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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編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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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編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文編         總集類
  提要
  等謹案文編六十四巻明唐順之編順之有左編已著錄是集取由周迄宋之文分體排纂陳元素序稱以真徳秀文章正中為藁本然徳秀書主於論理而此書主於論文宗㫖逈異元素説似未確也其中如以莊韓孫子諸篇入之論中為強立名目又不錄史記漢書列傳而獨取後漢書黃憲傳冠諸傳之上進退亦多失據葢彚收太廣義例太多蹖駁往往不免然順之深於古文能心知其得失凡所別擇具有精意觀其自序雲不能無文即不能無法是編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其平日又嘗謂漢以前之文未嘗無法而未嘗有法法寓於無法之中故其為法也宻而不可窺唐與宋之文不能無法而能毫釐不失乎法以有法為法故其為法也嚴而不可犯其言皆妙解文理故是編所錄雖皆習誦之文而標舉脈絡批導窽㑹使後人得以窺見開闔順逆經緯錯綜之妙而神明變化以蘄至於古學秦漢者當於唐宋求門徑學唐宋者固當以此編為門徑矣自正嘉之後北地信陽聲價奔走一世太倉歴下流派彌長而日久論定言古文者終以順之及歸有光王慎中三家為歸豈非以學七子者畫虎不成反類狗學三家者刻鵠不成尚類鶩耶閻若璩潛邱劄記有與戴唐器書述宋實頴之言曰荊川才大如海評書有詳有畧惟文編出陳元素者非其原本又稱兩本舍下俱有他日呈寄自知之云云今世所行惟此一本其為原本陳本不復可考要其大㫖固皆出於順之也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文編原序
  歐陽子述揚子雲之言曰斷木為棋梡革為鞠莫不有法而況於書乎然則又況於文乎以為神明乎吾心而止矣則䷋之畫亦贅矣然而畫非贅也神明之用所不得巳也畫非贅則所謂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茲以往巧厯不能盡而又不可勝窮矣文而至於不可勝窮其亦有不得巳而然者乎然則不能無文而文不能無法是編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聖人以神明而逹之於文文士研精於文以窺神明之奧其窺之也有偏有全有小有大有駁有醇而皆有得也而神明未嘗不在焉所謂法者神明之變化也易曰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學者觀之可以知所謂法矣嘉靖丙辰夏五月既望武進唐順之應徳甫書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文編目録       總集類
  巻一
  制䇿
  巻二
  對
  巻三
  諫疏
  巻四
  論疏
  巻五
  疏
  巻六
  疏請
  巻七
  疏議
  巻八
  封事
  巻九
  表
  巻十
  奏
  巻十一
  上書
  巻十二
  上書
  巻十三
  上書
  巻十四
  説
  巻十五
  劄子
  巻十六
  劄子
  巻十七
  劄子
  巻十八
  狀
  巻十九
  狀
  巻二十
  狀
  巻二十一
  論
  巻二十二
  論
  巻二十三
  論
  巻二十四
  論
  巻二十五
  論
  巻二十六
  論
  巻二十七
  論
  巻二十八
  論
  巻二十九
  論
  巻三十
  論
  巻三十一
  論十一
  巻三十二
  論十二
  巻三十三
  年表論斷
  巻三十四
  論斷
  巻三十五
  論
  巻三十六
  議
  巻三十七
  雜著
  巻三十八
  雜著
  巻三十九
  雜著
  巻四十
  雜著
  巻四十一
  䇿
  巻四十二
  䇿
  巻四十三
  䇿
  巻四十四
  䇿
  巻四十五
  辭命
  巻四十六
  書
  巻四十七
  書
  巻四十八
  書
  巻四十九
  書
  巻五十
  書五
  巻五十一
  啓
  狀
  巻五十二
  序
  巻五十三
  序
  巻五十四
  序
  巻五十五
  記
  巻五十六
  記
  巻五十七
  記
  巻五十八
  神道碑
  巻五十九
  碑銘
  巻六十
  墓誌銘
  巻六十一
  墓誌銘
  巻六十二
  墓誌銘
  巻六十三cq=208
  墓表
  傳
  巻六十四
  行狀
  祭文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一
  明 唐順之 編
  董仲舒對賢良策一漢書
  制曰朕獲承至尊休徳傳之亡窮而施之㒺極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寜永惟萬事之統猶懼有闕故廣延四方之豪雋郡國諸侯公選賢良修潔博習之士欲聞大道之要至論之極今子大夫褎然為舉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聽而問焉葢聞五帝三王之道改製作樂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當虞氏之樂莫盛於韶於周莫盛於勺聖王已沒鐘鼓筦絃之聲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紂之行王道大壞矣夫五百年之間守文之君當塗之士欲則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衆然猶不能反日以仆滅至後王而後止豈其所持操或誖謬而失其統與固天降命不可復反必推之於大衰而後息與嗚呼凡所為屑屑夙興夜寐務法上古者又將無補與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災異之變何緣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壽或仁或鄙習聞其號未燭厥理伊欲風流而令行刑輕而姦改百姓和樂政事宣昭何修何飭而膏露降百穀登徳潤四海澤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祐享神鬼之靈徳澤洋溢施乎方外延及羣生子大夫明先聖之業習俗化之變終始之序講聞髙誼之日久矣其明以諭朕科別其條勿猥勿並取之於術慎其所出廼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極枉於執事書之不泄興於朕躬毋悼後害子大夫其盡心靡有所隠朕將親覽焉
  對曰陛下發徳音下明詔求天命與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謹案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廼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廼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彊勉而已矣彊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則徳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還至而立有效者也詩曰夙夜匪解書曰茂哉茂哉皆彊勉之謂也道者所繇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寜數百嵗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樂之時廼用先王之樂宜於世者而以深入教化於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頌之樂不成故王者功成作樂樂其徳也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也其變民也易其化民也著故聲發於和而本於情接於肌膚藏於骨髓故王道雖微缺而筦絃之聲未衰也夫虞氏之不為政久矣然而樂頌遺風猶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齊而聞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然而政亂國危者甚衆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滅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繇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徳興滯補弊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詩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為生賢佐後世稱誦至今不絶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也故治亂廢興在於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謬失其統也臣聞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歸之若歸父母故天瑞應誠而至書曰白魚入於王舟有火復於王屋流為烏此葢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復哉復哉孔子曰徳不孤必有鄰皆積善累徳之效也及至後世滛泆衰微不能統理羣生諸矦背畔殘賊良民以爭壤土廢徳教而任刑罰刑罰不中則生邪氣邪氣積於下怨惡畜於上上下不和則隂陽繆盭而妖孽生矣此災異所緣而起也臣聞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質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壽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亂之所生故不齊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風必偃故堯舜行徳則民仁壽桀紂行暴則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從上猶泥之在鈞唯甄者之所為猶金之在鎔唯冶者之所鑄綏之斯徠動之斯和此之謂也臣謹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於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為也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雲耳然則王者欲有所為宜求其端於天天道之大者在隂陽陽為徳隂為刑刑主殺而徳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長飬為事隂常居大冬而積於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徳不任刑也天使陽出布施於上而主嵗功使隂入伏於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隂之助亦不能獨成嵗終陽以成歲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徳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猶隂之不可任以成嵗也為政而任刑不順於天故先王莫之肯為也今廢先王徳教之官而獨任執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與孔子曰不教而誅謂之虐虐政用於下而欲徳教之被四海故難成也臣謹按春秋謂一元之意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謂一為元者視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採其本而反自貴者始故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敢不一於正而亡有邪氣奸其間者是以隂陽調而風雨時羣生和而萬民殖五穀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閒被潤澤而大豐美四海之內聞盛徳而皆徠臣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髙而恩厚知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隄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隄防完也教化廢而姦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隄防壊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義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跡而悉去之復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嵗尚未敗也至周之末世大為亡道以失天下秦繼其後獨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學不得挾書棄捐禮誼而惡聞之其心欲盡滅先聖之道而顓為自恣茍簡之治故立為天子十四嵗而國破亾矣自古以來未嘗有以亂濟亂大敗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嚚頑抵冒殊扞孰爛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今漢繼秦之後如朽木糞牆矣雖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姦生令下而詐起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更張而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也當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不能善治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嵗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善治則災害日去福祿日來詩云宜民宜人受祿於天為政而宜於民者固當受祿於天夫仁誼禮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飾也五者修飾故受天之祐而亨鬼神之靈徳施於方外延及羣生也
  董仲舒對賢良䇿二漢書
  制曰葢聞虞舜之時㳺於巖廊之上垂拱無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於日昃不暇食而宇內亦治夫帝王之道豈不同條共貫與何逸勞之殊也葢儉者不造𤣥黃旌旗之飾及至周室設兩觀乗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陳於庭而頌聲興夫帝王之道豈異指哉或曰良玉不瑑又雲非文亡以輔徳二端異焉殷人執五刑以督姦傷肌膚以懲惡成康不式四十餘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虛秦國用之死者甚衆刑者相望耗矣哀哉鳴呼朕夙寤晨興惟前帝王之憲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業皆在力本任賢今朕親耕籍田以為農先勸孝弟崇有徳使者冠葢相望問勤勞恤孤獨盡思極神功烈休徳未始雲獲也今隂陽錯繆氛氣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濟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殽未得其真故詳延特起之士意庶㡬乎今子大夫待詔百有餘人或道世務而未濟稽諸上古而不同考之於今而難行毋廼牽於文繫而不得騁與將所繇異術所聞殊方與各悉對著於篇毋諱有司明其指畧切磋究之以稱朕意
  對曰臣聞堯受命以天下為憂而未以位為樂也故誅逐亂臣務求賢聖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衆聖輔徳賢能佐職教化大行天下和洽萬民皆安仁樂誼各得其宜動作應禮從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此之謂也堯在位七十載廼遜於位以禪虞舜堯崩天下不歸堯子丹朱而歸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為相因堯之輔佐繼其統業是以垂拱無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盡羙矣又盡善也此之謂也至於殷紂逆天暴物殺戮賢知殘賊百姓伯夷太公皆當世賢者隱處而不為臣守職之人皆奔走逃亡入於河海天下耗亂萬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從周文王順天理物師用賢聖是以閎夭太顛散宜生等亦聚於朝廷愛施兆民天下歸之故太公起海濵而即三公也當此之時紂尚在上尊卑昏亂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繫萬事見素王之文焉由此觀之帝王之條貫同然而勞逸異者所遇之時異也孔子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此之謂也臣聞制度文采𤣥黃之飾所以明尊卑異貴賤而勸有徳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應天也然則宮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儉非聖人之中制也臣聞良玉不瑑資質潤美不待刻瑑此亡異於達巷黨人不學而自知也然則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學不成其徳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少而習之學長則材諸位爵祿以飬其徳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於禮誼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囹圄空虛四十餘年此教化之漸而仁誼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至秦則不然師申商之法行韓非之說憎帝王之道以貪狠為俗非有文徳以教訓於天下也誅名而不察實為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內有背上之心造偽飾詐趣利無恥又好用𢡚酷之吏賦斂亡度竭民財力百姓散亡不得從耕織之業羣盜並起是以刑者甚衆死者相望而姦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此之謂也今陛下並有天下海內莫不率服廣覽兼聽極羣下之知盡天下之美至徳昭然施於方外夜郎康居殊方萬里說徳歸誼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曽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髙明光大不在於他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陛下親耕籍田以為農先夙寤晨興憂勞萬民思惟徃古而務以求賢此亦堯舜之用心也然而未雲獲者士素不厲也夫不素飬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瑑玉而求文采也故飬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闗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之衆無應詔書者是王道徃徃而絶也臣願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飬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徳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亾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姦為市貧窮孤弱寃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隂陽錯繆氛氣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於此也夫長吏多出於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賢也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才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混淆未得其真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嵗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徧得天下之賢人則三王之盛易為而堯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録徳而定位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陛下加惠寛臣之罪令勿牽制於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盡愚
  董仲舒對賢良䇿三漢書
  制曰葢聞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故朕垂問乎天人之應上嘉唐虞下悼桀紂寖微寖滅寖明寖昌之道虛心以改今子大夫明於隂陽所以造化習於先聖之道業然而文采未極豈惑乎當世之務哉條貫靡竟統紀未終意朕之不明與聽若眩與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謂久而不易者道也意豈異哉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極陳治亂之端矣其悉之究之孰之復之詩不云乎嗟爾君子毋常安息神之聽之介爾景福朕將親覽焉子大夫其茂明之
  對曰臣聞論語曰有始有卒者其唯聖人乎今陛下幸加惠留聽於承學之臣復下明冊以切其意而究盡聖徳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對條貫靡竟統紀不終辭不別白指不分明此臣淺陋之罪也䇿曰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臣聞天者羣物之祖也故徧覆包函而無所殊建日月風雨以和之經隂陽寒暑以成之故聖人法天而立道亦溥愛而亡私布徳施仁以厚之設誼立禮以導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愛也夏者天之所以長也徳者君之所以飬也霜者天之所以殺也刑者君之所以罰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徵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質諸人情參之於古考之於今故春秋之所譏災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惡怪異之所施也書邦家之過兼災異之變以此見人之所為其美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徃來相應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訓之官務以徳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後天下常亾一人之獄矣今世廢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棄仁誼而死財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嵗之獄以萬千數以此見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變古則譏之天令之謂命命非聖人不行質樸之謂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慾之謂情情非度制不節是故王者上謹於承天意以順命也下務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別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舉矣人受命於天固超然異於羣生入有父子兄弟之親出有君臣上下之誼㑹聚相遇則有耆老長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驩然有恩以相愛此人之所以貴也生五穀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飬之服牛乗馬圈豹檻虎是其得天之靈貴於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知自貴於物然後知仁誼知仁誼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安處善然後樂循理樂循理然後謂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為君子此之謂也策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紂寖微寖滅寖明寖昌之道虛心以改臣聞衆少成多積小致鉅故聖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顯是以堯發於諸侯舜興乎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葢有漸以致之矣言出於已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詩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堯兢兢日行其道而舜業業日致其孝善積而名顯徳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銷膏而人不見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紂之可為悼懼者也夫善惡之相從如景鄉之應形聲也故桀紂暴慢讒賊並進賢知隱伏惡日顯國日亂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終陵夷而大壊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漸至故桀紂雖亡道然猶享國十餘年此其寖微寖滅之道也䇿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謂久而不易者道也意豈異哉臣聞夫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謂之道道者萬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處故政有眊而不行舉其偏者以補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將以捄溢扶衰所遭之變然也故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堯道何更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亾變道之實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繼之捄當用此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於虞而獨不言所損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繇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今漢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陛下有明徳嘉道愍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舉賢良方正之士論誼考問將欲興仁誼之休徳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聞誦所學道師之言厪能勿失耳若乃論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耗此大臣輔佐之職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竊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亦大治上下和睦習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姦邪民亡盜賊囹圄空虛徳潤草木澤被四海鳳凰來集麒麟來游以古凖今一何不相逮之逺也安所繆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於古之道與有所詭於天之理與試跡之古返之於天儻可得見乎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祿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況人乎此民之所以囂囂苦不足也身寵而載髙位家溫而食厚祿因乗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衆其奴婢多其牛羊廣其田宅博其產業畜其積委務此而亡已以迫蹵民民日削月朘寖以大窮富者奢侈羨溢貧者窮急愁苦窮急愁苦而上不救則民不樂生民不樂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罸之所以蕃而姦邪不可勝者也故受祿之家食祿而已不與民爭業然後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為制大夫之所當循以為行也故公儀子相魯之其家見織帛怒而出其妻食於舎而茹葵慍而㧞其葵曰吾已食祿又奪園夫紅女利乎古之賢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髙其行而從其敎民化其廉而不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緩於義而急於利亡推讓之風而有爭田之訟故詩人疾而刺之曰節彼南山惟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爾好義則民鄉仁而俗善爾好利則民好邪而俗敗由是觀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效逺方之所四面而內望也近者視而放之逺者望而效之豈可以居賢人之位而為庻人行哉夫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負且乗致寇至乗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為庻人之行者其患禍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則舍公儀休之相魯亡可為者矣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文編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二
  明 唐順之 編
  羋尹無宇對楚子左傳
  楚子之為令尹也為王旌以田羋尹無宇斷之曰一國兩君其誰堪之及即位為章華之宮納亡人以實之無宇之閽入馬無宇執之有司弗與曰執人於王宮其辠大矣執而謁諸王將飲酒無宇辭曰天子經畧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畧之內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誰非君臣故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有十日人有十等王至臺是也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𨽻𨽻臣僚僚臣僕僕臣臺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今有司曰女胡執人於王宮將焉執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閲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作僕區之法曰盜所隠器與盜同辠所以封汝也若從有司是無所執逃臣也逃而舍之是無陪臺也王事無乃闕乎昔武王數紂之辠以告諸侯曰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故夫致死焉君王始求諸侯而則紂無乃不可乎若以二王之法取之盜有所在矣王曰取而臣以往盜有寵未可得也遂赦之
  中山靖王聞樂對漢書
  臣聞悲者不可為絫欷思者不可為歎息故髙漸離擊築易水之上荊軻為之低而不食雍門子一微吟孟嘗君為之於邑今臣心結日久每聞㓜眇之聲不知涕泣之橫集也夫衆喣漂山聚蟁成靁朋黨執虎十夫橈椎是以文王拘於羑里孔子阨於陳蔡此乃烝庶之成風增積之生害也臣身逺與寡莫為之先衆口鑠金積毀銷骨樷輕折軸羽翮飛肉紛驚逢羅澘然出涕臣聞白日曬光幽隠皆照明月曜夜蟁蝱宵見然雲烝列布杳冥晝昏塵埃抪覆昩不見泰山何則物有蔽之也今臣壅閼不得聞讒言之徒蠭生道遼路逺曾莫為臣聞臣竊自悲也臣聞社鼷不灌屋䑕不薫何則所託者然也臣雖薄也得䝉肺腑位雖卑也得為東藩屬又稱兄今羣臣非有葭莩之親鴻毛之重羣居黨議朋友相為使夫宗室擯郤骨肉氷釋斯伯竒所以流離比干所以橫分也詩云我心憂傷惄焉如𢷬假寐永歎唯憂用老心之憂矣疢如疾首臣之謂也
  吾丘夀王議禁民挾弓弩對漢書
  臣聞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安居則以制猛獸而備非常有事則以設守衛而施行陣及至周室衰㣲上無明王諸侯力政彊侵弱衆暴寡海內抏敝巧詐並生是以知者䧟愚勇者威怯茍以得勝為務不顧義理故機變械飾所以相賊害之具不可勝數於是秦兼天下廢王道立私議滅詩書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墮名城殺豪傑銷甲兵折鋒刃其後民以耰鉏箠梃相撻擊犯法滋衆盜賊不勝至於赭衣塞路羣盜滿山卒以亂亡故聖王務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舉俊材興學官三公有司或由窮巷起白屋裂地而封宇內日化方外鄉風然而盜賊猶有者郡國二千石之辠非挾弓弩之過也禮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舉之明示有事也孔子曰吾何執執射乎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詩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張射夫既同獻爾發功言貴中也愚聞聖王合射以明教矣未聞弓矢之為禁也且所為禁者為盜賊之以攻奪也攻奪之辠死然而不止者大姦之於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竊以為亡益於禁奸而廢先王之典使學者不得習行其禮大不便
  東方朔化民有道對漢書
  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經厯數千載尚難言也臣不敢陳願近述孝文皇帝之時當世耆老皆聞見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劒莞蒲為席兵木亡刃衣緼亡文集上書囊以為殿帷以道德為麗以仁義為凖於是天下望風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為小圖起建章左鳯闕右神明號稱千門萬戸木土衣綺繡狗馬被繢罽宮人簪瑇瑁垂珠璣設戱車教馳逐飾文采樷珍怪撞萬石之鐘擊雷霆之鼓作俳優舞鄭女上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獨不奢侈失農事之難者也陛下誠能用臣朔之計推甲乙之帳燔之於四通之衢卻走馬示不復用則堯舜之隆宜可與比治矣易曰正其本萬事理失之毫釐差以千里願陛下留意察之
  賈捐之罷珠厓對漢書
  臣幸得遭明盛之朝䝉危言之䇿無忌諱之患敢昧死竭巻巻臣聞堯舜聖之盛也禹入聖域而不優故孔子稱堯曰大哉韶曰盡善禹曰無間以三聖之德地方不過數千里西被流沙東漸於海朔南暨聲教迄於四海欲與聲教則治之不欲與者不彊治也故君臣歌德含氣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東不過江黃西不過氐羌南不過蠻荊北不過朔方是以頌聲並作視聴之類咸樂其生越裳氏重九譯而獻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還齊桓救其難孔子定其文以至乎秦興兵逺攻貪外虛內務欲廣地不慮其害然地南不過閩越北不過太原而天下潰畔禍卒在於二世之末長城之歌至今未絶賴聖漢初興為百姓請命平定天下至孝文皇帝閔中國未安偃武行文則斷獄數百民賦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時有獻千里馬者詔曰鸞旗在前屬車在後吉行日五十里師行日三十里朕乗千里之馬獨先安之於是還馬與道里費而下詔曰朕不受獻也其令四方毋求來獻當此之時逸遊之樂絶竒麗之賂塞鄭衛之倡微矣夫後宮盛色則賢者隠處佞人用事則諍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諡為孝文廟稱太宗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太倉之粟紅腐而不可食都內之錢貫朽而不可校乃探平城之事錄冒頓以來數為邊害籍兵厲馬因富民以攘服之西連諸國至於安息東過碣石以𤣥莵樂浪為郡北郤匈奴萬里更起營塞制南海以為八郡則天下斷獄萬數民賦數百造鹽鐡酒𣙜之利以佐用度猶不能足當此之時寇賊並起軍旅數發父戰死於前子鬭傷於後女子乗亭鄣孤兒號於道老母寡婦飲泣巷哭遙設虛祭想䰟乎萬里之外淮南王盜寫虎符隂聘名士闗東公孫勇等詐為使者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天下獨有闗東闗東大者獨有齊楚民衆久困連年流離離其城郭相枕席於道路人情莫親父母莫樂夫婦至嫁妻賣子法不能禁義不能止此社稷之憂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驅士衆擠之大海之中快心幽㝠之地非所以救助饑饉保全元元也詩云蠢爾蠻荊大邦為讐言聖人起則後服中國衰則先畔動為國家難自古而患之久矣何況迺復其南方萬里之蠻乎貉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與禽獸亡異本不足郡縣置也顓顓獨居一海之中霧露氣濕多毒草蟲蛇水土之害人未見敵戰士自死又非獨珠厓有珠犀瑇瑁也棄之不足惜不擊不損威其民譬猶魚鼈何足貪也臣竊以往者羌軍言之暴師曾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費四十餘萬萬大司農錢盡迺以少府禁錢續之夫一隅為不善費尚如此況於勞師逺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則不合施之當今又不便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無以為願遂棄珠厓專用恤闗東為憂
  李尋災異對漢書
  陛下聖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懼變異不忘疎賤之臣幸使重臣臨問愚臣不足以奉明詔竊見陛下新即位開大明除忌諱博延名士靡不並進臣尋位卑術淺過隨衆賢待詔食大官衣御府久汚玉堂之署比得召見亡以自效復特見延問至誠自以逢不世出之命願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幾萬分有一可采唯棄須臾之間宿留瞽言攷之文理稽之五經揆之聖意以參天心夫變異之來各應象而至臣謹條陳所聞易曰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夫日者衆陽之長輝光所燭萬里同晷人君之表也故日將旦清風發羣隂伏君以臨朝不牽於色日初出炎以陽君登朝佞不行忠直進不蔽障日中輝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將入專以一君就房有常節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晻昧亡光各有云為其於東方作日初出時隂雲邪氣起者法為牽於女謁有所畏難日出後為近臣亂政日中為大臣欺誣日且入為妻妾役使所營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本起於晨相連至昏其日出後至日中間差瘉小臣不知內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於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辠者傷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執乾剛之德強志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諸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託斷而勿聽勉強大誼絶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貨財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則星辰放流陽不能制隂隂桀得作間者太白正晝經天宜隆德克躬以執不軌臣聞月者衆隂之長銷息見伏百里為品千里立表萬里連紀妃後大臣諸侯之象也朔晦正終始弦為繩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間者月數以春夏與日同道過軒轅上後受氣入太㣲帝廷楊光輝犯上將近臣列星皆失色厭厭如滅此為母后與政亂朝隂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屋大柱小可為寒心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彊所惡以崇社稷尊彊本朝臣聞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應王者號令為之節度嵗星主嵗事為統首號令所紀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為未得其節也又填星不避嵗星者後帝共政相留於奎婁當以義斷之熒惑往來亡常周歴兩宮作態低昻入天門上明堂貫尾亂宮太白發越犯庫兵寇之應也貫黃龍入帝庭當門而出隨熒惑入天門至房而分欲與熒惑為患不敢當明堂之精此陛下神靈故禍亂不成也熒惑厥弛佞巧依埶微言毀譽進類蔽善太白出端門臣有不臣者火入室金上堂不以時解其憂凶填嵗相守又主內亂宜察蕭牆之內毋忽親疎之㣲誅放佞人防絶萌芽以盪滌濁濊消散積惡毋使得成禍亂辰星主正四時當效於四仲四時失序則辰星作異今出於嵗首之孟天所以譴告陛下也政急則出蚤政緩則出晚政絶不行則伏不見而為彗茀四孟皆出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諱今幸獨出寅孟之月葢皇天所以篤右陛下也宜深自改治國固不可以戚戚欲速則不逹經曰三載攷績三考黜陟加以號令不順四時既往不咎來事之師也間者春三月治大獄時賊隂立逆恐嵗小收季夏舉兵法時寒氣應恐後有霜雹之災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溼奧恐後有雷雹之變夫以喜怒賞罰而不頋時禁雖有堯舜之心猶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於人設上農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然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時不得也易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書曰敬授人時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隂陽敬四時嚴月令順之以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枹鼔之相應也今朝廷忽於時月之令諸侍中尚書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設羣下請事若陛下出令有繆於時者當知爭之以順時氣臣聞五行以水為本其星𤣥武婺女天地所紀終始所生水為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偏黨失綱則踴溢為敗書雲水曰潤下隂動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則河出圖洛出書故河洛決溢所為最大今汝穎畎澮皆川水漂踴與雨水並為民害此詩十月之交所謂不寧不令百川沸騰者也其咎在於皇甫卿士之屬唯陛下留意詩人之言少抑外親大臣臣聞地道柔靜隂之常義也地有上中下其上位震應妃後不順中位應大臣作亂下位應庶民離畔震或於其國國君之咎也四方中央連國歴州俱動者其異最大間者闗東地數震五星作異亦未大逆宜務崇陽抑隂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絶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彊本朝夫本彊則精神折衝本弱則招殃致凶為邪謀所陵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𢎞等不足言也𢎞漢之名相於今亡比而尚見輕何況亡𢎞之屬乎故曰朝廷亡人則為賊亂所輕其道自然也天下未聞陛下奇䇿固守之臣也語曰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賢不務於通人故世陵夷馬不伏櫪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不可以重國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非虛言也陛下秉四海之衆曾亡柱幹之固守聞於四境殆開之不廣取之不明勸之不篤傳曰土之美者善養禾君之明者善養士中人皆可使為君子詔書進賢良赦小過亡求備以博聚英雋如近世貢禹以言事忠切䝉尊榮當此之時士厲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後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誅滅智者結舌邪偽並興外戚顓命君臣隔塞至絶繼嗣女宮作亂此行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先帝大聖深見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統欲矯正之也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術通明之士充備天官然後可以輔聖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以異又不通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以視天下明朝廷皆賢材君子於以重朝尊君滅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死亡之誅唯財留神反覆愚臣之言









  文編巻二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三
  明 唐順之 編
  虢文公諫不藉千畝國語
  宣王即位不藉千畝虢文公諫曰不可夫民之大事在農上帝之粢盛於是乎岀民之蕃庶於是乎生事之共給於是乎在和協輯睦於是乎興財用蕃殖於是乎始敦龎純固於是乎成是故稷為大官古者大史順時覛土陽癉憤盈土氣震發農祥晨正日月底於天廟土乃脈發先時九日大史告稷曰自今至於初吉陽氣俱蒸土膏其動弗震弗渝脈其滿𤯝穀乃不殖稷以告王曰史帥陽官以命我司事曰距今九日土其俱動王其祗祓監農不易王乃使司徒咸戒公卿百吏庶民司空除壇於藉命農大夫咸戒農用先時五日瞽告有協風至王即齊宮百官御事各即其齊三日王乃淳濯饗醴及期鬱人薦鬯犧人薦醴王祼鬯饗醴乃行百吏庶民畢從及藉后稷監之膳夫農正陳藉禮大史賛王王敬從之王耕一墢班三之庶人終於千畝其后稷省功大史監之司徒省民大師監之畢宰夫陳饗膳宰監之膳夫贊王王歆大牢班嘗之庶人終食是日也瞽帥音官以省風土廩於藉東南鍾而藏之而時布之於農稷則徧戒百姓紀農協功曰隂陽分布震雷出滯土不備墾辟在司寇乃命其旅曰徇農師一之農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太保六之太師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王則大徇耨穫亦如之民用莫不震動恪共於農修其疆畔日服其鎛不解於時財用不乏民用和同是時也王事唯農是務亡有求利於其官以干農功三時務農而一時講武故征則有威守則有財若是乃能媚於神而和於民矣則享祀時至而布施優裕也今天子欲修先王之緒而棄其大功匱神之祀而困民之財將何以求福用民王弗聽
  仲山父諫立少國語
  魯武公以括與戲見王王立戲樊仲山父諫曰不可立也不順必犯犯王命必誅故出令不可不順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行而不順民將棄上夫下事上少事長所以為順也今天子立諸侯而建其少是教逆也若魯從之而諸侯效之王命將有所壅若不從而誅之是自誅王命也是事也誅亦失不誅亦失天子其圖之王卒立之魯侯歸而卒及魯人殺懿公而立伯御三十二年宣王伐魯立孝公諸侯從是而不睦
  祭公謀父諫征犬戎國語
  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亡震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弗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翟之間不敢怠業時序其德纂修其緒修其訓典朝夕恪勤守以惇篤奉以忠信奕世載德不沗前人至於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於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於商牧是先王非務武也勤恤民隠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嵗貢終王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於德無勤民於逺是以近無不聽逺無不服今自大畢伯仕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頓乎吾聞夫犬戎樹惇能帥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禦我矣王不聽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召公諫監謗國語
  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典史獻書師箴𥉡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猶上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㡬何王弗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
  芮良夫諫專利國語
  厲王說榮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胡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亡不得其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爾極大雅曰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於今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既榮公為卿士諸侯不享王流於彘
  里革諫夏濫淵國語
  宣公夏濫於泗淵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蟄發水虞於是乎講罛罶取名魚登川禽而嘗之寢廟行諸國人助宣氣也鳥獸孕水蟲成獸虞於是乎禁罝羅矠魚鼈以為夏槁助生阜也鳥獸成水蟲孕水虞於是乎禁罝䍡設穽鄂以實廟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櫱澤不伐夭魚禁鯤鮞獸長麑䴠鳥翼鷇卵蟲舍蚳蝝蕃庶物也古之訓也今魚方別孕不教魚長又行網罟貪無藝也公聞之曰吾過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無忘諗師存侍曰蔵罟不如寘里革於側之不忘也
  石碏諫寵州吁左傳
  衛莊公娶於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又娶於陳曰厲媯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巳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驕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之來寵祿過也將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逺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君人者將禍是務去而速之毋乃不可乎弗聽其子厚與州吁遊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臧僖伯諫觀魚左傳
  公將如棠觀魚者臧僖伯諫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其材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君將納民於軌物者也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采謂之物不軌不物謂之亂政亂政亟行所以敗也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鳥獸之肉不登於爼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則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皁𨽻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將畧地焉遂往陳魚而觀之僖伯稱疾不從書曰公矢魚於棠非禮也且言逺地也
  臧哀伯諫納郜鼎左傳
  宋殤公立十年十一戰民不堪命孔父嘉為司馬督為大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馬則然巳殺孔父而弒殤公召莊公於鄭而立之以親鄭以郜大鼎賂公齊陳鄭皆有賂故遂相宋公夏四月取郜大鼎於宋戊申納於大廟非禮也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照臨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羮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袞冕黻珽帶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厲游纓昭其數也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鍚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照臨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今滅德立違而寘其賂器於大廟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郜鼎在廟章孰甚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於大廟其若之何公不聽周內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
  宮之竒諫假道左傳
  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翫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從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勲在王室藏於盟府將虢是滅何愛於虞且虞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辠而以為戮不唯偪乎親以寵偪猶尚害之況以國乎公曰吾享祀豐潔神必據我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依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弗聽許晉使宮之竒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富辰諫以狄伐鄭左傳
  鄭之入滑也滑人聽命師還又即衛鄭公子士洩堵俞彌帥師伐滑王使伯服游孫伯如鄭請滑鄭伯怨惠王之入而不與厲公爵也又怨襄王之與衛滑也故不聽王命而執二子王怒將以狄伐鄭富辰諫曰不可臣聞之太上以德撫民其次親親以相及也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管蔡郕霍魯衛毛𣆀郜雍曹滕畢原酆郇文之昭也邘晉應韓武之穆也凡蔣邢茅胙祭周公之𦙍也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於成周而作詩曰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如是則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今天子不忍小忿以棄鄭親其若之何庸勲親親暱近尊賢德之大者也即聾從昧與頑用嚚姦之大者也棄德崇姦禍之大者也鄭有平惠之勲又有厲宣之親棄嬖寵而用三良於諸姬為近四德具矣耳不聽五聲之和為聾目不別五色之章為昧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狄皆則之四姦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猶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懷柔天下也猶懼有外侮扞禦侮者莫如親親故以親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於是乎又渝周召以從諸姦毋乃不可乎民未忘禍王又興之其若文武何王弗聽使頽叔桃子出狄師夏狄伐鄭取櫟王德狄人將以其女為後富辰諫曰不可臣聞之曰報者倦矣施者未厭狄固貪惏王又啟之女德無極婦怨無終狄必為患王又弗聽
  富辰諫以翟女為後國語
  王降翟師以伐鄭王德翟人將以其女為後富辰諫曰不可夫婚姻禍福之階也利內則福由之利外則取禍今王外利矣其毋乃階禍乎昔摯疇之國也由大任杞繒由大姒齊許申呂由大姜陳由大姬是皆能內利親親者也昔鄢之亡也由仲任宻須由伯姞鄶由叔妘耼由鄭姬息由陳媯鄧由楚曼羅由季姬廬由荊媯是皆外利離親者也王曰利何如而內何如而外對曰尊貴明賢庸勲長老愛親禮新親舊然則民莫不審固其心力以役上令官不易方而財不匱竭求亡不至動亡不濟百姓兆民夫人奉利而歸諸上是利之內也若七德離判民乃擕貳各以利退上求不暨是其外利也夫翟亡列於王室鄭伯南也王而卑之是不尊貴也翟豺狼之德也鄭未失周典王而蔑之是不明賢也平桓莊惠皆受鄭勞王而棄之是不庸勲也鄭伯捷之齒長矣王而弱之是不長老也翟隗姓也鄭出自宣王王而虐之是不愛親也夫禮新不間舊王以翟女間姜任非禮且棄舊也王一舉而棄七德臣故曰利外矣書有之曰必有忍也若能有濟也王不忍小忿而棄鄭又登叔隗以階翟翟封豕豺狼也不可厭也王弗聽十八年王黜翟後翟人來誅殺譚伯富辰曰昔吾驟諫王王弗從以及此難若我不出王其以我為懟乎乃以其屬死之
  太子晉諫壅川國語
  靈王二十二年穀洛鬭將毀王宮王欲壅之太子晉諫曰不可晉聞古之長民者不墮山不崇藪不防川不竇澤夫山土之聚也藪物之歸也川氣之導也澤水之鍾也夫天地成而聚於髙歸物於下疏為川谷以導其氣陂塘汚庳以鍾其美是故聚不阤崩而物有所歸氣不沈滯而亦不散越是以民生有財用而死有所葬然則無夭昏札瘥之憂而無饑寒乏匱之患故上下能相固以待不虞古之聖王唯此之慎昔共工棄此道也虞於湛樂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墮髙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庶民弗助禍亂並興共工用滅其在有虞有崇伯鯀播其淫心稱遂共工之過堯用殛之於羽山其後伯禹念前之非度釐改制量象物天地比類百則儀之於民而度之於羣生共之從孫四岳佐之髙髙下下疏川導滯鍾水豐物封崇九山決汨九川陂障九澤豐殖九藪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故天無伏隂地無散陽水無沈氣火無災燀神無間行民無淫心時無逆數物無害生帥象禹之功度之於軌儀莫非嘉績克厭帝心皇天嘉之胙以天下賜姓曰姒氏曰有夏謂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胙四岳國命為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謂其能為禹股肱心膂以養物豐民人也此一王四伯豈繄多寵皆亡王之後唯能釐舉嘉義以有𦙍在下守祀不替其典有夏雖衰杞鄫猶在申呂雖衰齊許猶在唯有嘉功以命姓受祀迄於天下及其失之也必有慆淫之心間之故亡其氏姓踣弊不振絶後無主堙替𨽻圉夫亡者豈繄無寵皆黃炎之後也唯不帥天地之度不順四時之序不度民神之義不儀生物之則以殄滅無𦙍至於今不祀及其得之也必有忠信之心間之度於天地而順於時動和於民神而儀於物則故髙朗令終顯融昭明命姓受氏而附之以令名若啟先王之遺訓省其典圖刑法而觀其廢興者皆可知也其興者必有夏呂之功焉其廢者必有共鯀之敗焉今吾執政毋乃實有所避而滑夫二川之神使至於爭明以妨王宮王而飾之毋乃不可乎
  屠蒯諫晉侯左傳
  晉荀盈如齊逆女還六月卒於戲陽殯於絳未葬晉侯飲酒樂膳宰屠蒯趨入請佐公使尊許之而遂酌以飲工曰女為君耳將司聰也辰在子卯謂之疾日君徹宴樂學人舍業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女弗聞而樂是不聰也又飲外嬖嬖叔曰女為君目將司明也服以旌禮禮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見是不明也亦自飲也曰味以行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實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辠也公説徹酒初公欲廢知氏而立其外嬖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躒佐下軍以說焉
  白公子張諫靈王國語
  靈王虐白公子張驟諫王患之謂史老曰吾欲己子張之諫若何對曰用之實難巳之易矣若諫君則曰余左執鬼中右執殤宮凡百箴諫吾盡聞之矣寧聞它言白公又諫王如史老之言對曰昔殷武丁能聳其德至於神明以入於河自河徂亳於是乎三年黙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令也若不言是無所稟令也武丁於是作書曰以台正於四方台恐德不類茲故不言如是而又使以象夢求四方之賢聖得傅說以來升以為公而使朝夕規諫曰若金用女作礪若濟川用女作舟若大旱用女作霖雨啟乃心沃朕心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若跣不視地厥足用傷若武丁之神明也其聖之叡廣也其知之不疚也猶自謂未乂故三年黙以思道既得道猶不敢專制使以象旁求聖人既得以為輔又恐其荒失遺忘故使朝夕規誨箴諫曰必交修余無余棄也今君或者未及武丁而惡規諫者不亦難乎齊桓晉文皆非嗣也還軫諸侯不敢淫逸心類德音以得有國近臣諫逺臣謗輿人誦以自誥也是以其入也四封不備一同而至於有畿田以屬諸侯至於今為令君桓文皆然君不度憂於二令君而欲自逸也毋乃不可乎周詩有之曰弗躬弗親庶民弗信臣懼民之不信君也故不敢不言不然何急其以言取辠也王病之曰子復語不穀雖不能用吾憗寘之於耳對曰賴君之用也故言不然巴浦之犀犛兕象其可盡乎其又以規為瑱也遂趨而𨓆歸杜門不出七月乃有乾谿之亂靈王死之
