秦发三将军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扵邯郸之东一军军扵成皋驱韩魏而军扵河外一军军扵渑池约曰四国为一以攻赵破赵而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扵左右臣切为大王计莫如与秦遇扵渑池面相见而身相结也臣请案兵无攻愿大王之定计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相専权擅势蔽晦先王独制官事寡人宫居属扵师傅不得与国谋先王弃群臣寡人年少奉祠祭之日浅私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愿变心易虑剖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而适闻使者之明诏扵是乃以车二百乘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
  张仪说燕王国䇿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谓燕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王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勾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之可以击人与代王饮而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歠即因反斗击之于是酒酣乐进取热歠厨人进斟羮因反斗而击代王杀之王脑涂地其姊闻之摩笄以自刺也故至今有摩笄之山天下莫不闻夫赵王之狼戾亡亲大王之所明见知也且以赵王为可亲邪赵兴兵而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乃却以谢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驰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王之有也且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兴师以征伐今大王事秦秦王必喜而赵不敢妄动矣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也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儿言不足以求正谋不足以决事今上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西面而事秦献常山之尾五城
  韩非初见秦王国䇿
  韩非初见秦王曰臣闻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大王裁其罪臣闻天下阴燕阳魏连荆固齐収馀韩成从将西南以与秦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悉其士民张军数千百万白刃在前斧质在后而皆去之不能死非其百姓不能死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行故民不死也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不攻耳有功无功相事也出其父母怀衽之中生未尝见冦也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比是也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也一可以合十十可以合百百可以合千千可以合万万可以胜天下矣今秦地形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善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也开地数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谋臣皆不尽其忠也臣敢言往昔昔者齐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地广而兵强战胜攻取诏令天下济清河浊足以为限长城钜防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胜而无齐故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乘之存亡也且臣闻之曰削株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荆王亡走东伏扵陈当是之时随荆以兵则兵可举举荆则其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荆人和令荆人収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令帅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己无霸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军华下大王以诈破之兵至梁都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志绝荆赵之志绝则赵危赵危而荆孤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魏氏和令魏氏収亡国取散民立社主置宗庙此固己无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露扵外士民潞病扵内霸王之名不成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三矣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之所居也其民轻而难用也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氓悉其士民军扵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大王以诈破之拔武安当是时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也然则是邯郸不守拔邯郸完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肠降代上党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党不战而已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已反为齐矣中呼沱以北不战而已为燕矣然则是举赵则韩必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蠧魏挟荆以东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流魏氏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大王拱手以须天下遍随而伏霸王之名可成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赵氏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霸王之业地尊不可得乃取欺扵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不亡秦当霸不霸天下固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以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怒战栗而却天下固量秦力二矣军乃引退并扵李下大王又并军而致与战非能厚胜之也又交罢却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天下之从岂其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且臣闻之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茍慎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帅天下将百万左饮扵淇谷右饮扵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伤智伯帅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扵晋阳决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错龟数策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而使张孟谈扵是潜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之国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国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望见大王言所以举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试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扵国以主不忠扵国者
  苏代为韩说秦国䇿
  韩人攻宋秦王大怒曰吾爱宋与新城阳晋同也韩珉与我交而攻我所甚爱何也苏代因为韩说秦王曰韩珉之攻宋所以为王也以韩之强辅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面事秦王不折一兵不杀一人无事而割安邑此韩珉之所以祷扵秦也秦王曰吾固患韩之难知一从一横此其说何也对曰天下固令韩可知矣韩固已攻宋矣其西事秦以万乘自辅不西事秦则宋地不安矣中国白头游敖之士皆积智欲离秦韩之交伏轼结靷西驰者未有一人言善韩者也伏轼结靷东驰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皆不欲韩秦之合者何也则晋楚智而韩秦愚也晋楚合必同韩秦韩秦合必图晋楚请以决事秦王曰善
  苏代为信安君说秦国䇿
  秦召魏相信安君信安君不欲往苏代为说秦王曰臣闻之忠不必党党不必忠今臣愿为大臣陈臣之愚意恐其不忠扵下吏自使有要领之罪愿大王察之今大王令人执事扵魏以完其交臣恐魏交之益疑也将以塞赵也臣又恐赵之益劲也夫魏王之爱习魏信也甚矣其智能而任用之也厚矣其畏恶严尊秦也明矣今王之使人入魏而不用则王之使人入魏亡益也若用魏必舍所爱习而用所畏恶此魏王之所不安也夫舍万乘之事而退此魏信之所难行也夫令人之君处所不安令人之相行所不能以此为亲则难久矣臣故恐魏交之益疑也且魏信舍事则赵之谋者必曰合扵秦秦必令其所爱信者用赵是赵存而我亡也赵亡而我危也则上有埜战之气下有坚守之心臣故恐赵之益劲也大王欲完魏之交而使赵小心乎不如用魏信而尊之以名魏信事王则国安而名尊离王则国危而权轻然则魏信之事王也上所以为其主者忠矣下所以自为者厚矣彼其事王必完矣赵之用事者必曰魏氏之名族不高扵我土地之实不厚扵我魏信以韩魏事秦秦甚善之国得安焉身得尊焉今我构难扵秦兵为招质国处削危之形非得计也结怨扵外生患扵中身处死亡之地非完事也彼将伤其前事而悔过其行冀其利必多割地以深下王则是大王垂拱多割地以为利重尧舜之所求而不能得也臣愿大王察之
  黄歇说秦昭王国䇿
  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絫棋是也今大国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武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扵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使成桥守事扵韩成桥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人楚燕之兵云翔而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二年然后复之又取蒲衍首垣以临仁平丘小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属之燕断齐秦之要绝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单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义之诫使亡复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恃甲兵之强毁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后患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也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散也此二国者非亡大功也没利扵前而易患扵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遂攻齐人扵艾陵还为越王禽扵三江之浦智氏信韩魏从而伐赵攻晋阳之城胜有日矣韩魏反之杀智伯瑶扵凿台之上今王妒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彊魏也臣为大王虑而不取诗云大武远宅不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信越也臣闻敌不可易时不可失臣恐韩魏之卑辞虑患而实欺大国也王既亡重世之徳扵韩魏而有絫世之怨焉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扵秦者百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隳刳腹拆颐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扵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扵路鬼神狐祥亡所食百姓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且王攻楚之日则恶出兵王将藉路扵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资扵仇雠之韩魏必攻随阳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亡得地之实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应王秦楚之兵构而不离魏氏将出兵而攻留方与铚胡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泗北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独攻王破楚扵以肥韩魏扵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扵秦矣而齐南以泗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扵齐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若未能扵以禁王之为帝有馀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强而注地扵楚诎令韩魏归帝重扵齐是王失计也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授首王襟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关中之侯若是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亦关内侯矣王一善楚而关内二万乘之主注地扵秦齐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绝天下也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持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楚人以弋说顷襄王国䇿
  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凫雁之上者顷襄王闻召而问之对曰小臣之好射鶀雁罗鸗小矢之发也何足为大王道也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王以弋道徳五伯以弋战国故秦魏燕赵者鶀雁也齐鲁韩卫者青首也邹费郯邳者罗鸗也外其馀则不足射者见鸟六双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此六双者可得而囊载也其乐非特朝夕之乐也其获非特凫雁之实也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扵韩则中国之路绝而上蔡之郡坏矣还射圉之东解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兴二郡者举矣且魏断二臂颠越矣膺撃郯国大梁可得而有也王𬘬缴兰台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发之乐也若王之扵弋诚好而不厌则出宝弓碆新缴射噣鸟扵东海还盖长城以为防朝射东莒夕发须丘夜加即墨顾据午道则长城之东収而太山之北举矣西结境扵赵而北达扵燕三国布𦐠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北游目扵燕之辽东而南登望扵越之会稽此再发之乐也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亡功击赵顾病则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王出宝弓碆新缴涉𫑡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鼔𦐠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欲以激怒襄王故对以此言襄王因召与语遂言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扵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乘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埜也而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扵是顷襄王遣使扵诸侯约为从欲以伐秦
  娄敬说高祖都关中汉书
  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徳絫善十馀世公刘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去居岐国人争归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上八百诸侯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都雒以为此天下中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钧矣有徳则易以王无徳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务以徳致人不欲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为二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徳薄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収卒三千人以之径往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籍战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中埜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绝伤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矣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扼其亢拊其背未能全胜今陛下入关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枚乘说吴王辞汉书
  昔者秦西举胡戎之难北备榆中之关南距羌筰之塞东当六国之从六国乘信陵之籍明苏秦之约厉荆轲之威并力一心以备秦然秦卒禽六国灭其社稷而并天下是何也则地利不同而民轻重不等也今汉据全秦之地兼六国之众修戎狄之义而南朝羌筰此其与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谄䛕之臣为大王计者不论骨肉之义民之轻重国之大小以为吴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夫举吴兵以訾扵汉譬犹蝇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齿利剑锋接必无事矣天子闻吴率失职诸侯愿责先帝之遗约今汉亲诛其三公以谢前过是大王之威加扵天下而功越扵汤武也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实富扵天子有隐匿之名而居过扵中国夫汉并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输错出运行数千里不绝扵道其珍怪不如东山之府转粟西乡陆行不绝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修治上林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圈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㳺曲台临上道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高垒副以关城不如江淮之险此臣之所为大王乐也今夫王还兵疾归尚得十半不然汉知吴之有吞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黄头循江而下袭大王之都鲁东海绝吴之饟道梁王饬车骑习战射积粟固守以备荥阳待吾之饥大王虽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淮南之计不负其约齐王杀身以灭其迹四国不得出兵其郡赵囚邯郸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已去千里之国而制扵十里之内矣张韩将北地弓高宿左右兵不得下壁军不得太息臣窃哀之愿大王熟𧦴焉
  杜钦说王凤论九女汉书
  礼壹娶九女所以极阳数广嗣重祖也必乡举求窈窕不问华色所以助徳理内也娣侄虽缺不复补所以养夀塞争也故后妃有贞淑之行则𦙍嗣有贤圣之君制度有威仪之节则人君有夀考之福废而不由则女徳不厌女徳不厌则夀命不究扵高年书云或四三年言失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妇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扵未衰之年而不以礼为制则其原不可救而后俫异态后俫异态则正后自疑而支庶有间适之心是以晋献被纳谗之谤申生蒙亡罪之辜今圣主富扵春秋未有适嗣方乡术入学未亲后妃之议将军辅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详择有行义之家求淑女之质毋必有声色音技能为万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弁之作可为寒心惟将军常以为忧
  杜钦说王凤论罽宾汉书
  前罽宾王阴求赴本汉所立后卒畔逆夫徳莫大扵有国子民罪莫大扵执杀使者所以不报恩不愳诛者自知绝远兵不至也有求则卑辞亡欲则骄嫚终不可怀服凡中国所以为通厚蛮夷惬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寇今县度之阸非罽宾所能越也其乡慕不足以安西域虽不附不能危城郭前亲逆节恶暴西域故绝而不通今悔过来而亡亲属贵人奉献者皆行贾贱人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故烦使者送至县度恐失实见欺凡遣使送客者欲为防护寇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属汉之国四五斥候士百馀人五分夜击刁斗自守尚时为所侵盗驴畜负粮须诸国禀食得以自赡国或贫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给拥汉之节馁山谷之间乞丐亡所得离一二旬则人畜弃捐旷埜而不反又历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亡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又有三池盘石阪道狭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步相持绳索相引二千馀里乃到县度畜队未半坑谷尽靡碎人堕势不得相収视险阻危害不可胜言圣王分九州制五服务盛内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蛮夷之贾劳吏士之众涉危难之路罢敝所恃以事亡用非久长计也使者业已受节可至皮山而还















  文编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移沧州过阙上殿札子曾巩
  臣闻基厚者埶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徳之殊埀光锡祚舄奕繁衍久而弥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统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絫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于正观开元之际而女祸世出天宝以还纲纪微矣至于五代盖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吴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约以绳墨所以安百姓御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巳悉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舎子传弟为万世策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埀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悳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统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遍覆扰服中外盖自天宝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国犹间入窥边至于景悳二百五十馀年契丹始讲和好悳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亡鸡鸣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悳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者宗仁宗皇帝宽仁慈恕虚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亡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于群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舎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愳否辄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高授立有悳传付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恺悌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群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宋仁宗英宗皇帝聪明睿智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絫月自践东朝渊默恭慎亡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说徳号彰闻及正南面勤劳庶政毎延见三事省决万几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宋英宗陛下神圣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悳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扺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已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绝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已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群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损益革敝兴坏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盖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复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盖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岁时省察数议宽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政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盖未尝兴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埶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埶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臾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盖不能附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于下操柄谨于上处埶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会而时输岁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籯赍槖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袨服而戏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衽相与挟册而吟诵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盖远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四三年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馀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亡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亡援枹击柝之戒接于其耳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王之所以继伐而成王之兴则美有假乐凫鹥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盖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尸受福委曲之常务至于兔罝之武夫行修于隐牛羊之牧人爱及微物亡不称纪所以论功徳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悟黎庶而已也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坏盖歌其善者所以起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久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之所以列之于经埀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犹武王成王而群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盖周之徳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臣诚不自揆辄冒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隐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充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善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悳向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盖履极盛之埶而动之以戒愳者明之至智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饬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只慎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悳向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𧦴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岁益闳远崇侈循之亡穷至千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义也惟陛下之所择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札子欧阳修
  臣近风闻禁中因皇女降生于左藏库取绫罗八千疋染院工匠当此大雪苦寒之际敲冰取水染练供应颇甚艰辛臣伏思陛下恭俭勤劳爱民忧国以此劳人枉费之事必不肯为然外议相传皆云见今染练未绝臣又见近日内降美人张氏亲戚恩泽太频臣忝为谏官毎闻小有亏损圣悳之事须合力言难避天谴臣窃见自古帝王所宠嫔御若能谦俭柔善不求恩泽则可长保君恩或恣意骄奢多求恩泽则皆速致祸败臣不敢远引古事只以今宫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宠尚氏杨氏余氏苖氏之类当其被宠之时骄奢自恣不早裁损及至满盈今皆何在况闻张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退为美人中外皆闻以谓与杨尚等不同故能保宠最久今一旦宫中取索顿多恩泽日广渐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爱惜保全张氏或欲纵恣而败之若欲保全则须常令谦俭不至骄盈臣料八千疋绫罗岂是张氏一人独用不过支散与众人而已乃是枉费财物尽为众人至于中外讥议则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广散何益昨正月一日曹氏封县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间两度封拜又闻别有内降应是疏远亲戚尽求恩泽父母因子而贵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过其他疏远皆可减罢臣谓张氏未入宫之前疏远亲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贵何必广为闲人自招谤议以絫圣悳若陛下只为张氏计亦宜如此况此事不独为张氏大凡后宫恩泽太多宫中用度奢侈皆是亏损圣悳之事系于国体臣合力言伏望圣慈防微杜渐早为裁损取进止
  奏内中车子争道乱行札子苏轼
  元祐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南郊卤簿使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书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谨按汉成帝郊祠甘泉泰畤汾阴后土而赵昭仪常从在属车间时扬雄待诏承明奏赋以讽其略曰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言妇女不当与斋祀之间也臣今备位夏官职在卤簿准故事郊祀既成乘舆还齐宫改服通天冠绛纱袍教坊钧容作乐还内然后后妃之属中道迎谒巳非典礼而况方当祀事未毕而中宫掖庭得在勾陈豹尾之间窃见二圣崇奉大祀严恭寅畏度越古今四方来观莫不悦服今车驾方宿斋太庙而内中车子不避仗卫争道乱行臣愚窃恐于观望有损不敢不奏乞赐约束仍乞取问随行合干勾当人施行取进止
  论任人之体不可疑札子欧阳修
  臣近见淮南按察使邵饰奏为体量知润州席平为政不治及不教阅兵士等朝廷以饰为未足信又下提刑司再行体量臣窃以转运提刑俱领按察然朝廷寄任重者为转运其次乃提刑尔今寄任重者言事反不信又质于其次者而决疑臣不知邵饰果是才与不才可信与不可信如不才不可信则一路数十州事岂宜委之若果才而可信又何疑焉又不知为提刑者其才与饰优劣如何若才过于饰尚可取信万一不才于饰见事相背却言席平为才邵饰合有罔上之罪矣若反以罪饰臣料朝廷必不肯行若舎饰与席平俱不问则善恶不辨是非不分况席平曽作台官立朝亡状只令制勘亦不能了寻为御史中丞以不才奏罢朝廷两府而下谁不识乎其才与不才人人尽知何必更令提刑体量然后为定今外议皆言执政大臣托以审慎为名其寔不肻主事而当怨须待言事者再三陈述使被黜者知大臣迫于言者不得已而行只图怨不归已茍诚如此岂有念民疾苦澄清官吏之意哉若亡此意是好疑不决则尤是朝廷任人之失自去年以为转运使不察官吏特出诏书加以使名责其按察今按察使依禀诏书举其本职又却疑而不听今后朝廷命令谁肻信之凡任人之道要在不疑宁可艰于择人不可轻任而不信若无贤不肖一例疑之则人各心阑谁肻办事今邵饰言一不才显者所贵朝廷肻行然后部下振竦官吏畏服今反为朝廷不信却委别人则饰之使威谁肻信服饰亦惭见其下今后见事不若不为不独邵饰一人臣窃闻诸处多有按察官吏皆为朝廷不行人各嗟惭以谓任以事权反加沮惑朝廷之意不可谕也伏望圣慈特敕其邵饰所奏特与施行又令今后按察使奏人如不才老病灼然不疑者不必更委别官示以不信所贵不失任人之道而令臣下尽心取进止
  论乞令百官议事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祖宗时犹用汉唐之法凡有军国大事及大刑狱皆集百官参议盖圣人慎于临事不敢专任独见欲采天下公论择其所长以助不逮之意也方今朝廷议事之体与祖宗之意相背毎有大事秘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决者却送两制定议两制知非急务故忽略拖延动经年岁其中时有一两事体大者亦与小事一例忽之至于大事秘而不宣此尤不便当处事之始虽侍从之列皆不与闻已行之后事须彰布纵有乖误却欲论列则追之不及况外庭百官疏远者虽欲有言陛下岂得而用哉所以兵兴数年西北二方累有事宜处置多缪者皆由大臣自亡谋虑而杜塞众见也臣今欲乞凡有军国大事度外廷须知而不可秘密者如契丹去年有请合从与不合从西戎今岁求和当许与不当许凡如此事之类皆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而陛下择其长者而行之不惟慎重大事广采众见兼又于庶官寒贱疏远人中时因议论可见其高材敏识者国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亡所长则自用庙堂之议至于小事并乞只令两府自定其钱糓合要见本末则召三司官吏至两府讨寻供析而使大臣自择至于礼法亦可召礼官法官询问如此则事之大小各得其体如允臣所请且乞将西戎请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议取进止
  论按察官吏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天下官吏贠数极多朝廷无由遍知其贤愚善恶审官三班吏部等处又只主差除月日人之能否都不可知诸路转运使等除有赃吏自败者临时举行外亦别无按察官吏之术致使年老病患者或懦弱不材者或贪残害物者此等之人布在州县并无黜陟因循积弊冗滥者多使天下州县不治者十有八九今兵戎未息赋役方烦百姓嗷嗷疮痍未复救其疾苦择吏为先臣今欲乞特立按察之法于内外朝官中自三丞以上至郎官中选强干廉明者为诸路按察使自来虽差安抚使縁管他事不专按察今请令进奏院各录一州官吏姓名为空行簿以授之使至州县遍见官吏其公廉才干明著实状及老病不才显有不治之迹者皆以朱书於姓名之下其中材之人别亡奇效亦不至旷败者则以墨书之又有虽是常材能専长于一事亦以朱书别之使还具奏则朝廷可以坐见天下官吏贤愚善恶不遗一人然后别议黜陟之法如此足以澄清天下年岁之间可望至治只劳朝廷精选二十许人充使别亡难行之事取进止
  论学士不可令中书差除札子欧阳修
  臣近见翰林学士苏绅叶清臣等相继解职风闻侍从之臣内有奸憸小人颇急经营争先进用至有喧忿之语传闻中外者既亏廉让之风又损朝廷之体臣伏思翰林之职重于唐世乃是天子亲信朝夕谋议内助之臣当时号为内相故其进用尤极精选只用材识不限资品往往自州县官而拜者国朝近岁于此一职颇非其人既见其材识愚下不足以备访问人主因之薄其待遇迹渐疏外同于冗官遂容小人得以滥进臣思其弊盖由不合令中书依资差除且学士之职本要内助天子讲论外朝阙失今若却令中书除人致于内则是恩出中书之人虽在天子左右与无同也伏乞自今后翰林学士不必足员用人不限资品但择有才望正人堪充者出自上意擢用以杜小人争进之端而天子左右更无奸邪之人庶清侍臣之列取进止
  论馆职札子王安石
  臣伏见今馆职一除乃至十人此本所以储公卿之材也然陛下试求以为讲官则必不知其谁可试求以为諌官则必不知其谁可试求以为监司则必不知其谁可此患在于不亲考试以实故也孟子曰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今所除馆职将一二大臣以为贤而巳非国人皆曰贤国人皆曰贤尚未可信用必躬察见其可贤而后用况于一二大臣以为贤而已何可遽信而用也臣愿陛下察举众人所谓材良而行美可以为公卿者召令三馆祇候虽已带馆职亦可令兼祇候事有当论议者召至中书或召至禁中令具条奏利害及所当施设之方及察其才可以备任使者有四方之事则令往相赞襄左右又或令各陈其所言是非利害其所言是非利害虽不尽中义理可施用然其于相视问察能详尽而不为蔽欺者即皆可以备任使之材也其有经术者又令讲说如此至于数四则材否略见然后罢其否者而召其材者更亲访问以事访问以事非一事而后可以知其人之实也必至于期年所访一二十事则其人之贤不肖审矣然后随其材之所宜任使其尤材良行美可与谋者虽常令备访问可也此与用一二大臣荐举不考试以实而加以职固万万不侔然此说在他时或难行今陛下有尧舜之明洞见天下之理臣度亡实之人不能蔽也则推行此事甚易既因考试可以出材实又因访问可以知事情所谓敷纳以言明试以功用人惟已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者盖如此而已以今在位乏人上下壅隔之时恐行此不宜在众事之后也然巧言令色孔壬之人能伺人主意所在而为倾邪者此尧舜之所畏而孔子之所欲远也如此人当知而远之使不得亲近然如此人亦有数陛下博访于忠臣良士知其人如此则远而弗见误而见之以陛下之仁圣以道揆之以人参之亦必知其如此知其如此则宜有所惩如此则巧言令色孔壬之徒消而正论不蔽于上今欲广闻见而使巧言令色孔壬之徒得志乃所以自蔽畏巧言令色孔壬之徒为害而一切疏远群臣亦所以自蔽盖人主之患在不穷理不穷cq=211理则不足以知言不知言则不足以知人不知人则不能官人不能官人则治道何从而兴乎陛下尧舜之主也其所明见秦汉以来欲治之主未有能仿佛者固非群臣所能窥望然自尧舜文武皆好问以穷理择人而官之以自助其意以为王者之职在于论道而不在于任事在于择人而官之而不在于自用愿陛下以尧舜文武为法则圣人之功必见于天下至于有司丛脞之务恐不足以弃日力劳圣虑也以方今所急为在如此敢不尽愚臣愚才薄然蒙㧞擢使豫闻天下之事圣旨宣谕富弼等欲于讲筵召对辅臣讨论时事顾如臣者材薄不足以望陛下之清光然陛下及此言也实天下幸甚自备位政府毎得进见所论皆有司丛脞之事至于大体粗有所及则迫于日晷已复旋退而方今之事非博论详说令所改更施设本末先后小大详略之方巳熟于圣心然后以次奉行则治道终无由兴起然则如臣者非蒙陛下赐之从容则所怀何能自竭盖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逸乐今陛下仁圣之质秦汉以来人主未有企及者也于天下事又非不忧勤然所操或非其要所施或未得其方则恐未能终于逸乐亡为而治也则于博论详说岂宜缓然陛下欲赐之从容使两府并进则论议者众而不一有所怀者或不得自竭谓宜使中书密院迭进则人各得尽其所怀而陛下听览亦不至于烦陛下即以臣言为可乞明喻大臣使各举所知无限人数皆实封以闻然后陛下推择召置以为三馆祇候其不足取者旋即罢去则所置虽多亦亡所害也
  臣伏见某人云云皆众人所谓材良行美宜蒙陛下访问任使者凡此九人臣或熟闻而未识或熟识而未敢任或敢任其可以为公卿臣虽未识然众人之所谓贤臣不敢蔽也臣虽敢任其可以为公卿然陛下不亲见其可贤亦难遽信而用若陛下以臣前所论奏为合于义理即乞悉置此九人者以为三馆祇候亲考试其材行若不可用旋即罢去若其可用然后留备访问任使如此则所置虽多未有滥得官职者然此但臣一人所闻所知恐执政大臣各有所闻所知陛下若令各举所闻所知而如此考试庶几人材亡所遗逸经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善人君子者天下之民心所愿举欲其延问视其所在而从之者也陛下自即位以来以在事之人或乏才能故所㧞用者多士之有小材而无行义者此等人得志则风俗坏风俗坏则朝夕左右者皆怀利以事陛下而不足以质朝廷之是非使于四方者皆怀利以事陛下而不可以知天下之利害其弊巳效见于前矣恐不宜不察也欲救此弊惟日亲近忠良而巳伏惟陛下仁圣已深察此理臣愚犹欲及此者忠臣惓惓之义也
  论䑓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札子欧阳修
  臣材识庸暗碌碌于众人中蒙陛下不次拔擢置在枢府其于报效自宜如何而自居职以来已逾半岁凡事关大体必须众议之协同其馀日逐进呈皆是有司之常务至于谋猷启沃蔑尔亡闻上辜圣恩下愧清议人虽未责臣岂自安所以夙夜思惟愿竭愚虑茍有可采冀禆万一臣近见諌官唐介台官范师道等因言陈旭事得罪或与小郡或窜远方陛下自临御以来擢用诤臣开广言路虽言者时有中否而圣慈毎赐优容一旦台谏聨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惊疑臣虽不知台谏所言是非但见唐介范师道皆久在言职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后补益甚多岂于此时顿然改节故为欺罔上昧圣聪在于人情不宜有此臣窃以谓自古人臣之进谏于其君者有难有易各因其时而巳若刚暴猜忌之君不欲自闻其过而乐闻臣下之过人主好察多疑于上大臣侧足畏罪于下于此之时谏人主者难而言大臣者易若宽仁恭俭之主动遵礼法自闻其失则从谏如流闻臣下之过则务为优容以保全之而为大臣者外秉国权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见听而怨仇巳结于其身故于此时谏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难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听言也亦有难有易在知其术而已夫忠邪并进于前而公论与私言交入于耳此所以听之难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则听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违意初闻若可恶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顺希旨合意初闻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于言事之官各举其职或当朝正色显言于廷或连章列署共论其事言一出则万口争传众目共视虽欲为私其势不可故凡明言于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职又不敢显言或密奏乞留中或面言乞出自圣断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盖其言涉倾邪惧遭弹劾故凡阴有奏而畏人知者皆挟私之说也自古人主能以此术知臣下之情则听言易也伏惟陛下仁圣宽慈躬履勤俭乐闻谏诤容纳直言其于大臣尤所优礼常欲保全终始思与臣下爱惜名节尤慎重于进退故臣谓方今言事者规切人主则易欲言大臣则难臣自立朝耳目所记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简贬知饶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贬春州别驾至和初吴中复吕景初马遵言宰相梁适并罢职出外其后赵抃范师道言宰相刘沆亦罢职出外前年韩绛言富弼贬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陈旭得罪自范仲淹贬饶州后至今凡二十年间居台谏者多矣未闻有规谏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谓方今谏人主则易言大臣则难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则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罢黜台谏五人惟吕诲入台未久其它四人出处本末迹状甚明可以历数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远窜广西烟瘴之地赖陛下仁恕哀怜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师道赵抃并因言忤刘沆罢台职守外郡连延数年然后一有来字复今三人者又以言枢臣罢黜然则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为愳师道与抃不以中滞进用数年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盖所谓进退一节终始不变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韩绛荐举始得台官及绛为中丞陶不敢内顾私恩与之争议绛终得罪夫牵顾私恩人之常情尔断恩以义非知义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谓徇公灭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处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为人也就使言虽不中亦其情必亡他议者或谓言事之臣好相朋党动摇大臣以作威埶臣窃以谓不然至于去岁韩绛言富弼之时介与师道不与绛为党乃与诸台谏共论绛为非然则非相朋党非欲动摇大臣可明矣臣固谓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况介等比者虽为谪官幸蒙陛下宽恩各得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谏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为国家之利而介等尽忠守节未蒙怜察也欲望圣慈特赐召还介等置之朝廷以劝守节敢言之士则天下幸甚今取进止
  论贾昌朝除枢密使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近降制书除贾昌朝为枢密使旬日以来中外人情莫不疑惧缙绅公议渐以沸腾盖縁昌朝禀性回邪执心倾险颇知经术能文饰奸言好为阴谋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众皆乐为其用前在相位絫害善人所以闻其再来望风恐畏陛下聪明仁圣勤俭忧劳毎于用人尤所审慎然而自古毁誉之言未尝不并进于朝而听察之际人主之所难也臣以谓能知听𧦴之要则不失之矣何谓其要在先察毁誉之人若所誉者君子所毁者小人则不害其进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誉之则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于朝危言谠论不阿人主不附权臣其直节忠诚为中外素所称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非矣宦官宫女左右使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是矣陛下察此则昌朝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与执政大臣谋而用之乎与立朝忠正之士谋而用之乎与左右近习之臣谋而用之乎或不谋于臣下断自圣心而用之乎昨闻昌朝阴结宦竖构造事端谋动大臣以图进用若陛下与执政大臣谋之则大臣埶在嫌疑必难启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则亡不以为非矣其称誉昌朝以为可用者不过宦官左右之人尔陛下用昌朝为天下而用之乎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谓之近习朝夕出入进见亡时其所谗谀能使人主不觉其渐昌朝善结宦官人人喜为称誉朝一人进一言暮一人进一说亡不称昌朝之善者陛下视听渐熟遂简在于圣心及将用之时则不必与谋也盖称荐已渐久巳熟于圣聪矣是则陛下虽断自圣心不谋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积渐称誉之力也陛下常患近岁以来大臣体轻连为言事者弹击盖由用非其人不叶物议而然也今昌朝身为大臣见事不能公论乃结交中贵因内降以起狱以此规图进用窃闻台谏方欲论列其过恶而忽有此命是以中外疑愳物论喧腾也今昌朝未来议论已如此则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烦圣听若不尔则昌朝得遂其志倾害善人坏乱朝政必为国家生事臣愚伏望圣慈抑左右阴荐之言采缙绅公正之论早罢昌朝还其旧镇则天下幸甚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见圣心求治甚劳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议如此既有见闻合思裨补取进止
  论狄青札子欧阳修
  臣闻人臣之能尽忠者不敢避难言之事人主之善驭下者常欲闻难言之言然后下亡隐情上亡壅听奸宄不作祸乱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祸未发之机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独言之人主又能听而用之则销患于未萌转祸而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独人主之不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亡贵贱相与语于亲戚朋友下至庶民亡愚智相与语于闾巷道路而独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盖其事伏而未发言者难于指陈也臣窃见枢密使狄青出自行伍号为武勇自用兵陜右巳著名声及捕贼广西又薄立劳效自其初掌机密进列大臣当时言事者巳为不便今三四年间虽未见其显过然而不幸有得军情之名推其所因盖由军士本是小人面有黥文乐其同类见其进用自言我辈之内出得此人既以为荣遂相悦慕加之青之事业实过于人比其辈流又粗有见识是以军士心共服其材能国家从前难得将帅经略招讨常用文臣或不知军情或不闲训练自青为将领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训练之方颇以恩信抚士以臣愚见如青所为尚未得古之名将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惯见如此等事便谓须是我同类中人乃能知我军情而以恩信抚我青之恩信亦岂能遍及于人但小人易为扇诱所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遂皆翕然喜共称说且武臣掌机密而得军情不唯于国家不便亦于其身未必不为害然则青之流言军士所喜亦其不得巳而埶使之然也臣谓青不得巳而为人所喜亦将不得已而为人所祸者矣为青计者宜自退避事权以止浮议而青本武人不知进退近日以来讹言益甚或言其身应图谶或言其宅有火灮道路传说以为常谈矣而惟陛下犹未闻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仓卒之际为军士所迫尔大扺小人不能成事而能为患者多矣泚虽自取族灭然为徳宗之患亦岂小哉夫小人陷于大恶未必皆其本心所为直由渐积以至蹉跌而时君不能制患于未萌尔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难言者惟愿陛下早闻而省𧦴之耳如臣愚见则青一常才未有显过但为浮议所喧埶不能容耳若如外人众论则谓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决也但武臣掌机密而为军士所喜自于事体不便不计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圣慈深思远虑戒前世祸乱之迹制于未萌密访大臣早决宸㫁罢青机务与一外藩以此观青去就之际心迹如何徐𧦴流言可以临事制变且二府均劳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处如一事权既去流议渐消则其诚节可明可以永保终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难于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则又言亡及矣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闻外议喧沸而事系安危臣言狂计愚不敢自默取进止
  论张子奭恩赏太频札子欧阳修
  臣风闻知汝州范祥为相度陜西青白盐敕差张子奭权知汝州子奭自选入二年内迁至贠外郎朝廷之意虽曰赏劳而天下物议皆云侥幸盖以子奭宣劳绝少止两次而迁官恩赐已数重自古赏功不过一次赏之不巳故难弭人言初自选人改京官曰赏劳未及二岁改秘书丞又曰赏劳赐以章服又曰赏劳秘书丞不久又转官又曰赏劳合得太常博士超迁贠外郎又曰赏劳后行祠部为名曹又曰赏劳作京官合作知县而作佥判又曰赏劳一任未满合更有一任知县又超通判差遣又曰赏劳此所以外人之议不允也况范祥暂出勾当只合交割以次官贠或转运司自差人权今朝廷差人已是失体又于子奭为此侥幸今朝臣待阙在京者甚众岂亡一人堪权知州者朝廷毎用一人必当使天下人服今每一差遣则物议沸腾累日不息昔五代桑维翰为晋相一夕除节度使十五人为将而人皆服其精今中书差一权知州而不能免人讥议者盖事亡大小当与不当而巳其张子奭伏乞追寝权差之命仍乞今后外处差出知州只委本路转运使差官权至于赏罚之柄贵在至公今莫大之罪不过一刑而止岂有劳者终身行赏而不已亦乞今后有劳效之人量其大小一赏而止若其别著能效则拔擢自可不次人亦自然亡言伏以朝廷用人惟患守例而不能不次选任但不涉于侥幸寔有材艺之人谁敢有言子奭作使西鄙不谓亡劳但恩典已优于赏巳足可惜令天下指为侥幸之人而掩其前效况又上亏朝政不可不思取进止
  代滕甫辨谤乞郡札子苏轼
  臣闻人情不问贤愚莫不畏天而严父然而疾痛则呼父穷窘则号天盖情发于中言亡所择岂以号呼之故谓亡严畏之心今臣之所患不止于疾痛而所忧有甚于穷窘若不号呼于君父更将趋赴于何人伏望圣慈少加怜察中谢臣本亡学术亦亡材能惟有忠义之心生而自许昔季孙有言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亡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臣虽不肖允蹈斯言但信道直前谓人如巳既蒙深知于圣主肻复借交于众人任其蠢愚稍成仇怨一自离去左右十有二年浸润之言何所不有至谓臣阴党反者故纵罪人若依斯言死未塞责窃伏思宣帝汉之英主也以臣言而诛杨恽太宗唐之兴王也以单词而杀刘洎自古忠臣烈士遭时得君而不免于祸者何可胜数而臣独蒙皇帝陛下始终照𧦴爱惜保全则陛下圣度已过于宣帝太宗而臣之遭逢亦古人所未有日月在上更何忧虞但念世之憎臣者多而臣之赋命至薄积毁销骨巧言铄金市虎成于三人投杼起于屡至倘因疑似复致人言至时虽欲自明陛下亦难屡赦是以及今亡事之日少陈危苦之词晋王导乃王敦之弟也而不害其为元臣崔造源休之甥也而不废其为宰相臣与反者义同路人独于宽大之朝为臣终身之累亦可悲矣凡今游宦之士稍与贵近之人有葭莩之亲半面之旧则所至便蒙异待人亦不敢交攻况臣受知于陛下中兴之初效力于众人未遇之日而乃毁訾不忌践踏亡严臣何足言有辱天眷此臣所以涕泣而自伤者也今臣既安善地又忝清班非敢别有侥求更思录用但患难之后积忧伤心风波之间怖畏成疾敢望陛下悯馀生之亡几究前日之异恩或乞移臣淮浙间一小郡稍近坟墓渐谋归休异日复得以枯朽之馀仰瞻天日之表然后退伏田埜自称老臣追叙始终之遭逢以诧郷邻之父老区区志愿永毕于斯伏愿陛下怜其志察其愚而赦其罪臣亡任感恩知罪激切屏营之至
  文编卷十五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论乞不受吕绍宁所进羡馀钱札子欧阳修
  臣风闻转运使吕绍宁才至淮南便进见钱十万贯不知是否臣见兵兴以来天下困弊者非独备边之费半由官吏攘之今三司自为阙钱累于东南刬刷及以谷帛回易则南方库藏岂有剩钱闾里编民必无藏镪故淮甸近岁号为钱荒不知绍宁才至淮南用何术于何处得此钱以进若将官库钱上进则逐路合使钱处甚多必致阙乏若于民间科率则人力岂任且十万缗钱国家得之所益至微外处取之为害不细往年李定王逵辈皆刻剥疲民进奉至今南方嗟怨况今年江淮王伦大惊劫后继以蝗旱为孽民间困窘尤要抚存而绍宁欺罔朝廷妄有进献伏乞特降指挥下别路选差一精彊官将淮南一路见管钱帛磨勘大数取见绍宁所进何处得来茍涉欺妄乞赐重行朝典其所进钱伏乞圣慈拒而不受以彰朝廷均恤外方防御奸吏刻剥之意取进止
  再论积欠六事四事札子苏轼
  元祐七年六月十六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札子奏臣巳具积欠六事及旧所论四事上奏臣闻之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若陛下初无此心则臣亦不敢必望此政屡言而屡不听亦可以止矣然臣犹孜孜强聒不已者盖由陛下实有此心而为臣子所格沮也窃观即位之始发政施仁天下耸然望太平于期月今者八年而民益贫此何道也愿陛下深思其故若非积欠所压自古至今岂有行仁政八年而民不苏者哉臣前所论四事不为不切而经百馀日略不施行臣既论奏不巳执政乃始奏云初不见臣此疏遂奉圣旨令臣别录闻奏意谓此奏朝上而夕行今又二年于此矣以此知积欠之事大臣未欲施行也若非陛下留意痛与指挥只作常程文字降出仍却作熟事进呈依例送户部㸔详则万无施行之理臣人微言轻不足计较所惜陛下赤子日困日急无复生理也臣又窃料大臣必云今者西边用兵急于财利未可行此臣谓积欠之在户部者其数不赀实似可惜若实计州县催到数目经涉岁月积欠之在户部者累毫何足以助经费之万一臣愿圣主特出英断早赐施行臣访闻浙西饥疫大作苏湖秀三州人死过半虽积水稍退露出泥田然皆无土可作田塍有田无人有人无粮有粮无种有种无牛殍死之馀人如鬼腊臣窃度此三州之民朝廷加意惠养仍须官吏得人十年之后庶可完复书曰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浙西灾患若于一二年前上下疚心同方拯济其劳费残弊必不至若今之甚也臣知杭州日豫先奏乞下发运司多籴米斛以备来年拯济饥民圣明埀察支赐缗钱百万收籴而发运使王觌坚称米贵不籴是年米虽稍贵而比之次年春夏犹为甚贱纵使贵籴尚胜于无而觌执所见终不肯收籴颗粒是致次年拯济失备上下共知而不诘问小人浅见只为朝廷惜钱不为君父惜民类皆如此淮南东西诸郡累岁灾伤近者十年远者十五六年矣今来夏田一熟民于百死之中微有生意而监司争言催欠使民反思凶年嗟怨之气必复致水旱欲望圣慈救之于可救之前莫待如浙西救之于不可救之后也臣敢昧死请内降手诏云访闻淮浙积欠最多累岁灾伤流殍相属今来淮南始获一麦浙西未保丰凶应淮南东西浙西诸般欠负不问新旧有旧官本并特与权住催理一年使久困之民稍知一饱之乐仍更别赐指挥行下臣所言六事四事今诸路安抚钤辖司推类讲求与天下疲民一洗疮痏则犹可望太平于数年之后也臣伏睹诏书以五月十六日册立皇后本枝百世天下大庆孟子有言诗曰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此周之所以王也今陛下膺此大庆犹不念积欠之民流离道路室家不保鬻田质子以输官者乎若亲发徳音力行此事所全活者不知几千万人天监不远必为子孙无疆之福臣不胜拳拳孤忠昧死一言取进止
  上五事札子王安石
  陛下即位五年更张改造者数千百事而为书具为法立而为利者何其多也就其多而求其法最大其效最晚其议论最多者五事也一曰和戎二曰青苗三曰免役四曰保甲五曰市易今青唐洮河幅贠三千馀里举戎羌之众二十万献其地因为熟户则和戎之䇿巳效矣昔之贫者举息之于豪民今之贫者举息之于官官薄其息而民救其乏则青苗之令已行矣惟免役也保甲也市易也此三者有大利害焉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传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非说攸闻若三法者可谓师古矣然而知古之道然后能行古之法此臣所谓大利害者也盖免役之法出于周官所谓府史胥徒王制所谓庶人在官者也然而九州之民贫富不均风俗不齐版籍之高下不足据今一旦变之则使之家至户到均平如一举天下之役人人用募释天下之农归于畎亩茍不得其人而行则五等必不平而募役必不均矣保甲之法起于三代丘甲管仲用之齐子产用之郑商君用之秦仲长统言之汉而非今日之立异也然而天下之人凫居雁聚散而之四方而无禁也者数千百年矣今一旦变之使行什伍相维邻里相属察奸而显诸仁宿兵而藏诸用茍不得其人而行之则搔之以追呼骇之以调发而民心摇矣市易之法起于周之司市汉之平凖今以百万缗之钱权物价之轻重以通商而贯之令民以岁入数万缗息然甚知天下货贿未甚行窃恐希功幸赏之人速求成效于年岁之间则吾法隳矣臣故曰三法者得其人缓而谋之则为大利非其人急而成之则为大害故免役之法成则农时不夺而民力均矣保甲之法成则寇乱息而威势彊矣市易之法成则货贿通流而国用饶矣
  札子一首欧阳修
  臣伏见朝廷议濮安懿王典礼两制礼官请称皇伯中书之议以谓事体至大理宜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称考于经史皆无所据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访群议以求其当陛下屈意手诏中罢而众论纷然至今不已臣以为众论虽多其说不过有三其一曰宜称皇伯者是无稽之臆说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是厚诬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当用汉宣哀为法以干乱统纪者是不广本末之论也臣请为陛下条列而辨之谨按仪礼丧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开元开宝礼国朝五服年月丧服令皆云为人后者为其所生父齐衰不杖期盖以恩莫重于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义莫重于所继故宁抑而降其服此圣人所制之礼著之六经以为万世法者是中书之议所据依也若所谓称皇伯者考于六经无之方今国朝见行典礼及律令皆无之自三代之后秦汉以来诸帝由藩邸入继大统者亦皆无之可谓无稽之臆说矣夫仪礼者圣人六经之文开元礼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礼开宝通礼者圣宋百年所用之礼五服年月及丧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议者皆弃而不用直欲自用无稽之臆说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臣伏以上天降灾皆主人事故自古圣王逢灾恐惧多求阙政而修之或自知过失而改悔之庶几以塞天谴然皆须人事已著于下则天谴为形于上今者濮王之议本因两制礼官违经弃礼用其无稽之臆说欲定皇伯之称中书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礼虽有明据亦未敢自信而自专方更求下外廷博议而陛下遽诏中罢欲使有司徐求典礼是则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谦畏如此君臣不敢轻议妄举而天遽谴怒杀人害物此臣所谓厚诬天也议犹未决仍罢不议而便谓两统二父以致天灾者厚诬人也其三引汉宣哀之事者臣谨按汉书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称亲谥曰悼置奉邑寝园而已其后改亲称皇考而立庙京师皇考者亲之异名尔皆子称其父之名也汉儒初不以为非也自元帝以后贡禹韦元成等始建毁庙之议数十年间毁立不一至哀帝时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议云亲谥曰悼裁置奉邑皆应经义是不非宣帝称史皇孙为亲也所谓应经义者即仪礼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是也惟其立庙京师乱汉祖宗昭穆故晏等以谓两统二父非礼宜毁也定陶恭王初但号共皇立庙本国师丹亦无所议至其后立庙京师欲去定陶不系以国有进于汉统之渐丹遂大非之故丹议云定陶恭皇谥号已前定议不得复改而但论立庙京师为不可尔然则称亲置园皆汉儒所许以为应经义者惟去其国号立庙京师则不可尔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议何事不寻汉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谓不原本末也中书之议本谓称皇伯无稽而礼经有不改父名之义方议名号犹未定故尊崇之礼皆未及议而言事者便引汉去定陶国号立庙京师之事厚诬朝廷以为干乱大统何其过论也夫去国号而立庙京师以乱祖宗昭穆此诚可非之事若果为此议宜乎指臣等为奸邪之臣而人主有过举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尝及此而中书亦初无此议而言事者不原本末过引汉世可非之事以为说而外庭之臣又不审知朝廷本议如何但见言事者云云遂以为欲知非礼干乱统纪信为然矣是以众口一辞纷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无稽之说牵引天灾恐迫人主而中书守经执礼之议又指以为奸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礼当优容不欲与之争辨而外庭群论又不可家至而戸晓是非之礼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为人后者既以所后为父矣而圣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为之意也盖自有天地以来未有无父而生之子也既有父而生则不可讳其所生矣夫无子者得以宗子为后是礼之所许也然安得无父而生之子以为后乎此圣人所以不讳无子者立人之子以为后亦不讳为人后者有父而生盖不欺天不诬人也故为人后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复归于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往与其事至于丧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义断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则欺天而诬人矣子为父母服谓之正服出为人后者为本生父母齐衰期谓之降服又为所后父斩衰三年谓之义服今若以本生父为皇伯则濮安懿王为从祖父反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为义服自宗懿巳下本生兄弟于礼虽降犹为大功是礼之齐衰期今反为小功礼之正服今反为义服上于濮王父也反服小功于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称所生父为伯父叔父者称之则礼制乖违人伦错乱如此也伏惟陛下聪明睿圣理无不烛今众人之议如彼中书之议如此必将从众乎则众议不见其可欲违众乎则自古为国未有违众而能举事者伏愿陛下霈然下诏明告中外以皇伯无稽决不可称而今所欲定者正名号尔至于立庙京师干乱统纪之事皆非朝廷本议庶几群疑可释若知如此而犹以为必称皇伯则虽孔孟复生不能复为之辨矣
  议南郊三圣并侑札子王安石
  臣等闻推尊尊以享帝义之至推亲亲以享亲仁之极尊尊不可以渎故郊无二主亲亲不可以僣故庙止其先今三后并配欲以致孝也而适所以渎乎享帝后宫有庙欲以广恩也而适所以僣乎享亲推存事亡则非所以宁亲也臣等今详议欲乞各如礼官所议
  议郊祀坛制札子王安石
  先王所以交于神明坛坎牲币器服时日形色度数莫不依其象类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乾阳物也坤阴物也冬日至祀天于地上之圎丘所谓为高必因丘陵而因天事天也夏日至祭地于泽中之方丘所谓为下必因川泽而因地事地也盖阳以圎为形其性动阴以方为体其性静天阳而动故祀于地上之圎丘而礼神以苍璧璧亦圎也地阴而静故祭于泽中之方丘而礼神以黄琮琮亦方也合祀天地为圎坛而于国阳之地上岂圣人以类求神之意哉熙宁郊仪祭皇地示坛八角祭神州地示坛广四十八步高五尺今则变方为圎坛神州筑方坛而复无坎皆不应礼伏请皇地示神州示为方坛坛之外为坎庶协古制
  议郊庙太牢札子王安石
  谨按礼记王制祭宗庙之牛角握周礼小司徒凡小祭祀奉牛牲入古者诸侯五庙礿祠烝尝毎庙一太牢大夫三庙有天子之大夫故曰大夫用索牛谓之索者求得而用之但不在涤而已诸侯之祔祭用太牢吉祭则少牢自诸侯与天子之大夫时祭用牲如此然则天子之祭用牛者可知矣唐郊祀并宗庙社稷等祭悉用太牢其后稍易旧制九庙时享有摄事共用一犊国朝开宝初冬至亲郊诏有司宗庙共用犊一郊坛用犊三又诏其常祀惟昊天上帝用犊自馀大祀悉以羊豕代之嘉祐中仁宗亲祫即每室用太牢自馀三年亲祀八室共用一犊有司摄事惟以羊豕记曰先王之制礼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是故君子太牢而祭谓之礼曰君子谓大夫以上也夫以天下奉其祖祢而庙享牲牢用过乎俭不可谓称今三年亲祠而八室共用一犊及祫享盛祭有司摄事而少牢则非称欲乞三年亲祠并食飨有司摄事伏请太庙每室并用太牢一
  上圆丘合祭六议札子苏轼