  單穆公諫鑄大錢國語
  景王二十一年將鑄大錢單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災降戾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振捄民民患輕則為之作重幣以行之於是乎有母權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亦不廢重於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今王廢輕而作重民失其資能無匱乎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則將厚取於民民不給將有逺志是離民也且夫備有未至而設之有至而後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備謂之怠可後而先之謂之召災周固羸國也天未厭禍焉而又離民以佐災毋乃不可乎將民之與處而離之將災是備禦而召之則何以經國國無經則何以出令令之不從上之患也故聖王樹德於民以除之夏書有之曰闗石龢鈞王府則有詩亦有之曰瞻彼旱麓榛楛濟濟豈弟君子干祿豈弟夫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樂干祿焉若夫山林匱竭林麓散亡藪澤肆既民力彫盡田疇荒蕪資用乏匱君子將險哀之不暇而何易樂之有焉且絶民用以實王府猶塞川原而為潢汙也其竭也無日矣若民離而財匱災至而備亡王其若之何吾周官之於災備也其所怠棄者多矣而又奪之資以益其災是去其藏而翳其人也王其圖之玉不聽卒鑄大錢
  晏子諫誅祝史左傳
  齊侯疥遂痁期而不瘳諸侯之賓問疾者多在梁丘據與裔欵言於公曰吾事鬼神豐於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為諸侯憂是祝史之罪也諸侯不知其謂我不敬君盍誅於祝固史嚚以辭賓公說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問范㑹之德於趙武趙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竭情亡私其祝史祭祀陳信不愧其家事亡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語康王康王曰神人亡怨宜夫子之光輔五君以為諸侯主也公曰據與欵謂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誅於祝史子稱是語何故對曰若有德之君外內不廢上下亡怨動亡違事其祝史薦信亡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饗國受其福祝史與焉其所以蕃祉老夀者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於鬼神其適遇淫君外內頗邪上下怨疾動作辟違從欲厭私髙臺深池撞鐘舞女斬刈民力輸掠其聚以成其違不恤後人暴虐淫從肆行無度無所還忌不思謗讟不憚鬼神神怒民痛無悛於心其祝史薦信是言罪也其葢失數美是矯誣也進退無辭則虛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饗其國以禍之祝史與焉所以夭昏孤疾者為暴君使也其言僣嫚於鬼神公曰然則若之何對曰不可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澤之雈蒲舟鮫守之藪之薪蒸虞𠉀守之海之鹽蜃祈望守之縣鄙之人入從其政偪介之闗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彊易其賄布常無藝徴斂無度宮室日更淫樂不違內寵之妾肆奪於市外寵之臣僣令於鄙私慾養求不給則應民人苦病夫婦皆詛祝有益也詛亦有損聊攝以東姑尤以西其為人也多矣雖其善祝豈能勝億兆人之詛君若欲誅於祝史修德而後可公說使有司寛政毀闗去禁薄斂己責
  伍員諫吳王許越成左傳
  吳王夫差敗越於夫椒報檇李也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於㑹稽使大夫種因吳大宰嚭以行成吳子將許之伍貟曰不可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滅夏後相後緍方娠逃出自竇歸於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惎澆能戒之澆使椒求之逃奔有虞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於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有田一成有衆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衆撫其官職使女艾諜澆使季杼誘豷遂滅過戈復禹之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今吾不如過而越大於少康或將豐之不亦難乎勾踐能親而務施施不失人親不棄勞與我同壤而世為仇讐於是乎克而弗取將又存之違天而長寇讐後雖悔之不可及巳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在蠻夷而長寇讐以是求伯必不行矣弗聴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
  子胥諫伐齊左傳
  吳將伐齊越子率其衆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饋賂吳人皆喜唯子胥懼曰是豢吳也夫諫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於我夫其柔服求濟其欲也不如早從事焉得志於齊猶獲石田也無所用之越不為沼吳其冺矣使醫除疾而曰必遺類焉者未之有也盤庚之誥曰乃有顛越不共則劓殄無遺育無俾易種於茲邑是商所以興也今君易之將以求大不亦難乎弗聽使於齊屬其子於鮑氏為王孫氏反役王聞之使賜之屬鏤以死將死曰樹吾墓檟檟可材也吳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毀天之道也
  信陵君諫魏王國䇿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親秦而伐韓以求故地無忌謂魏王曰秦與戎狄同俗有虎狼之心貪戾好利無信不識禮義德行茍有利焉不顧親戚兄弟若禽獸耳此天下之所識也非有所施厚積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憂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兩弟無罪而再奪之國此於親戚若此而況於仇讐之國乎今王與秦共伐韓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而王不識則不明羣臣莫以聞則不忠今韓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內有大亂外交彊秦魏之兵王以為不亡乎韓亡秦有鄭地與大梁鄰王以為安乎王欲得故地今負彊秦之親王以為利乎秦非無事之國也韓亡之後必將更事更事必就易與利就易與利必不伐楚與趙矣是何也夫越山踰河絶韓上黨而攻彊趙是復得閼與之事秦必不為也若道河內倍鄴朝歌絶漳滏水與趙兵決於邯鄲之郊是知伯之禍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山谷行三千里而攻冥阨之塞所行甚逺所攻甚難秦又不為也若道河外倍大梁左蔡右召陵與楚兵決於陳郊秦又不敢故曰秦必不伐楚與趙矣又不攻衛與齊矣夫韓亡之後兵出之日非魏無攻巳秦固有懷茅邢丘城垝津以臨河內河內共汲必危有鄭地得垣雍決滎澤水灌大梁大梁必亡王之使者出過而惡安陵氏於秦秦之欲誅之久矣秦葉陽昆陽與舞陽鄰聽使者之惡之隨安陵氏而亡之繞舞陽之北以東臨許南國必危國無害已夫憎韓不愛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愛南國非也異日者秦在河西晉國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闌之有周韓以間之從林鄉軍以至於今秦七攻魏五入國中邊城盡拔文臺墮垂都焚林木伐麋鹿盡而國繼以圍又長驅梁北東至陶衛之郊北至平監所亡於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內大縣數十名都數百秦乃在河西晉去梁千里而禍若是矣又況於使秦無韓有鄭地無河山而䦨之無周韓以間之去大梁百里禍必由此矣異日者從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韓不可得也今韓受兵三年秦撓之以講識亡不聽投質於趙請為天下鴈行頓刃楚趙必集兵皆識秦之欲無窮也非盡亡天下之國而臣海內必不休矣是故臣願以從事王王速受楚趙之約趙挾韓之質以存韓而求故地韓必效之此士民不勞而故地得其功多於與秦共伐韓而又與彊秦鄰之禍也夫存韓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時已通韓上黨於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賦之是魏重質韓以其上黨也今有其賦足以富國韓必德魏愛魏重魏畏魏韓必不敢反魏是韓則魏之縣也魏得韓以為縣衛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韓二周安陵必危楚趙大破衛齊甚畏天下西鄉而馳秦入朝而為臣不久矣
  武安君諫秦昭王言伐趙之不可國䇿
  昭王既息民繕兵復欲伐趙武安君曰不可王曰前年國虛民饑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軍糧以滅趙今寡人息民以養士蓄積糧實三軍之俸有倍於前而曰不可其説何也武安君曰長平之事秦軍大克趙軍大破秦人歡喜趙人畏懼秦民之死者厚葬傷者厚養勞者相饗飲食餔餽以靡其財趙人之死者不得收傷者不得療涕泣相哀勠力同憂耕田疾作以生其財今王發軍雖倍其前臣料趙國守備亦以十倍矣趙自長平已來君臣憂懼早朝晏罷卑辭重幣四面出嫁結親燕魏連好齊楚積慮並心備秦為務其國內實其交外成當今之時趙未可伐也王曰寡人既以興師矣乃使五校大夫王陵伐趙陵戰失利亡五校王欲使武安君武安君稱疾不行王乃使應侯往見武安君責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㦸百萬君前率數萬之衆入楚㧞鄢郢焚其廟東至竟陵楚人震恐東徙而不敢西向韓魏相率興兵甚衆君所將之卒不能半之而與戰之於伊闕大破二國之君流血漂鹵斬首二十四萬韓魏以故稱東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聞今趙卒之死於長平者已十七八其國虛弱是以寡人大發軍人數倍於趙國之衆願使君將必欲滅之矣君常以寡擊衆取勝如神況以強擊弱以衆擊寡乎武安君曰是時楚王恃其國大不恤其政而羣臣相妬以功䛕諂用事良臣斥疎百姓心離城池不修既無良臣又無守備故起所以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發梁焚舟以專民心掠於郊野以足軍食當此之時秦中士卒以軍中為家將帥為父母不約而親不謀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楚人自戰其地咸頋其家各有散心莫有鬭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闕之戰韓孤顧魏不欲先用其衆魏恃韓之銳欲推以為鋒二軍爭便之力不同是以臣得設疑兵以待韓陣專軍並銳觸魏之不意魏軍既敗韓軍自潰乗勝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計利形勢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趙軍於長平不遂以時乗其振懼而滅之畏而釋之使得耕稼以益畜積養孤長幼以益其衆繕治兵甲以益其強增城浚池以益其固主折節以下其臣臣推體以下死士至於平原之屬皆令妻妾補縫於行伍之間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猶勾踐困於㑹稽之時也以今伐之趙必固守挑其軍戰必不肻出圍其國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未可拔掠其郊野必無所得兵出無功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見其害未睹其利又病未能行應侯慙而退以言於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滅趙乎復益發軍更使王齕代王陵伐趙圍邯鄲八九月死傷者衆而弗下趙王出輕鋭以寇其後秦數不利武安君曰不聽臣計今果如何王聞之怒因見武安君強起之曰君雖病強為寡人臥而將之有功寡人之願將加重於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武安君頓首曰臣知行雖無功得免於罪雖不行無罪不免於誅然惟願大王覽臣愚計釋趙養民以觀諸侯之變撫其恐懼伐其憍慢誅滅無道以令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趙為先乎此所謂為一臣屈而勝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計必欲快心於趙以致臣罪此亦所謂勝一臣而為天下屈者也夫勝一臣之嚴焉孰若勝天下之威大邪臣聞明王愛其國忠臣愛其名破國不可復完死卒不可復生臣寧伏受重誅而死不忍為辱軍之將願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
  東方朔諫除上林苑漢書
  臣聞謙遜靜慤天表之應應之以福驕溢靡麗天表之應應之以異今陛下累郎臺恐其不髙也弋獵之處恐其不廣也如天不為變則三輔之地盡可以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奢侈越制天為之變上林雖小臣尚以為大也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從汧隴以東商雒以西厥壤肥饒漢興去三河之地止霸産以西都涇渭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秦之所以虜西戎兼山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豫章檀柘異類之物不可勝原此百工所取給萬民所仰足也又有秔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饒土宜薑芋水多鼃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饑寒之憂故酆鎬之間號為土膏其賈畝一金今規以為苑絶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棄成功就敗事損耗五穀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荊棘之林而長養麋鹿廣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虛又壞人冡墓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又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是其不可三也故務苑囿之大不恤農時非所以彊國富人也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畔靈王起章華之臺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糞土愚臣忘生觸死逆盛意犯隆指罪萬死不勝大願願陳泰階六符以觀天變不可不省
  淮南王安諫伐閩越漢書
  陛下臨天下布德施惠緩刑罰薄賦歛哀鰥寡恤孤獨養耆老振匱乏盛德上隆和澤下洽近者親附逺者懷德天下攝然人安其生自以沒身不見兵革今聞有司舉兵將以誅越臣安竊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劗髪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閩越不與受正朔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故古者封內甸服封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逺近埶異也自漢初定已來七十二年吳越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然天子未嘗舉兵而入其地也臣聞越非有城郭邑里也處谿谷之間篁竹之中習於水鬭便於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險中國之人不知其埶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間獨數百千里阻險林樷弗能盡著視之若易行之甚難天下賴宗廟之靈方內大寧戴白之老不見兵革民得夫婦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為藩臣貢酧之奉不輸大內一卒之用不給上事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且越人愚戅輕薄負約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積也一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間者數年嵗比不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賴陛下德澤振捄之得毋轉死溝壑四年不登五年復蝗民生未復今發兵行數千里資衣糧入越地輿轎而隃領拕舟而入水行數百千里夾以深林樷竹水道上下擊石林中多蝮蛇猛獸夏月暑時嘔洩霍亂之病相隨屬也曾未施兵接刃死傷者必衆矣前時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將軍間忌將兵擊之以其軍降處之上淦後復反㑹天暑多雨樓船卒水居擊櫂未戰而疾死者過半親者涕泣孤子謕號破家散業迎屍千里之外裹骸骨而歸悲哀之氣數年不息長老至今以為記曾未入其地而禍巳至此矣臣聞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氣薄隂陽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災氣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獸澤及草木一人有饑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為之悽愴於心今方內無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漬山谷邊境之民為之早閉晏開鼂不及夕臣安竊為陛下重之不習南方地形者多以越為人衆兵彊能難邊城淮南全國之時多為邊吏臣竊聞之與中國異限以髙山人跡所絶車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內也其入中國必下領水領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越人慾為變必先田餘於界中積食糧乃入伐材治船邊城守𠉀誠謹越人有入伐材者輒收捕焚其積聚雖百越奈邊城何且越人緜力薄材不能陸戰又亡車騎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臣聞越甲卒不下數十萬所以入之五倍乃足輓車奉饟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溼近夏癉熱暴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癘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臣聞道路言閩越王弟甲弒而殺之甲以誅死其民未有所屬陛下若欲來內處之中國使重臣臨存施德垂賞以招致之此必擕幼扶老以歸聖德若陛下無所用之則繼其絶世存其亡國建其王侯以為畜越此必委質為藩臣世共貢職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鎮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頓一㦸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為欲屠滅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險阻背而去之則復相羣聚留而守之厯嵗經年則士卒罷勌食糧乏絶男子不得耕稼樹種婦人不得紡績織絍丁壯從軍老弱轉餉居者亡食行者亡糧民苦兵事亡逃者必衆隨而誅之不可勝盡盜賊必起臣聞長老言秦之時嘗使尉屠雎擊越又使監祿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樷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地曠日持久士卒勞倦越出擊之秦兵大破乃發適戍以備之當此之時外內騷動百姓靡敝行者不還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羣為盜賊於是山東之難始興此老子所謂師之所處荊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從臣恐變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髙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蠻夷髙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蠻夷三年而後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臣聞天子之兵有徵而亡戰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䝉死徼幸以逆執事之顔行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陛下以四海為境九州為家八藪為囿江漢為池生民之屬皆為臣妾人徒之衆足以奉千官之共租稅之收足以給乗輿之御玩心神明秉執聖道負黼依馮玉幾南面而聽斷號令天下四海之內莫不嚮應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樂業則澤被萬世傳之子孫施之亡窮天下之安猶泰山而四維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為一日之間而煩汗馬之勞乎詩云王猶允塞徐方既來言王道甚大而逺方懷之也臣聞之農夫勞而君子養焉愚者言而智者擇焉臣安幸得為陛下守藩以身為障蔽人臣之任也邊境有警愛身之死而不畢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竊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為一使之任也
  劉輔諫立趙皇后漢書
  臣聞天之所與必先賜以符瑞天之所違必先降以災變此神明之徴應自然之占驗也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饗魚鳥之瑞然猶君臣秪愳動色相戒況於季世不䝉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乎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廟順神祗心塞天下望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縱欲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毋天下不畏於天不媿於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為柱卑人不可以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禍而無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肯一言臣竊傷心自念得以同姓拔擢尸祿不忠汚辱諫爭之官不敢不盡死惟陛下深察
  嚴尤諫伐匈奴漢書
  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焉當周宣王時獫狁內侵至於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如蟁蝱之螫敺之而巳故天下稱明是為中䇿漢武帝選將練兵約齎輕糧深入逺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輙報之兵連祻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而天下稱武是為下䇿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里轉輸之行起於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內竭以喪社稷是為無䇿今天下遭陽九之戹比年饑饉西北邊尤甚發三十萬衆具三百日糧東援海岱南取江淮然後乃備計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師老械弊埶不可用此一難也邊既空虛不能奉軍糧內調郡國不相及屬此二難也計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勝牛義當自齎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鹵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軍出未滿百日牛必物故且盡餘糧尚多人不能負此三難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風多齎鬴鍑薪炭重不可勝食糒飲水以厯四時師有疾疫之憂是故前世伐胡不過百日非不欲久埶力不能此四難也輜重自隨則輕銳者少不得疾行虜徐遁逃埶不能及幸而逢虜又累輜重如遇險阻銜尾相隨虜要遮前後危殆不測此五難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憂之今既發兵宜縱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擊且以創艾胡虜













  文編巻三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四
  明 唐順之 編
  管仲論受鄭子華左傳
  秋盟干甯母謀鄭故也管仲言於齊侯曰臣聞之招擕以禮懷逺以德德禮不易無人不懷齊侯修禮於諸侯諸侯官受方物鄭伯使太子華聽命於會言於齊侯曰洩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實違君命君若去之以為成我以鄭為內臣君亦無所不利焉齊侯將許之管仲曰君以禮與信屬諸侯而以姦終之毋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謂禮守命共時之謂信違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諸侯有討於鄭未捷今茍有釁從之不亦可乎對曰君若綏之以德加之以訓辭而帥諸侯以討鄭鄭將覆亡之不暇豈敢不懼若總其罪人以臨之鄭有辭矣何懼且夫合諸侯以崇德也㑹而列姦何以示後嗣夫諸侯之㑹其德刑禮義無國不記記姦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記非盛德也君其勿許鄭必受盟夫子華既為太子而求介於大國以弱其國亦必不免鄭有叔詹堵叔師叔三良為政未可間也齊侯辭焉子華由是得罪於鄭
  季文子論出莒僕左傳
  莒紀公生太子僕又生季佗愛季佗而出僕且多行無禮於國僕因國人以弒紀公以其寳玉來奔納諸宣公公命與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寇出諸竟曰今日必達公問其故季文子使太史克對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禮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隊曰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也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禮曰則以觀德德以處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毀則為賊掩賊為藏竊賄為盜盜器為奸主藏之名賴姦之用為大凶德有常無赦在九刑不忘行父還觀莒僕莫可則也孝敬忠信為吉德盜賊藏奸為凶德夫莒僕則其孝敬則弒君父矣則其忠信則竊寳玉矣其人則盜賊也其器則奸兆也保而利之則主藏也以訓則昏民無則焉不度於善而皆在於凶德是以去之昔髙陽氏有才子八人蒼舒隤敳𢷬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髙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肅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謂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以至於堯堯不能舉舜臣堯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地平天成舉八元使布五教於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內平外成昔帝鴻氏有不才子掩義隠賊好行兇德醜類惡物頑嚚不友是與比周天下之民謂之渾敦少皥氏有不才子毀信廢忠崇飾惡言靖譛庸回服讒蒐慝以誣盛德天下之民謂之窮奇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話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嚚狠傲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檮杌此三族也世濟其凶增其惡名以至於堯堯不能去縉雲氏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實不知紀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謂之饕餮舜臣堯賓於四門流四凶族渾敦窮竒檮杌饕餮投諸四裔以禦魑魅是以堯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為天子以其舉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書數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無違教也曰納於百揆百揆時序無廢事也曰賓於四門四門穆穆無凶人也舜有大功二十而為天子今行父雖未獲一吉人去一凶矣於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幾免於戾乎
  司馬子魚論用人於社左傳
  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於次雎之社欲以屬東夷司馬子魚曰古者六畜不相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況敢用人乎祭祀以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誰饗之齊桓公存三亡國以屬諸侯義士猶曰薄徳今一㑹而虐二國之君又用諸淫昏之鬼將以求霸不亦難乎得死為幸
  晉伯宗論伐狄左傳
  潞子嬰兒之夫人晉景公之姊也酆舒為政而殺之又傷潞子之目晉侯將伐之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儁才不如待後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儁才雖多何補焉不祀一也嗜酒二也棄仲章而奪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傷其君目五也怙其儁才而不以茂德茲益罪也後之人或者將敬奉德義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討有罪曰將待後後有辭而討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與衆亡之道也商紂由之故滅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民反德為亂亂則妖災生故文反正為乏盡在狄矣晉侯從之六月癸卯晉荀林父敗赤狄於曲梁辛亥滅潞酆舒奔衛衛人歸諸晉晉人殺之
  師曠論衛人出君左傳
  師曠侍於晉侯晉侯曰衛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對曰或者其君實甚良君將賞善而刑淫養民如子葢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乏祀百姓絶望社稷無主將安用之弗去何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為之貳使師保之勿使過度是故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皁𨽻牧圉皆有親暱以相輔佐也善則賞之過則匡之患則救之失則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補察其政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於市百工獻藝故夏書曰遒人以木鐸狥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正月孟春於是乎有之諫失常也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以從其淫而棄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晉司馬侯論三殆左傳
  許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鄭伯復田江南許男與焉使椒舉如晉求諸侯二君待之椒舉致命曰寡君使舉曰日君有惠賜盟於宋曰晉楚之從交相見也以嵗之不易寡人願結驩於二三君使舉請間君若茍無四方之虞則願假寵以請於諸侯晉侯欲勿許司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罰未可知也其使能終亦未可知也晉楚唯天所相不可與爭君其許之而修德以待其歸若歸於德吾猶將事之況諸侯乎若適淫虐楚將棄之吾又誰與爭公曰晉有三不殆其何敵之有國險而多馬齊楚多難有是三者何鄉而不濟對曰恃險與馬而虞鄰國之難是三殆也四岳三塗陽城大室荊山中南九州之險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馬之所生無興國焉恃險與馬不可以為固也從古以然是以先王務脩德音以亨神人不聞其務險與馬也鄰國之難不可虞也或多難以固其國啟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宇若何虞難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晉有里㔻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衛邢無難敵亦喪之故人之難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於不暇又何能濟君其許之紂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隕周是以興夫豈爭諸侯乃許楚使使叔向對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獲春秋時見諸侯君實有之何辱命焉椒舉遂請昏晉侯許之
  薳啟疆論辱晉左傳
  晉韓宣子如楚送女叔向為介鄭子皮子大叔勞諸索氏大叔謂叔向曰楚王汰侈巳甚子其戒之叔向曰汰侈巳甚身之災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幣帛慎吾威儀守之以信行之以禮敬始而思終終無不復從而不失儀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訓辭奉之以舊法攷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國雖汰侈若我何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晉吾仇敵也茍得志焉無恤其他今其來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韓起為閽以羊舌肹為司宮足以辱晉吾亦得志矣可乎大夫莫對薳啟疆曰可茍有其備何故不可恥匹夫不可以無備況恥國乎是以聖王務行禮不求恥人朝聘有珪享覜有璋小有述職大有巡功設機而不倚爵盈而不飲宴有好貨飱有陪鼎入有郊勞出有贈賄禮之至也國家之敗失之道也則禍亂興城濮之役晉無楚備以敗於邲邲之役楚無晉備以敗於鄢自鄢以來晉不失備而加之以禮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報而求親焉既獲姻親又欲恥之以召寇讐備之若何誰其重此若有其人恥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圖之晉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諸侯而麇至求昏而薦女君親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猶欲恥之君其亦有備矣不然柰何韓起之下趙成中行吳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肹之下祁午張趯籍談女齊梁丙張骼輔躒苗賁皇皆諸侯之選也韓襄為公族大夫韓須受命而使矣箕襄邢帶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韓賦七邑皆成縣也羊舌四族皆彊家也晉人若喪韓起楊肹五卿八大夫輔韓須楊石因其十家九縣長轂九百其餘四十縣遺守四千奮其武怒以報其大恥伯華謀之中行伯魏舒帥之其蔑不濟矣君將以親易怨實亡禮以速寇而未有其備使羣臣往遺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穀之過也大夫無辱厚為韓子禮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禮
  申無宇論城陳蔡不羮左傳
  楚子城陳蔡不羮使棄疾為蔡公王問於申無宇曰棄疾在蔡何如對曰擇子莫如父擇臣莫如君鄭莊公城櫟而寘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齊桓公城穀而寘管仲焉至於今賴之臣聞五大不在邊五細不在庭親不在外羇不在內今棄疾在外鄭丹在內君其少戒王曰國有大城何如對曰鄭京櫟實殺曼伯宋蕭亳實殺子游齊渠丘實殺無知衛蒲戚實出獻公若由是觀之則害於國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
  伍舉論章華之臺國語
  靈王為章華之臺與伍舉升焉曰臺美夫對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德以為聰致逺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髙彤鏤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囂庶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以為明而以察清濁為聰也先君莊王為匏居之臺髙不過望國氛大不過容宴豆木不妨守備用不煩官府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問誰宴焉則宋公鄭伯問誰相禮則華元駟騑問誰贊事則陳侯蔡侯許男頓子其大夫侍之先君是以除亂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君為此臺也國民罷焉財用盡焉年穀敗焉百官煩焉舉國留之數年乃成願得諸侯與始升焉諸侯皆距無有至者而後使大宰啟疆請於魯侯懼之以蜀之役而僅得以來使富都那豎贊焉而使長鬛之士相焉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上下外內小大逺邇皆無害焉故曰美若於目觀則美縮於財用則匱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慾𢎞侈則德義鮮少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逺者距違天子之貴也唯其以公侯為官正而以伯子男為師旅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於逺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歛民利以成其私慾使民蒿焉忘其安樂而有逺心其為惡也甚矣安用目觀故先王之為臺榭也榭不過講軍實臺不過望氛祥故榭度於大卒之居臺度於臨觀之髙其所不奪穡地其為不匱財用其事不煩官業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於是乎為之城守之木於是乎用之官寮之暇於是乎臨之四時之隙於是乎成之故周詩曰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夫為臺榭將以教民利也不知其以匱之也若君謂此臺美而為之正楚其殆矣
  晏子論梁丘據左傳
  齊侯至自田晏子侍於遄臺子猶馳而造焉公曰唯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羮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假無言時靡有爭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小大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髙下出入周疏以相濟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詩曰德音不瑕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魯君論酒味色能亡國國䇿
  梁王魏罃觴諸侯於范臺酒酣請魯君舉觴魯君興避席擇言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絶㫖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炙和調五味而進之桓公食之而飽至旦不覺曰後世必有以味亡其國者晉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而逺之曰後世必有以色亡其國者楚王登強臺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臨彷徨其樂忘死遂盟強臺而弗登曰後世必有以髙臺陂池亡其國者今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調也左白台而右閭須南威之美也前夾林而後蘭臺強臺之樂也有一於此足以亡其國今主君兼此四者可無戒與梁王稱善相屬
  莊辛論幸臣亡國國䇿
  莊辛謂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夀陵君專淫佚侈靡不顧國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將以為楚國妖祥乎莊辛曰臣誠見其必然者也非敢以為國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國必亡矣臣請避於趙淹留以觀之莊辛去之趙留五月秦果舉鄢郢巫上蔡陳之地襄王流揜於成陽於是使人發騶徴莊辛於趙莊辛曰諾荘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於此為之奈何莊辛對曰臣聞鄙語曰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臣聞昔湯武以百里昌桀紂以天下亡今楚國雖小絶長續短猶以數千里豈特百里哉王獨不見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飛翔乎天地之間俛啄蚉䖟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飲之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將調飴膠絲加巳乎四仞之上而下為螻蟻食也夫蜻蛉其小者也黃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棲茂樹鼓翅奮翼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公子王孫左挾彈右攝丸將加已乎十仞之上以其類為招晝游乎茂樹夕調乎酸醎倐忽之間墜於公子之手夫黃雀其小者也黃鵠因是以游乎江海淹乎大沼俯噣鱔鯉仰囓䔖衡奮其六翮而凌清風飄揺乎髙翔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射者方將修其碆盧治其矰繳將加巳乎百仞之上被㔋磻引㣲繳折清風而抎矣故晝游乎江河夕調乎鼎鼐夫黃鵠其小者也蔡靈侯之事因是以南遊乎髙陂北陵乎巫山飲茹溪之流食湘波之魚左抱幼妾右擁嬖女與之馳騁乎髙蔡之中而不以國家為事不知夫子發方受命乎靈王繫已以朱絲而見之也蔡靈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夀陵君飯封祿之粟而載方府之金與之馳騁乎雲夢之中而不以天下國家為事而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黽塞之內而投巳乎黽塞之外襄王聞之顔色變怍身體戰栗於是乃以執珪而授之為陽陵君與淮北之地
  賈山至言漢書
  臣聞為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諫主不避死亡之誅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逺諭願借秦以為諭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韋帶之士修身於內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絶息至秦則不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賦歛重數百姓任罷赭衣半道羣盜滿山使天下之士戴目而視傾耳而聽一夫大謼天下嚮應者陳勝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陽而西至雍離宮三百鐘鼔帷帳不移而具又為阿房之殿殿髙數十仞東西五里南北千步從軍羅騎四馬騖馳旌旗不撓為宮室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聚廬而託處焉為馳道於天下東窮燕齊南極吳楚江湖之上瀕海之觀畢至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築其外隠以金椎樹以青松為馳道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邪徑而託足焉死葬乎驪山吏徒數十萬人曠日十年下徹三泉合採金石冶銅錮其內漆塗其外被以珠玉飾以翡翠中成觀遊上成山林為葬薶之侈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蓬顆蔽冢而託葬焉秦以熊羆之力虎狼之心蠶食諸侯併吞海內而不篤禮義故天殃巳加矣臣昩死以聞願陛下少留意而詳擇其中臣聞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則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則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聞忠臣之所以䝉死而竭知也地之磽者雖有善種不能生焉江皋河瀕雖有惡種無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雖闗龍逢箕子比干之賢身死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時豪傑之士皆得竭其智芻蕘採薪之人皆得盡其力此周之所以興也故地之美者善養禾君之仁者善養士雷霆之所擊亡不摧折者萬鈞之所壓亡不糜滅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埶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顔色而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乃況於縱欲恣行暴虐惡聞其過乎震之以威壓之以重則雖有堯舜之智孟賁之勇豈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則人主不得聞其過失矣弗聞則社稷危矣古者聖王之制史在前書過失工誦箴諫瞽誦詩諫公卿比諫士傳言諫過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然後君得聞其過失也聞其過失而改之見義而從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內其義莫不為臣然而養三老於太學親執醤而餽執爵而酳祝䭇在前祝鯁在後公卿奉杖大夫進履舉賢以自輔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諫故以天子之尊尊養三老視孝也立輔弼之臣者恐驕也置直諫之士者恐不得聞其過也學問至於芻蕘者求善亡饜也商人庶人誹謗巳而改之從善亡不聽也昔者秦政力並萬國富有天下破六國以為郡縣築長城以為闗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埶輕重之權其與一家之富一夫之彊胡可勝計也然而兵破於陳涉地奪於劉氏者何也秦王貪狠暴虐殘賊天下窮困萬民以適其欲也昔者周葢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用民之力不過嵗三日什一而藉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養者馳騁弋獵之娛天下弗能供也勞罷者不得休息饑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者亡所告訴人與之為怨家與之為讐故天下壞也秦皇帝身在之時天下已壞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東巡狩至㑹稽琅邪刻石著其功自以為過堯舜統縣石鑄鐘虡篩土築阿房之宮自以為萬世有天下也古者聖王作謚三四十世耳雖堯舜禹湯文武絫世廣德以為子孫基業無過二三十世者也秦皇帝曰死而以謚法是父子名號有時相襲也以一至萬則世世不相復也故死而號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萬也秦皇帝計其功德度其後嗣世世無窮然身死纔數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廟滅絶矣秦皇帝居滅絶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養老之義亡輔弼之臣亡進諫之士縱恣行誅退誹謗之人殺直諫之士是以道諛媮合茍容比其德則賢於堯舜課其功則賢於湯武天下巳潰而莫之告也詩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聽言則對譛言則退此之謂也又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天下未嘗亡士也然而文王獨言以寧者何也文王好仁則仁興得士而敬之則士用用之有禮義故不致其愛敬則不能盡其心不能盡其心則不能盡其力不能盡其力則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尊其爵祿而親之疾則臨視之亡數死則往弔哭之臨其小歛大歛巳棺塗而後為之服錫衰麻絰而三臨其喪未歛不飲酒食肉未葬不舉樂當宗廟之祭而死為之廢樂故古之君人者於其臣也可謂盡禮矣服法服端容貌顔色然後見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盡死以報其上功德立於後世而令聞不忘也今陛下念思祖考述追厥功圖所以昭光洪業休德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士天下皆訢訢焉曰將興堯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選其賢者使為常侍諸吏與之馳敺射獵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墮於事也諸侯聞之又必怠於政矣陛下即位親自勉以厚天下損食膳不聴樂減外徭衛卒止嵗貢省廐馬以賦縣傳去諸苑以賦農夫出帛十萬餘匹以振貧民禮髙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賜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發御府金賜大臣宗族無不被澤者赦罪人憐其亡髪賜之巾憐其衣赭書其背父子兄弟相見也而賜之衣平獄緩刑天下莫不説喜是以元年膏雨降五穀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輕於它時而犯法者寡衣食多於前年而盜賊少此天下之所以順陛下也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扶杖而往聴之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也今功業方就名聞方昭四方鄉風今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與之日日獵射擊兔伐狐以傷大業絶天下之望臣竊悼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不勝大願願少衰射獵以夏嵗二月定明堂造大學修先王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然後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媟故君子不常見其齊嚴之色肅敬之容大臣不得與宴遊方正修潔之士不得從射獵使皆務其方以髙其節則羣臣莫敢不正身修行盡心以稱大禮如此則陛下之道尊敬功業施於四海垂於萬世子孫矣誠不如此則行日壞而榮日滅矣夫士修之於家而壞之於天子之廷臣竊愍之陛下與衆臣宴遊與大臣方正朝廷論議夫游不失樂朝不失禮議不失計軌事之大者也
  鼂錯論貴粟漢書
  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饑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故堯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捐瘠者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內為一土地人民之衆不遜湯禹加以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餘力生穀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也游食之民未盡歸農也民貧則奸邪生貧生於不足不足生於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輕家民如鳥獸雖有髙城深池嚴法重刑猶不能禁也夫寒之於衣不待輕煖饑之於食不待甘㫖饑寒至身不顧亷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饑終嵗不製衣則寒夫腹饑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歛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擇也夫珠玉金銀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衆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為物輕微易藏在於把握可以周海內而亡饑寒之患此令臣輕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鄉盜賊有所勸亡逃者得輕資也粟米布帛生於地長於時聚於力非可一日成也數石之重中人弗勝不為姦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饑寒至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畮百畮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穫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繇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隂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虐賦歛不時朝令而暮改當其有者半賈而賣亡者取倍稱之息於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債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竒贏日游都市乗上之急所賣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採食必粱肉亡農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埶以利相傾千里游敖冠葢相望乗堅策肥履絲曳縞此商人所以兼併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巳貧賤矣故俗之所貴主之所賤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惡乖迕而欲國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巳矣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民有錢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貧民之賦可損所謂損有餘補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順於民心所補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勸農功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車騎者天下武備也故為復卒神農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湯池百步帶甲百萬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觀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復一人耳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逺矣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亡窮粟者民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夫得髙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嵗塞下之粟必多矣
  董仲舒論限民名田漢書
  古者稅民不過什一其求易共使民不過三日其力易足民財內足以養老盡孝外足以事上共稅下足以畜妻子極愛故民説從上至秦則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賣買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又顓川澤之利管山林之饒荒淫越制踰侈以相髙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為更卒巳復為正一嵗屯戍一嵗力役三十倍於古田租口賦鹽鐵之利二十倍於古或耕豪民之田見稅什五故貧民常衣牛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無聊亡逃山林轉為盜賊赭衣半道斷獄嵗以千萬數漢因循而未改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贍不足塞併兼之路鹽鐵皆歸於民去奴婢除専殺之威薄賦歛省繇役以寛民力然後可善治也
  張敞論霍氏漢書
  臣聞公子季友有功於魯大犬趙衰有功於晉大夫田完有功於齊皆疇其官邑延及子孫終後田氏簒齊趙氏分晉季氏顓魯故仲尼作春秋跡盛衰譏世卿最甚乃者大將軍決大計安宗廟定天下功亦不細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將軍二十嵗海內之命斷於掌握方其隆時感動天地侵迫隂陽月朓日蝕晝㝠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妖祥變怪不可勝記皆隂類盛長臣下顓制之所生也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寵故大將軍以報功德足矣間者輔臣顓政貴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請罷霍氏三侯皆就第及衛將軍張安世宜賜几杖歸休時存問召見以列侯為天子師明詔以恩不聴羣臣以義固爭而後許天下必以陛下為不忘功德而朝臣為知禮霍氏世世無所患苦今朝廷不聞直聲而令明詔自親其文非䇿之得者也今兩侯以出人情不相逺以臣心度之大司馬及其枝屬必有畏懼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計也臣敞願於廣朝白發其端直守逺郡其路亡由夫心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言之微眇書不能文也故伊尹五就桀五就湯蕭相國薦淮隂累嵗乃得通況乎千里之外因書文論事指哉惟陛下省察
  貢禹論節儉漢書
  古者宮室有制宮女不過九人秣馬不過八匹牆塗而不琱木摩而不刻車輿器物皆不文畫苑囿不過數十里與民共之任賢使能什一而稅亡他賦歛繇戍之役使民嵗不過三日千里之內自給千里之外各置貢職而巳故天下家給人足頌聲並作至髙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節儉宮女不過十餘廐馬百餘匹孝文皇帝衣綈履革器亡琱文金銀之飾後世爭為奢侈轉轉益甚臣下亦相放效衣服履絝刀劍亂於主上主上時臨朝入廟衆人不能別異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僣也猶魯昭公曰吾何僣矣今大夫僣諸侯諸侯僣天子天子過kao天道其日久矣承衰救亂矯復古化在於陛下臣愚以為盡如太古難宜少放古以自節焉論語曰君子樂節禮樂方今宮室巳定亡可奈何矣其餘盡可減損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千人一嵗費數鉅萬蜀廣漢主金銀器嵗各用五百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東西織室亦然廐馬食粟將萬匹臣禹嘗從之東宮見賜杯案盡文畫金銀飾非當所以賜食臣下也東宮之費亦不可勝計天下之民所為大饑餓死者是也今民大饑而死死又不葬為犬豬食人至相食而廐馬食粟苦其大肥氣盛怒至乃日步作之王者受命於天為民父母固當若此乎天不見邪武帝時又多取好女至數千人以填後宮及棄天下昭帝幼弱霍光專事不知禮正妄多臧金錢財物鳥獸魚鼈牛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盡瘞藏之又皆以後宮女置於園陵大失禮逆天心又未必稱武帝意也昭帝宴駕光復行之至孝宣皇帝時陛下惡有所言羣臣亦隨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過度諸侯妻妾或至數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數十人是以內多怨女外多曠夫及衆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辠也唯陛下深察古道從其儉者大減損乗輿服御器物三分去二子産多少有命審察後宮擇其賢者留二十人餘悉歸之及諸陵園女亡子者宜悉遣獨杜陵宮人數百誠可哀憐也廐馬可亡過數十匹獨舍長安城南苑地以為田獵之囿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復其田以與貧民方今天下饑饉可亡大自損減以救之稱天意乎天生聖人葢為萬民非獨使自娛樂而巳也故詩曰天難諶斯不易惟王上帝臨女毋貳爾心當仁不讓獨可以聖心參諸天地揆之往古不可與臣下議也若其阿意順㫖隨君上下臣禹不勝拳拳不敢不盡愚心
  郭舜論通康居漢書
  本匈奴盛時非以兼有烏孫康居故也及其稱臣妾非以失二國也漢雖皆受其質子然三國內相輸遺交通如故亦相𠉀伺見便則發合不能相親信離不能相臣役以今言之結配烏孫竟未有益反為中國生事然烏孫既結在前今與匈奴俱稱臣義不可距而康居驕黠訖不肻拜使者都䕶吏至其國坐之烏孫諸使下王及貴人先飲食已乃飲啗都護吏故為亡所省以夸旁國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賈市為好辭之詐也匈奴百蠻大國今事漢甚備聞康居不拜且使單于有自下之意宜歸其侍子絶勿復使以章漢家不通亡禮之國敦煌酒泉二郡及南道八國給使者往來人馬驢槖駝食皆苦之空罷耗所過送迎驕黠絶逺之國非至計巳
  谷永論神怪漢書
  臣聞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恠知萬物之情不可㒺以非類諸背仁義之正道不遵五經之法言而盛稱竒怪鬼神廣崇祭祀之方求報無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終之藥⿴興輕舉登遐倒景覽觀縣圃浮游蓬萊耕耘五德朝種暮穫與山石亡極黃冶變化堅冰淖溺化色五倉之術者皆奸人惑衆挾左道懷詐偽以欺㒺世主聴其言洋洋滿耳若將可遇求之盪盪如繫風捕影終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聴聖人絶而不語昔周史萇𢎞欲以鬼神之術輔尊靈王㑹朝諸侯而周室愈微諸侯愈叛楚懷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獲福助卻秦師而兵剉地削身辱國危秦始皇初並天下甘心於神仙之道遣徐福韓終之屬多齎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藥因逃不還天下怨恨漢興新垣平齊人少翁公孫卿欒大等皆以仙人黃冶祭祀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藥貴幸賞賜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絫震動海內元鼎元封之際燕齊之間方士瞋目㧖𢱯言有神仙祭祀致福之術者以萬數其後平等皆以術窮詐得誅夷伏辜至初元中有天淵玉女鉅鹿神人轑陽侯師張宗之奸紛紛復起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已嘗専意散財厚爵祿竦精神舉天下以求之矣曠日經年靡有毫釐之驗足以揆今經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論語説曰子不語怪神唯陛下距絶此類毋令奸人有以窺朝者











  文編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五
  明 唐順之 編
  賈誼陳政事疏漢書
  臣竊惟事埶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䛕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埶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非甚有紀胡可謂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䇿試詳擇焉夫射獵之娯與安危之機孰急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鐘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民保首領匈奴賔服四荒鄉風百姓素樸獄訟衰息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徳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久安之埶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綱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為萬世法程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䝉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逹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毋忽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熟也雖使舜禹復生為陛下計亡以易此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埶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親兄之子西鄉而擊今呉又見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義未過徳澤有加焉猶尚如此況莫大諸侯權力且十此者乎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黃帝曰日中必𤑒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巳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豈有異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乗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髙為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皆亡恙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淆亂髙皇帝與諸公併起非有仄室之埶以豫席之也諸公幸者乃為中㳙其次厪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逺也髙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悳至渥也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髙皇帝不能以是一嵗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諉者曰疏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恵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黃屋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適啓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陛下雖賢誰與領此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徵矣其埶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刅不頓者所排擊剝割皆衆理解也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刅也權埶法制人主之斧斤也今諸侯王皆衆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埶不可也臣竊跡前事大抵彊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貫髙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己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令海內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輳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製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及燕梁他國皆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㢘地制一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下亡倍畔之心上亡誅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髙利幾之謀不生柴竒開章之計不萌細民鄉善大臣致順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當時大治後世誦聖一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天下之埶方病大瘇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慉身慮亡聊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𨂂盭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恵王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𨂂盭可為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之埶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漢嵗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非亶倒縣而已又類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五尺以上不輕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臥將吏被介冑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可為流涕者此也陛下何忍以帝王之號為戎人諸侯埶既卑辱而旤不息長此安窮進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竊料匈奴之衆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甚為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繫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舉匈奴之衆唯上之令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㓂而搏畜菟玩細娯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徳可逺施威可逺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可為流涕者此也今民賣僮者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縁內之閑中是古天子後服所以廟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美者黼繡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古者以奉一帝一後而節適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後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皁綈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後以縁其領庶人㜸妾縁其履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慾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奸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盜賊直須時耳然而獻計者曰毋動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冐上也進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商君遺禮義棄仁恩並心於進取行之二嵗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鉏慮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説則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然並心而赴時猶曰蹷六國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終不知反㢘愧之節仁義之厚信併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天下大敗衆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徳從天下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義捐㢘恥日甚可謂月異而嵗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戶之簾搴兩廟之器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賦六百餘萬錢乗傳而行郡國此其亡行義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壊敗因恬而不知怪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植則僵不修則壊筦子曰禮義㢘恥是為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姧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嵗而社稷為虛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姧人幾幸而衆心疑惑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姧人亡所幾幸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此業一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可為長太息者此也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逺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見於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巳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徳義師道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愽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必先受業乃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乃得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則入於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疎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徳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踰矣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徳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諫之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餽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步中采齊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忍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逺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譲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髙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導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巳事可知也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絶者其轍跡可知也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此時務也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至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雲禮雲者貴絶惡於未萌而起教於㣲眇使民日遷善逺辠而不自知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捨取捨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捨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徳教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徳教者徳教洽而民氣樂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徳行六七百嵗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嵗則大敗此亡他故矣湯武之定取捨審而秦王之定取捨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徳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徳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徳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讐禍幾及身子孫誅絶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騐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羣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㢘逺地則堂髙陛亡級㢘近地則堂卑髙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埶然也故古者聖主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䑕而忌器此善諭也䑕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㢘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辠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逺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蹵其芻者有罰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乗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為主上豫逺不敬也所以體貎大臣而厲其節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而命與衆庶同黥劓髠刖笞傌棄市之法然則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太廹乎㢘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𨽻亡恥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投䑕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禮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繫紲之輸之司㓂編之徒官司㓂小吏詈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嘗敬衆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得如此而頓辱之哉豫譲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譲釁面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衆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譲也反君事讐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乎烈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亡恥□詬亡節㢘恥不立且不自好茍若而可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則吾茍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羣下至衆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羣下也俱亡恥俱茍安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㢘而廢者不謂不㢘曰簠簋不飭坐汙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簿不脩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定有其辠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呵之域者聞譴呵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辠耳上不執縛繫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盩而加也其有大辠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嬰以㢘恥故人矜節行上設㢘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君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茍就害不茍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國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彼將為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㢘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賈誼請封建子弟疏漢書
  陛下即不定製如今之埶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太彊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厪如黑子之著面適足以餌大國耳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㢘以自託於鄉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髙皇帝𤓰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蝟毛而起以為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畢以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今淮南地逺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而縣屬於漢其吏民徭役往來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錢用諸費稱此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久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呉楚陛下髙枕終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數嵗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髙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茍身亡事畜亂宿禍熟視而不定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寕不可謂仁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幸
  賈誼論積貯疏漢書
  筦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嘗聞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女不織或受之寒生之有時而用之亡度則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纎至悉也故其畜積足恃今背本而趨末食者甚衆是天下之大殘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長是天下之大賊也殘賊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將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財産何得不蹷漢之為漢幾四十年矣公私之積猶可哀痛失時不雨民且狼顧嵗惡不入請賣爵子既聞耳矣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世之有飢穰天之行也禹湯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十百萬之衆國胡以餽之兵旱相乗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罷夫羸老易子而齩其骨政治未畢通也逺方之能疑者並舉而爭起矣乃駭而圖之豈將有及乎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茍粟多而財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懐敵附逺何招而不至今敺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轉而縁南畮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可以為富安天下而直為此廩廩也竊為陛下惜之
  劉向論甘延夀等疏漢書
  郅支單于囚殺使者吏士以百數事暴揚外國傷威毀重羣臣皆閔焉陛下赫然欲誅之意未嘗有忘西域都䕶延壽副校尉湯承聖指倚神霛總百蠻之君㩜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絶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斬郅支之首縣旌萬里之外揚威崑山之西掃谷吉之恥立昭明之功萬夷慴伏莫不懼震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誅且喜且懼鄉風馳義稽首來賔願守北藩累世稱臣立千載之功建萬世之安羣臣之勲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為宣王誅獫狁而百蠻從其詩曰燀燀焞焞如霆如靁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蠻荊來威易曰有嘉折首獲匪其醜言美誅首惡之人而諸不順者皆來從也今延壽湯所誅震雖易之折首詩之雷霆不能及也論大功者不録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司馬法曰軍賞不踰月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蓋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歸周厚賜之其詩曰吉甫宴喜既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千里之鎬猶以為逺況萬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壽湯既未獲受祉之報反屈捐命之功久挫於刀筆之前非所以勸有功厲戎士也昔齊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後有滅項之罪君子以功覆過而為之諱行事貳師將軍李廣利捐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厪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母鼓之首猶不足以復費其私罪惡甚多孝武以為萬里征伐不録其過遂封拜兩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餘人今康居國彊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於留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惪百之且常恵隨欲擊之烏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逐猶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貳師近事之功則髙於安逺長羅而大功未著小惡數布臣竊痛之宜以時解縣通籍除過勿治尊寵爵位以勸有功
  谷永上救陳湯疏漢書
  臣聞楚有子玉得臣文公為之側席而坐趙有㢘頗馬服彊秦不敢窺兵井陘近漢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鄉沙幕由是言之戰克之將國之爪牙不可不重也蓋君子聞鼓鼙之聲則思將率之臣竊見闗內侯陳湯前使副西域都䕶忿郅支之亡道閔王誅之不加策慮愊億義勇奮發卒興師奔逝橫厲烏孫踰集都賴屠三重城斬郅支首報十年之逋誅雪邊吏之宿恥威震百蠻武暢四海漢元以來征伐方外之將未嘗有也今湯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繫歴時不決執憲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為秦將南拔郢都北阬趙括以纎介之過賜死杜郵秦民憐之莫不隕涕今湯親秉鉞席捲蹀血萬里之外薦功祖廟告類上帝介冑之士靡不慕義以言事為罪亡赫赫之惡周書曰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宜為君者也夫犬馬有勞於人尚加帷蓋之報況國之功臣者哉竊恐陛下忽於鼔鼙之聲不察周書之意而忘帷蓋之施庸臣遇湯卒從吏議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厲死難之臣也
  杜欽訟馮奉世疏漢書
  日前莎車王殺漢使者約諸國背畔左將軍奉世以衛侯便宜發兵誅莎車王策定城郭功施邊境議者以奉世奉使有指春秋之義亡遂事漢家之法有矯制故不得侯今匈奴郅支單于殺漢使者亡保康居都䕶延壽發城郭兵屯田吏士四萬餘人以誅斬之封為列侯臣愚以為比辠則郅支薄量敵則莎車衆用師則奉世寡計勝則奉世為功於邊境安慮敗則延壽為禍於國家深其違命而擅生事同延壽割地封而奉世獨不録臣聞功同賞異則勞臣疑罪鈞刑殊則百姓惑疑生亡常惑生不知所從亡常則節趨不立不知所從則百姓亡所措手足奉世圖難忘死信命殊俗威功白著為世使表獨抑厭而不揚非聖主所以塞疑厲節之意也願下有司議
  劉向論起昌陵疏漢書
  臣聞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故聖賢之君愽觀終始窮極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授者愽非獨一姓也孔子論詩至於殷士膚敏祼將於京喟然歎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傳於子孫是以富貴亡常不如是則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勸勉蓋傷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雖有堯舜之聖不能化丹朱之子雖有禹湯之徳不能訓末孫之桀紂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昔髙皇帝既滅秦將都雒陽感悟劉敬之言自以徳不及周而賢於秦遂徙都闗中依周之徳因秦之阻世之長短以徳為效故常戰栗不敢諱亡孔子所謂富貴亡常蓋謂此也孝文皇帝居覇陵北臨厠意悽愴悲懐顧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張釋之進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雖亡石槨又何戚焉夫死者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故釋之之言為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薄葬不起山墳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之中野不封不樹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棺槨之作自黃帝始黃帝葬於橋山堯葬濟陰丘壠皆小葬具甚微舜葬蒼梧二妃不從禹葬會稽不改其列殷湯無葬處文武周公葬於畢秦穆公葬於雍槖泉宮祈年館下樗里子葬於武庫皆無丘壠之處此聖帝明王賢君智士逺覽獨慮無窮之計也其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此誠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於防稱古墓而不墳曰丘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識也為四尺墳遇雨而崩弟子修之以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聞之古者不修墓蓋非之也延陵季子適齊而反其子死葬於嬴博之間穿不及泉歛以時服封墳掩坎其髙可隱而號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䰟氣則亡不之也夫嬴博去呉千有餘里季子不歸葬孔子往觀曰延陵季子於禮合矣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親骨肉皆微薄矣非茍為儉誠便於體也宋桓司馬為石槨仲尼曰不如速朽秦相呂不韋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亦言薄葬之義皆明於事者也逮至呉王闔閭違禮厚葬十有餘年越人發之及秦恵文武昭嚴襄五王皆大作丘壠多其瘞藏咸盡發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於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其髙五十餘丈周囘五里有餘石槨為游館人膏為燈燭水銀為江海黃金為鳬雁珍寳之藏機械之變棺槨之麗宮館之盛不可勝原又多殺宮人生薶工匠計以萬數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項籍燔其宮室營宇往者咸見發掘其後牧兒亡羊羊入其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燒其藏槨自古及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內罹牧竪之禍豈不哀哉是故徳彌厚者葬彌薄知愈深者葬愈微亡徳寡知其葬愈厚丘壠彌髙宮廟甚麗發掘必速由是觀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周徳既衰而奢侈宣王賢而中興更為儉宮室小寢廟詩人美之斯干之詩是也上章道宮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孫之衆多也及魯嚴公刻飾宗廟多築臺囿後嗣再絶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魯秦如此而絶是則奢儉之得失也陛下即位躬親節儉始營初陵其制絶小天下莫不稱賢明及徙昌陵增埤為髙積土為山發民墳墓積以萬數營起邑居期日廹卒功費大萬百餘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怨氣感動陰陽因之以飢饉物故流離以十萬數臣甚惽焉以死者為有知發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亡知又安用大謀之賢知則不説以示衆庶則苦之若茍以説愚夫淫侈之人又何為哉陛下慈仁篤美甚厚聰明疏逹蓋世宜𢎞漢家之徳崇劉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顧與暴秦亂君競為奢侈比方丘壟説愚夫之目隆一時之觀違賢知之心亡萬世之安臣竊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覽明聖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觀賢知穆公延陵樗里張釋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墳薄葬以儉安神可以為則秦昭始皇增山厚臧以侈生害足以為戒初陵之撫宜從公卿大臣之議以息衆庶
  谷永論梁王淫亂疏漢書
  臣聞禮天子外屏不欲見外也是故帝王之意不窺人閨門之私聽聞中冓之言春秋為親者諱詩云戚戚兄弟莫逺具爾今梁王年少頗有狂病始以惡言按驗既亡事實而發閨門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辭又不服猥強劾力傳致難明之事獨以偏辭成罪斷獄亡益於治道汚衊宗室以內亂之惡披布宣揚於天下非所以為公族隠諱增朝廷之榮華昭聖徳之風化臣愚以為王少而父同産長年齒不倫梁國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麗父同産亦有恥辱之心案事者乃驗問惡言何故猥自發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廹切過誤失言而文吏躡尋不得轉移萌芽之時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驗舉憲宜及王辭不服詔廷尉選上徳通理之吏更審考清問著不然之效定失誤之法而反命於下吏以廣公族附疏之徳為宗室刷汙亂之恥甚得治親之誼
  王嘉薦公孫光等疏漢書
  臣聞聖王之功在於得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故繼世立諸侯象賢也雖不能盡賢天子為擇臣立命卿以輔之居是國也累世尊重然後士民之衆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於古諸侯往者致選賢材賢材難得拔擢可用者或起於囚徒昔魏尚坐事繫獄文帝感馮唐之言遣使持節赦其辠拜為雲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韓安國於徒中拜為梁內史骨肉以安張敞為京兆尹有罪當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殺之其家訟寃使者覆獄劾敞賊殺人上逮捕不下會免亡命數十日宣帝徵敞拜為冀州刺史卒獲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貪其材器有益於公家也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以官為氏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傅相促急又數改更政事司隸部刺史察過悉劾發揚陰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錯道路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懐危內顧一切營私者多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過增加成罪言於刺史司隸或至上書章下衆庶知其易危小失意則有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等從橫吏士臨難莫肻伏節死義以守相威權素奪也孝成皇帝悔之下詔書二千石不為縱遣使者賜金慰厚其意誠以為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孝宣皇帝愛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會赦一解故事尚書希下章為煩擾百姓證驗繫治或死獄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惟陛下留神於擇賢記善忘過容忍臣子勿責以備二千石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材任職者人情不能不有過差宜可濶略令盡力者有所勸此方今急務國家之利也前蘇令發欲遣大夫使逐問狀時見大夫亡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為諫大夫遣之今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養可成就者則士赴難不愛其死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嘉因薦儒者公孫光滿昌及能吏蕭咸薛修等皆故二千石有名稱天子納而用之
  論選皇子疏歐陽修
  臣聞言天下之難言者不敢冀必然之聽知未必聽而不可不言者所以盡為忠之心況臣遭遇聖明容納諫諍言之未必不聽其可黙而不言臣伏見自去嵗以來羣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嘗因災異竊有奏陳雖聖度包容不加誅戮而愚誠懇至天聽未囘臣實不勝愛君之心日夜區區未嘗忘此思欲再陳狂瞽而未知所以為言今者伏見兗國公主近已出降臣因竊思人之常道莫親於父子之親人之常情亦莫樂於父子之樂雖在聖哲異於凡倫其為天性於理則一陛下嚮雖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愛上慰聖顔今既出降漸踈左右則陛下萬㡬之暇處深宮之中誰可與語言誰可承顔色臣愚以謂宜因此時出自聖意於宗室之中選材賢可喜者録以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問安侍膳亦足以慰恱聖情臣考於書史竊見自古帝王雖曰至尊未嘗獨處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見奏事而已必有儒臣學士講論於閒宴又有左右侍從顧問語言其入而居內也不止宦官宮妾在於左右而已其平居燕寢也則有太子問安侍膳於朝夕其優游宴樂也多與宗室子弟懽然相接如家人計其一日之中未嘗一時獨處也今陛下日御前後殿百司奏事者往往仰瞻天顔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徳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餘在廷之臣儒學侍從之列未聞一人從容親近於左右入而居內則至於問安侍膳亦闕於朝夕是則陛下富有四海之廣躬享萬乗之尊居外則亡一人可親居內則亡一人得親此臣所以區區欲言也況陛下荷祖宗之業承宗廟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儲位久虛羣臣屢言大議未決臣前所奏陳以謂未必立為儲貳而且養為子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於今為之亦其時也臣言狂計愚伏俟斧鉞臣昧死再拜





  文編卷五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六
  明 唐順之 編
  魏絳請和戎左傳
  無終子嘉父使孟樂如晉因魏莊子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諸戎晉侯曰戎狄亡親而貪不如伐之魏絳曰諸侯新服陳新來和將觀於我我徳則睦否則擕貳勞師於戎而楚伐陳必弗能救是棄陳也諸華必叛戎禽獸也獲戎失華毋乃不可乎夏訓有之曰有窮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對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於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於原獸棄武羅伯因熊髠尨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伯明後寒棄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為已相浞行媚於內而施賂於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外內咸服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衆殺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諸死於窮門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澆及豷恃其讒慝詐偽而不徳於民使澆用師滅斟灌及斟尋氏處澆於過處豷於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少康滅澆於過後杼滅豷於戈有窮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於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畫為九州經啟九道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徳用不擾在帝夷羿冒於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於夏家獸臣司原敢告僕夫虞箴如是可不懲乎於是晉侯好田故魏絳及之公曰然則莫如和戎乎對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貴貨易土土可賈焉一也邊鄙不聳民狎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振動諸侯威懐三也以徳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四也鑒於后羿而用徳度逺至邇安五也君其圖之公説使魏絳盟諸戎修民事田以時
  聲子請復椒舉左傳
  初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也伍舉娶於王子牟王子牟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舉實送之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於鄭郊班荊相與食而言復故聲子曰子行也吾必復子及宋向戍將平晉楚聲子通使於晉還如楚令尹子木與之語問晉故焉且曰晉大夫與楚孰賢對曰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子木曰夫獨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楚材實多歸生聞之善為國者賞不僣而刑不濫賞僣則愳及淫人刑濫則愳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僣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亡善人則國從之詩曰人之雲亡邦國殄瘁亡善人之謂也故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愳失善也商頌有之曰不僣不濫不敢怠皇命於下國封建厥福此湯所以獲天福也古之治民者勸賞而畏刑恤民不倦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將賞為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此以知其勸賞也將刑為之不舉不舉則徹樂此以知其畏刑也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禮之大節也有禮亡敗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於四方而為之謀主以害楚國不可救療所謂不能也子儀之亂析公奔晉晉人寘諸戎車之殿以為謀主繞角之役晉將遁矣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蕩也若多鼓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晉人從之楚師宵潰晉遂侵蔡襲沈獲其君敗申息之師於桑隧獲申麗而還鄭於是不敢南面楚失華夏則析公之為也雍子之父兄譛雍子君與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晉晉人與之鄐以為謀主彭城之役晉楚遇於靡角之谷晉將遁矣雍子發命於軍曰歸老幼反孤疾二人役歸一人簡兵蒐乗秣馬蓐食師陳焚次明日將戰行歸者而逸楚囚楚師宵潰晉降彭城而歸諸宋以魚石歸楚失東夷子辛死之則雍子之為也子反與子靈爭夏姬而雍害其事子靈奔晉晉人與之邢以為謀主扞禦北狄通呉於晉教呉叛楚教之乗車射御驅侵使其子狐庸為呉行人焉呉於是伐巢取駕克棘入州來楚罷於奔命至今為患則子靈之為也若敖之亂伯賁之子賁皇奔晉晉人與之苗以為謀主鄢陵之役楚晨壓晉軍而陳晉將遁矣苗賁皇曰楚師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竈成陳以當之欒范易行以誘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於其王族必大敗之晉人從之楚師大敗王夷師𤏖子反死之鄭叛呉興楚失諸侯則苗賁皇之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聲子曰今又有甚於此椒舉娶於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謂椒舉女實遣之懼而奔鄭引領南望曰庶幾赦余亦弗圖也今在晉矣晉人將與之縣以比叔向彼若謀害楚國豈不為患子木懼言諸王益其祿爵而復之聲子使椒鳴逆之




  文編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七
  明 唐順之 編
  韓安國王恢議擊匈奴漢書
  大行王恢燕人數為邊吏習胡事議曰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嵗即復背約不如勿許舉兵擊之安國曰千里而戰兵不獲利今匈奴負戎馬足懐鳥獸心遷徙烏集難得而製得其地不足為廣有其衆不足為彊自上古弗屬漢數千里爭利則人馬罷虜以全制其敝埶必危殆臣故以為不如和親羣臣議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明年雁門馬邑豪聶一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上乃召問公卿曰朕飾子女以配單于幣帛文錦賂之甚厚單于待命加嫚侵盜亡已邊境數驚朕甚閔之今欲舉兵攻之何如大行恢對曰陛下雖未言臣固願效之臣聞前代之時北有彊胡之敵內連中國之兵然尚得養老長幼種樹以時倉廩常實匈奴不輕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內為一天下同任又遣子弟乗邊守塞轉粟輓輸以為之備然匈奴侵盜不已者亡他以不恐之故耳臣竊以為擊之便御史大夫安國曰不然臣聞髙皇帝嘗圍於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髙如城者數所平城之飢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圍反位而亡忿怒之心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公故乃遣劉敬奉金千斤以結和親至今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嘗一擁天下之精兵聚之廣武常谿然終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亡不憂者孝文寤於兵之不可宿故復合和親之約此二聖之跡足以為效矣臣竊以為勿擊便恢曰不然臣聞五帝不相襲禮三王不相復樂非故相反也各因時宜也且髙帝身被堅執鋭䝉霧露沐霜雪行幾十年所以不報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邊境數驚士卒傷死中國槥車相望此仁人之所隠也臣故曰擊之便安國曰不然臣聞利不十者不易業功不百者不變常是以古之人君謀事必就祖發政占古語重作事也且自三代之盛夷狄不與正朔服色非威不能制彊弗能服也以為逺方絶地不牧之民不足煩中國也且匈奴輕疾悍亟之兵也至如炎風去如收電畜牧為業弧弓射獵逐獸隨草居處亡常難得而制今使邊郡久廢耕織以支胡之常事其埶不相權也臣故曰勿擊便恢曰不然臣聞鳯鳥乗於風聖人因於時昔秦穆公都雍地方三百里知時宜之變攻取西戎闢地千里並國十四隴西北地是也及後䝉恬為秦侵胡辟數千里以河為境累石為城樹榆為塞匈奴不敢飲馬於河置㷭㸂然後敢牧馬夫匈奴獨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國之盛萬倍之資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猶以彊弩射且潰之癰也必不留行矣若是則北發月氏可得而臣也臣故曰擊之便安國曰不然臣聞用兵者以飽待飢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故接兵覆衆伐國墮城常坐而役敵國此聖人之兵也且臣聞之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彊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夫盛之有衰猶朝之必莫也今將卷甲輕舉深入長敺難以為功從行則廹脇衡行則中絶疾則糧乏徐則後利不至千里人馬乏食兵法曰遺人獲也意者有他繆巧可以禽之則臣不知也不然則未見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擊便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風過清水明鏡不可以形逃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亂今臣言擊之者固非發而深入也將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邊吾選梟騎壯士陰伏而處以為之備審遮險阻以為其戒吾埶已定或營其左或營其右或當其前或絶其後單于可禽百全必取上曰善廼從恢議
  蕭望之入粟贖罪議漢書
  民函陰陽之氣有仁義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堯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勝其好義也雖桀在上不能去民好義之心而能令其好義不勝其欲利也故堯桀之分在於義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cq=209今欲令民量粟以贖罪如此則富者得生貧者獨死是貧富異刑而法不一也人情貧窮父兄囚執聞出財得以生活為人子弟者將不顧死亡之患敗亂之行以赴財利求救親戚一人得生十人以䘮如此伯夷之行壊公綽之名滅政教一傾雖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復古者臧於民不足則取有餘則與詩曰爰及矜人哀此鰥寡上恵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邊之役民失作業雖戶賦口歛以贍其困乏古之通義百姓莫以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陛下布徳施教教化既成堯舜亡以加也今議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臣竊痛之
  侯應罷邊備議漢書
  周秦以來匈奴暴桀㓂侵邊境漢興尤被其害臣聞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餘里草木茂盛多禽獸本冐頓單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來出為㓂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得用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來㓂少所蔽隠從塞以南徑深山谷往來差難邊長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後過之未嘗不哭也如罷備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聖徳廣被天覆匈奴匈奴得䝉全活之恩稽首來臣夫夷狄之情困則卑順彊則驕逆天性然也前以罷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罷二也中國有禮義之教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又況單于能必其終不犯約哉三也自中國尚建闗梁以制諸侯所以絶臣下之覬覦也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為匈奴而已亦為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與漢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畜産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絶今罷乗塞則生嫚易分爭之漸五也往者從軍多沒不還者子孫貧困一旦亡出從其親戚六也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日聞匈奴中樂無柰候望急何然時有亡出塞者七也盜賊桀黠羣輩犯法如其窘廹亡走北出則不可制八也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谿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逺不可勝計臣恐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一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嵗之內卒有他變障塞破壊亭隧滅絶當更發屯繕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復九也如罷戍卒省候望單于自以保塞守禦必深徳漢請求無已小失其意則不可測開夷狄之隙虧中國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策也
  谷永受伊邪莫演降議漢書
  漢興匈奴數為邊害故設金爵之賞以待降者今單于詘體稱臣列為北藩遣使朝賀亡有二心漢家接之宜異於往時今既享單于聘貢之質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貪一夫之得而失一國之心擁有罪之臣而絶慕義之君也假令單于初立欲委身中國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詐降以卜吉凶受之虧徳沮善令單于自疏不親邊吏或者設為反間欲因而生隙受之適合其策使得歸曲而直責此誠邊境安危之原師旅動靜之首不可不詳也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詐諼之謀懐附親之心便
  劉歆毀廟議漢書