  元祐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守礼部尚书苏轼札子奏臣伏见九月二十二日诏书节文俟郊礼毕集官详议祠皇地祇事及郊祀之岁庙飨典礼闻奏者臣恭睹陛下近者至日亲祀郊庙神祇飨答实蒙休应然则圎丘合祭允当天地之心不宜复有改更臣窃惟议者欲变祖宗之旧圎丘祀天而不祀地不过以谓冬至祀天于南郊阳时阳位也夏至祀地于北郊阴时阴位也以类求神则阳时阳位不可以求阴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则天地百神莫不从也古者秋分夕月于西郊亦可谓阴位矣至于从祀上帝则以冬至而祀月于南郊议者不以为疑今皇地祇亦从上帝而合祭于圎丘独以为不可则过矣书曰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舜之受禅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群神莫不毕告而独不告地祇岂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戌柴望柴祭上帝也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间自上帝而及山川必无南北郊之别也而独略地祇岂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则并祀地祇矣何以明之诗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此乃合祭天地经之明文而说者乃以比之丰年秋冬报也曰秋冬各报而皆歌丰年则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丰年之诗曰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歌于秋可也歌于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于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终篇言天而不及地颂所以告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于北郊歌天而不歌地岂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则地祇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书不郊犹三望左氏传曰望郊之细也说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鲁诸侯也故郊之细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则郊之细独不及五岳四渎乎岳渎犹得从祀而地祇独不得合祭乎秦燔诗书经籍散亡学者各以意推类而已王郑贾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诗书春秋考之则天地合祭久矣议者乃谓合祭天地始于王莽以为不足法臣窃谓礼当验其是非不当以人废光武皇帝亲诛莽者也尚采用元始合祭故事谨按后汉书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祀于洛阳为圎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皆南郷西上此则汉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又按水经注伊水东北至洛阳县圎丘东大魏郊天之所凖汉故事为圎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此则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唐睿宗将有事于南郊贾曾议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郊之与庙皆有禘于庙则祖宗合食于太祖禘于郊则地祇群望皆合于圎丘以始祖配享盖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辅故事祭于圎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则汉尝合祭矣时禇无量郭山恽等皆以曾言为然明皇天宝元年二月敕曰凡所祠享必在躬亲朕不亲祭礼将有阙其皇地祇宜如南郊全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于南郊自后有事于圎丘皆合祭此则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今议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盖以为用周礼也臣请言周礼与今礼之别古者一岁祀天者三明堂飨帝者一四时迎气者五祭地者二飨宗庙者四为此十五者皆天子亲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群小祀之类亦皆亲祭此周礼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先飨宗庙并祀天地自真宗以来三岁一郊必先有事景灵遍飨太庙乃祀天地此国朝之礼也夫周之礼亲祭如彼其多而岁行之不以为难今之礼亲祭如此其少而三岁一行不以为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仪物不繁兵卫甚简用财有节而宗庙在大门之内朝诸侯出爵赏必于太庙不止时祭而已天子所治不过王畿千里唯以齐祭礼乐为政事能守此则天下服矣是故岁岁行之率以为常至于后世海内为一四方万里皆听命于上机务之繁亿万倍于古日力有不能给自秦汉以来天子仪物日以滋多有加无损以至于今非复如古之简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礼三年一郊非周礼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庙一日而祭太庙非周礼也郊而肆赦非周礼也优赏诸军非周礼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䕃补亲属非周礼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赐赉非周礼也此皆不改而独于地祇则曰周礼不当祭于圆丘此何义也议者必曰今之寒暑与古无异而宣王薄伐𤞤狁六月出师则夏至之日何为不可祭乎臣将应之曰舜一岁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后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岁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巳不能行舜之礼而谓今可以行周之礼乎天之寒暑虽同而礼之繁简则异是以有虞氏之礼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礼周有所不能用时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师驱逐𤞤狁盖非得已且吉甫为将王不亲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礼为三岁常行之法岂可以六月出师为比乎议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礼则遣官摄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礼大宗伯若王不与则摄位郑氏注曰王有故则代行其祭事贾公彦疏曰有故谓王有疾及哀惨皆是也然则摄事非安吉之礼也后世人主不能岁岁亲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从来久矣若亲郊之岁遣官摄事是无故而用有故之礼也议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节则一岁可以再郊臣将应之曰古者以亲郊为常礼故无繁文今世以亲郊为大礼则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则有风雨之虞陛下自宫入庙出郊冠通天乘大辂日中而舎百官卫兵暴露于道铠甲具装人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则备事地则简是于父母有隆杀也岂得以为繁文末节而一切欲省去乎国家养兵异于前世自唐之时未有军赏犹不能岁岁亲祠天子出郊兵卫不可简省大辂一动必有赏给今三年一郊倾竭帑藏犹恐不足郊赉之外岂可复加若一年再赏国力将何以给分而与之人情岂不失望议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已为疏阔若独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疏于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则典礼愈坏欲复古而背古益远神祇必不顾飨非所以为礼也议者必又曰当郊之岁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泽之祀则可以免方暑举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议此者为欲举从周礼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泽不知此周礼之经耶抑变礼之权耶若变礼从权而可则合祭圎丘何独不可十月亲祭地十一月亲祭天先地后天古无是礼而一岁再郊军国劳费之患尚未免也议者必又曰当郊之岁以夏至祀地祇于方泽上不亲郊而通爟火天子于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书之望秩周礼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谓山川在境内而不在四郊者故远望而祭也今所在之处俛则见地而云望祭是为京师不见地乎此六议者合祭可不之决也夫汉之郊礼尤与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钦崇祭祀儒臣礼官讲求损益非不知圎丘方泽皆亲祭之为是也盖以时不可行是故参酌古今上合典礼下合时宜较其所得巳多于汉唐矣天地宗庙之祭皆当岁遍今不能岁遍是故遍于三年当郊之岁又不能于一岁之中再举大礼是故遍于三日此皆因时制宜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并祀不失亲祭而北郊则必不能亲往二者孰为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摄事是长不亲事地也三年间郊当行郊地之岁而暑雨不可亲行遣官摄事则是天地皆不亲祭也夫分祀天地决非今世之所能行议者不过欲于当郊之岁祀天地宗庙分而为三耳分而为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动大众举大礼一也军赏不可复加二也自有国以来天地宗庙唯飨此祭累圣相承唯用此礼此乃神祗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轻动动之则有吉凶祸福不可不虑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计之无一可行之理伏请从旧为便昔西汉之衰元帝纳贡禹之言毁宗庙成帝用丞相衡之议改郊位皆有殃咎著于史䇿往鉴甚明可为寒心伏望陛下详览臣此章则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礼本非权宜不独初郊之岁所当施行实为无穷不刊之典愿陛下谨守太祖建隆神宗熙宁之礼无更改易郊祀庙飨以敉宁上下神祇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议如有异论即须画一解破臣所陈六议使皆屈伏上合周礼下不为当今军国之患不可但执更不论当今可与不可施行所贵严祀大典以时定取进止
  请诘难圆丘六议札子苏轼
  元祐八年三月二十二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守礼部尚书苏轼札子奏臣近奏论圎丘合祭天地非独适时之宜亦自然上合三代六经为万世不刊之典然臣不敢必以为是故发六议以开异同之端欲望圣旨行下令议者与臣反复诘难尽此六议之是非而取其通者则其论可得而定也今奉圣旨但云令集议官集议闻奏窃虑议者各伸其意不相诘难则是非可否终莫之决虽圣明必有所择而人各自为一议但欲遂其前说岂圣朝考礼之本意哉臣今欲乞集议之日若所见不同即须画一难臣六议明著可否之状不得但持一说不相诘难臣非敢自是而求胜也盖欲从长而取通也若议不通敢不废前说以从众论取进止
  议服札子王安石
  先王制服也顺性命之理而为之节恩之深浅义之远近礼之所与夺刑之所生杀皆于此乎权之传曰三年之丧未有知其所从来者也盖期年及缌麻缘是以为衰而其轻重迟速之制非得与时变易唯贵之于贱或降或绝或否盖在先王之时诸侯大夫各君其父兄欲尊尊之义有所伸则宜亲亲之恩有所屈此其所以降绝之意也自封建之法废诸侯大夫降绝之礼无所复施士大夫无宗其适孙传重之属不可纯用周制臣愚以谓方今惟诸侯大夫降绝之礼可废而适子死非传爵者无众子乃可于适孙承重自馀丧服当用周礼而已何则先王制服三年之丧以为差非得与时变易故也然自秦汉以来言礼者或失经旨而历代承用传守至今与夫近世改制亦皆有说非以义折衷则不明故臣于所欲定则为议以辨之末学寡陋独用巳见决千岁以来之所惑恐不能尽伏乞以付学士大夫博议令臣得与反复
  议入庙札子王安石
  臣今日曾公亮传圣旨以臣寮上言郊祀不当入庙令臣详议臣愚以为制天下之事当令本末终始相称今既奉先帝遗诏外行以日易月之礼又诸所以崇事祖宗皆循本朝制度独于入庙则欲变先帝故事而远从三代之礼臣恐于事之本末终始不为相称必欲尽除近世之制度一以三代为法则今陛下尚在谅阴之中非可以制礼之时且言者以为丧三年不祭于庙礼也而今乃欲令公卿代告此何礼也臣窃以为今之礼不合于三代者多矣言者不以为非而专疑不当入庙者盖于所习见则安于所罕见则怪恐不足留圣听也臣学术浅陋误蒙访逮敢不尽愚取进止
  论葬荆王札子欧阳修
  臣伏睹朝旨虽差宋祁监䕶故荆王葬事然未见降下葬日及一行事件或闻以岁月不利未可葬或闻有司以财用不足乞且未葬夫阴阳拘忌之说陛下聪明睿圣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违礼典但虑议者坚执方今财用不足不可办葬陛下闻有劳民枉费之说则不得不虑因以迟疑臣谓前后敕葬大臣浮费枉用之物至多岂是朝廷本意皆为主司措置之失致人因缘以为奸尔今若尽节浮费及绝其侵蠧而使用物不广则将复以何辞而云不葬又不知所司曾将一行用度计定大数否内若干是浮费若干是实用若实用之物数犹至多而力不可办则缓之可也若实用之物少只是旧例浮费多则可削去浮费而已今都不计度而但云无物可葬则不可也未见实用之数多少不量力能及否而曰必须遵礼而曰必须葬亦未可也如臣愚见酌此两端葬则为便然须先乞令王尧臣宋祁等将一行合用之物列其名件内浮费不急者一一减去之若只留实用之物数必不多假如稍多更加节减虽至俭薄理亦无害如此则葬得及时物亦不费夫俭葬古人之美节侈葬古人之恶名今避俭葬不肯节费留丧而待有物之年以就侈葬则非臣所知也若曰俭葬亦未能办则乃过言之甚也然外之舆议为国家论事体者皆云葬则为便今朝廷议者分而为二顾物力者则不顾典礼国体论典礼国体者则不思财用办否各执偏见议久不决以惑陛下之聪明今便葬之害一不葬之害五便葬之害不过费物然力有可为不葬之害所失则大不肯薄葬而留之以待侈葬成王之恶名一也信巫卜之说而违典礼二也目下减节力所易为他时丰足理或难待使皇叔之柩五七年间不得安宅而神灵无归三也使四夷闻天子皇叔薨而无钱出葬遂轻中国而动心四也今天下物力虽乏然凡百用度不能节费处多独于皇叔之身有所裁损伤陛下孝治之美五也此臣所谓葬则为便者也荆王于国属最尊名位最重伏乞早令定议无使后时取进止
  论葬荆王一行事札子欧阳修
  臣风闻巳有圣旨荆王葬事令三司与太常礼院及监葬官等同议减节浮费此足见陛下厚于皇叔之恩念民惜费之意一举而两得也然臣毎见朝廷作事欲爱民节用而常枉费劳人盖为议事之初不得其要或失于不精审者有四民间不科配一也州县供应物有定数二也送葬之人在路禁其呼索三也州县官吏不得过外供须以邀名誉四也茍绝此四者则无大患矣昨京西一路遭张海惊劫之后不可更有诛求臣今欲乞指挥三司应是合要之物并须官给不得民间科买仍乞先将一行仪仗人马并送葬人等一人以上先定人数然后札与京西令依数供顿则可无广费自荆王以下诸丧非至亲者不必令其尽往仍乞限定人数及每人将带随行人数亦乞限定凡皇亲及一行官吏除宿顿合供饮食外不得数外呼索州县官吏亦不得于官供饮食外别以诸物献送权要其受献送并呼索并以入巳赃论仍乞御史里行一人随行糺察其数外带人及州县随顺呼索献送物等官吏物出于巳亦从违制若托以供应为名于民间贱买及率掠者皆以枉法赃论如此防御方可杜绝浮费以称陛下厚亲节用之心
  乞校正陆贽奏议进御札子苏轼
  臣等猥以空疏备贠讲读圣明天纵学问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为窃谓人臣之纳忠譬如医者之用药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已出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徳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术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过时徳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之以忠厚徳宗以猜忌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徳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徳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至如用人听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鍼害身之膏肓使徳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臣等毎退自西阁即私相告以陛下圣明必喜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昔冯唐论颇牧之贤则汉文为之太息魏相条鼂董之对则孝宣以致中兴若陛下能自得师则莫若近取之贽夫六经三史诸子百家非无可观皆足为治但圣言幽远末学支离譬如山海之崇深难以一二而推择如贽之论开卷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龟鉴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校正缮写进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复熟读如与贽言必能发圣性之高明成治功于岁月臣等不胜区区之意取进止
  论更改贡举事件札子欧阳修
  臣窃闻近有臣寮上言请改更贡举进士所试诗赋策论先后事巳下两制详议伏以贡举之法用之巳久则弊当变更然臣谓必先知致弊之因方可言变法之利今贡举之失者患在有司取人先诗赋而后策论使学者不根经术不本道理但能诵诗赋节抄六帖初学记之类者便可剽盗偶俪以应试格而童年新学全不晓事之人往往幸而中选此举子之弊也今为考官者非不欲精较能否务得贤才而常恨不能如意大半容于缪滥者患在诗赋䇿论通同杂考人数既众而文卷又多使考者心识劳而愈昏是非纷而益惑故于取舍往往失之者此有司之弊也故臣谓先宜知此二弊之源方可言变法之利今之可变者知先诗赋为举子之弊则当重策论知通考纷多为有司之弊则当随场去留而后可使学者不能滥选考者不至疲劳今若不改通考之法而但更其试日之先后则于革弊未尽其方凡臣所请者若漫然泛言之恐不能尽其利害请借二千人为率以明变法之便谨条如左
  凡贡举旧法若二千人就试常额不过选五百人是于诗赋策论六千卷中选五百人而日限又迫使考试之官殆废寝食疲心竭虑因劳致昏故虽有公心而所选多滥此旧法之弊也今臣所请者宽其日限而先试以策而考之择其文辞鄙恶者文意颠倒重杂者不识题者不知故实略而不对所问者误引事迹者虽能成文而理识乖诞者杂犯旧格不考式者凡此七等之人先去之计于二千人可去五六百以其留者次试以论又如前法而考之又考去其二三百其留而试诗赋者不过千人矣于千人而选五百则少而易考不至劳昏考而精当则尽善矣纵使考之不精亦选者不至大滥盖其节抄剽盗之人皆以先经策论去之矣比及诗赋皆是已经策论粗有学问理识不至乖诞之人纵使诗赋不工亦足以中选矣如此可使童年新学全不晓事之人无由而进此臣所谓变法必须随场去留然后能革旧弊者也其外州解送到且当博采要在南省精选若省榜奏人至精则殿试易为考矣故臣但言南省之法此其大概也其高下之等仍乞细加详定大率当以策论为先
  论逐路取人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近有臣寮上言乞将南省考试举人各以路分糊名于逐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虽巳奉圣旨送两制详定臣亦有愚见合具敷陈窃以国家取士之制比于前世最号至公盖累圣留心讲求曲尽以谓王者无外天下一家故不问东西南北之人尽聚诸路贡士混合为一而惟材是择又糊名誊录而考之使主司莫知为何方之人谁氏之子不得有所憎爱薄厚于其间故议者谓国家科场之制虽未复古法而便于今世其无情如造化至公如权衡祖宗以来不可易之制也传曰无作聪明乱旧章又曰利不百者不变法今言事之臣偶见一端即议更改此臣所区区欲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谓偶见一端者盖言事之人但见每次科场东南进士得多而西北进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进士尔殊不知天下至广四方风俗异宜而人性各有利钝东南之俗尚文故进士多而经学少西北之人尚质故进士少而经学多所以科场取士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经学者各因其材性所长而各随其多少取之今以进士经学合而较之则其数均若必论进士则多少不等此臣所谓偏见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国家方以官滥为患取士数必难增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则却须多减东南之数今东南州军进士取解者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盖已痛裁抑之矣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馀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减东南而増西北则是巳裁抑者又裁抑之已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东南之士于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选已精矣故至南省所试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学业不及东南当发解时又十倍优假之盖其初选已滥矣故至南省所试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则东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于他路理不可齐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须充足十一之数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舍颠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专以较艺取人而使有艺者屈落无艺者滥得不问缪滥只要诸路数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则寄应者争趋而往今开封府寄应之弊可验矣此所谓法出而奸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广南东西路进士例各绝无举业诸州但据数解发其人亦自知无艺只来一就省试而归冀作摄官尔朝廷以岭外烟瘴北人不便须藉摄官亦许其如此今若一例与诸路十人取一人此为缪滥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概尔若旧法一坏新议必行则弊滥随生何可胜数故臣以谓且遵旧制但务择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选人自无言此乃当今可行之法尔若谓士习浮华当先考行就如新议亦须只考程试安能必取行实之人议者又谓西北近边士要牢笼此甚不然之论也使不逞之人不能为患则已茍可为患则何方无之前世贼乱之臣起于东南者甚众其大者如项羽萧铣之徒是巳至如黄巢王仙芝之辈又皆起乱中州者尔不逞之人岂専西北矧贡举所设本待材贤牢笼不逞当别有术不在科场也惟事久不能无弊有当留意者然不须更改法制止在振举条纲尔近年以来举人盛行怀挟排门大噪免冠突入亏损士风伤败善类此由举人既多而君子小人杂聚所司力不能制虽朝廷素有禁约条制甚严而上下因循不复申举惟此一事为科场大患而言事者独不及之愿下有司议革其弊此当今科场之患也臣忝贰宰司预闻国论茍不能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于人主则厚颜尸禄岂敢偷安而久处乎故犹此彊言乞赐裁择
  议学校贡举札子苏轼
  准敕讲求学校贡举利害令臣等各具议状闻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隶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馀使君相无知人之才朝廷无责实之政则公卿侍从犹患无人况学校贡举乎虽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矣夫时有可否物有废兴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顺其所欲行而治之则易为功彊其所不欲而复之则难为力使三代圣人复生于今其选举养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学且天下固尝立学矣庆历之间以为太平可待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今陛下必欲求徳行道艺之士责九年大成之业则将变今之礼易今之俗又当发民力以治宫室敛民财以养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当以时简不率教者屏之远方终身不齿则无乃徒为纷乱以患苦天下耶若乃无大变改而望有益于时则与庆历之际何异故臣以谓今之学者特可因循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孰为精言语文章与今孰为优所得文章长才与今孰为多天下之士与今孰为辩较此四者而短长之议决矣今议者所变改不过数端或曰郷举徳行而略文章或曰专取策论而罢诗赋或欲举唐室故事兼采誉望而罢封弥或欲罢经生朴学不用贴墨而考大义此数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请历言之夫欲兴徳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审好恶以表俗孟子所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之所向天下趋焉若欲设科立名以取之则是教天下相率而为伪也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廉取人则敝车羸马恶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无所不至矣徳行之弊一至于此即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虽知其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岂独吾祖宗自古尧舜亦然书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自古尧舜以来进人何尝不以言试人何尝不以功乎议者必欲以策论定贤愚能否臣请有以质之近世士大夫文章华靡者莫如杨亿使杨亿尚在则忠清鲠亮士也岂得以华靡少之通经学古莫如孙复石介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又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近世士人纂类经史缀缉时务谓之策括待问条目搜抉略尽临时剽窃窜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为文也无规矩凖绳故学之易成无声病对偶故考之难精以易学之士付难考之吏其弊有甚于诗赋者矣唐之通榜故是弊法虽有以名取人厌伏众论之美亦有贿赂公行权要请托之害一使恩去王室权归私门降及中叶结为朋党之论通榜取人又岂足尚哉诸科举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巳变而为进士晓义者又皆去以为明经其馀皆朴鲁不化者也至于人才则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进士日夜治经传子史贯穿驰骛可谓博矣至于临政曷尝用其一二顾视旧学已为虚器而欲使此等分别注疏粗识大义而望其人能増长亦巳疏矣臣故曰此数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愿陛下留意其远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总览众才经略世务则在陛下与二三大臣下至诸路职司与良二千石耳区区之法何预焉然臣窃有私忧过计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庄天下皆师之风俗陵夷以至南渡王缙好佛舍人事而修异教大历之政至今为笑故孔子罕言命则为知者少也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夫性命之说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为圣人粥书于市者非庄老之书不售也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著而不可挹此岂真能然哉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使天下之士能如庄周齐死生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则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砺世磨钝者废矣陛下亦安用之而况其实不能而窃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愿陛下明敕有司议之以法言取之以实学博通经术者虽朴不废稍涉浮议者虽工必黜则风俗稍厚学术近正庶几得忠实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风则天下幸甚
  乞不分差经义诗赋试官札子苏轼
  元祐三年三月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同孙觉札子奏臣等近奏为将来科场既复诗赋乞更不分经取人已奉圣旨依奏今来却见礼部新立条贯将来科场如差试官三贠者以二贠经义一贠词赋两贠者各差一贠臣等窃谓既复诗赋与经义策论通考举人尚不分经而试官乃分而为二甚无谓也凡差试官务在有词学者而已若得其人则治易及第不害其能问春秋经义入官不害其能考诗赋若不得其人虽用本科不免乖错顷自声律变为经义则诗赋之士便充试官何曾别求经义及第之人然后取士若必用本科各考所试则经义策论诗赋四场文理不同亦须各差试官一人而后可此本议者私忧过计而有司不察便为创立此条使一试院中有两头项试官自有科场以来无此故事自来试官患在争竞不一又分为两党试经义者主虚浮之文考诗赋者主声病之学纷纭争竞理在不疑举人闻之必兴词讼为害如此了无所益今来朝廷既复诗赋又立此条深恐天下监司妄意朝廷必欲用诗赋之人为试官不问有无词学一例差充其间久离科场之人或已废学若用虚名差使显不如经义及第有文之人人之有材何施不可经义诗赋等是文词而议者便谓治经之人不可使考诗赋何其待天下士大夫之薄也欲乞特赐指挥今后差试官不拘曾应经义诗赋举者专务选择有词学人充其礼部近日所立条贯更不施行取进止
  辩试馆职策问札子苏轼
  元祐元年十二月十八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札子奏臣窃闻諌官言臣近所撰试馆职人策问有涉讽议先朝之语臣退伏思念其略曰今朝廷欲师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臣之所谓媮与刻者专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此病于二帝何与焉至于前论周公太公后论文帝宣帝皆是为文引证之常亦无比拟二帝之意况此策问第一第二首邓温伯之词末篇乃臣所撰三者皆臣亲书进入蒙御笔点用第三首臣之愚意岂逃圣鉴若有毫发讽议先朝则臣死有馀罪伏愿少回天日之照使臣孤忠不为众口所铄臣无任伏地待罪战恐之至取进止
  又辩试馆职策问札子苏轼
  元祐二年正月十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札子奏臣近以试馆职策问为台諌所言臣初不敢深辩盖以自辩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窃闻明诏已察其实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义身非已有词穷理尽不敢求去是以区区复一自言臣所撰策问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齐鲁后世皆不免衰乱者以明子孙不能奉行则虽大圣大贤之法不免于有弊也后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废核实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无观望希合之心则虽文帝宣帝足以无弊也中间又言六圣相受为治不同同归于仁其所谓媮与刻者専谓今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识朝廷所以师法先帝之本意或至于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黒白何尝有毫发疑似议及先朝非独朝廷知臣无罪可放臣亦自知无罪可谢也然臣闻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亲者母子也不惑者圣贤也然至于窃斧而知心目之可乱于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于拾煤而知圣贤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数十而圣断确然深明其无罪则是过于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亲圣贤之相知远矣徳音一出天下颂之史册书之自耳目所闻见明智特达洞照情伪未有如陛下者非独微臣区区欲以一死上报凡天下之为臣子者闻之莫不欲碎首靡躯效忠义于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独臣受暧昧之谤凡天下之为臣子者闻之莫不以臣为戒崇尚忌讳畏避形迹观望雷同以求茍免岂朝廷之福哉臣自闻命以来一食三叹一夕九兴身口相谋未知死所然臣所撰策问实亦有罪若不尽言是欺陛下也臣闻圣人之治天下也宽猛相资君臣之间可否相济若上之所可不问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问其曲直下亦否之则是晏子所谓以水济水谁能食之孔子所谓惟予言而莫子违足以丧邦者也臣昔于仁宗朝举制科所进策论及所答圣问大扺皆劝仁宗励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断而力行也及事神宗蒙召对访问退而上书数万言大扺皆劝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纳污屈已以裕人也臣之区区不自量度常欲希慕古贤可否相济盖如此也伏观二圣临御已来圣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衔戴恩徳固无可议者然臣私忧过计常恐百官有司矫枉过直或至于媮而神宗励精核实之政渐致惰坏深虑数年之后驭吏之法渐宽理财之政渐疏备边之计渐弛则意外之患有不可胜言者虽陛下广开言路无所讳忌而台谏所击不过先朝之人所非不过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济水臣窃忧之故辄用此意撰上件策问实以讥讽今之朝廷及宰相台谏之流欲陛下览之有以感动圣意庶几兼行二帝忠厚励精之政也台谏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则斧钺之诛其甘如荠今乃以为讥讽先朝则亦疏而不近矣且非独此策问而已今者不避烦渎尽陈本末臣前岁自登州召还始见故相司马光光即与臣论当今要务条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诸事皆上顺天心下合人望无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轻议何则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十室九空钱聚于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而贪吏猾胥得縁为奸此二害轻重盖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乐光闻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计将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昔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之卒自尔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糓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户率出钱专力于农虽有贪吏猾胥无所施其虐坊场河渡官自出卖而以其钱雇募衙前民不知有仓库纲运破家之祸此万世之利也决不可变独有二弊多以供他用实封取宽剩役钱争买坊场河渡以长不实之价此乃王安石吕惠卿之阴谋非先帝本意也公若尽去二弊而不变其法则民悦而事易成今宽剩役钱名为十分取二通计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实一钱无用公若尽去此五分又使民得从其便以布帛糓米折纳役钱而官亦以为雇直则钱荒之弊亦可尽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则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议之亦未晚也光闻臣言大以为不然臣又与光言熙宁中常行给田募役法其法以系官田及以宽剩役钱买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边郡弓箭手臣时知密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圣意所建推行未几为左右异议而罢今略计天下宽剩钱斛约三千万贯石兵兴支用仅耗其半此本民力当复为民用今内帑山积公若力言于上索还此钱复完三千万贯石而推行先帝买田募役法于河北河东陜西三路数年之后三路役人可减大半优裕民力以待边鄙缓急之用此万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为不可及去年二月六日敕下始行光言复差役法时臣弟辙为谏官上疏具论乞将见在宽剩役钱雇募役人以一年为期令中外详议然后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旧人仍一依旧数支月给重难钱以坊场河渡钱总计诸路通融支给皆不蒙施行及蒙差臣详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辙前议先与本局官吏孙永傅尧俞之流论难反复次于西府及政事堂中与执政商议皆不见从遂上疏极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变之意因乞罢详定役法当此之时台谏相视皆无一言决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许雇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变法许雇天下皆以为便而台谏犹累疏力争由此观之是其意専欲变熙宁之法不复校量利害参用所长也臣为中书舎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熙宁巳来不该赦降去官法凡数十条尽欲删去臣与执政屡争之以谓先帝于此盖有深意不可尽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毎行监司守令告词皆以奉守先帝约束毋敢弛废为戒文案具在皆可复按由此观之臣岂谤议先朝者哉所以一一屡陈者非独以自明诚见士大夫好同恶异泯然成俗深恐陛下深居法宫之中不得尽闻天下利害之实也愿因臣此言警策在位救其所偏损所有馀补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识忌讳虽赐诛戮死且不朽臣无任感恩思报激切战恐之至取进止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欧阳修
  臣近闻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冯载本是武人不识事体便为祥瑞以媚朝廷臣谓前世号称太平者须是四海晏然万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敌寖盛藏伏之祸在后一患未灭一患巳萌加以西则泸戎南则湖岭凡与边境连接无一处无事而又内则百姓困弊盗贼纵横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数百之盗不能一时剪灭只是仅能遗散然却于别处结集今张海虽死而达州军贼巳却百人又杀使臣其势不小兴州又奏八九十人州县皇皇何以存济以臣视之乃是四海骚然万物失所实未见太平之象臣闻天道贵信示人不欺臣不敢远引他事只以今年内事验之昨夏秋之问太白经天累月不灭金木相掩近在端门考于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将起之象岂有才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岁之内前后顿殊岂非星象丽天异不虚出凡于戒惧常合修省而草木万类变化无常不可信凭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伪实是天生则亦有深意盖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则太平失其道则危乱臣视方今但见其失未见其得也愿陛下忧勤万务举贤纳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则二三岁间渐期修理若以前贼张海等小衰便谓后贼不足忧以近京得雪便谓天下大丰熟见北敌未来便谓必无事见西贼通使便谓可罢兵指望太平渐生安逸则此瑞木乃误事之妖木耳臣见今年曾进芝草者今又进瑞木窃虑四方相效争造妖妄其所进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僚仍乞速诏天下州军告以兴兵累年四海困弊方当责已忧劳之际凡有奇禽异兽草木之类并不得进献所以彰示圣徳感励臣民取进止








  文编卷十六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论军中选将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国家自西鄙用兵累经败失京师劲卒多在征行禁卫诸军全然寡少又无将帅以备爪牙方今为国计者但务外忧夷狄专意边陲殊不思根本内虚朝廷势弱万一有事无以枝梧今军帅暗懦非其人禁兵骄惰不可用此朝廷自以为患不待臣言而可知也臣亦历考前世有国之君多于无事之际恃安忘危备患不谨使祸起仓卒而至败亡者有矣然未有于用兵之时而反忘武备如今日者兵法曰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今外以李昭亮王克基辈当契丹内以曹琮李用和等卫天子如当今之事势而以民之司命国之安危系此数人安得不取笑四夷遭其轻侮臣谓去岁北敌忽兴干戈今年元昊妄有请求若使朝廷有一二人中材之将叩头效死奋身请战誓雪君耻少增国威则敌国未敢侵陵朝廷未至屈辱柰何自中及外都无一人既无可恃以力争遂至甘心于自弱夫天下至广遂无一人者非真无人也但求之不勤不至耳臣伏思自用兵以来朝廷求将之法不过命近臣举朝士换武官及选试班行方略等人而已近臣所举不过俗吏材干之士班行所选乃是弓马一夫之勇至于方略之人尤为乖滥试中者仅堪借职县尉参军齐挽而已于此求将而欲捍当今之患此所以困天下而败于敌人者也臣不知朝廷以此数事为求将之术果是乎果非乎以为是则所得何人知其非则盍思改革又不知朝廷以将为易得乎为难得乎为易得则数岁未见一人知其难得则当多方用意早思求择俟其临患何可得乎伏望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别议求将之法尽去循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茍非不次以用人难弭当今之大患臣亦尝有愚见久欲条陈若必讲求庶可参用臣伏见唐及五代至乎国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阵其间名将多出军卒只如西鄙用兵以来武将稍可称者往往出于军中臣故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试略言求将之法谨条如左
  凡求将之法先取近下禁军至厢军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级因其伎同者每百人团为一队而教之较其伎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队将此一人伎勇实能服其百人矣以为百人之将可也合十队将而又教之较其伎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裨将此一人之伎勇实能服其千人矣以为千人之将可也合十裨将而又教之夫伎勇出千人之上而难为胜矣则当择其有识见知变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大将此一人之伎勇乃万人之选而又粗知变通因择智谋之士以辅之以为万人之将可也幸而有伎勇不足而材识出乎万人之外者此不世之奇将非常格之所求也臣所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者此也诚能如此得五七万兵随而又得万人之将五七人下至千人百人之将皆自足然后别立军名而为阶级之制每万人为一军以备宿卫有事则行师出征无事则坐威天下比夫以丰衣厚禄养骄惰无用之卒而逓迁次补至于校帅皆是凡愚暗懦之人得失相万矣若臣之说果可施行俟成一军则代旧禁兵万人散出之使就食于外新置之兵便制其始稍增旧给不使太优常役其力不令骄惰比及新兵成立旧兵出尽则京师减冗费得精兵此之为利又远矣
  右臣所陈只是选勇将训卫兵之一法耳如捍边破贼奇才异略之人不可谓无伏乞早赐留意精求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论边将隐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札子苏轼
  元祐三年闰十二月四日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近以目昏臂痛坚乞一郡盖亦自知受性刚褊黑白太明难以处众伏蒙圣慈降诏不许两遣使者存问慰安天恩深厚沦入骨髓臣谓此恩当以死报不当更计身之安危故复起就职而职事清闲木知死所每因进读之间事有切于今日者辄复尽言庶补万一昨日所读宝训有云淳化二年上谓侍臣诸州牧监马多瘦死盖养饲失时枉致病毙近令取十数槽寘殿庭下视其刍秣教之养疗庶革此弊臣因进言马所以病盖将吏不职致圉人盗减刍粟且不恤其饥饱劳逸故也马不能言无由申诉故太宗至仁深哀怜之寘之殿庭亲加督视民之于马轻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虽能言上下隔绝不能自诉无异于马马之饥瘦劳苦则有毙踣奔逸之忧民之困穷无聊则有沟壑盗贼之患然而四海之众非如养马可以寘之殿庭惟当广任忠贤以为耳目若忠贤疏远谄佞在傍则民之疾苦无由上达秦二世时陈胜吴广已屠三州杀李由而二世不知陈后主时隋兵已渡江而后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亲致太平可谓明主而张九龄死李林甫杨国忠用事鲜于仲通以二十万人没于云南不奏一人反更告捷明皇不问以至上下相蒙禄山之乱兵已过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虽无此事然臣闻去岁夏贼犯镇戎所杀掠不可胜数或云至万馀人而边将乃奏云野无所掠其后朝廷访闻委提刑司体量而提刑孙路止奏十馀人乞朝廷先赐放罪然后体量实数至今迁延二年终木结绝闻奏凡死事之家官所当恤若隐而不奏则生死衔冤何以使人此岂小事而路为耳目之司既不随事奏闻朝廷既行蒙蔽又乞放罪迁延侮玩一至于此臣谓此风渐不可长驯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忧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已厌臣之多言左右必已厌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众人若以此获罪亦无所憾取进止
  乞放还蕃官胡继谔札子欧阳修
  臣窃见朝廷前岁以延州蕃官胡继谔因为边臣所疑移入内地见任亳州都监以子守清悉领父之诸部风闻近为不服亳州水土死亡却家族身又疾病曾有奏陈乞移一京西地凉之处臣谓方今西鄙用兵之际朝廷宜广推恩信抚御蕃夷既欲守清尽死于边疆当厚遇继谔保全其家族岂有既任其子又疑其父继谔求迁内地其实异乡虽曰居官乃是囚系致其失所身病家亡况彼初心又无显过在继谔之身已有幽囚冤枉之叹于守清之分乂失驾驭豪杰之方万一继谔疾病死而不归守清父子之心岂得无恨反视中国乃为世雠必与边陲别生患害其馀部族亦必离心国家自用兵以来凡有计谋未闻胜算尤于招抚蕃夷之术常失恩威致使离叛者多皆愿附贼在于继谔处置特乖臣欲乞因其有请召至京师与雪前疑厚加礼遇放还本族示以推诚守清得父子复完必思尽节继谔感国家之遇必有所施若朝廷犹以为疑即乞先以此意诏问守清计其必无弃父之理若彼自不欲其归则他日可无后患取进止
  论契丹求御容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契丹所遣汎使专为御容而来中外之议皆谓前岁既已许之于理不可中止失于不早践言致彼非时遣使及朝夕以来传闻颇异或云大臣共议欲遂拒而不与若然则臣恐衅隙之端自此而始祸患之起未易遽言大凡为国谋事者必先明信义重曲直酌人情量事势四者皆得然后可以不疑苟一有未然尚恐败事况四者俱失岂可不思契丹与中国通盟久矣而向来宗真特于信好自表殷勤别有家书继以画像圣朝纳其来意许以报之而乃迁延至今遂欲食言而中辍是则彼以推诚结我我以不信待之失信伤义甚非中国待远人之术而又其曲在我使彼易以为辞自南北通和以来信问往复之际每于报答常从优厚假借既久其心已骄况此画像之来特表殷勤之意是则于平常之礼厚报以骄之殷勤之来则不报以沮之沮之彼必怒不报彼必耻怀耻畜怒何所不为此人之常情也许其父不许其子厚薄之际此亦人情之难处也臣窃见契丹来书初无寒温候问之言直以践言孤约为说其意在于必得若此时被沮势必更来事既再三岂能坚执若待其失于逊顺已成衅隙然后与之则重为中国之辱又使敌人谓中国难以恩意交惟可以势力胁因之引惹别有他求则为后患何可涯哉今敌主虽弱而中国边备未完庙谋未胜未可生事而欲执我曲彼直之议以起戎而结祸夫察彼事势必不能中止量我事势又未能必沮之臣故曰四者俱失也臣又闻敌使入境之日地震星陨变异非常先事深防犹恐不及失计招祸岂可自为臣愿圣慈出于独断勿沮其善意无失我信言臣今欲乞回谕契丹告以如约直候今冬因遣常使特与之则于事体稍便伏乞速下两府商议上系国家利害臣不敢不言今取进止
  论河北守备事宜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朝廷方遣使与西贼议通和之约近日窃闻边臣频得北界文字来问西夏约和了与未了茍实如此事深可忧臣以谓天下之患不在西戎而在北敌纵使无此文字终湏贻患朝廷契丹通好仅四十年无有纤介之隙而辄萌奸计妄有请求窃以敌人贪婪难驯易动遇强则伏见弱便欺见我无谋动皆屈就谓我为弱知我可欺故添以金缯未满其志更邀名分抑使必从无事而来尚犹如此若更因西事揽以为功别有过求将何塞请此天下之人无愚与智共为朝廷寒心者也今若果有文字来督通和之事则臣谓契丹狂计其迹已萌不和则诘我违言既和则论功责报不出年岁恐须动作茍难曲就必至交兵至于选将练师既难卒办御戎制胜当在机先臣窃怪在朝之臣尚偷安静自河以北绝无处置因循弛慢谁复挂心岂可待敌使在庭宼兵压境然后计无所出空务张皇而巳哉今国家必谓两意虽乖尚牵盟誓边防处置未敢张皇以臣思之莫若精选材臣付与边郡使其各图御备密务修完此最为得也况今边防处置百事乖方惟有择人最为首务今北边要害州军不过十有馀处于文武臣寮中选择十馀人不为难得各以一州付之使其各得便宜如理家事完城垒训兵戎习山川蓄粮食凡百自办不烦朝廷经度以兹预备尚可枝梧至如镇定一路最为要害张存昔在延州以不了事罢去今乃委以镇府王克基凡庸轻巧非将臣之材而任定州其馀州郡多匪其人臣欲乞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取见在边郡守臣可以御敌捍城训兵待战者留之其馀中常之材不堪边任者悉行换易若秋风渐劲敌衅有端陛下试思边鄙之臣谁堪力战朝廷之将谁可出师当臣初授谏职之时见朝廷进退大臣陛下锐意求治必谓群臣自此震慑百事自此修举西北二事最为大者自当处置不待人言及就职以来巳数十日而政令之出渐循旧弊惟言事之臣拾遗补阙者勉强施行其一二至如讲大利害正大纪纲外制四方内纾百姓凡庙堂帷幄之谋未有一事施行于外者臣忝司谏诤岂敢不言伏望陛下不忘社稷之深耻无使边境之交侵骏发天威督励臣下仍乞询问两府大臣西鄙和与不和能保契丹别无辞说否茍有所说能以庙谋奇算沮止之否茍无谋以止之则练兵选将备边待契丹至而后图能不败事否臣愿陛下勿谓去岁六符之来可以贿解今而有请则事难从矣勿谓累年西贼为患习以为常若此事一动则天下揺矣臣所言者社稷之大计也愿陛下留意而行之取进止
  论乞不遣张子奭使元昊札子欧阳修
  臣窃闻昊贼来人议论数日全无逊顺之意朝廷又欲遣张子奭复往贼中仍闻且只在延州伺候贼意待其来迎方敢前进不知果有如此议否若实有之大为不便臣谓方今两议未决正是各争名分之时尤不可自亏事体元昊既见朝廷议论不合必料边防预为凖备其伪以好辞来迎子奭使我望和而少弛然后不意以出攻子奭或被拘留或遭虐害以为中国万世之辱则悔何及焉虽不如此使子奭端坐延州不来省问欲归则又虑来迎久待则寂然无报进退不得何耻如之盖元昊已与中国一次商量必知难合子奭之往又别无议论未尽之事彼不急求相见则于臣二说虑有一焉臣不知朝廷以昊贼为可臣乎不可乎若有可臣则自当以重兵压境仍选忠厚智谋之士直入贼中说令臣伏如其不可则何必遣人或但欲迁延岁月不拒绝之则只当因如定之回赐以甘言许其厚赂谕以若能逊顺则使通意边臣俟得其实然后定议乃是未绝其来之意也不可令天子使臣待贼命而进退万一遭其拒绝或被拘执则于事无益空损国威为今计者不若速遣范仲淹严备边境徐放如定等还当自为谋以求胜算取进止
  论元昊来人不可令朝臣管伴札子欧阳修
  臣风闻朝旨欲以殿中丞任颛管领元昊遣来一行人等臣窃知元昊此来全无好意不肯称臣索物太多其志不小乃是欲以强相迫胁尔朝廷既不能从则待其来人凡事不可过分至于礼数厚薄赐与多少虽云小事不足较量然于事体之间所系者大凡兵交之使来入大国必湏窥伺将相勇怯觇察国家强弱若见朝廷威怒未息事势未削则必内忧斩戮次恐拘留使其偶得生归自为大幸则我弱形未露壮论可持今若便损国威过加厚礼先为自弱长彼骄心使其知我可欺则议论愈难合矣必若成就其事尤湏镇重为先况其议必不成可惜空损事体前次元昊来人至少朝廷只差一班行待之今来渐多遂差朝士若其后次来者渐盛则必湏差近侍矣是彼转自强我转自弱况闻邵良佐昨来往彼仅免屈辱而还则彼虽戎狄不谓无谋今其来人必湏极骋强辞以图相胜若能先薄其礼以折之亦挫贼之一端也其元昊来人欲乞更不差官管领送置驿中不湏急问至于监视馈犒传道语言一了事班行足矣臣料今国家若不能曲从其意则虽尊宠来人厚加礼遇元昊不免出兵攻寇逞彼忿心等是不和何必自亏事体不若急修边备以图胜算取进止
  论乞与元昊约不攻置勒斯赉札子欧阳修
  臣风闻鱼周询余靖孙抃等奉使契丹皆有事宜为一无为字契丹中诘问元昊通和之意将来必须因此别与朝廷生患又闻契丹已欲议移界至渐示相侵祸乱之萌其端可见臣自去年春始蒙圣恩擢在谏列便值朝廷与西贼初议和好臣当时首建不可通和之议前后具奏状札子十馀次论列皆言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利害甚详恳切亦至然天下之士无一人助臣言朝廷之臣无一人采臣说今和议埀就祸胎已成而韩琦自西来方言和有不便之状余靖自北至始知彼利急和之谋见事何迟虽悔无及当臣建议之际众人方欲急和以臣一人诚难力夺众议今韩琦余靖亲见二国事宜中外之人亦渐知通和为患臣之前说稍似可采但愿大臣不执前议早肯回心则于后悔之中尚有可为之理昨来许贼之物数已太多然尚有禁青盐还侵地等事非贼所利幸其因此自绝不遣人来朝廷深戒前非慎自持重因而罢议不落贼计则转祸为福后䇿可为若贼志愈骄贪心未满复遣一作驰人使更有湏求则假此为名亦可拒绝今通和之事为中国之患大为敌人之利深万一西贼贪深利而不惜侵地更无他求急来就和则此时取舍便系安危陛下宜诏执议之臣定果决之计认贼肯和之意知我害彼利之谋尤湏多方以事拒绝臣计西贼无故而请和者不止与北敌通谋共困中国兼欲诈谋款我并力以吞置勒斯赉摩正辖戬之类诸族地大力盛然后东向以攻中国耳今若未有他计拒其来和则当赐以诏书言置勒斯赉等皆受朝廷官爵父子为国蕃臣今若讲和则不得攻此数族且攻此数族是贼本心所贪闻我此言必难听约用此为说亦可解和臣所以区区惟愿未和者盖臣愚虑知不和患轻易为处置和后患太不可枝梧臣前后奏章论列已备此乃天下安危大计圣心日夜所忧臣为言事之官见利害甚明若不极言罪当诛戮伏望圣慈特赐省览取进止
  论与西夏大斤茶札子欧阳修
  臣伏睹昨者西贼来议通和朝廷许物数目不少内茶一色元计五万斤縁中国茶法大斤小斤不同当初拟议之时朝廷谋虑不审不曾明有指定斤数窃虑西贼通和之后湏要大斤若五万斤大斤是三十万小斤之数如此则金帛二十万茶三十万乃是五十万物真宗时契丹大举至澶州只用三十万物三十年后乘国家用兵之际两国交争方添及五十万今元昊一隅之敌一口便与五十万物臣请略言为国家大患一两事不知为国计者何以处之三十万斤之茶自南方水陆二三千里方至西界当今民力困乏陛下不耻屈志就和本为休民息力若岁般辇不绝只此一物可使中国公私俱困此大患一也计元昊境土人民岁得三十万茶其用已足然则两榷场舍茶之外湏至别将好物博易贼中无用之物其大患二也契丹常与中国为敌国指元昊为小邦若见元昊得物之数与彼同则湏更要增添何以应付不过云茶不比银绢本是麤物则彼必湏亦要十数万大斤中国大货利止于盐茶而已今西贼一岁三十万斤北敌更一作乂要三二十万中国岂得不困此其大患三也昨于西贼议和之初大臣急欲事就不顾国家利害唯恐许物不多及和议将成契丹语泄两府方有悔和之色然许物已多不可追改今天幸有此一事尚可罢和臣乞陛下特召两府大臣共议保得久远供给四夷中国不困则虽大斤不惜若其为患如臣所说不至妄言即乞早议定计取进止
  论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刘沪等札子欧阳修
  臣近风闻狄青与刘沪争水洛城事枷禁沪等奏来窃以边将不和用兵大患况狄青刘沪皆是可惜之人事体湏要两全利害最难处置臣闻水洛城自曹玮以来心知其利患于难得未暇经营今沪能得之则于沪之功不小于秦州之利极多昨韩琦等自西来闻有论奏非以水洛为不便但虑难得而难成今沪能得之又有成之之志正宜专委此事责其必成而狄青所见不同遂成衅隙其间利害臣请详言国家近年边兵屡败常患大将无权今若更沮狄青释放刘沪则不惟于狄青之意不足兼沿边诸将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闻刘沪经营水洛城之初奋身展效不少先以力战取胜然后诱而服从乃是党留诸族畏沪之威信今忽见沪先得罪带枷入狱则新降生户岂不惊疑若使翻然复叛则今后边臣以威信招诱诸族谁肯听从不惟一作特水洛城更无可成之期兼沿边生户永无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来诸将为国立事者少此水洛城不惟自曹玮以来未能得之亦闻韩琦近在秦州尝欲经营而未暇今沪奋然力取其功埀就而中道获罪遂无所成则今后边将谁肯为国家立事此其不便三也臣又闻水洛之戍虽能救援秦州而湏藉渭州应付今刘沪既与狄青异议纵使水洛筑就他时万一缓急狄青怒沪异已又欲遂其偏见稍不应付则水洛必湏复失其不便四也縁此之故遂移青于别路则是因一小将移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谓利害甚多最难处置者也臣谓今宜遣一中使处分鱼周询等速令和解务要两全必先密谕狄青曰沪城水洛本有所禀非是擅为役众筑城不比行师之际沪见利坚执意在成功不可以违节制加罪沪宜释放朝廷不欲直放恐挫卿之威卿自释之使感卿惠若他时出师临阵有违进退之命者任卿自行军法然后密谕沪曰汝违大将指挥自合有罪朝廷以汝于水洛展效望汝成功故谕青使赦汝责尔卒事以自赎俟水洛功就则又戒青不可因前曾异议坚执不修惟幸失之遂已偏见今后水洛缓急尤湏极力应付万一小有疏失则是汝挟情故䧟之必有重责如此则水洛之利可成蕃户之恩信不失边将立事者不懈大将之威不挫茍不如此未见其可盖罪沪既不可罢水洛城又不可沮狄青又不可事关利害伏望圣虑深思取进止
  再论水洛城事乞保全刘沪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朝廷近为修水洛城事虽已差鱼周询等就彼相度风闻周询近有奏来为水洛蕃族见狄青枷取刘沪等因致惊骚周询却乞将带沪等往彼以此足验刘沪能以恩信服彼一方朝廷必知水洛为利而不欲废之非沪守之不可然沪与狄青尹洙已立同异难使共了此事臣谓必不得已宁移尹洙不可移沪尚虑议者必谓不可因小将而动大将今若但移洙而不动狄青即不是特移大将矣若却移路分更升差遣或召拜他官茍不类前后因事移替之人即不是因沪被移矣如此则于洙无损于沪获全其功于边防利便三者皆获其利若曲为尹洙狄青却将立功将校轻沮则其害有三大凡文武官常以类分武官常疑朝廷偏厚文臣假有二人相争实是武人理曲然武人亦不肯服但谓执政尽是文臣递相党䕶轻沮武士况今沪与洙争而沪实有功效其理不曲若曲罪刘沪则沿边武臣尽鼓怨怒其害一也自有西事以来朝廷擢用边将极多能立功效者绝少惟范仲淹筑大顺城种世衡筑青涧城沪筑水洛耳臣亦闻三者惟沪尤为艰辛是功不在二人之下今若曲加轻沮则今后武臣不肯为朝廷作事其害二也沪若不在水洛则蕃族恐他人不能绥抚别致生事则今后边防永不能招缉蕃部其害三也今三利三害其理甚明但得大臣公心不于尹洙曲有党庇则不与边防生患此系国家利害甚大伏望圣意断而行之取进止
  因擒果庄论西羌夏人事宜札子苏轼
  元祐二年九月八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窃见近者熙河路奏生擒果庄百官称贺中外同庆臣愚无知窃谓安危之机正在今日若应之有道处之有术则安边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将骄卒惰以胜为灾亦不足怪故臣区区欲乞陈前后致寇之由次论当今待敌之要虽狂愚无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虽中国靡弊然夏人困折亦几于亡横山之地沿边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馀里岁赐既罢和市亦绝虏中疋帛至五十馀千其馀老弱转徙牛羊堕坏所失盖不可胜数饥羸之馀乃始款塞当时执政大臣谋之不深因中国厌兵遂纳其使每一使赐予贸易无虑得绢五万馀匹归鬻之其民疋五六千民大悦一使所获率不下二千万缗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罢岁赐可以坐复既使虏因吾资以徳其民且饱而思奋又使其窥我厌兵欲和之意以为欲战欲和权皆在我以故轻犯边陲利则进否则复求和无不可者若当时大臣因虏之请受其词不纳其使且诏边臣与之往返啇议所获新疆取舍在我俟其词意屈服约束坚明然后纳之则虏虽背恩反复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虏虽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结好亦未敢动夫鄂特凌古栋戬之贼臣也挟契丹公主以杀其君之二妻栋戬死匿䘮不发逾年众定乃诈称嗣子伪书果庄温锡沁等名以请于朝当时执政若且令边臣审问果庄等以鄂特凌古当立不立若朝廷从汝请遂授节钺鄂特凌古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栋戬乎若此等无词则是诸羌心服既立之后必能统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则衅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国三公则吾分其恩礼各以一近上使额命之果庄等各得所欲宜亦无患当时执政不深虑此专以省事为安因其妄请便授节钺鄂特凌古自知不当立而忧果庄之讨也故欲借力于西夏以自重于是始有解仇结好之谋而果庄亦不平朝廷之以贼臣君我也故怒而盗边夏人知诸羌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谓前后致宼之由明主不可不知者也虽既往不咎然可以为方来之鉴元昊本怀大志长于用兵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故其为边患皆历年而后定今梁氏专国素与人多不协方内自相图其能以创残呻吟之馀久与中国敌乎料其奸谋盖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谓二圣在位恭默守成仁恕之心著于远迩必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兰会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猖狂之后求无不获计不过此耳今者窃闻朝廷降诏诸路敕励战守深明逆顺曲直之理此固当今之急务而诏书之中亦许夏人之自新臣窃以为开之太急纳之太速曾未一战而厌兵欲和之意己见乎外此复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若闻果庄之捷或渐有款塞之谋必将为恭狠相半之词而继之以无厌之请若朝廷复纳其使则是欲战欲和权皆在虏有求必获不获必叛虽媮一时之安必起无穷之衅故臣愿明主断之于中深诏大臣密敕诸将若夏人款塞当受其词而却其使然后明敕边臣以夏人受恩不赀无故犯顺今虽款塞反复难保若实改心向化当且与边臣商议茍词意未甚屈服约束未甚坚明则且却之以示吾虽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来吾虽未纳其使必不于往返商议之间遽复盗边若非心服则吾虽荡然开怀待之如旧能必其不叛乎今岁泾原之入岂吾待之不至邪但使吾兵练士饱斥候精明虏无大获不过数年必自折困今虽小劳后必坚定此臣所谓当今待敌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今朝廷意在息民不惮屈已而臣献言乃欲艰难其请不急于和似与圣意异者然古之圣贤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尝直情而径行也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径行未有获其意者也若权其利害究其所至则臣之愚计于安边息民必久而固与圣意初无小异然臣窃度朝廷之间似欲以畏事为无事者臣窃以为过矣夫为国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与生事均譬如无病而服药与有病而不服药皆可以杀人夫生事者无病而服药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药也乃者鄂特凌古之请人人知其不当予而朝廷予之以求无事然事之起乃至于此不几于有病而不服药乎今又欲遽纳夏人之使则是病未除而药先止其与几何臣于侍从之中受恩至深其于委曲保全与众独异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乞召还边吏无进取及论果庄事宜札子苏轼
  元祐二年九月二十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闻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则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则战胜而冦愈深况不胜乎功成而兵不解况不成乎顷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全在吊伐而贪功生事之臣惟务杀人争地得尺寸之土不问利害先筑城堡置州县使四夷争畏中国以为朝廷专欲得地非尽灭我族类不止是以并力致死莫有服者今虽朝廷好生恶杀不务远略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斗力力屈情见胜负未可知也今日新获果庄威震边境边臣贾勇争欲立功以为河南之地指顾可得正使得之不免筑城堡屯兵置吏积粟而守之则中国何时息肩乎乃者王韶取熙河全师独克使韶有远虑诛其叛者乃以忠顺即用其豪酋而已则今复何事其所以兵连祸结罢敝中国者以郡县其地故也往者既不可悔而来者又不以为戒今又欲取讲武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方唐盛时安西都䕶去长安万里若论要害自此以西无不可取者使诸羌知中国有进取不已之意则宼愈深而兵不解其祸岂可量哉臣愿陛下深诏边吏叛则讨之服则安之自今已往无取尺寸之地无焚庐舍无杀老弱未及期年诸羌可传檄而定然朝廷至意亦自难知将帅未必从也虽日行文书终恐无益宜驿召陜西转运使一员赴阙面敕戒之使归以安将帅而察其不如诏者臣又窃闻朝论谓果庄犯顺罪当诛死然譬之鸟兽不足深责其子孙部族犹足以陆梁于边全其首领以累其心以为重质庶获其用此实当今之良䇿然臣窃料果庄凶豪素贵老病埀死必不能甘于困辱为久生之计自知生存终不得归徒使其臣子首鼠顾忌不敢复雠必将不食求死以发其众之怒就使不然老病愁愤自非久生之道果庄若死则其臣子专意复雠必与鄂特凌古合而北交于夏人此正吴越同舟遇顺风之势其交必坚而温锡沁介于鄂特凌古夏人之间地狭力弱其势必危若见并而吾不能救使二寇合三面以窥熙河则其患未可以一二数也如臣愚计可诏边臣与果庄约若能使其部族讨鄂特凌古而纳赵纯忠者当放汝生还质之天地示以必信果庄若从则稍富贵之使其信臣而喻至意焉果庄既有生还之望不为求死之计其众必从以果庄之众与温锡沁合而讨鄂特凌古其势必克既克而纳纯忠虽放还果庄可以无患此必然之势也西羌本与夏人世仇而果庄本与鄂特凌古不协若许以生还其众必相攻纵未能诛鄂特凌古亦足以使二盗相疑而不合也昔太史慈与孙䇿战㡬杀䇿䇿后得慈释不诛放还豫章卒立奇功李愬得吴元济将李祐解缚用之与同卧起卒擒元济非豪杰名将不能行此度外事也议者或谓果庄之获兼用近界酋豪力战而得之仇怨已深若放生还此等必无全理臣以谓不然若果庄死于中国其众雠此等必深若其生还其雠之亦浅此等依中国为援足以自全自古西羌之患惟恐解仇结盟若所在为雠敌正中国之利无可疑者臣出位言事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乞约果庄讨鄂特凌古札子苏轼
  元祐二年十月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近者窃见刘舜卿贺表具言鄂特凌古罪状又窃闻舜卿乞削鄂特凌古官爵又窃闻鄂特凌古上章kao请命议者或欲许其自新以臣愚虑二者之说皆未为得何者鄂特凌古凶狡反复必无革面洗心之理今闻其女巳嫁梁沁布之子度其久远必湏协力致死共为边患今来上章请命盖是部族新破众叛亲离恐吾乘胜致讨力不能支故匿情忍垢以就大事若得休息数年蓄力养锐假吾爵命以威胁诸羌诛不附己者羽翼既成西北相应必为中原之忧非独一方之病也且夏贼逆天犯顺本因轻料朝廷以为必不能讨已今若便从鄂特凌古之请则其所料良不为过西蕃小丑朝为叛逆暮许通和则夏国之请理无不许二宼滔天自若欲战欲和无不可者则西方之忧无时而止矣然遂从舜卿之请削夺官爵即湏发兵深入致讨彼新丧大首领举国戒惧我师深入茍无他奇恐难以得志臣愚以谓当使边将发厚币遣辩士以离其腹心坏其羽翼今闻温锡沁等诸族已为所质势未能动而森摩凌戬在其肘腋迹同而心异若用臣前计使边臣与果庄约若能使其部族与温锡沁凌戬等合而讨鄂特凌古纳赵纯忠即许以生还此正所谓以盗贼攻盗贼计无出此者若朝廷便许鄂特凌古通和即湏推示赤心待之如旧不可复用计谋以图此贼数年之后必自飞扬此所谓养虎自遗患者也故臣愿朝廷既不纳其通和之请又不削夺其官爵存而勿论置之度外阴使边臣以计图之似为得䇿臣屡渎天听罪当诛死取进止
  论沂州军贼王伦事宜札子欧阳修
  臣近闻沂州军贼王伦等杀却忠佐朱进打劫沂密海杨泗楚等州邀呼官吏公取器甲横行淮海如履无人比至高邮军已及二三百人皆面刺天降圣捷指挥字号其王伦仍衣黄衫据其所为岂是常贼骤闻可骇深思可忧臣窃见自古国家祸乱皆因兵革先兴而盗贼继起遂至横流后汉隋唐之事可以为鉴国家自初兵兴必知湏有盗贼便合先事为备而谋国之臣昧于先见致近年盗贼纵横不能扑灭未形之事虽或有所不及已兆之患岂可因循不为臣遍思天下州军无一处有备假令王伦等周游江海之上驱集罪人徒众渐多南越闽广而断大岭西走巴峡以窥两蜀所在空虚谁能御之若不多为方略窃恐未可剪除而朝廷之臣尚若常事不过差一两人使臣领兵捕捉此外更无处置窃以去患宜速防祸在微伏望陛下深惧祸端督责宰辅早为擘画务速剪除臣亦有短见数事谨具条列以禆万一
  一乞访㝷被杀朱进或有儿男便与一官令其捕贼以复父雠仍许令乘驿随逐指射兵士随行
  一窃知王伦在沂密间只有四五十人及至高邮已二三百人皆是平民被其驱胁欲乞除军贼不赦外特赦驱胁之人先与安慰其家各令家人以书招谕有能杀军贼脱身自归者等第重与酬赏可使自相疑贰坏散凶徒
  一窃虑江淮诸处先有贼盗渐与王伦合势则凶徒转炽卒难剪灭欲乞指挥募诸处未获盗贼有能谋杀军贼者亦等第重行酬奖可使贼心自疑徒党难集
  一乞出榜招募诸处下第举人及山林隐士负犯流落之人有能以身入贼算杀首领及设计误贼䧟于可败之地者重与酬奖所贵凶党怀疑不肯招延无赖之人以为谋主
  一窃见朝廷虽差使臣领兵追捕而凶贼已遍劫江淮深虑赶趁不及徒党渐多欲乞特差中使驰骑先计会沿江淮诸路州军会合巡检县尉预先等截续发禁兵随后追逐所贵不至走透
  右臣所陈五事伏乞详择施行外有先被王伦胁从人等首告者百馀人其中有当与酬赏及合行分配者乞早赐施行用安反侧谨具状奏闻
  论盗贼事宜札子欧阳修
  臣近因军贼王伦等事累有论奏为见天下空虚全无武备指陈后汉隋唐亡国之鉴皆因兵革先兴而盗贼继起不能扑灭遂至横流又见国家纲纪隳颓法令宽弛赏罚不立善恶不分体弱势危可忧可惧欲乞朝廷讲求御盗之术峻行责下之法兼闻搢绅之内忧国者多日有封章皆论贼事臣但谓朝廷见已形之患闻众多之言必动于心略知恐惧及闻枢密院戒励进奏官不使外人知事方认两府厌苦献言之人又见自和州奏破王伦之后更不讲求御贼之策又认上下已有偷安之意殊不知前贼虽灭后贼更多今建昌军一火四百人桂阳监一火七十人草贼一火百人其馀池州解州邓州南京等处各有强贼不少皆建旗鸣鼔白日入城官吏逢迎饮食宴乐其敢如此者盖为朝廷无赏罚都不足畏盗贼有生杀时下湏从臣恐上下因循日过一日国家政令转弱盗贼威势转强使畏贼者多向国者少天下之势从兹去矣臣窃闻京西提点刑狱张师锡为部内使臣与贼同坐吃酒及巡检县尉不肯用心曾有论奏其言甚切臣旧识师锡其人恬静长者迟缓优柔不肯生事今尚有此奏则臣谓天下无贤愚皆为国家忧之独不忧者朝廷尔嗟夫古之智士能虑未形之机今之谋臣不识已形之祸以患为乐以危为安见盗贼虽多而时有败者遂生翫宼之意见言事者众而听之已熟遂有忽人之心臣近曾求对便殿伏蒙陛下语及贼事忧形于色及退见宰辅闲暇从容天下之事深可忧矣今建昌桂阳贼数不少想其为害尤甚王伦在于远处更合留意今自京发兵则道远不及外处就拨则处处无兵欲乞严敕大臣鉴此已成难救之患速讲定御盗之法颁行天下使四方渐为备御及早擘画剪扑诸处见在贼数自有贼已来群臣上言者皆为自来宽法致得不肯用心捉贼皆乞峻行法令近见池州官吏各只罚铜五斤乃知言者皆不蒙听纳臣谓大臣为国计者宁厌忠言之多不厌盗贼之多乃如此行事尔臣前后上言贼事文字不少仍乞类聚择其长者讲定法制陛下欲知大臣不肯峻国法以绳官吏盖由陛下不以威刑责大臣此乃社稷安危所系陛下之事也伏望留意而行之取进止
  论江淮官吏札子欧阳修
  臣闻江淮官吏等各为王伦事奏案已到多时而尚未闻断遣仍闻议者犹欲宽贷臣闻昨来江淮官吏或敛物献送或望贼奔迎或献纳兵甲或同饮宴臣谓伦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盖知贼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宽贷则纪纲隳坏盗贼纵横天下大乱从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伦事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间京西官吏又已弃城而走望贼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行遣则京西官吏亦湏轻恕京西官吏见江淮官吏已如此则天下诸路亦指此两路为法在处官吏皆迎贼弃城献兵纳物矣则天下何由不大乱也臣伏思祖宗艰难创造基图陛下忧勤嗣守先业而一旦四境外叛盗贼内攻其坏之者谁哉皆由前后迂缪之臣因循宽弛使朝威不振纲纪遂隳今巳坏之至此而犹不革前非以宽济宽何以救弊如晁仲约等情法至重俱合深行议者无由曲解或闻以谓自是朝廷素不为备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杀父与兄者岂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教化而不罪杀亲之人又如有人掠夺生人男女金帛不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礼让而不罪劫人之贼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熙古岂独是朝廷素有备之州傅永吉岂独是朝廷素练之兵盖用命则破贼矣今朝廷素无御备为大臣者又不责之守州县者合有罪又宽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责窃縁韩纲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并在朝廷权要之臣皆是相识多方营救故先于江淮官吏宽之只要韩纲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国体但树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为计出于圣断以励群下则庶几国威粗振赏罚有伦其晁仲约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宽恕取进止
  论讨蛮贼任人不一札子欧阳修
  臣尝患朝廷虑事不早及其临事草草便行应急仓皇常多失误昨湖南蛮贼初起自昇州差刘沆知潭州授龙图阁学士令专了蛮事沆未到湖南乂差杨畋作提刑又令专了蛮事畋未到续后又差周陵为转运使令专了蛮事周陵差敕未到又自朝廷遣王丝安抚令专了蛮事王丝方在路又自淮南遣徐的往彼令专了蛮事不惟任人不一难责成功兼此数人一时到彼不相统制凡于事体见各不同使彼一方从谁则可若所遣皆是才者则用才不在人多若遣不才虽多适足为害此臣所谓临事仓皇应急草草之失也今刘沆自守方面不可动杨畋周陵自是本路不可动徐的于数人中最才又是朝廷最后差去可以专委责成其间惟有王丝一人在彼无用可先抽回近闻丝有奏请欲尽驱荆南土丁往彼捉杀臣曾谪官荆楚备知土丁子细若果如此则必与国家生患朝廷已不从之然丝处事可见矣若丝到彼默然端坐并无所为一任徐的等擘画则丝在彼何用自可召还若以其身是台官出禀朝命耻以不才默坐于中强有施为窃虑的等不能制丝又州县畏丝是朝廷差去从其所见误事必多尚恐大臣有主张丝者遂非偏执曲庇于丝不欲中道召回彰已知人之失䕶其不才之耻未肯抽回即乞谕徐的专了贼事只令丝至一路州军遍行安慰讫即速还庶不败事取进止
  论湖南蛮贼可招不可杀札子欧阳修
  臣风闻杨畋近与蛮贼斗敌杀得七八十人首级仍闻入彼巢穴夺其粮储挫贼之锋增我士气畋之勇略固亦可嘉然朝廷谋虑事机宜思久远窃恐上下之心急于平贼闻此小捷便形虚喜不能镇静外示轻脱其间二事尤合深思一曰不待成功便行厚赏二曰谓其可杀更不肯招茍或如此则计之大失而事之深害也今湖南捕贼者杀一人头赏钱十千官军利赏见平人皆杀平人惊惧尽起为盗除邓和尚李花脚等数十头项外其馀随大小成火者不可胜数今畋所击只一洞所聚已二千馀人于二千人中杀七八十人是二十分之一其馀时暂鸟散必湏复集臣见自古蛮蜑为害者不闻尽杀湏是招降昨縁邵饰等失信于黄捉鬼遂恐更难招诱今若因畋小胜示以恩威正是天与招服之机不可失也若令畋自作意度招取大头项者因此小胜传布捷声其馀诸处结集者分行招诱借此声势必可尽降旬日之间湖南定矣若失此时渐向夏热以我所病一作病暑之兵当彼惯习水土之贼小有败衄则彼势复坚不惟为害湖南必虑自此贻朝廷忧患今于未了之间便行厚赏则诸处巡检捕贼官等见畋获赏争杀平人而畋等自恃因战得功坚执不招之议朝廷亦恃畋小胜更无招辑之心上下失谋必成大患其杨畋等伏乞且降敕书奖谕授与事宜俟彼招安便行厚赏今湖南贼数虽多然首恶与本贼绝少其馀尽是枉遭杀戮逼胁为盗之徒在于人情岂忍尽杀惟能全活人命多者则其功更大仍乞明说此意谕与杨畋其赏典乞少迟留庶合事体取进止
  再论湖南蛮贼宜早招降札子欧阳修
  臣风闻湖南蛮贼近日渐炽杀戮官吏锋不可当新差杨畋锐于讨击与郭辅之异议不肯招降又王丝去时朝廷亦别无处分虑丝到彼与畋同谋盖蛮贼止可招携卒难剪扑而畋等急于展效恐失事机今深入而攻则山林险恶巢穴深远议者皆知其不可若以兵外守待其出而击之则又未见其利也盖以蛮所依山在衡州永州道州桂阳监之间四面皆可出寇若官兵守于东则彼出于西官兵守于南则彼出于北四面尽守则用兵太多分兵而邀之则兵寡易败此进退未有可击之便也今盘氏正蛮已为邓和尚黄捉鬼兄弟所诱其馀山民莫徭之类亦皆自起而为盗窃闻常宁一县殆无平民大小之盗一二百火推其致此之因云莫徭之俗衣服言语一类正蛮黄邓初出之时捕盗官吏急于讨击逢蛮便杀屡杀平人遂致莫徭惊惶至此以此而言则本无为盗之心固有可招之理然欲诸盗肯降必湏先得黄邓昨邵饰等初招黄捉鬼之时失于恩信致彼惊逃㝷捕获之断其脚筋因而致死今邓和尚等若指前事为戒计其必未轻降如云且招终恐难得必湏示以可信之事推以感动之恩若得黄邓先降其馀指麾可定今深入而攻既不可待其出而击之又不可且杀且招又不可以臣思之莫若罢兵曲赦示信推恩庶几招之可使听命臣亦广询南方来者云我若推信彼不难招邓和尚等大则希一班行其次不过殿侍足矣正蛮叛者得一团主之名亦足矣莫徭之类使安耕织而岁输皮粟得为平民乃彼大幸不徒足志而已今若击之不已则其为害愈深渐近夏暑南方𬊤湿士卒不习水土湏虑死伤仍恐追之太急则潭彬全邵诸寨向化之蛮皆诱胁而起则湖南一路可为国家之忧臣欲乞速令两府大臣深究招杀之利害共思长策决定庙谋若迁延后时致彼猖炽不幸官吏频遭杀害则朝廷之体难为屈法而招彼以其罪既多必恐不能自信则兵久不解害未有涯伏望圣明断之在早取进止
  论监牧札子欧阳修
  臣所领群牧司近凖宣差吴中复王安石王陶等同共相度监牧利害事窃以国马之制置自祖宗岁月既深官司失守积习成弊匪止一时前后因循重于改作今者幸蒙朝廷因言事之官有所陈述选差臣寮相度更改臣以谓监牧之设法制具存条目既繁弊病亦众若祗坐案文籍就加增损恐不足以深革弊源如欲大为更张创立制度则凡于利害难以遥度必湏目见心晓熟于其事然后可以审详裁制果决不疑盖谋于始也不精则行于后也难久况此是臣本职岂敢辞劳欲乞权暂差臣仍于吴中复等三人内更差一人与臣同诣左右厢监牧地头躬亲按视至于土地广狭水草善恶岁时孳牧吏卒勤惰以至牝牡种类各随所宜棚井温凉亦有更否向何以致马之耗减今何以得马之蕃滋既群究其根源兼旁采于众议如此不三数月间可以周遍然后更将前后臣寮起请与众官参详审处与其坐而遥度仓卒改更其为得失不可同日而论也臣又窃思今之马政皆因唐制而今马多少与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可悉举至于唐世牧地皆与马性相宜西起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内则岐幽泾宁东接银夏又东至于楼烦皆唐养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䧟没夷狄或巳为民田皆不可复得惟闻今河东岚石之间山荒甚多及汾河之侧草地亦广其间草软水甘最宜牧养往时河东军马常在此处牧放今马数全少闲地极多此乃唐楼烦监地也可以兴置一监臣以谓推迹而求之则天池元池三监之地尚冀可得又臣往年因奉使河东尝行威胜以东及辽州平定军见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东一路山川深峻水草甚佳其地高寒必宜马性及京西唐汝之间久荒之地其数甚广欲乞更下河东京西转运司差官就近于辖下访求草地有可以兴置监牧处如稍见次第即乞朝廷差官与群牧司官员同共往彼踏行擘画若可以兴置新监则河北诸监内有地不宜马处却可议行废罢惟估马一司利害最为易见若国家广捐金帛则劵马利厚来者必多于其多中时得好马若有司惜费则蕃部利薄马来渐少兼亦好马不来然而招诱之方事非一体亦湏知其委曲欲乞特差群牧司或礼宾院官一员直至秦州以来体问蕃部劵马利害凡此三者虽暂差官比及吴中复等检阅本司文字讲求商议未就之间已各来复可以参酌相度庶不仓卒轻为改更如允臣所请乞赐施行取进止
  相度牧马所举薛向札子王安石
  臣等窃观自古国马盛衰皆以所任得人失人而已汧渭之间未尝无牧而非子独能蕃息于周河陇之间未尝无牧而张万岁独能蕃息于唐此前世得人之明效也使得人而不久其官久其官而不使得专其事使得专其事而不临之以赏罚亦不可以成功今臣等相度陜西一路买马监牧利害大纲已具奏闻伏见权陜西转运副使薛向有力强果达于政事河北使籴陜西榷盐皆有已试之效今来相度陜西马事尤为详悉臣等前奏已乞就委薛向提举陜西买马及监牧公事今欲一降指挥许令久任縁今来马价多出于解池盐利三司所支银䌷绢等又许令于陜西转运司兑换见钱今薛向既掌解盐又领陜西财赋则通融变转于事为便兼臣等访问得薛向陜西有官空地可以兴置监牧处甚多若将来稍成次第即可以渐兴置盖得西戎之马牧之于西方不失其土性一利也因未尝耕垦之地无伤于民二利也因向之材而就令经始三利也又河北有河防塘泊之患而土多舄卤不毛戎马所屯地利不足诸监牧多在此路所占草地多是肥饶而马又不堪未尝大致孳息若陜西兴置监牧渐成次第河北诸监有可有者悉以陜西良马易其恶种有可无者悉以肥饶之地赋民于地不足而马所不宜之处以肥饶之地赋民而收其课租以助戎马之费于地有馀而马所宜之处以未尝耕垦之地牧马而无伤于民此又利之大者也如允臣等所奏即乞薛向自举官员及论改旧弊朝廷一切应付成功则无爱赏败事则无惮罚如此则臣等保任薛向必能上副朝廷改法之意如将来败事臣等各甘同罪取进止
  论大理寺断冤狱不当札子欧阳修
  臣风闻大理寺近奏断徳州公案一道为一班行王守度谋杀妻事止断杖六十私罪其守度所犯情理极恶本因逾滥欲诱一求食妇人为妻自持刃杖恐逼正妻阿马令其诬以奸事髠截头发又自以绳索付与阿马守度持刀在旁逼令自缢其命埀尽只为未有棺器却且解下其后又与绳索令自缢阿马偶得生逃臣略闻此大槩其他守度凶恶之状备于案牍人不忍闻阿马幽苦冤枉如此而法吏止断诬奸降以杖罪窃以刑在禁恶法本原情今阿马之冤于情可悯守度所犯其恶难容若以法家断罪举重而论则守度诬奸不实之罪轻迫人以死之情重原其用意合从谋杀凡谋杀之罪其类甚多或有两相争恨理直之人因发忿心杀害理曲之人者死与未死湏被谋杀之刑岂比守度曲在自身阿马本无所争备极凌辱迫以自裁虐害之情深于谋杀远矣臣尝伏读真宗皇帝赐谏臣之诏曰冤枉未申赏刑逾度者皆许论列今之冤妇臣职当言者也岂有圣主在上国法方行而令强暴之男而敢逼人以死臣恐守度不诛则自今强者凌弱踈者害亲国法遂隳人伦败矣其王守度一宗公案伏望圣慈特令中书细详情理果如臣之所闻即乞行刑法以止奸凶取进止
  论开孙村河札子苏辙