  臣聞周室既衰四夷並侵獫狁最強於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詩人美而頌之曰薄伐獫狁至於太原又曰嘽嘽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荊蠻來威故稱中興及至幽王犬戎來伐殺幽王取宗器自是之後南夷與北夷交侵中國不絶如綫春秋紀齊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是故棄桓之過而録其功以為伯首及漢興冐頓始彊破東國禽月氏並其土地地廣兵彊為中國害南越尉佗總百粵自稱帝故中國雖平猶有四夷之患且亡寕嵗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動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貨賂與結和親猶侵暴無已甚者興師十餘萬衆近屯京師及四邊嵗發屯備敵其為患久矣非一世之漸也諸侯郡守連匈奴及百粵以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殺郡守郡尉畧取人民不可勝數孝武皇帝愍中國罷勞亡安寕之時乃遣大將軍驃騎伏波樓船之屬南滅百粵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衆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𤣥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並三十六國結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單于孤特逺遁於幕北四垂亡事斥地逺境起十餘郡功業既定乃封丞相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實百姓其規模可見又招集天下賢俊與恊心同謀興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禪殊官號存周後定諸侯之制永亡逆爭之心至今累世賴之單于守藩百蠻服從萬世之基也中興之功未有髙焉者也髙帝建大業為太祖孝文皇帝徳至厚也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著也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發徳音也禮記王制及春秋穀梁傳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此喪事尊卑之序也與廟數相應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諸侯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故徳厚者流光徳薄者流卑春秋左氏傳曰名位不同禮亦異數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七者其正法數可常數者也宗不在此數中宗變也茍有功徳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故於殷太甲為太宗太戊為中宗武丁曰髙宗周公為無逸之戒舉殷三宗以勸成王繇是言之宗亡數也然則所以勸帝者之功徳博矣以七廟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毀以所宗言之則不可謂亡功徳禮記祀典曰夫聖王之制祀也功施於民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救大災則祀之竊觀孝武皇帝功徳皆兼而有焉凡在於異姓猶將特祀之況於先祖或説天子五廟亡見文又説中宗髙宗者宗其道而毀其廟名與實異非尊徳貴功之意也詩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思其人猶愛其樹況宗其道而毀其廟乎迭毀之禮自有常法亡殊功異徳固以親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數經傳亡明文至尊至重難以疑文虛説定也孝宣皇帝舉公卿之議用衆儒之謀既以為世宗之廟建之萬世宣布天下臣愚以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毀上覽其議而從之制曰太僕舜中壘校尉歆議可
  師丹為共皇立廟議漢書
  聖王制禮取法於天地故尊卑之禮明則人倫之序正人倫之序正則乾坤得其位而陰陽順其節人主與萬民俱䝉祐福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亂也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為號者母從子妻從夫之義也欲立官置吏車服與太皇太后並非所以明尊卑亡二上之義也定陶共皇號謚已前定義不得復改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其屍服以士服子亡爵父之義尊父母也為人後者為之子故為所後服斬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朞明尊本祖而重正統也孝成皇帝聖恩深逺故為共王立後奉承祭祀今共皇長為一國太祖萬世不毀恩義已備陛下既繼體先帝持重太宗承宗廟天地社稷之祀義不得復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廟今欲立廟於京師而使臣下祭之是無主也又親盡當毀空去一國太祖不墮之祀而就無主當毀不正之禮非所以尊厚共皇也
  禘祫議韓愈
  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肅敬祀事凡在擬議不敢自専聿求厥中延訪羣下然而禮文繁漫所執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嵗屢經禘祫未合適從臣生遭聖明涵泳恩澤雖賤不及議而志切効忠今輙先舉衆議之非然後申明其説一曰獻懿廟主宜永蔵之夾室臣以為不可夫祫者合也毀廟之主皆當合食於太祖獻懿二祖即毀廟主也今雖蔵於夾室至禘祫之時豈得不食於太廟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謂之合矣二曰獻懿廟主宜毀之瘞之臣又以為不可謹按禮記天子立七廟一壇一墠其毀廟之主皆蔵於祧廟雖百代不毀祫則陳於太廟而饗焉自魏晉以降始有毀瘞之議事非經據竟不可施行今國家徳厚流光創立九廟以周制推之獻懿二祖猶在壇墠之位況於毀瘞而不禘祫乎三曰獻懿廟主宜各遷於其陵所臣又以為不可二祖之祭於京師列於太廟也二百年矣今一朝遷之豈惟人聽疑惑抑恐二祖之靈眷顧依遲不即饗於下國也四曰獻懿廟主宜附於興聖廟而不禘祫臣又以為不可傳曰祭如在景皇帝雖太祖其於屬乃獻懿之子孫也今欲正其子東向之位廢其父之大祭固不可為典矣五曰獻懿二祖宜別立廟於京師臣又以為不可夫禮有所降情有所殺是故去廟為祧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去墠為鬼漸而之逺其祭益稀昔者魯立煬宮春秋非之以為不當取已毀之廟既蔵之主而復築宮以祭今之所議與此正同又雖違禮立廟至於禘祫也合食則禘無其所廢祭則於義不通此五説者皆所不可故臣博採前聞求其折中以為殷祖𤣥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為帝又其代數已逺不復祭之故太祖得正東向之位子孫從昭穆之列禮所稱者蓋以紀一時之宜非傳於後代之法也傳曰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蓋言子為父屈也景皇帝雖太祖也其於獻懿則子孫也當禘祫之時獻祖宜居東向之位景皇帝宜從昭穆之列祖以孫尊孫以祖屈求之神道豈逺人情又常祭甚衆合祭甚寡則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於伸孫之尊廢祖之祭不亦順乎事異殷周禮從而變非失禮也臣伏以制禮作樂者天子之職也陛下以臣議有可采粗合天心斷而行之是則為禮如以為猶或可疑乞召臣對面陳得失庶有發明謹議
  復讐議韓愈
  右伏奉今月五日勑復讐據禮經則義不同天徵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異同必資論辯宜令都省集議聞奏者朝議郎行尚書職方員外郎上騎都尉韓愈議曰伏以子復父讐見於春秋見於禮記又見周官又見諸子史不可勝數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詳於律而律亡其條非闕文也蓋以為不許復讐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許復讐則人將倚法専殺亡以禁止其端矣夫律雖本於聖人然執而行之者有司也經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寕其義於經而深沒其文於律者其意將使法吏一斷於法而經術之士得引經而議也周官曰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讐讐之則死義宜也明殺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復讐也此百姓之相讐者也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讐可也不受誅者罪不當誅也誅者上施於下之辭非百姓之相殺者也又周官曰凡報仇讐者書於士殺之亡罪言將復讐必先言於官則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製惜有司之守憐孝子之心示不自専訪議羣下臣愚以為復讐之名雖同而其事各異或百姓相讐如周官所稱可議於今者或為官所誅如公羊所稱不可行於今者又周官所稱將復讐先告於士則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㣲志而伺敵人之便恐不能自言於官未可以為斷於今也然則殺之與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復父讐者事發具其事申尚書省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則經律亡失其指矣謹議
  駁復讐議柳宗元
  臣伏見天后時有同州下邽人徐元慶者父爽為縣尉趙師韞所殺卒能手刃父讐束身歸罪當時諫臣陳子昻建議誅之而旌其閭且請編之於令永為國典臣竊獨過之臣聞禮之大本以防亂也若曰無為賊虐凡為子者殺無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亂也若曰無為賊虐凡為治者殺無赦其本則合其用則異旌與誅莫得而並焉誅其可旌茲謂濫黷刑甚矣旌其可誅茲謂僣壊禮甚矣果以是示於天下傳於後代趨義者不知所向違害者不知所立以是為典可乎蓋聖人之制窮理以定賞罰本情以正褒貶統於一而已矣嚮使刺讞其誠偽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則刑禮之用判然離矣何者若元慶之父不陷於公罪師韞之誅獨以其私怨奮其吏氣虐於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問上下䝉冐籲號不聞而元慶能以戴天為大恥枕戈為得禮處心積慮以衝讐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無憾是守禮而行義也執事者宜有慙色將謝之不暇而又何誅焉其或元慶之父不免於罪師韞之誅不愆於法是非死於吏也是死於法也法其可讐乎讐天子之法而戕奉公之吏是悖驁而凌上也執而誅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議曰人必有子子必有親親親相讐其亂誰救是惑於禮也甚矣禮之所謂讐者蓋以寃抑沉痛而號亡告也非謂抵罪觸法陷於大戮而曰彼殺之我乃殺之不議曲直暴寡脅弱而已其非經背聖不亦甚哉周禮調人掌司萬人之讐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讐讐之則死有反殺者邦國交讐之又安得親親相讐也春秋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讐可也父受誅子復讐此推刃之道復讐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斷兩下相殺則合於禮矣且夫不忘讐孝也不愛死義也元慶能不越於禮服孝死義是必逹理而聞道者也夫逹理聞道之人豈其以王法為敵讐者哉議者反以為戮黷刑壊禮其不可以為典明矣請下臣議附於令有斷斯獄者不宜以前議從事謹議









  文編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八
  明 唐順之 編
  劉更生條災異封事漢書
  臣前幸得以骨肉備九卿奉法不謹乃復蒙恩竊見災異並起天地失常徴表為國欲終不言念忠臣雖在畎畆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況重以骨肉之親又加以舊恩未報乎欲竭愚誠又恐越職然惟二恩未報忠臣之義一攄愚意退就農畆死無所恨臣聞舜命九官濟濟相讓和之至也衆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故簫韶九成而鳳凰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四海之內靡不和寧及至周文開基西郊雜遝衆賢罔不肅和崇推讓之風以銷分爭之訟文王既沒周公思慕謌詠文王之徳其詩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徳當此之時武王周公繼政朝臣和於內萬國驩於外故盡得其驩心以事其先祖其詩曰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來也諸侯和於下天應報於上故周頌曰降福穰穰又曰飴我釐麰釐麰麥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獲天助也下至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詩人疾而憂之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衆小在位而從邪議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詩曰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君子獨處守正不撓衆枉勉彊以從王事則反見憎毒讒愬故其詩曰密勿從事不敢告勞無辠無辜讒口嗸嗸當是之時日月薄蝕而無光其詩曰朔日辛夘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又曰彼月而㣲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國亡政不用其良天變見於上地變動於下水泉沸騰山谷易處其詩曰百川沸騰山冢卒崩髙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霜降失節不以其時其詩曰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言民以是為非甚衆大也此皆不和賢不肖易位之所致也自此之後天下大亂簒殺殃祻並作厲王奔彘幽王見殺至乎平王末年魯隱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離不和出奔於魯而春秋為諱不言來奔傷其禍殃自此始也是後尹氏世卿而專恣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見夜常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一火災十四長狄入三國五石隕墜六鷁退飛多麋有蜮蜚鸜鵒來巢者皆一見晝㝠晦雨木氷李梅冬實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殺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乘水旱飢蝝螽螟螽午並起當是時禍亂輙應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也周室多禍晉敗其師於貿戎伐其郊鄭傷桓王戎執其使衛侯朔召不徃齊逆而助朔五大夫爭權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復興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衆者其國危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今陛下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游寛容使得並進今賢不肖渾淆白黒不分邪正雜糅忠讒並進章交公車人滿北軍朝臣舛午膠戾乖剌更相讒愬轉相是非傳授增加文書紛紏前後錯謬毀譽混亂所以營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分曹為黨徃徃羣朋將同心以陷正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亂之機也乘治亂之機未知孰任而災異數見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權藉勢之人子弟鱗集於朝羽翼隂附者衆輻輳於前毀譽將必用以終乖離之咎是以日月亡光雪霜夏隕海水沸出陵谷易處列星失行皆怨氣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軌跡循詩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頌猶卻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來六年矣按春秋六年之中災異未有稠如今日者也夫有春秋之異亡孔於之救猶不能解紛況甚於春秋乎原其所以然者讒邪並進也讒邪之所以並進者由上多疑心既巳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譖之則賢人退而善政還夫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讒邪進則衆賢退羣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則政日亂故為否否者閉而亂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政日治故為泰泰者通而治也詩又雲雨雪麃麃見睍聿消與易同義昔者鯀共工驩兜與舜禹雜處堯朝周公與管蔡並居周位當是時迭進相毀流言相謗豈可勝道哉帝堯成王能賢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榮華至今孔子與季孟偕仕於魯李斯與叔孫俱宦於秦定公始皇賢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孫故以大亂汚辱至今故治亂榮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賢在於堅固而不移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言守善篤也易曰渙汗其大號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踰時而反是反汗也用賢未能三旬而退是轉石也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今二府奏佞讇不當在位歴年而不去故出令則如反汗用賢則如轉石去佞則如㧞山如此望隂陽之調不亦難乎是以羣小窺見間隙緣飾文字巧言醜詆流言飛文譁於民間故詩云憂心悄悄慍於羣小小人成羣誠足慍也昔孔子與顔淵子貢更相稱譽不為朋黨禹稷與皋陶轉相汲引不為比周何則忠於為國無邪心也故賢人在上位則引其類而聚之於朝易曰飛龍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則思與其類俱進易曰㧞茅茹以其彚征吉在上則引其類在下則推其類故湯用伊尹不仁者逺而衆賢至類相致也今佞邪與賢臣並在交㦸之內合黨共謀違善依惡歙歙訿訿數設危險之言欲以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災異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聖未有無誅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罰而孔子有兩觀之誅然後聖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跡察兩觀之誅覽否泰之卦觀雨雪之詩歴周唐之所進以為法原秦魯之所消以為戒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以揆當世之變放逺佞邪之黨壊散險詖之聚杜閉羣枉之門廣開衆正之路決斷狐疑分別猶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衆祥並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臣幸得託肺腑誠見隂陽不調不敢不通所聞竊推春秋災異以救今事一二條其所以不宜宣泄更生重封昧死上
  劉向極諌外家封事漢書
  臣聞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術也夫大臣操權柄持國政未有不為害者也昔晉有六卿齊有田崔衛有孫甯魯有季孟常掌國事世執朝柄終後田氏取齊六卿分晉崔杼弒其君光孫林父甯殖出其君衎弒其君剽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者以雍徹並專國政卒逐昭公周大夫尹氏筦朝事濁亂王室子朝子猛更立連年乃定故經曰王室亂又曰尹氏殺王子克甚之也春秋舉成敗錄禍福如此類甚衆皆隂盛而陽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書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於而家凶於而國孔子曰祿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秦昭王舅穰侯及涇陽葉陽君專國擅勢上假太后之威三人者權重於昭王家富於秦國國甚危殆頼寤范睢之言而秦復存二世委任趙髙專權自恣壅蔽大臣終有閻樂望夷之禍秦遂以亡近事不逺即漢所代也漢興諸呂亡道擅相尊王呂産呂祿席太后之寵據將相之位兼南北軍之衆擁梁趙王之尊驕盈亡厭欲危劉氏頼忠正大臣絳矦朱虛矦等竭誠盡節以誅滅之然後劉氏復安今王氏一姓乘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盈幄內魚鱗左右大將軍秉事用權五侯驕奢僣盛並作威福擊斷自恣行汙而寄治身私而託公依東宮之尊假甥舅之親以為威重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筦執樞機朋黨比周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傷遊談者助之説執政者為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毀而不進逺絶宗室之任不令得給事朝省恐其與已分權數稱燕王蓋主以疑上心避諱呂霍而弗肯稱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室磐互歴上古至於秦漢外戚僣貴未有如王氏者也雖周皇甫秦穰侯漢武安呂霍上官之屬皆不及也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為其人徴象孝昭帝時冠石立於泰山仆栁起於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垂地中雖立石起栁無以過此之明也事勢不兩大王氏與劉氏亦且不並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卵之危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為皂隸縱不為身柰宗廟何婦人內夫家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與舅平昌樂昌侯權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福於無形銷患於未然宜發明詔吐徳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黜逺外戚毋授以政皆罷令就第以則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誠東宮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祿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內之姓子子孫孫無疆之計也如不行此䇿田氏復見於今六卿必起於漢為後嗣憂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圖不可不蚤慮易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惟陛下深留聖思審固幾密覽徃事之戒以折中取信居萬安之實用保宗廟乆承皇太后天下幸甚
  王嘉論董賢封事漢書
  臣聞咎繇戒帝舜曰亡教佚欲有國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箕子戒武王曰臣亡有作威作福亡有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人用側頗辟民用僣慝言如此則逆尊卑之序亂隂陽之統而害及王者其國極危國人傾仄不正民用僣差不一此君不由法度上下失序之敗也武王躬履此道隆至成康自是以後縱心恣欲法度陵遲至於臣弒君子弒父父子至親失禮患生何況異姓之臣孔於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孝文皇帝備行此道海內蒙恩為漢太宗孝宣皇帝賞罰信明施與有節記人之功忽於小過以致治平孝元皇帝奉承大業溫恭少欲都內錢四十萬萬水衡錢二十五萬萬少府錢十八萬萬嘗幸上林後宮馮貴人從臨獸圈猛獸驚出貴人前當之元帝嘉美其義賜錢五萬掖庭見親有加賞賜屬其人勿衆謝示平惡偏重失人心賞賜節約是時外戚貲十萬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見錢多也雖遭初元永光凶年飢饉加有西羌之變外奉師旅內振貧民終亡傾危之憂以府藏內充實也孝成皇帝時諫臣多言燕出之害及女寵專愛耽於酒色損德傷年其言甚切然終不怨怒也寵臣淳于長張放史育育數貶退家貲不滿千萬放斥逐就國長榜死於獄不以私愛害公義故雖多內譏朝廷安平傳業陛下陛下在國之時好詩書上儉節徴來所過道上稱誦徳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初即位易帷帳去錦繡乘輿席緣綈繒而已共皇寢廟比比當作愛閔元元惟用度不足以義割恩輙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駙馬都尉董賢亦起官寺上林中又為賢治大第開門郷北闕引王渠灌園池使者䕶作賞賜吏卒甚於治宗廟賢母病長安廚給祠具道中過者皆飲食為賢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賜其工自貢獻宗廟三宮猶不至此賢家有賓婚及見親諸官並共賜及倉頭奴婢人十萬錢使者䕶視發取市物百賈震動道路讙譁羣臣惶惑詔書罷苑而以賜賢二千餘頃均田之制從此墮壞奢僣放縱變亂隂陽災異衆多百姓訛言持籌相驚被髪徒跣而走乘馬者馳天惑其意不能自止或以為籌者䇿失之戒也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譏孔子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臣嘉幸得備位竊內悲傷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於國不敢自惜惟陛下慎巳之所獨鄉察衆人之所共疑𨓏者寵臣鄧通韓嫣驕貴失度逸豫亡厭小人不勝情慾卒陷辠辜亂國亡軀不終其祿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者也宜深覽前世以節賢寵全安其命
  王嘉再論董賢封事漢書
  臣聞爵祿土地天之有也書雲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則衆庻不服感動隂陽其害疾自深令聖體乆不平此臣嘉所內懼也髙安侯賢佞幸之臣陛下傾爵位以貴之殫貨財以富之損至尊以寵之主威以黜府藏已竭惟恐不足財皆民力所為孝文皇帝欲起露臺重千金之費克巳不作今賢散公賦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徃古以來貴臣未嘗有此流聞四方皆同怨之里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而死臣常為之寒心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遺詔詔丞相御史益賢戶賜三侯國臣嘉竊惑山崩地動日食於三朝皆隂侵陽之戒也前賢已再封晏商再増田業緣私橫求恩已過厚求索自恣不知厭足甚傷尊尊之意不可以示天下為害痛矣臣驕侵㒺隂陽失節氣感相動害及身體陛下寢疾乆不平繼嗣未立宜思正萬事順天人之心以求福祐奈何輕身肆意不念髙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傳之於無窮哉孝經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亡道不失其天下臣謹封上詔書不敢露見非愛死而不自法恐天下聞之故不敢自劾愚戅數犯忌諱惟陛下省察















  文編巻八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九
  明 唐順之 編
  諸葛亮出師表
  臣亮言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葢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徳恢𢎞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諌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㧞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禆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衆議舉寵以為督愚謂營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劣得所也親賢臣逺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頽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勤恐託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將率三軍北定中原庻竭駑鈍攘除奸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之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禕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逺離臨表泣涕不知所云
  諸葛亮再出師表三國志
  先帝深慮以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託臣以討賊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當知臣伐賊才弱敵強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託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偏安於蜀都故冐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髙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渉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髙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胷今嵗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並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絶於人其用兵也髣髴孫呉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偪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毎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朞年耳然喪趙雲陽羣馬玉閻芝丁立白夀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千餘人皆數十年之內所紏合四方之精鋭非一州之所有若復數年則損三分之二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蚤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乆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後先帝東連呉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呉更違盟關侯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論佛骨表韓愈
  伏以佛者外國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者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嵗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嵗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夀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嵗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夀所極推其年數蓋亦俱不減百嵗周文王年九十七嵗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髙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羣臣材識不逺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已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創立寺觀臣嘗以為髙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羣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又令諸寺逓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狥人之心為京都士庻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何人豈合更惜身命焚頂燒指百十為羣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倣效惟恐後時老少奔波棄其業次若不即加禁遏更歴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夫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衆也況其身死已乆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令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逺之古之諸侯行弔於其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後進弔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絶根本斷天下之疑絶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
  徐州賀河平表蘇軾
  聖謨獨運天眷莫違庻邦子來民㒺告病萬杵雷動役不逾時遂消東北莫大之憂然後麥禾可得而食人無後患喜若再生伏以大河為災歴世所病禹治兗州之野十有三載乃同漢築宣房之宮二十餘年而定未有収狂瀾於既潰復故道於將堙俛仰而成神速若此恭惟皇帝陛下至仁博施神智無方達四聰以來衆言廣大孝以安宗廟水當潤下河不溢流屬嵗乆之無虞故患生於所忽方其決也本吏失其防而非天意及其復也葢天助有徳而非人功振古所亡溥天同慶維豐沛之大澤實汴泗之所鍾伊昔橫流凜孤城之若塊迨茲平定蔚秋稼以如雲害既廣則利多憂獨深而喜倍雖官守有限不獲趨外庭以稱觴而民意所同亦能抒下情而作頌
  賀南郊禮畢肆赦第一表王安石
  精意上昭神靈底豫茂恩旁暢夷夏接和臣聞道以饗帝為難禮以配天為至有秩斯祜唯四表之歡心胡臭亶時匪九州之美味自古在昔若聖與仁厥遭昌辰乃暏熈事恭惟皇帝陛下邁種三徳敷奏九功率籲奉璋之衆髦肇稱奠璧之新禮廟籩致孝郊血告幽誠既格於穹旻福遂均於品庻振憂矜寡原宥眚烖第五玉以褒封善人是富發三錢而慶賜賤者不虛天其居歆人以呼舞臣夙叨寵奬親值休成雖亡預於駿奔寔不勝於竊抃
  賀南郊禮畢肆赦第二表王安石
  精眀條達神睠顧而依懷膏澤川流人歡呼而蹈厲臣聞語孝之至莫大於配天議禮而輕不足以享帝能舉釐事實歸聖時恭惟皇帝陛下鴻化已昭康年屢應奔走籩豆有董正之治官潔豐粢盛有底慎之財賦禮成榖旦恩浹緜區雖洛誦之休明尚難譬稱豈兒寛之淺訥能盡揄揚臣夙荷慈憐方嬰衰瘵望九賓之紳笏獨逺句傳狎百獸於山林猶知率舞
  賀駕幸太學表蘇軾
  輦回原廟既崇廣孝之風幄次儒宮復示右文之化禮行一日風動四方臣聞五學之臨三代所共葢天子不敢自聖而盛徳必有達尊在漢永平始舉是禮雖臨雍拜老有先王之規而正坐自講非人主之事豈如允哲退托不能奠爵復興意黙通於先聖橫經問難言各盡於諸儒恭惟皇帝陛下文武憲邦聰明齊聖大度同符於藝祖至仁追配於昭陵故舉舊章以興盛節臣早塵法從乆侍經幃永矣馳誠想聞合語於東序斐然作頌行觀獻馘於西戎
  請皇帝御正殿復常膳表王安石
  陽春生物偶霑澤之稍愆睿意恤民遽側身而自抑德已修於消變數或係於非常當服彜儀用安羣下恭惟皇帝陛下天仁博施神知曲成躬忘旰食之勞坐講日新之政四時協序萬物致和適當化養之辰宜得涵濡之澤少違常候深軫清衷退師氏之正朝約大官之盛饌仰窺謙徳志在閔民然而異國來朝當即法宮之位誕辰入慶合陳燕俎之珍事有所先禮難偏廢伏願仰回淵聽俯狥輿情夙御九筵之居並羞十閤之具上以全於國體下以副於臣誠
  請皇帝御正殿復常膳第二表王安石
  時澤偶愆屢勤齋禱聖衷愈勵曲盡焦勞將損已以召休因退次而貶食列朝剡奏尚闕嗣音在臣列之靡遑伏帝閽而再扣恭惟皇帝陛下體居離正徳稟乾剛期揉俗以致康嘗納隍而興念七載於此繼獲豐穰一春而來或罹愆亢皇慈深軫羣祀徧修恐狴犴乖則親慮其囚愳黼黻美則躬變其服仍損內饔之舉兼虛正宇之朝然而禮貴從宜事難泥古而況甫臨誕節交舉慶儀有列辟拜萬年之觴有殊俗修兩朝之好茍虧彛制難副羣情伏望少屈淵衷特從誠懇天臨廣廈日御常珍親事法宮廓宣於政治惟辟玉食昭示於等威仰以慰兩宮之慈俯以安羣下之望
  李密陳情表晉書
  臣密言臣以險釁夙遭閔凶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行年四嵗舅奪母志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親撫養臣少多疾病九嵗不行零丁孤苦至於成立既亡叔伯終鮮兄弟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外亡朞功彊近之親內亡應門五尺之童㷀㷀獨立形影相弔而劉夙嬰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湯藥未曾廢離逮奉聖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亷後刺史臣榮舉臣秀才臣以供養亡主辭不赴㑹詔書特下拜臣郎中尋䝉國恩除臣洗馬猥以微賤當侍東宮非臣隕首所能上報臣具以表聞辭不就職詔書切峻責臣逋慢郡縣逼廹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於星火臣欲奉詔奔馳則劉病日篤欲茍順私情則告訴不許臣之進退實為狼狽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猶蒙矜育況臣孤苦特為尤甚且臣少仕偽朝歴職郎署本圖宦達不矜名節今臣亡國賤俘至微至陋過蒙㧞擢寵命優渥豈敢盤桓有所希冀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臣亡祖母亡以至今日祖母亡臣亡以終餘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區不能廢逺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於陛下之日長報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願乞終養臣之辛苦非獨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皇天后土實所共鍳願陛下矜愍愚誠聽臣㣲志庻劉僥倖卒保餘年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拜表以聞
  乞罷政事表歐陽修
  臣聞士之行已所重者始終之不渝臣之事君所難者進退而合理茍亡大過善退其身昔之為臣全此者少臣頃侍先帝屢陳斯言今之懇誠葢廹於此伏念臣識不足以通今古材不足以語經綸達逄盛際之休明早自諸生而㧞擢方其與儒學文章之選居言語侍從之流每蒙過奬於羣公常媿虛名之浮實暨晚叨於重任益可謂於得時何嘗敢傷一士之賢豈不樂得天下之譽而動皆臣忌毀必臣歸人之愛憎不應遽異臣之本末亦豈頓殊葢以處非所宜用過其量惟是要權之地不勝指目之多周防所以履危而簡疎自任委曲所以從衆而拙直難移宜其舉足則蹈禍之機以身為歛怨之府復盤桓而不去遂謗議以交興讒説震驚輿情共憤皇明洞照聖斷不疑孤臣獲雪於至寃四海共忻於新政至於頼天地保全之力脫風波險陷之危使臣散髪林丘幅巾衡巷以此沒地猶為幸民況乎擁蓋垂䄡其榮可喜撫民求瘼所寄非輕茍可効於勤勞亦寧分於內外伏惟皇帝陛下曲回天造俯察愚衷許臣解劇繁處之閑僻物還其分庻獲遂於安全心匪無知豈敢忘於報效
  乞罷政事第二表王安石
  私懷懇至已具布聞聖訓丁寧未蒙聞納敢冒崇髙之聽再輸愊悃之情臣聞任賢之方要其有用陳力之義止於不能茍弗集於事功且重罹於疹疾豈容叨據以累明揚伏念臣猥以孤生親逢盛世昧於量巳志欲補於休明失在信書事浸成於迂濶每煩衆論上慁聖聰乆知素願之難諧繼以積痾而自困辭而去位庻逃竊食之誅勉以就功重荷包荒之徳雖貪順命終愳妨功伏惟皇帝陛下閎度並容大明俯燭特垂矜允俾遂退藏如此則孤進之身獲全生於末路具瞻之地得改命於時材
  亳州乞致仕第二表歐陽修
  臣近貢封章乞還官政伏奉詔答未賜允俞退自省循奚勝殞越臣聞神功不宰而萬物得以曲成者惟各從其欲天鑒孔昭而一言可以感動者在能致其誠敢傾虔至之心再黷髙明之聽伏念臣本以一介之賤叨塵二府之聯知直道以事君每師心而自信然而既乏捐軀之効又無先覺之明用之已過其分而曾不自量毀者不堪其辱而莫知引去幸頼乾坤之再造得逃陥穽之危機仍許避於要權俾退安於晚節今乃苦於衰病莫自支持顧難冐於寵榮始欲収於骸骨敢期聖念過軫天慈謂雖廹於桑榆未忍棄於草莾竊以古今之制沿襲不同蓋由兩漢而來雖處三公之貴每上還於印綬多自駕於車轅朝去朝廷暮歸田裡一辭髙爵遂列編民豈如至治之朝深篤愛賢之意每示隆恩之典以勸知止之人故雖有還政之名而仍享終身之祿固已不類昔時之士無殊居位之榮然則在臣素心雖竊退休之志跡臣所乞尚虞僥倖之譏伏望皇帝陛下惻以深仁矜其至懇俾解方州之任遂歸環堵之居固將優游垂盡之年涵泳太平之樂惟辛勤白首迄亡一善之稱孤負明時莫報三朝之徳此為慚恨何可勝陳
  蔡州乞致仕第二表歐陽修
  睿訓丁寧曲加慰諭愚衷懇廹尚敢凟煩將再干於冕旒宜先伏於砧鑕伏念臣世惟寒陋少苦竒屯識不達於古今學僅知於章句名浮於實用之始見於無能器小易盈過則不勝於幾覆徒以早際千齡之亨㑹誤蒙三聖之奬知寵榮既溢其涯憂患亦隨而至稟生素弱顧身未老而先衰大道甚夷嗟力不前而難強每念恩私之莫報兼之疾病以交攻爰於守亳之初遂決竄漳之計逮此三遷於嵗律又更兩易於州符而犬馬巳疲理亡復壯田廬甚邇今也其時是敢更殫螻蟻之誠仰冀乾坤之造況今時不乏士物咸遂生鳬雁去來固不為於多少鳶魚上下皆自適於飛潛茍遂乞於殘骸庻少償其夙志伏望皇帝陛下哀憐舊物懚惻至仁察其有素非偽之誠成其識分知止之節曲從其欲賜報曰俞俾其解組官庭還車故里披裘散髪逍遙垂盡之年鑿井耕田謌詠太平之樂其為榮幸曷可勝陳
  蔡州乞致仕第三表歐陽修
  恩深煦嫗感極涕洟雖情有廹於危心不知自止而辭已窮於累牘幾至亡言惟以至誠期於必達自乞憐於君父不復訊於蓍龜伏念臣家世單平性姿中下少從宦學本免飢寒不自意於遭逢遂進階於華顯然而羣材方茂蒲栁未秋而早衰衆駿並馳駑駘中道而先乏而況荷難勝之任用竊逾分之寵榮風波憂畏而慮以深疾病侵凌而老亦至故自辭於機政即願謝於軒裳蒙上聖之至仁念三朝之舊物每曲煩於訓諭乆未忍於棄捐竊惟臣知事君必本忠信言不顧行是為㒺欺而臣口日誦於田廬身坐貪於祿利可畏至公之議何施有靦之顔每自省循莫遑啓處是敢㒺避再三之煩凟猶希萬一之矜從伏望皇帝陛下特軫天慈俯回睿聽察前言之可復葢屢請者有年哀下愚之不移俾卒成於素志徇其所欲乞以殘骸臣若得上還印綬於有司自架柴車而即路晚節知亡於大過沒身永荷於鴻私
  乞退第一表王安石
  臣忠於為國故進而能致其身君恕以及人故病則閔勞以事此今昔共由之通義實上下相與之至情敢觸冐昧之誅冀蒙哀矜之聽臣受才鄙劣遭運休明陳愚或㑹於聖心承乏遂屍於宰事謀謨淺拙謾不見其有成操行陵夷又或幾於亡恥乆宜辭位尚茍貪恩豈圖養拙以乖方重以瞀昏而廢務粗嘗陳列未獲矜從黽勉以來浸淫遂劇大懼典司之曠上煩程督之嚴伏惟陛下詢事考言循名責實或輟夜分之寐常臨日昃之朝萬方黎獻之多各皆祗辟三事大夫之守豈可瘝官仰冀髙明俯昭悃愊念其服勞之乆愍其攖瘵之深及未乾鈇鉞之時令遂解機衡之任豈特少安於私義茲惟畢協於師虞
  乞退第三表王安石
  聖恩所及有隆天重地之施私義未安有深淵薄氷之愳竊惟成湯髙宗之世有若伊尹傅説之臣其道則格於帝而無疑其政則加乎民而有變後惟時又相亦有終迨乎中世之陵夷非復古人之髣髴忠或不足以取信而事事至於自明義或不足以勝奸而人人與之為敵以此乘權而乆處孰能持祿以少安此臣之慮危於居寵之時而昧死有均勞之乞況於抱病浸以瘝官伏惟陛下道與日躋德侔乾覆哀一夫之失所樂萬物之皆昌矧夫眷遇之優既已勤劬之乆宜蒙善貸使獲曲全賜其疲賤之身假以安閒之地則敝車無用猶可具於勞薪棄席未忘或再施於華幄
  謝明堂覃恩轉官表歐陽修
  天地號令風雷鼔行一氣所均萬物咸被遂容僥倖亦與褒升伏念臣材不逮人識非慮逺徒有事君之節未知報國之方冐寵貪榮已踰其量見利臨得曽不知慙此葢伏遇皇帝陛下堯舜聰明禹湯勤儉修前王之曠典述先志以繼成昭致精禋躬臨路寢膺受上天之多福推與萬方而不私臣於此時限以官守講儀制禮不預議郎博士之流助祭陪祠不在諸侯方物之列既乏一言之獻又亡執事之勞徒隨翟閽共享餘賜普天率土難異衆以獨辭蹐厚跼髙但撫躬而無措
  謝朱炎傳聖㫖令視事表王安石
  使㫖遄臻訓詞俯逮敢圖衰疾尚悞眷存伏念臣曲荷搜揚乆孤付屬有能必獻未嘗擇事而辭難無力可陳乃始籲天而求佚然方焦思有為之日以此懷恩未報之身茍營燕安豈免慙悸伏蒙皇帝陛下人惟求舊義不忘遐乃因乘詔賦命之臣更喻推轂授方之意踦履亡用誠弗忍於棄捐朽株匪材尚奚勝於器使永惟奬勵徒誓糜捐
  謝復龍圖閣直學士表歐陽修
  恩還舊職事雪前誣感極心驚涕隨言出臣伏見前世材賢之士身結主知勛徳之臣功施王室然尚或一遭謗毀欲辨亡由少忤要權其禍不測顧如臣者何足道哉臣材不迨於中人功無益於當世用之未見有効去之無足可思矧㒺極之讒交興而並進易危之跡何恃而不顛而聖心不忘恩意特至辨㒺欺於曖昧沮仇嫉於衆多雖暫居譴謫之中而屢被陞遷之渥今又特蒙甄録牽復寵名以臣之愚豈比前人而獨異推其所幸蓋由聖主之親逢謂宜如何可以論報再念臣稟生孤拙本乏藝能徒因學古之勤粗識事君之節茍臨危効命尚當不顧以奮身況為善亡傷何憚竭忠而報國誓期盡瘁少答髙明
  謝宣召入翰林表歐陽修
  使車入里君命在門閭巷驚傳豈識朝廷之故事縉紳竦歎以為儒者之至榮在臣之愚何以堪此竊以文章之任自古非輕待遇寵榮至有私人之目詢謀獻納因加內相之名恩既異於常倫人愈難於稱職伏念臣器非宏逺識匪該明學不通古今之宜材不適方圓之用乆叨塵於侍從曽莫著於勞能而自出守外藩近遭家禍茍存餘喘復齒周行風波流落者十年天日再瞻於雙闕進對之際已蕭䬃於霜毛慰勞有加賜憫憐於玉色形神若此志意可知身巳分於早衰心敢䝉於希進加以覉危之跡仇嫉交攻進退動繫於羣言議論多煩於睿聽雖覆載之造每賜保全而孤蹇偷安常思引去伏蒙皇帝陛下俯憐舊物曲軫宸慈因內署之闕員俾備官而承乏臣敢不勉尋舊學益勵前修感遺簮未棄之仁竭駑馬已疲之力庻伸薄効少答鴻恩
  謝宣召入院表蘇軾
  詔語春溫再命而僂使華天降一節以趨在故事以嘗聞豈平生之敢望省循非稱愧汗交深竊以視草之官自唐為盛雖職親事秘號為北門學士之榮而祿薄地寒至有京兆掾曹之請豈如聖代一振儒風非徒好爵之縻兼享大亨之養玉堂賜篆仰淳化之彌文寳帶重金佩元豐之新渥既厚其禮愈難其人而臣以空踈冗散之材衰病流離之後生還萬里坐閲三遷不綠左右之容躐處賢豪之上此葢伏遇皇帝陛下生資文武天祚聖神雖亮隂不言尚隱髙宗之德而訪落求助已啓成王之心首擇輔臣次求法從知人材之難得采虛名而用臣敢不益勵初心力圖後効才不逮古雖慙內相之名志常在民庻免私人之誚
  謝除侍讀表蘇軾
  北門視草已叨儒者之極榮西學上賢復玷侍臣之髙選省循非稱愧汗交懷竊惟講讀之臣止以言語為職考功課吏亡殿最之可書陳善閉邪有膏澤之潛潤豈臣愚陋亦所克堪此蓋伏遇太皇太后陛下憂思深長徳業乆大受先帝投艱之託為神孫經逺之謀故選左右前後之人㒺非吉士使知興亡治亂之效莫若多聞謂臣雖無大過人之才知臣粗有不欺君之實故使朝夕與於討論奉永日之清閒未知所報畢㣲生於盡瘁終致此心
  謝復官提舉玉局觀表蘇軾
  七年逺謫不意自全萬里生還適有天幸驟從縲絏復齒縉紳伏念臣才不逮人性多忤物剛褊自用可謂小忠猖狂妄行乃蹈大難皆臣自取不敢怨尤㑹真人之勃興與萬物而更始而臣獨在幽逺最為冥頑迨茲起廢之初倍費生成之力終蒙記録不遂棄捐此蓋伏遇皇帝陛下正位龍飛對時虎變神武不殺孰非受命之符清淨無為坐獲銷兵之福聰明不作邪正自分使臣得同草木之㣲共霑雷雨之澤臣敢不益堅素守深念徃愆沒齒何求不厭飯蔬之陋葢棺未已猶懷結草之忠
  南京留守謝上表歐陽修
  守宮鑰之謹嚴敢忘夙夜布政條之纎悉上副憂勤寄任非堪兢營並集伏念臣賦材庸薄稟數奇屯毀譽交興兩嘗過實寵榮踰分動輙招尤念報効之未伸敢不竭忠而盡瘁因風波之可畏則思逺去以深藏迨此六年外更三守學偷安而杜口負素志以媿心朽質易衰已凋零於齒髪良時難得尚希慕於功名豈謂皇慈未捐舊物擢從支郡委以名都惟此別京舊當孔道簿領少勤於職事廚傳取悅於路人茍循俗吏之所為雖能免過非有古人之大節未足報君
  亳州謝上表歐陽修
  貳政非才雖獲奉身而退分符善地猶懷竊祿之慙祗荷寵靈惟知戰懼伏念臣章句腐儒之學也豈足經邦斗筲小器之量也寧堪大用而叨塵二府首尾八年荷三朝之誤知罄一心而盡瘁若乃樞機宜慎而見事輙言陷穽當前而橫身不避竊尋前載未有能全怨出仇家搆為死禍造謗於下者初若含沙之射影但期隂以中人宣言於廷者遂肆鳴梟之惡音孰不聞而掩耳頼聖人之在上廓日月之至明悉究罔誣遂投讒賊再念臣性實甚愚而踈於接物事多輕信而待以至誠如彼匪人失於泛愛平居握手惟期道義之交延譽當朝常丐齒牙之論而未乾薦襧之墨已彎射羿之弓知士其難世必以臣為戒常情共惡人將不食其餘而臣與遊既昧於擇賢在滿不思於將覆自貽禍釁幾至顛隮上煩睿聖之保全得完名節於終始洎懇辭於重任尤深惻於皇慈雖避寵辭隆僅能去位而清資顯秩愈更叨榮莫逃徼倖之譏實負心顔之靦斯葢伏遇皇帝陛下乾坤大度堯舜至仁察臣自取於怨仇本由孤直憫臣力難於勉彊蓋迫衰殘既獲免於非辜仍曲從於私慾遂同萬物俾無失所之嗟未盡餘生敢忘必報之効
  謝男雱除中允説書表王安石
  恩驟加於私室多所超踰事或累於公朝誠難冐昧仰煩睿訓曲喻至懷永惟眷奬之殊寔重兢慙之至伏念臣首叨召節得侍詞林隨被贊書使陪經幄稍更嵗月莫補㳙埃竊觀上智之日躋內訟淺聞而知困況如賤息厥有童心尚迷鑚仰之方豈稱招延之禮恕已量主非敢以私而自嫌為官擇人顧雖成命而宜改輙布可辭之義上干難犯之威伏惟皇帝陛下屈體優容垂精寵答謂大人照臨之道廣當養以蒙意小夫誦説之智專遽忘其賤褒稱備厚訓飭加嚴揣實未安寄顔有恧重念自古君臣之相與未有如臣父子之所遭葢當用儒之時尤難講藝之職典謨方御實參備於討論誥誓未終已繼叨於奬擢獲世官於閭巷嗣家學於朝廷自非忘軀何以報國知人而官以哲慨已誤於明揚委質而教之忠誓永肩於素守
  謝元豐元年厯日表曾鞏
  一逺闕庭十移星厯顧彫零於齒髪亡報補於毫分伏惟皇帝陛下敘大禹之九疇齊有虞之七政隂陽寒暑㒺不若時草木昆蟲舉皆遂性循用頒正之典寵詒分土之官臣幸備守藩預聞告朔去親方逺巳驚嵗月之新許國雖堅更歎功名之晚惟體在民之意庻禆及物之仁
  謝賜漢書表歐陽修
  俯躬承命拭目生輝竊以右文興化乃致治之所先著錄藏書須太平而大備惟漢室上繼三代之統而班史自成一家之書文或舛訛蓋其傳之已乆詔加刋定俾後學之無疑一新方冊之文増煥秘書之府而奏篇之始方經衡石之程賜本之榮惟及鈞樞之近敢期孤外特與恩頒此蓋伏遇皇帝陛下曲軫睿慈俯矜舊物謂其嘗與臣隣之列不忍遽遺憐其自喜文字之間俾之娯老然臣兩目昏眊雖嗟執巻之已艱十襲珍藏但誓傳家而氷寳
  謝賜對衣金帶馬表蘇軾
  服章在笥賁及衰殘衘勒過庭喜先徒御伏以物生有待天地亡窮草木何知冐慶雲之渥采魚鰕至陋借滄海之榮光雖若可觀終非其有妻孥相顧驚屢致於匪頒道路竊窺或反増於指目此葢伏遇太皇太后陛下聰明齊聖陳錫載周含垢匿瑕而察於求賢卑宮菲食而侈於養士士豈輕於千里念非其人言有重於兼金當思所報
  謝賜對衣鞍馬表王安石
  出大庭之顯服束以精鏐引內廐之名駒傳之錯采隆恩所逮朽質知榮竊念臣弱力淺聞乆憂積疹中預從官之選外分守將之權僅免譴訶更蒙收召論思潤色曽莫效於㣲勞衣被服乘乃前叨於異數此蓋伏遇皇帝陛下醲於慶賞詳在招延因示眷懷使知奮勵誓竭愚忠之報冀無虛授之嫌
  謝擅止散青苗錢放罪表歐陽修
  有罪必誅是為彜典原情以恕特出深仁聞命驚慙省躬涕泗伏念臣以一介之㣲賤荷三聖之奬知寵祿既豐初亡報効筋骸巳憊尚此遲徊曲蒙大度之並容誤委一方之寄任職當撫俗責在分憂方茲旰昃之勞心豈敢因循而避事昨遇國家新建官司而主計大商財利以均通分命出使之車交馳於郡縣悉發舊藏之鏹取息於農氓而臣方乆苦於昏衰初莫詳其利害既已大諠於物議始知不便於人情亦嘗略陳衆弊之三冀補萬分之一屬再當於班給顧已逼於㑹期雖具奏陳乃先擅止據茲專妄合被譴呵豈謂伏蒙皇帝陛下深軫睿慈俯矜樸拙免從吏議特貸刑章夫何艸木之㣲曲被乾坤之施臣敢不益思祗畏更勵操修戒小人之遂非希君子之改過冀圖薄効少答鴻私
  謝失覺察妖賊放罪表蘇軾
  盜發所臨守臣固當重責罪疑則赦聖主所以廣恩自驚廢逐之餘猶在愍憐之數伏念臣早蒙殊遇擢領大邦上不能以道化民達忠孝於所部下不能以刑齊物消奸宂於未萌致使妄庸敢圖僣逆原其不職夫豈勝誅況茲溝瀆之中重遇雷霆之譴無官可削撫已知危至於捕斬羣盜之功乃是鄰近一夫之力靖言其始偶出於臣雖為國督奸常懷此志而因人成事豈足言勞勉自列於涓埃庻少寛於斧鉞豈謂蕩然之澤許以勿推収驚魄於散亡假餘生之晷刻退思所自為幸何多此葢伏遇皇帝陛下舞虞舜之干示人不殺祝成湯之網與物求生其間用刑本不得巳稍有可赦無不從寛務在考實而原情何嘗記過而忘善益悟向時之所坐皆是㣲臣之自貽感愧終身論報無地布衣蔬食或未死於飢寒石心木腸誓不忘於忠義
  杭州謝放罪表蘇軾
  臣近以法外刺配本州百姓顔益二人上章待罪奉聖㫖特放罪者職在承宣當遵三尺之約束事關利害輙從一切之便宜曲荷天慈不從吏議伏念臣早緣剛拙屢致憂虞用之朝廷則逆耳之惷形於言施之郡縣則疾惡之心見於政雖知難每以為戒而臨事不能自回茍非日月之明肝膽必照則臣豈惟獲罪於今日乆已見傾於衆言恭惟皇帝陛下濬哲生知清明旁逹委任羣下退託於不能愛養成材惟恐其有過知臣欲去一方之積弊須除二猾以示民特屈憲章以全器使臣敢不省循過咎祗服簡書眷此善良自不犯於漢法時有貸捨用益廣於堯仁
  謝太皇太后表蘇軾
  亂羣之誅不請而決蓋恩威之亡素致奸猾之敢行方俟譴呵豈期寛宥伏以法吏網宻蓋出於近年守臣權輕無甚於今日觀祖宗信任之意以州郡責成於人不擇師帥之良但知繩墨之馭若平居僅能守法則緩急何以使民顧臣不才難以議此恭惟太皇太后陛下寛仁從衆信順得天推一身之至公納萬方於無罪而臣始終被遇中外蒙恩謂事有專而合宜情無他而可恕故加貸捨以示寵綏朝廷之明粗以臣為可信吏民自服當不令而率從












  文編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
  明 唐順之 編
  魏相條國家便宜奏漢書
  臣聞明主在上賢輔在下則君安虞而民和睦臣相幸得備位不能奉明法廣教化理四方以宣聖徳民多背本趨末或有饑寒之色為陛下之憂臣相罪當萬死臣相知能淺薄不明國家大體時用之宜惟民終始未得所繇竊伏觀先帝聖徳仁恩之厚勤勞天下垂意黎庶憂水旱之災為民貧窮發倉廩振乏餒遣諫大夫博士巡行天下察風俗舉賢良平寃獄冠葢交道省諸用寛租賦弛山澤陂池禁秣馬酤酒貯積所以周急繼困慰安元元便利百姓之道甚備臣相不能悉陳昧死奏故事詔書凡二十三事臣謹案王法必本於農而務積聚量入制用以備凶災亡六年之畜尚謂之急元鼎三年平原渤海太山東郡溥被災害民饑死於道路二千石不豫慮其難使至於此賴明詔振捄乃得䝉更生今嵗不登穀暴騰踴臨秋収歛猶有乏者至春恐甚亡以相恤西羌未平師旅在外兵革相乘臣竊寒心宜蚤圖其備唯陛下留神元元帥繇先帝盛德以撫海內
  趙充國上屯田奏一漢書
  臣聞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慎臣所將吏士馬牛食月用糧穀十九萬九千六百三十斛鹽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藳二十五萬二百八十六石難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變相因並起為明主憂誠非素定廟勝之策且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也故臣愚以為擊之不便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敗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餘枚皆在水次願罷騎兵留弛刑應募及淮陽汝南步兵與吏士私從者合凡萬二百八十一人用穀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八斛分屯要害處冰解漕下繕鄉亭浚溝渠治湟陿以西道橋七十所令可至鮮水左右田事出賦人二十畮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健各千倅馬什二就草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省大費令大司農所轉穀至者足支萬人一歲食謹上田處及器用簿惟陛下裁許
  趙充國上屯田奏二漢書
  臣聞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蠻夷習俗雖殊於禮義之國然其欲避害就利愛親戚畏死亡一也今虜亡其美地薦草薦草稠草也愁於寄託遠遯骨肉心離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師罷兵萬人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敵雖未即伏辜兵決可期月而望羌虜瓦解前後降者萬七百餘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輩此坐支解羌虜之具也臣謹條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吏士萬人留屯以為武備因田致穀威徳並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虜令不得歸肥饒之地貧破其衆以成羌虜相畔之漸二也居民得並田作不失農業三也軍馬一月之食度支甲士一歲罷騎兵以省大費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穀至臨羌以眎羌虜揚威武傳世折衝之具五也以閒暇時下所伐材繕治郵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不出令反畔之虜竄於風寒之地離霜露疾疫瘃墮之患坐得必勝之道七也亡經阻逺追死傷之害八也內不損威武之重外不令虜得乘間之埶九也又亡驚動河南大開小開使生他變之憂十也治湟陿中道橋令可至鮮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從枕席上過師十一也大費既省徭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國材下犬馬齒衰不識長策惟明詔博詳公卿議臣採擇
  趙充國上屯田奏三漢書
  臣聞兵以計為本故多筭勝少筭先零羌精兵今餘不過七八千人失地逺客分散饑凍䍐開莫須又頗暴略其羸弱畜産畔還者不絶皆聞天子明令相捕斬之賞臣愚以為虜破壞可日月冀逺在來春故曰兵決可期月而望竊見北邊自燉煌至遼東萬一千五百餘里乗塞列隧有吏卒數千人虜數大衆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萬人屯田地埶平易多高山遠望之便部曲相保為塹壘木樵與譙同謂高樓望敵校聨不絶便兵弩飭鬭具㷭火幸通埶及併力以逸待勞兵之利者也臣愚以為屯田內有亡費之利外有守禦之備騎兵雖罷虜見萬人留田為必禽之具其土崩歸徳宜不久矣從今盡三月虜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於它種中遠涉河山而來為寇又見屯田之士精兵萬人終不敢復將其累重還歸故地是臣之愚計所以度虜且必瓦解其處不戰而自破之策也至於虜小寇盜時殺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臣聞戰不必勝不茍接刃攻不必取不茍勞衆誠令兵出雖不能滅先零亶能令虜絶不為小寇則出兵可也即今同是而釋坐勝之道從乗危之埶往終不見利空內自罷敝貶重而自損非所以視蠻夷也又大兵一出還不可復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徭役復發也且匈奴不可不備烏桓不可不憂今久轉運煩費傾我不虞之用以贍一隅臣愚以為不便校尉臨衆幸得承威德奉厚幣撫循衆羌諭以明詔宜皆鄉風雖其前辭嘗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竊自惟念奉詔出塞引軍逺擊窮天子之精兵散車甲於山埜雖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而亡後咎餘責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奮精兵討不義久留天誅辠當萬死陛下寛仁未忍加誅令臣數得孰計愚臣伏計孰甚不敢避斧鉞之誅昧死陳愚惟陛下省察
  劉向上星孛等奏漢書
  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傲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紂詩曰殷監不遠在夏後之世亦言湯以桀為戒也聖帝明王常以敗亂自戒不諱廢興故臣敢極陳其愚惟陛下留神察焉謹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襄公尤數率三嵗五月有竒而一食漢興訖竟寧孝景帝尤數率三嵗一月而一食臣向嘗數言日當食今連三年比食自建始以來二十嵗間而八食率二嵗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緩急而聖人所以斷疑也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昔孔子對魯哀公並言夏桀殷紂暴虐天下故厯失則攝提失方孟陬亡紀此皆易姓之變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時日月薄食山陵淪亡辰星出於四孟太白經天而行亡雲而雷枉矢夜光熒惑襲月㜸火燒宮埜禽戲廷都門內崩長人見臨洮石隕於東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觀孔子之言考暴秦之異天命信可畏也及項籍之敗亦孛大角漢之入秦五星聚於東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時有雨血日食於衝滅光星見之異孝昭時有泰山臥石自立上林僵栁復起大星如月西行衆星隨之此為特異孝宣興起之表天狗夾漢而西久隂不雨者二十餘日昌邑不終之異也皆著於漢紀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天之去就豈不昭昭然㢤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變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復風之報神明之應應若景嚮世所同聞也幸得託末屬誠見陛下寛明之徳冀銷大異而興高宗成王之聲以崇劉氏故豤豤數奸死亡之誅今日食尤屢星孛東井攝提炎及紫宮有識長老莫不震動此變之大者也其事難一二記故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是以設卦指爻而復說義書曰伻來以圖天文難以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說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間指圖陳狀
  王尊劾丞相衡等奏漢書
  丞相衡御史大夫譚位三公典五常九徳以總方畧壹統類廣教化美風俗為職知中書謁者令顯等專權擅埶大作威福縱恣不制亡所畏忌為海內患害不以時白奏行罰而阿諛曲從附下罔上懷邪迷國亡大臣輔政之義皆不道在赦令前赦後衡譚舉奏顯不自陳不忠之罪而反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於主上卑君尊臣非所宜稱失大臣體又正月行幸曲臺臨饗罷衛士衡與中二千石大鴻臚賞等會坐殿門下衡南鄉賞等西鄉衡更為賞布東鄉席起立延賞坐私語如食頃衡知行臨百官共職萬衆會聚而設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為小惠於公門之下動不中禮亂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問行起居還言漏上十四刻行臨到衡安坐不變色改容亡怵惕肅敬之心驕慢不謹皆不敬
  御史中丞衆等劾薛況奏漢書
  況朝臣父故宰相再封列侯不相敕丞佐而骨肉相疑疑咸受修言以謗毀宣咸所言皆宣行跡衆人所共見公家所宜聞況知咸給事中恐為司𨽻舉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宮闕要遮創戮近臣於大道人衆中欲以鬲塞聰明杜絶論議之端桀黠亡所畏忌萬衆讙譁流聞四方不與凡民忿怒爭鬭者同臣聞敬近臣為近主也禮公門式路馬君畜産且猶敬之春秋之義意惡功遂不免於誅上浸之源不可畏也況首為惡明手傷功意俱惡皆大不敬明當以重論及況皆棄市
  㳙勲論丞相宣奏漢書
  春秋之義王人微者序乎諸侯之上尊王命也臣幸得奉使以督察公卿以下為職今丞相宣請遣掾史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甚誖逆順之理宣本不師受經術因事以立奸威案浩商所犯一家之禍耳而宣欲專權作威乃害於國不可之大者願下中朝特進列侯將軍以下正國法度
  翟方進劾㳙勲奏漢書
  臣聞國家之興尊尊而敬長爵位上下之禮王道綱紀春秋之義尊上公謂之宰海內亡不統焉丞相進見聖主御坐為起在輿為下羣臣宜皆承順聖化以視四方勲吏二千石幸得奉使不遵禮儀輕謾宰相賤易上卿而又詘節失度邪讇亡常色厲內荏墮國體亂朝廷之序不宜處位臣請下丞相免勲
  翟方進劾陳咸等奏漢書
  立素行積為不善衆人所共知邪臣自結附托為黨庶㡬立與政事欲獲其利今立斥逐就國所交結尤著者不宜備大臣為郡守案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故光祿大夫陳咸與立交通厚善相與為腹心有背公死黨之信欲相攀援死而後已皆內有不仁之性而外有雋材過絶於人勇猛果敢處事不疑所居皆尚殘賊酷虐苛刻慘毒以立威而亡纎介愛利之風天下所共知愚者猶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國之患也此三人皆內懷奸猾國之所患而深相與結信於貴戚奸臣此國家大憂大臣所宜沒身而爭也昔季孫行父有言曰見有善於君者愛之若孝子之養父母也見不善者誅之若鷹鸇之逐鳥爵也翅翼雖傷不避也貴戚彊黨之衆誠難犯犯之衆敵並怨善惡相冐臣幸得備宰相不敢不盡死請免博閎咸歸故鄉以銷奸雄之黨絶羣邪之望
  陳崇劾陳遵奏漢書
  遵兄弟幸得䝉恩超等厯位遵爵列侯備郡守級州牧奉使皆以舉直察枉宣揚聖化為職不正身自慎始遵初除乘藩車入閭巷過寡婦左阿君置酒謌謳遵起舞跳梁頓仆坐上暮因留宿為侍婢扶臥遵知飲酒飫宴有節禮不入寡婦之門而湛酒溷肴亂男女之別輕辱爵位羞汙印韍惡不可忍聞臣請皆免
  毋將隆収還武庫兵器奏漢書
  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大司農錢自乗輿不以給共養共養勞賜一出少府葢不以本藏給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別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諸侯方伯得顓征伐乃賜斧鉞漢家邊吏職在距寇亦賜武庫兵皆任其事然後䝉之春秋之誼家不藏甲所以抑臣威損私力也今賢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契國威器共其家備民力分於㺯臣武兵設於微妾建立非宜以廣驕僣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於三家之堂臣請収還武庫
  賈讓論治河奏漢書
  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埶所不及大川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汚澤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寛緩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猶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猶止兒啼而塞其口豈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為川者決之使道善為民者宣之使言葢隄防之作近起戰國壅防百川各以自利齊與趙魏以河為竟趙魏瀕山齊地卑下作隄去河二十五里河水東抵齊隄則西汎趙魏趙魏亦為隄去河二十五里雖非其正水尚有所游盪時至而去則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亡害稍築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時至漂沒則更起隄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澤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隄防陿者去水數百步逺者數里近黎陽南故大金隄從河西西北行至西山南頭乃折東與東山相屬民居金隄東為廬舎往十餘嵗更起隄從東山南頭直南與故大隄會又內黃界中有澤方數十里環之有隄往十餘歲太守以賦民民今起廬舎其中此臣親所見者也東郡白馬故大隄亦復數重民皆居其間從黎陽北盡魏界故大隄去河逺者數十里內亦數重此皆前世所排也河從河內北至黎陽為石隄激使東抵東郡平剛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黎陽觀下又為石隄使東北抵東郡津北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魏郡昭陽又為石隄激使東北百餘里間河再西三東迫阨如此不得安息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隄埶不能逺泛濫期月自定難者將曰若如此敗壞城郭田廬冡墓以萬數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故鑿龍門辟伊闕析底柱破碣石墮斷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瀕河十郡治隄歲費且萬萬及其大決所殘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以業所徙之民遵古聖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處其所而不相奸且以大漢方制萬里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㢤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載亡患故謂之上策若乃多穿漕渠於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雖非聖人法然亦救敗術也難者將曰河水高於平地歲增隄防猶尚決溢不可以開渠臣竊按視遮害亭西十八里至淇水口乃有金隄高一丈自是東地稍下隄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往五六歲河水大盛增丈七尺壞黎陽南郭門入至隄下水未踰隄二尺所從隄上北望河高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水留十三日隄潰二所吏民塞之臣循隄上行視水埶南七十餘里至淇口水適至隄半計出地上五尺所今可從淇口以東為石隄多張水門初元中遮害亭下河去隄足數十步至今四十餘歲適至隄足由是言之其地堅矣恐議者疑河大川難禁制滎陽漕渠足以卜之其水門但用木與土耳今據堅地作石隄埶必完安冀州渠首盡當卬此水門治渠非穿地也但為東方一隄北行三百餘里入漳水中其西因山足高地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則開東方下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罷於救水半失作業水行地上湊潤上徹民則病濕氣木皆立枯鹵不生穀決溢有敗為魚鼈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則鹽鹵下隰填淤加肥故種禾麥更為秔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轉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瀕河隄吏卒郡數千人伐買薪石之費歲數千萬足以通渠成水門又民利其灌溉相率治渠雖勞不罷民田適治河隄亦成此誠富國安民興利除害支數百歲故謂之中策若乃繕完故隄增卑倍薄勞費無已數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朱博復置御史大夫奏漢書
  帝王之道不必相襲各繇時務高皇帝以聖徳受命建立鴻業置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職相參總領百官上下相監臨厯載二百年天下安寧今更為大司空與丞相同位未獲嘉祐故事選郡國守相高第為中二千石選中二千石為御史大夫任職者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聖徳重國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為丞相權輕非所以重國政也臣愚以為大司空官可罷復置御史大夫遵奉舊制臣願盡力以御史大夫為百寮率
  朱博復刺史奏漢書
  漢家至徳溥大宇內萬里立置郡縣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國吏民安寧故事居部九歲舉為守相其有異材功効著者輒登擢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前丞相方進奏罷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闕以高第補其中材則茍自守而已恐功効陵夷奸宄不禁臣請罷州牧置刺史如故
  丙吉奏記霍光漢書
  將軍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屬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內憂懼欲亟聞嗣主發䘮之日以大誼立後所立非其人復以大誼廢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羣生之命在將軍之一舉竊伏聽於衆庶詧其所言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聞於民間也而遺詔所養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時見其㓜小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詳大議參以蓍龜豈宜褒顯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後決定大䇿天下幸甚







  文編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一
  明 唐順之 編
  蘇代遺燕王書國䇿
  齊伐宋宋急蘇代乃遺燕昭王書曰夫列在萬乘而寄質於齊名卑而權輕奉齊助之伐宋民勞而實費破宋殘楚淮北肥大齊讐強而國弱也此三者皆國之大敗也而足下行之將欲以除害取信於齊也而齊未加信於足下而忌燕也愈甚矣然則足下之事齊也失所為矣夫民勞而實費又亡尺寸之功破宋肥讐而世負其禍矣足下以宋加淮北強萬乗之國也而齊並之是益一齊也北夷方土百里加之以魯衛此所謂強萬乘之國也而齊並之是益二齊也夫一齊之強而燕猶不能支也今乃以三齊臨燕其禍必大矣雖然臣聞智者之舉事也轉禍而為福因敗而成功者也齊人紫敗素也而賈十倍越王勾踐棲於會稽而後殘吳霸天下此皆轉禍而為福因敗而為功者也今王若欲轉禍而為福因敗而為功乎則莫如遙霸齊而厚尊之使之盟於周室盡焚天下之秦符約曰夫上計破秦其次長賔客秦秦挾賔客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以結諸侯今為齊下秦王之志茍得窮齊不憚以一國都為功然而王何不使布衣之人以窮齊之説説秦謂秦王曰燕趙破宋肥齊尊齊而為之下者燕趙非利之也弗利而勢為之者何也以不信秦王也今王何不使可以信者接収燕趙令涇陽君若高陵君先於燕趙秦有變因以為質則燕趙信秦矣秦為西帝趙為中帝燕為北帝立為三帝而令諸侯韓魏不聴則秦伐之齊不聴則燕趙伐之天下孰敢不聴天下服聴因驅韓魏以攻齊曰必反宋地而歸楚之淮北夫反宋地而歸楚之淮北燕趙之所同利也並立三帝燕趙之所同願也夫實得所利名得所願則燕趙之棄齊也猶釋敝躧今王之不收燕趙則齊霸必成矣諸侯戴齊而王獨弗從也是國伐也諸侯戴齊而王從之是名卑也王不収燕趙名卑而國危王収燕趙名尊而國寧夫去尊寧而就卑危智者不為也秦王聞若説也必如刺心然則王何不務使智士以若此言說秦伐齊必矣夫取秦上交也伐齊正利也尊上交務正利聖王之事也燕昭王善其書曰先人嘗有德蘇氏子之之亂而蘇氏去燕燕欲報讐仇於齊非蘇氏莫可乃召蘇氏復善待之與謀伐齊竟破齊閔王出走
  蘇代約燕昭王書國䇿
  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蘇代約燕王曰楚得枳而國亡齊得宋而國亡齊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則有功者秦之深讐也秦取天下非行義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輕舟浮於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漢中之甲輕舟出於巴乘夏水下漢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積甲宛東下隨智者不及謀勇者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逺乎楚王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韓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斷太行我起乎宜陽而觸平陽二日而莫不盡繇我離兩周而觸鄭五日而國舉韓氏以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舉安邑塞女㦸韓氏太原巻下軹道道南陽封冀兼包兩周乘夏水浮輕舟彊弩在前銛㦸在後決滎口魏亡大梁決白馬之口魏亡濟陽決宿胥之口魏亡虛頓丘陸攻則擊河內水攻則滅大梁魏以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齊據之則以宋委於齊曰宋王亡道為木人以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絶兵遠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㦸因以破宋為齊辠秦欲攻韓恐天下救之則以齊委於天下曰齊人四與寡人約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齊無秦無齊有秦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陽少曲致藺離石因以破齊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則以南陽委於楚曰寡人固與韓且絶矣殘均陵塞黽隘茍利於楚寡人如自有之魏棄與國而合於秦因以塞黽隘為楚罪兵困於林中重燕趙以膠東委於燕以濟西委於趙已得講於魏質公子延因犀首攻趙兵傷於離石遇敗於馬陵而重魏則以葉蔡委於魏已得講於趙則刼魏魏不為割困則使太后穰侯為和贏則兼欺舅與母適燕者曰以膠東適趙者曰以濟西適魏者曰以葉蔡適楚者曰以塞鄳阨適齊者曰以宋必令其言如循環用兵如刺蜚母不能知舅不能約龍賈之戰岸門之戰封陵之戰高商之戰趙莊之戰秦之所殺三晉之民數百萬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晉國之禍三晉之半秦禍如此其大而燕趙之秦者皆以爭事秦說其主此臣之所大患燕昭王不行蘇代復重於燕燕反約從親如蘇秦時或從或否而天下由此宗蘇氏之從約代厲皆以夀死名顯諸侯
  枚乘奏吳王書漢書
  臣聞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無立錐之地以有天下禹無十戶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土不過百里上不絶三光之明下不傷百姓之心者有王術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諌則事亡遺策功流萬世臣乘願披腹心而効愚忠惟大王少加意念惻怛之心於臣乘言夫以一縷之任繫千鈞之重上縣無極之高下垂不測之淵雖甚愚之人猶知哀其將絶也馬方駭鼓而驚之繫方絶又重鎮之繫絶於天不可復結隊入深淵難以復出其出不出間不容髪能聽忠臣之言百舉必脫必若所欲為危於絫卵難於上天變所欲為易於反掌安於泰山今欲極天命之壽敝亡窮之樂究萬乘之埶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絫卵之危走上天之難此愚臣之所大惑也人性有畏其景而惡其跡者卻背而走跡逾多景愈疾不知就隂而止景滅跡絶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欲湯之凔一人炊之百人揚之亡益也不如絶薪止火而已不絶之於彼而救之於此譬猶抱薪而救火也養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楊葉百步百發百中楊葉之大加百中焉可謂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步之內耳比於臣乘未知操弓持矢也福生有基禍生有胎納其基絶其胎禍自何來泰山之霤穿石單極之䋁斷幹水非石之鑚索非木之鋸漸靡便之然也夫銖銖而稱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夫十圍之木始生如櫱足可搔而絶手可擢而拔據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礱底厲不見其損有時而盡種樹畜養不見其益有時而大積徳累行不知其善有時而用棄義背理不知其惡有時而亡臣願大王熟計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鄒陽諫吳王書漢書
  臣聞秦倚曲臺之宮懸衡天下畫地而人不犯兵加胡越至其晚節末路張耳陳勝連從兵之據以叩函谷咸陽遂危何則列郡不相親萬室不相救也今胡數涉北河之外上覆飛鳥下不見伏兔鬭城不休救兵不至死者相隨輦車相屬轉粟流輸千里不絶何則彊趙責於河間六齊望於惠後城陽顧於盧博三淮南之心思墳墓大王不憂臣恐救兵之不專胡馬遂進窺於邯鄲越水長沙還舟青陽雖使梁並淮陽之兵下淮東越廣陵以遏越人之糧漢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輔大國敵亦益進越亦益深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臣聞蛟龍襄首奮翼則浮雲出遊霧雨咸集聖王底節修徳則游談之士歸義思名今臣盡智畢議易精極慮則無國不可奸飾固陋之心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然臣所以厯數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惡臣國而樂呉民也竊高下風之行尤説大王之義故願大王之亡忽察聴其至臣聞鷙鳥累百不如一鶚夫全趙之時武力鼎士袨服樷臺之下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淮南連山東之俠死士盈朝不能還厲王之西也然則計議不得雖諸賁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願大王審畫而已始孝文皇帝據關入立寒心銷志不明求衣自立天子之後使東牟朱虛東褒儀父之後深割嬰兒王之壤子王梁代益以淮陽卒仆濟北囚弟於雍者豈非象新垣平等哉今天子新據先帝之遺業左規山東右制闗中變權易埶大臣難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復起於漢新垣過計於朝則我吳遺嗣不可期於世矣高皇帝燒棧道灌章邯兵不留行収敝民之倦東馳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則章邯以亡其城陸擊則荊王以失其地此皆國家之不㡬者也願大王熟察之
  鄒陽獄中上梁王書漢書
  臣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徒虛語耳昔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變天地而信不諭兩主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竭誠畢義願知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為世所疑是使荊軻衛先生復起而燕秦不寤也願大臣熟察之昔玉人獻寶楚王誅之李斯竭忠胡亥極刑是以箕子佯狂接輿避世恐遭此患也願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亥之聴毋使臣為箕子接輿所笑臣聞此干剖心子胥鴟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願大王熟察少加憐焉語曰有白頭如新傾葢如故何則知與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荊軻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齊之魏臨城自剄以郤齊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齊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行合於志慕義亡窮也是以蘇秦不信於天下為燕尾生白圭戰亡六城為魏取中山何則誠有以相知也蘇秦相燕人惡之燕王燕王按劒而怒食以駃騠白圭顯於中山人惡之魏文侯文侯賜以夜光之璧何則兩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豈移於浮辭哉故女亡美惡入宮見妒士亡賢不肖入朝見嫉昔司馬喜臏腳於宋卒相中山范雎拉脅折齒於魏卒為應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畫捐朋黨之私挾孤獨之交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負石入海不容於世義不茍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於道路繆公委之以政𡩋戚飯牛車下桓公任之以國此二人者豈素宦於朝借譽於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心合於行堅如膠漆昆弟不能離豈惑於衆口哉故偏聴生奸獨任成亂昔魯聴季孫之說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計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辨不能自免於讒諛而二國以危何則衆口鑠金積毀銷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國齊用越人子臧而彊威宣此二國豈拘於俗牽於世係奇偏之辭哉公聴並觀垂明當世故意合則秦越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則骨肉為讐敵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明後魯宋之聴則五霸不足侔而三王易為也是以聖王覺寤捐子之之心而不悅田常之賢封比干之後修孕婦之墓故功業覆於天下何則欲善亡厭也夫晉文親其讐彊霸諸侯齊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則慈仁殷勤誠嘉於心不可以虛辭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東弱韓魏立彊天下卒車裂之越用大夫種之謀禽勁呉而霸中國遂誅其身是以叔孫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仲子辭三公為人灌園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懷可報之意披心腹見情素墮肝膽施厚徳終與之窮達亡愛於士則桀之犬可使吠堯跖之客可使刺由何況因萬乘之權假聖王之資乎然則荊軻湛七族要離燔妻子豈足為大王道哉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衆莫不按劍相眄者何則無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輪囷離奇而為萬乘器者以左右先為之容也故無因而至前雖出隋珠和璧祗結怨而不見德有人先游則枯木朽株樹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窮居之士身在貧羸雖䝉堯舜之術挾伊管之辨懷龍逢比干之意而素亡根柢之容雖竭精神欲開忠於當世之君則人主必襲按劍相眄之跡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為枯木朽株之資也是以聖王制世御俗獨化於陶鈞之上而不牽乎卑辭之語不奪乎衆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䝉嘉之言以信荊軻而匕首竊發周文王獵涇渭載呂尚歸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烏集而王何則以其能越拘攣之語馳域外之議獨觀乎昭曠之道也今人主沈諂諛之辭牽帷廧之制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此鮑焦所以憤於世也臣聞盛飾入朝者不以私汚義底厲名號者不以利傷行故里名勝母曾子不入邑號朝歌墨子回車今欲使天下廖廓之士籠於威重之權脅於位勢之貴回面污行以事諂諛之人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有伏死堀穴巖藪之中耳安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










  文編巻十一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二
  明 唐順之 編
  司馬相如諫獵書漢書
  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䝉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盡為難矣是戈矛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後馳猶時有銜橜之變況乎涉豐草騁丘虛前有利獸之樂而內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而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娯臣竊為陛下不取也葢明者逺見於未萌而知者避危於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願陛下留意幸察
  壺闗三老上救太子書漢書
  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隂陽和調物乃茂成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乃孝順隂陽不和則萬物夭傷而父子不和則室家喪亡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孝已被謗伯竒放流骨肉至親父子相疑何者積毀之所生也由是觀之子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子為漢適嗣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𨽻臣耳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蹵皇太子造飾奸詐羣邪錯謬是以親戚之路隔塞而不通太子進則不得上見退則困於亂臣獨寃結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愳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亡邪心詩曰營營青蠅止於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往者江充讒殺趙太子天下莫不聞其辠固宜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發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辨士不敢説臣竊痛之臣聞子胥盡忠而忘其號比干盡仁而遺其身忠臣竭誠不顧鈇鉞之誅以陳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詩云取彼譛人投畀豺虎唯陛下寛心慰意少察所親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臣不勝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闕下
  公乗興訟王尊書漢書
  尊治京兆功効日著往者南山盜賊阻山橫行剽刦良民殺奉法吏道路不通城門至以警戒步兵校尉使逐捕暴師露衆曠日煩費不能禽制二卿坐黜羣盜寖彊吏氣傷沮流聞四方為國家憂當此之時有能捕斬不愛金爵重賞闗內侯寛中使問所徵故司𨽻校尉王尊捕羣盜方畧拜為諫大夫守京輔都尉行京兆尹事尊盡節勞心夙夜思職卑體下士厲奔北之吏起沮傷之氣二旬之間大黨震壞渠率效首賊亂蠲除民反農業拊循貧弱鉏耘豪傑長安宿豪大猾東市賈萭城西萭章箭張禁酒趙放杜陵楊章等皆通邪結黨挾養奸軌上干王法下亂吏治併兼役使侵漁小民為百姓豺狼更數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討尊以正法案誅皆伏其辜奸邪銷釋吏民說服尊攘劇整亂誅暴禁邪皆前所希有名將所不及雖拜為真未有殊絶褒賞加於尊身今御史大夫奏尊傷害隂陽為國家憂亡承用詔書之意靖言庸違象恭滔天原其所以出御史丞楊輔故為尊書佐素行隂賊惡口不信好以刀筆陷人於法輔常醉過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頰兄子閎㧞刀欲剄之輔以故深怨疾毒欲傷害尊疑輔內懷怨恨外依公事建畫為此議傅致奏文浸潤加誣以復私怨昔白起為秦將東破韓魏南拔郢都應侯譛之賜死杜郵呉起為魏守西河而秦韓不敢犯讒人間焉斥逐奔楚秦聽浸潤以誅良將魏信讒言以逐賢守此皆偏聽不聰失人之患也臣等竊痛傷尊修身潔已砥節守公刺譏不憚將相誅惡不避豪強誅不制之賊解國家之憂功著職修威信不廢誠國家爪牙之吏折衝之臣今一旦亡辜制於仇人之手傷於詆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䝉棘木之聽獨掩怨讐之偏奏猥被共工之大惡亡所陳怨愬罪尊以京師廢亂羣盜並興選賢徵用起家為卿賊亂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廢黜一尊之身三期之間乍賢乍佞豈不甚哉孔子曰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是惑也浸潤之譛不行焉可謂明矣願下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定尊素行夫人臣而傷害隂陽死誅之罪也靖言庸違放殛之刑也審如御史章尊乃當伏觀闕之誅放於亡人之域不得茍免及任舉尊者當獲選舉之辜不可但已即不如章飾文深詆以愬亡罪亦宜有誅以懲讒賊之口絶詐欺之路惟明主參詳使白黑分別
  谷永等救劉輔書漢書
  臣聞明王垂寛容之聽崇諫爭之官廣開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後百僚正位竭忠盡謀不懼後患朝廷無讇諛之士元首無失道之諐竊見諫大夫劉輔前以縣令求見擢為諫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詭切至當聖心者故得拔至於此旬日之間収下袐獄臣等愚以為輔幸得託公族之親在諫臣之列新從下士來未知朝廷體獨觸忌諱不足深過小罪宜隱忍而已如有大惡宜暴治理官與衆共之昔趙簡子殺其大夫鳴犢孔子臨河而還今天心未豫災異屢降水旱迭臻方當隆寛廣問褒直盡下之時也而行慘急之誅於諫爭之臣震驚羣下失忠直心假令輔不坐直言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戶曉同姓近臣本以言顯其於治親養忠之義誠不宜幽錮於掖庭獄公卿以下見陛下進用輔急而折傷之暴人有懼心精銳銷耎莫敢盡節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聽廣德美之風臣等切深傷之惟陛下留神省察
  梅福論王氏書漢書
  臣聞箕子佯狂於殷而為周陳洪範叔孫通遁秦歸漢製作儀品夫叔孫通非不忠也箕子非䟽其家而畔親也不可為言也昔髙祖納善若不及從諫若轉圜聽言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陳平起於亡命而為謀主韓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將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爭進竒異知者竭其策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並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遺此高祖所以亡敵於天下也孝文皇帝起於代谷非有周召之師伊呂之佐也循高祖之法加以恭儉當此之時天下幾平由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則治不循則亂何者秦為亡道削仲尼之跡滅周公之軌壞井田除五等禮廢樂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武皇帝好忠諫説至言出爵不待廉茂慶賜不須顯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厲志竭精以赴闕廷自衒鬻者不可勝數漢家得賢於此為盛使孝武皇帝聴用其計昇平可致於是積屍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縁間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議泄者以衆賢聚於本朝故其大臣埶陵不敢和從也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間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陽亡徒蘇令之羣蹈藉名都大郡求黨與索隨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輕量大臣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也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廟堂之議非草茅所當言也臣誠恐身塗埜草屍並卒伍故數上書求見輒報罷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闗自鬻繆公行霸繇余歸徳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輒使詣尚書問其所言言可採取者秩以升斗之祿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貫國家表裏爛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言之類至衆多也然其雋桀指世陳政言成文章質之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世合時務若此者亦亡幾人故爵祿束帛者天下之底石高祖kao所以厲世摩鈍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為漢敺除倒持太阿授楚其柄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闢地建功為漢世宗也今不循霸者之道乃欲以三代選舉之法取當世之士猶察伯樂之圖求騏驥於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棄陳平之過而獲其謀晉文召天王齊桓用其讐亡益於時不顧逆順此所謂霸道者也一色成體謂之醇白黒雜合謂之駁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緒猶以鄉飲酒之禮理軍市也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䳒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䝉戮則知士深退間者愚民上疏多觸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衆自陽朔以來天下以言為諱朝廷尤甚羣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爭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其臣而矯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羣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願陛下循髙祖之軌杜亡秦之路數御十月之歌留意亡逸之戒除不急之法下亡諱之詔博覽兼聽謀及䟽賤令深者不隱遠者不塞所謂辟四門明四目也且不急之法誹謗之微者也往者不可反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隂盛陽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為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書曰毋若火始燄燄埶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亡及已
  鮑宣論丁傅董賢書漢書
  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蝕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徵陛下所親見也今奈何反覆別於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鯁白首耆艾魁壘之士論議通古今喟然動衆心憂國如饑渴者臣未見也敦外親小童及幸臣董賢等在公門省戶下陛下欲與此共承天地安海內甚難今世俗謂不智者為能謂智者為不能昔堯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衆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賞人反惑請寄為奸羣小日進國家空虛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盜賊並起吏為殘賊歲增於前凡民有七亡陰陽不和水旱為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二亡也貪吏並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彊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也部落鼔鳴男女遮迣六亡也盜賊刼畧取民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死也寃陷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四死也怨仇相殘五死也歲惡饑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此非公卿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羣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祿豈有肻加惻隱於細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營私家稱賓客為奸利而已以茍容曲從為賢以拱黙尸祿為智謂如臣宣等為愚陛下擢臣岩穴誠冀有益毫毛豈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髙門之地哉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為皇天子下為黎庶父母為天牧養元元視之當如一合尸鳩之詩今貧民菜食不厭衣又穿空父子夫婦不能相保誠可為酸鼻陛下不救將安所歸命乎奈何獨私養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大萬數使奴從賓客漿酒霍肉蒼頭廬兒皆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悅民服豈不難㢤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躬辨足以移衆彊可用獨立奸人之雄惑世尤劇者也宜以時罷退及外親㓜童未通經術者皆宜令休就師傅急徵故大司馬傅喜使領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將軍彭宣經皆更博士位皆厯三公智謀威信可與建教化圖安危龔勝為司直郡國皆慎選舉三輔委輸官不敢為姦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內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徳者甚衆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專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見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諫爭之臣陛下茍欲自薄而厚惡臣天下猶不聽也臣雖愚戅獨不知多受祿賜美食大官廣田宅厚妻子不與惡人結仇怨以安身邪誠迫於大義官以諫爭為職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覽五經之文原聖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吶鈍於辭不勝惓惓盡死節而已
  鮑宣論董賢書漢書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養黎民即位以來父虧明母震動子訛言相驚恐今日食於三始誠可畏懼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毀敗器物何況於日虧乎陛下深內自責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失罷退外親及旁仄素餐之人徵拜孔光為光祿大夫發覺孫寵息夫躬過惡免官遣就國衆庶歙然莫不説喜天人同心人心說則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虷日連陰不雨此天有憂結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侍中駙馬都尉董賢本亡葮莩之親但以令色諛言自進賞賜亡度竭盡府藏併合三第尚以為小復壤暴室賢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將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賞賜上冡有會輒大官為供海內貢獻當養一君今反盡之賢家豈天與民意邪天不可久負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誠欲哀賢宜為謝過天地解讐海內免遣就國収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如此可以父子終其性命不者海內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孫寵息夫躬不宜居國可皆免以視天下復徵何武師丹彭宣傅喜曠然使民易視以應天心建立大政以興太平之端高門去省戶數十步求見出入二年未省欲使海瀕仄陋自通遠矣願賜數刻之閒極竭毣毣之思退入三泉死亡所恨
  師丹論封拜丁傅書漢書
  古者諒闇不言聽於冡宰三年亡改於父之道前大行屍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親屬赫然皆貴寵封舅為陽安侯皇后尊號未定豫封父為孔鄉侯出侍中王邑射聲校尉王邯等詔書比下變動政事卒暴亡漸臣縱不能明陳大義復曾不能牢讓爵位相隨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過間者郡國多地動水出流殺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舉錯失中號令不定法度失理陰陽溷濁之應也臣伏惟人情無子年雖六七十猶博取而廣求孝成皇帝深見天命燭知至徳以壯年克己立陛下為嗣先帝暴棄天下而陛下繼體四海安寧百姓不懼此先帝聖徳當合天人之功也臣聞天威不違顔咫尺願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觀羣下之從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肺腑何患不富貴不宜倉卒先帝不量臣愚以為太傅陛下以臣託師傅故亡功徳而備鼎足封大國加賜黃金位為三公職在左右不能盡忠補過而令庶人竊議災異數見此臣之大罪也臣不敢言乞骸骨歸於海濱恐嫌於偽誠慙負重責義不得不盡死
  何武言傅喜書漢書
  喜行義修潔忠誠憂國內輔之臣也今以寢病一旦遣歸衆庶失望皆曰傅氏賢子以論議不合於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為國恨之忠臣社稷之衛魯以季友治亂楚以子玉輕重魏以無忌折衝項以范增存亡故楚跨有南土帶甲百萬鄰國不以為難子玉為將則文公側席而坐及其死也君臣相慶百萬之衆不如一賢故秦行千金以間廉頗漢散萬金以疏亞父喜立於朝陛下之光輝傅氏之廢興也
  論䑓諫官言事未蒙聽允書歐陽修
  月日具官臣歐陽修謹昧死再拜上書於體天法道欽文聰武聖神孝徳皇帝闕下臣聞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為治君而常至於亂莫不欲為明主而常至於昏者其故何㢤患於好疑而自用也夫疑心動於中則視聽惑於外視聽惑則忠邪不分而是非錯亂是非錯亂則舉國之臣皆可疑盡疑其臣則必自用其所見夫以疑惑錯亂之意而自用則多失失則其國之忠臣必以理而爭之爭之不切則人主之意難回爭之切則激其君之怒心而堅其自用之意然後君臣爭勝於是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㫖順意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惟人主之所欲者從而助之夫為人主者方與其臣爭勝而得順意之人樂其助已而忘其邪佞也乃與之併力以拒忠臣夫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佞天下亡不亂人主亡不昏也自古人主之用心非惡忠臣而喜邪佞也非惡治而好亂也非惡明而欲昏也以其好疑自用而與下爭勝也使為人主者豁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則邪佞遠而忠言入忠言入而聰明不惑而萬事得其宜使天下尊為明主萬世仰為治君豈不臣主俱榮而樂哉與其區區自執而與臣下爭勝用心益勞而事益惑者相去逺矣臣聞書載仲虺稱湯之徳曰改過不吝又戒湯曰自用則小成湯古之聖人也不能亡過而能改過此其所以為聖也以湯之聰明其所為不至於繆戾矣然仲虺猶戒其自用則自古人主惟能改過而不敢自用然後得為治君明主也臣伏見宰臣陳執中自執政以來不葉人望累有過惡招致人言而執中遷延尚玷宰府陛下憂勤恭儉仁愛寛慈堯舜之用心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於治者久矣而紀綱日壞政令日乖國日益貧民日益困流民滿埜濫官滿朝其亦何為而致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宰相多以過失因言者罷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視聽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謂宰相當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罷之故宰相雖有大惡顯過而屈意以容之彼雖惶恐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雖天災水旱饑民流離死亡道路皆不暇顧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他直欲沮言事者爾言事者何負於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顧天災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學亡識諂邪狠愎之執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於陛下而反損聖徳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圖至於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損也今陛下用執中之意益堅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勝於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將曰執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動揺甚者則誣言事者欲逐執中而引用他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聖聰樂聞斯言之順意不復察其邪佞而信之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執中益堅夫以萬乘之尊與三數言事小臣角必勝之力萬一聖意必不可回則言事者亦當知難而止矣然天下之人與後世之議者謂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論梁適辠惡陛下赫怒空臺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復敢論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權臣之禍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愛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惡之拒之絶之執中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學亡識憎愛挾情除改差繆取笑中外家私穢惡流聞道路阿意順㫖專事逢君此乃諂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愛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知聰明羣臣善惡亡不照見不應倒置如此直由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爾執中不知廉恥復出視事此不足論陛下豈忍因執中上累聖徳而使忠臣直士巻舌於明時也臣願陛下廓然回心釋去疑慮察言事者之忠知執中之過惡悟用人之非法成湯改過之聖遵仲虺自用之戒盡以御史前後章疏出付外廷議正執中之過惡罷其政事別用賢材以康時務以拯斯民以全聖徳則天下幸甚臣以身叨恩遇職在論思意切言狂罪當萬死臣昧死再拜
  論包拯除三司使書歐陽修
  臣聞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後而巳用人之法各有所宜軍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節軍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趨賞而爭利其先材能而後名節者亦埶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風俗之薄厚治道之汙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於下也不能家至而諄諄諭之故常務尊名節之士以風動天下而聳勵其媮薄夫所謂名節之士者知廉恥修禮讓不利於茍得不牽於茍隨而惟義之所處白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為而惟義之所守其立於朝廷進退舉止皆可以為天下法也其人至難得也至可重也故其為士者常貴名節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節以養成善士伏見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謂朝廷貪拯之材而不為拯惜名節然猶冀拯能執節守義堅讓以避嫌疑而為朝廷惜事體數日之間遂聞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剛天姿峭直然素少學問朝廷事體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雖初亡是心然見得不能思義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跡常人皆知可避而拯豈獨不思哉昨聞拯在臺日常自至中書詬責宰相指陳前三司使張方平過失怒宰相不早罷之既臺中寮屬相繼論列方平由此罷去而以宋祁代之又聞拯亦曾彈奏宋祁過失自其命出臺中寮屬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罷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謂蹊田奪牛豈得亡過而整冠納履當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資望雖別加進用人豈為嫌其不可為者惟三司使爾非惟自涉嫌疑其於朝廷所損不細臣請原其本末而言之國家自數十年來士君子務以恭謹靜慎為賢及其𡚁也循黙茍且頽惰寛弛習成風俗不以為非至於百職不修紀綱廢壞時方亡事固未覺其害也一旦強敵犯邊兵出亡功而財用空虛公私困𡚁盜賊並起天下騷然陛下奮然感悟思革其弊進用三數大臣鋭意於更張矣於此之時始增置諫官之貟以寵用言事之臣俾之舉職由是修紀綱而繩廢壞遂欲分別賢不肖進退材不材而久𡚁之俗驟見而駭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為好訐陰私或以為公相傾陷或謂沽激名譽或謂自圖進取羣言百端㡬惑上聽上賴陛下至聖至明察見諸臣本以忘身徇國非為己利讒間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漸為信自是以來二十年間臺諫之選屢得讜言之士中間斥去奸邪屛絶權倖拾遺救失不可勝數是則納諫之善從古所難自陛下臨御以來寔為盛徳於朝廷補助之効不為亡功今中外習安上下已信纎邪之人凡所舉動每畏言事之臣時政亡巨細亦惟言事官是聽原其自始開發言路至於今日之成効豈易致㢤可不惜㢤夫言人之過似於激訐逐人之位似於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亡所利於其間爾而天下之人所以為信者亦以其亡所利焉今拯併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將來奸佞者得以為説而惑亂主聽今後言事者不為人信而亡以自明是則聖明用諫之功一旦由拯而壞夫有所不取之謂廉有所不為之謂恥近臣舉動人所儀法使拯於此時有所不取而不為可以風天下以廉恥之節而拯取其所不宜取為其所不宜為豈惟自薄其身亦所以開誘他時言事之臣傾人以覬得相習而成風此之為患豈謂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亡心耳夫心者藏於中而人所不見跡者示於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見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跡是猶手探其物口雲不欲雖欲自信人誰信之此臣所謂嫌疑之不可不避也況如拯者少有孝行聞於鄉里晚有直節著在朝廷但其學問不深思慮不熟而處之乖當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別選材臣為三司使而處拯他職置之京師使拯得避嫌疑之跡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節不勝幸甚臣叨塵侍從職號論思昔嘗親見朝廷致諫之初甚難今又復見陛下用諫之效已著實不欲因拯而壞之者為朝廷惜也臣言狂計愚伏俟誅戮
  通進司上書歐陽修
  十二月二十四日宣徳郎守太子中允充館閣校勘臣歐陽脩謹昧死再拜上書於皇帝闕下臣伏見國家自元昊叛逆關西用兵以來為國言事者衆矣臣初竊為二策以料賊情然臣迂儒不識兵之大計始猶遲疑未敢自信今兵興既久賊形已露如臣素料頗不甚逺故竊自謂有可以助萬一而塵聽覽者謹條以聞惟陛下仁聖寛其狂妄之誅幸甚夫關西弛備而民不見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賊萌亂之初藏形隱計卒然而來當是時吾之邊屯寡弱城堡未完民習久安而易警將非素選而敗怯使其羊驅豕突可以奮然而深入然國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擄掠而去可邀擊其歸此下策也故賊知而不為之戎狄侵邊自古為患其攻城掠埜敗則走而勝則來葢其常事此中策也故賊兼而用之若夫假僣名號以威其衆先擊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恱其心然後訓養精鋭為長久之謀故其來也雖勝而不前不敗而自退所以誘吾兵而勞之也或擊吾東或擊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備多而不得減息也吾欲速攻賊方新鋭坐而待戰彼則不來如此相持不三四歲吾兵已老民力已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災調歛不勝而盜賊羣起彼方奮其全鋭擊吾困𡚁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決於一戰彼以逸而待吾勞亦可也幸吾苦兵計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歲時之賂度吾困急不得不從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則賊謀亡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謂不戰而疲人兵者上策也而賊今方用之今三十萬之兵食於西者二歲矣又有十四五萬之鄉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萬之兵連年仰食而國力不困者也臣聞元昊之為賊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僣叛嫚書已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則鋒不可當執刼蕃官獲吾將帥多禮而不殺此其兇謀所畜皆非倉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策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已困彼為久計以撓我我亡長策而制之哉夫訓兵養士伺隙乘便用間出竒此將帥之職也所謂閫外之事而君不御者可也至於外料賊謀之心內察國家之埶知彼知此因謀制敵此朝廷之大計也所謂廟算而勝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賊謀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埶可察西人已困也誠能豐財積粟以紓西人而完國壯兵則賊謀沮而廟筭得矣夫兵攻守而已然皆以財用為彊弱也守非財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請試言攻昔秦席六國之彊資以事邊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漢因文景之富力三舉而纔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與中國相勝敗擊而勝之有矣未有舉而滅者秦漢尤彊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況自劉平陷沒賊鋒熾銳未嘗挫衂攻守之計非臣所知天威所加雖終期於掃盡然臨邊之將尚未聞得賊釁隙挫其兇鋒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財用不為長久之計臣未見其可也四五十萬之人坐而仰食然關西之地物不加多闗東所有莫能運致掊克細碎既以亡益而罷之矣至於鬻官入粟下亡應者改法𣙜貨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萬之人惟取足於西人而已西人何為而不困困而不起為盜者須水旱爾外為賊謀之所疲內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勝道哉夫關西之物不能加多則必通其漕運而致之漕運已通而闗東之物不充則亡得而西矣故臣以謂通漕運盡地利榷商賈三術並施則財用足而西人紓國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瑣目前之利既不足為長久之謀非旦夕而可効故為長久而計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則其利博矣故臣區區不敢避迂愚之責請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擇其一曰通漕運臣聞今為西計者皆患漕運之不通臣以謂但未求之耳今京師在汴漕運不西而人之習見者遂以為不能西不知秦漢隋唐其都在雍則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變易於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為而不可漢初歲漕山東粟數十萬石是時運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後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餘萬石隋文帝時沿水為倉轉相運置而闗東汾晉之粟皆至渭南運物最多其遺倉之跡往往皆在然皆尚有三門之險自唐裴耀卿又尋隋跡於三門東西置倉開山十八里為陸運以避其險卒泝河而入渭當時歲運不減二三百萬石其後劉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實闗西後世言能經財利而善漕運者耀卿與晏為首今江淮之米歲入於汴者六百萬石誠能分給闗西得一二百萬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衆有司不惜百萬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門阻其中爾今宜浚治汴渠使歲運不阻然後按求耀卿之跡不憚十許里陸運之勞則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紓闗西之困使古亡法今有可為尚當為之況昔人行之而未逺今人行之而豈難哉耀卿與晏初理漕時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運之利也臣聞漢高祖之入秦不由東闗而道南陽過酈析而入武闗曹操等起兵誅董卓亦欲自南陽道丹析而入長安是時張濟又自長安出武闗奔南陽則自古用兵往來之徑也臣嘗至南陽問其遺老雲自鄧西北至永興六七百里今小商賈往往行之初漢祖入關其兵十萬夫能容十萬兵之路宜不甚狹而險也但自雒陽為都行者皆趨東闗其路久而遂廢今能按求而通之則武昌漢陽郢復襄陽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漢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頓之南陽自南陽為輕車人輦而逓之募置遞兵為十五六舗則十餘州之物日日入闗而不絶沿漢之地山多美木近漢之民仰足而有餘以造舟車甚不難也前日陛下深恤有司之勤內賜禁錢數十萬以供西用而道路艱逺輦運逾年不能畢至至于軍裝輸送多苦秋霖邊州已寒冬服尚滯於路其艱如此夫使州縣綱吏逺輸京師轉冐艱滯然後得西豈若較南陽之旁郡度其道里入於武闗與至京師逺近等者與其尤近者皆使直輸於闗西京師之用有不足則以禁帑出賜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簡直利害較然矣此陸運之利也其二曰盡地利臣聞昔之畫財利者易為工今之言財利者難為術昔者之民賦稅而已故其不足則鑄山煮海𣙜酒與茶征闗市而筭舟車尚有可為之法以茍一時之用自漢魏迄今其法日增其取益細今取民之法盡矣昔者賦外之徵以備有事之用今盡取民之法用於亡事之時悉以冗費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則亡法可增然獨猶有可為者民作而輸官者已勞而游手之人方逸地之産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墾之土尚多是民有遺力地有遺利此可為也況厯視前世用兵者未嘗不先營田漢武帝時兵興用乏趙過為畎田人犂之法以足用趙充國攻西羌議者爭欲出擊而充國深思全勝之策能忍而待其敝至違詔罷兵而治屯田田於極邊以遊兵而防鈔宼則其理田不為易也猶勉為之後漢之時曹操屯兵許下彊敵四面以今視之疑其旦夕戰爭而不暇然用棗祗韓浩之計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許之地歲得穀百萬石其後郡國皆田積穀亡數隋唐田制尤廣不可勝舉其埶艱而難田莫若充國迫急而不暇田莫如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緩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紓民勞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謹舉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闢者不知其數非土之瘠而棄也葢人不勸農與夫役重而逃爾久廢之地其利數倍於營田今若督之使勤與免其役則願耕者衆矣臣聞鄉兵之不便於民議者方論之矣充兵之人遂棄農業託雲教習聚而飲博取資一有於字其家不顧亡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詰家家自以為患也河東河北闗西之鄉兵此猶有用若京東西者平居不足以備盜而水旱適足以為盜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貧之地非有山澤之饒民惟力農是仰而今三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三人為游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萬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誠能盡驅之使耕於棄地官貸其種歲田之入與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習田者為官田優其課而誘之則民願田者衆矣太宗皇帝時嘗貸陳蔡民錢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時亦用耿望之言買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歲賈於北者皆出京西若官為買之不難得也且鄉兵本農也籍而為兵遂棄其業今幸其去農未久尚可復驅還之田畝使不得羣游而飲博以為父兄之患此民所願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縵田一頃使四五萬人皆耕而久廢之田利又數倍則歲穀不可勝數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漢而西接闗若又通其水陸之運所在積穀惟陛下詔有司而移用之耳其三曰權商賈臣聞秦廢王法啟兼併其上侵公利下刻細民為國之患久矣自漢以來嘗欲為法而抑奪之然不能也葢為國者興利日繁兼併者趨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賈坐而權國利其故非他由興利廣也夫興利廣則上難專必與下民共之然後通流而不滯然為今議者方欲奪商之利一歸於公上而專之故奪商之謀益深則為國之利益損前日有司屢變其法法每一變則一歲之間所損數百萬議者不知利不可專欲專而反損但云變法之未當變而不已其損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歸於公至其虧少十不得三不若與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為國之利多者茶與鹽耳茶自變法已來商賈不復一歲之失數年莫補所在積朽棄而焚之前日議者屢言三説之法為便有司既以詳之矣今誠能復之使商賈有利而通行則上下濟矣解池之鹽積若山阜今宜暫下其價誘羣商而散之先為令曰三年將復舊價則貪利之商爭先而湊矣夫茶者生於山而亡窮鹽者出於水而不竭賤而散之三年十未減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貴者以能為國資錢幣爾今不散而積之是惜朽壞也夫何用哉夫大商之能蕃其貨者豈其錙銖躬自鬻於市哉必有販夫小賈就而分之販夫小賈無利則不為故大商不妬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貨博雖取利少貨行流速則積少而為多也今為大國者有亡窮不竭之貨反妬大商之分其利寧使亡用而積為朽壞何哉故大商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販夫大國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大商此與商賈共利取少而致多之術也若乃縣官自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為臣謂行之難久者也誠能不較錙銖而思逺大則積朽之物散而錢幣通可不勞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時事若夫堅守以扞賊利則出而擾之凡小便宜願且委之邊將至於積穀與錢通其漕運不二三歲而國力漸豐邊兵漸習賊鋭漸挫而有隙可乘然後一舉而滅之此萬全之策也願陛下以其小者責將帥謀其大計而行之則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鼂錯言兵事書漢書