  臣为户部右曹兼领金仓二部任居天下财赋之半适当中外匮竭不继之时日夜忧惶常恐败事窃见左藏见缗一月出纳之数大抵皆五十馀万略无赢馀其他金帛诸物虽小有羡数亦不足赖臣之愚怯常恐天灾流行水旱作沴西羌旅距边鄙绎骚河议失当赋役横起三事有一大计不支虽使桑羊刘晏复生计无从出矣而况于臣之驽下乎今者幸赖二圣慈仁恭俭天地埀贶诸道秋稼稍复成熟虽京西陜西灾旱相接而一方之患未为深忧羌人困穷旋闻款塞惟有黄河西流议复故道事之经岁役兵二万人蓄聚梢椿等物三千馀万方河朔灾伤困敝之馀兴必不可成之功吏民窃叹劳苦已甚而莫大之役尚在来岁天启圣意均知民心特召河北转运司官吏访以得失近闻回河大议巳寝不行臣平日过忧顿然释去然尚闻议者固执开河分水之策虽权罢大役而兵功小役竟未肯休如此则河北来年之忧亦与今年何异今者小吴决口入地巳深而孙村所开丈尺有限不独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况黄河之性急则通流缓则淤淀既无东西皆急之势安有两河并行之理哉纵使两河并行不免各立堤防其为费耗又倍今日矣臣闻自古圣人不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故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朝廷举动义当如此今议河失当知其害人中道而复本何所愧虽使天下知之亦足以明二圣忧民之深为之改过不吝今乃顾惜前议未肯旷然更张果于遂非难于迁善臣实为朝廷惜之然臣闻议者初建开分水之策其说有三其一曰御河堙灭失馈运之利其二曰恩冀已北涨水为害公私损耗其三曰河徙无常万一自北界入海边防失备凡有所以荧惑圣聪沮难公议皆以三说借口矣夫河决西流势如登屋虽使三说可信亦莫如之何矣况此三说皆未必然臣请得具言之昔大河在东御河自怀卫经北京渐历边郡馈运既便商贾通行今河既西流御河堙灭失此大利谁则不知天实使然人力何及然议者能复澶渊故道则御河有可复之理今河自小吴北行占压御河故地虽使如议者之意自北京以南折而东行则御河堙灭已一二百里亦无由复见矣此御河之说不足听一也河之所行利害相半夏潦涨溢浸败秋田滨河数十里为之破税此其害也涨水既去淤厚累尺粟麦之利比之他田其收十倍寄居丘冡以避淫潦民习其事不甚告劳此其利也今河水在西势亦如此远为堤防不与之争正得汉贾逊治河之意比之故道岁省兵夫稍芟其数甚广而故道已退之地桑麻千里赋税完复为利不赀安用逆天地之性移西流之忧为东流之患哉此恩冀以北涨水为害之说不足听二也河昔在东自河以西郡县与敌接境无山河之限边臣建为塘水以捍戎马之冲今河既西行则西山一带戎马可行之地已无几矣其为边防之利不言可知然议者尚恐河复北徙则海口出敌界中造舟为梁便于南牧臣闻敌中诸河自北南注以入于海盖地形北高河无北徙之道而海口深浚势无徙移臣虽非目见而习北方之事者为臣言之大略如此可以遣使按视图画而知此河界边防失备之说不足听三也臣愿以此说质之议者则开河分水之说诚不足复为矣又臣访闻今岁四五月间河上役兵劳苦无告尝有数百人持板筑之械访求都水使者意极不善赖防逻之卒拥拒而散盛夏苦疫病死者相继使者恐朝廷知之皆于埀死放归本郡毙于道路者不知其数若今冬放冻来岁春暖复调就役则意外之患复当如前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不罢此役哉今建议之臣耻于不效而坚持之于上小臣急于利禄不顾可否随而和之于下上下胶固以罔朝廷其间正言不避权要才一二人耳然事非本职亦不敢尽言臣以户部休戚计在此河若复缄默谁当言者惟断自圣心尽罢其议则天下不胜幸甚
  再论回河札子苏辙
  臣顷闻朝廷议罢回河来年当用役兵开河分水臣以为天下财赋匮竭河朔灾伤之后民力未复未堪此役辄奏言不便既而采察众议闻河北转运使谢卿材到阙倡言于朝曰黄河自小吴决口乘高注下水势奔快上流堤防无复决怒之患而下流湍驶行于地中日益深浚朝廷若以河事付臣臣请不役一夫不费一金十年之间保无河患大臣以其异已罢归本任而使王孝先俞瑾张景先三人重画回河之计三人利在回河虽言其便而亦知其难成故于议状之末复言若将来河势变移乞免修河官吏责罚都下汹汹传笑以为口实盖回河之非断可知矣然近日复闻内批降付三省如云若河流不复故道终为河朔之患外廷疏远不知此说信否然众心忧惧深恐群臣由此观望不敢正言得失臣职在财赋忧责至深不敢畏避诛戮愿毕陈其说方今回河之䇿中外讲之熟矣虽大臣固执亦心知其非无以借口矣独有边防一说事系安危可以竦动上下伸其曲说陛下深居九重群言不得尽达是以迟迟不决耳昔真宗皇帝亲征澶渊拒破契丹因其败亡与结欢好自是以来河朔不见兵革几百年矣陛下试思之此岂独黄河之功哉昔石晋之败黄河非不在东而祥符以来非独河南无边患河北亦自无兵患由此观之交接外国顾徳政何如耳未闻逆天地之性引趋下之河升积高之地兴莫大之役冀不可成之功以为设险之计者也昔李埀孙氏等号知河事尝建言乞导河西行复禹旧迹以为河水自西山北流东赴海口河北诸州尽在河南平日契丹之忧宋可无虑今因天祚中国不因人力河自西流行正合昔人之策自今以往北岸决溢渐及敌境虽使异日河复北徙则敌地日蹙吾土日纾其为忧患正在契丹耳而大臣过计以为中国之惧遂欲罄竭民力导河东流其为契丹谋则多为朝廷虑则疏矣议者或谓河入敌境彼或造舟为梁长驱南牧非国之利臣闻契丹长技在鞍马舟楫之利固非所能且跨河系桥当先两岸进筑马头及伐木为船其功不细契丹物力寡弱势必不能就使能之今两界修筑城栅比旧小增辄移文诘问必毁而后已岂有坐视大役而不能出力止之乎假设契丹遂成此桥黄河上流尽在吾地若㳂河州郡多作战舰养兵聚粮顺流而下则长艘巨缆可以一炬而尽形格势禁彼将自止矣臣窃怪元老大臣久更事任而力陈此说意其谋已出口重于改过而假此不测之忧以取必于朝廷耳不然岂肯于天下困敝河朔灾伤之后兴数十万夫费数千万物料而为万无一成之功哉夫大役既兴势不中止预约功料有少无多官不独办必行科配官出其一民出数倍公私费耗必有不可胜言者矣茍民力穷竭事变之出不可复知饥饿相逼必为盗贼昔秦筑长城以备边城既成而民叛今欲回大河以设险臣恐河不可回而民劳变生其计又出秦下异日虽欲悔之不可得也陛下数年以来休养民力如恐伤之今河以安流契丹无变而强生疮痏以扰之非计之得也故臣愿陛下断之于心罢此夫役留神察之自河决小吴于今九年不为不久然虏情恭顺与事祖宗无异陛下诚重违大臣姑复以三年观之事久情见大臣之言与天下公议可以坐而察也












  文编卷十七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论史馆日历状欧阳修
  右臣伏以史者国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恶功过与其百事之废置可以埀劝戒示后世者皆得直书而不隐故自前世有国者莫不以史职为重伏见国朝之史以宰相监修学士修撰又以两府之臣撰时政记选三馆之士当升擢者乃命修起居注如此不为不重矣然近年以来员具而职废其所撰述简略遗漏百不存一至于事关大体者皆没而不书此实史官之罪而臣之责也然其弊在于修撰之官惟据诸司供报而不敢书所见闻故也今时政记虽是两府臣僚修纂然圣君言动有所宣谕臣下奏议事关得失者皆不纪录惟书除目辞见之类至于起居注亦然与诸司供报公文无异修撰官只据此铨次系以月日谓之日历而已是以朝廷之事史官虽欲书而不得书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成必录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历时政记起居注例皆承前积滞相因故纂录者常务造修累年前事而岁月既远遗失莫存至于事在目今可以详于见闻者又以追修积滞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则前后相因史官永无举职之时使圣朝典法遂成废坠矣臣窃闻赵元昊自初僭叛至复称臣始终一宗事节皆不曾书亦闻修撰官甚欲纪述以修纂后时追求莫得故也其于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诏修时政记起居注之臣并以徳音宣谕臣下奏对之语书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据诸司供报编次除目辞见并湏考验事实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侬智高文彦博等破王则之类其贬某职者坐某罪如昨来麟州守将及并州厐籍縁白草平事近日孙沔所坐之类事有文据及迹状明白者皆备书之所以使圣朝赏罚之典可以劝善惩恶昭示后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赏罚不当者亦得以书为警戒此国家置史之本意也至于其他大事并许史院据所闻见书之如闻见未详者直牒诸处会问及臣寮公议异同朝廷裁置处分并书之已上事节并令修撰官逐时旋据所得录为草卷标题月分于史院躬亲入柜封锁候诸司供报齐足修为日历仍乞每至岁终命监修宰相亲至史院点检修撰官纪录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职者奏行责罚其时政记起居注日历等除今日以前积滞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后并令次月供报如稍迟滞许修撰官自至中书枢密院催请其诸司供报拖延及史院有所会问诸处不画时报应致妨修纂者其当行年分并许史院牒开封府勾追严断其日历时政记起居注并乞更不进本所贵少修史职上存圣朝典法此乃臣之职事不敢不言
  论禁止无名子伤毁近臣状欧阳修
  右臣窃见前年宋庠等出外之时京师先有无名子诗一首传于中外寻而庠罢政事近又风闻外有小人欲中伤三司使王尧臣者复作无名子诗一篇略闻其一两句臣自闻此诗日夕疑骇深思事理不可不言伏以陛下视听聪明外边事无小大无不知者窃恐此诗流传渐广湏达圣聪臣忝为陛下耳目之官不欲小人浮谤之言上惑天听合先论列以杜奸谗况自兵兴累年继以灾旱民财困竭国帑空虚天下安危系于财用虚实三司之职其任非轻近自姚仲孙罢去之后朝廷以积年蠧弊贫虚窘乏之三司付与尧臣仰其办事乃是陛下委信责成之日尧臣多方展效之时臣备见从前任人率多顾惜禄位宁可败事于国不肯当怨于身如尧臣者领职以来未及一月自副使以下不才者悉请换易足见其不避嫌怨不徇人情竭力救时以身当事今若下容谗间上不主张则不惟材智之臣无由展效亦恐忠义之士自兹解体臣思作诗者虽不知其姓名窃虑在朝之臣有名位与尧臣相类者嫉其任用故欲中伤只知争进于一时不思沮国之大计伏自陛下罢去吕夷简夏竦之后进用韩琦范仲淹以来天下欣然皆贺圣徳君子既蒙进用小人自恐道消故共喧然务腾谗口欲惑君听欲沮好人不早绝之恐终败事况今三司蠧弊已深四方匮乏已极尧臣必湏大有更张方能集事未容展效已被谤言臣近日已闻浮议纷然云尧臣更易官吏专权侵政今又造此诗语揺惑群情若不止之则今后陛下无以使人忠臣无由事主谗言罔极自古所患若一启其渐则扇惑群小动揺大臣贻患朝廷何所不至伏望特降诏书戒励臣下敢有造作言语诬构阴私者一切禁之及有转相传诵则必推究其所来重行朝典所贵禁止谗巧保全善人
  论两制以上罢举转运使副省府推判官等状欧阳修
  右臣近凖御史台牒为臣寮上言待制以上举省府推判官转运使副等事奉圣旨去年敕命更不行用令臣知委者臣窃详臣寮上言悉渉虚妄盖因近日陛下进退大臣改更庶事小人希合欺罔天聪臣试请辨之据上言者云若令两制以上保举则下长犇竞之路方今上自朝廷下至州县保举之法多矣只如台官亦是两制以上举以至大理详断审刑详议刑部详覆等官三路知州知县通判选人改京官学官入国学班行迁阁职武臣充将领选人入县令下至天下茶盐场务榷场及课利多处酒务凡要切差遣无大小尽用保举之法皆不闻以犇竞而废之岂可独于省府等官独长犇竞而可废此其欺罔可知也上言者又云遂令端士并起驰骛且驰骛尽系一作自是小人岂名端士至如自来举官之法多矣岂能尽绝小人干求况自颁新敕以来何人旧是端士顿然改节驰骛于何门而得举乞赐推究姓名若果无之则见其欺妄可知也上言者又云不因请托人莫肯言此又厚诬之甚也今内外臣寮无大小曾受人举者十八九岂可尽因请托而得自两府大臣而下至外处通判以上人人各曾举官岂可尽因请托而举若云其它举官不请托只此敕举官须请托即非臣所知也今两制之中好人不少繁难要害之地皆已委信任用岂可不如外郡通判等不堪委任举官况两制之臣除此敕外亦更别许举官岂可举他官则尽公惟此敕则顿徇私请此其欺妄可知也又云每岁举一百五十人致人多而争差遣臣算一人有三人举主方敢望差遣一百五十人须一岁内有四百五十员两制为举主今两制不及五十人使人人岁举三人即才各是一人举主岂敢便争差遣况有不曾举人者或举不及三人者乞赐检会去年终两制以上举到人数便可知其恣情欺妄也近日改更政令甚多惟此一事尤易辨明故臣不避烦言而辨者伏冀陛下因此深悟小人希合而欺妄也縁自去年陛下用范仲淹富弼在两府值累年盗贼顿起天下官吏多不得力因此屡建举官之议然亦不是自出意见皆先检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所以元降敕文首引国书为言是也当时臣寮并不论议近因仲淹等出外与朝廷经画边事谗嫉之人幸其不在左右百端攻击只此事朝廷不暇审察便与施行臣昨见富弼自至河北縁山傍海经画勤劳河北人皆云自来未有大臣如此其经画所得事亦不少归至国门临入而黜使河北官吏军民见其尽忠而不知其罪状小人贪务希合又不为朝廷惜事体凡事攻击至今未巳况朝廷用人屡有进退岂有一人才出便不问是非尽改所行之事若大臣一度进退政令一度改更如此纷纭岂有定制伏望陛下重察爱憎之私辨其虚实之说凡于政令更慎改张臣检详元降举官敕意亦一作本是于国书检用祖宗所行之法今上言者却云因谏官论列致差遣不定而有更张事渉臣身不敢自辨然臣在谏署日言事无状致今来臣寮指以为辞岂可尚冒宠荣不能自劾请从黜罚以弭人言臣伏见陛下圣徳仁慈保全忠正之士进退之际各有恩意此所以能使忠臣义士忘身报国至死而不巳也其今后臣寮希附上言攻击前两府所行之事乞赐辨明择其实有不便者方与改更庶全大体则天下幸甚也臣伏睹去年八月二日元降敕命节文云比于国书择一作撮诸治要见其官人之际尤慎外台之选又云然其进任必属近臣又今告示赏罚之命皆三朝之攸行此是元议举官因依乞赐详酌臣无任激切祈天待罪之至
  论䑓官上言按察使状欧阳修
  右臣伏睹近降朝旨约束诸路按察使备载台官所上之言意谓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实或因迎送文移之间有所阙失挟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轻信其说臣自闻降此约束日夕忧嗟窃思国家方此多事难了之时正是贵人展效之际奖之犹恐不竭力疑之谁肯尽其心昨大选诸路按察之际两府聚厅数日尽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谓一时之极选凡被选之者皆亦各负才业久无人知常患无所施为一旦忽蒙擢用各思宣力争奋所长不惟欲报朝廷岂不更希进用岂可顿为欺罔便徇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茍或如台官所说则是两府聚厅数日选得不公之人其或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约束窃以任人之术自古所难常能力主张犹或有沮者何况更生疑异使其各自心阑如此用人安能集事况按察之任人所难能或大臣荐引之人或权势侥幸之子彼按察使者下当怨怒上忤权势而不敢避者只赖朝廷主张而已今按察者所奏则未能施行沮毁者一言则便加轻信皆由朝廷未知官吏为州县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坚故毁谤之言易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诸路按察今虽未有大效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风知惧近日致仕者渐多州县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圣慈令两府召台官上言者至中书问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挟私怒茍有迹状乞下所司辨明若实无人乃是妄说其近降札子乞赐抽还不使四方见朝廷自沮按察之权而为贪赃老缪之吏所快
  再论按察官吏状欧阳修
  右臣自初忝谏官于第一次上殿日首曾建言方今天下凋残公私困急全由官吏冗滥者多乞朝廷选差按察使糺举年老病患赃污不材四色之人以行澄汰仍具陈按察之法条目甚详如臣之议盖欲使使者四出而天下悚然知朝廷有赏善罚恶之意然后按文责实甚恶者黜有善者升中材之人尽使警励凡臣所言者乃所以救民急病革数十年蠧弊之事若非遭逢圣主锐意求治之时上下力行之不可也柰何议者惮于作事惟乐因循祗命诸路转运使就兼其职命出之日外论皆谓诸路之中贪赃如魏兼老病如陈杲秽恶如钱延年庸常龌龊如袁抗张可久之辈尽为转运使皆自是可黜之人必不能举职臣亦再具论奏其议格而不行按察空名今遂寝废生民蠧病日益可哀伏见陛下圣徳日新忧心庶政近发手诏督励宰辅然天下之事积弊已多如治乱丝未知头绪欲事事更改则力未能周而烦扰难行欲渐渐整顿则困弊已极而未见速效臣谓如欲用功少为利溥及民速于事切则莫若精选明干朝臣十许人分行天下尽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如臣前所陈者而后可臣闻治天下者如农夫之治田不可一槩也蒿莱芜秽久荒之地必先力加垦辟芟除待其成田然后以时耘耨冗滥之官芜秽天下久矣必先力行澄汰待其百职粗治然后精选有司常令糺举今特遣之使如久荒而芟辟也转运兼按察乃以时之耘耨者耳宽猛疾徐各有所宜也汉时刺举唐世黜陟使考课使之类岁岁遣出祖宗朝亦有考课院盖按察升黜古今常法非是难行之异事也方今言事者多以高论见弃或以有害难行如臣所言只是选十馀人明干朝臣察视官吏善恶灼然有迹易见者著之簿籍朝廷详之黜其甚者耳臣自谓于论不为甚高行之有利无害然尚虑议者未以为然谨条陈冗官利害六事以明利博效速而可行不疑伏望圣慈特赐裁择如有可采乞早施行
  一曰去冗官则民之科率十分减九
  臣伏见兵兴以来公私困弊者不惟赋敛繁重全由官吏为奸每或科率一物则贪残之吏先于百姓而刻剥老缪之吏恣其群下之诛求朝廷得其一分奸吏取其十倍民之重困其害在斯今若去此四色冗官代以循良之吏事随便宜绝去骚扰使民专供朝廷实数科率免却州县分外诛求故臣谓于民力十分减九也比于别图减省细碎无益者其利博矣
  二曰不材之人为害深于赃吏
  国家之法除赃吏因民告发者乃行之其他不材之人大者坏州小者坏县皆明知而不问臣谓凡赃吏多是强黠之人所取在于豪富或不及贫弱不材之人不能驭下虽其一身不能乞取而恣其群下共行诛剥更无贫富皆被其殃为害至深纵而不问故臣尤欲尽取老病缪懦者与赃吏一例黜之
  三曰内外一体若外官不澄则朝廷无由致治今朝廷虽有号令之善者降出外方若落四色冗官之手则或施设乖方不如朝廷本意反为民害或稽滞废失全不施行而又无糺举弃一作多作空文若外边去却冗官尽得良吏则朝廷所下之令虽有乖错彼亦自能回改或执奏更易终不至为大害是民之得失不独上赖朝廷全系官吏善恶以此而言冗官岂可不去
  四曰去冗官则吏员清简差遣通流
  今天下官有定员而入仕之人无定数既不黜陟冒滥者多差遣不行贤愚同滞每有一阙众人争之争得者无廉耻之风不得者腾怨嗟之口滥官之弊近古无之今若择四色冗官去之则待阙之人可无怨滞
  五曰去冗官则中材之人可使劝惧
  今天下官吏岂必尽是不材盖为朝廷本无黜陟善恶不分今若见国家责实求治逐一人人精别则中材之人皆自勉强不敢因循虽有贪残亦湏敛手
  六曰去冗官则不过期月民受其赐
  方今朝廷虽有爱念疲民之意然上下困乏必未有馀力广惠及民若但去冗官则民受速赐盖臣常见外处州县每一缪官替去一能者代之不过数日民已歌谣今若尽去冗滥之吏而以能吏代之不过期月民即受赐此臣所谓及民速于事切者也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欧阳修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避群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颜惟赖圣明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一作而罢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䧟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揺大臣则必湏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揺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故湏此说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弼与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离间必有以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臣请试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以辨也盖衍为人清慎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正而质直弼则明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则力争而宽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之得专也然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权者得名位则可行故好权之臣必贪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陜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密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恳让让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坚臣见其避让太繁不见其好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见其皆未作事乃特开天章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事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述因此又烦圣慈特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弼等条列大事而施行弼等迟回又近一月方敢略条数事然仲淹深练世事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其所陈志在远大而多若迂缓但欲渐而行之以久冀皆有效弼性虽锐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多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蒙陛下如此坚意委任督责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已曰专权者岂不诬哉至如两路宣抚圣朝常遣大臣况自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天下契丹乘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贵国祖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志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力思雪国家之前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以御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见不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圣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惟愿陛下拒绝群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禆补方今西北二虏交争未已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如弼与琦岂可置之闲处伏望陛下早辨谗巧特加图任则不胜幸甚臣自前岁召入谏院十月之内七受圣恩而致身两制方思君宠至深未知报效之所今群邪争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秋岂可缄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择之臣无任祈天待罪恳激屏营之至臣修昧死再拜
  再论水灾状欧阳修
  右臣伏睹近降手诏以水灾为变上轸圣忧既一人形罪已之言宜百辟无遑安之意而应诏言事者犹少亦未闻有所施行岂言者不足采欤将遂无人言也岂有言不能用欤然则上有诏而下不言下有言而上不用皆空言也臣闻语曰应天以实不以文动民以行不以言臣近有实封应诏窃谓水入国门大臣犇走渰浸社稷破坏都城此天地之大变也恐非小有所为可以消弭因为陛下陈一二大计而言狂计愚不足以感动听览臣日夜思惟方今之弊纪纲之坏非一日政事之失非一端水灾至大天谴至深亦非一事之所致灾谴如此而祸患所应于后者又非一言而可测是则已往而当救之弊甚众未来而可忧之患无涯亦非独责二三大臣所能取济况自古天下之治必与众贤共之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书载尧舜之朝一时同列者䕫龙稷契之徒二十馀人此特其大者尔其百工在位莫不皆贤也今欲救大弊弭大患如臣前所陈一二大计既未果为而又不思众贤以济庶务则天变何以塞人事何以修故臣复敢进用贤之说也臣材识愚暗不能知人然众人所知者臣亦知之伏见龙图阁直学士知池州包拯清节美行著自贫贱谠言正论闻于朝廷自列侍从良多补益方今天灾人事非贤罔乂之时拯以小故弃之遐远此议者之所惜也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知襄州张瓌静默端直外柔内刚学问通达似不能言者至其见义必为可谓仁者之勇此朝廷之臣非州郡之才也祠部员外郎崇文院检讨吕公著故相夷简之子清静寡欲生长富贵而淡于荣利识虑深远文学优长皆可过人而喜自晦默此左右顾问之臣也太常博士群牧判官王安石学问文章知名当世守道不茍自重其身论议通明兼有时才之用所谓无施不可者凡此四臣者难得之士也拯以小过弃之其三人者进退与众人无异此皆为世所知者犹如此臣故知天下之广贤材沦没于无闻者不少也此四臣者名迹已著伏乞更广询采亟加进擢置之左右必有裨补凡臣所言者乃愿陛下听其言用其才以济时艰尔非为其人私计也若量霑恩泽稍陞差遣之类适足以为其人累耳亦非臣荐贤报国之本心也臣伏见近年变异非止水灾谴告丁宁无所不有董仲舒曰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斯言极矣伏惟陛下切诏大臣深图治乱广引贤俊与共谋议未有众贤并进而天下不治者此亦救灾弭患一端之大者臣又窃见京东京西皆有大水并当存恤而独河北遣使安抚两路遂不差人或云就委转运使此则但虚为行遣尔两路运司只见河北遣使便认朝廷之意有所重轻以谓不遣使路分非朝廷忧恤之急者兼又放税赈救皆耗运司钱物于彼不便兼又运使未必皆得人其才未必能救灾恤患又其一司自有常行职事亦岂能专意抚绥故臣以为虚作行遣尔伏乞各差一使于此两路安抚虽未能大叚有物赈济至于兴利除害临时措置更易官吏询求疾苦事既专一必有所得与就委运司其利百倍也又闻两浙大旱赤地千里国家运米仰在东南今年灾伤若不赈济则来年不惟民饥国家之物亦自阙供此不可不留心也窃闻三司今岁京师粮米已有二年备准外犹有三百五十万馀未漕之物今年东南既旱则来年少纳上供此未漕之米诚不可不惜然少辍以济急时亦未有所阙欲下三司勘会若实如臣所闻则乞量辍五七十万石给与两浙一路令及时赈救一十三州只作借贷他时米熟不妨还官然所利甚博也此非弭灾之术亦救灾之一端也臣愚狂妄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杭州召还乞郡状苏轼
  元祐六年五月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奉诏书及圣旨札子不允臣辞免翰林学士承旨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扬越陈蔡一郡去讫窃虑区区之诚未能遽回天意湏至尽露本心重干圣听惶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于治平中自凤翔职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骤用臣当时宰相韩琦以臣年少资浅未经试用故且与馆职亦会臣丁父忧去官及服阕入觐便蒙神宗皇帝召对面赐奖激许臣职外言事自惟羁旅之臣未应得此岂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时王安石新得政变易法度臣若少加附会进用可必自惟远人蒙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负心欲具论安石所为不可施行状以禆万一然未测圣意待臣深浅因上元有旨买灯四千椀有司无状亏减市价臣即上书论奏先帝大喜即时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圣明能受尽言上疏六千馀言极论新法不便后复因考试进士拟对御试策进上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虽未听从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谴问而安石大怒其党无不切齿争欲倾臣御史知杂谢景温首出死力弹奏臣丁忧归乡日舟中曾贩私盐遂下诸路体量追捕当时梢工篙手等cq=212考掠取证但以实无其事故鍜炼不成而止臣縁此惧祸乞出连三任外补而先帝眷臣不衰时因贺谢表章即对左右称道党人疑臣复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构造飞语酝酿百端必欲致臣于死先帝初亦不听而此三人执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狱定等选差悍吏皇遵将带吏卒就湖州追摄如捕寇贼臣即与妻子诀别留书与弟辙处置后事自期必死过杨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监守不果到狱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狱有所约敕故狱吏不敢别加非横臣亦觉知先帝无意杀臣故复留残喘得至今日及窜责黄州毎有表疏先帝复对左右称道哀怜奖激意欲复用而左右固争以为不可臣虽在远亦具闻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积羽沉舟言寡不胜众也以先帝知臣特达如此而臣终不免于患难者以左右疾臣者众也及陛下即位起臣于贬所不及一年备位禁林遭遇之异古今无比臣每自惟昆虫草木之微无以仰报天地生成之徳惟有独立不倚知无不言可以少报万一始论衙前差雇利害与孙永傅尧俞韩维争议因亦与司马光异论光初不以此怒臣而台谏诸人逆探光意遂与臣为仇臣又素疾程颐之奸未尝假以色词故颐之党人无不侧目自朝廷废黜大奸数人而其馀党犹在要近阴为之地特未发尔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尝试朝廷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议必有阴主其事者是以上书逆折其奸锋乞重赐行遣以破小人之谋因此党人尤加忿疾其后又于经筵极论黄河不可回夺利害且上疏争之遂大失执政意积此数事恐别致患祸又縁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补外窃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间台谏言臣者数四只因发策草麻罗织语言以为谤讪本无疑似口加诬执其间暧昧谮愬陛下察其无实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几何矣若非二圣仁明洞照肝鬲则臣为党人所倾首领不保岂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间法外刺配颜章颜益二人盖攻积弊事不获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论奏不已其意岂为颜章等哉以此知党人之意未尝一日不在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忽蒙圣恩召还擢用又除臣弟辙为执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窃计党人必大猜忌磨砺以湏势必如此闻命悸恐以福为灾即日上章辞免乞郡行至中路果闻弟辙为台谏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蒙陛下委曲照见情状方获保全臣之刚褊众所共知党人嫌忌甚于弟辙岂敢以衰病之馀复犯其锋虽自知无罪可言而今之言者岂问是非曲直窃谓人主之待臣子不过公道以相知党人之报怨嫌必为巧发而阴中臣岂敢恃二圣公道之知而傲党人阴中之祸所以不避烦凟自陈入仕以来进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独立不回以犯众怒者所从来远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冒渉患难危崄如此今馀年无几不免有远祸全身之意再三辞逊实非矫饰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贪得患失随世俛仰改其常度则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群小侧目必无安理虽蒙二圣深知亦恐终不胜众所以反复计虑莫若求去非不怀恋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馀耻复与群小计较短长曲直为世间高人长者所笑伏望圣慈察臣至诚特赐指挥执政检会累奏只作亲嫌回避早除一郡所有今来奏状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胜大愿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犹欲驱使或除一重难边郡臣不敢辞避报国之心死而后已惟不愿在禁近使党人猜疑别加阴中也干犯天威谨俟斧质臣不任祈天请命战恐殒越之至
  论变盐法事宜状韩愈
  张平叔所奏盐法条件
  右奉敕将变盐法事贵精详宜令臣等各陈利害可否闻奏者平叔所上变法条件臣终始详度恐不可施行各随本条分析利害如后
  一件平叔请令州府差人自粜官盐收实估匹叚省司凖旧例支用自然获利一倍已上者臣令通计所在百姓贫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见钱籴盐者十无二三多用杂物及米糓博易盐商利归于已无物不取或从赊贷升斗约以时熟塡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州县人吏坐铺自粜利不关已罪则加身不得见钱及头叚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粜变法之后百姓贫者无从得盐而食矣求利未得敛怨已多自然坐失盐利常数所云获利一倍臣所未见
  一件平叔又请乡村去州县远处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不得令百姓阙盐者臣以为乡村远处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将盐家至户到多将则粜货不尽少将则得钱无多无或作不计其往来自充粮食不足比来商人或自负担斗石往与百姓博易所冀平价之上利得三钱两钱不比所由为官所使到村之后必索百姓供应所利至少为弊则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云所务至重湏令庙堂宰相充使臣以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虽宰相为使无益也又宰相者所以临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为使纵有败阙遣谁举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法行之后停减盐司所由粮课年可收钱十万贯臣以为变法之后弊随事生尚恐不登常数安得更望赢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县粜盐每月更加京兆尹料钱百千司录及两县令每月各加五十千其馀观察及诸州刺史县令录事参军多至每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计此用钱已多其馀官典及巡察手力所由等粮课仍不在此数通计所给每岁不下十万贯未见其利所费巳广平叔又云停盐司诸色所由粮课约每岁合减得十万贯钱今臣计其新法亦用十万不啻减得十万却用十万所亡所得一无赢馀也平叔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多者迁转不拘常例如阙课利依条科责者刺史县令职在分忧今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之义也
  一件平叔请定盐价每斤三十文又每二百里每斤价加收二文以充脚价量地远近险易加至六文脚价不足官与出名为每斤三十文其实已三十六文也今盐价京师每斤四十诸州则不登此变法之后祗校数文于百姓未有厚利也脚价用五文者官与出二文用十文者官与出四文是盐一斤官粜得钱名为三十其实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长补短每斤收钱不过二十六七百姓折长补短每斤用钱三十四则是公私之间每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归官家积数至多不可遽算以此言之不为有益平叔又请令所在及农隙时并召车牛般盐送纳都仓不得令有阙绝州县和雇车牛百姓必无情愿事湏差配然付脚钱百姓将车载盐所由先皆无检齐集之后始得载盐及至院监请受又湏待其轮次不用门户皆被停留输纳之时人事又别凡是和雇无不皆然百姓宁为私家载物取钱五文不为官家载物取十文钱也不和雇则无可载盐和雇则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称停减盐务所由收其粮课一岁尚得十万贯文尚或作计今又称既有巡院请量闲剧留官吏于仓场勾当要害守捉少置人数优恤粮料严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粜等并准条处分者平叔所管盐务所由人数有几量留之外收其粮课一岁尚得十万贯此又不近理也比来要害守捉人数至多尚有漏失私粜之弊今又减置人数谓能私盐断绝此又于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云变法之后岁计必有所馀日用还恐不足请一年以来且未责以课利后必数倍校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国用常言不足若一岁顿阙课利为害已深虽云明年校多岂可悬保此又非公私蓄积尚少之时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浮寄奸猾者转富土著守业者日贫若官自粜盐不问贵贱贫富士农工商道士僧尼并兼游惰因其所食尽输官钱并诸道军诸使家口亲族逓相影占不曾输税若官自粜盐此辈无一人遗漏者臣以此数色人等官未自粜盐之时从来籴盐而食不待官自粜然后食盐籴上或有来字○今按文势恐来字上更有从字今亦补足若官不自粜盐此色人等不籴盐而食官自粜盐即籴而食之则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粜与不自粜皆常籴盐而食则今官自粜亦无利也所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见其近而不见其远也国家榷盐粜与商人商人纳榷粜与百姓则是天下百姓无贫富贵贱皆已输钱于官矣不必与国家交手付钱然后为输钱于官也
  一件平叔云初定两税时绢一匹直钱三千今绢一匹直钱八百百姓贫虚或先取粟麦价及至收获悉以还债又充官税颗粒不残若官中粜盐一家五口所食盐价不过十钱随日而输不劳驱遣则必无举债逃亡之患者臣以为百姓困弊不皆为盐价贵也今官自粜盐与依旧令商人粜其价贵贱所校无多通计一家五口所食之盐平叔所计一日以十钱为率一月当用钱三百是则三日食盐一斤一月率当十斤新法实价与旧每斤不校三四钱以下通计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约之法计之贱于旧价日校一钱月校三十不满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则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穷困流散也初定税时一匹绢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变盐法绢价亦未肯贵五口之家因变盐法日得一钱之利岂能便免作债收获之时不被徴索输官税后有赢馀也以臣所见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扰之自然渐校不在变盐法也今绢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无衣者若使匹直三千则无衣者必更众多况绢之贵贱皆不縁盐法以此言之盐法未要变也
  一件平叔云每州粜盐不少长吏或有不亲公事所由浮词云当界无人籴盐臣即请差清强巡官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纳盐价口多粜少及盐价迟违请停观察使见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贬与上佐其馀官贬远处者平叔本请官自粜盐以宽百姓令其苏息免更流亡今令责实户口团保给盐令其随季输纳盐价所谓扰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口给盐依时徴价办与不办并湏纳钱迟违及违条件观察使巳下各加罪谴茍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转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请限商人盐纳官后不得辄于诸军诸使觅职掌把钱捉店㸔守庄硙以求影庇请令所在官吏严加访察如有违犯应有资财并令纳官仍牒送府县充所由者臣以为盐商纳榷为官粜盐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百姓实则校优今既夺其业又禁不得求觅职事及为人把钱捉店看守庄硙不知何罪一朝穷蹙之也若必行此则富商大贾必生怨恨或收市重宝逃入反侧之地以资宼盗此又不可不虑也
  一件平叔云行此策后两市军人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诉请令所由切加收捉如获头首所在决杀连状聚众人等各决脊杖二十检责军司军户盐如有隐漏并准府县例科决幷赏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惊动远近不知粜盐所获几何而害人蠧政其弊实甚
  乞罢登莱榷盐状苏轼
  元丰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前知登州军州事苏轼状奏右臣窃闻议者谓近来京东榷盐既获厚利而无甚害以为可行以臣观之盖比之河北淮浙用刑稀少因以为便不知旧日京东贩盐小客无以为生大半去为盗贼然非臣职事所当言者故不敢以闻独臣所领登州计入海中三百里地瘠民贫商贾不至所在盐货只是居民吃用今来既榷入官官买价贱比之灶户卖与百姓三不及一灶户失业渐以逃亡其害一也居民咫尺大海而令顿食贵盐深山穷谷遂至食淡其害二也商贾不来盐积不散有入无出所在官舍皆满至于露积若行配卖即与福建江西之患无异若不配卖即一二年间举为粪土坐弃官本官吏被责专副破家其害三也官无一毫之利而民受三害决可废罢窃闻莱州亦是元无客旅兴贩事体与此同欲乞朝廷相度不用行臣所言只乞出自圣意先罢登莱两州榷盐依旧令灶户卖与百姓官收盐税其馀州军更委有司详讲利害施行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状苏辙
  窃见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人分行天下按求农田水利与徭役利害以为方今职司无可信欲有兴作当别遣使愚陋不达窃以为国家养材如治民之官碁布海内兴利除害岂待他人今始有事辄特遣使使者一出人人不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议其短主客相忌情又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实使者既知朝廷方欲造事必谓功效可以立成人怀此心谁肯徒返为国生事渐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馈之烦民受更张劳扰之弊得不补失将安用之朝廷必欲兴事以利民辙以为职司守令足矣盖势有所便众有所安今以职司治民虽其贤不肖不可知而众所素服于势为顺稍加选择足以有为是以古之贤君闻选用职司以责其成功未闻遣使以代职司治事者也盖自近世政失其旧均税宽恤每事遣使冠盖相望而卒无丝毫之益谤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何以异此至于遣使条目亦所未安何者劝课农桑垦辟田野人存则举非有成法诚使职司得人守令各举其事罢非时无益之役去猝暴不急之赋不夺其力不伤其财使人知农之可乐则将不劝而自励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将使使者何从施之议者皆谓方今农事不修故经界可兴农官可置辙观职司以下劝农之号何异于农官嘉祐以来方田之利令何异于经界行之历年未闻有益此农田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天下水利虽有未兴然而民之劳佚不同国之贫富不等因民之力而用国之富以兴水利则其富先见茍诚知生民之劳佚与国用之贫富则水利之废兴可以一言定矣而况事起无渐人不素讲未知水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将求之官吏官吏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实无可告者不得于官吏必求于民其势将求于中野兴事至此盖已甚劳此水利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徭役之事议者甚多或欲使乡户助钱而官自雇人或欲使城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与齐民并事此三者皆见其利不见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为生故无逃亡之忧朴鲁而少诈故无欺慢之患今乃舍此不用而用浮浪不根之人辙恐掌财者必有盗用之奸捕盗者必有窜逸之弊今国家设捕盗之吏有巡检有县尉然较其所获县尉常密巡检常踈非巡检则愚县尉则智盖弓手乡戸之人与屯驻客军异耳今将使雇人捕盗则与独任巡检不殊盗贼纵横必自此始辙观近岁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乡户旧法革去无馀雇人之责官所自任且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于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庸调与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旧柰何复欲取庸盖天下郡县上户常少下户常多少者徭役频多者徭役简是以中下之户每得休闲今不问户之高低例使出钱助役上户则便下户实难颠倒失宜未见其可然议者皆谓助役之法要使农夫专力于耕辙观三代之间务农最切而战阵田猎皆出于农茍以徭役较之则轻重可见矣城郭人户虽号兼并然而缓急之际郡县所赖饥馑之岁将劝之分以助民盗贼之岁将借其力以捍敌故财之在城郭者与在官府无异也方今虽天下无事而三路刍粟之费多取京师银绢之馀配卖之民皆在城郭茍复充役将何以济故不如稍加宽假使得休息此诚国家之利非民之利也品官之家复役已久议者不究其本末徒闻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遂欲使衣冠之人与编户齐役夫一岁之更不过三日三日之雇不过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下无得免者以三大户之役而较之三日之更则今世既已重矣安可复加哉盖自古太平之世国子俊造将用其材者皆复其身胥史贱吏既用其力者皆复其家圣人旧法良有深意以为责之以学而夺其力用之于公而病其私人所难兼是以不取柰何至于官户而又将役之且州县差役之法皆以丁口为之高下今已去乡从官则丁口登降其势难详将使差役之际以何为据必用丁则州县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则官户之役比民为重今朝廷所以条约官户如租佃田宅断买坊场废举货财与众争利比于平民皆有常禁茍使之与民皆役则昔之所禁皆当废罢废罢之则其弊必甚不罢则不如为民此徭役之说辙所以未谕也辙又闻发运之职今将改为均输常平之法今将变为青苖愚鄙之人亦所未达昔汉武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力不能支用贾人桑弘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虽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然而法术不正吏縁为奸掊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而从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世此论复兴众口纷然皆谓具患必甚于汉何者方今聚敛之臣才智方略未见弘羊之比而朝廷破坏规矩解纵绳墨使得驰骋自由惟利是嗜以辙观之其害必有不可胜言者矣今立法之初其说甚美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茍诚止于此则似亦可为然而假以财货许置官吏事体既大人皆疑之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许之以变易矣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等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货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然至往往败折亦不可期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禄廪为费已厚然后使民各输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然则商贾之利何縁可得徒使谤议沸腾商旅不行议者不知虑此至欲捐数百万缗以为均输之法但恐此钱一出不可复还之官今欲用忠实之人则患其拘滞不通如欲用巧智之士则患其出没难考委任之际尤难得人此均输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常平条敕纤悉具存患在不行非法之弊必欲修明旧制不过以时敛之以利农以时散之以利末敛散既得物价自平贵贱之间官亦有利今乃改其成法杂以青苖逐路置官号为提举别立赏罚以督增亏法度纷纭何至如此而况钱布于外水旱凶荒有不可知敛之则结怨于民舍之则官将何赖此青苖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凡此数事皆议者之所详谕明公之所深究而辙于才性朴拙学问空踈用意不同动成违忤虽欲勉励自效其势无由茍明公见宽谅其不逮特赐敷奏使辙得外任一官茍免罪戾而明公选贤举能以备僚佐两获所欲幸孰厚焉













  文编卷十八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论茶法奏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朝廷近改茶法本欲救其弊失而为国误计者不能深思远虑究其本末惟知图利而不图其害方一二大臣锐于改作之时乐其合意仓卒轻信遂决而行之令下之日犹恐天下有以为非者遂直诋好言之士指为立异之人峻设刑名禁其论议事既施行而人知其不便者十盖八九然君子知时方厌言而意殆不肯言小人畏法惧罪而不敢言今行之逾年公私不便为害既多而一二大臣以前者行之太果令之太峻势既难回不能遽改而士大夫能知其事者但腾口于道路而未敢显言于朝廷幽远之民日被其患者徒怨嗟于闾里而无由得闻于天听陛下聪明仁圣开广言路从前容纳补益尤多今一旦下令改事先为峻法禁绝人言中外闻之莫不嗟骇语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今壅民之口已逾年矣民之被害者亦已众矣古不虚语于今见焉臣亦闻方改法之时商议已定犹选差官数人分出诸路访求利害然则一二大臣不惟初无害民之意实亦未有自信之心但所遣之人既见朝廷必欲更改不敢沮议又志在希合以求功赏传闻所至州县不容吏民有所陈述直云朝廷意在必行但来要一审状尔果如所传则误事者在此数人而已盖初以轻信于人施行太果今若明见其害救失何迟患莫大于遂非过莫深乎不改臣于茶法本不详知但外论既喧闻听渐熟古之为国者庶人得谤于道商旅得议于市而士得传言于朝正为此也臣窃闻议者谓茶之新法既行而民无私贩之罪岁省刑人甚多此一利也然而为害者五焉江南荆湖两浙数路之民旧纳茶税今变租钱使民破产亡家怨嗟愁苦不可堪忍或举族而逃或自经而死此其为害一也自新法既用小商所贩至少大商绝不通行前世为法以抑豪商不使过侵国利与为僭侈而已至于通流货财虽三代至治犹分四民以相利养今乃断绝商旅此其为害二也自新法之行税茶路分犹有旧茶之税绝而新茶之税少年岁之间旧茶税尽新税不登则顿亏国用此其为害三也往时官茶容民入杂故茶多而贱遍行天下今民自买卖须要真茶真茶不多其价遂贵小商不能多贩又不暇远行故近茶之处顿食贵茶远茶之方向去更无茶食此其为害四也近年河北军粮用见钱之法民入米于州县以钞算茶于京师三司为于诸场务中择近上场分特留八处专应付河北入米之人翻钞算请今场务尽废然犹有旧茶可算所以河北和籴日下未妨窃闻自明年以后旧茶当尽无可算请则河北和籴实要见钱不惟客旅得钱变转不动兼亦自京师岁岁辇钱于河北和籴理必不能此其为害五也一利不足以补五害今虽欲减放租钱以救其弊此得宽民之一端尔然未尽公私之利害也伏望圣慈特诏主议之臣不䕶前失深思今害黜其遂非之心无袭弭谤之迹除去前令许人献说亟加详定精求其当庶几不失祖宗之旧制臣冒禁有言伏待罪责
  奏戸部抅収度牒状苏轼
  元祐五年五月二十七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者伏见二圣遇灾而惧忧劳四方所以拯救饥民者可谓至矣两浙淮南蒙赐度牒六百道而杭扬二州各得百道吏民鼓舞歌咏圣泽曽未数日而淮西提刑申户部本路常平斛㪷足用不须上件度牒两浙转运提刑亦申本路今年丰熟别无流民是故户部申都省却乞抅收度牒钱斛以备别时支用都省更不奏禀圣旨便行下本路提刑司依户部所申施行臣勘会自来圣恩以灾伤特赐钱物赈济即无似此中变却自都省行下追收体例深骇物听淮浙两路去岁灾伤之甚行路备知便使今年秋谷大稔犹恐未补疮痍而况春夏之交稻秧未了未委逐路提转如何见得今年秋熟便申丰稔显是小臣无意恤民专务献謟而户部都省乐闻其言即时施行追寝二圣已行之泽百姓闻之皆谓朝廷不惜饥民而惜此数百纸度牒中路翻悔为惠不终臣忝备禁从受恩至深不忍小臣惑误执政屯膏反汗亏污圣德惜毫毛之费致丘山之损是以冒昧献言伏望圣慈察臣孤忠留中省览更不降出只作圣意访闻戒饬执政令速降指挥更不得抅收一依前降圣旨尽用赈济所贵难食之民始终被恵亦免二圣已行恩命反复追收失信天下臣不胜区区论积欠六事并乞检会应诏四事一处行下状苏轼
  元祐七年五月十六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臣闻之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夫民既富而教然后可以即戎古之所谓善人者其不及圣人远甚今二圣临御八年于兹仁孝慈俭可谓至矣而帑廪日益困农民日益贫商贾不行水旱相继以上圣之资而无善人之效臣窃痛之所至访问耆老有识之士阴求其所以皆曰方今民荷宽政无它疾苦但为积欠所压如负千钧而行免于僵仆则幸矣何暇举首奋臂以营求于一饱之外哉今大姓富家昔日号为无比戸者皆为市易所破十无一二矣其馀自小民已上大率皆有积欠监司督守令守令督吏卒文符日至其门鞭笞日加其身虽有白圭猗顿亦化为荜门圭窦矣自祖宗以来每有敕令必曰凡欠官物无侵欺盗用及虽有侵盗而本家及五保人无家业者并与除放祖宗非不知官物失陷奸民幸免之弊特以民既乏竭无以为生虽加鞭挞终无所得缓之则为奸吏之所蚕食急之则为盗贼之所凭借故举而放之则天下悦服虽有水旱盗贼民不思乱此为捐虚名而收实利也自二圣临御以来每以施舍已责为先务登极赦令每次郊赦或随事指挥皆从宽厚凡今所催欠负十有六七皆圣恩所贷矣而官吏刻薄与圣意异舞文巧诋使不该放监司以催欠为职业守令上为监司之所迫下为胥吏之所使大率县有监催千百家则县中胥徒举欣欣然日有所得若一旦除放则此等皆寂寥无获矣自非有力之家纳赂请赇谁肯举行恩贷而积欠之人皆邻于寒饿何赂之有其间贫困扫地无可蚕食者则县胥教令通指平人或云衷私擅买抵当物业或虽非衷私而云买不当价似此之类蔓延追扰自甲及乙自乙及丙无有穷已每限皆空身到官或三五限得一二百钱谓之破限官之所得至微而胥徒所取盖无虚日俗谓此等为县胥食邑户嗟乎圣人在上使民不得为陛下赤子而皆为奸吏食邑户此何道也商贾贩卖例无现钱若用现钱则无利息须今年索去年所卖明年索今年所賖然后计算得行彼此通济今富户先已残破中民又有积欠谁敢賖卖物货则商贾自然不行此酒税课利所以日亏城市房廊所以日空也诸路连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转运司窘于财用例不肯放税纵放亦不尽实虽无明文指挥而以喜怒风晓官吏孰敢违者所以逐县例皆拖欠两税较其所欠与依实检放无异于官了无所益而民有追扰鞭挞之苦近者诏旨凡积欠皆分为十料催纳通计五年而足圣恩隆厚何以加此而有司以谓有旨倚阁者方得依十料指挥馀皆并催纵使尽依十料吏卒乞觅必不肯分料少取人户既未纳足则追扰常在纵分百料与一料同臣顷知杭州又知颍州今知扬州亲见两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为积欠所压日就穷蹙死亡过半而欠籍不除以至亏欠两税走陷课利农末皆病公私并困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臣自颍移扬舟过濠寿楚泗等州所至麻麦如云臣每屏去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言讫泪下臣亦不觉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麦既熟举催积欠故流民不敢归乡臣闻之孔子曰苛政猛于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观之殆有甚者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臣窃度之每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馀万虎狼散在民间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臣自到任以来日以检察本州积欠为事内已有条贯除放而官吏不肯举行者臣即指挥本州一面除放去讫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未有明文者即且令本州权住催理听候指挥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有碍者臣亦未敢住催各具利害奏取圣旨
  论淮西事宜状韩愈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阳疾病去年春夏已来图为今日之事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携持幼弱饷于其后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又闻畜马甚多自半年已来皆上槽枥譬如有人虽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跃初虽可畏其势不久必自委顿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馀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胜必胜之师必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两界之间疆场之上日相攻劫必有杀伤近贼州县徴役百端农夫织妇不得安业或时小遇水旱百姓愁苦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听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图功为统帅者尽力行之于前而参谋议者尽心奉之于后内外相应其功乃成昔者殷高宗大圣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国三年乃克不以为迟志在立功不计所费传曰断而后行鬼神避之迟疑不断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谬承恩宠获掌纶诰地亲职重不同庶寮辄竭愚诚以效裨补谨条次平贼事宜一一如后
  一诸道发兵或三二千人势力单弱羇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难便前进所在将帅以其客兵难处使先不存优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队伍隶属诸头士卒本将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远劳费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艰闾里怀离别之思今闻陈许安唐汝寿等州与贼界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劫皆能自防习于战斗识贼深浅既是土人䕶惜乡里比来未有处分犹愿自备衣粮共相保聚以备寇贼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伏请诸道先所追到行营者悉令却牒归本道据行营所追人额器械弓矢一物已上悉送行营充给所召募人兵数既足加之教练三数月后诸道客军一切可罢比之徴发远人利害悬隔
  一绕逆贼州县堡栅等各置兵马都数虽多每处则兵至少又相去阔远难相应接所以数被攻劫致有损伤今若分为四道每道各置三万人择要害地屯聚一处使有隐然之望审量时势乘时逐利可入则四道一时俱发使其狼狈惊惶首尾不相救济若未可入则深壁高垒以逸待劳自然不要诸处多置防备临贼小县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为元济迫胁势不得已遂与王师交战原其本根皆是国家百姓进退皆死诚可闵伤宜明敕诸军使深知此意当战斗之际固当以尽敌为心若形势已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喻以圣德放之使归销其凶悖之心贷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弃逆归顺一论语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比来征讨无功皆由欲其速捷有司计算所费茍务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罢河北淮西等见承前事势知国家必不与之持久并力苦战幸其一胜即希冀恩赦朝廷无至忠忧国之人不惜伤损威重因其有请便议罢兵往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济又甚庸愚而陛下以圣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难易可知太山压卵未足为喻
  一兵之胜负实在赏罚赏厚可令廉士动心罚重可令凶人丧魄然可集事不可爱惜所费惮于行刑
  一淄青恒冀两道与蔡州气类略同今闻讨伐元济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暗弱自保无暇虚张声势则必有之至于分兵出界公然为恶亦必不敢宜特下诏云蔡州自吴少诚已来相承为节度使亦微有功效少阳之殁朕亦本拟与元济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处置待其稍能缉绥然后许其承继今忽自为狂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讨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阳等道祖父各有功业相承命节年岁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轻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惧敢相扇动朕即赦元济不问回军讨之自然破胆不敢妄有异说
  论刘三嘏事状欧阳修
  臣伏见契丹宣徽使刘三嘏挈其爱妾儿女等七口向化南归见在广信军听候朝旨窃虑朝廷只依常式投来人等依例约回不纳国家大患无如契丹自四五十年来智士谋臣昼思夜算未能为朝廷出一奇策坐而制之今天与吾时使其上下乖离而亲贵臣忽来归我此乃陛下威德所加祖宗社稷之福窃虑忧国之臣过有思虑以谓纳之别恐引惹臣请略陈纳之却之二端利害伏望圣慈裁择其可往年山遇舍元昊而归朝边臣为国家存信拒而遣之元昊甘心山遇尽诛其族由是河西之人皆怒朝廷不纳而痛山遇以忠而赤族吾既自绝西人归化之路坚其事贼之心然本欲存信以怀元昊而终至叛逆几困天下是拒而不纳未足存信而反与贼坚人心此已验之效也其后朝廷悟其失计归罪郭劝悔已难追矣此事不远可为鉴戒伏望陛下思之此不可拒而可纳一也三嘏是契丹贵臣秉节钺兼宣徽可谓至亲且贵矣一旦君臣离心走而归我是彼国中大丑之事必须掩讳不欲人闻必不敢明言求之于我此其可纳二也况彼来投又无追者相继既绝踪迹别无明验虽欲索之于我难以为辞此其可纳三也三嘏既彼之贵臣彼国之事无不与知今既南来则彼之动静虚实我尽知之可使契丹日夕惧我攻取之不暇安敢求索于我自起兵端若使契丹疑三嘏果在中国则三四十年之间卒无南向之患此又纳之大利其可纳四也彼既穷来归我若拒而遣之使其受山遇之祸则幽燕之间四五十年来心欲南向之人尽绝其归路而坚其自外之心思为三嘏报仇于中国又终不能固契丹之信此为误计其失尤多且三嘏在中国则契丹必尽疑幽燕之人是其半国离心常恐向背凡契丹南寇常藉幽燕使其尽疑幽燕之人则可无南寇之患此又可纳大利五也古语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不可失之几也其刘三嘏伏望速降密旨与富弼令就近安存津遣赴阙惟乞决于睿断不惑群言取进止
  论契丹侵地界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契丹近于界首添建城寨及拘囚定州巡兵汤则侵过银坊冶谷地界等事窃闻朝廷至今未有分明严切指挥令边臣以理争辨窃料朝廷之意必谓争之恐有引惹之虞此乃虑之过而计之失也夫敌性贪狠素称勇悍欺弱畏彊难示以怯今杜之于早而力为拒绝犹恐不能若纵之不争而诱其来侵乃是引惹况西山道路有三十馀处皆可行兵其险要所扼在于军城银坊等路为彼夺据而不争则北寨王柳等口渐更来侵岂能争矣是则西山险要尽为彼夺一日使敌以大兵渡易水由太行之西平陆而来以奇兵自飞狐出西山诸口而下则我腹背受敌之患不知何以御之此盖兵法必争之地也且与人为邻敌而自弃险要任彼夺据而不争虽使我弱彼彊尚须勉彊何况势钧力敌又违誓约而彼曲我直乎臣谓朝廷所以然者盖由未察敌中彊弱之形而不得其情伪之实也臣又见朝廷常有惧敌之色而无忧敌之心夫忧之与惧名近而意殊忧者深思极虑而不敢暂忘惧者临事惶惑而莫知所措今边防之事措置多失其机者惧敌之意过深也若能察其彊弱之形得其情伪之实则今日之事诚不足惧而将来之患深有可忧奈何不忧其深可忧而反惧其不足惧且北方虽以战射为国而耶律氏自幼承其父祖与中国通和之后未尝躬战阵遭勍敌谋臣旧将又皆老死今其臣下如贯宁者无三两人宁才不及中人已是彼之杰者所以君臣计事动多不臧当初对梁适遣使河西使与中国通好及议和垂就不能小忍以邀中国厚利乃与元昊争夹山小族遂至交兵而累战累败亡人失马国内疮痍诛敛山前汉人怨怒往时彼杀汉人者罚汉人杀彼者死近闻反此二法欲悦汉人汉人未能收其心而彼人亦已怒矣又闻今春女真渤海之类所在离叛攻劫近才稍定方且招辑败亡修完器甲内恐国中之复叛外有西夏之为虞心自怀疑忧我乘虚而北袭故于界上勉彊虚张囚我巡兵侵我地界盖其实弱而示彊者用兵之诡计故臣谓茍能察其彊弱知其情伪则无不胜之理何必惧其不足惧哉自国家困于西鄙用兵常虑北戎合谋乘隙而动及见二国相失而交攻议者皆云中国之福夫幸其相攻为我之福则不幸使其解仇而复合岂不为我祸乎臣谓契丹昨所以败于元昊者亦其久不用兵骤战而逢勍敌耳闻其自败衄以来君臣恐惧日夜谋议通招丁口东募甲兵处处开教阅之场家家括粮马之数以其天姿骁劲之俗加以日夜训练之勤则其彊难敌矣今契丹虽未有人然大抵为国者久无事则人难见因用兵则将自出使其交战既频而谋臣猛将争能并出则是夹山一败警其四十年因循之弊变骄心而为愤志化惰卒而为劲兵因屡战而得骁将此乃契丹之福非中国之福也此臣所谓将来之患者也然二国势非久相攻者也一二年间不能相并则必复合使契丹驱新励之彊兵无西人之后害而南向以窥河北则又将来之患大者也臣虽不知朝廷顾河北为何如但于本路之事以今年较去年则亦可见去年以前河北官吏无大小皆得举材而择能急于用人如不及者惟恐一事之失计故也自今春已来差除渐循旧弊凡干敏之吏熟于北方事者举留奏乞百不一从不惟使材臣能吏不劝而怠亦足见朝廷不忧河北之事办否也至如废縁边久任之制而徙刘贻孙以王世文当冀州李中吉当广信王中庸当保州刘忠顺当邢州如此数人于闲慢州军尚忧败政况于边要之任乎臣愚以朝廷不以北事为忧则又怯惧如此既曰惧矣则于用人之际又若忽而不忧此臣之所未谕也臣闻契丹侵我冶谷虽立寨屋三十馀间然尚迟延未敢便贮兵甲更伺我意𦂳慢若不及早毁拆而少缓纵之使其以兵守之则尤难争矣此旦夕之间不可失也至于汤则亦闻囚而未敢杀此亦不可不争臣愿陛下但以将来之患为忧不忘此事用人之际革去旧例而惟材是择勿听小人之缪谋勿于忠良而疑贰使得上下毕力庶几渐成御备至于目今小事未销过自怯惧夫事之利害激切而言则议者以为太过言不激切则听者或未动心此自古以为难也况未形之事虽曰必然而敢冀尽信乎伏望陛下留意听纳不以人废言则庶竭愚瞽少禆万一
  言西边事宜第一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谅祚狂僭衅隙已多不越岁年必为边患臣本庸暗不达时机辄以外料敌情内量事势鉴往年已验之失思今日可用之谋虽兵不先言俟见形而应变然坐而制胜亦大计之可图谨具条陈庶禆万一臣所谓外料敌情者谅祚世有夏州自彝兴克叡以前止于一镇五州而已太宗皇帝时继捧继迁始为边患其后遂陷灵盐尽有朔方之地盖自淳化咸平用兵十五馀年既不能剪灭遂务招怀适会继迁为潘罗支所杀其子德明乃议归款而我惟以恩信复其王封岁时俸赐极于优厚德明既无南顾之忧而其子元昊亦壮遂并力西攻回纥拓地千馀里德明既死地大兵强元昊遂复背叛国家自宝元庆历以后一方用兵天下骚动国虚民敝如此数年元昊知我有厌兵之患遂复议和而国家待之恩礼又异于前矣号为国主仅得其称臣岁予之物百倍德明之时半于契丹之数今者谅祚虽曰狂童然而习见其家世所为盖继迁之叛而复王封元昊再叛而为国主今若又叛其志可知是其欲自比契丹抗衡中国以为鼎峙之势尔此臣窃料敌情在于如一无如字此也夫所谓内量事势者盖以庆历用兵之时视方今御边之备较彼我之虚实彊弱以见胜败之形也自真宗皇帝景德二年盟契丹于澶渊明年始纳西夏之款遂务休兵至宝元初元昊复叛盖三十馀年矣天下安于无事武备废而不修庙堂无谋臣边鄙无勇将将愚不识干戈兵骄不识战阵器械朽腐城郭隳颓而元昊勇鸷桀黠之雄也其包畜奸谋欲窥中国者累年矣而我方恬然不以为虑待其谋成兵具一旦反书来上然后茫然不知所措中外震骇举动仓惶所以用兵之初有败而无胜也既而朝廷用韩琦范仲淹等付以西事极力经营而勇夫锐将亦因战阵稍稍而出数年之间人谋渐得武备渐修似可枝梧矣然而天下已困也所以屈意忍耻复与之和此庆历之事尔今则不然方今甲兵虽未精利不若往年之腐朽也城垒粗尝完缉不若往年之隳颓也土兵蕃落増添训练不若往年寡弱之骄军也大小将校曾经战阵者往往尚在不若往年魏昭炳夏随之徒绮纨子弟也一二执政之臣皆当时宣力者其留心西事熟矣不若往时大臣茫然不知所措者也盖往以不知边事之谋臣驭不识干戈之将用骄兵执朽器以当桀黠新兴之虏此所以败也方今谋臣武将城壁器械不类往年而谅祚狂童不及元昊远甚往年忽而不思今又已先觉可以早为之备茍其不叛则已若其果叛未必不为中国利也臣谓可因此时雪前耻收后功但顾人谋如何尔若上凭陛下神威睿算系累谅祚君臣献于庙社此其上也其次逐夏人于黄河之北以复朔方故地最下尽取山界夺其险而我守之以永绝边患此臣窃量事势谓或如此臣所谓鉴往年已验之失者其小失非一不可悉数臣请言其大者夫夏人变诈兵交阵合彼佯败以为诱我贪利而追之或不虞横出而为其所邀或进陷死地而困于束手此前日屡败之戒今明习兵战者亦能知之此虽小事也亦不可忽所谓大计之缪者攻守之策皆失尔臣视庆历御边之备东起麟府西尽秦陇地长一千馀里分为路者五而路分为州军者又二十有四而州军分为寨为堡为城者又几二百皆须列兵而守之故吾兵虽众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贼之出也常举其国众合聚为一而来是吾兵虽多分而为寡彼兵虽寡聚之为多以彼之多击吾之寡不得不败也此一无此字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将所谓战兵者分在二十四州军欲合而出则惧后空而无备欲各留守备而合其馀则数少不足以出攻此当时所以用兵累年终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夫进不能出攻退不足自守是谓攻守皆无策者往年已验之失也臣所谓今日可用之谋者在定出攻之计尔必用先起制人之术乃可以取胜也盖列兵分地而守敌得时出而挠于其间使我处处为备常如敌至师老粮匮我劳彼逸者周世宗以此策困李景于淮南昨元昊亦用此策以困我之西鄙夫兵分备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劳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所以往年贼常得志也今诚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子敌夺敌所利者在我则我当先为出攻之计使彼疲于守御则我亦得志矣凡出攻之兵勿为大举我毎一出彼必呼集而来拒彼集于东则别出其西我归彼散则我复出而彼又集我以五路之兵畨休出入使其一国之众聚散奔走无时暂停则无不困之国矣此臣所谓方今可用之谋也盖往年之失在守方今之利在攻昔至道中亦尝五路出攻矣当时将相为谋不重盖欲攻黠虏方彊之国不先以谋困之而直为一战必取之计大举深入所以不能成功也夫用兵至难事也故谋既审矣则其发也必果故能动而有成功也若其山川之险易道里之迂直蕃汉兵马之彊弱骑军步卒长兵短兵之所利与夫左右前后一出一入开阖变化有正有奇凡用兵之形势有可先知者有不可先言者臣愿陛下遣一重臣出而巡抚遍见诸将与熟图之以先定大计凡山川道里蕃汉步骑出入之所宜可先知者悉图上方略其馀不可先言付之将率使其见形应变因敌制胜至于谅祚之所为宜少屈意含容而曲就之既以骄其心亦少缓其事以待吾之为备而且严戒五路训兵选将利器甲畜资粮常具兵行之计待其反书朝奏则王师暮出以骇其心而夺其气使其枝梧不暇则胜势在我矣往年议者亦欲招辑横山蕃部谋取山界之地然臣谓必欲招之亦须先藉胜捷之威使知中国之彊则方肯来附也由是言之亦以出攻为利矣凡臣之所言者大略如此尔然臣足未尝践边陲目未尝识战阵以一儒生偏见之言诚知未可必用直以方当陛下劳心西事广询众议之时思竭愚虑备蒭荛之一说尔
  论西贼议和利害状欧阳修
  右臣伏自如定等到京以来窃闻朝议不许贼称吾祖必欲令其称臣然后许和此乃国家大计庙堂得策盖由陛下至圣至明不茍目前之事能虑向去之忧断自宸衷决定大议然数日来风闻颇有无识之人妄陈愚见不思远患欲急就和臣虽知必不能上惑圣聪然亦虑万一少生疑沮则必坏已成之计臣职在言责理合辨明伏自西贼请和以来众议颇有异同多谓朝廷若许贼不称臣则虑北敌别索中国名分此诚大患然臣犹谓纵使贼肯称臣而北敌尚有邀功责报之患是臣与不臣皆有后害如不得已则臣而通好犹胜不臣然于后患不免也此有识之士忧国之人所以不愿急和者也今若不许通和不过惧贼来寇耳且数年西兵遭贼而败非是贼能善战盖由我自谬谋今如遣范仲淹处置边防稍不失所贼之胜负尚未可知以彼骄兵当吾整旅使我因而获胜则善不可加但得两不相伤亦已挫贼锐气纵仲淹不幸小败亦所失不至如前后之谬谋是比于通和之后别有大患则所损犹少此善算之士见远之人所以知不和害小而不惧未和也臣谓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者其人有五一曰不忠于陛下者欲急和二曰无识之人欲急和三曰奸邪之人欲急和四曰疲兵懦将欲急和五曰陜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来居庙堂者劳于斡运在边鄙者劳于戎事若有避此勤劳茍欲陛下屈节就和而自偷目下安逸他时后患任陛下独当此臣所谓不忠之臣欲急和者也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后大患伏而未发此臣所谓无识之人欲急和者也自兵兴以来陛下忧勤庶政今小人但欲茍和之后宽陛下以太平无事而望圣心怠于庶政因欲进其邪佞惑乱聪明大抵古今人主忧勤小人所不愿也此臣所谓奸邪之人欲急和也屡败之军不知得人则胜但谓贼来常败此臣所谓懦将疲兵欲急和也此四者皆不足听也惟西民困乏意必望和请因宣抚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贼未逊顺之意然后深戒有司宽其力役可也其馀一切小人无识之论伏望圣慈绝而不听使大议不沮而善算有成则社稷之福也
  论乞廷议元昊通和事状欧阳修
  右臣近有奏论今后军国大事不须秘密请集百官廷议近闻元昊再遣使人将至阙下和之与否决在此行窃计庙谋合思成算臣谓此最大事也天下安危系之今公卿士大夫爱君忧国者人人各为陛下深思极虑惟恐庙堂之失策遂落小丑之奸谋众口云云各有论议一曰天下困矣不和则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纾患一曰羌夷险诈虽和而不敢罢兵则与不和无异是空包屈就之羞全无纾患之实一曰自屈志讲和之后退而休息练兵训卒以为后图然此亦必不能者只以河朔之事可知盖虑才和之后便忘发愤因循弛废为患转深一曰纵使元昊复臣西边减费不弛武备不忘后图然犹有大可忧者北戎将揽通和之事以为已功过有邀求遂兴兵革是暂息小患于关西复生大患于河北臣忝为耳目之官见国有大事旁采外论所闻如此异同然大抵皆谓就和则难不和则易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然臣又不知朝廷之意其议云何臣见汉唐故事大事必须廷议盖以朝廷示广大不欲自狭谋臣思公共不敢自强故举事多臧众心皆服伏思国家自兵兴以来常秘大事初欲隐藏䕶惜不使人知及其处置乖违岂能掩蔽臣谓莫若采大公之议收众善之谋待其都无所长自用庙谋未晚其元昊请和一事伏乞于使人未至之前集百官廷议臣只自朝夕以来诸处询访已闻众说如此若使并集于廷各陈所见必有长策以禆万一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论西贼议和请以五问诘大臣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张子奭奉使贼中近巳到阙风闻贼意虽肯称臣而尚有数事邀求未审朝廷如何处置臣闻善料敌者必揣其情伪之实能知彼者乃可制胜负之谋今贼非难料难知但患为国计者昧于远见落彼奸谋茍一时之暂安召无涯之后患自为削弱助贼奸谋此左传所谓疾首痛心贾谊所以太息恸哭者也今议贼肯和之意不过两端而已欺罔天下者必曰贼困窘而求和稍能晓事者皆知贼权诈而可惧若贼实困窘则正宜持重以裁之若知其诈谋则岂可厚以金缯助成奸计昨如定等回但闻许与之数不过十万今子奭所许乃二十万仍闻贼意未已更有过求先朝与契丹通和只用三十万一旦刘六符辈来又添二十万今昊贼一口许二十万到他日更来又须一二十万使四方窥见中国庙谋胜算惟以金帛告人则邈川首领岂不动心一旦兴兵又须三二十万生民膏血有尽敌人贪欲无厌引之转众何有限极今已许之失既不可追分外过求尚可抑绝见今契丹往来尚在沿边市易岂可西蕃绝远须要直至京师只用此词自可拒止至如青盐弛禁尤不可从于我虽所损非多在贼则为利甚博况盐者民间急用既开其禁则公私往来奸细不分若使贼捐百万之盐以㗖边民则数年之后皆为盗用矣凡此三事皆难允许今若只为目下茍安之计则何必爱惜尽可曲从若为社稷久远之谋则不止目前须思后患臣愿陛下试发五问询于议事之臣一问西贼不因败衄忽肯通和之意或用计困之使就和乎或其与契丹连谋而伪和乎二问既和之后边备果可彻而宽国用乎三问北使一来与二十万西人一去又二十万从今更索又更与之凡庙谋为国计者止有此策而已乎四问既和之后能使契丹不邀功责报乎敌或一动能使天下无事乎五问元昊一议许二十万他日保不更有邀求乎他日有求能不更添乎陛下赫然以此五事问之万一能有说焉非臣所及若其无说则天下之忧从此始矣方今急和谬议既不可追许物已多必不能减然臣窃料元昊不出三五年必须更别猖獗以邀増添而将相大臣只如今日之谋定须更与添物若今日一顿尽与则他时何以添之故臣愿惜今日所求其如西贼虽和所利极鲜若和而复动其患无涯此臣前后非不切言今无及矣伏望陛下留意而思之且可不与彼若实欲就和虽不许此亦可若实无和意与之适有后虞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黄家贼事宜状韩愈
  一臣去年贬岭外刺史其州虽与黄家贼不相邻接然见往来过客并谙知岭外事人所说至精至熟其贼并是夷獠亦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衣服言语都不似人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经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至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仇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夲起于裴行立阳旻此两人者本无远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縁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弱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以来已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已寻尽至今贼犹依旧足明欺罔朝廷邕容两管因此凋敝杀伤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阳旻行立相继身亡实由自邀功赏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阳旻行立事既已往今所用严公素者亦非抚御之才不能别立规模依前还请攻讨如此不已臣恐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