  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高后時再入隴西攻城屠邑敺畧畜産其後復入隴西殺吏卒大㓂盜竊聞戰勝之威民氣百倍敗兵之卒沒世不復自髙後以來隴西三困於匈奴矣民氣破傷亡有勝意今茲隴西之吏賴社稷之神靈奉陛下之明詔和輯士卒底厲其節起破傷之民以當乘勝之匈奴用少擊衆殺一王敗其衆而大有利非隴西之民有勇怯乃將吏之制巧拙異也故兵法曰有必勝之將亡必勝之民由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山林積石經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屬平原廣埜此車騎之地也步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遠川谷居間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平地淺草可前可後此長㦸之地也劒楯三不當一雈葦竹蕭草木䝉蘢支葉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長㦸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阸相薄此劒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鼔之音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宻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逺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臣又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埶險易異備夫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衆易撓亂也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襍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鬭劒㦸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衆以誅數萬之匈奴衆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雖然兵兇器戰危事也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俛仰之間耳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衆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衆此萬全之術也傳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惟陛下財擇
  鼂錯上守邊備塞事漢書
  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南攻揚粵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越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利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埶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氷厚六尺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毛其性能寒揚粵之地少隂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讁發之名曰讁戍先發吏有讁及贅壻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發之不順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以富家室故能使其衆䝉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筭之復天下明知禍烈及已也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刼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其埶易以擾亂邊竟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埜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畮也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絶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纔至則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竟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今遠方之士戍塞一嵗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具藺石布渠答復為一城其內城間百五十步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為中周虎落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辠人及免徒復作令居之不足募以丁奴婢贖辠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賜高爵復其家予冬夏衣廩食能自給而止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增至卿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予之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久安其處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敵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埶而心畏敵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逺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繫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
  鼂錯上募民徙塞下事漢書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相其隂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草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製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戶之閉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䘏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䕶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㓜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陛下絶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一大治則終身創矣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也愚臣亡識惟陛下財察
  主父偃諫伐匈奴書漢書
  臣聞明主不惡切諫以博觀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諫是故事亡遺策而功流萬世今臣不敢隱忠避死以效愚計願陛下幸赦而少察之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天下旣平天子大愷春蒐秋獮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戰也且夫怒者逆徳也兵者兇器也爭者末節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屍流血故聖王重行之夫務戰勝窮武事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戰勝之威蠶食天下併吞戰國海內為一功齊三代務勝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諫曰不可夫匈奴亡城郭之居委積之守遷徙鳥舉難得而制輕兵深入糧食必絶運糧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為利得其民不可調而守也勝必棄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國甘心匈奴非完計也秦皇帝不聽遂使䝉恬將兵而北攻胡卻地千里以河為竟地固澤鹵不生五穀然後發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師十有餘年死者不可勝數終不能踰河而北是豈人衆之不足兵革之不備哉其埶不可也又使天下飛芻挽粟起於黃腄琅邪負海之郡轉輸北河率三十鍾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於糧餉女子紡績不足於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養道死者相望葢天下始叛也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於邊聞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擊之御史成諫曰不可夫匈奴獸聚而鳥散從之如搏景今以陛下盛徳攻匈奴臣竊危之高帝不聽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圍高帝悔之乃使劉敬往結和親然後天下亡干戈之事故兵法曰興師十萬日費千金秦常積衆數十萬人雖有覆車殺將係虜單于適足以結怨深讐不足以償天下之費夫匈奴行盜侵敺所以為業天性固然上自虞夏殷周固不程督禽獸畜之不比為人夫不上觀虞夏殷周之統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則變生事苦則慮易使邊竟之民靡敝愁苦將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而秦政不行權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書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願陛下孰計之而加察焉
  嚴安論征伐書漢書
  臣聞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餘歲成康其隆也刑錯四十餘年而不用及其衰也亦三百餘歲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匡正海內以尊天子五霸既沒賢聖莫續天子孤弱號令不行諸侯恣行彊陵弱衆暴寡田常簒齊六卿分晉並為戰國此民之始苦也於是彊國務攻弱國備守合從連橫馳車轂擊介冑生蟣蝨民亡所告愬及至秦王蠶食天下併吞戰國稱號曰皇帝一海內之政壞諸侯之城銷其兵鑄以為鐘虡示不復用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逢明天子人人自以為更生嚮使秦緩其刑罰薄賦歛省徭役貴仁義賤權利上篤厚下智巧變風易俗化於海內則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風而循其故俗為智巧權利者進篤厚忠信者退法嚴政峻諂諛者衆日聞其美意廣心軼欲肆威海外乃使䝉恬將兵以北攻胡闢地進境戍於北河蜚芻輓粟以隨其後又使尉佗屠睢將樓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監祿鑿渠運糧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曠日持久糧食乏絶越人擊之秦兵大敗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當是時秦禍北搆於胡南掛於越宿兵於亡用之地進而不得退行十餘年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於道樹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陳勝呉廣舉陳武臣張耳舉趙項梁舉吳田儋舉齊景駒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窮山通谷豪士並起不可勝載也然皆非公侯之後非長史之吏亡尺寸之埶起閭巷杖棘矜應時而皆動不謀而俱起不約而同會壤長地進至於霸王時數使然也秦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滅世絶祀者窮兵之禍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彊不變之患也今欲招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畧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龍城議者美之此人臣之利也非天下之長策也今中國亡狗吠之警而外累於逺方之備靡敝國家非所以子民也行亡窮之欲甘心快意結怨於匈奴非所以安邊也禍結而不解兵休而復起近者愁苦逺者驚駭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鍛甲砥劒矯箭控弦轉輸軍糧未見休時此天下之所共憂也夫兵久而變起事煩而慮生今外郡之地或㡬千里列城數十形束壤制旁脅諸侯非公室之利也上觀齊晉之所以亡者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觀秦之所以滅者嚴法刻深欲大亡窮也今郡守之權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幾千里非特閭巷之資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遭萬世之變則不可稱諱也
  揚雄諫不受單于朝書漢書
  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單于上書來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愚以為漢與匈奴從此隙矣匈奴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逺稱請引秦以來明之以秦始皇之彊䝉恬之威帶甲四十餘萬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會漢初興以高祖之威靈三十萬衆困於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竒譎之士石畫之臣甚衆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嘗忿匈奴羣臣庭議樊噲請以十萬衆橫行匈奴中季布曰噲可斬也妄阿順指於是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匈奴之結解中國之憂平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細栁棘門霸上以備之數月乃罷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使韓安國將三十萬衆徼於便墬匈奴覺之而去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于之面乎其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策乃大興師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於是浮西河絶大幕破寘顔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瀚海虜名王貴人以百數自是之後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肻稱臣也且夫前世豈樂傾亡量之費役亡罪之人快心於狼望之北哉以為不一勞者不久佚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獵其南而長羅侯以烏孫五萬騎震其西皆至質而還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風雷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服中國未得高枕安寢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大化神明鴻恩博洽而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稱臣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自此之後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彊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形容魁健負力怙氣難化以善易𨽻以惡其彊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逺攻傾國殫貨伏屍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既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往時嘗屠大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藉蕩姐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逺不離二時之勞固已犂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徹席巻後亡餘菑惟北狄為不然真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縣矣前世重之茲甚未易可輕也今單于歸義懷欵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於前此乃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奈何拒以來厭之辭疏以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開將來之隙夫欵而隙之使有恨心負前言緣往辭歸怨於漢因以自絶終亡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諭之不能焉得不為大憂乎夫明者視於亡形聰者聽於亡聲誠先於未然即䝉恬樊噲不復施棘門細栁不復備馬邑之策安所設衛霍之功何得用五將之威安所震不然一有隙之後雖智者勞心於內辨者轂擊於外猶不若未然之時也且往者圖西域制車師置城郭都䕶三十六國費歲以大萬計者豈為康居烏孫能踰白龍堆而宼西邊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為國不安也惟陛下少畱意於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
  魏相諫擊匈奴書漢書
  臣聞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已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衆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間者匈奴嘗有善意所得漢民輒奉歸之未有犯於邊竟雖爭屯田車師不足致意中今聞諸將軍欲興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邊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萊之實常恐不能自存難以動兵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氣傷隂陽之和也出兵雖勝猶有後憂恐災害之變因此以生今郡國守相多不實選風俗尤薄水旱不時按今年計子弟殺父兄妻殺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為此非小變也今左右不憂此乃欲發兵報纎介之忿於逺夷殆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願陛下與平昌侯樂昌侯平恩侯及有識者詳議乃可
  耿育上訟陳湯書漢書
  延壽湯為聖漢揚鉤深致遠之威雪國家累年之恥討絶域不羈之君繫萬里難制之虜豈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詔宣著其功改年垂厯傳之亡窮應是南郡獻白虎邊垂亡警備會先帝寢疾然猶垂意不忘數使尚書責問丞相趣立其功獨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壽湯數百戶此功臣戰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業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動國家亡事而大臣傾邪讒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難以防未然之戒欲專主威排妬有功使湯塊然被寃拘囚不能自明卒以亡罪老棄燉煌正當西域通道令威名折衝之臣旋踵及身復為郅支遺孽所笑誠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蠻者未嘗不陳郅支之誅以揚漢國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懼敵棄人之身以快讒豈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慮衰今國家素亡文帝累年節儉富饒之畜又亡武帝薦延梟俊禽敵之臣獨有一陳湯耳假使異世不及陛下尚望國家追錄其功封表其墓以勸後進也湯幸得身當聖世功曾未久反聽邪臣鞭逐斥逺使亡逃分竄死無處所逺覽之士莫不計度以為湯功累世不可及而湯過人情所有湯尚如此雖復破絶筋骨暴露形骸猶復制於唇舌為嫉妬之臣所繫虜耳此臣所以為國家尤戚戚也
  代張方平諫用兵書蘇軾
  臣聞好兵猶好色也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賊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聖人之兵皆出於不得已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亡意外之患後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聖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殆於道路者七十萬家內則府庫空虛外則百姓窮匱饑寒逼迫其後必有盜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致水旱之報上則將帥擁衆有跋扈之心下則士衆久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出皆由用兵至於興事首議之人㝠謫尤重葢以平民亡故緣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聖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動干戈由敗而亡者不可勝數臣今不敢復言請為陛下言其勝者秦始皇既平六國復事胡越戍役之患被於四海雖拓地千里遠過三代而墳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嬰被禽滅亡之酷自古所未嘗有也漢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餘首挑匈奴兵連不解遂使侵尋及於諸國歲歲調發所向成功建元之間兵禍始作是時蚩尤旗出長與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師行三十餘年死者無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殭屍數萬太子父子皆敗班固以為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帝雖悔悟自克而歿身之恨已無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繼事夷狄煬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誅滅彊國威震萬里然而民怨盜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無敵尤喜用兵既已破滅突厥高昌吐谷渾等猶且未厭親駕遼東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後武氏之難唐室陵遲不絶如綫葢用兵之禍物理難逃不然太宗仁聖寛厚克己裕人㡬至刑措而一傳之後子孫塗炭此豈為善之報也哉由此觀之漢唐用兵於寛仁之後故其勝而僅存秦隋用兵於殘暴之餘故其勝而遂滅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掩巻流涕傷其計之過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隨即敗衂惕然戒愳知用兵之難則禍敗之興當不至此不幸每舉輒勝故使狃於功利慮患不深臣故曰勝則變遲而禍大不勝則變速而禍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無意於兵將士惰偷兵革朽鈍元昊乘間竊發西鄙延安涇原麟府之間敗者三四所喪動以萬計而海內晏然兵休事已而民無怨言國無遺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無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諒其有不得已之實故也今陛下天錫勇智意在富彊即位以來繕甲治兵伺候鄰國羣臣百寮窺見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執國命者無憂深思逺之心樞臣當國論者無慮害持難之識在臺諫之職者無獻替納忠之議從微至著遂成厲階既而薛向為橫山之謀韓絳効深入之計陳升之呂公弼等隂與之協力師徒喪敗財用耗屈較之寶元慶厯之敗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邊兵皆叛京師騷然陛下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無怒敵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賴祖宗積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亡功感悟聖意然淺見之士方且以敗為恥力欲求勝以稱上心於是王韶搆禍於熙河章惇造釁於橫山熊本發難於渝瀘然此等皆戕賊已降俘纍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虛亡用之地以為武功使陛下受此虛名而忽於實禍勉強砥礪奮於功名故沈起劉彛復發於安南使十餘萬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斃於輸送貲糧器械不見敵而盡以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憲之師復出於洮州矣今師徒克捷鋭氣方盛陛下喜於一勝必有輕視四夷陵侮敵國之意天意難測臣寔畏之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於逺方之民肝腦塗於白刃筋骨絶於饋餉流離破産鬻賣男女薰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臠魚鼈以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於挺刃之下宛轉於刀幾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筯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且使陛下將卒精彊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既勝之後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況所在將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年以來公私窘乏內府累世之積掃地亡餘州郡徵稅之儲上供殆盡百官俸廩僅而能繼南郊賞給久而未辦以此舉動雖有智者無以善其後矣且饑疫之後所在盜賊𧒒起京東河北尤不可言若軍事一興橫歛隨作民窮而亡告其埶不為大盜無以自全邊事方深內患復起則勝廣之形將在於此此老臣所以終夜不寐臨食而歎至於慟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聞之凡舉大事必順天心天之所向以之舉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舉事必敗葢天心向背之跡見於災祥豐歉之間今自近歲日蝕星變地震山崩水旱癘疫連年不解民死將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見矣而陛下方且斷然不顧興事不已譬如人子得過於父母惟有恭順靜思引咎自責庶幾可解今乃紛然詰責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親未有見赦於父母者故臣願陛下遠覽前世興亡之跡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靜亡為固社稷長久之計上以安二宮朝夕之養下以濟四方億兆之命則臣雖老死溝壑瞑目於地下矣昔漢祖破滅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戰百勝祀漢配天然至白登被圍則講和親之議西域請吏則出謝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葢經變既多則慮患深逺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輕議討伐老臣庸懦私竊以為過矣然人臣納説於君因其既厭而止之則易為力迎其方鋭而折之則難為功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好勝之意方其氣之盛也雖布衣賤士有不可奪自非智識特達度量過人未有能勇於奮發之中舎己從人惟義是聽者也今陛下盛氣於用武埶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獻言不已者誠見陛下聖徳寛大聽納不疑故不敢以衆人好勝之常心望於陛下且意陛下他日親見用兵之害必將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嘗一言臣亦cq=210將老且死見先帝於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路溫舒上尚徳緩刑書漢書
  臣聞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霸近世趙王不終諸呂作亂而孝文為太宗由是觀之禍亂之作將以開聖人也故桓文扶微興壞尊文武之業澤加百姓功潤諸侯雖不及三王天下歸仁焉文帝永思至徳以承天心崇仁義省刑罰通闗梁一逺近敬賢如大賓愛民如赤子內恕情之所安而施之於海內是以囹圄空虛天下太平夫繼變化之後必有異舊之恩此聖賢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亡嗣大臣憂戚焦心合謀皆以昌邑尊親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亂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禍亂之故乃皇天之所以開至聖也故大將軍受命武帝股肱漢國披肝膽決大計黜亡義立有徳輔天而行然後宗廟以安天下咸寧臣聞春秋正即位大一統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統滌煩文除民疾存亡繼絶以應天意臣聞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秦之時羞文學好武勇賤仁義之士貴治獄之吏正言者謂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故盛服先王不用於世忠良切言皆鬱於胸譽諛之聲日滿於耳虛美薰心實禍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賴陛下厚恩亡金革之危饑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獄亂之也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復生𢇍者不可復屬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治獄吏則不然上下相敺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患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計歲以萬數此仁聖之所以傷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郤則鍛鍊而周內之葢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則成鍊者衆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獄吏專為深刻殘賊而亡極媮為一切不顧國患此世之大賊也故俗語曰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故天下之患莫深於獄敗法亂正離親塞道莫甚乎治獄之吏此所謂一尚存者也臣聞烏鳶之卵不毀而後鳳凰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進故古人有言山藪藏疾川澤納汙瑾瑜匿惡國君含詬惟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掃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徳省法制寛刑罰以廢治獄則太平之風可興於世永履和樂與天亡極天下幸甚




  文編巻十二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三
  明 唐順之 編
  凖詔言事上書歐陽修
  月日臣修謹昧死再拜上書於皇帝陛下臣近準詔書許臣上書言事臣學識愚淺不能廣引深逺以明治亂之原謹採當今急務條為三弊五事以應詔書所求伏惟陛下裁擇臣聞自古王者之治天下雖有憂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則心愈勞而事愈乖雖有納諫之明而無力行之果斷則言愈多而聽愈惑故為人君者以細務而責人專大事而獨斷此致治之要術也納一言而可用雖衆說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斷也知此二者天下無難治矣伏見國家自大兵一動中外騷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來聖心憂勞可謂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賊日益彊併九州之力討一西戎小者尚無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違盟而動其將何以禦之從來所患者西夏今西夏叛矣所惡者盜賊今盜賊起矣所憂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賴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須者財用今財用乏矣陛下之心日憂於一日天下之勢嵗危於一嵗此臣所謂用心雖勞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開發言路獻計之士不下數千然而事緒轉多枝梧不暇從前所採衆議紛紜至於臨事誰䇿可用此臣所謂聽言雖多不如力行之果斷者也伏思聖心所甚憂而當今所尚闕者不過曰無兵也無將也無財用也無禦戎之䇿也無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憂其未有而臣謂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術也國家創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地狹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荊楚收偽唐定閩嶺西平兩蜀東下並潞北窺幽燕當時所用兵財將吏其數幾何惟善用之故不覺其少何況今日承百年祖宗之業盡有天下之富彊人衆物盛十倍國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將有財用有禦戎之䇿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謂三弊一曰不慎號令二曰不明賞罰三曰不責功實此三弊因循於上則萬事弛慢廢壞於下臣聞號令者天子之威也賞罰者天子之權也若號令不信賞罰不當則天下不服故又須責臣下以功實然後號令不虛出而賞罰不濫行是慎號令明賞罰責功實此三者帝王之竒術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漢武帝聰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術而自執威權之柄故所求無不得所欲皆如意漢武好用兵則誅滅四夷立功萬里以快其心欲求將則有衛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賢士則有公孫董汲之徒以稱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則誅突厥服遼東威振夷狄以逞其志欲求將則有李靖李績之徒入其駕馭欲得賢士則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可謂所求無不得所欲皆如意無他術也惟能自執威權之柄耳伏惟陛下以聖明之姿超出二帝又盡有漢唐之天下然而欲禦邊則常患無兵欲破賊則常患無將欲贍軍則常患無財用欲威服四夷則常患無䇿欲任使賢材則常患無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也其故無他由不用威權之術也自古帝王或為強臣所制或為小人所惑則威權不得出於已今朝無強臣之患旁無小人偏任之溺內外臣庶尊陛下如天愛陛下如父傾耳延首願陛下之有為然何所憚而不為乎若一日赫然執威柄以臨之則可使萬事皆辦何患五者之無奈何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請言三弊夫言多變則不信令頻改則難從今出令之初不加詳審行之未久尋又更張以不信之言行難從之令故每有處置之事州縣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則官吏或相謂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須更改或曰備禮行下畧與應破指揮旦夕之間果然又變至於將吏更易道路疲於送迎符牒縱橫上下莫能遵守中外臣庶或聞而歎息或聞而竊笑歎息者有憂天下之心竊笑者有輕朝廷之意號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慎號令之弊也用人之術不過賞罰然賞及無功則恩不足勸罰失有罪則威無所懼雖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時王全斌破蜀而歸功不細矣犯法一貶十年不問是時方討江南故黜全斌與諸將立法太祖神武英斷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賞罰之法皆如此也昨關西用兵四五年矣大將以無功罷者依舊居官軍中見無功者不妨得好官則諸將誰肯立功矣禆將畏懦逗畱者皆當斬罪或暫貶而尋遷或不貶而依舊軍中見有罪者不誅則諸將誰肯用命矣所謂賞不足勸威無所懼賞罰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賞罰之弊也自兵動以來處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無實臣請畧言其一二則其他可知數年以來㸃兵不絶諸路之民半為兵矣其間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勝數是有㸃兵之虛名而無得兵之實數也新集之兵所在教習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將領之材所教者無旗鼔之節徃來州縣愁歎嗷嗷旣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無訓齊精練之法此有教兵之虛名而無訓兵之實藝也諸路州軍分造器械工作之際已勞民力輦運般送又苦道塗然而鐵刃不剛筋膠不固長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務充數而速了不計所用之不堪經歴官司又無檢責此有器械之虛名而無器械之實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執鈍折不堪之器械百戰百敗理在不疑臨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無大小悉皆鹵莽則不責功實之弊也臣故曰三弊因循於上則萬事弛慢廢壞於下萬事不可盡言臣請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聞攻人以謀不以力用兵鬭智不鬭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敗少者常勝漢王尋等以百萬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苻堅以百萬之兵遇東晉二三萬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曹操以三十萬青州兵大敗於呂布退而歸許復以二萬人破袁紹十四五萬是用兵多則敗少則勝之明驗也況於夷狄尤難以力爭只可以計取李靖破突厥於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後破頡利於隂山亦不過一萬葢兵不在多能以計取爾故善用兵者以少為多不善用者雖多而愈少也為今計者添兵則耗國減兵則破賊今沿邉之兵不下七八十萬可謂多矣然訓練不精又有老弱虛數則十人不當一人是七八十萬之兵不當七八萬人之用加之軍無統制分散支離分多為寡兵法所忌此所謂不善用兵者雖多而愈少故常戰而常敗也臣願陛下赫然奮威勑勵諸將精加訓練去其老弱七八十萬中可得五十萬數古人用兵以一當百今旣未能但得以一當十則五十萬精兵可當五百萬兵之用此所謂善用兵者以少而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勝者以此也今不思實効但務添多耗國耗民積以年嵗賊雖不至天下已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將臣又聞古語曰將相無種故或出於奴僕或出於軍卒或出於盜賊惟能不次而用之乃為名將耳國家求將之意雖勞選將之路太狹今詔近臣舉將而限以資品則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試將材者限以弓馬一夫之勇則智畧萬人之敵皆遺之矣山林竒傑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貧賤而薄之不過與一主簿借職使其怏怏而去則古之屠釣飯牛之傑皆激怒而失之矣至於無人可用則寜用龍鍾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為朝廷危之前日澶淵之卒幾為國家生事此可見也議者不知取將之無術但云當今之無將臣願陛下革去舊弊奮然精求有賢豪之士不須限以下位有智畧之人不必試以弓馬有山林之傑不可薄其貧賤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禮待人人臣亦將以非常之効報國此二事也其三曰財用臣又聞善治病者必醫其受病之䖏善救弊者必尋其起弊之源今天下財用困乏其弊安在起於用兵而費大故也漢武好窮兵用盡累世之財當時勒兵單于臺不過十八萬尚能困其國力況未若今日七八十萬連四五年而不罷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萬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雖有智者物不能增而計無所出矣惟有減冗卒之虛費練精兵而速戰功成兵罷自然足矣今兵有可減之理無人敢當其事賊有速擊之便無將敢奮其勇後時敗事徒耗國而耗民此三事也其四曰禦戎之䇿臣又聞兵法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契丹與朝廷通好僅四十年不敢妄動今一旦發其狂謀者其意何在葢見中國頻為元昊所敗故敢啟其貪心伺隙而動爾今若勑勵諸將選兵秣馬疾入西界但能痛敗昊賊一陣則吾軍威大振而敵計沮矣此所謂上兵伐謀者也今論事者皆知契丹與西賊通謀欲併二國之力窺我河北陜西今若我能先擊敗其一國則敵勢減半不能獨舉此兵法所謂伐交者也元昊地狹賊兵不多向來攻我傳聞契丹常有助兵今若虜中自有㸃集之謀而元昊驟然被擊必求助於契丹契丹分兵助昊則可牽其南宼之力若不助昊則二國有隙自相疑貳此亦伐交之䇿也假令二國剋期分路來寇我能先期大舉則元昊蒼皇自救不暇豈能與契丹相為表裏是破其素定之約乖其剋日之期此兵法所謂親而離之也亦伐交之䇿也元昊叛逆以來幸而屢勝常有輕視諸將之心今又見朝廷北憂契丹方經營於河朔必謂我師不能西出今乘其驕怠正是疾驅急擊之時此兵法所謂出其不意者此取勝之上䇿也前年西將有請出攻者當時賊氣力方盛我兵未練朝廷尚許其出師況今元昊有可攻之勢此不可失之時彼方幸吾憂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勢也自四路分帥今已半年訓練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屢奏小㨗是我師漸振賊氣漸衂此可攻之勢也茍失此時而使二虜先來則吾無䇿矣臣願陛下詔執事之臣熟議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聞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況今文武列職徧於天下其間豈無材智之臣而陛下總治萬幾之大既不暇盡識其人故不能躬自進賢而退不肖執政大臣動拘舊例又不敢進賢而退不肖審官吏部三班之職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進賢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無一人得進賢而退不肖者所以賢愚混雜僥倖相容三載一遷更無旌別平居無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臨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無如今日之繆也今議者或謂舉主轉官為進賢犯罪黜責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凡善惡之人各以類聚故守亷慎者各舉清幹之人有贓汙者各舉貪濁之人好徇私者各舉請求之人性庸暗者各舉不材之人朝廷不問是非但見舉主數足便與改官則清幹者進矣貪濁者亦進矣請求者亦進矣不材者亦進矣混淆如此便可為進賢之法乎方今黜責官吏豈有澄清糾舉之術哉惟犯贓之人因民論訴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財賂者亦強黠之吏政事必由已出故雖誅剝豪民尚或不及貧弱至於不材之人不能主事衆胥群吏共為奸欺則民無貧富一時受弊以此而言則贓吏與不材之人為害等耳今贓吏因自敗者乃加黜責十不去其一二至於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問寛緩容姦其弊如此便可為退不肖之法乎賢不肖旣無別則宜乎設官雖多而無人可用也臣願陛下明賞罰責功實則財皆列於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詳言之矣惟陛下擇之天下之務不過此也方今天文變於上地理逆於下人心怨於內四夷攻於外事勢如此矣非是陛下遲疑寛緩之時惟願為社稷生民畱意臣修昧死再拜
  上仁宗皇帝書蘇洵
  嘉祐三年十二月一日眉州布衣臣蘇洵謹頓首再拜冒萬死上書皇帝闕下臣前月五日蒙本州錄到中書劄子連牒臣以兩制議上翰林學士歐陽修奏臣所著權書衡論幾䇿二十二篇乞賜甄錄陛下過聽召臣試䇿論舍人院仍令本州發遣臣赴闕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於州閭今一旦卒然被召實不知其所以自通於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為以陛下躬至聖之資又有群公卿之賢與天下士大夫之衆如臣等輩固宜不少有臣無臣不加損益臣不幸有負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揚之心憂惶負罪無所容處臣本凡才無路自進當少年時亦嘗欲僥倖於陛下之科舉有司以為不肖輒以擯落葢退而處者十有餘年矣今雖欲勉彊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疎拙終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詔且陛下所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為能有所發明以庶幾有補於聖政之萬一而臣之所以自結髪讀書至於今茲犬馬之齒幾已五十而猶未敢廢者其意亦欲效尺寸於當時以快平生之志耳今雖未能奔伏闕下以累有司而猶不忍黙黙卒無一言而已也天下之事其深逺切至者臣自惟疎賤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淺而未見者謹條為十通以塞明詔其一曰臣聞利之所在天下趨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為則百家之市無寧居者古之聖人執其大利之權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嚮則天下爭先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權而不能用何則古者賞一人而天下勸今陛下增秩拜官動以千計其人皆以為己所自致而不知戮力以報上之恩至於臨事誰當効用此由陛下輕用其爵祿使天下之士積日持久而得之譬如傭力之人計工而受直雖與之千萬豈知德其主哉是以雖有能者亦無所施以為謹守繩墨足以自致髙位官吏䌓多溢於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處之而不暇擇其賢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農之錢穀此議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竊思之葢今制馭天下之吏自州縣令錄幕職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術是以若此紛紛也今雖多其舉官而逺其考重其舉官之罪此適足以隔賢者而容不肖且天下無事雖庸人皆足以無過一旦改官無所不為彼其舉者曰此亷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為亷與能也幸而未有敗事則長為亷與能矣雖重其罪未見有益上下相蒙請託公行涖官六七考求舉主五六人此誰不能者臣愚以為舉人者當使明著其跡曰某人亷吏也嘗有某事以知其亷某人能吏也嘗有某事以知其能雖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紀之狀其特曰亷能而已者不聽如此則夫庸人雖無罪而不足稱者不得入其間老於州縣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務為可稱之功與民興利除害惟恐不出諸已此古之聖人所以驅天下之人而使爭為善也有功而賞有罪而罰其實一也今降官罷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當然然後朝廷舉而行之今若不著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貪吏也則於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獨至於改官而聽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者以為如此則天下之吏務為可稱用意過當生事以為己功漸不可長臣以為不然葢聖人必觀天下之勢而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厭勞役則聖人務為因循之政與之休息及其久安而無變則必有不振之禍是以聖人破其茍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氣漢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於亂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發其心使踴躍於功名以變其俗況乎冗官紛紜如此不知所以節之而又何疑於此乎且陛下與天下之士相期於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略不樂於小官而無聞焉者使兩製得以非常舉之此天下亦不過幾人而已吏之有過而不得遷者亦使得以功贖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艱之也其二曰臣聞古者之制爵祿必皆孝悌忠信脩潔博習聞於鄉黨而達於朝廷以得之及其後世不然曲藝小數皆可以進然其得之也猶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無謂者其所謂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資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將復任其孫孫又任其子是不學而得者常無窮也夫得之也易則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學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視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於裁節然皆知損之而未得其所損此所謂制其末而不窮其原見其粗而未識其精僥倖之風少衰而猶在也夫聖人之舉事不惟曰利而已必將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說故雖盡去而無疑何者恃其說明也夫所謂任子者亦猶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雲爾彼其父兄固學而得之也學者任人不學者任於人此易曉也今之制茍幸而其官至於可任者舉使任之不問其始之何從而得之也且彼任於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猶借資之人而欲從之匄貸不已難乎臣愚以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雖至正郎宜皆不聽任子弟惟其能自修餙而越錄躐次以至於清顯者乃聽如此則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後皆奮志為學不待父兄之資其任而得官者知後不得復任其子弟亦當勉彊不肯終老自棄於庸人此其為益豈特一二而已其三曰臣聞自設官以來皆有考績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廢絶自京房建考課之議其後終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課有課必有賞罰有官而無課是無官也有課而無賞罰是無課也無官無課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識也然更歴千載而終莫之行行之則益以紛亂而終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勝考今欲人人而課之必使入於九等之中此宜其顛倒錯繆而不若無之為便也臣觀自昔行考課者皆不得其術葢天下之官皆有所屬之長有功有罪其長皆得以舉刺如必人人而課之於朝廷則其長為將安用惟其大吏無所屬而莫為之長也則課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課一人而其下皆可整齊其數少故可以盡其能否而不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賢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賢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職司之不明職司之不明其咎在無所屬而莫為之長陛下以無所屬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賢不肖當使誰察之古之考績者皆從司㑹而至於天子古之司㑹即今之尚書尚書既廢唯御史可以總察中外之官臣愚以為可使朝臣議定職司考課之法而於御史臺前立考課之司中丞舉其大綱而屬官之中選彊明者一人以專治其事以舉刺多者為上以舉刺少者為中以無舉刺者為下因其罷歸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為之賞罰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當特有以償之使職司知有所懲勸則其下令守丞尉不容復有所依違而其所課者又不過數十人足以求得其實此所謂用力少而成功多法無便於此者矣今天下號為太平其實逺方之民窮困已甚其咎皆在職司臣不敢盡言陛下試加採訪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聞古者諸侯臣妾其境內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無他其一境之內所以生殺予奪富貴貧賤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後諸侯雖廢而自漢至唐猶有相君之勢何者其署置辟舉之權猶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於堂上州縣之吏拜於堂下雖奔走頓伏其誰曰不然自太祖受命収天下之尊歸之京師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農衣食之自宰相至於州縣吏雖貴賤相去甚逺而其實皆所與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餘年間天下不知有權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猶用漢唐之制使州縣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禮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祿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於大官不憂其有所不從惟恐其從之過耳今天下以貴相髙以賤相諂奈何使州縣之吏趨走於太守之庭不啻若僕妾唯唯不給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於曲隨諂事助以為虐其能中立而不撓者固已難矣此不足怪其勢固使然也夫州縣之吏位卑而祿薄法於民最近而易以為姦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厲其亷隅全其節槩而養其氣使知有所恥也且必有異材焉後將以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今以縣令從州縣之禮夫縣令官雖卑其所負一縣之責與京朝官知縣等耳其吏胥人民習知其官長之拜伏於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輕之輕之故易為姦此縣令之所以為難也臣愚以為州縣之吏事太守可恭遜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於通名賛拜趨走其下風所以全士大夫之節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聞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窺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倉卒而取其祿位惟聖人為能然何則其素所用者緩急足以使也臨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傳曰寛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冑之士今者所用非所養所養非所用國家用兵之時購方略設武舉使天下屠沽健武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雖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祿臣恐天下有以窺朝廷也今之任為將帥卒有急難而可使者誰也陛下之老將曩之所謂戰勝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為可復武舉而為之新制以革其舊弊且昔之所謂武舉者葢疎矣其以弓馬得者不過挽強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䇿試中者亦皆紀錄章句區區無用之學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衆而待之又甚輕其下第者不免於𨽻役故其所得皆貪汙無行之徒豪傑之士恥不忍就宜因貢士之嵗使兩制各舉其所聞有司試其可者而陛下親䇿之權畧之外便為弓馬可以出入險阻勇而有謀者不過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試以守邊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舉陛下欲得將相於此乎取之十人之中豈無一二斯亦足以濟矣其六曰臣聞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略而濟之以至誠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已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後能御也則其疎逺小吏當復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無可信之人則國不足以為國矣臣觀今兩制以上非無賢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職無過而已莫肯於繩墨之外為陛下深思逺慮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於繩墨之內也臣請得舉其一二以言之夫兩府與兩制宜使日夜交於門以講論當世之務且以習知其為人臨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徃來意將以杜其言謁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無防之是以歡欣相接而無間以兩府兩制為可信耶當無所請屬以為不可信耶彼何患無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徃來耶今兩制知舉不免用封彌謄録既奏而下御史親徃涖之凜凜如鞫大獄使不知誰人之辭又何其甚也臣愚以為如此之類一切徹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負若其猶有所欺也則亦天下之不才無恥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誅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姦吏重足而立想聞朝廷之風亦必有倜儻非常之才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聞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許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久矣國家以科舉取人四方之來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髙下大小也特以為姑收之而已將試之為政而觀其悠久則必有大異不然者今進士三人之中釋褐之日天下望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為兩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長而擅終身之富貴舉而歸之如有所負如此則雖天下之美材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風畏之不敢按此何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髙貴貴相承使天下仰視朝廷之尊如泰山喬嶽非扳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與出群之才則不可以輕得其髙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覬覦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於公卿得之則不知愧不得則怨何則彼習知其一旦之可以僥倖而無難也如此則匹夫輕朝廷臣愚以為三人之中茍優與一官足以報其一日之長舘閣臺省非舉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無所舉此非獨以愛惜名器將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聞古者敵國相觀不觀其於山川之險士馬之衆相觀於人而已髙山大江必有猛獸怪物時見其威故人不敢褻夫不必戰勝而後服也使之常者所忌而不敢發使吾常有所恃而無所怯耳今以中國之大使夷狄視之不畏甚者敢有煩言以凟亂吾聽此其心不有所窺其亦安能如此之無畏也敵國有事相待以將無事相觀以使今之所謂使者亦輕矣曰此人也為此官也則以為此使也今嵗以某來嵗當以某又來嵗當以某如縣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彊其專對捷給勇敢又非可以學致也今必使彊之彼有倉皇失次為夷狄笑而已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則專之今法令太宻使小吏執簡記其旁一揺足輒隨而書之雖有竒才辯士亦安所效用彼夷狄觀之以為樽俎談燕之間尚不能辦軍旅之際固宜其無人也如此將何以破其姦謀而折其驕氣哉臣愚以為奉使宜有常人惟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責之以文學政事不必彊之於言語之間以敗吾事而亦稍寛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為艱危故必均而後可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辭免後有緩急使之出入死地將皆逃耶此臣又非獨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聞刑之有赦其來逺矣周制八議有可赦之人而無可赦之時自三代之衰始聞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離之後盜賊垢汙之餘於是有以沛然洗濯於天下而猶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僥倖也平時小民畏法不敢趦趄當郊之嵗盜賊公行罪人滿獄為天下者將何利於此而又糜散帑廩以賞無用冗雜之兵一經大禮費以萬億賦歛之不輕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節用愛民非不欲去此矣顧以為所從來久逺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為少恩而凶豪無賴之兵或因以為辭而生亂此其所以重改也葢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憂必深改之則其禍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為先郊之嵗可因事為辭特發大號如郊之赦與軍士之賜且告之曰吾於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殘之民知吾當赦輒以犯法以賊害吾良民今而後赦不於郊之嵗以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嵗而得郊之賞也何暇慮其後其後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從而盡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逺矣且此出於五代之後兵荒之間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側耳後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於今法令明具四方無虞何畏而不改今不為之計使姦人猾吏養為盜賊而後取租賦以啖驕兵乘之以饑饉鮮不及亂矣當此之時欲為之計其猶有及乎其十曰臣聞古者所以採庶人之議為其疎賤而無嫌也不知爵祿之可愛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未立於陛下之朝無所愛惜顧念於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諸臣所不敢盡言者臣請得以僣言之陛下擢用俊賢思致太平今幾年矣事垂立而輒廢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則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猶未也雖得賢臣千萬天下終不可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禮凡在位者不敢用䙝狎戱嫚以求親媚於陛下而讒言邪謀之所由至於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為陛下不疎逺宦官之過陛下特以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隂賊險詐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無由至於陛下之前故皆通於宦官珠玉錦繡所以為賂者絡繹於道以間關齟齬賢人之謀陛下縱不聽用而大臣常有所顧忌以不得盡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竊聞之道路陛下將有意去而疎之也若如所言則天下之福然臣方以為憂而未敢賀也古之小人有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為天下之禍者臣毎痛傷之葢東漢之衰宦官用事陽球為司𨽻校尉發憤誅王甫等數人磔其屍於道中常侍曹節過而見之遂奏誅陽球而宦官之用事過於王甫之未誅其後竇武何進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漢之衰至於掃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盡去乃無後患惟陛下思宗廟社稷之重與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疎之又疎之刀鋸之餘必無忠良縱有區區之小節不過幃闥掃灑之勤無益於事惟能務絶其權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謨易以入則天下無事矣惟陛下無使為臣之所料而後世以臣為知言不勝大願曩臣所著二十二篇略言當世之要陛下雖以此召臣然臣觀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詞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無事臣每每狂言以迂闊為世笑然臣以為必將有時而不迂闊也賈誼之䇿不用於孝文之時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餘論而施之於孝武之世夫施之於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於孝文之時之易也臣雖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勝越次憂國之心效其所見且非陛下召臣臣言無以至於朝廷今老矣恐後無由復言故云雲之多至於此也惟陛下寛之臣洵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謹書
  上神宗皇帝書蘇軾
  熈寧四年二月日具位臣蘇軾謹冐萬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賤輒上封章言買燈事自知瀆犯天威罪在不赦蓆藁私室以待斧鉞之誅而側聽逾旬威命不至問之府司則買燈之事尋已停罷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聽之驚喜過望以至感泣何者改過不吝從善如流此堯舜禹湯之所勉彊而力行秦漢以來之所絶無而僅有顧此買燈毫髪之失豈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則所謂智出天下而聽於至愚威加四海而屈於匹夫臣今知陛下可與為堯舜可與為湯武可與富民而措刑可與彊兵而伏戎虜矣有君如此其忍負之惟當披露腹心捐棄肝腦盡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於買燈者矣而獨區區以此為先者葢未信而諫聖人不與交淺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試論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將有待而後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誅則是旣已許之矣許而不言臣則有罪是以願終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願陛下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而已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勝伏彊暴至於人主所恃者誰歟書曰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言天下莫危於人主也聚則為君臣散則為仇讎聚散之間不容毫釐故天下歸徃謂之王人各有心謂之獨夫由此觀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於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燈之有膏如魚之有水如農夫之有田如商賈之有財木無根則槁燈無膏則㓕魚無水則死農夫無田則饑商賈無財則貧人主失人心則亡此必然之理也不可逭之災也其為可畏從古以然茍非樂禍好狂輕易失志詎敢肆其胷臆輕犯人心乎昔子産焚載書以弭衆言賂伯石以安巨室以為衆怒難犯專欲難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已也惟商鞅變法不顧人言雖能驟致富彊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義見刑而不見徳雖得天下旋踵而亡至於其身亦卒不免負罪出走而諸侯不納車裂以狥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間豈願如此宋襄公雖行仁義失衆而亡田常雖不義得衆而彊是以君子未論行事之是非先觀衆心之向背謝安之用諸桓未必是而衆之所樂則國以乂安庾亮之召蘇峻未必非而勢有不可則反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衆而不安剛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悅矣中外之人無賢不肖皆言祖宗以來治財用者不過三司使副判官經今百年未嘗闕事今者無故又創一司號曰制置三司條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講求於內使者四十餘輩分行營幹於外造端宏大民實驚疑創法新竒吏皆惶惑賢者則求其說而不可得未免於憂小人則以意而度於朝廷遂以為謗謂陛下以萬乘之主而言利謂執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財商賈不行物價騰涌近自淮甸逺及川蜀喧傳萬口論説百端或言京師正店議置監官夔路深山當行酒禁拘収僧尼常住減剋兵吏廩祿如此等類不可勝言而甚者至以為欲復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顧陛下與二三大臣亦聞其語矣然而莫之顧者徒曰我無其事又無其意何恤於人言夫人言雖未必皆然而疑似則有以致謗人必貪財也而後人疑其盜人必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滛何者未置此司則無此謗豈去嵗之人皆忠厚而今嵗之士皆虛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諱其事有其名而辭其意雖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購人人必不信謗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條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與使者四十餘輩求利之器也驅鷹犬而赴林藪語人曰我非獵也不如放鷹犬而獸自馴操網罟而入江湖語人曰我非漁也不如捐網罟而人自信故臣以為消讒慝而召和氣復人心而安國本則莫若罷制置三司條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創此司者不過以興利除害也使罷之而利不興害不除則勿罷罷之而天下悅人心安興利除害無所不可則何苦而不罷陛下欲去積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議而後行事若不由中書則是亂世之法聖君賢相夫豈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書熟議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設無乃冗長而無名智者所圖貴於無跡漢之文景紀無可書之事唐之房杜傳無可載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與文景言賢者與房杜葢事已立而跡不見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豈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圖者萬分未獲其一也而跡之布於天下已若泥中之鬬獸亦可謂拙謀矣陛下誠欲富國擇三司官屬與漕運使副而陛下與二三大臣孜孜講求磨以嵗月則積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堅中道而廢孟子有言其進銳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後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則不逹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聖人則此言亦不可用書曰謀及卿士至於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從少則靜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辭免不為則外之議論斷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汚而陛下獨安受其名而不辭非臣愚之所識也君臣宵旰幾一年矣而富國之效茫如捕風徒聞內帑出數百萬緡祠部度五千餘人耳以此為術其誰不能且遣使縱橫本非令典漢武遣繡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盜賊公行出於無術行此下䇿宋文帝元嘉之政比於文景當時責成郡縣未嘗遣使至孝武以為郡縣遲緩始命臺使督之以至蕭齊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極言其事以為此等朝辭禁門情態即異暮宿州縣威福便行驅迫郵傳折辱守宰公私煩擾民不聊生唐開元中宇文融奏置勸農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並攝御史分行天下招擕戸口檢責漏田時張說楊瑒皇甫璟楊相如皆以為不便而相繼罷黜雖得戶八千餘萬皆州縣希㫖以主為客以少為多及使百官集議都省而公卿以下懼融威勢不敢異辭陛下試取其傳而讀之觀其所行為是為否近者均稅寛恤冠葢相望朝廷亦旋覺其非而天下至今以為謗曾未數嵗是非較然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且其所遣尤不適宜事少而員多人輕而權重夫人輕而權重則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興爭事少而員多則無以為功必須生事以塞責陛下雖嚴賜約束不許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從其令而從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動而惡靜好同而惡異指趣所在誰敢不從臣恐陛下赤子自此無寧嵗矣至於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難何者汴水濁流自生民以來不以種稻秦人之歌曰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何嘗曰長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萬頃之稻必用千頃之陂一嵗一淤三嵗而滿矣陛下遽信其說卽使相視地形萬一官吏茍且順從真謂陛下有意興作上縻帑廩下奪農時隄防一開水失故道雖食議者之肉何補於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遺利葢畧盡矣今欲鑿空訪尋水利所謂即鹿無虞豈惟徒勞必大煩擾凡所擘畫利害不問何人小則隨事酬勞大則量才錄用若官私格沮並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辦興修便許申奏替換賞可謂重罰可謂輕然並終不言諸色人妄有申陳或官私誤興功役當得何罪如此則妄庸輕剽浮浪姦人自此爭言水利矣成功則有賞敗事則無誅官司雖知其疎豈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視可否吏卒所過雞犬一空若非灼然難行必須且為興役何則格沮之罪重而誤興之過輕人多愛身勢必如此且古陂廢堰多為側近冐耕嵗月旣深已同永業茍欲興復必盡追收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訟之黨多怨之人妄言某䖏可作陂渠規壞所怨田産或指人舊業以為官陂冒佃之訟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無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鄉戸猶食之必用五穀衣之必用桑麻濟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馬雖其間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終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聞江浙之間數郡僱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猶見燕晉之棗栗岷蜀之蹲鴟而欲以廢五糓豈不難哉又欲官賣所在坊場以充衙前僱直雖有長役更無酬勞長役所得既㣲自此必漸衰散則州郡事體憔悴可知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官於四方者宣力之餘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廚傳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陛下誠慮及此必不肯為且今法令莫嚴於御軍軍法莫嚴於逃竄禁軍三犯廂軍五犯大率處死然逃軍常半天下不知僱人為役與廂軍何異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勢必輕於逃軍則其逃必甚於今日為其官長不亦難乎近者雖使鄉戶頗得僱人然至於所僱逃亡鄉戶猶任其責今遂欲於兩稅之外別立一科謂之庸錢以備官僱則僱人之責官所自任矣自唐楊炎廢租庸調以為兩稅取大厯十四年應於賦歛之數以定兩稅之額則是租調與庸兩稅既兼之矣今兩稅如故奈何復欲取庸聖人立法必慮後世豈可於常稅之外生出科名哉萬一不幸後世有多欲之君輔之以聚歛之臣庸錢不除差役仍舊使天下怨毒推所從來則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與鄉戸均役品官形勢之家與齊民並事其說曰周禮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漢世宰相之子不免戍邊此其所以藉口也古者官養民今者民養官給之以田而不耕勸之以農而不力於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徵而民無以為生去為商賈事勢當耳何名役之且一嵗之戍不過三日三日之僱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戸之役自公卿以降無得免者其費豈特三百而已矣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事故若民所不恱俗所不安縱有經典明文無補於怨若行此二者必怨無疑女戶單丁葢天民之窮者也古之王者首務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戸將絶而未亡則是家有丁而尚㓜若假之數嵗則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沒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春秋書作丘甲用田賦皆重其始為民患也青苗放錢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毎嵗常行雖雲不許抑配而數世之後暴君汚吏陛下能保之歟異日天下恨之國史記之曰青苗錢自陛下始豈不惜哉且東南買絹本用見錢陜西糧草不許折兊朝廷既有著令職司又每舉行然而買絹未嘗不折鹽糧草未嘗不折鈔乃知青苗不許抑配之說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揀刺義勇當時詔㫖慰諭明言永不戍邊著在簡書有如盟約於今幾日議論已揺或以代還東軍或欲抵換弓手約束難恃豈不明哉縱使此令決行果不抑配計其間情願人戸必皆孤貧不濟之人家若自有贏餘何至與官交易此等鞭撻已急則繼之以逃亡逃亡之餘則均之隣保勢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為法也可謂至矣所守者約而所及者廣借使萬家之邑已有千斛而穀貴之際千斛在市物價自平一市之價既平一邦之食自足無操瓢乞丐之弊無里正催驅之勞今若變為青苗家貸一斛則千戸之外孰救其飢且常平官錢常患其少若盡數収糴則無借貸若畱充借貸則所糴幾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勢不能兩立壞彼成此所喪愈多虧官害民雖悔何逮臣竊計陛下欲考其實則必然問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謂此法有利無害以臣愚見恐未可憑何以明之臣頃在陜西見刺義勇提舉諸縣臣嘗親行愁怨之民哭聲震野當時奉使還者皆言民盡樂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則山東之盜二世何縁不覺南詔之敗明皇何緣不知今雖未至於斯亦望陛下審聽而已昔漢武之世財力匱竭用賈人桑𢎞羊之說買賤賣貴謂之均輸於時商賈不行盜賊滋熾幾至於亂孝昭既立學者爭排其說霍光順民所欲從而予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不意今者此論復興立法之初其說尚淺徒言徙貴就賤用近易逺然而廣置官屬多出緡錢豪商大賈皆疑而不敢動以為雖不明言販賣然既已許之變易變易既行而不與商賈爭利者未之聞也夫商賈之事曲折難行其買也先期而與錢其賣也後期而取直多方相濟委曲相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今官買是物必先設官置吏簿書廩祿為費已厚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之價比民必貴及其賣也弊復如前商賈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慮此乃捐五百萬緡以與之此錢一出恐不可復縱使其間薄有所獲而征商之額所損必多今有人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則隱而不言五羊之獲則指為勞績陛下以為壞常平而言青苗之功虧商稅而取均輸之利何以異此陛下天機洞照聖畧如神此事至明豈有不曉必謂巳行之事不欲中變恐天下以為執徳不一用人不終是以遲留嵗月庶幾萬一臣竊以為過矣古之英主無出漢髙酈生謀撓楚權欲復六國髙祖曰善趣刻印及聞留侯之言吐哺而罵曰趣銷印夫稱善未幾繼之以罵刻印銷印有同兒戲何嘗累髙祖之知人適足以明聖人之無我陛下以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罷之至聖至明無以加此議者必謂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故陛下堅執不顧期於必行此乃戰國貪功之人行險僥倖之說陛下若信而用之則是狥髙論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實禍未及樂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謂願結人心者此之謂也士之進言者為不少矣亦嘗有以國家之所以存亡厯數之所以長短告陛下者乎夫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徳之淺深而不在乎彊與弱厯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與貧道德誠深風俗誠厚雖貧且弱不害於長而存道徳誠淺風俗誠薄雖彊且富不救於短而亡人主知此則知所輕重矣是以古之賢君不以弱而亡道徳不以貧而傷風俗而智者觀人之國亦必以此察之齊至彊也周公知其後必有簒弒之臣衛至弱也季子知其後亡吳破楚入郢而陳大夫逄滑知楚之必復晉武既平吳何曾知其將亂隋文既平陳房喬知其不久元帝斬郅支朝呼韓功多於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釁生宣宗収燕趙復河隍力彊於憲武矣銷兵而龎勛之亂起臣願陛下務崇道徳而厚風俗不願陛下急於有功而貪富彊使陛下富如隋彊如秦西取靈武北取燕薊謂之有功可也而國之長短則不在此夫國之長短如人之壽夭人之壽夭在元氣國之長短在風俗世有尫羸而壽考亦有盛壯而暴亡若元氣猶存則尫羸而無害及其已耗則盛壯而愈危是以善養生者慎起居節飲食導引關節吐故納新不得已而用藥則擇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無害者則五臓和平而壽命長不善養生者薄節慎之功遲吐納之效厭上藥而用下品伐真氣而助彊陽根本已危僵仆無日天下之勢與此無殊故臣願陛下愛惜風俗如䕶元氣古之聖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齊衆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於迂闊老成初若遲鈍然終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䘮大也曹參賢相也曰慎無擾獄市黃覇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譏謝安以清談廢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劉晏為度支專用果銳少年務在急速集事好利之黨相師成風徳宗初即位擢崔祐甫為相祐甫以道德寛大推廣上意故建中之政其聲翕然天下想望庶幾貞觀及盧杞為相諷上以刑名整齊天下馴至澆薄以及播遷我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寛用人有敘專務掩覆過失未嘗輕改舊章然考其成功則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則十齣而九敗以言其府庫則僅足而無餘徒以徳澤在人風俗知義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䘮考妣社稷長逺終必賴之則仁祖可謂知本矣今議者不察徒見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舉乃欲矯之以苛察齊之以智能招來新進勇銳之人以圖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澆風已成且天時不齊人誰無過國君含垢至察無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則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廣置耳目務求瑕疵則人不自安各圖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豈陛下所願哉漢文欲用虎圈嗇夫釋之以為利口傷俗今若以口舌㨗給而取士以應對遲鈍而退人以虛誕無實為能文以矯激不仕為有德則先王之澤遂將散微自古用人必須歴試雖有卓異之器必有巳成之功一則使其更變而知難事不輕作一則待其功髙而望重人自無辭昔先主以黃忠為後將軍而諸葛亮憂其不可以為忠之名望素非關張之倫若班爵遽同則必不恱其後關侯果以為言以黃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復慮此而況其他世嘗謂漢文不用賈生以為深恨臣嘗推䆒其旨竊謂不然賈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時之良䇿然請為屬國欲係單于則是處士之大言少年之鋭氣昔髙祖以三十萬衆困於平城當時將相羣臣豈無賈生之比三表五餌人知其踈而欲以困中行説尤不可信矣兵㐫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趙括之輕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説則天下殆將不安使賈生嘗歴艱難亦必自悔其説用之晚嵗其術必精不幸䘮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豈棄才之主絳灌豈蔽賢之士至於晁錯尤號刻薄文帝之世止於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為御史大夫申屠賢相發憤而死紛更政令天下騷然及至七國發難而錯之術亦窮矣文景優劣於此可見大抵名器爵祿人所奔趨必使積勞而後遷以明持久而難得則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開驟進之門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從跬步可圖其得者既不肯以僥倖自名則不得者必皆以沉淪為恨使天下常調舉生妄心恥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風俗之厚豈可得哉選人之改京官常須十年以上洊更險阻計析毫釐其間一事聱牙常至終身淪棄今乃以一人之薦舉而予之猶恐未稱章服隨至使積勞久次而得者何以厭服哉夫常調之人非守則令員多闕少久已患之不可復開多門以待巧進若巧者侵奪已甚則拙者迫怵無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嵗樸拙之人愈少而巧進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獻言使天下郡選一人催驅三司文字許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勞則其數年之後審官吏部又有三百餘人得先占闕常調待次不其愈難此外勾當發運均輸按行農田水利已振監司之體各懐進用之心轉對者望以稱㫖而驟遷奏課者求為優等而速化相勝以力相髙以言而名實亂矣惟陛下以簡易為法以清浄為心使奸無所縁而民徳歸厚臣之所願厚風俗者此之謂也古者建國使內外相制輕重相權如周如唐則外重而內輕如秦如魏則外輕而內重內重之失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𡚁必有大國問鼎之憂聖人方盛而慮衰當先立法以救弊國家租賦籍於計省重兵聚於京師以古揆今則似內重㳟惟祖宗所以深計而預圖固非小臣所能億度而周知然觀其委任臺諫之一端則是聖人過防之至計歴觀秦漢以及五代諫諍而死葢數百人而自建隆以來未嘗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陞許以風聞而無官長風采所繫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臺諫風㫖而已聖人深意流俗豈知擢用臺諫固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其銳氣而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內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臺諫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嚴宻朝廷清明所謂奸臣萬無此理然養貓所以去鼠不可以無鼠而養不捕之貓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無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世之防朝廷綱紀孰大於此臣自㓜小所記及聞長者之談皆謂臺諫所言常隨天下公議公議所與臺諫亦與之公議所擊臺諫亦擊之及至英廟之初始建稱親之議本非人主大過亦無禮典明文徒以衆心未安公議不允當時臺諫以死爭之今者物論沸騰怨讟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顧不發中外失望夫彈劾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以奮揚風采消委之餘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茲以徃習慣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歟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書疑其太過以為鄙夫之患失不過備位而茍容及觀李斯憂蒙恬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盧杞憂懐光之數其惡則誤德宗以再亂其心本生於患失而其禍乃至於䘮邦孔子之言良不為過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常有忘軀犯顔之士則臨難庶幾有徇義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濟水故孫寳有言周公大聖召公大賢猶不相恱著於經典兩不相損晉之王導可謂元臣每與客言舉坐稱善而王述不恱以為人非堯舜安得毎事盡善導亦歛袵謝之若使言無不同意無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主何縁知覺臣之所謂願存紀綱者此之謂也臣非敢歴詆新政茍為異論如近日減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條式修完器械閱習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剛之必斷物議既允臣敢有辭然至於所獻之三言則非臣之私見中外所病其誰不知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舜豈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哉成王豈有是哉周昌以漢髙為桀紂劉毅以晉武為桓靈當時人君曾莫之罪而書之史冊以為美談使臣所獻三言皆朝廷未嘗有此則天下之幸臣與有焉若有萬一似之則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為計可謂愚矣以螻蟻之命試雷霆之威積其狂愚豈可屢赦大則身首異處破壞家門小則削籍投荒流離道路雖然陛下必不為此何也臣天賦至愚篤於自信向者與議學校貢舉首違大臣本意已期竄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獨然其言曲賜召對從容久之至謂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指陳可也臣即對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斷但患求治太速進人太銳聽言太廣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狀陛下頷之曰卿所獻三言朕當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獨今日陛下容之久矣豈有容之於始而不赦之於終恃此而言所以不懼臣之所懼者譏刺既衆怨仇實多必將詆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雖欲赦臣而不得豈不殆哉死亡不辭但恐天下以臣為戒無復言者是以思之經月夜以繼日書成復毀至於再三感陛下聽其一言懐不能已卒進其說惟陛下憐其愚忠而卒赦之不勝俯伏待罪憂恐之至臣軾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謹書
  上皇帝書蘇軾
  元豐元年十月日尚書祠部員外郎直史館權知徐州軍州事臣蘇軾謹昧萬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臣以庸材備員冊府出守兩郡皆東方要地私竊以為守法令治文書赴期㑹不足以報塞萬一輙伏思念東方之要務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聞而陛下擇焉臣前任宻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離合常係社稷存亡而京東之地所以灌輸河北缾竭則罍恥唇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盜賊為患最甚因為陛下盡所以待盜賊之䇿及移守徐州覧觀山川之形勢察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於載籍然後又知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寄也昔項羽入關既燒咸陽而東歸則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略捨咸陽而取彭城則彭城之險固形便足以得志於諸侯者可知矣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關而延敵材官騶發突騎雲縱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麥一熟而飽數嵗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戲馬臺在焉其髙十仞廣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砲石凡戰守之具以與城相表裏而積三年糧於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絶人喜為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䟦扈之心非止為盜而已漢髙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數百里間耳其人以此自負㓙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材恣睢於徐朝廷亦不能討豈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州之東北七十餘里即利國監自古為鐵官商賈所聚其民富樂凡三十六冶冶戶皆大家藏鏹巨萬常為盜賊所窺而兵衛寡弱有同兒戲臣中夜以思即為寒心使劇賊致死者十餘人白晝入市則守者皆棄而走耳地既産精鐵而民皆善鍛散冶戶之財以嘯召無賴則烏合之衆數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順流南下辰發已至而徐有不守之憂矣不幸而賊有過人之才如呂布劉備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則京東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轉運司奏乞禁止利國監鐵不許入河北朝廷從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猶小之況天下一家東北二冶皆為國興利而奪彼與此不已隘乎自鐵不北行冶戸皆有失業之憂詣臣而訴者數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戸為利國監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餘人採鑛伐炭多飢寒亡命強力鷙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戸毎冶各擇有材力而忠謹者保任十人籍其名於官授以郤刃刀槊教之擊刺毎月兩衙集於知監之庭而閱試之藏其刃於官以待大盜不得役使犯者以違制論冶戶為盜所擬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出十人以自衛民所樂也而官又為除近日之禁使鐵得北行則冶戸皆恱而聽命奸猾破膽而不敢謀矣徐城雖嶮固而樓櫓敝惡又城大而兵少緩急不可守今戰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騎射兩指揮於徐此故徐人也嘗屯於徐營壘材石既具矣而遷於南京異時轉運使分東西路畏餽餉之勞而移之西耳今兩路為一其去來無所損益而足以為徐之重城下數里頗産精石無窮而奉化廂軍見闕數百人臣願募石工以足之聽不差出使此數百人者常採石以甃城數年之後舉為金湯之固要使利國監不可窺則徐無事徐無事則京東無虞矣沂州山谷重阻為逋逃淵藪盜賊毎入徐州界中陛下若採臣言不以臣為不肖願復三年守徐且得兼領沂州兵甲廵檢公事必有以自效京東惡盜多出逃軍逃軍為盜民則望風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則難敵法重則致死其勢然也自陛下置將官修軍政士皆精銳而不免於逃者臣嘗考其所由葢自近嵗以來部送罪人配軍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軍軍士當部送者受牒即行徃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費非取息錢不能辦百姓畏法不敢貸貸亦不可復得惟所部將校乃敢出息錢與之歸而刻其糧賜以上下相持軍政不修博奕飲酒無所不至窮苦無聊則逃去為盜臣自至徐即取不係省錢百餘千別儲之當部送者量逺近裁取以三月刻納不取其息將吏有敢貸息錢者痛以法治之然後嚴軍政禁酒博比朞年士皆飽暖練熟技藝等第為諸郡之冠陛下遣勑使按閲所具見也臣願下其法諸郡推此行之則軍政修而逃者寡亦去盜之一端也臣聞之漢相王嘉曰孝文帝時二千石長吏安官樂職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轉相促急司𨽻部刺史發揚隂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則起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從橫吏士臨難莫肯仗節死義者以守相威權素奪故也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於今郡守之威權可謂素奪矣上有監司伺其過失下有吏民持其長短未及按問而差替之命已下矣欲督捕盜賊法外求一錢以使人且不可得盜賊㐫人情重而法輕者守臣輙配流之則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狀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黨乎由此觀之盜賊所以滋熾者以陛下守臣權太輕故也臣願陛下稍重其權責以大綱濶畧其小過凡京東多盜之郡自青鄆以降如徐沂齊曹之類皆慎擇守臣聽法外處置強盜頗賜緡錢使得以布設耳目畜養爪牙然緡錢多賜則難常少又不足於用臣以為毎郡可嵗別給一二百千使以釀酒凡使人緝捕盜賊得以酒予之敢以為他用者坐贓論賞格之外嵗得酒數百斛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盜之一術也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當言欲黙而不發則又私自念遭值陛下英聖特達如此若有所不盡非忠臣之義故昧死復言之昔者以詩賦取士今陛下以經術用人名雖不同然皆以文詞進耳考其所得多吳楚閩蜀之人至於京東西河北河東陜西五路葢自古豪傑之場其人沈鷙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聲律讀經義以與吳楚閩蜀之人爭得失於毫釐之間則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不失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餘者困於無門則無所不至矣故臣願陛下特為五路之士別開仕進之門漢法郡縣秀民推擇為吏考行察廉以次遷補或至二千石入為公卿古者不專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黃覇起於卒史薛宣奮於書佐朱邑選於嗇夫邴吉出於獄吏其餘名臣循吏由此而進者不可勝數唐自中葉以後方鎮皆選列校以掌牙兵是時四方豪傑不能以科舉自逹者皆爭為之徃徃積功以取旄鉞雖老奸巨盜或出其中而名卿賢將如髙仙芝封常清李光弼來瑱李抱玉段秀實之流所得亦已多矣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趨百川赴焉蛟龍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則魚鼈無所還其體而鯢鰍為之制今世胥史牙校皆奴僕庸人者無他以陛下不用也今將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書治刑獄錢穀其勢不可廢鞭撻鞭撻一行則豪傑不出於其間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願陛下採唐之舊使五路監司郡守共選土人以補牙職皆取人材心力有足過人而不能從事於科舉者祿之以今之庸錢而課之鎮稅場務督捕盜賊之類自公罪杖以下聽贖依將校法使長吏得薦其才者第其功閥書其嵗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異者擢用數人則豪傑英偉之士漸出於此塗而奸猾之黨可得而籠取也其條目委曲臣未敢盡言惟陛下留神省察昔晉武平吳之後詔天下罷軍役州郡悉去武備惟山濤論其不可帝見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寧之後盜賊蜂起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其言乃驗今臣於無事之時屢以盜賊為言其私憂過計亦已甚矣陛下縱能容之必為議者所笑使天下無事而臣獲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圖之則已晚矣干犯天威罪在不赦臣軾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謹言
  上神宗皇帝書蘇轍
  熈寧二年三月日具位臣蘇轍謹冐萬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臣官至踈賤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竊自惟雖其勢不當進言至於報國之義猶有可得言者昔仁宗親䇿直言之士臣以不識忌諱得罪於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羣議使臣得不遂棄於世臣之感激思有以報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聖徳臨御天下將大有為以濟斯世而臣材力駑下無以自效竊聽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懲創前事不復以聞則其思報之誠沒世而不能自達是以輙發於狂言而不知止臣聞善為國者必有先後之次自其所當先者為之則其後必舉自其所當後者為之則先後並廢書曰欲升髙必自下欲陟遐必自邇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髙不自近而能逺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厭其近務先從事於髙逺不知其不可得也詩曰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逺人勞心忉忉以為田甫田而力不給則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逺人而德不足則心勞而無獲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則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餘而甫田可啟矣欲來逺人則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勢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雖彊求而不獲也臣愚不肖葢嘗試妄論今世先後之宜而竊觀陛下設施之萬一以為所當先者失在於不為而所當後者失在於太早然臣非敢以為信然也特其所見有近於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來躬親庶政聰明睿知博達宏辯文足以經治武足以制斷重之以勤勞加之以㳟儉凡古之帝王曠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縱之姿濟之以求治之心施之於事宜無為而不成無欲而不遂今也為國歴年於茲而治不加進天下之弊日益於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適治之路災變橫生川原震裂江河湧沸人民流離災火繼作歴月移時而其變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曉疑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而已財者為國之命而萬事之本國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敗常必由之昔趙充國論備邊之計以為湟中穀斛八錢糴三百萬斛羌人不敢動矣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糧道不繼屢出無功由是觀之茍無其財雖有聖賢不能自致於跬步茍有其財雖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頃以西夏不臣赫然發憤建用兵之䇿招來橫山之民將奪其險阻破壞其國而後已方是之時夏人殘虐失衆橫山之民厭苦思漢而又乘其洊饑茍加之以兵此非計之失者也然而㳂邊無數月之糧關中無終嵗之儲而所興之役有莫大之費陛下方且泰然不以為憂以為萬舉而有萬全之功既而邊臣失律先事輕發亦既入踐其國係虜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収獲其人而不敢臣雖有成功而不能繼也其終卒致於廢黜謀臣而講和好夫陛下謀之於朞年之前而罷之於既發之後豈以為是失當而悔之哉誠無財以善其後爾且夫財之不足是為國之先務也至於鞭笞四夷臣服異類是極治之餘功而太平之粉飾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懲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財徙內郡之租賦督轉漕之吏使備㳂邊三嵗之畜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財矣然猶以為未也何者秘府之財不可多取而內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紓目前之患而未可以為長久之計此臣所以求效其區區而不能自已也葢善為國者不然知財之最急而萬物賴焉故常使財勝其事而事不勝財然後財不可盡而事無不濟財者車馬也事者其所載物也載物者常使馬輕其車車輕其物馬有餘力車有餘量然後可以涉塗泥而車不僨登坂險而馬不躓今也四方之財莫不盡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僅能以自完而事變之生復不可料譬如弊車羸馬而引丘山之載幸而無虞猶恐不能勝不幸而有隂雨之變陵谷之險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極慮以為方今之計莫如豐財然臣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財者未去雖求財而益之財愈不足使事之害財者盡去雖不求豐財然而求財之不豐亦不得也故臣謹為陛下言事之害財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費冗吏之說曰請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後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後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縣之職缺而取之於民府寺之屬缺而取之於郡縣出以為守令入以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貫一人去之一人補之其勢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來取人不由其官士之來者無窮而官有限極於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壞浸滛分散不復其舊是以吏多於上而士多於下上下相窒譬如決水於不流之澤前者未盡來者已至填咽充滿一陷於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進下慕其上後慕其前不愧詐偽不恥爭奪禮義消忘風俗敗壞勢之窮極遂至於此夫人情紓則樂易樂易則有所不為窘則懣亂懣亂則無所不至今使衆人相與皆出於隘足履相躡肩肘相逮傍徨而不得進又將禁其奔走而爭先者茍將禁之則莫如止來者而闢其隘今也驅市人而納之不勝其多也設險於中塗而艱難之是以法愈設而爭愈甚惟陛下以時救之下哀痛之書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與之更立三法其一使進士諸科增年而後舉其額不增累舉多者無推恩其説曰凡今之所以至於不可勝數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擇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輕為士為士者皆其修潔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誦文書習程課未有不可為吏者也其求之不難而得之甚樂是以羣起而趨之凡今農工商賈之家未有不捨其舊而為士者也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舉今世所謂居家不事生産仰不養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擾州縣造作誹謗者農工商賈不與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於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僣亂創制立法功業卓然見於後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萬一也士之多不及於今世而功則過之無足怪者取之至少則人不敢輕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選人也故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後無實之士將不黜而自減且夫設科以待天下之士葢將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則取之而彼則不能得猶曰雖不能得而累舉多者必取無棄則是以官狥人也且累舉之士類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勌而後得之數日而計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則其為政無所賴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壯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壯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憐其老也如憐其老而已則曷為以累牛羊哉茍誠以為有遺才焉則今所謂遺逸之書有以収之矣其二使官至於任子者任其子之為後者世世祿仕於朝襲簮紱而守祭祀可以無憾矣然而為是法也則必始於二府法行於賤而屈於貴天下將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葢矯失以救患者必有所過而後濟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齒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損其職掌而多其出職之嵗月其説曰百司臣不得而盡詳也請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為多而不可損何也國計重而簿書衆也臣以為不然主大計者必執簡以御䌓以簡自處而以䌓寄人以簡自處則心不可亂心不可亂則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䌓寄人則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則毫末不遺而情偽必見今則不然舉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㑹於三司故三司者案牘之委也案牘既積則吏不得不多案牘積而吏多則欺之者衆雖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財下自郡縣而至於轉運轉相鈎