  一昨者并邕容两管为一道深合事宜然邕州与贼逼近容州则甚悬隔其经略使若置在邕州与贼隔江对岸兵镇所处物力必全一则不敢轻有侵犯一则易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则邕州兵马必少贼见势弱易生奸心伏请移经略使于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实为至便
  一比者所发诸道南讨兵马例皆不谙山川不服水土远乡羁旅疾疫杀伤臣自南来见说江西所发共四百人曽未一年其所存者数不满百岳鄂所发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才一续添续死每发倍难若令于邕容侧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诸道见供行营人数粮赐均融充给所费既不增加而兵士又皆便习长有守备不同客军守则有威攻则有利
  一自南讨已来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大抵岭南人稀地广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贷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庆赦其罪戾遣一郎官御史亲往宣谕必望风降伏讙呼听命仍为择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略使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登州召还议水军状苏轼
  元丰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前知登州军州事苏轼状奏右臣窃见登州地近契丹号为极边彼中山川隐约可见便风一舟奄至城下自国家以来常屯重兵教习水战旦暮传烽以通警急毎岁四月遣兵戍駞基岛至八月方还以备不虞自景德以后屯兵常不下四五千人除本州诸军外更于京师南京济郓兖单等州差拨兵马屯驻至庆历二年知州郭志高为诸处差来兵马头项不一军政不肃擘画奏乞创置澄海水军弩手两指挥并旧有平海两指挥并用教习水军以备契丹为京东一路捍屏敌知有备故未尝有警议者见其久安便谓无事近岁始差平海六十人分屯密州信阳板桥涛洛三处去年本路安抚司人更差澄海二百人往莱州一百人往密州屯驻检会景德三年五月十二日圣旨指挥今后宣命抽差本城兵士往诸处只于威边等指挥内差拨即不得抽差平海兵士其平海兵士虽无不许差出指挥盖縁元初创置本为抵替诸州差来兵马岂有却许差往诸处之理显是不合差拨不惟兵势分弱以启戎心而此四指挥更畨差出无处学习水战武艺惰废有悮缓急伏乞朝廷详酌明降指挥今后登州平海澄海四指挥兵士并不得差往别州屯驻










  文编卷十九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
  明 唐顺之 编
  议学状欧阳修
  右臣等伏见近日言事之臣为陛下言建学取士之法者众矣或欲立三舍以养生徒或欲复五经而置博士或欲但举旧制而修废坠或欲特创新学而立科条其言虽殊其意则一陛下慎重其事下其议于群臣而议者遂欲创新学立三舍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则教以经艺文辞其终也则取以材识德行听其言则甚备考于事则难行夫建学校以养贤论材德而取士此皆有国之本务而帝王之极致也而臣等谓之难行者何哉盖以古今之体不同而施设之方皆异也古之建学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盖古之所谓为政与设教者迟速异宜也夫立时日以趋事考其功过而督以赏罚者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设教则以劝善兴化尚贤励俗为事其被于人者渐则入于人也深收其效者迟则推其功也远故常缓而不迫古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自天子诸侯之子下至国之俊选莫不入学自成童而学至年四十而仕其习乎礼乐之容讲乎仁义之训敦乎孝悌之行以养父兄事长上信朋友而临财廉处众让其修于身行于家达于邻里闻于乡党然后询于众庶又定于长老之可信者而荐之始谓之秀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选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俊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进士然后辨其论随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岁而死者人之常寿也古乃以四十而仕盖用其半生为学考行又广察以邻里乡党而后其人可知然则积德累善如此勤而久求贤审官如此慎而有次第然后矫伪干利之士不容于其间而风俗不陷于媮薄也古之建学取士其施设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贡举取人往者四岁一诏贡举而议者患于太迟更趣之为间岁而应举之士来学于京师者类皆去其乡里远其父母妻子而为旦暮干禄之计非如古人自成童至于四十就学于其庠序而邻里乡党得以众察徐考其行实也盖古之养士本于舒迟而今之取人患于急迫此施设不同之大槩也臣请详言方今之弊既以文学取士又欲以德行官人且速取之欤则真伪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学劝人修德行反以利诱人为矫伪此其不可一也若迟取之欤待其众察徐考而渐进则文辞之士先已中于甲科而德行之人尚未登于内舍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学之人皆四方之游士赍其一身而来乌合群处非如古人在家在学自少至长亲戚朋友邻里乡党众察徐考其行实也不过取于同舍一时之毁誉而决于学官数人之品藻尔然则同学之人蹈利争进爱憎之论必分朋党昔东汉之俗尚名节而党人之祸及天下其始起于处士之横议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临事而见则守常循理无异众人茍欲异众则必为迂僻奇怪以取德行之名而高谈虚论以求材识之誉前日庆历之学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专以文学贡士而京师独以德行取人则实行素履著于乡曲而守道丘园之士皆反见遗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师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严其法使各归于乡里今又反使来聚于京师云欲考其德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师之士则又示人以不广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谓能通古今者在知其意达其理而酌时之宜尔大抵古者教学之意缓而不迫所以劝善兴化养贤励俗在于迟久而不求近效急功也臣谓宜于今而可行者立为三舍可也复五经博士可也特创新学虽不若即旧而修废然未有甚害创之亦可也教学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实事给以糇粮多陈经籍选士之良者以通经有道之士为之师而举察其有过无行者黜去之则在学之人皆善士也然后取以贡举之法待其居官为吏已接于人事可以考其贤善优劣而时取其尤出类者旌异之则士知修身力行非为一时之利而可伸于终身则矫伪之行不作而媮薄之风归厚矣此所谓实事之可行于今者也臣等伏见论学者四人其说各异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详定是欲尽众人之见而采其长者尔故臣等致陈其所有以助众议之一非敢好为异论也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谏买浙灯状苏轼
  熙宁四年正月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状奏右臣向蒙召对便殿亲奉德音以为凡在馆阁当为朕深思治乱指陈得失无有所隐者自是以来臣每见同列未尝不为道陛下此语非独以称颂盛德亦欲朝廷之间如臣等辈皆知陛下不以疏贱间废其言共献所闻以辅成太平之功业然窃谓空言率人不如有实而人自劝欲知陛下能受其言之实莫如以臣试之故臣愿以身先天下试其小者上以补助圣明之万一下以为贤者卜其可否虽以此获罪万死无悔臣伏见中使传宣下府市司买浙灯四千馀盏有司具实直以闻陛下又令减价收买见已尽数拘收禁止私买以须上令臣始闻之惊愕不信咨嗟累日何者窃谓陛下惜此举动也臣虽至愚亦知陛下游心经术动法尧舜穷天下之嗜欲不足以易其乐尽天下之玩好不足以解其忧而岂以灯为悦者哉此不过以奉二宫之欢而极天下之养耳然大孝在乎养志百姓不可户晓皆谓陛下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夺其口体必用之资卖灯之民例非豪民举债出息畜之弥年衣食之计望此旬日陛下为民父母唯可添价贵买岂可减价贱酬此事至小体则甚大凡陛下所以减价者非欲以与此小民争此豪末岂以其无用而厚费也如知其无用何必更索恶其厚费则如勿买且内庭故事每遇放灯不过令内东门杂物务临时收买数目既少又无拘收督迫之严费用不多民亦无憾故臣愿追还前命凡悉如旧京城百姓不惯侵扰恩德已厚怨讟易生可不慎欤可不畏欤近日小人妄造非语士人有展年科场之说商贾有京城榷酒之议吏忧减俸兵忧减廪虽此数事朝廷所决无而此纷纷亦有以见陛下勤恤之德未信于下而有司聚敛之意或形于民方当责已自求以消谗慝之口而台官又劝陛下以严刑悍吏捕而戮之亏损圣德莫大于此而又重以买灯之事使得因縁以为口实臣实惜之方今百冗未除物力凋弊陛下纵出内帑财物不用大司农钱而内帑所储孰非民力与其平时耗于不急之用曷若留贮以待乏绝之供故臣愿陛下将来放灯与凡游观苑囿宴好赐予之类皆饬有司务从俭约顷者诏旨裁减皇族恩例此实陛下至明至断所以深计远虑割爱为民然窃揆其间不能无少望于陛下惟当痛自刻损以身先之使知人主且犹若此而况于吾徒哉非惟省费亦且弭怨昔唐太宗遣使往凉州讽李大亮献其名鹰大亮不可太宗深嘉之诏曰有臣若此朕复何忧明皇遣使江南采䴔䴖汴州刺史倪若水论之为反其使又令益州织半臂背子琵琶捍拨镂牙合子等苏许公不奉诏李德裕在浙西诏造银盝子妆具二十事织绫二千疋德裕上疏极论亦为罢之使陛下内之台谏有如此数人者则买灯之事必须力言外之有司有如此数人者则买灯之事必不奉诏陛下聪明睿圣追迹尧舜而群臣不以唐太宗明皇事陛下窃尝深咎之臣忝备府寮亲见其事若又不言臣罪大矣陛下若赦之不诛则臣又有非职之言大于此者忍不为陛下尽之若不赦亦臣之分也
  论高丽进奉状苏轼
  元祐四年十一月三日龙图阁学士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臣伏见熙宁以来高丽人屡入朝贡至元丰之末十六七年间馆待赐予之费不可胜数两浙淮南京东三路筑城造船建立亭馆调发农工侵渔商贾所在骚然公私告病朝廷无丝毫之益而夷人获不赀之利使者所至图画山川购买书籍议者以为所得赐予大半归之契丹虽虚实不可明而契丹之彊足以祸福高丽若不阴相计构则高丽岂敢公然入朝中国有识之士以为深忧自二圣嗣位高丽数年不至淮浙京东吏民有息肩之喜唯福建一路多以海商为业其间凶险之人犹敢交通引惹以希厚利臣稍闻其事方欲觉察行遣今月三日准秀州差人押到泉州百姓徐戬擅于海舶内载到高丽僧统义天手下侍者僧寿介继常颍流院子金保裴善等五人及赍到本国礼宾省牒云奉本国王旨令寿介等赍义天祭文来祭奠杭州僧源阇棃臣已指挥本州送承天寺安下选差职员二人兵级十人常切照管不许出入接客及选有行止经论僧伴话量行供给不令失所外已具事由画一奏禀朝旨去讫又据高丽僧寿介有状称临发日奉国母指挥令赍金塔二所祝延皇帝太皇太后圣寿臣窃观其意盖为二圣嗣位数年不敢轻来入贡顿失厚利欲复遣使又未测圣意故以祭奠源阇棃为名因献金塔欲以尝试朝廷测知所以待之之意轻重厚薄不然者岂有欲献金塔为寿而不遣使奉表止因祭奠亡僧遂致国母之意盖疑中国不受故为此茍简之礼以试朝廷若朝廷待之稍重则贪心复启朝贡纷然必为无穷之患待其已至然后拒之则又伤恩恭惟圣明灼见情状庙堂之议固有以处之臣忝备侍从出使一路怀有所见不敢不尽以备采择
  奏为法外刺配罪人待罪状苏轼
  元祐四年八月日龙图阁学士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自入境以来访闻两浙诸郡近年民间例织轻疏糊药䌷绢以备送纳和买夏税官吏欲行拣择而奸猾人户及揽纳人递相扇和不纳好绢致使官吏无由拣择期限既迫不免受纳岁岁如此习以成风故京师官吏军人但请两浙衣赐皆不堪好上京纲运岁有估剥日以滋多去年估剥至九十馀贯元纳专典枷鏁鞭挞典卖竭产有不能偿姑息之弊一至于此臣自到郡欲渐革此弊即指挥受纳官吏稍行拣择至七月二十七日有百姓二百馀人于受纳场前大叫数声官吏军民并皆辟易遂相率入州衙诣臣諠诉臣以理喻遣方稍引去臣知此数百人必非齐同发意当有凶奸之人为首料率密行葺探当日据受纳官仁和县丞陈皓状申有人户颜巽男颜章颜益纳和买绢五疋并是轻疏糊药丈尺短少以此拣退其逐人却将专典拑撮及与揽纳人等数百人对监官高声叫喊奔走前去臣即时差人捉到颜章颜益二人枷送右司理院禁勘只至明日人户一时送纳好绢更无一人敢行喧闹续据右司理院勘到颜章颜益招为本家有和买䌷绢共三十七疋章等为见递年例只是将轻疏糊药䌷绢纳官今年本州为纲运估剥数多以此指挥要纳好绢章等既请和买官钱毎疋一贯不合将低价收买昌化县轻疏糊药短绢纳官其颜章又不合与兄颜益商量若或拣退即须拑撮专拣扇揺众户叫喊投州吓胁官吏令只依递年受纳不堪䌷绢寻将买到轻疏糊药短绢五疋付拣子家人翁诚纳官寻被翁诚覆本官拣退章等既见众户亦有似此轻疏短绢多被拣退寻拑撮翁诚叫屈颜益在后用手推翁诚令颜章拑去投州即便走出三门前叫屈二声跳出栏干将两手抬起唤众户扇摇叫喊称一时投州去来众户约二百馀人因此亦一时叫喊相随投州衙喧诉臣寻体访得颜章颜益系第一等豪户颜巽之子巽先充书手因受赃虚消税赋刺配本州牢城寻即用幸计构胥吏医人托患放停又为诈将产业重叠当出官盐刺配滁州牢城依前托患放停归乡父子奸凶众所畏恶下狱之日闾里称快谨按颜益颜章以匹夫之微令行于众举手一呼数百人从之欲以众多之势胁制官吏必欲今后常纳恶绢不容臣等少革前弊情理巨蠧实难含忍本州既已依法决讫臣独判云颜章颜益家传凶狡气盖乡闾故能奋臂一呼从者数百欲以揺动长吏胁制监官蠧害之深难从常法已刺配本州牢城去讫仍以散行晓示郷村城郭人户今后更不得织造轻疏糊药䌷绢以备纳官庶几明年全革此弊伏望朝廷详酌备录臣此状下本路转运司遍行约束晓示所贵今后京师及本路官吏军人皆得堪好衣赐及元纳专副不至破家陪填所有臣法外刺配颜章颜益二人亦乞重行朝典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苏轼
  熙宁七年十一月日太常博士直史馆权知密州军州事苏轼状奏臣伏见河北京东比年以来蝗旱相仍盗贼渐炽今又不雨自秋至冬方数千里麦不入土窃料明年春夏之际寇攘为患甚于今日是以辄陈狂瞽庶补万一谨按山东自上世以来为腹心根本之地其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安危昔秦并天下首收三晋则其馀强敌相继灭亡汉高祖杀陈馀走田横则项氏不支光武亦自渔阳上谷发突骑席卷以并天下魏武帝破杀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后四方莫敢敌宋武帝以英雄绝人之资用武历年而不能并中原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窃位数年而一海内者以得河北也故杜牧之论以为山东之地王者得之以为王霸者得之以为霸猾贼得之以为乱天下自唐天宝以后奸臣僭峙于山东更十一世竭天下之力终不能取以至于亡近世贺德伦挈魏博降后唐而梁亡周高祖自邺都入京师而汉亡由此观之天下存亡之权在河北无疑也陛下即位以来北方之民流移相属天灾谴告亦甚于四方五六年间未有以塞大异者至于京东虽号无事亦当常使其民安逸富强缓急足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近年以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今流离饥馑议者不过欲散卖常平之粟劝诱蓄积之家盗贼纵横议者不过欲増开告赏之门申严缉捕之法皆未见其益也常平之粟累经振发所存无几矣而饥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费丘山蓄积之家例皆困乏贫者未蒙其利富者先被其灾昔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乃知上不尽利则民有以为生茍有以为生亦何苦而为盗其间凶残之党乐祸不悛则须敕法以峻刑诛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举皆阙食冒法而为盗则死畏法而不盗则饥饥寒之与弃市均是死亡而賖死之与忍饥祸有迟速相率为盗正理之常虽日杀百人势必不止茍非陛下至明至圣至仁至慈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特于财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遍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盗贼不衰者未之有也谨条其事画一如左
  一臣所领密州自今岁秋旱种麦不得直至十月十三日方得数寸雨雪而地冷难种虽种不生比常年十分中只种得二三窃闻河北京东例皆如此寻常检放灾伤依条须是检行根苖以定所放分数今来二麦元不曽种即无根苗可检官吏守法无縁直放若夏税一例不放则人户必至逃移寻常逃移犹有逐熟去处今数千里无麦去将安往但恐良民举为盗矣且天上无雨地下无麦有眼者共见有耳者共闻决非欺罔朝廷岂可坐观不放欲乞河北京东逐路选差臣僚一员体量放税更不检视若未欲如此施行即乞将夏税斛㪷取今日以前五年酌中一年实直令三等已上人户取便纳见钱或正色其四等以下且行倚阁縁今来麦田空闲若春雨调匀却可以广种秋稼候至秋熟并将秋色折纳夏税若是已种苖麦委有灾伤仍与依条检放其阙麦去处官吏诸军请受且支白米或支见钱所贵小民不致大段失所
  一河北京东自来官不榷盐小民仰以为生近日臣僚上章辄欲禁榷赖朝廷体察不行其言两路吏民无不相庆然臣勘会近年盐税日増元本两路祖额三十三万二千馀贯至熙宁六年増至四十九万九千馀贯七年亦至四十三万五千馀贯显见刑法日峻告捕日繁是致小民愈难兴贩朝廷本为此两路根本之地而煮海之利天以养活小民是以不忍尽取其利济惠鳏寡阴销盗贼旧时孤贫无业惟务贩盐所以五六年前盗贼稀少是时告捕之赏未尝破省钱惟是犯人催纳役人量出今盐课浩大告讦如麻贫民贩盐不过一两贯钱本偷税则赏重纳税则利轻欲为农夫又值凶岁若不为盗惟有忍饥所以五六年来课利日増盗贼日众臣勘会密州盐税去年一年比祖额増二万贯却支捉贼赏钱一万一千馀贯其馀未获贼人尚多以此较之利害得失断可见矣欲乞特敕两路应贩盐小客截自三百斤以下并与权免收税乃官给印本空头关子与灶户及长引大客令上历破使逐旋书填月日姓名斤两与小客限十日更不行用如敢借名为人影带分减盐货许诸人陈告重立赏罚候将来秋熟日仍旧并元降敕榜明言出自圣意令所在雕印散榜乡村人非木石宁不感动一饮一食皆诵圣恩以至旧来贫贱之民近日饥寒之党不待驱率一归于盐奔走争先何暇为盗人情不远必不肯舍安稳衣食之门而趋冒法危亡之地也议者必谓今用度不足若行此法则盐税大亏必致阙事臣以为不然凡小客本少力微不过行得三两程若三两程外须藉大商兴贩决非三百斤以下小客所能行运无縁大段走失且平时大商所苦以盐迟而无人买小民之病以僻远而难得盐今小商不出税钱则所在争来分买大商既不积滞则轮流贩卖收税必多而乡村僻远无不食盐所卖亦广损益相补必无大亏之理纵使亏失不过却只得祖额元钱当时官司有何阙用茍朝廷捐十万贯钱买此两路之人不为盗贼所获多矣今使朝廷为此两路饥馑特出一二十万贯见钱散与人户人得一贯只及二十万人而一贯见钱亦未能济其性命若特放三百斤以下盐税半年则两路之民人人受赐贫民有衣食之路富民无盗贼之忧其利岂可胜言哉若使小民无以为生举为盗贼则朝廷之忧恐非十万贯钱所能了办又况所支捉贼赏钱未必少于所失盐课臣所谓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者为此也
  一勘会诸处盗贼大半是按问减等灾伤免死之人走还旧处挟恨报雠为害最甚盗贼自知不死既轻犯法而人户亦忧其复来不敢告捕是致盗贼公行切详按问自言皆是词穷理屈势必不免本无改过自新之意有何可愍独使从轻同党之中独不免死其灾伤敕虽不下与行下同而盗贼小民无不知者但不伤变主免死无疑且不伤变主情理未必轻于偶伤变主之人或多聚徒众或广置兵仗或摽异服饰或质劫变主或驱掠平人或赂遗贫民令作耳目或书写道店恐动官私如此之类虽偶不伤人情理至重非止阙食之人茍营糇粮而已欲乞令后盗贼赃证未明但已经考掠方始承认者并不为按问减等其灾伤地方委自长吏相度情理轻重内情理重者依法施行所贵凶民稍有畏忌而良民敢于捕告臣所谓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遍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者为此也
  右谨具如前自古立法制刑皆以盗贼为急盗窃不已必为强劫强劫不已必至战攻或为豪杰之资而致胜广之渐而况京东之贫富系河北之休戚河北之治乱系天下之安危识者共知非臣私说愿陛下深察此事至重所捐小利至轻断自圣心决行此策臣闻天圣中蔡齐知密州是时东方饥馑齐乞放行盐禁先帝从之一方之人不觉饥旱臣愚且贱虽不敢望于蔡齐而陛下圣明度越尧舜岂不能行此小事有愧先朝所以越职献言不敢自外伏望圣慈察其区区之意赦其狂僭之诛臣无任悚栗待罪之至
  代李琮论京东盗贼状苏轼
  右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胠箧椎埋发塜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僭拟之志近者李逢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高帝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馀历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不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借口而其材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秀民善士既以改业而其朴鲁强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扬雄自言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是知人之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高亦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在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僭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材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在此軰于是尽籍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会张洪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室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逄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京东州郡如棐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即作贼收而用之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密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录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艶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㧞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材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毎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历观自古奇伟之士如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群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材试用异日拓边境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喑然
  论修河第一状欧阳修
  右臣窃见朝廷近因臣寮建议欲塞商胡开横垅回大河于故道已下三司候今秋兴役见令京东计度物料次臣伏以国家兴大役动大众必先顺天时量人力谋于其始而审然后必行计其所利者多乃能无悔伏见比年以来兴役勤众劳民费财不精谋虑于厥初轻信利害之偏说举事之始既已仓惶群议一摇寻复悔罢臣不敢远引它事上烦圣聪只如往年河决商胡是时执政之臣不慎计虑遽谋修塞科配一千八百万稍芟搔动六路一百有馀州官吏催驱急若星火民庶愁苦盈于道涂或物已输官或人方在路未及兴役遽已罢修虚费民财为国敛怨举事轻脱为害若斯虽既往之失难追而可鉴之踪未远今者又闻复有修河之役聚三十万人之众开一千馀里之长河计其所用物力数倍往年当此天灾岁旱之时民困国贫之际不量人力不顺天时臣知其有大不可者五盖自去秋以及今春半天下苦旱而京东尤甚河北次之国家常务安静振恤之犹恐饥民起而为盗何况于此两路聚大众兴大役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后继以凶年人户流亡十失八九数年以来人稍归复然死亡之馀所存无几疮痍未敛物力未完今又遭此旱岁京东自去冬无雨雪麦不生苖已及暮春粟未布种不惟目下乏食兼亦向去无望而欲于此两路兴三十万人之役若别路差夫则远处难为赴役就河便近则此两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臣伏见往年河决滑州曽议修塞当时公私事力未如今日贫虚然犹收聚物料诱率民财数年之间方能兴役况今国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决之洪流此自是一大役也凿横垅开久废之故道此又一大役也自横垅至海一千馀里埽岸久已废坏顿须修缉此又一大役也往年公私有力之时兴一大役尚须数年今并三大役仓卒兴为于灾旱贫虚之际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商胡可塞故道可回犹宜重察天时人力之难为何况商胡未必可塞故道未必可回者哉臣闻鲧障洪水九年无功禹得洪范五行之书知水趋下之性乃因水之流疏决就下而水患乃息然则以大禹之神功不能障塞其流但能因而疏决尔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夺洪河之正流干以人力而回注此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横陇湮塞已二十年商胡决流又亦数岁故道已塞而难凿安流已久而难回昨闻朝廷曽遣故枢密直学士张奎计度功料极大近者再行检计减得功料全少功料少则所开浅狭浅狭则水势难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臣伏见国家累岁灾谴甚多其于京东变异尤大地贵安静动而有声巨嵎山摧海水揺荡如此不止仅乎十年天地警戒必不虚发臣谓变异所起之方尤宜加意防惧今乃欲于凶旱之年聚三十万之大众于变异最大之方臣恐地动山揺灾祸自此而始方今京东赤地千里饥馑之民正苦天灾又闻河役将动往往伐桑拆屋无复生计流亡盗贼之患不可不虞欲望圣慈特降德音速罢其事当此凶岁务安人心徐诏有司审详利害纵令河道可复乞候丰年馀力渐次兴为臣实庸愚本无远见得于外论不敢不言
  论修河第二状欧阳修
  臣伏见学士院集两省台谏官议修河事未有一定之论盖由贾昌朝欲复故道李仲昌请开六塔互执一说莫知孰是以臣愚见皆谓不然言故道者未详利害之原述六塔者近乎欺罔之谬何以言之今谓故道可复者但见河北水患而欲还之京东然不思天禧以来河水屡决之因所以未知故道有不可复之势此臣故谓未详利害之原也若言六塔之利者则不攻而自破矣且开六塔既云减得大河水势然今恩冀之患何縁尚告危急此则减水之利虚妄可知开六塔者又云可以全回大河使复横垅故道见今六塔只是分减之水下流无归已为滨德博之患若全回大河以入六塔则其害如何此臣故谓近乎欺罔之谬也臣闻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淤淀之势常先下流下流淤高水行不快乃自上流低下处决此其常势也然避高就下水之本性故河流已弃之道自是难复臣不敢远引书史广述河源只以今所欲复之故道言天禧以来屡决之因初天禧中河出京东水行于今所谓故道者水既淤涩乃于滑州天台溃决寻而修塞水复故道未几又于滑州南鐡狗庙决其后数年又议修塞水令复故道已而又于王楚溃决所决差小与故道分流然而故道之水终以壅淤故又于横垅大决是则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不久终必决于上流者由故道淤高水不能行故也及横垅既决水流就下所以十馀年间河未为患至庆历三四年横垅之水又自下流先淤是时臣为河北转运使海口已淤一百四十馀里其后游金赤三河相次又淤下流既梗乃又于上流商胡口决然则京东横垅两河故道皆是下流淤塞河水已弃之高地京东故道屡复屡决理不可复其验甚明则六塔所开故道之不可复不待言而易知臣闻议者计度京东故道功料止云铜城已上地高不知大抵东去皆高而铜城已上乃特高耳其东北铜城已上则似低比商胡已上则实高也若云铜城已东地势斗下则当日水流宜决铜城已上何縁而顿淤横垅之口亦何縁而大决也然则两河故道既皆不可为则河北水患何为而可去臣闻智者之于事有不能必则较其利害之轻重择其害少者而为之犹胜害多而利少何况有害而无利此三者可较而择也臣见往年商胡初决之时议欲修塞计用一千八百万稍芟科配六路一百有馀州军今欲塞者乃往年之商胡必须用往年之物数至于开凿故道张奎元计功料极大后来李参等减得全少犹用三十万人然欲以五十步之狭容大河之水此可笑也又欲増一夫所开三尺之方倍为六尺且阔厚三尺而长六尺已是一倍之功在于人力已为劳苦若云六尺之方以开方法算之乃八倍之功此岂人力之所胜是则前功浩大而难兴后功虽小而不实大抵塞商胡开故道凡二大役皆困国而劳人所举如此而欲开难复屡决已验之故道使其虚费而商胡不可塞故道不可复此所谓有害而无利者也就使幸而暂塞暂复以纾目前之患而终于上流必决如龙门横垅之比重以困国劳人此所谓利少而害多也若六塔者于大河有减水之名而无减水之实今下流所散为患已多若全回大河以注之则滨德博河北所仰之州不胜其患而又故道淤涩上流必有他决之虞此直有害而无利耳是智者之不为也今若因水所在増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以入海则可无决溢散漫之虞今河所历数州之地诚为患矣堤防岁用之夫诚为劳矣与其虚费天下之财虚举大众之役而不能成功终不免为数州之患劳岁用之夫则此所谓害少者乃智者之所择也大抵今河之势负三决之虞复故道上流必决开六塔上流亦决今河下流若不浚使入海则上流亦决臣请选知水利之臣就其下流求其入海之路而浚之不然下流梗涩则终虞上决为患无涯臣非知水者但以今事目可验者而较之耳言狂计愚不足以备圣君博访之求此大事也伏乞下臣之议广谋于众而裁择之
  论修河第三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朝廷定议开修六塔河口回水入横垅故道此大事也中外之臣皆知不便而未有肯为国家极言其利害者何哉盖其说有三一曰畏大臣二曰畏小人三曰无奇策今执政之臣用心于河事亦劳矣初欲试十万人之役以开故道既又舍故道而修六塔未及兴役遽又罢之已而终为言利者所胜今又复修然则其势难于复止也夫以执政大臣锐意主其事而又有不可复止之势固非一人口舌可回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肯言也李仲昌小人利口伪言众所共恶今执政之臣既用其议必主其人且自古未有无患之河今河浸恩冀目下之患虽小然其患已形回入六塔将来之害必大而其害未至夫以利口小人为大臣所主欲与之争未形之害势必难夺就使能夺其议则言者犹须独任恩冀为患之责使仲昌得以为辞大臣得以归罪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敢言也今执政之臣用心太过不思自古无不患之河直欲使河不为患若得河不为患虽竭人力犹当为之况闻仲昌利口诡辩谓费物少而用功不多不得不信为奇策于是决意用之今言者谓故道既不可复六塔又不可修诘其如何则又无奇策以取胜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肯言也众人所不敢言而臣今独敢言者臣谓大臣非有私仲昌之心也直欲兴利除害尔若果知其为患愈大则岂有不回者哉至于顾小人之后患则非臣之所虑也且事欲知利害权重轻有不得已则择其害少而患轻者为之此非明智之士不能也况治水本无奇策相地势谨堤防顺水性之所趋尔虽大禹不过此也夫所谓奇策者不大利则大害若循常之计虽无大利亦不至大害此明智之士善择利者之所为也今言修六塔者奇策也然终不可成而为害愈大言顺水治堤者常谈也然无大利亦无大害不知为国计者欲何所择哉若谓利害不可必但聚大众兴大役劳民困国以试奇策而侥幸于有成者臣谓虽执政之臣亦未必肯为也臣前已具言河利害甚详而未蒙采听今复略陈其大要惟陛下诏计议之臣择之臣谓河水未始不为患今顺已决之流治堤防于恩冀者其患一而迟塞商胡复故道者其患二而速开六塔以回今河者其患三而为害无涯自河决横垅以来大名金堤埽岁岁増治及商胡再决而金堤益大加功独恩冀之间自商胡决后议者贪建塞河之策未尝留意于堤防是以今河水势浸溢今若专意并力于恩冀之间谨治堤防则河患可御不至大害所谓其患一者十数年间今河下流淤塞则上流必有决处此一患而迟者也今欲塞商胡口使水归故道治堤修埽功料浩大劳人费物困弊公私此患一也幸而商胡可塞故道复归高淤难行不过一二年间上流必决此二患而速者也今六塔河口虽云已有上下约然全塞大河正流为功不小又开六塔河道治二千馀里堤防移一县两镇计其功费又大于塞商胡数倍其为困弊公私不可胜计此一患也幸而可塞水入六塔而东横流散溢滨徳博与齐州之界咸被其害此五州者素号富饶河北一路财用所仰今引水注之不惟五州之民破坏田产河北一路坐见贫虚此二患也三五年间五州凋弊河流注溢久又淤高流行梗涩则上流必决此三患也所谓为害而无涯者也今为国误计者本欲除一患而反就三患此臣所不谕也至如六塔不能容大河横垅故道本以高淤难行而商胡决今复驱而注之必横流而散溢自澶至海二千馀里堤埽不可卒修修之虽成又不能捍水如此等事甚多士无愚智皆所共知不待臣言而后悉也臣前未奉使契丹时已尝具言故道六塔皆不可为惟治堤顺水为得计及奉使往来河北询于知水者其说皆然虽恩冀之人今被水患者亦知六塔不便皆愿且治恩冀堤防为是下情如此谁为上通臣既知其详岂敢自默伏乞圣慈特谕宰臣使更审利害速罢六塔之役差替李仲昌等不用选一二精干之臣与河北转运使副及恩冀州官吏相度堤防并力修治则今河之水必不至为大患且河水天灾非人力可回惟当顺导防捍之而已不必求奇䇿立难必之功以为小人侥冀恩赏之资也况功必不成后悔无及者乎臣言狂计愚惟陛下裁择
  乞开杭州西湖状苏轼
  元祐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闻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废兴成毁皆若有数惟圣人在上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废昔西汉之末翟方进为丞相始决坏汝南鸿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坏陂谁翟子威饭我豆羮芋魁反乎覆陂当复谁言者两黄鹄盖民心之所欲而托之天以为有神下告我也孙皓时吴郡上言临平久废复开事关兴运虽天道难知而民心所欲天必从之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唐长庆中白居易为刺史方是时湖漑田千馀顷及钱氏有国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开浚自国初以来稍废不治水涸草生渐成葑田熙宁中臣通判本州则湖之葑合盖十二三耳至今才十六七年之间遂堙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来水浅葑横如云翳空倏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臣愚无知窃谓西湖有不可废者五天禧中故相王钦若始奏曰西湖为放生池禁捕鱼鸟为人主祈福自是以来每岁四月八日郡人数万会于湖上所活羽毛鳞介以百万数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万岁寿若一旦堙塞使蛟龙鱼鳖同为涸辙之鲋臣子坐观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一也杭之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于水井邑日富百万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之后尽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其势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二也白居易作西湖石函记云放水漑田每减一寸可漑十五顷毎一伏时可漑五十顷若蓄泄及时则濒河千顷可无凶岁今虽不及千顷而下湖数十里间茭菱谷米所获不赀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三也西湖深阔则运河可以取足于湖水若湖水不足则必取足于江潮潮之所过泥沙浑浊一石五斗不出三岁辄调兵夫十馀万工开浚而河行市井中盖十馀里吏卒搔扰泥水狼籍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四也天下酒税之盛未有如杭者也岁课二十馀万缗而水泉之用仰给于湖若湖渐浅狭水不应沟则当劳人远取山泉水不下二十万工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五也臣以侍从出膺宠寄目睹西湖有必废之渐有五不可废之忧岂得茍安岁月不任其责辄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计二十五万馀丈度用夫二十馀万工近者伏蒙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饥馑特宽转运司上供额斛五十馀万石出粜常平米亦数十万石约敕诸路不取五谷力胜税钱东南之民所活不可胜计今又特赐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独得百道臣谨以圣意増价召人中米减价出卖以济饥民而増减耗折之馀尚得钱米约共一万馀贯石臣辄以此钱米募民开湖度可得十万工自今月二十八日兴工农民父老纵观太息以谓二圣既捐利与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馀弃兴久废无穷之利使数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凶岁盖有泣下者臣伏见民情如此而钱米有限所募未广葑合之地尚存大半若来者不嗣则前功复弃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则一举募民除去净尽不复遗患矣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赐详览察臣所论西湖五不可废之状利害较然特出圣断别赐臣度牒五十道仍敕转运提刑司于前来所赐诸州度牒二百道内契勘赈济支用不尽者更拨五十道价钱与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尽力毕志半年之间目见西湖复唐之旧环三十里际山为岸则农民父老与羽毛鳞介同咏圣泽无有穷已臣不胜大愿
  乞相度开石门河状苏轼
  元祐六年三月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谨按史记秦始皇三十六年东游至钱塘临浙江水波恶乃西去二十里从狭中渡始皇帝以天下之力徇其意意之所欲出赭山桥海无难而独畏浙江水波恶不敢径渡以此知钱塘江天下之崄无出其右者臣昔通守此郡今又忝郡寄二十年间亲见覆溺无数自温台明波往来者皆由西兴径渡不涉浮山之崄时有覆舟然尚希少自衢睦处婺宣歙饶信及福建路八州往来者皆出入龙山沿溯此江江水滩浅必乘潮而行潮自海门东来势若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与鱼浦诸山相望犬牙错入以乱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沙碛转移状如鬼神往往于渊潭中涌出陵阜十数里旦夕之间又复失去虽舟师没人不能前知其深浅以故公私坐视覆溺无如之何老弱叫号求救于湍沙之间声未及终已为潮水卷去行路为之流涕而已纵有勇悍敢往之人又多是盗贼利其财物或因而挤之能自全者百无一二性命之外公私亡失不知一岁凡几千万而衢睦等州人众地狭所产五谷不足于食岁常漕苏秀米至桐庐散入诸郡钱塘亿万生齿待上江薪炭而活以浮山之崄覆溺留碍之故此数州薪米常贵又衢婺睦歙等州及杭之富阳新城二邑公私所食盐取足于杭秀诸场以浮山之崄覆溺留碍之故官给脚钱甚厚其所亡失与依托风水以侵盗者不可胜数此最其大者其馀公私利害未可以一二遽数臣伏见宣德郎前权知信州军州事侯临因葬所生母于杭州之南荡往来江滨相视地形访闻父老参之舟人反复讲求具得其实建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或因斥卤弃地凿为运河引浙江及谿谷诸水凡二十二里有奇以达于江又并江为岸度潮水所向则用石所不向则用竹大凡八里有奇以达于龙山之大慈浦自大慈浦北折抵小岭下凿岭六十五丈以达于岭东之古河因古河稍加浚治东南行四里有奇以达于今龙山之运河以避浮山之崄度用钱十五万贯用捍江兵及诸郡厢军三千人二年而成臣与前转运使叶温叟转运判官张璹躬往按视皆如临言凡福建两浙士民闻臣与临欲奏开此河万口同声以为莫大无穷之利臣纵欲不言已为众论所迫势不得默已臣闻之父老章献皇后临朝日以江水有皇天荡之崄内出钱数十万贯筑长芦起僧舍以拯溺者又见先帝以长淮之崄赐钱十万贯米十万石人夫九万二千人以开龟山河今浮山之崄非特长芦龟山之比而二圣仁慈视民如伤必将捐十五万缗以平此积崄也谨昧死上临所陈开石门河利害事状一本及臣所差观察推官董华用临之说约度功料及合用钱物料状一本并地图一面伏乞降付三省看详或召临赴省面加质问仍乞下本kao路监司或更特差官同共相视若臣与临言不妄乞自朝廷擘画支赐钱物施行臣观古今之事非知之难言之亦易难在成之而已临之才干众所共知臣谓此河非临不成伏望圣慈特赐访问左右近臣必有知临者乞专差临监督此役不惟救活无穷之性命完惜不赀之财物又使数州薪米流通田野市井咏歌圣泽子孙不忘臣不胜大愿
  贴黄今建此议不知者必有二难其一不过谓浙江浮山之崄经历古今贤哲多矣若可平治必不至今日知此乃巷议臆度不足取信只如龟山新河易长淮为安流近日吕梁之崄窃闻亦已平治岂可谓古人偶未经意便谓今人不可复作其一不过谓并江作岸为潮水所冲啮必不能经久今浙江石岸亦有成规自古本用木岸转运使张夏始易以石自龙山以东江水溢深石岸立于涨沙之上又潮头为西陵石矶所射正战于岸下而四五十年隐然不动虽时有缺坏随即修完人不告劳官无所费今自大慈浦以西江水皆露出石脚而潮头自龙山转向西南则岸之易成而难坏非张夏所建东堤之比也
  申三省起请开湖六条状苏轼
  元祐五年五月初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申轼于熙宁中通判杭州访问民间疾苦父老皆云苦运河淤塞远则五年近则三年率常一开浚不独劳役兵民而运河自州前至北郭穿阛阓中盖十四五里每将兴工市肆汹动公私骚然自胥吏壕栅兵级等皆能恐喝人户或方当于某处置土某处过泥水则居者皆有失业之忧既得重赂又转而之它及土役既毕则房廊邸店作践狼籍园圃隙地例成丘阜积雨荡濯复入河中居民患厌未易悉数若三五年失开则公私壅滞以尺寸水行数百斛舟人牛力尽跬步千里虽监司使命有数日不能出郭者其馀艰阻固不待言问其所以频开屡塞之由皆云龙山浙江两门日纳潮水沙泥浑浊一汛一淤积日稍久便及四五尺其势当然不足怪也轼又问言潮水淤塞非独近岁若自唐以来如此则城中皆为丘阜无复平田今验所在堆叠泥沙不过三五十年所积耳其故何也父老皆言钱氏有国时郡城之东有小堰门既云小堰则容有大者昔人以大小二堰隔截江水不放入城则城中诸河专用西湖水水既清激无由淤塞而馀杭门外地名半道洪者亦有堰名为清河意亦爱惜湖水不令走下自天禧中故相王钦若知杭州始坏此堰以快目下舟楫往来今七十馀年矣以意度之必自此后湖水不足于用而取足于江潮又况今者西湖日就堙塞昔之水面半为葑田霖潦之际无所潴畜流溢害田而旱干之月湖自减涸不能复及运河谨按唐长庆中刺史白居易浚治西湖作石函记其略曰自钱塘至盐官界应漑夹河田者皆放湖入河自河入田每减一寸可漑十五顷毎一伏时可漑五十顷若堤防如法蓄泄及时则濒湖千顷无凶年矣由此观之西湖之水尚能自运河入田以漑千顷则运河足用可知也轼于是时虽知此利害而讲求其方未得要便今者蒙恩出典此州自去年七月到任首见运河干浅使客出入艰苦万状谷米薪蒭亦縁此暴贵寻刬刷捍江兵士及诸色厢军得千馀人自十月兴工至今年四月终开浚茆山盐桥二河各十馀里皆有水八尺以上见今公私舟船通利父老皆言自三十年已来开河未有若此深快者也然潮水日至淤填如旧则三五年间前功复弃轼方讲问其策而临濮县主簿监在城商税苏坚建议曰江潮灌注城中诸河岁月已久若遽用钱氏故事以堰门却之令自城外转过不惟事体稍大而湖面葑合积水不多虽引入城未可全恃宜参酌古今且用中策今城中运河有二其一曰茆山河南抵龙山浙江闸口而北出天宗门其一曰盐桥河南至州前碧波亭下东合茆山河而北出馀杭门馀杭天宗二门东西相望不及三百步二河合于门外以北抵长河堰下今宜于钤辖司前创置一闸每遇潮上则暂闭此闸令龙山浙江潮水径从茅山河出天宗门候一两时辰潮平水清然后开闸则盐桥一河过阛阓中者永无潮水淤塞开淘搔扰之患而茅山河纵复淤填乃在人户稀少村落相半之中虽不免开淘而泥土有可堆积不为人患潮水自茅山河行十馀里至梅家桥下始与盐桥河相通潮已行远泥沙澄坠虽入盐桥河亦不淤填茅山河既日受潮水无縁涸竭而盐桥河底低茆山河底四尺则盐桥河亦无涸竭之理然犹当过虑以备乏水今西湖水贯城以入于清湖河者大小凡五道皆自清湖河而下以北出馀杭门不复与城中运河相灌输此最可惜宜于涌金门内小河中置一小堰使暗门涌金门二道所引湖水皆入法慧寺东沟中南行九十一丈则凿为新沟二十六丈以东达于承天寺东之沟又南行九十丈复凿为新沟一百有七丈以东入于猫儿桥河口自猫儿桥河口入新水门以入于盐桥河则咫尺之近矣此河下流则江潮清水之所入上流则西湖活水之所注永无乏绝之忧矣而湖水所过皆阛阓曲折之间颇作石柜贮水使民得汲用澣濯且以备火灾其利甚博此所谓参酌古今而用中策也轼寻以坚之言使通直郎知仁和县事黄僎相度可否及率僚吏躬亲验视一一皆如坚言可成无疑也谨以四月二十日兴工开导及作堰闸且以馀力修完六井皆不过数月可以成就而本州父老农民睹此利便相率诣轼陈状凡一百一十五人皆言西湖之利上自运河下及民田亿万生聚饮食所资非止为游观之美而近年以来堙塞几半水面日减茭葑日滋更二十年无西湖矣劝轼因此尽力开之轼既深愧其言而患兵工寡少费用之资无所从出父老皆言窃闻朝廷近赐度牒一百道每道一百七十贯为钱一万七千贯本州既高估米价召人入中减价出粜以济饥民消折之馀尚有钱米约共一万贯石若支用此亦足以集事矣适会钱塘县尉许敦仁建言西湖可开状其略曰议者欲开西湖久矣自太守郑公戬以来茍有志于民者莫不以此为急然皆用工灭裂又无以善其后盖西湖水浅茭葑壮猛虽尽力开撩而三二年间人工不继则随手葑合与不开同窃见吴人种菱每岁之春芟除涝漉寸草不遗然后下种若将葑田变为菱荡永无茭草堙塞之患今乞用上件钱米雇人开湖候开成湖面即给与人户量出课利作菱荡租佃获利既厚岁岁加功若稍不除治微生茭葑即许人刬赁但使人户常忧刬夺自然尽力永无后患今有钱米一万贯石度所雇得十万毎工约开葑一丈亦可添得十万丈水面不为小补轼寻以敦仁之策参考众议皆谓允当已一面牒本州依敦仁劈画支上件钱米雇人仍差捍江船务楼店务兵士共五百人般载葑草于四月二十八日兴工去讫今来有合行起请事件谨具画一如左
  一今来所创置钤辖司前一闸虽毎遇潮上闭得一两时辰而公私舟船欲出入闸者自须先期出入必不肯端坐以待闭闸兼更有茅山一河自可通行以此实无阻滞之患而能隔截江潮径自茅山河出天宗门至盐桥一河永无堙塞开淘搔扰之患为利不小恐来者不知本末以阻滞为言轻有变改积以岁月旧患复作今来起请新置钤辖司前一闸遇潮上闭讫方得开龙山浙江闸候潮平水清方得却开钤辖司前闸
  一盐桥运河岸上有治平四年提刑元积中所立石刻为人户屋舍侵占牵路已行除拆外具载阔狭丈尺今方二十馀年而两岸人户复侵占牵路盖屋数千间却于屋外别作牵路以致河道日就浅窄准法据理并合拆除本州方行相度而人户相率经州乞据逐人家后丈尺各作木岸以䕶河堤仍据所侵占地量出赁钱官为椿管凖备修补木岸乞免拆除屋舍本州已依状施行去讫今来起请应占牵路人户所出赁钱并送通判厅收管凖备修补河岸不得别将支用如违并科违制
  一自来西湖水面不许人租佃惟茭葑之地方许请赁种植今来既将葑田开成水面须至给与人户请佃种菱深意岁久人户日渐侵占旧来水面种植官司无由觉察已指挥本州候开湖了日于今来新开界止立小石塔三五所相望为界亦须至立条约束今来起请应石塔以内水面不得请射及侵占种植如违许人告每丈支赏钱伍贯文省以犯人家财充
  一湖上种菱人户自来脔割葑地如田塍状以为疆界縁此即渐葑合不可不禁今来起请应种菱人户只得标插竹木为四至不得以脔葑为界如违亦许人刬赁
  一本州公使库自来收西湖菱草荡课利钱四百五十四贯充公使今来既开草葑尽变为菱荡给与人户租佃即今后课利亦必稍増若拨入公使库未为稳便今来起请欲乞应西湖上新旧菱荡课利并委自本州量立课额今后永不得増添如人户不切除治致少有草葑即许人刬赁其刬赁人特与权免三年课利所有新旧菱荡课利钱尽送钱塘县尉司収管谓之开湖司公使库更不得支用以备逐年雇人开葑撩浅如敢别将支用并科违制
  一钱塘县尉𪠘宇在西湖上今来起请今后差钱塘县尉衔位内带管勾开湖司公事常切点检才有茭葑即依法施行或支开湖司钱物雇人开撩替日委后政点检交割如有茭葑不切除治即申所属点检申吏部理为遗阙
  以上六条并刻石置知州及钱塘县尉厅常切点检
  右谨件如前勘会西湖葑田共二十五万馀丈合用人夫二十馀万工前件钱米约可雇十万工只开得一半轼已具状奏闻乞别赐度牒五十道通成一百道充开湖费用外所有逐一子细利害不敢一一紊烦天听伏乞仆射相公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特赐详览前件所陈利害及起请六事逐一敷奏立为本州条贯早赐降下依禀施行兼画成地图一面随状纳上谨具状申三省谨状
  论罢修奉先寺等状欧阳修
  右臣近曽上言为京师土木兴作处多乞行减罢寻凖敕差臣与三司同共相度减定续具奏闻次今又闻圣旨下三司重修庆基殿及奉先寺屋宇臣伏见近年政令乖错纪纲隳頺上下因循未能整缉惟务崇修祠庙广兴土木百役俱作无一日暂停方今民力困贫国用窘急小人不识大计不思爱君但欲广耗国财务为己利恣侵欺于官物图酬奖之功劳托名祖宗张大事体况诸处神御殿当盖造之初务极崇奉栋宇坚壮莫不精严虽数百年未必损动近年以来不住修换昨开先殿只因两柱损遂换一十三柱前后差官检计朝廷并不取信只凭最后之言遂至广张物料盖縁广张得物料即多图酹奖恩泽窃以崇奉祖宗礼贵清净今乃频有迁徙轻黩威灵要其所归止为小人图利臣见自古人君好兴土木者自春秋史记历代以来并皆书为过失以示万世今小人图一旦之利黩祖宗之威灵置人主于有过之地谁忍为之臣实痛惜臣因凖敕减定于三司略见大槩开先殿初因两条柱损今所用材植物料共一万七千五百有零睦亲宅神御殿所用物料又八十四万七千又有醴泉福胜等处物料不可悉数此外军营库务合行修造者又有百馀处使厚地不生他物惟产木材亦不能供此广费自古王者尊祖事神各有典礼不必广兴土木然后为能臣窃见累年火灾自玉清昭应洞真上清鸿庆寿宁祥源会灵七宫开宝兴国两寺塔殿并皆焚烧荡尽是以见天意厌土木之华侈为陛下惜国力民财谴戒丁宁前后非一陛下与其广兴土木以事神不若畏惧天戒而修省其已兴作者既不可及其未修者宜速寝停况睦亲神御殿于礼不宜作其事甚明别无礼典讲求乞更不下太常便行寝罢其庆基殿如的有损漏只令三司差官整补不得望为劳绩其奉先寺乞勒寺家自修今垂拱殿是陛下常坐之处近闻为无梁木且止未修诸皇亲自火烧居宅后至今寄寓宅所陛下尊为天子无梁木修一殿富有四海而皇族无屋可居盖为将良材美木俯徇小人并于不急处枉费遂致合行修造处却至乏材伏愿陛下进思累次大火常发于土木最盛处凡国家极力兴修者火必尽焚且天厌土木而焚之又欲兴崇土木以奉之此所以福应未臻而灾谴屡降也伏乞上思天戒下察人言人言虽狂而实忠天戒甚明而不远伏惟陛下圣德恭俭不乐游畋凡所兴修皆非嗜好但以难违小人一时之请自取青史万世之讥实为陛下惜之伏望圣慈广赐裁择










  文编卷二十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伯阳甫论三川震国语
  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之乱也阳伏而不能出阴遁而不能烝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阴也阳失而在阴源必塞源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水土无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徴也川竭山必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十一年幽王乃灭周乃东迁
  史苏论骊姬败国国语
  献公伐骊戎克之灭骊子获骊姬以归立以为夫人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请使申生处曲沃以速悬重耳处蒲城夷吾处屈奚齐处绛以儆亡辱之故公许之史苏朝告大夫曰二三大夫其戒之乎乱本生矣日君以骊姬为夫人民之疾心固皆至矣昔者之伐也起百姓以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尽忠极劳以致死今君起百姓以自封也民外不得其利而内恶其贪则上下既有判矣然而又生男其天道也天彊其毒民疾其态其乱生哉吾闻君子好好而恶恶乐乐而安安是以能有常伐木不自其本必复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复流灭祸不自其基必复乱今君灭其父而畜其子祸之基也畜其子又从其欲子思报父之耻而信其欲虽好色必恶心不可谓好好其色必授之情彼得其情以厚其欲从其恶心必败国且深乱乱必自女戎三代皆然骊姬果作难杀太子而逐二公子君子曰知难本矣
  郤叔虎论伐翟柤国语
  献公田见翟柤之氛归寝不寐郤叔虎朝公语之对曰床第之不安邪抑骊姬之不存侧邪公辞焉出遇士𫇭曰今夕君不寐必为翟柤也夫翟柤之君好专利而不忌其臣竞謟以求媚其进者壅塞其退者距违其上贪以忍其下偷以幸有纵君而亡谏臣有冒上而亡忠下君臣上下各厌其私以纵其回民各有心亡所据依以是处国不亦难乎君若伐之可克也吾不言子必言之士𫇭以告公说乃伐翟柤
  展禽论祀爰居国语
  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鄣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故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太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凡禘郊宗祖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民质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今海鸟至已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矣夫仁者讲功而知者处物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而避其灾也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䇲
  内史过论晋君臣国语
  襄王使召公过及内史过赐晋惠公命吕甥郤芮相晋侯不敬晋侯执玉卑拜不稽首内史过归以告王曰晋不亡其君必无后且吕郤将不免王曰何故对曰夏书有之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无与守邦在汤誓曰予一人有罪无以万夫万夫有罪在予一人在盘庚曰国之臧则维女众国之不臧则维予一人是有逸罚如是则长众使民不可不慎也民之所急在于大事先王知大事之必以众济也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考中度衷以莅之昭明物则以训之制义庶孚以行之祓除其心精也考中度衷忠也昭明物则礼也制义庶孚信也然则长众使民之道非精不和非忠不立非礼不顺非信不行今晋侯即位而背内外之赂虐其处者弃其信也不敬王命弃其礼也施其所恶弃其忠也以恶实心弃其精也四者皆弃则远不至而近不和矣将何以守国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诸侯春秋受职于王以临其民大夫士日恪位著以儆其官庶人工商各守其业以共其上犹恐有坠失也故为车服旗章以旌之为贽币瑞节以镇之为班爵贵贱以列之为令闻嘉誉以声之犹有散迁解慢而著在刑辟流在裔土于是乎有夷蛮之国有斧钺刀墨之民而况可以淫纵其身乎夫晋侯非嗣也而得其位亹亹𪫟惕保任戒惧犹曰未也若将广其心而远其邻陵其民而卑其上将何以固守夫执玉卑替其挚也拜不稽首诬其王也替挚无镇诬王无民夫天事恒象任重享大者必速及故晋侯诬王人亦将诬之欲替其挚人亦将替之大臣享其禄弗谏而阿之亦必及焉襄王三年而立晋侯八年而陨于韩十六年而晋人杀怀公无胄秦人杀子金子公
  单襄公言陈必亡国语
  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火朝觌矣道茀不可行也侯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川不梁埜有庾积场功未毕道无列树垦田若艺膳宰不致饩司里不授馆国无寄寓县无施舍民将筑台于夏氏及陈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宾弗见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国必亡王曰何故对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偫而畚挶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埜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疆有寓望薮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灾也其馀无非谷土民无悬耜埜无奥草不夺民时不蔑民功有优无匮有逸无罢国有班事县有序民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民罢于逸乐是弃先王之法制者也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司空视涂司寇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水师监濯膳宰致餐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各以物至宾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加一等益䖍至于王使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若王巡守则君亲监之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宾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淫故凡我造国无从非彛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今陈侯不念𦙍续之常弃其伉俪妃嫔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凟姓矣乎陈我大姬之后也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彛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昔先王之教茂帅其德也犹恐陨越若废其教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
  单襄公论郤氏必亡国语
  晋既克楚于鄢使郤至告庆于周未将事王叔简公饮之酒交酬好货皆厚饮酒宴语相说也明日王叔子誉诸朝郤至见召桓公与之语召公以告单襄公曰王叔子誉温季以为必相晋国相晋国必大得诸侯劝二三君子必先导焉可以树今夫子见我以晋国之克也为已实谋之曰微我晋不战矣楚有五败晋不知乘我则彊之背宋之盟一也薄德而以地赂诸侯二也弃壮之良而用幼弱三也建立卿士而不用其言四也夷郑从之三陈而不整五也罪不由晋晋得其民四军之帅旅力方刚卒伍治整诸侯与之是有五胜也有辞一也得民二也军帅彊御三也行列治整四也诸侯辑睦五也有一胜犹足用也有五胜以伐五败而避之者非人也不可以不战栾范不欲我则彊之战而胜是吾力也且夫战也微谋吾有三伐勇而有礼反之以仁吾三逐楚君之卒勇也见其君必下而趋礼也能获郑伯而赦之仁也若是而知晋国之政楚越必朝吾曰子则贤矣抑晋国之举也不失其次吾惧政之未及子也谓我曰夫何次之有昔先大夫荀伯自下军之佐以政赵宣子未有军行而以政今栾伯自下军往是三子也吾又过于四之无不及若佐新军而升为政不亦可乎将必求之是其言也君以为奚若襄公曰人有言曰兵在其颈其郤至之谓乎君子不自称也非以让也恶其盖人也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盖也求盖人其抑下滋甚故圣人贵让且谚曰兽恶其网民恶其上书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诗曰岂弟君子求福不回在礼敌必三让是则圣人知民之不可加也故王天下者必先诸民然后庇焉则能长利今郤至在七人之下而欲上之是求盖七人也其亦有七怨怨在小丑犹不可堪而况在侈卿乎其何以待之晋之克也天有恶于楚也故儆之以晋而郤至佻天以为已力不亦难乎佻天不祥乘人不义不祥则天弃之不义则民胜之且郤至何三伐之有夫仁礼勇皆民之为也以义死用谓之勇奉义顺则谓之礼畜义丰功谓之仁奸仁为佻奸礼为羞奸勇为贼夫战尽敌为上守和同顺义为上故制戍以果毅制朝以序成畔战而擅舍郑君贼也弃毅行容羞也畔国即雠佻也有三奸以求替其上远于得政矣以吾观之兵在其颈不可久也虽吾王叔未能违难在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王叔欲却至能勿从乎郤至归明年死难及伯舆之狱王叔陈生奔晋
  单襄公论晋君臣国语
  柯陵之会单襄公见晋厉公视远步高晋郤锜见单子其语犯郤犨见其语迃郤至见其语伐齐国佐见其语尽鲁成公见言及晋难及郤犨之𧮂单子曰君何患焉晋将有乱其君与三郤其当之乎鲁侯曰寡人愳不免于晋今君曰将有乱敢问天道乎抑人故也对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吾见晋君之容而听三郤之语矣殆必祸者也夫君子目以定体足以从之是以观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处义足以步目今晋侯视远而足高目不存体而足不步目其心必异矣目体不相从何以能久夫合诸侯国之大事也于是乎观存亡故国将无咎其君在会步言视听必皆无谪则可以知德矣视远日绝其义足高日弃其德言爽日反其信听淫日离其名夫目以处义足以践德口以庇信耳以听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䘮有咎既䘮则国从之晋侯爽二吾是以云夫郤氏晋之宠人也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惧矣高位实疾偾厚味实腊毒今郤伯之语犯叔迃季伐犯则陵人迃则诬人伐则揜人有是宠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谁能忍之虽齐国子亦将与焉立于淫乱之国而好尽言以招人过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尽言齐其有乎吾闻之国德而邻于不修必受其福今君偪于晋而邻于齐齐晋有祸可以取伯无德之患何忧于晋
  北宫文子论威仪左传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公子札来聘左传
  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愳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巳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偪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晏婴叔向论齐晋左传
  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既成昏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如何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釡锺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釡釡十则锺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锺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蠧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大姬巳在齐矣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闻公命如逃宼雠栾却胥原⿰犭? -- 狐续庆伯降在皂隶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谗鼎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将若何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肹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从之肹之宗十一族惟羊舌氏在而已肹又无子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
  子产论伯有为厉左传
  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铸刑书之岁二月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帯也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也及壬子驷带卒国人益惧齐燕平之月壬寅公孙段卒国人愈惧其明月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子大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太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𩲸彊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彊死其魂𩲸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彊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叔向论楚子干得国左传
  子干归韩宣子问于叔向曰子干其济乎对曰难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而无人一也有人而无主二也有主而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干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达者可谓无人族尽亲叛可谓无主无衅而动可谓无谋为羁终世可谓无民亡无爱徴可谓无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渉五难以弑旧君谁能济之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蔡城外属焉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芊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获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宠贵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难谁能害之子干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其贵亡矣其宠弃矣民无怀焉国无与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僖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佐有莒卫以为外主有国高以为内主从善如流下善齐肃不藏贿不从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厌是以有国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犭? -- 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好学而不贰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馀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犨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郤⿰犭? -- 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献无异亲民无异望天方相晋将何以代文此二君者异于子干共有宠子国有奥主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而不送归楚而不逆何以冀国
  子太叔对赵简子问礼左传
  子太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简子曰敢问何谓礼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娣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叶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简子曰鞅也请终身守此言也
  沈尹戍论子常城郢左传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戍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境慎其四境结其四援民狎其埜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今吴是惧而城于郢守已小矣卑之不获能无亡乎昔梁伯沟其公宫而民溃民弃其上不亡何待夫正其疆场修其土田险其走集亲其民人明其五候信其邻国慎其官守守其交礼不僭不贪不懦不耆完其守备以待不虞又何畏矣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无亦监乎若敖蚡冒至于武文土不过同慎其四境犹不城郢今土数圻而郢是城不亦难乎
  斗旦论子常必亡国语
  斗旦廷见令尹子常子常与之语问蓄货聚马归以语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见令尹令尹问畜聚积实如饿豺狼焉殆必亡者也夫古者聚货不妨民衣食之利聚马不害民之财用国马足以行军公马足以称赋不是过也公货足以宾献家货足以共用不是过也夫货马邮则阙于民民多阙则有离畔之心将何以封矣昔斗子文三舍令尹无一日之积恤民之故也成王闻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毎朝设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至于今令尹秩之成王毎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对曰夫从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旷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无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庄王之世灭若敖氏唯子文之后在至于今处郧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后已之富乎今子常先大夫之后也而相楚君无令名于四方民之羸馁日日已甚四境盈垒道殣相望盗贼司目民无所放是之不恤而畜聚不厌其速怨于民多矣积货滋多畜怨滋厚不亡何待夫民心之愠也若防大川焉溃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贤于成灵乎成不礼于穆愿食熊蹯不获而死灵王不顾于民一国弃之如遗迹焉子常为政而无礼不顾甚于成灵其独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柏举之战子常奔郑昭王奔随
  史墨论季氏出君左传
  赵简子问于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诸侯与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也对曰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倍贰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各有配耦王有公诸侯有卿皆有贰也天生季氏以贰鲁侯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乘干曰大壮☳☰天之道也昔成季友桓之季也文姜之爱子也始震而卜卜人谒之曰生有嘉闻其名曰友为公室辅及生如卜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于鲁受费以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业不废旧绩鲁文公薨而东门遂杀嫡立庶鲁君于是乎失国政在季氏于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战国策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噐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辟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㧞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田需对管燕战国䇿
  管燕得罪齐王谓其左右曰子孰而与我赴诸侯乎左右默然莫对管燕连然流涕曰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难用也田需对曰士三日不得餍而君鹅鹜有馀食下宫糅罗纨曵绮縠而士不得以为缘且财者君之所轻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肯以所轻与士而责士以所重事君非士易得而难用也
  苏代谓燕昭王战国䇿
  苏代谓燕昭王曰今有人于此孝如曾参孝已信如尾生高廉如鲍焦史䲡兼此三行以事王奚如王曰如是足矣对曰足下以为足则臣不事足下矣臣且处无为之事归耕乎周之上地耕而食之织而衣之王曰何故也对曰孝如曾参孝巳则不过养其亲耳信如尾生高则不过不欺人耳廉如鲍焦史䲡则不过不窃人之财耳今臣为进取者也臣以为廉不与身俱达义不与生俱立仁义者自完之道也非进取之术也王曰自忧不足乎对曰以自忧为足则秦不出殽函齐不出营丘楚不出疏章三王代位五伯改政皆以不自忧故也若自忧而足则臣亦周之负笼耳何为烦大王之廷耶昔者楚取章武诸侯北面而朝秦取西山诸侯西面而朝曩者使燕母去周室之上则诸侯不为别马而朝矣臣闻之善为事者先量其国之大小而揆其兵之强弱故功可成而名可立也不能为事者不先量其国之大小不揆其兵之强弱故功不可成而名不可立也今主有东向伐齐之心而愚臣知之王曰子何以知之对曰矜㦸砥剑登丘东向而叹是以愚臣知之今夫乌获举千钧之重行年八十而求扶持故齐虽强国也西劳于宋南罢于楚则齐军可败而河间可取燕王曰善吾请拜子为上卿奉子车百乘子以此为寡人东游于齐何如对曰足下以爱之故与何不与爱子与诸舅叔父负床之孙不得而乃以与亡能之臣何也王之论臣何如人哉今臣之所以事足下者忠信也恐以忠信之故见罪于左右王曰安有为人臣尽其力竭其能而得罪者乎对曰臣请为王譬昔周之上地尝有之其丈夫宦三年不归其妻爱人其所爱者曰子之丈夫来则且柰何乎其妻曰勿忧也吾已为药酒而待其来矣已而其丈夫果来于是因令其妾酌药酒而进之其妾知之半道而立虑曰吾以此饮吾主父则杀吾主父以此事告吾主父则逐吾主母以杀吾主父逐吾主母者宁佯踬而覆之于是且佯僵而仆之其妻曰为子之远行来之故为美酒今妾奉而仆之其丈夫不知缚其妾而笞之故妾所以笞者忠信也今臣为足下使于齐恐忠信不谕于左右也臣闻之曰万乘之主不制于人臣十乘之家不制于众人匹夫徒步之士不制于妻妾而又况于当时之贤主乎臣请行矣愿足下之无制于群臣也
  触詟请长安君为质战国䇿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彊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靣左师触詟愿见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鬻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塡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巳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亡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之位而封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以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楚王用群臣计不予齐地战国䇿
  楚襄王为太子之时质于齐怀王薨太子辞于齐王而归齐王隘之予我东地五百里乃归子子不予我不得归太子曰臣有傅请退而问傅傅慎子曰献之地所以为身也爱地不送死父不义臣故曰献之便太子入致命齐王曰敬献地五百里齐王归楚太子太子归即位为王齐使车五十乘来取东地于楚楚王告慎子曰齐使来求东地为之柰何慎子曰王明日朝群臣皆令献其计上柱国子良入见王曰寡人之得求反主坟墓复群臣归社稷也以东地五百里许齐今来求地为之柰何子良曰王不可不与也王身出玉声许强万乘之齐而不与则不信后不可以约结诸侯请与而复攻之与之信攻之武臣故曰与之子良出昭常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柰何昭常曰不可与也万乘者以地大为万乘今去东地五百里是去战国之半也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与常请守之昭常出景鲤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柰何景鲤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王身出玉声许万乘之强齐也而不与负不义于天下楚亦不能独守臣请西索救于秦景鲤出慎子入王以三大夫计告慎子曰子良见寡人曰不可不与也与而复攻之常见寡人曰不可与也常请守之鲤见寡人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也臣请索救于秦寡人谁用于三子之计慎子对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谓也慎子曰臣请效其说而王且见其诚然也王发上柱国子良车五十乘而北献地五百里于齐发子良之明日遣昭常为大司马令往守东地遣昭常之明日遣景鲤车五十乘西索救于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献地于齐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为大司马使守东地又遣景鲤西索救于秦子良至齐齐使人以甲受东地昭常应齐使曰我典主东地且与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馀万敝甲钝兵愿承下尘齐王谓子良曰大夫来献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敝邑之王是常矫也王攻之齐王大兴兵攻东地伐昭常未渉疆秦以五十万临齐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夺之东地五百里不义其缩甲则可不然则愿待战齐王恐焉乃请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齐患士卒不用东地复全
  苏子论留楚太子战国䇿
  楚王死太子在齐质苏子秦谓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东国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则是我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苏子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谓其新王曰与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吾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下东国必可得也苏子秦之事可以请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东国可以益割于楚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恶苏子秦于薛公可以为苏子秦请封于楚可以使人说薛公以善苏子可以使苏子自解于薛公苏子秦谓薛公曰臣闻谋泄者事亡功计不决者名不成今君留楚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非亟得下东国者则楚之计变变则是君抱空质而负名于天下也薛公曰善为之柰何对曰臣请为君之楚使亟入下东国之地楚得成则君无败矣薛公曰善因遣之故曰可以请行也谓楚王曰齐欲奉太子而立之臣观薛公之留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今王不亟入下东国则太子且倍王之割而使齐奉巳楚王曰谨受命因献下东国故曰可以使楚亟入地也谓薛公曰楚之势可多割也薛公曰柰何请告太子其故使太子谒之君以忠太子使楚王闻之可以益入地故曰可以益割于楚谓太子曰齐奉太子而立之楚王请割地以留太子齐少其地太子何不倍楚之割地而资齐齐必奉太子太子曰善倍楚之割而延齐楚王闻之恐益割地而献之尚恐事不成故曰可以使楚益入地也谓楚王曰齐之所以多割地者挟太子也今巳得地而求不止者以太子权王也故臣能去太子太子去齐无辞必不倍于王也王因驰强齐而为交齐辞必听王然则是王去雠而得齐交也楚王大说曰请以国因故曰可以为楚王使太子亟去也谓太子曰夫剬楚者王也以空名市者太子也齐未必信太子之言也而楚功见矣楚交成太子必危矣太子其图之太子曰谨受命乃约车而暮去故曰可以使太子急去也苏子秦使人请薛公曰夫劝留太子者苏子秦也苏子秦非诚以为君也且以便楚也苏子秦恐君之知之故多割楚以灭迹也今劝太子去者又苏子秦也而君弗知也臣窃为君疑之薛公大怒于苏子秦故曰可以使人恶苏子于薛公也奉王而代立楚太子者又苏子秦也割地因约者又苏子秦也忠王而走太子者又苏子秦也今人恶苏子秦于薛公之侧以其为齐薄而为楚厚也愿王之知之楚王曰谨受命因封苏子秦为武贞君故曰可以为苏子秦请封于楚也又使景鲤请薛公曰君之所以重于天下者以能得天下之士而有齐权也今苏子秦天下之辨士也世与少有君因不善苏子秦则是围塞天下士而不利说途也夫不善君者且奉苏子秦而于君之事殆矣今苏子秦善于楚王而君不蚤亲则是与楚为雠也故君不如因而亲之贵而重之是君有楚也薛公因善苏子秦故曰可以为苏子秦说薛公以善苏子秦
  鲁仲连责新垣衍史记
  赵孝成王时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馀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强为帝巳而复归帝今齐湣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奈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馀周烈王崩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拆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斮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亡足怪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cq=213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羑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将之鲁夷维子为执䇿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筦籥摄衽抱杌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
  蔡泽说应侯辞位史记
  蔡泽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于秦应侯内惭蔡泽乃西入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辨吾皆摧之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常宣言欲代我相秦宁有之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体坚强手足便利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于天下天下怀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亡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绝与天地终始岂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愿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已以说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极身而无贰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印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茍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辟难然为霸王彊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绝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富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唯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于是应侯称善蔡泽少得间因曰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旦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彊兵批患折难广地植谷富国足家彊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勾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亡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于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绝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于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勇彊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激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乘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已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㦸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彊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馀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彊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馀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于杜邮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收扬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厉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谷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勾践之贤报夫差之雠卒擒劲吴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勾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长为陶朱公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㐫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自反者也愿君熟计之应侯曰善吾闻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睢敬受命
  文编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秋水庄子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巳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已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曏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謟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徳不得大人无已约分之至也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已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冗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䑕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女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舎吾终柰何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徳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河伯曰然则何贵于道耶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巳至徳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于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徳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䠱而屈伸反要而语极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络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䕫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䕫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柰何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谓蛇曰吾以众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于北海蓬蓬然入于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予蓬蓬然起于北海而入于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䲡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公孙龙问于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辨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汒焉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公子牟隐机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埳井之蛙乎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吾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掖持頥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塪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于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于是埳井之蛙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犹欲观于庄子之言是犹使蚉负山商蚷驰河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塪井之蛙与且彼方跐黄泉而登大皇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于不测无东无西始于玄冥反于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辨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馀子之学行于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公孙龙口呿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曵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曵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曵尾于涂中恵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恵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恵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䑕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耶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女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难一韩非子
  晋文公将与楚人战召舅犯问之曰吾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柰何舅犯对曰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文公辞舅犯因召雍季而问之曰我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柰何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偷取多兽后必无兽以诈遇民偷取一时后必无复文公曰善辞雍季以舅犯之谋与楚人战以败之归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群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谋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仲尼闻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或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凡对问者有因因小大缓急而对也所问高大而对以卑狭则明主弗受也今文公问以少遇众而对曰后必无复此非所以应也且文公不知一时之权又不知万世之利战而胜则国安而身定兵强而威立虽有后复莫大于此万世之利奚患不至战而不胜则国亡兵弱身死名息㧞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万世之利待万世之利在今日之胜今日之胜在诈于敌诈敌万世之利己故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且文公又不知舅犯之言舅犯所谓不厌诈伪者不谓诈其民谓诈其敌也敌者所伐之国也后虽无复何伤哉文公之所以先雍季者以其功耶则所以胜楚破军者舅犯之谋也以其善言耶则雍季乃道其后之无复也此未有善言也舅犯则以兼之矣舅犯曰䌓礼君子不厌忠信者忠所以爱其下也信所以不欺其民也夫既以爱而不欺矣言孰善于此然必曰出于诈伪者军旅之计也舅犯前有善言后有战胜故舅犯有二功而后论雍季无一焉而先赏文公之霸也不亦宜乎仲尼不知善赏也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不幸卒于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微君言臣故将谒之愿君去竖刁除易牙远卫公子开方易牙为君主味君主惟人肉未尝易牙烝其首子而进之夫人情莫不爱其子今弗爱其子安能爱君君妒而好内竖刁自宫以治内人情莫不爱其身身且不爱安能爱君开方事君十五年齐卫之间不容数日行弃其母久官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臣闻之矜伪不长盖虚不久愿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而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虫出尸不葬或曰管仲所以见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竖刁易牙者以不爱其身适君之欲也曰不爱其身安能爱君然则臣有尽死力以为其主者管仲将不用也曰不爱其死安能爱君是君去忠臣也且以不爱其身度其不爱其君是将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纠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设民所欲以求其功乃为爵禄以劝之设民所恶以禁其奸故为刑罚以威之庆赏信而刑罚必故君举功于臣而奸不用于上虽有竖刁其柰君何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君有道则臣尽力而奸不生无道则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私管仲非明此度数于桓公也使去竖刁一竖刁又至非绝奸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虫流尸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实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则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间使善败不闻祸福不通故有不葬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贱不待尊贵而进大臣不因左右而见百官修通群臣辐凑有赏者君见其功有罚者君知其罪见知不悖于前赏罚不蔽于后安有不葬之患管仲非明此言于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无度矣
  靡笄之役韩献子将斩人郄献子闻之驾往救之比至则已斩之矣郄子因曰胡不以殉其仆曰曩不将救之乎郄子曰吾敢不分谤乎或曰郄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谤也韩子之所斩也若罪人则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败也法败则国乱若非罪人则劝之以殉劝之以殉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则国危郄子之言非危则乱不可不察也且韩子之所斩若罪人郄子奚分焉斩若非罪人则巳斩之矣而郄子乃至是韩子之谤已成而郄子且后至也夫郄子曰以殉不足以分斩人之谤而又生殉之谤是何言分谤也昔者纣为炮烙崇侯恶来又曰斩渉者之胫也奚分于纣之谤且民之望于上也甚矣韩子弗得且望郄子得之也今郄子俱弗得则民绝望于上矣故曰郄子之言非分谤也益谤也且郄子之往救罪也以韩子为非也不道其所以为非而劝之以殉是使韩子不知其过也夫下使民望绝于上又使韩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郄子之所以分谤者也
  韩宣王问于樛留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对曰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楚两用昭景而亡鄢郢今君两用公仲公叔此必将争事而外市则国必忧矣或曰昔者齐桓公两用管仲鲍叔成汤两用伊尹仲虺夫两用臣者国之忧则是桓公不霸成汤不王也湣王一用淖齿而身死乎东庙主父一用李兊减食而死主有术两用不为患无术两用则争争事而外市一则专制而劫弑今留无术以规上使其主去两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忧则必有身死减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难二韩非子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远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是时景公䌓于刑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于是损刑五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说无术之患也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北不止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太多为说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桓公曰告仲父者三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人吾得仲父巳难矣巳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或曰桓公之所应优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为劳于索人何索人为劳哉伊尹自以为宰干汤百里奚自以为媵干穆公媵所辱也宰所羞也蒙羞辱而接君上贤者之忧世急也然则君人者无逆贤而已矣索贤不为人主难且官职所以任贤也爵禄所以赏功也设官职陈爵禄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劳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于法则行不遇于法则止功当其言则赏不当则诛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准下此不可释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劳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劳于索人佚于使人者不然且桓公索管仲又不难管仲不死其君而归桓公鲍叔轻官让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难明矣已得管仲之后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夫不夺幼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雠倍死君而事其雠者必不难夺幼子而行天下不难夺幼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难夺其君国矣管仲公子纠之臣也谋杀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舍非周公旦未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贤也且为汤武汤武桀纣之臣也桀纣作乱汤武夺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纣之行居汤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为田常田常简公之臣也而弑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简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亦明矣然为汤武与田常未可知也为汤武有桀纣之危为田常有简公之乱也已得仲父之后桓公奚遽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已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虽不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专任竖刁易牙虫流出尸而不葬桓公不知臣欺主与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专也故曰桓公暗主
  孤愤韩非子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按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谓重人也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能法之士劲直听用且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䋲之外矣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是以诸侯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群臣为之用郎中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弊而大臣愈重凡当涂者之于主也希不信爱也又且习故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固其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踈远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岁数而又不得见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说于前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者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僇于吏诛必死于私剑矣朋党比周以蔽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功伐借者以官爵贵之其不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是以蔽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不待见功而爵禄故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夫越虽国富兵强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已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知不类越而不知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主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也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弗制而六卿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䇿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洁固身其智士且以治辨进业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辨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治乱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参伍审罪过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者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臣利在朋党用私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臣而相室剖符此人臣之所以谲主便私也故当世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宠者十无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当死亡也智士者远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廉介羞与奸臣欺其主必不从重人矣是当涂者之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正论荀子
  世俗之为说者曰主道利周是不然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仪也彼将听唱而应视仪而动唱嘿则民无应也仪隐则下无动也不应不动则上下无以相有也若是则与无上同也不祥莫大焉故上者下之本也上宣明则下治辨矣上端诚则下愿悫矣上公正则下易直矣治辨则易一愿悫则易使易直则易知易一则疆易使则功易知则明是治之所由生也上周密则下疑眩矣上幽险则下渐诈矣上偏曲则下比周矣疑眩则难一渐诈则难使比周则难知难一则不疆难使则不功难知则不明是乱之所由作也故主道利明不利幽利宣不利周故主道明则下安主道幽则下危故下安则贵上下危则贱上故上易知则下亲上矣上难知则下畏上矣下亲上则上安下畏上则上危故主道莫恶乎难知莫危乎使下畏已传曰恶之者众则危书曰克明明徳诗曰明明在下故先王明之岂特眩之耳哉世俗之为说者曰桀纣有天下汤武篡而夺之是不然以桀纣为常有天下之籍则然亲有天下之籍则不然天下谓在桀纣则不然古者天子千官诸侯百官以是千官也令行于诸夏之国谓之王以是百官也令行于境内国虽不安不至于废易遂亡谓之君圣王之子也有天下之后也势籍之所在也天下之宗室也然而不材不中内则百姓疾之外则诸侯叛之近者境内不一遥者诸侯不听令不行于境内甚者诸侯侵削之攻伐之若是则虽未亡吾谓之无天下矣圣王没有势籍者罢不足以县天下天下无君诸侯有能徳明威积海内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君师然而暴国独侈安能诛之必不伤害无罪之民诛暴国之君若诛独夫若是则可谓能用天下矣能用天下之谓王汤武非取天下也修其道行其义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而天下归之也桀纣非去天下也反禹汤之徳乱礼义之分禽兽之行积其㓙全其恶而天下去之也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故桀纣无天下而汤武不弑君由此效之也汤武者民之父母也桀纣者民之怨贼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君而以汤武为弑然则是诛民之父母而师民之怨贼也不祥莫大焉以天下合为君则天下未尝合于桀纣也然则以汤武为弑则天下未尝有说也直隳之耳故天子唯其人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彊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辨莫之能分至众也非至明莫之能知此三至者非圣人莫之能尽故非圣人莫之能王圣人备道全美者也是县天下之权称也桀纣者其知虑至险也其志意至暗也其行之为至乱也亲者䟽之贤者贱之生民怨之禹汤之后也而不得一人之与刳比干囚箕子身死国亡为天下之大戮后世之言恶者必稽焉是不容妻子之数也故至贤畴四海汤武是也至罢不容妻子桀纣是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有天下而臣汤武岂不过甚矣哉譬之是犹伛巫跂匡大自以为有知也故可以有夺人国不可有以夺人天下可以有窃国不可以有窃天下也可以夺之者可以有国而不可以有天下窃可以得国而不可以得天下是何也曰国小具也可以小人有也可以小道得也可以小力持也天下者大具也不可以小人有也不可以小道得也不可以小力持也国者小人可以有之然而未必不亡也天下者至大也非圣人莫之能有也世俗之为说者曰治古无肉刑而有象刑墨黥慅婴共艾毕菲䋽屦杀赭衣而不纯治古如是是不然以为治耶则人固莫触罪非独不用肉刑亦不用象刑矣以为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然则是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庸人不知恶也乱莫大焉凡刑人之本禁暴恶恶且征其未也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是谓惠暴而宽贼也非恶恶也故象刑殆非生于治古并起于乱今也治古不然凡爵列官职赏庆刑罚皆报也以类相从者也一物失称乱之端也夫徳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罚不当罪不祥莫大焉昔者武王伐有商诛纣断其首悬之赤斾夫征暴诛捍治之盛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刑称罪则治不称罪则乱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书曰刑罚世轻世重此之谓也世俗之为说者曰汤武不能禁令是何也曰楚越不受制是不然汤武者至天下之善禁令者也汤居亳武王居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曷为楚越独不受制也彼王者之制也视形势而制械用称远迩而等贡献岂必齐哉故鲁人以榶卫人用柯齐人用一革土地形制不同者械用备饰不可不异也故诸夏之国同服同仪蛮夷戎狄之国同服不同制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终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夫是之谓视形势而制械用称远近而等贡献是王者之至也彼楚越者且时享岁贡终王之属也必齐之日祭月祀之属然后曰受制耶是规磨之说也沟中之瘠也则未足与及王者之制也语曰浅不足与测深愚不足以谋知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此之谓也世俗之为说者曰尧舜擅让是不然天子者势位至尊无敌于天下夫有谁与让矣道徳纯备智慧甚明南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天下无隐士无遗善同焉者是也异焉者非也夫有恶擅天下矣曰死而擅之是又不然圣王在上图徳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民载其事而各得其宜不能以义制利不能以伪饰性则兼以为民圣王以没天下无圣则固莫足以擅天下矣天下有圣而在后者则天下不离朝不易位国不更制天下厌焉与乡无以异也以尧继尧夫又何变之有矣圣不在后子而在三公则天下如归犹复而振之也天下厌然与乡无以异也以尧易尧夫又何变之有矣唯其徙朝改制为难故天子生则天下一隆致顺而治论徳而定次死则能任天下者必有之矣夫礼义之分尽矣擅让恶用矣哉曰老衰而擅是又不然血气箸力则有衰若夫智虑取舍则无衰曰老者不堪其劳而休也是又畏事者之议也天子者势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志无所诎形不为劳尊无上矣衣被则服五采杂间色重文绣加饰之以珠玉食饮则重太牢而备珍怪期臭味曼而馈代睾而食雍而彻乎五祀执荐者百人待西房居则设张容负依而坐诸侯趋走乎堂下出戸而巫觋有事出门而宗祝有事乘大路越席以养安侧载睾芷以养鼻前有错衡以养目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驺中韶䕶以养耳三公奉轭持纳诸侯持轮挟舆先马大侯编后大夫次之小侯元士次之庶士介而坐道庶人隐窜莫敢望视居如大神动如天帝持老养衰犹有善于是者与不老者休也休犹有安乐恬愉如是乎故曰诸侯有老天子无老有擅国无擅天下古今一也夫曰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不知逆顺之理小大至不至之变也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者也世俗之为说者曰尧舜不能教化是何也曰朱象不化是不然也尧舜至天下之善教化者也南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然而朱象独不化是非尧舜之过朱众之罪矣尧舜者天下之英也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琐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不怪朱象而非尧舜岂不过甚矣哉夫是之谓嵬说羿蜂门者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拨弓曲矢中王梁造父者天下之善驭者也不能以辟马毁舆致远尧舜者天下之善教化者也不能使嵬琐化何世而无嵬何时而无琐自太皡燧人莫不有也故作者不祥学者受其殃非者有庆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此之谓也世俗之为说者曰太古薄葬棺厚三寸衣衾三领葬田不妨田故不掘也乱今厚葬饰棺故掘也是不及知治道而不察于抇不抇者之所言也凡人之盗也必以有为不以备不足足则以重有馀也而圣王之生民也皆使当厚优犹知足而不得以有馀过度故盗不窃贼不刺狗豕吐菽粟而农贾皆能以货财让风俗之美男女自不取于涂而百姓羞拾遗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虽珠玉满体文绣充棺黄金充椁加之以丹矸重之以曾青犀象以为树琅玕龙兹华觐以为实人犹且莫之抇也是何也则求利之诡缓而犯分之羞大也夫乱今而后反是上以无法使下以无度行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若是则上失天性下失地利中失人和故百事废财物屈而祸乱起王公则病不足于上庶人则冻馁羸瘠于下于是桀纣群居而盗贼击夺以危上矣安禽兽行虎狼贪故脯巨人而炙婴儿矣若是则有何尤抇人之墓抉人之口而求利矣哉虽此倮而埋之犹且必抇也安得葬埋哉彼乃将食其肉而龁其骨也夫太古薄葬故不抇也乱今厚葬故抇也是持奸人之误于乱说以欺愚者而潮陷之以偷取利焉夫是之谓大奸传曰危人而自安害人而自利此之谓也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闘人皆以见侮为辱故闘也知见侮之为不辱则不斗矣应之曰然则亦以人之情为不恶侮乎曰恶而不辱也曰若是则必不得所求焉凡人之斗也必以其恶之为说非以其辱之为故也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斗者是讵知见侮之为不辱哉然而不斗者不恶故也今人或入其央渎窃其猪彘则援剑㦸而逐之不避死伤是岂以䘮猪为辱也哉然而不惮斗者恶之故也虽以见侮为辱也不恶则不斗虽知见侮为不辱恶之则必斗然则斗与不斗耶亡于辱之与不辱也乃在于恶之与不恶也夫今子宋子不能解人之恶侮而务说人以勿辱也岂不过甚矣哉金舌蔽口犹将无益也不知其无益则不知知其无益也直以欺人则不仁不仁不知辱莫大焉将以为有益于人耶则与无益于人也则得大辱而退耳说莫病是矣子宋子曰见侮不辱应之曰凡议必将立隆正然后可也无隆正则是非不分而辨讼不决故所闻曰天下之大隆也是非之封界分职名象之所起王制是也故凡言议期命是非以圣王为师而圣王之分荣辱是也是有两端矣有义荣者有势荣者有义辱者有势辱者志意修徳行厚知虑明是荣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荣爵列尊贡禄厚形势胜上为天子诸侯下为卿相士大夫是荣从外至者也夫是之谓势荣流淫污僈犯分乱理骄暴贪利是辱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辱詈侮捽搏捶笞膑脚斩断枯磔藉靡舌⿰是辱之由外至者也夫是之谓势辱是荣辱之两端也故君子可以有势辱而不可以有义辱小人可以有势荣而不可以有义荣有势辱无害为尧有势荣无害为桀义荣势荣唯君子而后兼有之义辱势辱唯小人然后兼有之是荣辱之分也圣王以为法士大夫以为道官人以为守百姓以为成俗万世不能易也今子宋子案不然独诎容为已虑一朝而改之说必不行矣譬之是犹以塼涂而塞江海也以僬侥而戴太山也蹎跌碎折不待顷矣二三子之善于子宋子者殆不若止之将恐得伤其体也子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已之情欲为多是过也故率其群徒辩其谈说明其譬称将使人知情欲之寡也应之曰然则亦以人之情为欲目不欲綦色耳不欲綦声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五綦者亦以人之情为不欲乎曰人之情欲是已曰若是则说必不行矣以人之情为欲此五綦者而不欲多譬之是犹以人之情为欲富贵而不欲货也好美而恶西施也古之人为之不然以人之情为欲多而不欲寡故赏以富厚而罚以杀损也是百王之所同也故上贤禄天下次贤禄一国下贤禄田邑愿悫之民完衣食今子宋子以是之情为欲寡而不欲多然则先王以人之所不欲者赏而以人之所欲者罚耶乱莫大焉今子宋子严然而好说聚人徒立师学成文曲然而说不免于以至治为至乱矣岂不过甚矣哉















  文编卷二十二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徐无鬼庄子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娄者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说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䟽鬛自以广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鼔臂布草操烟火而已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其所谓濡需者也卷娄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羊肉膻也舜有膻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至邓之虚而十有万家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休归所谓卷娄者也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不比则不利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踈抱徳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于蚁弃知于鱼得计于羊弃意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若然者其平也䋲其变也循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㢕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句践也以甲楯三千栖于会稽唯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往者也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故目之于明也殆耳之于聪也殆心之于殉也殆凡能其于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其反也縁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已宝不亦悲乎故有亡国戮民无已不知问是也故足之于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人之知也少虽少特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知大一知大阴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阴解之大目视之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后知之其问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无崖颉滑有实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亏则可不谓有大扬㩁乎阖不亦问是已奚惑然为以不惑解惑复于不惑是尚大不惑
  王命论班彪
  昔在帝尧之禅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暨子稷契咸佐唐虞光济四海奕世载徳至于汤武而有天下虽其遭遇异时禅代不同至于应天顺民其揆一也是故刘氏承尧之祚氏族之世著乎春秋唐据火徳而汉绍之始起沛泽则神母夜号以章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圣显懿之徳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于神明流泽加于生民故能为鬼神所福飨天下所归往未见运世无本功徳不纪而得崛起在此位者也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游说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若然者岂徒暗于天道哉又不睹之于人事矣夫饿馑流隶饥寒道路思有裋褐之袭儋石之畜所愿不过一金然终于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故虽遭罹阸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疆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质烹醢分裂又况么么尚不及数子而欲暗奸天位者乎是故驽蹇之乘不骋千里之涂燕雀之俦不奋六翮之用楶棁之材不荷栋梁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易曰鼎折足覆公𫗧不胜其任也当秦之末豪杰共推陈婴而王之婴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卒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而刘氏之将兴也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于楚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遂对汉使伏剑而死以固勉陵其后果定于汉陵为宰相封侯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而全宗祀于无穷垂䇿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四者帝王之分决矣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已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向赴当食吐哺纳子房之䇿㧞足挥洗揖郦生之说寤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举韩信于行陈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群䇿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瑞符应又可略闻矣初刘媪任高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𡨋有龙蛇之怪及其长而多灵有异于众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劵吕公睹形而进女秦皇东游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所处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关则五星聚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历古今之得失验行事之成败稽帝王之世运考五者之所谓取舍不厌斯位符瑞不同斯度而茍昧于权衡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则必䘮保家之主失天下之寿遇折足之凶伏𫓧钺之诛英雄诚知觉寤畏若祸戒超然远览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绝信布之觊觎距逐鹿之瞽说审神器之有授母贪不可几为二母之所笑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永终矣
  法象论徐干
  夫法象立所以为君子法象者莫先乎正容貌慎威仪是故先王之制礼也为冕服采章以旌之为珮玉鸣璜以声之欲其尊也欲其庄也焉可以懈慢也容貌者人之仪表也容貌正故性情治性情治故仁义存仁义存故盛徳著故可以为法象斯谓之君子矣君子者无尺土之封而民尊之无刑罚之威而民畏之无羽籥之乐而民乐之无爵禄之赏而民怀之其所以致之者一也故孔子曰君子威而不猛泰而不骄诗云敬慎威仪维民之则若夫惰其威仪玩其胆视忽其辞令而望民之则我者未之有也莫之则者必慢之者至矣小人见慢也而致怨乎人患已之卑而不思其所以焉哀哉故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人性之所简也存乎幽微人情之所忽也存乎孤独夫幽微者显之原也孤独者见之端也胡可简也胡可忽也是故君子敬孤独而慎幽微虽在隐蔽鬼神不得见其隙耳诗云肃肃兔罝施于中林处独之谓也又有颠沛而不可乱者则成王季路其人也昔成王将崩体被冕服然后发顾命之辞季路遭乱正冠结缨而后死白刅之难夫以弥留之困白刅之难犹不忘敬况于游宴乎故诗曰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言必济也君子者无戏谑之言言必有防无戏谑之行行必有检言必有防行必有检故虽妻妾不得而黩也虽朋友不得而狎也是以不愠怒而教行于闺门不諌论而风声纪乎乡党传称大人正已而物正者盖此之谓也以匹夫之居犹然况得志而行于天下乎唐尧之帝允恭克让而光被四表成汤不敢怠遑而奄有九域文王祗畏而造彼区夏易曰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言下观而化也祸败之所由也则有媟嫚以为阶可无慎乎昔宋闵碎首于碁局陈灵被矢於戏言阎邴造逆于相诟子公生弑于尝鼋是故君子居身也谦在敌也让临下也庄事上也敬四者备而怨咎不作福禄从之诗云靖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谷以女君子之交人也欢而不媟和而不同好而不佞诈学而不虚行易亲而难媚多恕而寡非故其绝交其误畔书曰慎始而敬终以不困夫礼也者人之急也可终身思而不可须㬰忘也须臾离则惂慢之行臻焉须臾忘则惂慢之心生焉况无礼而可以终始乎夫礼也者敬之经也敬也者礼之情也无敬无以行礼无礼无以节敬道不偏废相须而成是能尽敬以从礼者谓之成人过则生乱乱则灾及其身昔晋惠公以慢瑞无嗣文公以肃命兴国郄犫以傲享
  以敬妻受服子圉以大明招乱薳罢以既醉保禄良霄以鹑奔䘮家子展以草虫昌族君子感㓙怀之如彼见吉徳之如此故立以磬折坐必抱鼓周旋中规折旋中矩视不离于袺襘之间言不越乎表著之位声气可听精神可爱俯仰可宗揖让可贵作事有方动静有常师礼不荒故为万夫之望也
  胠箧庄子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扄𫔎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掲箧担囊而趋唯恐缄⿰扃𫔎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故尝试论之世俗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耶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馀里阖四境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巳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耶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耶故逐于大盗掲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䋲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曽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徳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徳则天下不僻矣彼曽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者皆外立其徳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子独不知至徳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䋲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网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辨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巳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机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巳乱天下矣
  五蠧韩非子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蜯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行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馀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尧之王天下也有茅茨不剪采椽不斵粝粢之食藜藿之羮冬日麑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仆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仆之劳也故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𦝼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饟穰岁之秋䟽客必食非䟽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人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争土槖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古者文王处丰镐之间地方百里行仁义而怀西戎遂王天下徐偃王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已也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䘮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徳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苖乃服共工之战鐡铦矩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上古竞于道徳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辨也吾所欲者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辨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有度韩非子
  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荆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庄王之氓社稷也而荆以亡齐桓公并国三十启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齐以亡燕襄王以河为境以蓟为国袭涿方城残齐平中山有燕者重无燕者轻襄王之氓社稷也而燕以亡魏安釐王攻赵救燕取地河东魏之地加兵于齐私平陆之都攻韩㧞管胜于淇下睢阳之事荆军老而走蔡召陵之事荆军破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安釐王死而魏以亡故有荆庄齐桓则齐荆可以霸有燕襄魏安釐则燕魏可以强今皆亡国者其群臣官吏皆务所以乱而不务所以治也其国乱弱矣又皆释国法而私其外则是负薪而救火也乱弱甚矣故当今之时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而国治能去私行行公法者兵强而敌弱故审得失有法度之制者加以群臣之上则主不可欺以诈伪审得失有权衡之称者以听远事则主不可欺以天下之轻重今若以誉进能则臣离上而下比周若以党举官则民务交而不求用于法故官之失能者其国乱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则好赏恶罚之人释公行行私术比周以相为也忘主外交以进其与则其下所以为上者薄矣交众与多外内朋党虽有大过其蔽多矣故忠臣危死于非罪奸邪之臣安利于无功忠臣之所以危死而不以其罪则良臣伏矣奸邪之臣安利不以功则奸臣进矣此亡之本也若是则群臣废法而行私重轻公法矣数至能人之门不一至主之廷百虑私家之便不一图主之国属数虽多非所以尊君也百官虽具非所以任国也然则主有人主之名而实托于群臣之家也故臣曰亡国之廷无人焉廷无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家务相益不务厚国大臣务相尊而不务尊君小臣奉禄养交不以官为事此其所以然者由主之不上断于法而信下为之也故明主使法择人不自举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能者不可弊败者不可饰誉者不能进非者弗能退则君臣之间明辨而易治故主雠法则可也贤者之为人臣北面委质无有二心朝廷不敢辞贱则军旅不敢辞难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令而无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有目不以私视而上尽制之为臣人者譬之若手上以修头下以修足清煖寒热不得不救镆铘傅体不敢不搏无私贤哲之臣无私事能之士故民不越乡而交无百里之戚贵贱不相逾愚智提衡而立治之至也今夫轻爵禄易去亡以择其主臣不谓廉诈说逆法倍主强諌臣不谓忠行惠施利收下为名臣不谓仁离俗隐居而以非上臣不谓义外使诸侯内耗其国伺其危崄之陂以恐其主曰交非我不亲怨非我不解而主乃信之以国听之卑主之名以显其身毁国之厚以利其家臣不谓智此数物者险世之说也而先王之法所简也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从王之指无或作恶从王之路古者世治之民奉公法废私术专意一行具以待任夫为之人主而身察百官则日不足力不给且上用目则下饰观上用耳则下饰声上用虑则下䌓辞先王以三者为不足故舍已能而因法数审赏罚先王之所守要故法省而不侵独制四海之内聪智不得用其诈险躁不得关其佞奸邪无所依远在千里外不敢易其辞势在郎中不敢蔽善饰非朝廷群下直凑单微不敢相逾越故治不足而日有馀上之任势使然也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渐以往使人主失端东西易面而不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故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动无非法法所以凌过游外私也严刑所以遂令惩下也威不贷错制不共门威制共则众邪彰矣法不信则君行危矣刑不断则邪不胜矣故曰巧匠目意中绳然必先以规矩为度上智捷举中事必以先王之法为比故绳直而枉木斵准夷而高科削权衡县而重益轻斗石设而多益少故以法治国举措而已矣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故矫上之失诘下之邪治乱决缪绌羡齐非一民之轨莫如法属官威民退淫殆止诈伪莫如刑刑重则不敢以贵易贱法审则上尊而不侵上尊而不侵则主强而守要故先王贵之而传之人主释法用私则上下不别矣
  刻意庄子
  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语仁义忠信恭俭推让为修而巳矣此平世之士教诲之人游居学者之所好也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彊国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矣此道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徳也故曰夫恬惔寂漠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徳之质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惔矣平易恬惔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徳全而神不亏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徳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不得巳而后起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惔乃合天徳故曰悲乐者徳之邪喜怒者道之过好恶者徳之失故心不忧乐徳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无所于忤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无所于逆粹之至也故曰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劳则竭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徳之象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夫有干越之剑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野语有之曰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缮性庄子
  缮性于俗学以求复其初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蒙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徳和也道理也徳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偏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蒙已徳徳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澹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主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逮徳下衰及燧人伏羲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徳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徳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淳散朴离道以善险徳以行然后去性而从于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由是观之世䘮道矣道䘮世矣世与道交相䘮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徳隐矣隐故不自隐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古之存身者不以辨饰知不以知穷天下不以知穷徳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徳固不小识小识伤徳小行伤道故曰正已而已矣乐全之谓得志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其来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其乐彼与此同故无忧而已矣今寄去则不乐由是观之虽乐未尝不荒也故曰䘮已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
  人间世庄子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尝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懽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徳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㸑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徳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恱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䘮也夫风波易以动实䘮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茀然于是并生心厉克核太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不知其然也茍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文编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天运庄子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有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巫咸祒曰来吾语女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徳备监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荡荡默默乃不自得帝曰女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征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偾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女故惧也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郤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于有穷流之于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于四虚之道倚于槁梧而吟目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女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樷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曵幽昏而无声动于无方居于窈𡨋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于圣人圣也者达于情而遂于命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说故有焱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褁六极女欲听之而无接焉而故惑也乐也者始于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于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齐物论庄子
  南郭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䘮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䘮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号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冷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巳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热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逓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辨乎其无辨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憰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曰狙公赋芧曰朝三而莫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莫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鼔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鼔琴也师旷之枝䇿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未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辨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徳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辨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辨也者有不辨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辨之以相示也故曰辨也者有不见也夫大道不称大辨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辨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园而几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辨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徳之进乎日者乎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䲡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䲡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辨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巳而况利害之端乎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鹗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吻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䘮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既使我与若辨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暗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辨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辨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天道庄子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明于天通于圣六通四辟于帝王之徳者其自为也昩然无不静者矣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法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明此以南乡尧之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为臣也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徳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间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进为而抚世则功大名显而天下一也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夫明白于天地之徳者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庄子曰吾师乎吾师乎骛万物而不为戾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寿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之谓天乐故曰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徳动而与阳同波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故曰其动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魂不疲一心定而万物服言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夫帝王之徳以天地为宗以道徳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馀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贵乎无为也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徳下与上同徳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辨虽雕万物不自说也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天不产而万物化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于天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故曰帝王之徳配天地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群之道也本在于上末在于下要在于主详在于臣三军五兵之运徳之末也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礼法度数形名比详治之末也钟鼔之音羽旄之容乐之末也哭泣衰绖隆杀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须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从之者也末学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从父先而子从兄先而弟从长先而少从男先而女从夫先而妇从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庙尚亲朝廷尚尊乡党尚齿行事尚贤大道之序也语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语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徳次之道徳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用必归其天此之谓太平治之至也故书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也骤而语形名不知其本也骤而语赏罚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说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骤而语形名赏罚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于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谓辨士一曲之人也礼法数度刑名比详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庚桑楚庄子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垒之山其臣之画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远之拥肿之与居鞅掌之为使居三年畏垒大穰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今吾日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馀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于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往今以畏垒之细民而窃窃然欲爼豆予于贤人之间我其杓之人耶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巨鱼无所还其体而鲵䲡为之制步仞之丘陵巨兽无所隐其躯而㜸狐为之祥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自古尧舜以然而况畏垒之民乎夫子亦听矣庚桑子曰小子来夫函车之兽介而离山则不免于罔罟之患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鸟兽不厌高鱼鳖不厌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厌深眇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称扬哉是其于辨也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简发而栉数米而炊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举贤则民相轧任知则民相盗之数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于利甚勤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穴阫吾语汝大乱之本必生于尧舜之间其末存乎千世之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南荣趎蹴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也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矣而物或间之耶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趎勉闻道达耳矣庚桑子曰辞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伏鹄卵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徳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南荣趎赢粮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趎曰唯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惭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何谓也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已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规规然若䘮父母掲竿而求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孰哉郁郁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将内揵内⿰者不可缪而捉将外揵外内⿰者道徳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问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㐫乎能止乎能巳乎能舎诸人而求诸已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徳也终日视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徳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儿子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发乎天光者人见其人人有修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谓之天民天之所助谓之天子学者学其所不能学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辨者辨其所不能辨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钧败之备物以将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达彼若是而万恶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内于灵台灵台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见其诚巳而发毎发而不当业入而不舍毎更为失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乎幽间之中者鬼得而诛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后能独行劵内者行乎无名劵外者志乎期费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费者唯贾人也人见其跂犹之魁然与物穷者物入焉与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兵莫𢡚于志镆鎁为下宼莫大于阴阳无所逃于天地之间非阴阳贼之心则使之也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恶乎分者其分也以备所以恶乎备者其有以备故出而不反见其鬼出而得是谓得死灭而有实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将以生为䘮也以死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吾与之为友是三者虽异公族也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有生黬也披然曰移是尝言移是非所言也虽然不可知者也腊者之有膍胲可散而不可散也观室者周于寝庙又适其偃焉为是举移是请尝言移是是以生为本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果有名实因以已为质使人以为已节因以死偿节若然者以用为知以不用为愚以彻为名以穷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与鸴鸠同于同也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骜兄则以妪大亲则已矣故曰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金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徳之累达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徳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道者徳之钦也生者徳之光也性者生之质也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谟也知者之所不知犹睨也动以不得已之谓徳动无非我之谓治名相反而实相顺也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无已誉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唯全人能之唯虫能虫唯虫能天全人恶天恶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一雀适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是故汤以胞人笼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笼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介者移画外非誉也胥靡登高而不惧遗死生也夫复謵不馈而忘人忘人因以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为然出怒不怒则怒出于不怒矣出为无为则为出于无为矣欲静则平气欲神则顺心有为也欲当则縁于不得已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
  大宗师庄子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天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謩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其颡頯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馀纪它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徳也厉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徳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徳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已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昩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夫道有情有性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坯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杨权韩非子
  凡听之道以其所出反以为之入故审名以定位明分以辨类听言之道溶若甚醉彼自离之吾因以知之是非辐凑上不与构喜之则多事恶之则生怨故去喜去恶虚心以为道舍固闭内扄从室视庭以赏者赏以刑者刑若地若天孰踈孰亲能象天地凡治之极下不能得周合刑名民乃守职去此更求是谓大惑猾民愈众奸邪满侧故曰毋富人而贷焉毋贵人而逼焉毋专信一人而失其都国焉腓大于股难以趣走主失其神虎随其后彼求我予假仇人斧假之不可彼将用之以伐我黄帝有言曰上下一日百战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故度量之立主之宝也上失扶寸丁得寻常内索出圉必身自执其度量厚者亏之薄者靡之亏靡有量毋使民比周同欺其上亏之若月靡之若热简令谨诛必尽其罚毋弛而弓一栖两雄一栖两雄其斗㘖㘖豺狼在牢其羊不繁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踈木枝扶踈将塞公闾私门将实公庭将虚主将壅圉数披其木无使木枝外拒木枝外拒将逼主处数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将不胜春风不胜春风枝将害心止之之道数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枝数披党与乃离掘其根本本乃不神填其汹渊毋使水清探其怀夺之威主上用之若电若雷















  文编卷二十四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非十二子茍子
  假今之世饰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矞宇嵬琐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有人矣纵情性安恣睢禽兽之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它嚣魏牟也忍情性綦谿利跂茍以分异人为高不足以合大众明大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陈仲史䲡也不知一天下建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异悬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墨翟宋钘也尚法而无法下修而好作上则取听于上下则取从于俗终日言成文典及𬘓察之则倜然无所归宿不可以经国定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慎到田骈也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琦辩甚察而不恵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恵施邓析也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㳺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若夫总方略齐言行一统类而群天下之英杰而告之以太古教之以至顺奥窔之间簟席之上敛然圣王之文章具焉佛然平世之俗起焉六说者不能入也十二子者不能亲也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莫不愿以为臣是圣人之不得势者也仲尼子弓是也一天下财万物养长生民兼利天下通达之属莫不服从六说者立息十二子者迁化则圣人kao之得势者舜禹是也今夫仁人将何务哉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以务息十二子之说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
  八奸韩非子
  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术一曰在同床何谓同床曰贵夫人爱孺子便僻好色此人主之所惑也托于燕处之虞乘醉饱之时而求其所欲此必听之术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谓同床二曰在旁何谓在旁曰优笑侏儒左右近习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先意承旨观貌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进俱退皆应皆对一辞同轨以移主心者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玩好外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谓在旁三曰父兄何谓父兄曰侧室公子人主之所亲爱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与度计也此皆尽力毕议人主之所必听也为人臣者事公子侧室以音声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辞言处约言事事成则益爵益禄以劝其心使犯其主此之谓父兄四曰养殃何谓养殃曰人主乐美宫室台池好饰子女狗马以娱其心此人主之殃也为人臣者尽民力以美宫室䑓池重赋敛以饰子女狗马以娱其主而乱其心从其所欲而树私利其间此谓养殃五曰民萌何谓民萌曰为人臣者散公财以说民人行小恵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誉巳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此之谓民萌六曰流行何谓流行曰人主者固壅其言谈希于听论议易移以辨说为人臣者求诸侯之辩士养国中之能说者使之以语其私为巧文之言流行之辞示之以利势惧之以患害施属虚辞以坏其主此之谓流行七曰威强何谓威强曰君人者以群臣百姓为威强者也群臣百姓之所善则君善之非群臣百姓之所善则君不善之为人臣者聚带剑之客养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为已者必利不为已者必死以恐其群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谓威强八曰四方何谓四方曰君人者国小则事大国兵弱则畏强兵大国之所索小国必听强兵之所加弱兵必服为人臣者重赋敛尽府库虚其国以事大国而用其威求诱其君甚者举兵以聚边境而制敛于内薄者数内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惧此之谓四方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奸世主所以壅劫失其所有也
  行军孙子
  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渡而击之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绝斥泽唯亟去无留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平陆处易右背高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凡此四军之利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上雨水沫至欲渉者待其定也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军旁有险阻潢井蒹葭林木蘙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也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居易者利也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尘高而锐者车来也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樵采也少而往来者营军也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轻车先出其侧者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奔走而陈兵者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杖而立者饥也汲而先饮者渴也见利而不进者劳也鸟集者虚也夜呼者恐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旌旗动者乱也吏怒者倦也杀马肉食者军无粮也悬缻不返其舍者穷寇也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来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兵非益多也虽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巳夫唯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诡使韩非子
  圣人之所以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夫利者所以得民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名者上下之所同道也非此三者虽有不急矣今利非无有也而民不化上威非不存也而下不听从官非无法也而治不当名三者非不存也而世一治一乱者何也夫上之所贵赏与其所以为治相反也夫立名号所以为尊也今有贱名轻实者世谓之高设爵位所以为贱贵基也而简上不求见者世谓之贤威利所以行令也而无利轻威者世谓之重法令所以为治也而不从法令为私善者世谓之忠官爵所以劝民也而好名义不进仕者世谓之烈士刑罚所以擅威也而轻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谓之勇夫民之急名也甚其求利也如此则士之饥饿乏绝者焉得无岩居苦身以争名于天下哉故世之所以不治者非下之罪上失其道也常贵其所以乱而贱其所以治是故下之所欲常与上之所以为治相诡也今下而听其上上之所急也而惇悫纯信用心壹者则谓之窭守法固听令审则谓之愚敬上畏罪则谓之怯言时莭行中适则谓之不肖无二心私学听吏从教者则谓之陋难致谓之正难予谓之廉难禁谓之齐有令不听从谓之勇无利于上谓之愿少欲宽恵行徳谓之仁重厚自尊谓之长者私学成群谓之师徒闲静安居谓之有思损人逐利谓之疾险躁佻反复谓之智先为人而后自为类名号言汎爱天下谓之圣言大本称而不可用行而乖于世者谓之大人贱爵禄不挠上者谓之杰下渐行如此入则乱民出则不便也上宜禁其欲灭其迹而不止也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乱上以为治也凡所治者刑罚也今有私行义者尊社稷之所以立者安静也而躁险谗䛕者任四封之内所以听从者信与徳也而陂知倾覆者使令之所以行威之所以立者恭俭也不听上而岩居非世者显仓廪之所以实者耕农之本务也而綦组锦绣刻书为末作者富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广者战士也今死战之孤饥饿乞子道而优笑酒徒之属乘车衣丝赏禄所以尽民力易下死也今战胜攻取之士劳而赏不霑而卜筮视手理狐虫为顺辞于前者日赐上握度量所以擅生杀之柄也今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婴上而不得见巧言利辞行奸轨以幸偷世者数御据法直言名刑相当循䋲墨诛奸人所以为上治也而愈䟽远謟施顺意从欲以危世者近习悉租税专民力所以备难充仓府也而士卒之逃事伏匿附托有威之门以避徭赋而上不得者万数夫陈善田利宅所以战士卒也而断头裂腹播骨乎平原旷野者无宅容身身死田夺而女妹有色大臣左右无功者择宅而受择田而食赏利一从上出所擅制下也而战介之士不得职而闲居之士尊显上以此为教名安得无卑位安得无危夫卑名位者必下之不从法令有二心无私学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群以散其党又从而尊之用事者过矣上世之所以立廉耻者所以属下也今士大夫不羞污泥丑辱而宦女妹私义之门不待次而宦赏赐之所以为重也而战斗有功之士贫贱而便辟优徒绍级名号诚信所以通威也而主揜障近习女谒并行百官主爵迁人用事者过矣大臣官人与下先谋比周不法行威利在下则主卑而大臣重矣立法令者以废夫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矣私者所以乱法也而士有二心私学岩居窞处托伏深虑大者非世细者惑下上不禁又从而尊之以名化之以实是无功而显无劳而富也如此则士之有二心私学者焉得无深虑勉知诈与诽谤法令以求索与世相反者也凡乱上反世者常士有二心私学者也故本言曰所以治者法也所以乱者私也法立则莫得为私矣故曰道私者乱道法者治上无其道则智者有私词贤者有私意上有私恵下有私欲圣智成群造言作辞以非法措于上上不禁塞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不听上不从法也是以贤者显名而居奸人赖赏而富贤者显名而居奸人赖赏而富是以上不胜下也
  说难韩非子
  凡说之难非我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佚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如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莭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䟽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它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已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徳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已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藉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已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自勇其断则毋以其谪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大意无所拂忤辞言无所系縻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千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弥久而周泽未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昔者郑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已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毋病人间往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刖罪异日与君㳺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㗖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㗖吾以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踈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㡬矣
  王霸篇荀子
  国者天下之制利用也人主者天下之利势也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有也及其綦也索为匹夫不可得也齐湣宋献是也故人主天下之利势也然而不能自安也安之者必将道也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故挈国以呼礼义而无以害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栎然扶持心国且若是其固也之所与为之者之人则举义士也之所以为布陈于国家刑法者则举义法也主之所极然帅群臣而首向之者则举义志也如是则下仰上以义矣是其綦定也綦定而国定国定而天下定仲尼无置锥之地诚义乎志意加义乎身行著之言语济之日不隐乎天下名垂乎后世今亦以天下之显诸侯诚义乎志意加义乎法则度量著之以政事案申重之以贵贱杀生使袭然终始犹一也如是则夫名声之部发于天地之间也岂不如日月雷霆然矣哉故曰以国齐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汤以亳武以镐皆百里之地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以济义矣是所谓义立而王也徳虽未至也义虽未济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刑赏已诺信乎天下矣臣下晓然皆知其可要也政令已陈虽睹利败不欺其民约结已定虽睹利败不欺其与如是则兵劲城固敌国畏之国一綦明与国信之虽在僻陋之国威动天下五霸是也非本政教也非致隆高也非綦文理也非服人之心也乡方略审劳佚谨畜积修战备齺然上下相信而天下莫之敢当故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勾践是皆僻陋之国也威动天下强殆中国无它故焉略信也是所谓信立而霸也絜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闵薛公是也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尝以结引驰外为务故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是无它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不可不善为择所而后错之错险则危不可不善为择道然后道之涂薉则塞危塞则亡彼国错者非封焉之谓也何法之道谁子之与也故道王者之法与王者之人为之则亦王道霸者之法与霸者之人为之则亦霸道亡国之法与亡国之人为之则亦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而仁人之所务白也故国者重任也不以积持之则不立故国者世所以新者也是惮惮非变也改玉改行也故一朝之日也一日之人也然而厌焉有千岁之国何也曰援夫千岁之信法以持之也安与夫千岁之信士为之也人无百岁之寿而有千岁之信士何也曰以夫千岁之法自持者是乃千岁之信士矣故与积礼义之君子为之则王与端诚信全之士为之则霸与权谋倾覆之人为之则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善择之者制人不善择之者人制之彼持国者必不可以独也然则强国荣辱在于取相矣身能相能如是者王身不能知恐惧而求能者如是强身不能不知恐惧而求能者安唯便僻左右亲比已者之用如是者危削綦之而亡国者巨用之则大小用之则小綦大而王綦小而亡小巨分流者存巨用之者先义而后利安不恤亲踈不恤贵贱唯诚能之求夫是之谓巨用之小用之者先利而后义安不恤是非不治曲直唯便僻亲比已者之用夫是之谓小用之巨用之者若彼小用之者若此小巨分流者亦一若彼也亦一若此也故曰粹而王駮而霸无一焉而亡此之谓也国无礼则不正礼之所以正国也譬之犹衡之于轻重也犹绳墨之于曲直也犹规矩之于方圆也故错之而人莫能诬也诗云如霜雪之将将如日月之光明为之则存不为之则亡此之谓也国危则无乐君国安则无忧民乱则国危治则国安今君人者急逐乐而缓治国岂不过甚矣哉譬之是犹好声色而恬无耳目也岂不哀哉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声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养五綦者有具无具则五綦者不可得而致也万乘之国可谓广大富厚矣加有治辩强固之道焉若是则恬愉无患难矣然后养五綦之具具也故百乐者生于治国者也忧患生于乱国者也急逐乐而缓治国者非知乐者也故明君者必将先治其国然后百乐得其中暗君者必将荒逐乐而缓治国故忧患不可胜校也必至于身死国亡然后止也岂不哀哉将以为乐乃得忧焉将以为安乃得危焉将以为福乃得死亡焉岂不哀哉於乎君人者亦可以察若言矣故治国有道人主有軄若夫贯日而治详一日而曲列之是以所使夫百吏官人为也不足以是伤游玩安燕之乐若夫论一相以兼率之使臣下百吏莫不宿道乡方而务是夫人主之軄也若是则一天下名配尧禹之主者守至约而详事至佚而功垂衣裳不下簟席之上而海内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帝王夫是之谓至约乐莫大焉人主者以官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人主得使人为之匹夫则无所移之百亩一守事业穷无所移之也今以一人兼听天下日有馀而治不足者使人为之也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必自为之然后可则劳苦耗悴莫甚焉如是则虽臧获不肻与天子易势业以是县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为之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说也论徳使能而官施之者圣王之道也儒之所谨守也传曰农分田而耕贾分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軄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共已而已矣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平均莫不治辩是百王之所同也而礼法之大分也百里之地可以取天下是不虚其难者在人主之知之也取天下者非负其土地而从之之谓也道足以一人而已矣彼其人茍一则其土地且奚去我而适它故百里之地其等位爵服足以容天下之贤士矣其官軄事业足以容天下之能士矣修其旧法择其善者而明用之足以顺服好利之民矣贤士一焉能士官焉好利之民服焉三者具而天下尽无有是其外矣故百里之地足以竭势矣致忠信著仁义足以竭人矣两者合而天下取诸侯后同者先危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一人之谓也羿蜂门者善服射者也王良造父者善服驭者也聪明君子者善服人者也人服而势从之人不服而势去之故王者已于服人矣故人主欲得善射射远中微则莫若羿蜂门矣欲得善驭及速致远则莫若王良造父矣欲调一天下制秦楚则莫若聪明君子矣其用知甚简其为事不劳而功名致大甚易处而綦可乐也故明君以为宝而愚者以为难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为圣王兼制人人莫得而制也是人情之所同欲也而王者兼而有是者也重色而衣之重味而食之重财而制之合天下而君之饮食甚厚声乐甚大䑓榭甚高园囿甚广臣使诸侯一天下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天子之礼制如是者也制度以陈政令以挟官人失要则死公侯失礼则幽四方之国有侈离之徳则必灭名声若日月功积如天地天下之人应之如影向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王者兼而有是者也故人之情口好味而臭味莫美焉耳好声而声乐莫大焉目好色而文章致繁妇女莫众焉形体好佚而安重间静莫愉焉心好利而糓禄莫厚焉合天下之所同愿兼而有之睾牢天下而制之若制子孙人茍不狂惑戆陋者其谁能睹是而不乐也哉欲是之主并肩而存违是之士不世绝千岁而不合何也曰人主不公人臣不忠也人主则外贤而偏举人臣则争軄而妒贤是其所以不合之故也人主胡不广焉无恤亲踈无偏贵贱唯诚能之求若是则人臣轻軄业让贤而安随其后如是则禹舜还至王业还起功一天下名配禹舜物由有可乐如是其美者乎呜呼君人者亦可以察若言矣杨朱哭衢涂曰此夫过举蹞步而觉跌千里者夫哀哭之此亦荣辱安危存亡之衢已此其为可哀甚于衢涂呜呼哀哉君人者千岁而不觉也无国而不有治法无国而不有乱法无国而不有贤士无国而不有罢士无国而不有愿民无国而不有悍民无国而不有美俗无国而不有恶俗两者并行而国在上偏而国安在下偏而国危上一而王下一而亡故其治法其佐贤其民愿其俗美而四者齐夫是之谓上一如是则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故汤以亳武王以镐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服从无他故焉四者齐也桀纣即序于有天下之势索为匹夫不可得也是无它故焉四者并亡也故百王之法不同若是所归者一也上莫不致爱其下而制之以礼上之于下如保赤子政令制度所以接下之人百姓有不理者如豪末则虽孤独鳏寡必不加焉故下之亲上欢如父母可杀而不可使不顺君臣上下贵贱长㓜至于庶人莫不以是为隆正然后皆内自省以谨于分是百王之所以同也而礼法之枢要也然后农分田而耕贾分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軄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共已而正矣若出若入天下莫不平均莫不治辩是百王之所同而礼法之大分也若夫贯日而治平权物而称用使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䘮祭械用皆有等宜以是用挟于万物尺寸寻丈莫得不修乎制数度量然后行则是官人使吏之事也不足数于大君子之前故君人者立隆政本朝而当所使要百事者诚仁人也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立隆政夲朝而不当所使要百事者非仁人也则身劳而国乱功废而名辱社稷必危是人君者之枢机者也故能当一人而天下取失当一人而社稷危不能当一人而能当千人百人者说无之有也既能当一人则身有何劳而为垂衣裳而天下定故汤用伊尹文王用吕尚武王用召公成王用周公且卑者五霸齐桓公闺门之内悬乐奢泰游抏之修于天下不见谓修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霸长是亦无它故焉知一政于管仲也是君人者之要守也知者易为之兴力而功名綦大舍是而孰足为也故古之有大功名者必道是者也䘮其国危其身者必反是者也故孔子曰知者之知固以多矣有以守少能无察乎愚者之知固以少矣有以守多能无狂乎此之谓也治国者分已定则主相臣下百吏各谨其所闻不务听其所不闻各谨其所见不务视其所不见所闻所见诚以齐矣则虽幽闲隐僻百姓莫敢不敬分安制以化其上是治国之徴也主道治近不治远治明不治幽治一不治二主能治近则远者理主能治明则幽者化主能当一则百事正夫兼听天下日有馀而治不足者如此也是治之极也既能治近又务治远既能治明又务见幽既能当一又务正百是过者也过犹不及也辟之是犹立直木而求其影之枉也不能治近又务治远不能察明又务见幽不能当一又务正百是悖者也辟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故明主好要而暗主好详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君者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以兼覆之兼炤之以观其盛者也相者论列百官之长要百事之听以饰朝廷臣下百吏之分度其功劳论其庆赏岁终奉其成功以效于君当则可不当则废故君人劳于索之而休于使之
  解蔽篇茍子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治则复经两疑则惑矣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今诸侯异政百家异说则必或是或非或理或乱乱国之君乱家之人此其诚心莫不求正而以自为也妒缪于道而人诱其所迨也私其所积唯恐闻其恶也倚其所私以观异术唯恐闻其美也是以与治虽走而是已不辍也岂不蔽于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则白黒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况于使者乎徳道之人乱国之君非之上乱家之人非之下岂不哀哉数为蔽欲为蔽恶为蔽始为蔽终为蔽远为蔽近为蔽传为蔽浅为蔽古为蔽今为蔽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昔人君之蔽者夏桀殷纣是也桀蔽于末喜斯观而不知关龙逄以惑其心而乱其行纣蔽于妲己飞廉而不知微子启以惑其心而乱其行故群臣去忠而事私百姓怨非而不用贤良退处而隐逃此其所以䘮九牧之地而虚宗庙之国也桀死于亭山纣悬于赤斾身不先知又莫之谏此蔽塞之祸也成汤鉴于夏桀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伊尹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夏王而受九有文王鉴于殷纣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吕望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𣪞王而受九牧远方莫不致其珍故目视备色耳听备声口食备味形居备宫名受备号生则天下歌死则天下哭夫是之谓至盛诗曰凤凰秋秋其翼若干其声若箫有凤有凰乐帝之心此不蔽之福也昔人臣之蔽者唐鞅奚齐是也唐鞅蔽于欲权而逐载子奚齐蔽于欲国而罪申生唐鞅戮于宋奚齐戮于晋逐贤相而罪孝兄身为刑戮然而不知此蔽塞之祸也故以贪鄙背叛争权而不灭亡者自古及今未尝有之也鲍叔寗戚隰朋仁智且不蔽故能持管仲而名利福禄与管仲齐召公吕望仁智且不蔽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禄与周公齐传曰知贤之谓明辅贤之谓强勉之强之其福必长此之谓也此不蔽之福也昔宾孟之蔽者乱家是也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知恵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故由用谓之道尽利也由俗谓之道尽嗛也由法谓之道尽数矣由数谓之道尽便矣由辞谓之道尽论矣由天谓之道尽因矣而此数具者皆道之一隅也夫道者体常而尽变一隅不足举之曲知之人观于道之一隅犹未之能识也故以为足而饰之内以自乱外以惑人上以蔽下下以蔽上此蔽塞之祸也孔子仁智且不蔽故学乱术足以为先王者也一家得周道举而用之不蔽于成积也故徳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此不蔽之福也圣人知心术之患见蔽塞之祸故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远无博无浅无古无今兼陈万物而中悬衡焉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何谓衡曰道故心不可不知道心不知道则不可道而可非道人孰欲得恣而守其所不可以禁其所可以其不可道之心取人则必合于不道人而不知合于道人以其不可道之心与不可道之人论道乱之本也故曰心知道然后可道可道然后能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则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与道人论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存于知道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一而静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夺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云形可劫而使诎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故曰心容其择也无禁必自见其物也杂博其情之至也不贰诗云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顷筐易满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贰周行故曰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以赞稽之万物可兼知也身尽其故则美类不可两也故知者择一而一焉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贾精于市而不可以为贾师工精于器而不可以为器师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于道者也精于物者也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一于道而以赞稽物一于道则正以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之危其荣满侧飬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错而勿动则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须眉而察理矣微风过之湛浊动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𨗳之以理养之以清物莫之倾则足以定是非决嫌疑矣小物引之则其正外易其心内倾则不足以决粗理也故好书者众矣而苍颉独传者一也好稼者众矣而后稷独传者一也好乐者众矣而夔独传者一也好义者众矣而舜独传者一也倕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于射奚仲作车乘杜作乘马而造父精于御自古及今未尝有两而能精者也曾子曰视其庭可以搏鼠恶能与我歌乎空石之中有人焉其名曰觙其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则败其思蚊虫之声闻则挫其精是以辟耳目之欲而远蚊䖟之声闲居静思则通思仁若是可谓微乎孟子恶败而出妻可谓能自强矣有子恶卧而焠掌可谓能自忍矣未及好也辟耳目之欲可谓能自强矣未及思也蚊䖟之声闻则挫其精可谓危矣未可谓微也夫微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强何忍何危故浊明外景清明内景圣人纵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强何忍何危故仁者之行道也无为也圣人之行道也无疆也仁者之思也恭圣人之思也乐此理心之道也凡观物有疑中心不定则外物不清吾虑不清则未可定然否也冥冥而行者见寝石以为伏虎也见植林以为后人也冥冥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步之沟以为⿰步之浍俯而出城门以为小之闺也酒乱其神也厌目而视者视一以为两掩耳而听者听漠漠以为㕼㕼势乱其官也故从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牵也远蔽其大也从山下望木者十仭之木若箸而求箸者不上折也高蔽其长也水动而影摇人不以定美恶水势玄也瞽者仰视而不见星人不以定有无用精惑也有人焉以此时定物则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决疑决必不当夫茍不当安能无过乎夏首之南有人焉曰㳙蜀梁其为人也愚以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见其影以为伏鬼也仰视其发以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气而死岂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间疑玄之时正之此人之所以无有而有无之时也而已以正事故伤于湿而撃鼓鼓痹则必有蔽鼓䘮豚之费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故虽不在夏首之南则无以异矣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以可知人之性求可知物之理而无所疑止之则没世穷年不能遍也其所以贯理焉虽亿万已不足以浃万物之变与愚者若一学老身长子而与愚者若一犹不知错夫是之谓妄人故学也者固学止之也恶乎止之曰止诸至足曷谓至足曰圣也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故学者以圣王为师案以圣王之制为法法其法以求其统类以务象效其人向是而务士也类是而几君子也知之圣人也故有知非以虑是则谓之惧有勇非以持是则谓之贼察孰非以分是则谓之篡多能非以修荡是则谓之知辩利非以言是则谓之詍传曰天下有二非察是是察非谓合王制与不合王制也天下有不以是为隆正也然而犹有能分是非治曲直者耶若夫非分是非非治曲直非辩治乱非治人道虽能之无益于人不能之无损于人案直将治怪说玩奇辞以相挠滑也案强钳而利口厚颜而忍诟无正而恣睢妄辩而几利不好辞让不敬礼节而好相推挤此乱世奸人之说也则天下之治说者方多然矣传曰析辞而为察言物而为辩君子贱之博闻强志不合王制君子贱之此之谓也为之无益于成也求之无益于得也忧戚之无益于几也则广焉能克之矣不以自妨也不少顷干之胸中不慕往不闵来无邑怜之心当时则动动至而应事起而辩治乱可否昭然明矣周而成泄而败明君无之有也宣而成隐而败暗君无之有也故君人者周则谗言至矣而直言反矣小人迩而君子远矣诗曰墨以为明狐狸而苍此言上幽而下险也君人者宣则直言至矣而谗言反矣君子迩而小人远矣诗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言上明而下化也
  性恶篇荀子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故构木必将待櫽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道之也使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今人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睢慢礼义者为小人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孟子曰人之学者其性善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性伪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目明而耳聪不可学明矣孟子曰今之人性善将皆失䘮其性故也曰若是则过矣今之人性生而离其朴离其资必失而䘮之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所谓性善者不离其朴而美之不离其资而利之也使夫资朴之于美心意之于善若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故曰目明而耳聪也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饥见长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将有所代也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父弟之代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礼义之文理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问者曰人之性恶则礼义恶生应之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斵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生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若夫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怢是皆生于人之情性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人之生于伪是性伪之所生其不同之徴也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故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假之有弟兄资财而分者且顺情性好利而欲得若是则兄弟相拂夺矣且化礼义之文理若是则让乎国人矣故顺性情则弟兄争矣化礼义则让国人矣凡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夫薄愿厚恶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茍无之中者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茍有之中者不及于外用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今人之性固无礼义故强学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礼义故思虑而求知之也然则性而已则人无礼义不知礼义人无礼义则乱不知礼义则悖然则性而已则悖乱在已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孟子曰人之性善曰是不然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是善恶之分也已今诚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则有恶用圣王恶用礼义矣哉虽有圣王礼义将曷加于正理平治也哉今不然人之性恶故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故为之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是圣王之治而礼义之化也今当试去君上之势无礼义之化去法正之治无刑罚之禁倚而观天下民之相与也若是则夫强者害弱而夺之众者暴寡而哗之天下之悖乱而相亡不待顷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故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善言天者必有徴于人凡论者贵其有辩合其符验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设张而可施行今孟子曰人之性善无辨不合符验坐而言之起而不可设张而不可施行岂不过甚矣哉故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矣性恶则兴圣王贵礼义矣故櫽栝之生为构木也䋲墨之起为不直也立君上明礼义为性恶也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直木不待櫽栝而直者其性直也构木必将待櫽栝烝矫然后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圣王之治礼义之化然后皆出于治合于善也用此观之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问者曰礼义积伪者是人之性故圣人能生之也应之曰是不然夫陶人埏埴而生瓦然则瓦埴岂陶人之性也哉工人斵木而生器然则器木岂工人之性也哉夫圣人之于礼义也辟亦陶埴而生之也然则礼义积伪者岂人之性也哉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也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今将以礼义积伪人之性耶然则有曷贵尧禹曷贵君子矣哉凡所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之于礼义积伪也亦陶埏而生之也用此观之然则礼义积伪岂人之性也哉所贱于桀跖小人者从其性顺其情安恣睢以出乎贪利争夺故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天非私曾骞孝己而外众人也然则曾骞孝己独厚于孝之实而全于孝之名者何也以綦礼义故也天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于父子之义夫妇之别不如齐鲁之孝具敬文者何也以秦人之从情性安恣睢慢于礼义故也岂其性异矣哉涂之人可以为禹曷谓也曰凡禹之所以为禹者以其为仁义法正也然则仁义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涂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皆有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今以仁义法正为固无可知可能之理邪然则唯禹不知仁义法正不能仁义法正也将使涂之人固无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而固无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邪然则涂之人也且内不可以知父子之义外不可以知君臣之正不然今涂之人者皆内可以知父子之义外可以知君臣之正然则其可以知之质可以能之具其在涂之人明矣今使涂之人者以其可以知之质可以能之具本夫仁义可知之理可能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今使涂之人伏术为学专心一志思索熟察加日县久积善而不息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故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也曰圣可积而致然而皆不可积何也曰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小人可以为君子而不肻为君子君子可以为小人而不肻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尝不可以相为也然而不相为者可以而不可使也故涂之人可以为禹则然涂之人能为禹未必然也虽不能为禹无害可以为禹足可以遍行天下然而未尝有能遍行天下者也夫工匠农贾未尝不可以相为事也然而未尝能相为事也用此观之然则可以为未必能也虽不能无害可以为然则能不能之与可不可其不同远矣其不可以相为明矣尧问于舜曰人情何如舜对曰人情甚不美又何问焉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又何问焉唯贤者为不然有圣人之知者有士君子之知者有小人之知者有役夫之知者多言则文而类终日议其所以言之千举万变其统类一也是圣人之知也少言则径而省论而法若佚之以䋲是士君子之知也其言也謟其行也悖其举事多侮是小人之知也齐给便敏而无类杂能旁𩲸而毋用折速粹熟而不急不恤是非不论曲直以期胜人为意是役夫之知也有上勇者有中勇者有下勇者天下有中敢直其身先王有道敢行其意上不循于乱世之君下不俗于乱世之民仁之所在无贫穷仁之所亡无富贵天下知之则欲与天下同苦乐之天下不知之则傀然独立天地之间而不畏是上勇也礼恭而意俭大齐信焉而轻货财贤者敢推而上之不肖者敢援而废之是中勇也轻身而重货恬祸而广解茍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期胜人为意是下勇也繁弱钜黍古之良弓也然而不得排擏则不能自正桓公之葱太公之阙文王之录庄君之𦙑阖闾干将莫邪钜阙辟闾此皆古之良剑也然而不加砥砺则不能利不得人力则不能断骅骝骐骥纎离绿耳此皆古之良马也然而前必有衘辔之制后有鞭䇿之威加之以造父之驭然后一日而致千里也夫人虽有性质美而心辩知必将求贤师而事之择贤友而友之得贤师而事之则所闻者尧舜禹汤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则所见者忠信敬让之行也身日进于仁义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今与不善人处则所闻者欺诬诈伪也所见者汗漫淫邪贪利之行也身且加于刑戮而不自知者靡使然也传曰不知其子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左右靡而已矣
  正名篇荀子
  凡语治而待去欲者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凡语治而待寡欲者无以节欲而困于多欲者也有欲无欲异类也生死也非治乱也欲之多寡异类也情之所也非治乱也欲不待可得而求者从所可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求者从所可受乎心也故欲过之而动不及心止之也心之所可中理则欲虽多奚伤于治欲不及而动过之心使之也心之所可失理则欲虽寡奚止于乱故理乱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虽曰我得之失之矣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以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为可而道之知所必出也故虽为守门欲不可去性之具也虽为天子欲不可尽欲虽不可尽可以近尽也欲虽不可去求可节也所欲虽不可尽求者犹近尽欲虽不可去所求不得虑者欲节求也道者进则近尽退则节求天下莫之若也凡人莫不从其所可而去其所不可知道之知莫之若也而不从道者无之有也假之有人而欲南无多而恶北无寡岂为夫南者之不可尽也离南行而北走也哉今人所欲无多所恶无寡岂为夫欲之不可尽也离得欲之道而取所恶也哉故可道而从之奚以损之而乱不可道而离之奚以益之而治故知者论道而已矣小家珎说之所愿皆衰矣凡人之取也所欲未尝粹而来也其去也所恶未尝粹而往也故人无动而不与权俱衡不正则重悬于仰而人以为轻轻悬于俛而人以为重此人所以惑于轻重也权不正则祸托于欲而人以为福福托于恶而人以为祸此亦人所以惑于祸福也道者古今之正权也离道而内自择则不知祸福之所托易者以一易一人曰无得亦无䘮也以一易两人曰无䘮而有得也以两易一人曰无得而有䘮也计者取所多谋者从所可以两易一人莫之为明其数也从道而出犹以一易两也奚䘮离道而内自择是犹以两易一也奚得累百年之欲易一时之嫌然且为之不明其数也有尝试深观其隐而难其察者志轻理而不重物者无之有也外重物而不内忧者无之有也行离理而不外危者无之有也外危而不内恐者无之有也心忧恐则口衘刍豢而不知其味耳听锺鼓而不知其声目视黼黻而不知其状轻煖平簟而体不知其安故向万物之美而不能嗛也假问而嗛之则不能离也故向万物之美而盛忧兼万物之利而盛害如此者其求物也飬生也粥夀也故欲飬其欲而纵其情欲飬其性而危其形欲飬其乐而攻其心欲飬其名而乱其行如此者虽封侯称君其与盗无以异虽乘轩戴絻其与无足无以异夫是之谓以已为物役矣心平愉则色不及佣而可以飬目声不及佣而可以飬耳蔬食菜𦎟而可以飬口麄布之衣麄𬘓之履而可以飬体屋室庐庾葭稿辱尚几筵而可以飬形故无万物之美而可以飬乐无势利之位而可以飬名如是而加天下焉其为天下多其和乐少矣夫是之谓重已役物无稽之言不见之行不闻之谋君子慎之










  文编卷二十五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作战孙子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军罢马甲胄矢弓㦸盾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锺当吾二十锺𦮼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战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车战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飬之是谓胜敌而益强故兵贵胜不贵久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虚实孙子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及也夫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敌寡能以众击寡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吾所与战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则敌所备者多敌所备者多则吾所与战者寡矣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已者也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以吴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故曰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斗故䇿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馀不足之处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因形而措胜于众众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兵势孙子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碬投卵者虚实是也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本待之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军形孙子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已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馀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若决积水于千仞之谿者形也
  九地孙子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圯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者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为轻地彼得有利我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圯地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撃吾之众者为围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是故散地则无战轻地则无止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绝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圯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cq=214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敢问敌众整而将来待之若何曰先夺其所爱则听矣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凡为客之道深入则专主人不克掠于饶野三军足食谨养而勿劳并气积力运兵计谋为不可测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亡人尽力兵士甚䧟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约而亲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无所之吾士无馀财非恶货也无馀命非恶夀也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投之无所往诸刿之勇也故善用兵者譬而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撃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敢问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济而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齐勇若一政之道也刚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将军之事也九地之变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四通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浅者轻地也背固前隘者围地也无所往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将一其志轻地吾将使之属争地吾将趋其后交地吾将谨其守衢地吾将固其结重地吾将继其食圯地吾将进其途围地吾将塞其阙死地吾将示之以不活故兵之情围则御不得已则斗过则从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向导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一不知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飬天下之权信已之私威加于敌故其城可㧞其国可隳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犯三军之众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故为兵之事在顺详敌之意并力一向千里杀将是谓巧能成事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厉于庙堂之上以诛其事敌人开阖必亟入之先其所爱微与之期践墨随敌以决战事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始计孙子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谋攻孙子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㧞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㧞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三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三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故知胜有五知可以与战不可以与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故曰知彼知已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毎战必败
  军争孙子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故军争为利众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向道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掠郷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争军之法也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之金鼓视不相见故为之旌旗夫金鼔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故夜战多火鼓昼战多旌旗所以变人之耳目也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此治变者也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冦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地形孙子
  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故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撃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故兵有走者有弛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地之灾将之过也夫势均以一击十曰走卒强吏弱曰弛吏强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敌怼而自战将不知其能曰崩将弱不严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凡此六者败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于主国之宝也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爱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乱而不能治譬如骄子不可用也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撃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故曰知彼知巳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九变孙子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圯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撃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故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九变之利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民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是故屈诸侯者以害后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火攻孙子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而其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攻之不可从而止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火发上风无攻下风昼风久夜风止凡军必知五火之变以数守之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用间孙子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或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凡军之所欲撃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舎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必索敌间之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昔𣪞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𣪞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
  用间苏洵
  孙武既言五间则又有曰商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商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按书伊尹适夏丑夏归亳史太公尝事纣去之归周所谓在夏在商诚矣然以为间何也汤文王固使人间夏商耶伊吕固与人为间耶桀纣固待间而后可伐耶是虽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则吾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汤必曰桀虽暴一旦用伊尹则民心复安吾何病焉及其归亳也汤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视民病遂与天下共亡之吕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纣虽虐一旦用吕牙则天禄必复吾何忧焉及其归周也文王必曰纣得吕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久遏天命遂命武王与天下共亡之然则夏商之存亡待伊吕用否而决今夫问将之贤者必曰能逆知敌国之胜败问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爱千金故能使人为之出万死以间敌国或曰能因敌国之使而探其阴计呜呼其亦劳矣伊吕一归而夏商之国为决亡使汤武无用间之名与用间之劳而得用间之实此非上智其谁能之夫兵虽诡道而夲于正者终亦必胜今五间之用其归于诈成则为利败则为祸且与人为诈人亦将且诈我故能以间胜者亦或以间败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阴计惧而以伪告我三败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群纲举用心于诈百补而千穴败智于此不足恃也故五间者非明君贤将之所上明君贤将之所上者上智之间也是以淮阴曲逆义不事楚而高祖擒籍之计定左车周叔不用于赵魏而淮阴进兵之谋决呜呼是亦间也












  文编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苏洵
  圣人之道得礼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废尊之而不敢废故圣人之道所以不废者礼为之明而易为之幽也生民之初无贵贱无尊卑无长㓜不耕而不饥不蚕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劳而乐逸也若水之走下而圣人者独为之君臣而使天下贵役贱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为之兄弟而使天下长役㓜蚕而后衣耕而后食率天下而劳之一圣人之力固非足以胜天下之民之众而其所以能夺其乐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弃逸而即劳欣然戴之以为君师而遵蹈其法制者礼则使然也圣人之始作礼也其说曰天下无贵贱无尊卑无长㓜是人之相杀无已也不耕而食鸟兽之肉不蚕而衣鸟兽之皮是鸟兽与人相食无已也有贵贱有尊卑有长㓜则人不相杀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蚕则鸟兽与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于逸而恶死也甚于劳圣人夺其逸死而与之劳生此虽三尺竖子知所趋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于天下而不可废者礼为之明也虽然明则易逹易逹则䙝䙝则易废圣人惧其道之废而天下复于乱也然后作易观天地之象以为爻通阴阳之变以为卦考鬼神之情以为辞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习之白首而不得其原故天下视圣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高尊其人而其教亦随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于天下而不敢废者易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见信者以其中无所不可测者也人之所以获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窥者也是以礼无所不可测而易有所不可窥故天下之人信圣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则易者岂圣人务为新奇秘怪以夸后世耶圣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则无所施其教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听乎天而人不预焉者也筮者决之天而营之人者也龟漫而无理者也灼荆而钻之方功义弓惟其所为而人何预焉圣人曰是纯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教于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为阴或为阳者必自分而为二始挂一吾知其为一而挂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为四而揲之也归奇于扐吾知其为一为二为三为四而归之也人也分而为二吾不知其为几而分之也天也圣人曰是天人参焉道也道之所施吾教矣于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废此圣人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而济其道于无穷也
  苏洵
  风俗之变圣人为之也圣人因风俗之变而用其权圣人之权用于当世而风俗之变益甚以至于不可复反幸而又有圣人焉承其后而维之则天下可以复治不幸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昔者吾尝欲观古之变而不可得也于诗见商与周焉而不详及今观书然后见尧舜之时与三代之相变如此之亟也自尧而至于商其变也皆得圣人而承之故无忧至于周而天下之变穷矣忠之变而入于质质之变而入于文其势便也及夫文之变而又欲反之于忠也是犹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恶质与忠也犹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高也彼其始未尝文焉故忠质而不辞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复茹其菽哉呜呼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周之后而无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风俗也固不容为其后者计也而又适不值乎圣人固也后之无王者也当尧之时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尧之未授天下于舜也天下未尝闻有如此之事也度其当时之民莫不以为大怪也然而舜与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为之累数十世者未尝与其民道其所以当得天下之故也乂未尝悦之以利而开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为天下之民以我为当在此位也则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誉已以固之也汤之伐桀也嚣嚣然数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惧天下之民不已悦也则又嚣嚣然以言柔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如曰我如是而为尔之君尔可以许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于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显功既已受命而死其大业不克终今我奉承其志举兵而东伐而东国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纣之兵倒戈以纳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当为天子久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摄位三年而无一言以自解周公为之纷纷乎急欲自疏其非篡也夫固由风俗之变而后用其权权用而风俗成吾安坐而镇之夫孰知风俗之变而不复反也
  苏轼
  愚读史记商君列传观其改法易令变更秦国之风俗诛秦民之议令者以数千人黥太子之师杀太子之傅而后法令大行盖未尝不壮其勇而有决也曰嗟夫世俗之人不可以虑始而可乐成也使天下之人各陈其所知而守其所学以议天子之事则事将有格而不得成者然及观三代之书至其将有以矫拂世俗之际则其所以告谕天下者常丁宁激切亹亹而不倦务使天下尽知其君之心而又从而折其不服之意使天下皆信以为如此而后从事其言回曲宛转譬如平人自相议论而诘其是非愚读而疑之以为近于濡滞迂远而无决然其使天下乐从而无黾勉不得已之意其事既发而无纷纭异同之论此则王者之意也故常以为当尧舜之时其君臣相得之心欢然乐而无间相与吁俞嗟叹唯诺于朝廷之中不啻若朋友之亲虽其有所相是非论辨以求曲直之际当亦无足怪者及至汤武征伐之际周旋反复自述其用兵之意以明晓天下此又其势然也惟其天下既安君民之势阔远而不同天下有所欲为而其匹夫匹妇私有异论于天下以龃龉其上之画策令之而莫肯听当此之时刑驱而势胁之天下夫谁敢不听从而上之人优㳺而徐譬之使之信之而后从此非王者之心谁能处而待之而不倦欤盖盘庚之迁天下皆咨嗟而不恱盘庚为之称其先王盛徳明圣而犹五迁以至于今今不承于古恐天之断弃汝命不救汝死既又恐其不从也则又曰汝罔暨余同心我先后将降尔罪暨乃祖先父亦将告我高后曰作大戮于朕孙盖其所以开其不悟之心而谕之以其所以当然者如此其详也若夫商君则不然以为要使汝获其利而何恤乎吾之所为故无所求于众人之论而亦无以告谕天下然其事亦终于有成是以后世之论以为三代之治柔懦不决然此乃王霸之所以为异也夫三代之君惟不忍鄙其民而欺之故天下有故而其议及于百姓以观其意之所向及其不可听也则乂反复而谕之以穷极其说而服其不然之心是以其民亲而爱之呜呼此王霸之所为不同也哉
  苏洵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于生而愤憾怨怒有不顾其死于是礼之权又穷礼之法曰好色不可为也为人臣为人子为人弟不可以有怨于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岂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无思和易而优柔以从事于此则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驱诸其中是非不平之气攻诸其外炎炎而生不顾利害趋死而后已噫礼之权止于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则人不敢触死以违吾法今也人之好色与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发于中以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处其身则死生之机固已去矣死生之机去则礼为无权区区举无权之礼以彊人之所不能则乱益甚而礼益败今吾告人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彼将遂从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耶将不能也彼既已不能纯用吾法将遂大弃而不顾吾法既已大弃而不顾则人之好色与怨其君父兄之心将遂荡然无所隔限而易内窃妻之变与弑其君父兄之祸必反公行于天下圣人忧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于淫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于叛患生于责人太详好色之不绝而怨之不禁则彼将反不至于乱故圣人之道严于礼而通于诗礼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诗曰好色而无至于淫怨而君父兄而无至于叛严以待天下之贤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观国风婉变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于淫者也小雅悲伤诟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于叛者也故天下观之曰圣人固许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许我以好色不淫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则彼虽以虐遇我我明讥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则吾之怨亦得当焉不叛可也夫背圣人之法而自弃于淫叛之地者非断不能也断之始生于不胜人不自胜其忿然后忍弃其身故诗之教不使人之情至于不胜也夫桥之所以为安于舟者以有桥而言也水潦大至桥必解而舟不至于必败故舟者所以济桥之所不及也吁礼之权穷于易达而有易焉穷于后世之不信而有乐焉穷于强人而有诗焉吁圣人之虑事也盖详
  春秋论上欧阳修
  事有不幸出于久远而传乎二说则奚从曰从其一之可信者然则安知可信者而从之曰从其人而信之可也众人之说如彼君子之说如此则舍众人而从君子君子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君子之说如彼圣人之说如此则舍君子而从圣人此举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学春秋者独异乎是孔子圣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已若公羊高糓梁赤左氏三子者博学而多闻矣其传不能无失者也孔子之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同则学者寕舍经而从传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经于鲁隐公之事书曰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其卒也书曰公薨孔子始终谓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摄也学者不从孔子谓之公而从三子谓之摄其于晋灵公之事孔子书曰赵盾弑其君夷皋三子者曰非赵盾也是赵穿也学者不从孔子信为赵盾而从三子信为赵穿其于许悼公之事孔子书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三子者曰非弑之也买病死而止不尝药耳学者不从孔子信为弑君而从三子信为不尝药其舍经而从传者何哉经简而直传新而奇简直无悦耳之言新奇多可喜之论是以学者乐闻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于孔子而笃者也经之所书予所信也经所不言子不知也难者曰子之言有激而云尔夫三子者皆学乎圣人而传所以述经也经文隐而意深三子者从而发之故经有不言传得而详尔非为二说也予曰经所不书三子者何从而知其然也曰推其前后而知之且其有所传而得也国君必即位而隐不书即位此传得知其摄也弑君者不复见经而盾复见经此传得知弑君非盾也君弑贼不讨则不书葬而许悼公书葬此传得知世子止之非实弑也经文隐矣传曲而畅之学者以谓三子之说圣人之深意也是以从之耳非谓舍孔子而信三子也予曰然则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而已使学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夺也使其惟是之求则予不得不为之辨
  春秋论下欧阳修
  弑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也无赦法施于人虽小必慎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既辄加之又辄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三子说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故加之大恶既而以盾非实弑则又复见于经以明盾之无罪是辄加之而辄赦之尔以盾为无弑心乎其可轻以大恶加之以盾不讨贼情可责而宜加之乎则其后顽然未尝讨贼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使同无罪之人其于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赵穿弑君大恶也盾不讨贼不能为君复仇而失刑于下二者轻重不较可知就使盾为可责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所谓是非之公也据三子之说初灵公欲杀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而盾不讨其迹渉于与弑矣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以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为法受恶而称其贤也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后责盾纵贼则穿之大恶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获辨而不讨之责亦不得辞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今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人陷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讨贼有幸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宁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诈用情之吏矫激之为尔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其肯从而称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此可知其缪传也问者曰然则夷皋孰弑之曰孔子所书是矣赵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进药之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刄而杀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虽庸吏犹知其不可同也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于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尔不躬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亲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犹当与操刃殊科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不为也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书曰弑君孔子书为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难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尔对曰不然夫所谓借止以垂教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耳圣人一言明以告人则万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而尝药之事卒不见于文使后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教未可垂而已䧟人于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责止不如是之苛也难者曰然则盾曷为复见于经许悼公曷为书葬曰弑君之臣不见经此自三子说尔果圣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讨贼而书葬也自止以弑见经后四年吴败许师又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许之书于经者略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难者曰三子之说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传如此然则所传者皆不可信乎曰传闻何可尽信公羊糓梁以尹氏卒为正卿左氏以君氏卒为隐母一以为男子一以为妇人得于所传者盖如是是可尽信乎
  春秋苏洵
  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绝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之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僭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僭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耶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诛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之作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于天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而成王㓜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而平王昏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彊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然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略外此其意欲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则沭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达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氏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僭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僭耶乱耶散耶
  苏洵
  夫人之情安于其所常为无故而变其俗则其势必不从圣人之始作礼也不因其势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厌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轻去其旧而乐就吾法不能也故无故而使之事君无故而使之事父无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则不可也而遂翻然以从我者吾以耻厌服其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曰彼为吾君父兄何以异于我于是坐其君与其父以及其兄而以立于其旁且俛首屈膝于其前以为礼而谓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无故而使之拜其君无故而使之拜其父无故而使之拜其兄则天下之人将复嗤笑以为迂怪而不从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为其君父兄于是圣人者又有术焉以厌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则圣人者果何术也耻之而已古之圣人将欲以礼治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圣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与之齿而使天下之人亦曰彼将不与我齿也于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齿于圣人虽然彼圣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微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之拜不用于世吾与之皆坐于此皆立于此比肩而行于此无以异也吾一旦而怒奋手举挺而搏逐之可也何则彼其心常以为吾侪也不见其异于吾也圣人知人之安于逸而苦于劳故使贵者逸而贱者劳且又知坐之为逸而立且拜者之为劳也故举其君父兄坐之于上而使之立且拜于下明日彼将有怒作于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向之所坐而拜之且立于其下者也圣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劳是贱于彼也奋手举挺以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析之以为薪而犹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已拜之犹且不敢以为薪故圣人以其微权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权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耻呜呼其事如此然后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于今今之匹夫匹妇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礼之末也不知圣人其始之教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劳也此圣人之所虑而作易以神其教也
  苏轼
  昔者商周之际何其为礼之易也其在宗庙朝廷之中笾豆簠簋牛羊酒醴之荐交于堂上而天子诸侯大夫卿士周旋揖让献酬百拜乐作于下礼行于上雍容和穆终日而不乱夫古之人何其知礼而行之不劳也当此之时天下之人惟其习惯而无疑衣服器皿冠冕佩玉皆其所常用也是以其人入于其间耳目聪明而手足无所忤其身安于礼之曲折而其心不乱以能深思礼乐之意睟然见于面而盎然发于其躬夫是以能使天下观其行事而㤀其暴戾鄙野之气至于后世风俗变易更数千年以至于今今天下之事巳大异矣然天下之人尚皆记录三代礼乐之名详其节目而习其俯仰冠古之冠服古之服而御古之器皿伛偻拳曲劳苦于宗庙朝廷之中区区而莫得其纪交错纷乱而不中节此无足怪也其所用者非其素所习也甚矣夫后世之好古也昔者上古之世盖尝有巢居穴处污尊抔饮燔黍捭豚蒉桴土鼓而以为是足以养生送死者矣及其后世圣人以为不足是故易之以宫室新之以笾豆鼎爼之器而尽去太古之法惟其祭祀以交于鬼神乃始荐其血毛豚解而腥之体解而爓之以为是不㤀本而非以为后世之礼不足用也是以退而体其犬豕牛羊实其簠簋笾豆铏羮以极今世之美未闻其牵于上古之说巽愞而不决也且又有所大不安者宗庙之祭圣人所以追求先祖之神灵庶几得而享之以安恤孝子之志者也是以思其平生起居饮食之际而设其器用荐其酒食皆从其生以冀其来而安之而后世宗庙之祭皆用三代之器则是先祖终莫得而安也盖三代之时席地而食是以其器用各因其所便而为之高下大小之制今世之礼坐于床而食于床上是以其器不得不有所变虽正使三代之圣人生于今而用之亦将以为便安故夫三代之视上古犹今之视三代也三代之器不可复用矣而其制礼之意尚可依仿以为法也宗庙之祭荐之以血毛重之以体荐有以存古之遗风矣而其馀者可以易三代之器而用今世之所便以从鬼神之所安惟其春秋社稷释奠释菜凡所以享古之鬼神者则皆从其器盖周人之祭蜡与田祖也吹苇籥击土鼓此亦各从其所安耳
  苏洵
  礼之始作也难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难久天下未知君之为君父之为父兄之为兄而圣人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异其君父兄而圣人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从我拜起坐立而圣人身先之以耻呜呼其亦难矣天下恶夫死也久矣圣人招之曰来吾生尔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视其向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则宜何从故当其时虽难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视君父兄如头足之不待别白而后识视拜起坐立如寝食之不待告语而后从事虽然百人从之一人不从则其势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无礼而死而见其今之无礼而不至乎死也则曰圣人欺我故当其时虽易而难久呜呼圣人之所恃以胜天下之劳逸者独有死生之说耳死生之说不信于天下则劳逸之说将出而胜之劳逸之说胜则圣人之权去矣酒有鸩肉有堇然后人不敢饮食药可以生死然后人不敢以苦口为讳去其鸩彻其堇则酒肉之权固胜于药圣人之始作礼也其亦逆知其势之将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诚而后人信之幸今之时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诚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则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吾告语之所不及也告语之所不及必有以阴驱而濳率之于是观之天地之间得其至神之机而窃之以为乐雨吾见其所以湿万物也日吾见其所以燥万物也风吾见其所以动万物也隐隐谹谹而谓之雷者彼何用也阴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湿日之所不能燥风之所不能动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曰日者曰风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莫神乎声故圣人因声以为乐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礼也礼之所不及而乐及焉正声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则礼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圣人之说又何从而不信乎
  史中苏洵
  迁固史虽以事辞胜然亦兼道与法而有之故时得仲尼遗意焉吾今择其书有不可以文晓而可以意达者四悉显白之其一曰隐而彰其二曰直而宽其三曰简而明其四曰微而切迁之传廉颇也议救阏与之失不载焉见之赵奢传传郦食其也谋挠楚权之谬不载焉见之留侯传固之传周勃也汗出洽背之耻不载焉见之王陵传传董仲舒也议和亲之疏不载焉见之匈奴传夫颇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过一者也茍列一以疵十后之庸人必曰智如廉颇辨如郦食其忠如周勃贤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赎一过则将苦其难而不怠矣是故本传晦之而他传发之则其与善也不亦隐而彰乎迁论苏秦称其智过人不使独蒙恶声论北宫伯子多其爱人长者固赞张汤与其推贤扬善赞酷吏人有所褒不独暴其恶夫秦伯子汤酷吏皆过十而功一者也茍举十以废一后之凶人必曰苏秦北宫伯子张汤酷吏虽有善不录矣吾复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坚其肆恶之志者也故于传详之于论于赞复明之则其惩恶也不亦直而宽乎迁表十二诸侯首鲁讫吴实十三国而越不与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载国十三何也不数吴也皆诸侯耳独不数吴何也重周礼也不数而载之何也周裔而霸盟上国也春秋书哀七年公会吴于鄫书十二年公会吴于槖皋书十三年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此其所以虽不数而犹获载也若越区区于南夷豺狼狐狸之与居不与中国会盟以观华风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即其自称以罪之春秋书定五年于越入吴书十四年于越败吴于檇李书哀十三年于越入吴此春秋所以蛮戎畜之也茍迁举而措之诸侯之末则西戎猃狁亦或庶乎其间是以绝而弃之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不知中国礼乐虽勾践之贤犹不免乎绝与弃则其尊王也不亦简而明乎固之表八而王侯六书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戚则加其姓而首目之曰号谥姓名此异姓列侯之例也诸侯王其目止号谥岂以其尊故不曰名之耶不曰名之而实名之岂以不名则不著耶此同姓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其目为二上则曰号谥名名之而曰名之杀一等矣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则曰号谥姓名夫以同姓列侯而加之异姓之例何哉察其故盖元始之间王莽伪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亲亲而封之者也宗室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封之故从异姓例亦示天子不能有其同姓也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权之归于臣虽同姓不能有名器诚不可以假人矣则其防僭也不亦微而切乎噫隐而彰则后人乐得为善之利直而宽则后人知有悔过之渐简而明则人君知中国礼义之为贵微而切则人君知强臣专制之为患用力寡而成功博其能为春秋继而使后之史无及焉者以是夫
  本论欧阳修
  佛法为中国患千馀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乘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飬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居极西去中国最远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馀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昔尧舜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亩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弦匏爼豆以悦其耳目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蒐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䘮祭之礼因其饮食群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㓜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趣也顺其性情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乂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诱劝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亩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乐而趣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绝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于此时乘间而出千有馀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谓蒐狩婚姻䘮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佗其良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已夫奸民有馀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趣佛于此时乘其隙方鼔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驱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以排之夫千岁之患遍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沉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故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绝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者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
  太古王安石
  太古之人不与禽兽朋也几何圣人恶之也制作焉以别之下而戾于后世多裳衣壮宫室隆耳目之观以嚣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皆不得其所当然仁义不足泽其性礼乐不足锢其情刑政不足纲其恶荡然复与禽兽朋矣圣人不作昧者不识所以化之之术顾引而归之太古太古之道果可行之万世圣人恶用制作于其间必制作于其间于太古之不可行也顾欲引而归之是去禽兽而之禽兽奚补于化哉吾以为识治乱者当言所以化之术曰归之太古非愚则诬






  文编卷二十七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正统论下欧阳修
  凡为正统之论者皆欲相承而不绝至其断而不属则猥以假人而续之是以其论曲而不通也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统矣尧舜夏商周秦汉唐是也始虽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于一夫一天下而居上则是天下之君矣斯谓之正统可矣晋隋是也天下大乱其上无君僭窃并兴正统无属当是之时奋然而起并争乎天下有功者彊有德者王威泽皆被于生民号令皆加乎当世幸而以大并小以彊兼弱遂合天下于一则大且彊者谓之正统犹有说焉不幸而两立不能相并考其迹则皆正较其义则均焉则正统者将安予夺乎东晋后魏是也其或终始不得其正又不能合天下于一则可谓之正统乎魏及五代是也然则有不幸而丁其时则正统有时而绝也故正统之序上自尧舜历夏商周秦汉而绝晋得之而又绝隋唐得之而又绝自尧舜以来三绝而复续惟有绝而有续然后是非公予夺当而正统明然诸儒之论至于秦及东晋后魏五代之际其说多不同其恶秦而黜之以为闰者谁乎是汉人之私论溺于非圣曲学之说者也其说有三不过曰灭弃礼乐用法严苛与其兴也不当五德之运而巳五德之说可置而勿论其二者特始皇帝之事尔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尧传于舜舜传于禹夏之衰也汤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兴也或以德或以功大抵皆乘其弊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为昏暴汤救其乱而起稍治诸侯而诛之其书曰汤征自葛也是其后卒以攻桀而灭夏及商世衰而纣为昏暴周之文武救其乱而起亦治诸侯而诛之其诗所谓崇密是也其后卒攻纣而灭商推秦之兴其功德固有优劣而其迹岂有异乎秦之纪曰其先大业出于颛顼之苗裔至孙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间赐姓嬴氏及非子为周养马有功秦仲始为命大夫而襄公与立平王遂受岐丰之赐当是之时周衰固已久矣乱始于穆王而继以厉幽之祸平王东迁遂同列国而齐晋大侯鲁卫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独秦之暴也秦于是时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赐岐丰之地而穆公以来始东侵晋地至于河尽灭诸戎拓国千里其后关东诸侯强僭者日益多周之国地日益蹙至无复天子之制特其号在尔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之君臣稽首自归于秦至其后世遂灭诸侯而一天下此其本末之迹也其德虽不足而其功力尚不优于魏晋乎始秦之兴务以力胜至于始皇遂悖弃先王之典礼又自推水德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见黜也夫始皇之不德不过如桀纣桀纣不废夏商之统则始皇未可废秦也其私东晋之论者曰周迁而东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区区于尊周而黜吴楚者岂非以其正统之所在乎晋迁而东与周无异而今黜之何哉曰是有说焉较其德与迹而然耳周之始兴其来也远当其盛也䂓方天下为大小之国众建诸侯以维王室定其名分使传子孙而守之以为万世之计及厉王之乱周室无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诸侯不敢侥幸而窥周于此然后见周德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真圣人之业也况平王之迁国地虽蹙然周德之在人者未厌而法制之临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继父自西而东不出王畿之内则正统之在周也推其德与迹可以不疑夫晋之为晋与乎周之为周也异矣其德法之维天下者非有万世之计圣人之业也直以其受魏之禅而合天下于一推较其迹可以曰正而统耳自惠帝之乱至于愍怀之间晋如线尔惟嗣君继世推其迹曰正焉可也建兴之亡晋于是而绝矣夫周之东也以周而东晋之南也岂复以晋而南乎自愍帝死贼庭琅邪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继世徒以晋之臣子有不忘晋之心发于忠义而功不就可为伤已若因而遂窃正统之号其可得乎春秋之说君杀而贼不讨则以为无臣子也使晋之臣子遭乎圣人适当春秋之诛况欲干天下之统哉若乃国已灭矣以宗室子自立于一方卒不能复天下于一则晋之琅邪与夫后汉之刘备五代汉之刘崇何异备与崇未尝为正统则东晋可知焉耳其私后魏之论者曰魏之兴也其来甚远自昭成建国改元承天下衰弊得奋其力并争乎中国七世至于孝文而去旧即华易姓建都遂定天下之乱然后修礼乐兴制度而文之考其渐积之基其道德虽不及于三代而其为功何异王者之兴今特以其不能并晋宋之一方以小不备而黜其大功不得承百王之统者何哉曰质诸圣人而不疑也今为魏说者不过曰功多而国彊耳此圣人有所不与也春秋之时齐桓晋文可谓有功矣吴楚之僭迭强于诸侯矣圣人于春秋所尊者周也然则功与彊圣人有所不取也论者又曰秦起夷狄以能灭周而一天下遂进之魏亦如秦以不能灭晋宋而见黜是则因其成败而毁誉之岂至公之笃论乎曰是不然也各于其党而已周秦之所以兴者其说固已详之矣当魏之兴也刘渊以匈奴慕容以鲜卑苻生以氐弋仲以羌赫连秃发石勒季龙之徒皆四裔之雄者也其力不足者弱有馀者彊其最强者苻坚当坚之时自晋而外天下莫不为秦休兵革兴学校庶几刑政之方不幸未几而败乱其又彊者曰魏自江而北天下皆为魏矣幸而传数世而后乱以是而言魏者才优于苻坚而已岂能干正统乎五代之得国者皆贼乱之君也而独伪梁而黜之者因恶梁者之私论也唐自僖昭以来不能制命于四海而方镇之兵作已而小者并于大弱者服于彊其尤彊者朱氏以梁李氏以晋共起而窥唐而梁先得之李氏因之借名讨贼以与梁争中国而卒得之其势不得不以梁为伪也而继其后者遂因之使梁独被此名也夫梁固不得为正统而唐晋汉周何以得之今皆黜之而论者犹以汉为疑以谓契丹灭晋天下无君而汉起太原徐驱而入汴与梁唐晋周其迹异矣而今乃一槩可乎曰较其心迹小异而大同尔且刘智远晋之大臣也方晋有契丹之乱也竭其力以救难力所不胜而不能存晋出于无可奈何则可以少异乎四国矣汉独不然自契丹与晋战者三年矣汉独高拱而视之如齐人之视越人也卒幸其败亡而取之及契丹之北也以中国委之许王从益而去从益之势虽不能存晋然使忠于晋者得以奉之可以冀于有为也汉乃杀之而后入以是而较其心迹其异于四国者几何矧皆未尝合天下于一也其于正统绝之何疑
  正统上苏轼
  正统者何耶名耶实耶正统之说曰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不幸有天子之实而无其位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德是二人者立于天下天下何正何一而正统之论决矣正统之为言犹曰有天下云尔人之得此名而又有此实也夫何议天下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圣人于此不得已焉而不以实伤名而名卒不能伤实故名轻而实重不以实伤名故天下不争名轻而实重故天下趋于实天下有不肖而曰吾贤者矣未有贱而曰吾贵者也天下之争自贤不肖始圣人忧焉不敢以乱贵贱故天下知贤之不能夺贵天下之贵者圣人莫不从而贵之恃有贤不肖存焉轻以与人贵而重以与人贤天下然后知贵之不如贤知贤之不能夺贵故不争知贵之不如贤故趋于实使天下不争而趋于实是亦足矣正统者名之所在焉而已名之所在而不能有益乎其人而后名轻名轻而后实重吾欲重天下之实于是乎始轻正统听其自得者十曰尧舜夏商周秦汉晋隋唐予其可得者六以存教曰魏梁后唐晋汉周使夫尧舜三代之所以为贤于后世之君者皆不在乎正统故后世之君不以其道而得之者亦无以为尧舜三代之比于是乎实重
  正綂中苏轼
  正统之论起于欧阳子为霸统之说起于章子二子之论吾与欧阳子故不得不与章子辨以全欧阳子之说欧阳子之说全而吾之说又因以明章子之说曰进秦梁失而未善也进魏非也是章子未知夫名实之所在也夫所谓正统者犹曰有天下云尔正统者果名也又焉实之知视天下之所同君而加之又焉知其它章子以为魏不能一天下不当与之统夫魏虽不能一天下亦无有如魏之强者吴虽存非两立之势奈何不与之统章子之不绝五代也亦徒以为天下无有与之敌者而已今也绝魏魏安得无辞哉正统者恶夫天下之无君而作也故天下虽不合于一而未至于两立者则君子不忍绝之于无君且夫德同而力均不臣焉可也今以天下不幸而不合于一德既无以相过而弱者又不肻臣乎彊于是焉而不与之统亦见其重天下之不幸而助夫不臣者也章子曰乡人且耻与盗者偶圣人岂得与篡君同名哉吾将曰是乡人与是为盗者民则皆民也士则皆士也大夫则皆大夫也则亦与之皆坐乎茍其势不得不与之皆坐则乡人何耻耶圣人得天下篡君亦得天下顾其势不得不与之同名圣人何耻耶吾将以圣人耻夫篡君而篡君又焉能耻圣人哉章子曰君子大居正而以不正人居之是正不正之相去未能相远也且章子之所谓正者何也以一身之正为正耶以天下有君为正耶一身之正是天下之私正也天下有君是天下之公正也吾无取乎私正也天下无君篡君出而制天下汤武既没吾安所取正哉故篡君者亦当时之正而已章子曰祖与孙虽百岁而子五十则子不得为寿汉与晋虽得天下而魏不能一则魏不得为有统吾将曰其兄四十而死则其弟五十为寿弟为寿乎其兄魏为有统乎当时而已章子比之妇谓舅嬖妾为姑吾将曰舅则以为妻而妇独奈何不以为姑乎以妾为妻者舅之过也妇谓之姑盖非妇罪也举天下而授之魏晋是亦汉魏之过而已矣与之统者独何罪乎虽然欧阳子之论犹有异乎吾说者欧阳子之所与者吾之所与也欧阳子之所以与之者非吾所以与之也欧阳子重与之而吾轻与之且其言曰秦汉而下正统屡绝而得之者少以其得之者少故其为名甚尊而重也呜呼吾不善夫少也幸而得之者少故有以尊重其名不幸而皆得欧阳子其敢有所不与耶且其重之则其施于篡君也诚若过然故章子有以启其说夫以文王而终身不得以魏晋梁而得之果其为重也则文王将有愧于魏晋梁焉必也使夫正统者不得为圣人之盛节则得之为无益得之为无益故虽举而加之篡君而不为过使夫文王之所不得而魏晋梁之所得者皆吾之所轻者也然后魏晋梁无以愧文王而文王亦无所愧于魏晋梁焉
  正统下苏轼
  始终得其正天下合于一是二者必以其道得之耶亦或不以其道得之耶病乎或者之不以其道得之也于是乎举而归之名欧阳子曰皆正统是以名言者也章子曰正统又曰霸统是以实言者也欧阳子以名言而纯乎名章子以实言而不尽乎实章子之意以霸统重其实而不知实之轻自霸统始使天下之名皆不得过乎实者固章子意也天下之名果不过乎实也则吾以章子为过乎圣人圣人不得已则不能以实伤名而章子则能之且吾岂不知居得其正之为正不如至公大义之为正也哉盖亦有不得已焉耳章子之说吾将求其备尧舜以德三代以德与功汉唐以功秦隋后唐晋汉周以力晋梁以弑不言魏者因章子之说而与之辨以实言之则德与功不如德功不如德与功力不如功弑不如力是尧舜而下得统者凡更四不如而后至于晋梁而章子以为天下之实尽于其正统霸统之间矣欧阳子纯乎名故不得实之所止章子杂乎实故虽晋梁弑君之罪天下所不容之恶而其实反不过乎霸彼其初得正统之虚名而不知其实罪之所至也章子则告之曰尔霸者也夫以弑君得天下而不失为霸则章子之说固便乎篡者也夫章子岂曰弑君者其实止乎霸也哉盖已举其实而著之名虽欲复加之罪而不可得也夫王者没而霸者有功于天下吾以为在汉唐为宜必不得已而秦隋后唐晋汉周得之吾犹有憾焉奈何其举而加之弑君之人乎呜呼吾不惜乎名而惜乎实也霸之于王也犹兄之于父也闻天下之父尝有曰尧者而曰必尧而后父少不若尧而降为兄则瞽鲧惧至仆妾焉天下将有降父而至于仆妾者无怪也从章子之说者其弊固至乎此也故曰莫若纯乎名纯乎名故晋梁之得天下其名曰正统而其弑君之实惟天下后世之所加而吾不为之齐量焉于是乎晋梁之恶不胜诛于天下实于此反不重乎章子曰尧舜曰帝三代曰王夏曰氏商周曰人古之人轻重其君有是也以为其霸统之说夫执圣人之一端以藉其口夫何说而不可吾亦将曰孔子删书而虞夏商周皆曰书汤武王伯禽秦穆公皆曰誓以为吾皆曰正统之说其谁曰不可圣人之于实也不伤其名而后从之帝亦天子也王亦天子也氏亦人也人亦氏也夫何名之伤若章子之所谓霸统者伤乎名而丧乎实者也
  苏辙
  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复兴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复兴者宣王一人而已盖商之多贤君宜若其世之过于周而反不如周之贤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于商者乃数百岁其故何也盖周公之治天下务以文章繁缛之礼和柔驯扰刚毅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亲亲贵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爱兄弟相悦以无犯上难制之气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刚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诸侯内侵京师不振卒于废为至弱之国何者优柔和易可以为久而不可以为彊也若夫商人之所以为天下者不可复见矣尝试求之诗书诗之宽缓而和柔书之委曲而繁重者举皆周也而商人之诗骏发而严厉其书简洁而明肃以为商人之风俗盖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刚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后世有以自振于衰微然至其败也一败而不可复止盖物之彊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胜彊者易以折而其末也乃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长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呜呼圣人之虑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无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彊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远此二者存乎其后世之贤与不贤矣太公封于齐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寖衰矣夫尊贤尚功则近于彊亲亲尊尊则近于弱终于齐有田氏之祸而鲁人困于盟主之令盖商之政近于齐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鲁也故齐彊而鲁弱鲁未亡而齐亡也
  书称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盖伊尹耕于莘野既以处士从汤矣及其适夏非其私行也汤必与知之其君臣之心以为从汤伐桀以济斯世不若使伊尹事桀以止其乱虽使夏不亡商不兴无憾也及其不可复辅于是舍而归耳其后文王事纣亦身为之三公至将囚而杀之然后弃之而西盖汤之于桀文王之于纣其不欲遽夺之者如此此其所以为汤文王而后世之所不及也
  六国苏洵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彊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远略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茍以天下之大而下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六国苏辙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见矣秦之用乓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事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彊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遍受其祸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冦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场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岂不悲哉
  秦一苏轼
  秦始皇帝十八年取韩二十二年取魏二十五年取赵楚二十六年取燕取齐初并天下
  苏子曰秦并天下非有道也特巧耳非幸也然吾以为巧于取齐而拙于取楚其不败于楚者幸也呜呼秦之巧亦创于智伯而已魏韩肘足接而智伯死秦知创智伯而诸侯终不知师魏韩秦并天下不亦宜乎齐湣王死法章立君王后佐之秦犹伐齐也法章死王建立六年而秦攻赵齐楚救之赵乏食请粟于齐而齐不予秦遂围邯郸几亡赵赵虽未亡而齐之亡形成矣秦人知之故不加兵于齐者四十馀年夫以法章之才而秦伐之建之不才而秦不伐何也太史公曰君王后事秦谨故不被兵夫秦欲并天下耳岂以谨故置齐也哉吾故曰巧于取齐者所以大慰齐人之心而解三晋之交也齐秦不两立秦未尝须臾忘齐也而四十馀年不加兵者岂其情乎齐人不悟而与秦合故秦得以其间取三晋三晋亡齐盖岌岌矣方是时犹有楚与燕也三国合犹足以拒秦秦大出兵伐楚伐燕而齐不救故二国亡而齐亦虏不阅岁如晋取虞虢也可不谓巧乎二国既灭齐乃发兵守西界不通秦使呜呼亦晚矣秦初遣李信以二十万人取楚不克乃使王翦以六十万攻之盖空国而战也使齐有中主具臣知亡之无日而扫境以伐秦以久安之齐而入厌兵空虚之秦覆秦如反掌也吾故曰拙于取楚然则奈何曰古之取国者必有数如取龆齿也必以渐故齿脱而儿不知今秦易楚以为是龆齿也可㧞遂抉其口一㧞而取之儿必伤吾指必啮故秦之不亡者幸也非数也吴为三军迭出而肆楚三年而入郢晋之平吴隋之平陈皆以是物也惟苻坚不然使坚知出此以百倍之众为迭出之计虽韩白不能支而况谢玄牢之之流乎吾以是知二秦之一律也始皇幸胜而坚不幸耳
  秦二苏轼
  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远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之灵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馀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彊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始皇李斯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高帝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高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高帝子房亦与焉故柳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徵李百药颜师古其后有刘秩杜佑柳宗元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说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已篡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馀卿大夫不世袭者盖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绝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为李斯始皇之言柳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三国苏辙
  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暗而独智则智者胜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用也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蜂起而难平盖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耶汉高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高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项籍乘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咤叱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得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则必有所耗竭而其智虑久而无成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去而不能去而项籍固已惫矣今夫曹公孙权刘备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备唯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则亦巳惑矣盖刘备之才近似于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广收信越出奇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锐刚猛之气而不用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纯欲为果锐而不能逹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明治国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高祖之风矣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汉高帝为不可及也夫
  苏辙
  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动之以劳使之安居而能勤逸处而能忧其君子周旋揖让不失其节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习为勉强而去其傲惰厉精而日坚劳苦而日彊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惮执天下之大劳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无足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无以求胜其上何者天下之乱盖常起于上之所惮而不敢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惮而不敢为则有以乘其间而致其上之所难夫其上之所难者岂非死伤战斗之患匹夫之所轻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试之者耶彼以死伤战斗之患邀我而我不能应则无怪乎天下之至于乱也故夫君子之于天下不见其可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见是故事有所不辞而劳苦有所不惮昔者晋室之败非天下之无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谈揖让泊然冲虚而无慷慨感激之操大言无当不适于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窃乘之是以颠沛陨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刘聪石勒王敦祖约此其奸诈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于草木之间大风烈日之所咻而霜雪饥馑之所劳苦其筋力骨节之所尝试者亦巳至矣而使王衍王导之伦清谈而当其冲此譬如千金之家居然高堂之上食肉饮酒不习寒暑之劳而欲以之捍御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乐攻而无难者也是以虽有贤人君子之才而无益于世虽有尽忠致命之意而不救于患难此其病起于自处太高而不习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劳贵而不能治盖古之君子其治天下为其甚劳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美而不弃其粝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为君子至于后世为其甚劳而不知以自复而为秦之彊食其甚美而无以自实而为晋之败夫甚劳者固非所以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丧天下之故也哉
  苏辙
  人之于物听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人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古之圣人其取天下非其驱而来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劫而留之也使天下自附不得已而为之长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已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我而后从之巳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后与之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则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以术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远后世莫能及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夫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厌其冲楚胁其肩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秦人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为一秦见其取天下若此之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以为敌国是以销名城杀豪杰铸锋镝以绝天下之望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密如此然而海内愁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太过之弊欤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之久不定而重失其定也盖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慕容埀苻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略已尽矣而南方未服元氏自分而为周齐周并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天下为一彼亦见天下之久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而惧其不久立于万民之上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为举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怀制为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谋臣旧将以诛灭略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故终于炀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由此观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悲夫古之圣人修德以来天下天下之所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缓而其为政也宽宽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聊耳㫺尝闻之周之兴太王避狄于岐𡺳之人民扶老携幼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绝丧失其旧国而卒以大兴及观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于亡然后知圣人之为是宽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苏辙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外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彊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外而亦不可使在内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绵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已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吴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高擅权于内頥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高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馀烈至于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吴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之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微弱不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巳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彊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绝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夷狄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馀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隙伺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下无诛绝之祸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强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盖天宝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德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彊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𫗧自以为威震四方然刘从諌为之一言而震慑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五代苏辙
  昔者商周之兴始于稷契而至汤武凡数百年而后得志于天下其成功甚难享天下之利至缓也然桀纣既灭收天下朝诸侯自处于天子之尊而下无不服之志诛一匹夫天下遂定盖其用力亦甚易而无劳也至于秦汉之际其英雄豪杰逐天下之利惟恐不及而开天下之衅惟恐其后之也奋臂于大泽而天下之士云合响应转战终日而辟地千里其取天下若此其无难也然天下已定君臣之分既明分裂海内以王诸将将以传之无穷而数岁之间功臣大国反者如猬毛而起是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难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际其事虽不足道然观其帝王起于匹夫鞭笞海内战胜攻取而自梁以来不及百年天下五禅远者不过数十岁其知虑曾不足以及其后世甚可怪也盖尝闻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灭虐用其民而天下叛周之亡适遭圣人之兴而不能以自立此二者君子之所不疑也而后唐之庄宗明宗与晋汉之高祖皆以英武特异之姿据天下太平之地及其子孙材力智勇亦皆有以过人者然终以败乱而不可解此其势必有以自取也盖唐汉之乱始于功臣而晋之乱始于边鄙皆其以易取天下之过也庄宗之乱晋高祖以兵趋夷门而后天下定于明宗后唐之亡匈奴破张达之兵而后天下定于晋匈奴之祸周高祖发南征之议而后天下定于汉故唐灭于晋晋乱于匈奴而汉亡于周盖功臣负其创业之勲而匈奴恃其驱除之劳以要天子听之则不可以久安而诛之则足以召天下之乱戮一功臣天下遂并起而轧之矣故唐夺晋高祖之权而亡晋绝匈奴之和亲而灭汉诛杨邠史肇而周人不服以及于祸彼其初无功臣无匈奴则不兴而功臣匈奴卒起而灭之故古之圣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资而不用有可以乘天下之势而不顾抚循其民以待天下之自至此非以为茍仁而已矣诚以为天下之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于易故凡事之可以就天下者无所不为也无所不为而就天下天下既安而不之改则非长久之计也改之而不顾此必有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晋献公既没公子重耳在翟里克杀奚齐卓子而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使公子絷往吊且告以晋国之乱将有所立于公子重耳再拜而辞亦不敢当也至于夷吾闻召而起以汾阳之田百万命里克以负蔡之田九十万命丕郑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内外之赂杀里克丕郑而发兵以绝秦兵败身虏不复其国而后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援之于内而秦楚推之于外既反而霸于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无赂于内外而其势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国而后无忧也其后刘季起于丰沛之间从天下武勇之士入关以诛暴秦降子婴当此之时功冠诸侯其势遂可以至于帝王此皆沛公之所自为而诸将不与也然至追项籍于固陵兵败诸将不至乃捐数千里之地以与韩信彭越而此两人卒负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下不可侥幸于一时之利侥幸于一时之利则必将有百岁不已之患此所谓不及于远也




  文编卷二十八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武王苏轼
  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纣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与管蔡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
  苏子曰武玉非圣人也昔者孔子盖罪汤武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尧舜也禹吾无间然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盖谓之弑君至耻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国之存亡民之生死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而孟轲始乱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纣未闻弑君也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之正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牧野之事必以弑书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受恶周公作无逸曰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廸哲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时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称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计纣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纣纣不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以事周命为二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武王观兵于孟津而归纣若不改过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已矣天下无王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圣人所不得辞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汉末大乱豪杰并起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与操谋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岂教操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谋九锡则文若死之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为王御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杀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雠吾弗忍也遂缢而死武王亲以黄钺斩纣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武王之封武庚盖亦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纣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夷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平王苏轼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居九鼎焉而周复都酆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迁于洛
  苏子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自平王至于亡非有大无道者也頿王之神圣诸侯服享然终以不振则东迁之过也昔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公复增营之周公既没盖君陈毕公更居焉以重王室而巳非有意于迁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毕此岂有意于迁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子孙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败至于乞假以生可也然终不敢议田宅今平王举文武成康之业而大弃之此一败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无以过周而后王之败亦不减幽厉然至于桀纣而后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东周之名存而实亡也是何也则不鬻田宅之效也盘庚之迁复殷之旧也古公迁于岐方是时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岂所难哉卫文公东徙渡河恃齐而存耳齐迁临淄晋迁于绛于新田皆其盛时非有所畏也其馀避冦而迁都未有不亡虽不即亡未有能复振者也春秋时楚大饥群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启楚人谋徙于阪高𫇭贾曰不可我能往冦亦能往于是乎以秦人巴人灭庸而楚始大苏峻之乱晋几亡矣宗庙宫室尽为灰烬温峤欲迁豫章三吴之豪欲迁会稽将从之矣独王导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丰俭移都若宏卫文大帛之冠何适而不可不然虽乐土为墟矣且北冦方彊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望实皆䘮矣乃不果迁而晋复安贤哉导也可谓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虽不如楚之彊顾不愈于东晋之微乎使平王有一王导定不迁之计收丰镐之遗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势临东诸侯齐晋虽彊未敢贰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吴迁于郢项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寿春皆不复振有亡征焉东汉之末董卓劫帝迁于长安汉遂以亡近世李景迁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
  始皇一苏轼
  秦始皇帝时赵高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北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会稽并海走琅邪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赵高从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反而上崩李斯赵高矫诏立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密矣蒙恬将三十万人威振北方扶苏监其军而蒙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高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虽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高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彊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高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熏腐之馀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高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惨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索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达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盖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无恻容积威信之极以及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寘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与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而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盖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始皇二苏轼
  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养生之具击搏挽裂与禽兽争一旦之命惴惴然朝不谋夕忧死之不给是故巧诈不生而民无知而圣人恶其无别而忧其无所生也是以作为器用耒耜弓矢舟车网罟之类莫不备至使民乐生便利役御万物而适其情而民始有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诈生求得欲从而心志广圣人又忧其桀猾变诈而难治也是故制礼以反其初礼者所以反本复始也圣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体之安也将必使之习为迂阔难行之节宽衣博带佩玉履舄所以回翔容与而不可以驰骤上至朝廷而下至于民其所以视听其耳目者莫不近于迂阔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进取选举以学校其治民以诸侯嫁娶死丧莫不有法严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时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故曰礼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区区于升降揖让之间丁宁反复而不敢失坠者世俗之所谓迂阔而不知夫圣人之权固在于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诈力而并诸侯自以为智术之有馀而禹汤文武之不知出此也于是废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于便利而不耻于无礼决坏圣人之藩墙而以利器明示天下故自秦以来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而以礼者为无用赘疣之物何者其意以为生之无事乎礼也茍生之无事乎礼则凡可以得生者无所不为矣呜呼此秦之祸所以至今而未息欤昔者始有书契以科斗为文而其后始有规矩摹画之迹盖今所谓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隶其后日以变革贵于速成而从其易又创为纸以易简䇿是以天下簿书符檄繁多委压而吏不能究奸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书简策则虽欲繁多其势无由由此观之则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开诈伪之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反矣茍后之君子欲治天下而惟便利之求则是引民而日趋于诈也悲夫
  汉高帝苏洵
  汉高帝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指揺目以劫制项羽不如张良微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高帝乃木彊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高帝尝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盖高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帝常语吕后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既安矣勃又将谁安耶故吾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后佐帝定天下为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其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氏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岂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㧞城䧟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微哙诮让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军中斩之夫哙之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高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禄产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矣夫高帝之视吕后也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已矣樊哙死则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高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之六年也天也彼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高帝之未崩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得为帝王而不欣然从之耶吾故曰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汉高帝苏轼
  有进说于君者因其君之资而为之说则用力寡矣人唯好善而求名是故仁义可以诱而进不义可以劫而退若汉高帝起于草莽之中徒手奋呼而得天下彼知天下之利害与兵之胜负而巳安知所谓仁义者哉观其天资固亦有合于仁义者而不喜仁义之说此如小人终日为不义而至以不义说之则亦怫然而怒故当时之善说者未尝敢言仁义与三代礼乐之教亦惟曰如此而为利如此而为害如此而可如此而不可然后高帝择其利与可者而从之盖亦未尝迟疑天下既平以爱故欲易太子大臣叔孙通周昌之徒力争之不能得用留侯计仅得之尝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太息以为高帝最易晓者茍有以当其心彼无所不从盍亦告之以吕后太子从帝起于布衣以至于定天下天下望以为君虽不肖而大臣心欲之如百岁后谁肯北面事戚姬子乎所谓爱之者祗以祸之嗟夫无有以奚齐卓子之所以死为高帝言者欤叔孙通之徒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计独有废嫡立庶之说而欲持此以却之此固高帝之所轻为也人固有所不平使如意为天子惠帝为臣绛灌之徒圜视而起如意安得而有之孰与其全安而不失为王之利也如意之为王而不免于死则亦高帝之过矣不少抑远之以泄吕后不平之气而又厚封焉其为计不已疏乎或曰吕后彊悍高帝恐其为变故欲立赵王此又不然自高帝之时而言之计吕后之年当死于惠帝之手吕后虽悍亦不忍夺之其子以与侄惠帝既死而吕后始有邪谋此出于无聊耳而高帝安得逆知之且夫事君者不能使其心知其所以然以乐从吾说而欲以势夺之亦已危矣如留侯之计高帝顾戚姬悲歌而不忍特以其势不得不从是以犹欲区区为赵王计使周昌相之此其心犹未悟以为一彊项之kao周昌足以抗吕后而捍赵王不知周昌激其怒而速死之耳古之善原人情而深识天下之势者无如高帝然至此而惑亦无有以告之者悲夫
  项籍苏洵
  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而无取天下之虑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刘备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故三人者终其身无成焉且夫不有所弃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忍不可以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呜呼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而死于垓下无惑也吾于其战钜鹿也见其虑之不长量之不大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晚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关籍于此时若急引军趋秦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据咸阳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区区与秦将争一旦之命既全钜鹿而犹徘徊河南新安间至函谷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夫秦人既巳安沛公而雠籍则其势不得彊而臣故籍虽迁沛公汉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还定三秦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楚虽百战百胜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钜鹿之战也或曰虽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项梁死章邯谓楚不足虑故移兵伐赵有轻楚心而良将劲兵尽于钜鹿籍诚能以必死之士击其轻敌寡弱之师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关与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关与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则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赵何曰虎方哺鹿罴据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则碎于罴明矣军志所谓攻其必救也使籍入关王离涉间必释赵自救籍据关逆击其前赵与诸将救者十馀壁蹑其后覆之必矣是籍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功于秦也战国时魏伐赵齐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赵而破魏彼宋义号知兵殊不逹此屯安阳不进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据关矣籍与义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图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且彼未尝见大险也彼以为剑门者可以不亡矣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而自完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汉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真可以控天下又乌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逹之都使其财布出于天下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者得一金椟而藏诸家拒户而守之呜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劫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晋宣帝苏辙
  世之说者曰司马仲逹之于魏则曹孟德之于汉也是不然二人智勇权略则同而所处则异汉自董卓之后内溃外叛献帝奔走困踣之不暇帝王之势尽矣独其名在耳曹公假其名号以服天下拥而植之许昌建都邑征叛逆皆曹公也虽使终身奉献帝率天下而朝之天下不归汉而归魏者十室而九矣曹公诚能安而俟之使天命自至虽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纣何以加之惜其为义不终使献帝不安于上义士愤怨于下虽荀文若犹不得其死此则曹公之过矣如司马仲逹则不然明帝之末曹氏之业固矣虽明帝以淫虐失众曹爽以骄纵得罪而颠覆之形未见天下未叛魏也仲逹因其隙而乘之拊其背而夺其成业事与曹公异矣汉武帝之老也托昭帝于霍光昭帝尚幼燕王盖主有篡取之心上官桀桑洪羊助之此其祸急于曹爽霍光内毙燕盖外诛桀羊拥䕶昭帝讫无骄君之色及昭帝早丧国空无主迎立昌邑昌邑不令又援立宣帝柄在其手者屡矣然退就臣位不以自疑中外悉其本心亦无一人有异议者以仲逹拟光孰为得之耶然光犹不足道蜀先主将亡召诸葛孔明而告之曰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复语后主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后主之暗弱孔明之贤智蜀人知之矣使孔明有异志一摇手而定矣然外平徼外蛮夷内废李平廖立旁御魏吴功成业定又付之蒋琬费祎奉一昏主三十馀年而无纎芥之隙此又霍光之所不能望也故人患不诚茍诚忠孝舜之于父母伊尹之于太甲终无间然者自仲逹之后人臣受六尺之寄因而取之者多矣皆以地势迫切置而不取则身必危国必乱至自比骑虎不可复下此亦自欺而已哉
  晋武帝苏辙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古今之正义也然尧废丹朱用舜而天下安帝乙废微子立纣而商以亡古之人盖有不得已而行之者矣得已而不已不得已而已之二者皆乱也子非朱纣而废天下之正义君子不忍也子如朱纣而守天下之正义君子不为也汉高帝始谓惠帝仁弱欲废之而立如意既而知人心之在太子也则寝废立之议而用平勃平勃皆贤而权任均故惠帝虽没产禄虽横而援立文帝汉室不病也武帝既老知燕王旦广陵王胥之不可用也废之而立少子任霍光金日䃅上官桀桑洪羊以后事当是时昭帝之贤否未可知而四人枉直相半也幸而昭帝明哲霍光忠良桀羊虽欲为乱而不遂其后复废昌邑立宣帝而朝廷晏然无患盖人君不幸而立幼主当如二帝属任贤臣乃免于乱此必然之势也魏明帝疾笃而无子弃远宗子而立齐王始欲辅以曹宇曹肇而幸臣刘放孙资不便宇肇之正劝帝易以司马仲逹曹爽齐王既非天下之望而爽又以庸才与仲逹奸雄为对数年之间遂成篡弑之祸晋武帝亲见此败矣惠帝之不肖群臣举知之而牵制不忍忌齐王攸之贤而恃愍怀之小慧以为可以消未然之忧独有一汝南王亮而不早用举社稷之重而付之杨骏至于一败涂地无足怪也帝之出齐王也王浑言于帝曰攸之于晋有姬旦之亲若预闻朝政则腹心不贰之臣也国家之事若用后妃外亲则有吕氏王氏之虞付之同姓至亲则有吴楚七国之虑事任轻重所在未有不为害者也惟当任正道求忠良不可事事曲设疑防虑方来之患也若以智猜物虽亲见疑至于疏远亦安能自保乎人怀危惧非为安之理此最国家之深患也浑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帝不能用而用王佑之计使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关中楚王玮淮南王允并镇守要害以彊帝室然晋室之乱实成于八王吾尝筹之如攸之亲贤夺嫡之祸非其志也不幸至此天下所宗宗社之计犹有赖也如佑之计使子弟据兵以捍外患如梁孝王之御吴楚尚可若变从中起而使人人握兵以救内难此与何进袁绍召丁原董卓以除宦官何异古人有言择福莫若重择祸莫若轻如武帝之择祸福可谓不审矣
  梁武帝苏辙
  史称孔子既见老子退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缯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云气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体道而不婴于物孔子至以龙比之然卒不与共斯世也舍礼乐政刑而欲行道于世孔子固知其难哉东汉以来佛法始入中国其道与老子相出入汉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晋以后略知之矣好之笃者则欲施之于世疾之深者则欲绝之于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与吾道同而欲绝之老佛之教与吾教异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兴区区一隅招延缁素译经谈妙至者凡数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继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尝见至舍身为奴隶郊庙之祭不荐毛血父子皆陷于侯景而国随以亡议者观秦梁之败则以佛法为不足赖矣后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劝帝斥去僧徒毁经坏寺既灭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长生徇道士之私夷佛灭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议者观魏唐之祸则以佛法为不可牾矣二者皆见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说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气养心其高不可婴其洁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将望而敬之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道之于物无所不在而尚可非乎虽然蔑君臣废父子而以行道于世其弊必有不可胜言者
  唐高祖苏辙
  唐高祖起太原其谋发于太宗诸子不与也及克长安诛锄群盗天下为一其功亦出于太宗盖天心之所付予人心之所归向其在太宗者审矣至立太子高祖以长立建成建成当之不辞于是兄弟疑间卒至大乱夫建成不足言也其咎在高祖其后武氏之乱废中宗立睿宗以睿宗长子宪为太子矣及中宗之复睿宗父子皆以王就第韦氏之乱临淄以兵入讨睿宗践阼而唐室复安又将以长立宪宪辞曰时平先长嫡国乱先有功不如此必且有难敢以死请睿宗从之而后临淄之位定以太宗之贤而不免于争夺玄宗之贤不逮太宗而晏然受命则宪之让贤于人远矣吾尝论之高祖睿宗皆中主也其欲立长非专其私也以为立嫡以长古今之正义也谓之正义而不敢违胡不考之前世乎太王舍泰伯仲雍而立季历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而周以之兴诚天命之所在而吾无心焉乱何自生虽然泰伯奔吴以避王季亦畏乱故尔废长而立少虽圣贤犹难之宪与玄宗兄弟相安终身无间言焉盖古今一人而已
  唐太宗苏辙
  唐太宗之贤自西汉以来一人而已任贤使能将相莫非其人恭俭节用天下几至刑措自三代以下未见其比也然传子至孙遭武氏之乱子孙为戮不绝如线后世推原其故而不得以吾观之惜夫其未闻大道也哉昔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为祟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睢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穀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及将死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三日王使问周史史曰其当王身乎若禜之可移于令尹司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诸股肱何益不穀不有大过天其夭诸有罪受罚又焉移之亦弗禜孔子闻之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吾观太宗所为其不知道者众矣其能免乎贞观之间天下既平征伐四夷灭突厥夷高昌残吐谷浑兵出四克务胜而不知止最后亲征高丽大臣力争不从仅而克之其贤于隋氏者幸一胜耳而帝安为之原其意亦欲夸当时高后世耳太子承乾既立十馀年复宠魏王泰使兄弟相倾承乾既废晋王嫡子也欲立泰而使异日传位晋王疑不能决至引佩刀自刺大臣救之而止父子之间以爱故轻予夺至于如此帝尝得秘䜟言唐后必中微有女武代王以问李淳风欲求而杀之淳风曰其兆既已成在宫中矣天之所命不可去也徒使疑似之戮淫及无辜且自今已往四十年其人巳老老则仁虽受终易姓必不能绝李氏若杀之复生壮者多杀而逞则子孙无遗类矣帝用其言而止然犹以疑似杀李君羡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德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杀人弭之难哉帝之老也将择大臣以辅少主李𪟝起于布衣忠力劲果有节侠之气尝事李密及单雄信密败不忍以其地求利密死不废旧君之礼雄信将戮以股肉㗖之使与俱死帝以是为可用疾革谓高宗尔于𪟝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即授以仆射高宗从之及废王后立武昭仪召𪟝与长孙无忌褚遂良计之𪟝称疾不至帝曰皇后无子罪莫大于绝嗣将废之遂良等不可它日𪟝见帝曰将立昭仪而顾命大臣皆以为不可今止矣𪟝曰此陛下家事不须问外人由此废立之议遂定𪟝匹夫之侠也以死徇人不以为难至于礼义之重社稷所由安危𪟝不知也而帝以为可以属幼孤寄天下过矣且使𪟝信贤托国于父竭忠力以报其子可也何至父逐之子复之而后可哉挟数以待臣下于义既已薄矣凡此皆不知道之过也茍不知道则凡所施于世必有逆天理失人心而不自知者故楚昭王惟知大道虽失国而必复太宗惟不知道虽天下既安且治而几至于绝灭孔子之所以观国者如此
  鲁隐公一苏轼
  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也公子翚请杀桓公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而使贼杀公 欧阳子曰隐公非摄也使隐而果摄则春秋不书为公春秋书为公则隐公非摄无疑也
  苏子曰非也春秋信史也隐摄而桓弑著于史也详矣周公摄而克复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称王隐公摄而不克复子者也以鲁公薨故称公史有谥国有庙春秋独得不称公乎然则隐公之摄也礼欤曰礼也何自闻之曰闻之孔子曾子问曰君薨而世子未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从摄主北面于西阶南何谓摄主曰古者天子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死则其弟若兄弟之子以当立者为摄主子生而女也则摄主立男也则摄主退此之谓摄主古之人有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则以告而立之女也则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载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遗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则以告于君与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请退康子之谓摄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汉以来不修是礼而以母后摄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使与闻外事且不可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使摄位而临天下乎女子为政而国安唯齐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高后也盖亦千一矣自东汉马邓不能无讥而汉吕后魏胡武灵唐武氏之流盖不胜其乱王莽杨坚遂因以易姓由是观之岂若摄主之庶几乎使母后而可信则摄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则摄主取之犹吾先君之子孙也不犹愈于异姓之取哉或曰君薨而百官总已以听于冡宰三年安用摄主曰非此之谓也嗣天子长矣宅忧而未出令则以礼从冡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则三代之礼孔子之学决不以天下付异姓其付之摄主也夫岂非礼而周公行之欤故隐公亦摄主也郑玄儒之陋者也其传摄主也曰上卿代君听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则上卿岂继世者乎苏子曰摄主先王之令典孔子之法言也而世不知习见母后之摄也而以为当然故吾不可不论以待后世之君子
  宋襄公苏轼
  鲁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春秋书战未有若此之严而尽也
  苏子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后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䘮拜焉非列国诸侯之所敢敌也而曰及楚人战于泓楚夷狄之国人微者之称以天子之上公而当夷狄之微者至于败绩宋公之罪盖可见矣而公羊传以为文王之师不过是学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独行仁义而不终者也以不仁之资盗仁者之名尔齐宣舍一牛于德未有所损益孟子予之以王而宋襄公执鄫子用于次睢之社戕一国君若犬豕然此而忍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泓之役身败国䘐乃欲以不重伤不禽二毛欺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饥于壶飧者天下知其不情也桓文之师存亡继绝犹不齿于仲尼之门况用人于夷鬼以求霸而谓之王者之师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讨之虽声之诸侯而戮于社天下不以为过若以喜怒兴师则秦缪公获晋侯且犹释之而况敢用诸昏淫之鬼乎以愚观之宋襄公王莽之流其不能欺天下则同也其不鼓不成列不能损襄公之虐其抱孺子以泣不能盖王莽之篡使莽无成则宋襄公襄公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犹足以当桓文之师一战之馀救死扶伤不暇此独妄庸耳齐桓晋文得管仲子犯以兴襄公有一子鱼不能用岂可同日而语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宋襄公之欺于后世者也
  魏武帝苏轼
  世之所谓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审乎计之得失如斯而已矣此其为智犹有所穷唯见天下之利而为之唯其害而不为则是有时而穷焉亦不能尽天下之利古之所谓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计而权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此以其人权之轻敌者败重敌者无成功何者天下未尝有百全之利也举事而待其百全则必有所格是故知吾之所以胜人而人不知其所以胜我者天下莫能敌之昔者晋荀息知虞公必不能用宫之奇齐鲍叔知鲁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于上䇿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长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不可以冒害而就利自三代之亡天下以诈力相并其道术政教无以相过而能者得之当汉氏之衰豪杰并起而图天下二袁董吕争为彊暴而孙权刘备又以区区于一隅其用兵制胜固不足以敌曹氏然天下终于分裂讫魏之世而不能一盖试尝论之魏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是故有所重发而䘮其功有所轻为而至于败刘备有盖世之才而无应卒之机方其新破刘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惊斩之不能禁释此时不取而其后遂至于不敢加兵者终其身孙权勇而有谋此不可以声势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长而与之争于舟楫之间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争利犯此二败以攻孙权是以䘮师于赤壁以成吴之彊且夫刘备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缓图方其危疑之间卷甲而趋之虽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孙权者可以计取而不可以势破也而欲以荆州新附之卒乘胜而取之彼非不知其害特欲侥幸于权之不敢抗也此用之于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发于刘备而䘮其功轻为于孙权而至于败此不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之过欤嗟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权之以人则亦纷纷焉或胜或负争为雄彊而未见其能一也
  苻坚苏辙
  苻坚王猛君臣相得以成霸功虽齐桓管仲不能过也猛之将死也坚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处吴越然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雠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宁社稷言终而死坚不能用卒大举伐晋败于淝上归未反国而慕容埀叛之既反国而姚苌叛之地分身死终毙于二人之手故后世皆多猛之贤而咎坚之不明吾尝论之坚虽有霸者之略而怀无厌之心以天下不一为深耻虽灭燕定蜀并秦凉下西域而其贪未已兵革岁克而不知惧也晋虽微弱谢安桓冲为之将相君臣相安民未忘晋而欲以力取之稽之天道论之人情虽内无埀苌之衅而坚之败必不免矣然坚以远裔之馀而有帝王之度其灭慕容姚也收二姓之子弟录其才能而官使之布满中外凡其旧臣无不疑者若以世俗言之则以渐除之如猛之计得矣若以帝王之事言之则坚之意未必过也大雅之称文王曰殷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厥作祼将常服黼冔文王用人其广如此而坚何尤焉德虽不若文王而窃慕焉顾其所以处之何如耳文武既没周公成王之际殷之遗孽犹与管蔡间周之隙曰予复反鄙我周邦故周公克殷改封微子于宋而迁其顽民于洛邑保釐东郊作多士而抚宁之所以虑其变者至矣至若君陈毕公皆迭居成周而董帅之故康王之命毕公曰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既历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然犹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由此观之文王之用殷人岂茍然而已哉今坚畜养豺虎于其腹心而贪功务胜不顾其后宜其毙于埀苌也哉使坚信猛之策南结邻好戢兵保境与民休息虽有埀苌百人安能动之文王虽未可觊然亦非王猛之所及矣
  孔子苏轼
  鲁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弗狃叔孙辄率费人袭公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湏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以成叛公围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为政也亦危而难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曹操疑其论建渐广遂杀融融特言之耳安能为哉操以为天子有千里之畿将不利已故杀之不旋踵季氏亲逐昭公公死于外从公者皆不敢入虽子家羁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虽地势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盖不减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时堕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时三桓虽若不悦然莫能违孔子也以为孔子用事于鲁得政与民而三桓畏之欤则季桓子之受女乐也孔子能却之矣彼妇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
  苏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盖田氏六卿不服则齐晋无不亡之道三桓不臣则鲁无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无急于此者矣彼晏婴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僭惟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收公利齐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婴能知之而莫能为之婴非不贤也其浩然之气不及孔孟也孔子以羁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臣堕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疑也婴之用于齐也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祸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难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请讨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国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与三子之必不从而以礼告也欤曰否孔子实欲伐齐孔子既告公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此岂礼告而已哉哀公患三桓之偪常欲以越伐鲁而去之夫以蛮夷伐国民不予也皋如出公之事断可见矣岂若从孔子而伐齐乎若从孔子而伐齐则凡所以胜齐之道孔子任之有馀矣既克田氏则鲁之公室自张三桓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子贡苏洵
  君子之道智信难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慎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见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则举而弃乎信吾则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继也子贡之以乱齐灭吴存鲁也吾悲之彼子贡者游说之士茍以邀一时之功而不以可继为事故不见其祸使夫王公大人而计出于此则吾未见其不旋踵而败也吾闻之王者之兵计万世而动霸者之兵计子孙而举彊国之兵计终身而发求可继也子贡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贡之出也吾以为鲁可存也而齐可无乱吴可无灭何也田常之将篡也惮高国鲍晏故使移兵伐鲁为赐计者莫若扺高国鲍晏吊之彼必愕而问焉则对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鲁吾窃哀子之将亡也彼必诘其故则对曰齐之有田氏犹人之养虎也子之于齐犹肘股之于身也田氏之欲肉齐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惧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鲁肘股去矣田氏孰惧哉吾见身将磔裂而肘股随之所以吊也彼必惧而咨计于我因教之曰子悉甲趋鲁压境而止吾请为子潜约鲁侯以待田氏之变帅其兵从子入讨之彼惧田氏之祸其势不得不听归以约鲁侯鲁侯惧齐伐其势亦不得不听因使练兵蒐乘以俟齐衅诛乱臣而定新主齐必德鲁数世之利也吾观仲尼以为齐人不与田常者半故请哀公讨之今诚以鲁之众从高国鲍晏之师加齐之半可以轘田常于都市其势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齐哀王举兵诛吕氏吕氏以灌婴为将拒之至荥阳婴使使谕齐及诸侯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今田氏之势何以异此有鲁以为齐有高国鲍晏以为灌婴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
  子思苏轼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于后世者其意皆存乎为文汲汲乎唯恐其汨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杨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馀不足数者纷纭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说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杨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杨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盖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
  孟轲苏轼
  昔者仲尼自卫反鲁网罗三代之旧闻盖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终年不能䆒其说夫子谓子贡曰赐尔以吾为多学而识之者与非也予一以贯之天下苦其难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贯之也是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法度礼乐刑政与当世之贤人君子百家之书百工之技艺九州之内四海之外九夷八蛮之事荒忽诞谩而不可考者杂然皆列于胸中而有卓然不可乱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学而不乱深思而不惑盖尝求之于六经至于诗与春秋之际而后知圣人之道始终本末各有条理夫王化之本始于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孝悌足而王道备此固非有深远而难见勤苦而难行者也故诗之为教也使人歌舞佚乐无所不至要在于不失正焉而已矣虽然圣人固有所甚畏也一失容者礼之所由废也一失言者义之所由亡也君臣之相攘上下之相残天下大乱未尝不始于此道是故春秋力争于毫厘之间而深明乎疑似之际截然其有所必不可为也不观于诗无以见王道之易不观于春秋无以知王政之难自孔子没诸子各以所闻著书而皆不得其源流故其言无有统要若孟子可谓深于诗而长于春秋者矣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至宽而不可犯至密而可乐者此其中必有所守而后世或未之见也
  老子苏辙
  孔子以仁义教人而以礼乐治天下仁义礼乐之变无穷而其称曰吾道一以贯之茍无以贯之则因变而行义必有支离而不合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语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而孔子自谓下学而上逹者洒扫应对诗书礼乐皆其所从学也而君子由是以逹其道小人由是以得其器逹其道故万变而致一得其器故有守而不荡此孔子之所以两得之也盖孔子之为政也周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逹者有见而未逹者不眩也老子之自为也深故示人以道而略其器使逹者易入而不恤其未逹也要之其实皆至于道而所从施之有先后耳三代之后释氏与孔老并行于世其所以异者体道愈远而立于世之表指天下之所不见以示人而不忧其不悟曰要将有悟者其说又老氏之眇也老子八十一章余尝为之解其说如此
  韩非苏轼
  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聃庄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说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高世远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聃之死百馀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严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馀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聃庄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子兄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聃庄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汎汎乎若萍游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怀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说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唯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眇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施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核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尝读而思之事固有不可相谋而相感者庄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也
  荀卿苏轼
  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高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远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说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辩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每不为夫子之所悦颜渊默然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尔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足行其说者矣必有窃其说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冦雠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高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绝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历诋天下之贤人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劫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高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茍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扬雄苏轼
  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扬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说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者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说多焉嗟夫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黒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谓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者是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而已韩愈之说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说茍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渇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扬雄之论则固已近之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此其所以为异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也而已乎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辨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说不已踈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昔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鲧管蔡之迹而明之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杂乎佛老愈之说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韩愈苏轼
  圣人之道有趋其名而好之者有安其实而乐之者珠玑犀象天下莫不好奔走悉力争斗夺取其好之不可谓不至也然不知其所以好之之实至于粟米蔬肉桑麻布帛天下之人内之于口而知其所以为美被之于身而知其所以为安此非有所役乎其名也韩愈之于圣人之道盖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乐其实何者其为论甚高其待孔子孟轲甚尊而拒杨墨佛老甚严此其用力亦不可谓不至也然其论至于理而不精支离荡佚往往自叛其说而不知昔者宰我子贡有若更称其师以为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之盛虽尧舜之贤亦所不及其尊道好学亦已至矣然而君子不以为贵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之污而已矣若夫颜渊岂亦云尔哉盖亦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由此观之圣人之道果不在于张而大之也韩愈者知好其名而未能乐其实者也愈之原人曰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山川草木之主也人者飞潜动植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夫圣人之所为异乎墨者以其有别焉耳今愈之言曰一视而同仁则是以待人之道待万物何异乎爱无差等者也而可乎教之使有能化之使有知是待人之仁也杀之有时而用之有节是待禽兽之仁也若之何其一之儒墨之相戾不啻若胡越而其疑似之间相去不能以发宜乎愈之以为一也孔子曰汎爱众而亲仁仁者之为亲则是孔子不兼爱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神不可知而祭者之心以为如其存焉则是孔子不明鬼也儒者之患患在于论性以为喜怒哀乐皆出于情而非性之所有夫有喜有怒而后有仁义有哀有乐而后有礼乐以为仁义礼乐皆出于情而非性则是相率而叛圣人之教也老子曰能婴儿乎喜怒哀乐茍不出乎性而出乎情则是相率而为老子之婴儿也儒者或曰老易夫易岂老子之徒欤而儒者至有以老子说易则是离性以为情者其弊固至此也嗟夫君子之为学知其人之所长而不知其弊岂可谓善学耶









  文编卷二十九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
  明 唐顺之 编
  过秦论贾谊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㦸之兵鉏耰白挺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㦸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秦地被山帯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馀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厄荷㦸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疲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秦王足巳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巳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干馀岁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綂相去远矣野谚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应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幷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䇿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赵齐楚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𡩋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巳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奉秦秦有馀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秦王续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捶柎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然后斩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谿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巳定秦王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秦王既没馀威振于殊俗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鉏耰棘矜非锬于句㦸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靡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没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彊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也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幷兼者高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之嗸嗸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秽之罪使各返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讙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纪百姓穷困而主弗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困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封建论柳宗元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群群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徳又有大者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捍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彊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挺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成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迁其秩而巳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移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巳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制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巳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循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巳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争臣论韩愈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岂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cq=215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逸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圣贤才能岂使自有馀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巳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谏上苏洵
  古今论谏常与讽而少直其说盖出于仲尼吾以为讽直一也顾用之之术何如耳伍举进隐语楚王淫益甚茅焦解衣危论秦帝立悟讽固不可尽与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顾用之之术何如耳然则仲尼之说非乎曰仲尼之说纯乎经者也吾之说参乎权而归乎经者也如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为桀纣者吾百谏而百听矣况虚已者乎不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若尧舜者吾百谏而百不听矣况逆忠者乎然则奚术而可曰机智勇辩如古游说之士而巳夫游说之士以机智勇辩济其诈吾欲谏者以机智勇辩济其忠请备论其效周衰游说炽于列国自是世有其人吾独怪夫谏而从者百一说而从者十九谏而死者皆是说而死者未尝闻然而抵触忌讳说或甚于谏由是知不必乎讽谏而必乎术也说之术可为谏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隐讽之之谓也触龙以赵后爱女贤于爱子未旋踵而长安君出质甘罗以杜邮之死诘张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赵卒以两贤王之意语燕而立归武臣此理而谕之也子贡以内忧教田常而齐不得伐鲁武公以麋鹿胁项襄而楚不敢图周鲁连以烹醢惧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势而禁之也田生以万戸侯启张卿而刘泽封朱建以富贵饵闳孺而辟阳赦邹阳以爱幸悦长君而梁王释此利而诱之也苏秦以牛后羞韩而惠王按剑太息范雎以无王耻秦而昭王长跪请教郦生以助秦凌汉而沛公辍洗听计此激而怒之也苏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缴感襄王蒯通以娶妇悟齐相此隐而讽之也五者相倾险诐之论虽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则理而谕之主虽昏必悟势而禁之主虽骄必惧利而诱之主虽怠必奋激而怒之主虽懦必立隐而讽之主虽暴必容悟则明惧则恭奋则勤立则勇容则宽致君之道尽于此矣吾观昔之臣言必从理必济莫若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说此所谓得其术者欤噫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无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说无龙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龙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谏下苏洵
  夫臣能谏不能使君必纳谏非真能谏之臣君能纳谏不能使臣必谏非真能纳谏之君欲君必纳乎向之论备矣欲臣必谏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触神忤雷霆亦明矣圣人知其然故立赏以劝之传曰兴王赏谏臣是也犹惧其巽䎡阿谀使一日不得闻其过故制刑以威之书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风丧心未有避赏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谏哉赏与刑不设则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触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谁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尽得性忠义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与之临乎渊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谓之勇不然为怯彼勇者耻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与怯者则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与千金不然则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犹未能也须臾顾见猛虎暴然向逼则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庄矣然则人岂有勇怯哉要在以势驱之耳君之难犯犹渊谷之难越也所谓性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者勇者也故无不谏焉悦赏者勇怯半者也故赏而后谏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后谏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赏为千金以刑为猛虎使其前有所趋后有所避其势不得不极言规失此三代所以兴也末世不然迁其赏于不谏迁其刑于谏宜乎臣之噤口卷舌而乱亡随之也间或贤君欲闻其过亦不过赏之而已呜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渊谷乎此无他墨刑之废耳三代之后如霍光诛昌邑不谏之臣者不亦鲜哉今之谏赏时或有之不谏之刑缺然无矣茍增其所有有其所无则谀者直佞者忠况忠直者乎诚如是欲闻谠言而不获吾不信也
  守道论柳宗元
  或问曰守道不如守官如何对曰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圣人言乃传之者误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凖也守其物由其凖而后其道存焉茍舍之是失道也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足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舆马章绶之数会朝表著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参伍殷辅陪台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则又劝之以爵禄庆赏之美惩之以黜远鞭朴梏拲斩杀之惨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于庶民咸守其经分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去其凖道从而丧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从而丧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礼记曰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则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与也是故在上不为抗在下不为损矢人者不为不仁函人者不为仁率其职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易位而处各安其分而道达于天下也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盖亦丧其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果矣
  六逆论柳宗元
  春秋左氏言卫州吁之事因载六逆之说曰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六者乱之本也余谓少陵长小加大淫破义是三者固诚为乱矣然其所谓贱妨贵远间亲新间旧虽为理之本可也何必曰乱夫所谓贱妨贵者盖斥言择嗣之道子以母贵者也若贵而愚贱而圣且贤以是而妨之其为理本大矣而可舍之以从斯言乎此其不可固也夫所谓远间亲新间旧者盖言任用者之道也使亲而旧者愚远而新者圣且贤以是而间之其为理本亦大矣又可舍之以从斯言乎必从斯言而乱天下谓之师古训可乎此又不可者也呜呼是三者择君置臣之事天下理乱之本也为书者执斯言著一定之论以遗后代上智之人固不惑于是自中人而降守以为大据而以致败乱者固不乏焉晋厉死而悼公入乃理宋襄嗣而子鱼退乃乱贵不足尚也秦用张禄而黜穰侯乃安魏相成璜而疏吴起乃危亲不足与也苻氏进王猛而杀樊世乃兴胡亥任赵高而族李斯乃灭旧不足恃也顾所信何如耳然则斯言殆可以废矣噫古之言理者罕能尽其说建一言立一辞则臲𠨜而不安谓之是可也谓之非亦可也混然而巳教于后世莫知其所以去就明者慨然将定其是非则拘儒瞽生相与群而咻之以为狂为怪而欲世之多有知者可乎夫中人可以及化者天下为不少矣然而罕有知圣人之道则固为书者之罪也
  纵囚论欧阳修
  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茍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录大辟囚三百馀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或曰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德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盖恩德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纵之去也不意其必来以冀免所以纵之乎又安知夫被纵而去也不意其自归而必获免所以复来乎夫意其必来而纵之是上贼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复来是下贼上之心也吾见上下交相贼以成此名也乌有所谓施恩德与夫知信义者哉不然太宗施德于天下于兹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为极恶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视死如归而存信义此又不通之论也然则何为而可曰纵而来归杀之无赦而又纵之而又来则可知为恩德之致尔然此必无之事也若夫纵而来归而赦之可偶一为之尔若屡为之则杀人者皆不死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为常者其圣人之法乎是以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
  大臣上苏轼
  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可谓大臣矣天下不幸而无明君使小人执其权当此之时天下之忠臣义士莫不欲奋臂而击之夫小人者必先得于其君而自固于天下是故法不可击击之而不胜身死其祸止于一身击之而胜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诛其侧之恶人谓之叛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将有志于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计其后而为可居之功其济不济则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不诛而吾诛之则是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巳侵君之权而能北面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尝有也国之有小人犹人之有瘿今人之瘿必生于颈而附于咽是以不可去有贱丈夫者不胜其忿而决去之夫是以去疾而得死汉之亡唐之灭由此故也自桓灵之后至于献帝天下之权归于内竖贤人君子进不容于朝退不容于野天下之怒可谓极矣当此之时议者以为天下之患独在宦官宦官去则天下无事然窦武何进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袁绍击之而胜汉遂以亡唐之衰也其迹亦大类此自辅国元振之后天子之废立听于宦官当此之时士大夫之论亦惟宦官之为去然而李训郑注元载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至于崔昌遐击之而胜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累然者瘿而已矣及其既去则溃裂四出而继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且为人臣而不顾其君捐其身于一决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则为袁为崔败则为何窦为训注然则忠臣义士亦奚取于此哉夫窦武何进之亡天下悲之以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将何以居之故曰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可谓大臣矣
  大臣下苏轼
  天下之权在于小人君子之欲击之也不亡其身则亡其君然则是小人者终不可去乎闻之曰迫人者其智浅迫于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势然也古之为兵者围师勿遏穷寇勿追诚恐其知死而致力则虽有众无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风则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负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则将日夜为计以备一旦卒然不可测之患今君子又从而疾恶之是以其谋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谋深则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于小人而成于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君子为客小人为主主未发而客先焉则小人之词直而君子之势近于不顺直则可以欺众而不顺则难以令其下故昔之举事者常以中道而众散以至于败则其理岂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则不然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势外以阳浮而不逆于小人之意以待其间宽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虑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顺适其意以杀其怒然后待其发而乘其隙推其坠而挽其绝故其用力也约而无后患莫为之先故君不怒而势不偪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小人急之则合宽之则散是从古以然也见利不能不争见患不能不避无信不能不相诈无礼不能不相渎是故其交易间其党易破也而君子不务宽之以待其变而急之以合其交亦巳过矣君子小人杂居而未决为君子之计者莫若深交而无为茍不能深交而无为则小人倒持其柄而乘吾隙昔汉高之亡以天下属平勃及高后临朝擅王诸吕废黜刘氏平日纵酒无一言及用陆贾计以千金交欢绛侯卒以此诛诸吕定刘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则是将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于刘吕之存亡哉故其说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呜呼知此其足以为大臣矣夫
  伊尹苏轼
  办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节者也立天下之大节者狭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动其心则天下之大节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办者矣今夫匹夫匹妇亦知洁廉忠信之为美也使其果洁廉而忠信则其智虑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争者止于箪食豆羮而箪食豆羮足以动其心则宜其智虑之不出乎此也箪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则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办一乡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则其所办者愈远矣让天下与让箪食豆羮无以异也治天下与治一乡亦无以异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箪食豆羮之积也天下之大是一乡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运千金之资贩夫贩妇得一金而不知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义也虽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动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古之君子必有高世之行非茍求为异而巳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将以自广其心使穷达利害不能为之芥蒂以全其才而欲有所为耳后之君子盖亦尝有其志矣得失乱其中而荣辱夺其外是以役役至于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书至于舜禹皋陶相让之际盖未尝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让孔子安取焉取其不汲汲于富贵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废天下未尝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为惊以臣放君天下不以为僭既放而复立太甲不以为专何则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彼其视天下眇然不足以动其心而岂忍以废放其君求利也哉后之君子蹈常而习故惴惴焉惧不免于天下一为希阔之行则天下群起而诮之不知求其素而以为古今之变时有所不可者亦巳过矣夫
  周公苏轼
  论周公者多异说何也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宜乎说者之异也凡周公之所为亦不得巳而巳矣若得已而不巳则周公安得而为之成王幼不能为政周公执其权以王命赏罚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巳今儒者曰周公践天子之位称王而朝诸侯则是岂不可以巳耶书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之位而称王也周公称王则成王宜何称将亦称王耶将不称耶不称则是废也称王则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实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为称王者是以圣人为后世之僭君急于为王者耶天下虽乱有王者在而已自王虽圣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高帝击灭项籍綂一四海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辞以不德惟陈胜吴广乃嚣嚣乎急于自王而谓文王亦为之耶武王伐商师渡孟津会于牧野其所以称先君之命命于诸侯者盖犹曰文考而巳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后称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观之则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于文王之自王乎诗曰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称而已矣史记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时安知其为成子而称之故凡以文王周公为称王者皆过也是资后世之篡君而为之藉也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使管叔监商管叔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从孟子之说则是周公未免于有过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巳矣周公之诛非疾之也其势不得不诛也故管蔡非所谓大恶也兄弟之亲而非有大恶则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在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茍无周公成王之事则管蔡何从而叛周公何从而诛之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
  周公一苏辙
  伊尹既立太甲不明而放诸桐天下不以为不义武王既殁成王幼周公摄天子之位朝诸侯于明堂而召公不悦管叔蔡叔咸叛天下几至于不可救二者其故何也太甲既立矣而不足以治天下则夫伊尹犹有以辞于后世也盖周公之事其迹无以异于伊尹然天下之人举皆疑而不信此无足怪也何者天下未知夫成王之不明而周公摄则是周公未有以服天下之心而彊摄焉以为之上也且夫伊尹之摄其事有不得巳而然耳太甲虽废而伊尹未敢有所复立以召天下之乱故宁以巳摄焉而待夫太甲之自悔是以天下无疑乎其心今夫周公之际其势未至于不得已也使成王拱手以居天下之上而周公为之佐以成王名号于天下而辅之以周公此所谓其势之未至于不得已者矣而周公不居则夫天下之谤是周公之所自取也然愚以为不然挟天子以令天下此诸葛孔明之事耳而周公岂不足以知之盖夫人臣惟无执天子之权人臣而执天子之权则必有忠于其心而后可以自免于难何者人臣而用天子之事此天子之所忌也以一人之身上为天子之所忌而下为左右之大臣从而媒孽其短此古之忠臣所以尽心而不免于祸而世之奸雄之士所以动其无君之心而不顾者也使成王用事于天下而周公制其予夺之柄则愚恐成王有所不平于其心而管蔡之徒乘其隙而间之以至于乱也使成王有天子之虚名而不得制天下之政则愚恐周公有所不忍于其中赧然其有不安之心也是以宁取而摄之使成王无与乎其间以破天下谗慝之谋而绝其争权之心是以其后虽有管蔡之忧而天下不摇使其当时列于群臣之间方其危疑扰攘而未决也则愚恐周公之祸非居东之所能免而管蔡得志于天下成王将遂不立也呜呼其思之远哉
  朋党论欧阳修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巳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皋䕫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巳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軰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续欧阳子朋党苏轼
  欧阳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国必进朋党之说呜呼国之将亡此其徴欤祸莫大于权之移人而君莫危于国之有党有党则必争争则小人者必胜而权之所归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疏小人惟予言而莫予违人主必狎之而亲疏者易间而亲者难暌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幸复用惟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盖尝论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为最难斥其一则援之者众尽其类则众之致怨也深小者复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窃国善人为之扫地世主为之屏息譬之断蛇不死刺虎不毙其伤人则愈多矣齐田氏鲁季孙是已齐鲁之执事莫匪田季之党也历数君不忘其诛而卒之简公弑昭哀失国小人之党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汉党锢之狱唐白马之祸忠义之士斥死无馀君子之党其易尽也如此使世主知易尽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惧则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无若是之多而善人亦无若是之众也况才智之士锐于功名而嗜于进取者随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从夫子则为门人之选从季氏则为聚敛之臣唐柳宗元刘禹锡使不陷叔文之党其高才绝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昔栾怀子得罪于晋其党皆出奔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子之勇也呜呼宣子蚤从王鲋之言岂独获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变哉愚以谓治道去泰甚耳茍黜其首恶而贷其馀使才者不失富贵不才者无以致憾将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报乎人之所以为盗者衣食不足耳农夫市人焉保其不为盗而衣食既足盗岂有不能返农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开其衣食之门使复其业善除小人者诱以富贵之道使隳其党以力取威胜者盖未尝不反为所噬昔曹参之治齐曰慎无扰狱市狱市奸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几于善治矣奸固不可长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无所容君子岂久安之道哉牛李之党遍天下而李德裕以一夫之力欲穷其类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祸也奸臣复炽忠义益衰以力取威胜者果不可耶愚是以读欧阳子之说而为君子小人之戒











  文编卷三十
<集部,总集类,文编>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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