  不可獨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則三司未有不責成於吏者豈三司之吏則重於轉運使歟故臣以為天下之財其詳可分於轉運使而使三司嵗攬其綱目既使之得優游以治財貨之源又可頗損其吏以絶亂法之弊茍三司猶可損也而百司可見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謂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謗者也今且將行之臣非敢犯衆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臺省六品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兩制以上一嵗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變者也而仁宗之世則損之三載而考績無罪者遷其官自唐以來亦未始有變者也而英宗之世則增之此二者夫豈便於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為吏多而欲損者天下之公議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計也以私計而怨公議其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為國者循理而不䘏怨非不䘏怨知其無能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嘗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於怨何者士之出身為吏者損其生業棄其田裡以盡力於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積勞者久而不得遷去官者久而不得調又多為條約以沮格之減罷其舉官破壞其次第使之窮窘無聊求進而不遂此其為怨豈減於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將不免然使新進之士日益多國力匱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後其患必有不可勝言者故臣願陛下親斷而力行之茍日增之吏漸於衰少則臣又將有以治其舊吏使諸道職司毎嵗終任其所部郡守監郡各任其屬曰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巳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鈞其輕重而裁之巳而以他事發則與之同罪雖去官與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巳至若干其為惡也著矣而上不察則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雖與之同罪而不過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終身茍有其罪終身鈞坐之夫任人之終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嵗終而無過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請得以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雖聖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雖衆人能之今也任之以聖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辭矣而況任之以衆人之所能顧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則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無損於我而徒以為怨雲爾今使其罪及之其勢將無所不問陛下誠能擇奉公疾惡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勵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則其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復過誤適陷於深文者也茍遂放歸終身不齒使姦吏有所懲則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說曰臣聞國朝創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地狹兵革至少其後蕩滅諸國拓地既廣兵亦隨衆雍熈之間天下之兵僅三十萬方此之時屯戌征討百役並作而兵力不屈未嘗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徳以來契丹內侵繼遷叛逆毎有警急將帥不問得失輙請益兵於是召募日增而兵額之多遂倍前世其後寳元慶厯之間元昊竊發復使諸道㸃民為兵而㳂邉所屯至七八十萬自是天下遂以百萬為額雖復近嵗無事而關中之兵至於二十八萬舉雍熈天下之衆適以備方今關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於此見矣然臣聞方今宿遷之兵分𨽻堡障戰兵統於將帥者其實無幾毎一見賊賊兵常多我兵常少衆寡不敵毎戰輒敗徃者將帥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餘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於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者七十萬家而愛爵祿百金不能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重於間間者三軍之司命也臣竊惟祖宗用兵至於以少為多而今世用兵至於以多為少得失之原皆出於此何以言之臣聞太祖用李漢超馬仁瑀韓令坤賀惟忠何繼筠等五人使備契丹用郭進武守琪李謙溥李繼勲等四人使備河東用趙賛姚內斌董遵誨王彥升馮繼業等五人使備西羌皆厚之以關市之徵饒之以金帛之賜其家屬之在京師者仰給於縣官貿易之在道路者不問其商稅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餘其視棄財如棄糞土賙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冐患難深入敵國刺其隂計而效之至於飲食動靜無不畢見每有入冦輙先知之故其所備者寡而兵力不分敵之至者舉皆無得而有䘮是以當此之時備邉之兵多者不過萬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萬兵足為之用今則不然一錢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用謂之自盜而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千緡百須在焉而監司又伺其出入而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茶綵夫百餅之茶數束之綵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採疑似之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問不過於熟戸得有籍口以欺其將帥則止矣非有能知敵之至情者也敵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備不意之患以百萬之衆而常患於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權其輕重而計其利害夫關市之徵比於茶綵則多而三十萬人之奉比於百萬則約衆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嵗月之病平居不忍棄關市之徵以與人至於百萬則恬而不知怪昔太祖起於布衣百戰以定天下軍旅之事其思之也詳其計之也熟矣故臣願陛下復修其成法擇任將帥而厚之以財使多養間諜之士以為耳目耳目既眀雖有強敵而不敢輒近則雖雍熈之兵可以足用於今世陛下誠重難之臣請陳其可減之實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㳂邊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內郡之禁旅其名愈髙其廩愈厚其廩愈厚其材愈薄徃者西邊用兵禁旅不堪其役死者不可勝計羌人每出聞多禁軍輒舉手相賀聞多土兵輒相戒不敢輕犯以實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當禁軍三人禁軍一人其廩給足以贍土兵三人使禁軍萬人在邊其用不能當三千人而常耗三萬人之畜邊郡之儲比於內郡其價不啻數倍以此權之則土兵可益而禁軍可損雖三尺童子知其無疑也陛下誠聽臣之謀臣請使禁軍之在內郡者勿復以戍邊因其老死與亡而勿復補使足以為內郡之備而止去之以漸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費之說曰世之冗費不可勝計也請言其大與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類推之臣聞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窮事至而後謀則害於事恩窮而後遷則傷於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時宗室之衆無幾也是以合族於京師久而不別世歷五聖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過於此時者也祿廩之費多於百官而子孫之衆宮室不能受無親疎之差無貴賤之等自生齒以上皆養於縣官長而爵之嫁娶䘮葬無不仰給於上日引月長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窮者也然而未聞所以謀而遷之古者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而七以人子之愛其親推而上之至於其祖由祖而上至於百世冝無所不愛則宜無所不廟茍推其無窮之心則百世之祖皆廟而後為稱也聖人知其不可故為之制七廟之外非有功德則迭毀春秋之祭不與莫貴於天子莫尊於天子之祖而廟不加於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獨至於宗室而不然臣聞三代之間公族有以親未絶而列於庶人者兩漢之法帝之子為王王之庶子猶有為侯者自侯以降則庶子無復爵土葢有去而為民者有自為民而復仕於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為凡今宗室宜以親䟽貴賤為差以次出之使得從仕比於異姓擇其可用而試之以漸凡其祿秩之數遷敘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與異姓均臨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時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於害民其賢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為吏者則出之於近郡官為廬舎而廩給之使得占田治生與士庶比今聚而養之厚之以不訾之祿尊之以莫貴之爵使其賢者老死鬰鬰而無所施不賢者居處隘陋戚戚而無以為樂甚非計之得也昔唐武徳之初封從昆弟子自勝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問大臣封徳彛曰爵命崇則力役多以天下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於是䟽屬王者降為公夫自王而為公非人情之所樂也而猶且行之今使之爵祿如故而獲治民雖有內外之異宜無有怨者然臣觀朝廷之議未嘗敢言及此何者以宗室之親而布之於四方懼其啓姦人之心而生意外之變也臣竊以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雖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錮齒於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數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劉氏項氏與司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為國者茍失其道雖胡越之人皆得謀之茍無其釁雖宗室誰敢覬者惟陛下蕩然與之無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漢唐之故此亦冗費之一端也臣聞漢唐以來重兵分於四方雖有末大之憂而饋運之勞不至於太甚祖宗受命懲其大患而畧其細故歛重兵而聚之京師根本既強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轉漕之費遂倍於古凡今東南之米毎嵗遡汴而上以石計者至五六百萬山林之木盡於舟楫州郡之卒弊於道路月廩嵗給之奉不可勝計徃返數千里飢寒困迫每毎侵盜雜以他物米之至京師者皆非完物矣由此觀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計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願更為之法舉今毎嵗所運之數而四分之其二即用舊法官出船與兵而漕之凡皆如舊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過免其商稅能以若干至京師而無所欺盜敗失者以今二司軍大將之賞與之方今濱江之民以其船為官運者不求官直葢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較者得其贏以自潤而富民之欲仕者徃徃求為軍大將以此推之宜有應募者其一官自置場而買之京師京師之兵當得米而不願者計其直以錢償之夫物有常數取之於南則不足於北捨之於東則有餘於西此數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買之其始不免於貴貴甚則東南之民傾而赴之赴之者衆則將反於賤致賤必以貴致貴必以賤此亦必然之數也故臣願為此二者與舊法皆立試其利害而較其可否必將有可用者然後舉而從之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聞富國有道無所不䘏者富之端也不足䘏者貧之源也從其可䘏而収之無所不収則其所存者廣矣從其無足䘏而棄之無所不棄則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議者則不然以為天下之富而顧區區之用此有司之職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說之行於天下數百年於茲矣故天下之費其可已者常多於舊臣不敢逺引前世請言近嵗之事自嘉祐以來聖人迭興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遷其官天下郡守職司再補其親戚自治平京師之大水與去嵗河朔之大震百役並作國有至急之費而郊祀之賞不費於百官自橫山用兵供億之未定與京西流民勞徠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給而宗室之䘮不候嵗月而葬臣以此觀之知朝廷有無足䘏之義臣誠知事之既徃無可為者然茍自今從其可䘏而救之則無益之費猶可漸減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不勝拳拳私憂過計為是三冗之說以獻伏惟陛下思深謀逺聽斷詳盡於天下之事無所不矚臣之所陳何足言者然臣愚以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後天下將益衰耗難以復治陛下何不講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擇任賢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於其官而後責其成績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從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則皇皇而不樂今雖不能使之盡久然至於諸道之職司三司之官吏㳂邊之將佐此皆與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將責成之而不久其任開其源者不見其流發其謀者不見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誠擇人而用之使與二府皆久於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長久之計君臣同心上下恊力磨之以嵗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為此猶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惡同而好異疾成而喜敗事茍不出於已小有齟齬不合則羣起而排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屬吏嵗終而無過此其勢必將無所不按得罪者必將多於其舊然則天下之口紛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當衆將群指以罪法一不當不能動不幸而至於再三雖上之人亦將不免於惑衆人非之於下而朝廷疑之於上攻之者衆而持之者不堅則法從此敗矣葢世有耕田而以其耕殺人者或者因以耕田為可廢夫殺人之可誅與耕田之不可廢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實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則不在此茍陛下誠以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議使良法不廢於中道如此而後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財得以日生而無害百姓充足府庫盈溢陛下所為而無不成所欲而無不如意舉天下之衆惟所用之以攻則取以守則固雖有西戎北敵不臣之國宥之則為漢文帝不宥則為唐太宗伸縮進退無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舉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勝憤懣越次言事雷霆之譴無所逃避臣轍誠惶誠恐稽首頓首謹書
  文編巻十三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十四
  明 唐順之 編
  蘇秦説秦惠王國䇿
  蘇秦始將連橫説秦惠王曰大王之國西有巴蜀漢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東有殽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戰車萬乗奮擊百萬沃埜千里畜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天下之雄國也以大王之賢士民之衆車騎之用兵法之教可以並諸侯吞天下稱帝而治願大王少留意臣請奏其効秦王曰寡人聞之毛羽不豐滿者不可以髙飛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誅罰道徳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順者不可以煩大臣今先生儼然不逺千里而庭教之願以異日蘇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農伐補遂黃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堯伐驩兠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紂齊桓任戰而霸天下由此觀之惡有不戰者乎古者使車轂擊馳言語相結天下為一約從連橫兵革不藏文士並飭諸侯亂惑萬端俱起不可勝理科條既備民多偽態書策稠濁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亡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辯言偉服戰攻不息繁稱文辭天下不治舌敝耳聾不見成功行義約信天下不親扵是乃廢文任武厚養死士綴甲厲兵効勝扵戰塲夫徒處而致利安坐而廣地雖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賢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勢不能故以戰續之寛則兩軍相攻迫則杖㦸相撞然後可建大功是故兵勝扵外義強扵內威立於上民服於下今欲並天下凌萬乗詘敵國制海內子元元臣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扵至道皆惽扵教亂於治迷於言惑於語沉於辯溺於辭以此論之王固不能行也説秦王書十上而説不行黑貂之裘敝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絶去秦而歸贏縢履蹻負書擔囊形容枯槁面目黧黒狀有愧色歸至家妻不下絍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蘇秦喟然歎曰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發書陳篋數十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説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錦繡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眞可以説當世之君矣於是乃摩燕烏集闕見説趙王於華屋之下抵掌而談趙王大說封為武安君受相印革車百乗錦繡千純白璧百雙黃金萬鎰以隨其後約從散橫以抑強秦故蘇秦相於趙而闗不通當此之時天下之大萬民之衆王侯之威謀臣之權皆欲決扵蘇秦之䇿不費斗糧未煩一兵未戰一士未絶一弦未折一矢諸侯相親賢於兄弟夫賢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從故曰式扵政不式扵勇式扵廊廟之內不式扵四境之外當秦之隆黃金萬鎰為用轉轂連騎炫熿扵道山東之國從風而服使趙大重且夫蘇秦特窮巷掘門桑戶捲樞之士耳伏軾撙銜橫厯天下庭説諸侯之主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伉將說楚王路過洛陽父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設飲郊迎三十里妻側目而視側耳而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謝蘇秦曰嫂何前倨而後卑也嫂曰以季子位尊而多金蘇秦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厚蓋可以忽乎哉
  蘇秦說燕文侯國䇿
  蘇秦將為從北説燕文侯曰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雲中九原南有呼沲易水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車七百乗騎六千匹粟支二年南有碣石鴈門之饒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田作棗栗之實足食扵民矣此所謂天府也夫安樂亡事不見覆軍殺將之憂亡過燕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兵者以趙之為蔽扵其南也秦趙五戰秦再勝而趙三勝秦趙相敝而王以全燕制其後此燕之所以不犯難也且夫秦之攻燕也踰雲中九原過代上谷彌地踵道數千里雖得燕城秦計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趙之攻燕也發號出令不至十日而數十萬之衆軍扵東垣矣度呼沲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國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戰扵千里之外趙之攻燕也戰扵百里之內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計亡過扵此者是故願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為一則國必亡患矣燕王曰寡人國小西迫強秦促近齊趙齊趙強國今主君幸教詔之合從以安燕敬以國從扵是齎蘇秦車馬金帛以至趙
  蘇秦説趙王國䇿
  蘇秦從燕之趙始合從説趙王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莫不髙賢大王之行義皆願奉教陳忠扵前之日久矣雖然奉陽君妬大王不得任事是以外賔客㳺談之士亡敢盡忠扵前者今奉陽君捐館舍大王乃今然後得與士民相親臣故敢進其愚忠為大王計莫若安民亡事請亡庸有為也安民之本在扵擇交擇交而得則民安擇交不得則民終身不得安請言外患齊秦為兩敵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齊而民不得安倚齊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謀人之主伐人之國常苦出辭斷絶人之交願大王愼亡出扵口也請屏左右曰言所以異隂陽而已矣大王誠能聽臣燕必致氊裘狗馬之地齊必致海隅魚鹽之地楚必致橘柚雲夢之地韓魏皆可使致封地湯沐之邑貴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效實五伯之所以覆軍禽將而求也封侯貴戚湯武之所以放殺而爭也今大王垂拱而兩有之是臣之所以為大王願也大王與秦則秦必弱韓魏與齊則齊必弱楚魏魏弱則割河外韓弱則効宜陽宜陽効則上郡絶河外割則道不通楚弱則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計也夫秦下軹道則南陽動刼韓包周則趙自銷鑠據衛取淇則齊必入朝秦欲己得行扵山東則必舉甲而向趙秦甲涉河踰漳據番吾則兵必戰扵邯鄲之下矣此臣之所以為大王患也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如趙彊趙地方三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乗騎萬匹粟支十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燕固弱國不足畏也且秦之所畏害扵天下者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甲而伐趙者何也畏韓魏之議其後也然則韓魏趙之南蔽也秦之攻韓魏也則不然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蠶食之傅之國都而止矣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扵秦秦亡韓魏之隔禍必中扵趙矣此臣之所以為大王患也臣聞堯亡三夫之分舜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亡百人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卒不過三千人車不過三百乗而為天子誠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敵國之彊弱內度其士卒之衆寡賢與不肖不待兩軍相當而勝敗存亡之機節固己見扵胷中矣豈掩扵衆人之言而以㝠㝠決事哉臣竊以天下地圖按之諸侯之地五倍扵秦料諸侯之卒十倍扵秦六國併力為一西面而攻秦秦破必矣今西面而事之見臣扵秦夫破人之與破扵人也臣人之與臣扵人也豈可同日而言之哉夫橫人者皆欲割諸侯之地以與秦成與秦成則髙臺榭美宮室聽竽笙琴瑟之音察五味之和前有軒轅後有長庭美人巧笑卒有秦患而不與其憂是故橫人日夜務以秦權恐喝諸侯以求割地願大王之熟計之也臣聞明主絶疑去讒屏流言之跡塞朋黨之門故尊主廣地彊兵之計臣得陳忠扵前矣故竊為大王計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六國從親以儐畔秦令天下之將相相與㑹扵洹水之上通質刑白馬以盟之約曰秦攻楚齊魏各出鋭師以佐之韓絶食道趙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韓魏則楚絶其後齊出銳師以佐之趙涉河漳燕守雲中秦攻齊則楚絶其後韓守成臯魏塞午道趙涉河漳博闗燕出銳師以佐之秦攻燕則趙守常山楚軍武闗齊涉渤海韓魏出銳師以佐之秦攻趙則韓軍宜陽楚軍武闗魏軍河外齊涉渤海燕出銳師以佐之諸侯有先背約者五國共伐之六國從親以儐秦秦必不敢出兵扵函谷闗以害山東矣如是則霸業成矣趙王曰寡人年少蒞國之日淺未嘗得聞社稷之長計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諸侯寡人敬以國從乃封蘇秦為武安君飾車百乗黃金千鎰白璧百雙錦繡千純以約諸侯
  蘇秦説韓王國䇿
  蘇秦為趙合從說韓王曰韓北有鞏洛成臯之固西有宜陽常阪之塞東有宛穰洧水南有陘山地方千里帶甲數十萬天下之彊弓勁弩皆自韓出谿子少府時力距來皆射六百步之外韓卒超足而射百發不暇止逺者達胸近者掩心韓卒之劒㦸皆出扵冥山棠谿墨陽合伯鄧師宛馮龍淵太阿皆陸斷馬牛水擊鵠鴈當敵即斬堅甲盾鞮鍪鐵幕革決㕹芮亡不畢具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蹠勁弩帶利劒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夫以韓之勁與大王之賢乃欲西面事秦稱東藩築帝宮受冠帶祠春秋交臂而服焉夫羞社稷而為天下笑無過此者矣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陽成臯今茲効之明年又益求割地與之即無地以給之不與則棄前功而後更受其禍且夫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己夫以有盡之地而逆無己之求此所謂市怨而賈禍者也不戰而地已削矣臣聞鄙語曰寧為雞口無為牛後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異扵牛後乎夫以大王之賢挾彊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韓王忿然作色攘臂按劒仰天太息曰寡人雖死必不能事秦今主君以趙王之教詔之敬奉社稷以從
  蘇秦說魏王國策
  蘇子為趙合從說魏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鴻溝陳汝許鄢昆陽邵陵舞陽新郪東有淮頴沂黃煮棗無疎西有長城之界北有河外巻衍燕酸棗地方千里名雖小然而廬田廡舍曾亡所芻牧牛馬之地人民之衆車馬之多日夜行不休已亡以異扵三軍之衆臣竊料之大王之國不下扵楚然橫人訹謀王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國患不被其禍夫挾強秦之勢以內刼其主罪亡過此者且魏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主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稱東藩築帝宮受冠帶祠春秋臣竊為大王愧之臣聞越王句踐以散卒三千禽夫差扵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車三百乗斬紂於牧之埜豈其士卒衆哉誠能振其威也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力二十餘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乗騎五千匹此其過越王句踐武王逺矣今乃刼扵羣臣之說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効質故兵未用而國已虧矣凡羣臣之言事秦者皆奸臣非忠臣也夫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偷取一旦之功而不顧其後破公家而成私門外挾強秦之勢以內刼其主以求割地願大王之熟察之也周書曰綿綿不絶蔓蔓若何毫毛不拔將成斧柯前慮不定後有大患將奈之何大王誠能聽臣六國從親専心併力則必亡強秦之患故敝邑趙王使使臣獻愚計奉明約在大王詔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嘗得聞明教今主君以趙王之詔詔之敬以國從
  蘇秦說齊宣王國䇿
  蘇秦為趙合從説齊宣王曰齊南有泰山東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謂四塞之國也齊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齊車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錐矢戰如雷電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嘗倍太山絶清河涉渤海也臨淄之中七萬戶臣竊度之下戶三男子三七二十一萬不待發扵逺縣而臨淄之卒固己二十一萬矣臨淄甚富而實其民亡不吹竽鼔瑟擊築彈琴鬭雞走犬六博蹹鞠者臨淄之途車轂擊人肩摩連袵成幃舉袂成幙揮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髙而揚夫以大王之賢與齊之強天下不能當今乃西面事秦竊為大王羞之且夫韓魏所以畏秦者以與秦接界也兵出而相當不至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決矣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竟不守戰而不勝以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為之臣也今秦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至衛陽晉之道徑亢父之險車不得方𮜿馬不得並行百人守險千人不能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喝髙躍而不敢進則秦不能害齊亦明矣夫不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羣臣之計過今臣亡事秦之名而有強國之實臣固願大王之少留計齊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趙王之詔告之敬奉社稷以從
  蘇秦說楚威王國䇿
  蘇秦為趙合從説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陘塞郇陽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乗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大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則諸侯莫不南面而朝扵章臺之下矣秦之所害扵天下莫如楚楚強則秦弱楚弱則秦強此其勢不兩立故為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親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闗一軍下黔中若此則鄢郢動矣臣聞之治之其未亂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後憂之則無及矣故願大王之早計之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聽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宮矣趙代良馬槖駝必實扵外廏故從合則楚王橫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竊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讐也橫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讐者也夫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強秦之威以內刼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橫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逺矣有億兆之數兩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趙王使臣効愚計奉明約在大王命之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扵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扵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未見勝焉內與羣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揺如懸旌而無所終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
  蘇秦説齊閔王國䇿
  蘇秦説齊閔王曰臣聞用兵而喜先天下者憂約結而喜主怨者孤夫後起者藉也而逺怨者時也是以聖人從事必藉扵權而務興扵時夫權藉者萬物之率也而時勢者百事之長也故無權藉倍時勢而能事成者寡矣今雖干將莫邪非得人力則不能割劌矣堅箭利金不得弦機之利則不能逺殺矣矢非不銛而劒非不利也何則權藉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趙氏襲衛車舍人不休傳衛國城割平衛八門土而二門墮矣此亡國之形也衛君跣行告遡扵魏魏王身被甲底劒挑趙索戰邯鄲之中騖河山之間亂衛得是藉也亦收餘甲而北而殘剛平墮中牟之郭衛非強扵趙也譬之衛矢而魏弦機也藉力魏而有河東之地趙氏懼楚人救趙而伐魏戰扵州西出梁門軍舍林中馬飲扵大河趙得是藉也亦襲魏之河北燒棘蒲隊黃城故剛平之殘也中牟之墮也黃城之隊也棘蒲之燒也此皆非趙魏之欲也然二國勸行之者何也衛明扵時權之藉也今世之為國者不然矣兵弱而好敵彊國罷而好衆怨事敗而好鞠之兵弱而憎下人地狹而好敵大事敗而好長詐行此六者而求霸則逺矣臣聞善為國者順民之意而料兵之能然後從扵天下故約不為人主怨伐不為人挫強如此則兵不費權不輕地可廣欲可成也昔者齊之與韓魏伐秦楚也戰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韓魏也然而天下獨歸咎扵齊者何也以其為韓魏主怨也且天下徧用兵矣齊燕戰而趙氏兼中山秦楚戰韓魏不休而宋越専用其兵此十國者皆以相敵為意而獨舉心扵齊者何也約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強也且夫強大之禍常以王人為意也夫弱小之殃常以謀人為利也是以大國危小國滅也大國之計莫若後起而重伐不義夫後起之藉與多而兵勁則是以衆強敵罷寡也兵必立也事不塞天下之心則利必附矣大國行此則名號不攘而至霸王不為而立矣小國之情莫如謹靜而寡信諸侯謹靜則四鄰不反寡信諸侯則天下不賣外不賣內不反則稸積朽腐而不用幣帛矯蠧而不服矣小國道此則不祠而福矣不貸而見足矣故曰祖仁者王立義者霸用兵窮者亡何以知其然也昔呉王夫差以強大為天下先襲郢而棲越身從諸侯之君而卒身死國亡為天下戮者何也此夫差平居而謀王強大而喜先天下之禍也昔者萊莒好謀陳蔡好詐莒恃越而滅蔡恃晉而亡此皆內長詐外信諸侯之殃也由此觀之則強弱大小之禍可見扵前事矣語曰騏驥之衰也駑馬先之孟賁之倦也女子勝之夫駑馬女子筋力骨勁非賢扵騏驥孟賁也何則後起之藉也今天下之kao相與也不並滅有能案兵而後起寄怨而誅不直微用兵而寄扵義則亡天下可跼足而須也眀扵諸侯之故察扵地形之理者不約親不相質而固不趨而疾衆事而不反交割而不相憎俱強而加以親何則形同憂而兵趨利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燕齊戰扵桓之曲燕不勝十萬之衆盡胡人襲燕樓煩數縣取其牛馬夫胡之與齊非素親也而用兵又非約質而謀燕也然而甚扵相趨者何也形同憂而兵趨利也由此觀之約扵同形則利長後起則諸侯可趨役也故明主察相誠欲以霸王為志則戰攻非所先戰者國之殘也而都縣之費也殘費已先而能從諸侯者寡矣彼戰者之為殘也士聞戰則輸私財而富軍市輸飲食而待死士令折轅而炊之殺牛而觴士則是路窘之道也中人禱祀君翳釀通都小縣置社有市之邑莫不正事而奉王則此虛中之計也夫戰之明日屍死扶傷雖若有功也軍出費中哭泣則傷主心矣死者破家而葬夷傷者空財而共藥完者內酺而華樂故其費與死傷者鈞故民之所費也十年之田而不償也軍之所出矛㦸折鐶弦絶傷弩破車罷馬亡矢之太半甲兵之具宮之所私出也士大夫之所匿廝養士之所竊十年之田而不償也天下有此再費者而能從諸侯者寡矣攻城之費百姓理襜蔽舉衝櫓家雜總身窟穴中罷扵刀金而士困扵土功將不釋甲期數而能拔城者為亟耳上倦扵教士斷扵兵故三下城而能勝敵者寡矣故曰彼戰攻者非所先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伯瑤攻范中行氏殺其君滅其國又西圍晉陽吞併二國而憂一主此用兵之盛也然而智伯卒身死國亡為天下笑者何謂也兵先戰攻而滅二子之患也昔者中山悉起而迎燕趙南戰扵長子敗趙氏北戰扵中山克燕軍殺其將夫中山千乗之國也而攻萬乗之國二再戰比勝此用兵之上節也然而國遂亡君臣扵齊者何也不嗇扵戰攻之患也由此觀之則戰攻之敗可見扵前事矣今世之所謂善用兵者終戰比勝而守不可抜天下稱為善一國得而保之則非國之利也臣聞戰大勝者其士多死而兵益弱守而不可拔者其百姓罷而城郭露夫士死扵外民殘扵內而城郭露扵境則非王之樂也今夫鵠的非咎罪扵人也便弓引弩而射之中者則善不中則愧少長貴賤則同心扵貫之者何也惡其示人以難也今窮戰比勝而守必不拔則是非徒示人以難也又且害人者也然則天下仇之必矣夫罷士露國而多與天下為仇則明君不居也素用強兵而弱之則察相不事彼明君察相者則五兵不動而諸侯從辭讓而重賂至矣故明君之攻戰也甲兵不出扵軍而敵國勝衝櫓不施而邊城降士民不知而王業至矣彼明君之從事也用財少曠日逺而利長者故曰兵後起則諸侯可趨役也臣之所聞攻戰之道非師者雖有百萬之軍比之堂上雖有闔閭吳起之將禽之戶內千丈之城拔之尊俎之間百尺之衝折之袵席之上故鐘鼔竽瑟之音不絶地可廣而欲可成和樂倡優侏儒之笑不乏諸侯可同日而致也故名配天地不為尊利制海內不為厚故夫善為王業者在勞天下而自逸亂天下而自安諸侯亡成謀則其國亡宿憂也何以知其然也佚治在我勞亂在天下則王之道也銳兵來則拒之患至則趨之使諸侯亡成謀則其國無宿憂矣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魏王擁土千里帶甲三十六萬恃其強而㧞邯鄲西圍定陽又從十二諸侯朝天子以西謀秦秦王恐之寢不安席食不甘味令扵境內盡堞中為戰具竟為守備為死士置將以待魏氏衛鞅謀扵秦王曰夫魏氏其功大而令行於天下有十二諸侯而朝天子其與必衆故以一秦而敵大魏恐不如王何不使臣見魏王則臣請必北魏矣秦王許諾衛鞅見魏王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扵天下矣今大王之所從十二諸侯非宋衛也則鄒魯陳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箠使也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若北取燕東伐齊則趙必從矣西取秦南伐楚則韓必從矣大王有伐齊楚心而從天下之志則王業成矣大王不如先行王服然後圖齊楚魏王説扵衛鞅之言也故身廣公宮制丹衣柱建九斿從七星之旟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處之扵是齊楚怒諸侯奔齊齊人伐魏殺其太子覆其十萬之軍魏王大恐跣行按兵扵國而東次扵齊然後天下乃舍之當是時秦王垂拱而受西河之外而不以徳魏王故衛鞅之始與秦王計也謀約不下席言扵尊俎之間謀成扵堂上而魏將己禽扵齊矣衝櫓未施而西河之外已入扵秦矣此臣之所謂比之堂上禽將戶內拔賊扵尊俎之間折衝席上者也
  張儀説韓王國䇿
  張儀為秦連橫説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麥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飯藿羹一嵗不収民不厭糟糠地方不滿九百里無二嵗之所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過三十萬而廝徒負養在其中矣為除守徼亭障塞見卒不過二十萬而已秦帶甲百餘萬車千乗騎萬匹虎鷙之士跿跔科頭貫頥奮㦸者至不可勝計也秦馬之良戎兵之衆探前蹶後蹄間三尋者不可勝數也山東之卒被甲冐胄以㑹戰秦人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夫秦卒之與山東之卒也猶孟賁之與怯夫也以重力相壓猶烏獲之與嬰兒也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以異扵墮千鈞之重集扵鳥卵之上必無幸矣諸侯不料兵之弱食之寡而聽從人之甘言好辭比周以相飾也皆言曰聽吾計則可以強伯天下夫不顧社稷之長利而聽須㬰之説詿誤人主者無過扵此者矣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宜陽斷絶韓之上地東取成臯宜陽則鴻臺之宮桑林之苑非王之有己夫塞成臯絶上地則王之國分矣先事秦則安矣不事秦則危矣夫造禍而求福計淺而怨深逆秦而順趙楚雖欲無亡不可得也故為大王計莫如事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韓非以韓能強扵楚也其地勢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敝邑秦王必喜夫攻楚而私其地轉禍而説秦計無便於此者也是故秦王使使臣獻書大王御史須以決事韓王曰客幸而教之請比郡縣築帝宮祠春秋稱東藩効宜陽
  張儀説楚王國䇿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説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山帶河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乗騎萬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嚴以明將智以武雖無出兵甲席捲常山之險折天下之脊天下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扵驅羣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與猛虎而與羣羊竊以為大王之計過矣凡天下彊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敵侔交爭其勢不兩而大王不與秦秦下甲兵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臯韓必入臣扵秦韓入臣魏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魏攻其北社稷豈得無危哉且夫約從者聚羣弱而攻至強也夫以弱攻強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驟舉兵此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者飾辯虛辭髙主之節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禍無及為己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秦西有巴蜀方船積粟起扵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餘里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糧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里里數雖多不費汗馬之勞不至十日而距扞闗扞闗驚則從竟陵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舉甲出之武闗南面而攻則北地絶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恃諸侯之救在半嵗之外此其勢不相及也夫恃弱國之救而忘強秦之禍此臣所以為大王之患也且大王嘗與吳人五戰三勝而亡之陳卒盡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聞之攻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扵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強秦之心臣竊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扵函谷闗十五年以攻諸侯者隂謀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嘗與秦搆難戰扵漢中楚人不勝通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師襲秦與秦戰扵藍田又卻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過一作危扵此者矣是故願大王熟計之也秦下兵攻衛陽晉必闗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已凡天下所信約從親堅者蘇秦封為武安君而相燕即隂與燕王謀破齊共分其地乃佯有辠出奔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扵市夫以一詐偽反覆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今秦之與楚也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秦太子入質扵楚楚太子入質扵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帚之妾效萬家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身亡相攻擊臣以謂計無便扵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獻書之從車下風須以決事楚王曰楚國僻陋託東海之上寡人年幼不習國家之長計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聞之敬以國從乃遣使車百乗獻雞駭之犀夜光之璧扵秦王
  張儀説魏王國䇿
  張儀為秦連橫説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過三十萬人地四平諸侯四通條達輻湊亡有名山大川之限從鄭至梁不過百里從陳至梁二百餘里馬馳人趨不待倦而至梁南與楚境西與韓境北與趙境東與齊境卒戍四方守亭障者參列粟糧漕庾不下十萬魏之地勢故戰塲也魏南與楚而不與齊則齊攻其東東與齊而不與趙則趙攻其北不合扵韓則韓攻其西不親扵楚則楚攻其南此所謂四分五裂之道也且夫諸侯之為從者以安社稷尊主彊兵顯名也合從者一天下約為兄弟刑白馬以盟扵洹水之上以相堅也夫親昆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而欲恃詐偽反覆蘇秦之餘謀其不可以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拔巻衍燕酸棗刼衛取晉陽則趙不南趙不南則魏不北魏不北則從道絶則大王之國欲求無危不可得也秦挾韓而攻魏韓刼扵秦不敢不聽秦韓為一國魏之亡可立而須也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為大王計莫如事秦事秦則楚韓必不敢動無楚韓之患則大王髙枕而臥國必無憂矣且夫秦之所欲弱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魏楚雖有富大之名其實空虛其卒雖衆多然而輕走易北不敢堅戰悉魏之兵南面而伐勝楚必矣夫虧楚而益魏攻楚而適秦內嫁禍安國此善事也大王不聽臣秦甲出而東伐雖欲事秦而不可得也且夫從人多奮辭而寡可信説一諸侯之王出而乗其車約一國而成反而取封侯之基是故天下之㳺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齒以言從之便以說人主人主覽其辭牽其説惡得無眩哉臣聞積羽沈舟羣輕折軸衆口鑠金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魏王曰寡人惷愚前計失之請稱東藩築帝宮受冠帶祠春秋効河外
  張儀説齊王國䇿
  張儀為秦連橫説齊王曰天下強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衆富樂無過齊者然而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説而不顧萬世之利從人説大王者必謂齊西有強趙南有韓魏負海之國也地廣人衆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將無奈我何大王覽其説而不𧦴其至實夫從人朋黨比周莫不以從為可臣聞之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隨其後雖有勝名而有亡之實是何故也齊大而魯小今趙之與秦也猶齊之與魯也秦趙戰扵河漳之上再戰而再勝秦戰扵番吾之下再戰而再勝秦四戰之後趙亡卒數十萬邯鄲僅存雖有勝秦之名而國破矣是何故也秦強而趙弱也今秦楚嫁子取婦為昆弟之國韓獻宜陽魏效河外趙入朝黽池割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驅韓魏攻齊之南地悉趙涉河闗指博闗臨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國一日被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願大王熟計之齊王曰齊僻陋隱居託扵東海之上未嘗聞社稷之長利今大客幸而教之請奉社稷以事秦獻魚鹽之地三百扵秦
  張儀説趙王國䇿
  張儀為秦連橫説趙王曰敝邑秦王使臣敢獻書扵大王御史大王收率天下以儐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闗十五年矣大王之威行扵天下山東敝邑恐懼懾伏繕甲厲兵飾車騎習馳射力田積粟守四封之內愁居懾處不敢動揺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今秦以大王之力西舉巴蜀並漢中東収兩周而西遷九鼎守白馬之津秦雖僻逺然而心忿悁含怒之日久矣今寡君有敝甲鈍兵軍扵澠池願渡河踰漳據番吾迎戰邯鄲之下願以甲子之日合戰以正殷紂之事敬使臣先以聞扵左右凡大王之所信以為從者恃蘇秦之計秦熒惑諸侯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欲反覆齊國而不能自令車裂扵齊之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魏稱扵東藩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臂也夫斷右臂而求與人鬭失其黨而孤居求欲無危豈可得哉今秦發三將軍一軍塞午道告齊使興師渡清河軍扵邯鄲之東一軍軍扵成臯敺韓魏而軍扵河外一軍軍扵澠池約曰四國為一以攻趙破趙而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隱情先以聞扵左右臣切為大王計莫如與秦遇扵澠池面相見而身相結也臣請案兵無攻願大王之定計趙王曰先王之時奉陽君相専權擅勢蔽晦先王獨制官事寡人宮居屬扵師傅不得與國謀先王棄羣臣寡人年少奉祠祭之日淺私心固竊疑焉以為一從不事秦非國之長利也乃且願變心易慮剖地謝前過以事秦方將約車趨行而適聞使者之明詔扵是乃以車二百乗入朝澠池割河間以事秦
  張儀説燕王國䇿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謂燕王曰大王之所親莫如趙昔趙王以其姊為代王妻欲並代約與代王遇於勾注之塞乃令工人作為金斗長其尾令之可以擊人與代王飲而隂告廚人曰即酒酣樂進熱歠即因反斗擊之於是酒酣樂進取熱歠廚人進斟羮因反斗而擊代王殺之王腦塗地其姊聞之摩笄以自刺也故至今有摩笄之山天下莫不聞夫趙王之狼戾亡親大王之所明見知也且以趙王為可親邪趙興兵而攻燕再圍燕都而刼大王大王割十城乃卻以謝趙王已入朝澠池效河間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雲中九原馳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王之有也且今時趙之於秦猶郡縣也不敢妄興師以征伐今大王事秦秦王必喜而趙不敢妄動矣是西有強秦之援而南無齊趙之患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也燕王曰寡人蠻夷僻處雖大男子裁如嬰兒言不足以求正謀不足以決事今上客幸而教之請奉社稷西面而事秦獻常山之尾五城
  韓非初見秦王國䇿
  韓非初見秦王曰臣聞弗知而言為不智知而不言為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不審亦當死雖然臣願悉言所聞大王裁其罪臣聞天下隂燕陽魏連荊固齊収餘韓成從將西南以與秦為難臣竊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謂乎臣聞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順者亡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囷倉空虛悉其士民張軍數千百萬白刃在前斧質在後而皆去之不能死非其百姓不能死也言賞則不與言罰則不行賞罰不行故民不死也今秦出號令而行賞罰不攻耳有功無功相事也出其父母懐袵之中生未嘗見冦也聞戰頓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斷死於前者比比是也夫斷死與斷生也不同而民為之者是貴奮也一可以合十十可以合百百可以合千千可以合萬萬可以勝天下矣今秦地形斷長續短方數千里名師數百萬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善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戰未嘗不勝攻未嘗不取所當未嘗不破也開地數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四鄰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無異故謀臣皆不盡其忠也臣敢言徃昔昔者齊南破荊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韓魏之君地廣而兵強戰勝攻取詔令天下濟清河濁足以為限長城鉅防足以為塞齊五戰之國也一戰不勝而無齊故由此觀之夫戰者萬乗之存亡也且臣聞之曰削株掘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秦與荊人戰大破荊襲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荊王亡走東伏扵陳當是之時隨荊以兵則兵可舉舉荊則其民足貪也地足利也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隣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荊人和令荊人収亡國聚㪚民立社主置宗廟令帥天下西面以與秦為難此固己無霸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軍華下大王以詐破之兵至梁都圍梁數旬則梁可拔拔梁則魏可舉舉魏則荊趙之志絶荊趙之志絶則趙危趙危而荊孤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魏氏和令魏氏収亡國取散民立社主置宗廟此固己無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國之兵而欲以成兩國之功是故兵終身暴露扵外士民潞病扵內霸王之名不成此固已無霸王之道三矣趙氏中央之國也雜民之所居也其民輕而難用也號令不治賞罰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盡其民力彼固亡國之形也而不憂民氓悉其士民軍扵長平之下以爭韓之上黨大王以詐破之拔武安當是時趙氏上下不相親也貴賤不相信也然則是邯鄲不守拔邯鄲完河間引軍而去西攻修武踰羊腸降代上黨代三十六縣上黨十七縣不用一領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黨不戰而已為秦矣東陽河外不戰而已反為齊矣中呼沱以北不戰而已為燕矣然則是舉趙則韓必亡韓亡則荊魏不能獨立則是一舉而壞韓蠧魏挾荊以東弱齊燕決白馬之口以流魏氏一舉而三晉亡從者敗大王拱手以須天下徧隨而伏霸王之名可成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趙氏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強霸王之業地尊不可得乃取欺扵亡國是謀臣之拙也且夫趙當亡不亡秦當霸不霸天下固量秦之謀臣一矣乃復悉以攻邯鄲不能拔也棄甲兵怒戰慄而卻天下固量秦力二矣軍乃引退並扵李下大王又並軍而致與戰非能厚勝之也又交罷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內者量吾謀臣外者極吾兵力由是觀之臣以天下之從豈其難矣內者吾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外者天下比志甚固願大王有以慮之也且臣聞之戰戰慄慄日愼一日茍愼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紂為天子帥天下將百萬左飲扵淇谷右飲扵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與周武為難武王將素甲三千領戰一日破紂之國禽其身據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傷智伯帥三國之衆以攻趙襄主扵晉陽決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錯龜數策占兆以視利害何國可降而使張孟談扵是潛行而出反智伯之約得兩國之衆以攻智伯之國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斷長續短方數千里名師數百萬秦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望見大王言所以舉破天下之從舉趙亡韓臣荊魏親齊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鄰諸侯之道大王試聽其説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霸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狥扵國以主不忠扵國者
  蘇代為韓說秦國䇿
  韓人攻宋秦王大怒曰吾愛宋與新城陽晉同也韓珉與我交而攻我所甚愛何也蘇代因為韓説秦王曰韓珉之攻宋所以為王也以韓之強輔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面事秦王不折一兵不殺一人無事而割安邑此韓珉之所以禱扵秦也秦王曰吾固患韓之難知一從一橫此其說何也對曰天下固令韓可知矣韓固已攻宋矣其西事秦以萬乗自輔不西事秦則宋地不安矣中國白頭游敖之士皆積智欲離秦韓之交伏軾結靷西馳者未有一人言善韓者也伏軾結靷東馳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皆不欲韓秦之合者何也則晉楚智而韓秦愚也晉楚合必同韓秦韓秦合必圖晉楚請以決事秦王曰善
  蘇代為信安君說秦國䇿
  秦召魏相信安君信安君不欲往蘇代為説秦王曰臣聞之忠不必黨黨不必忠今臣願為大臣陳臣之愚意恐其不忠扵下吏自使有要領之辠願大王察之今大王令人執事扵魏以完其交臣恐魏交之益疑也將以塞趙也臣又恐趙之益勁也夫魏王之愛習魏信也甚矣其智能而任用之也厚矣其畏惡嚴尊秦也明矣今王之使人入魏而不用則王之使人入魏亡益也若用魏必舍所愛習而用所畏惡此魏王之所不安也夫舍萬乗之事而退此魏信之所難行也夫令人之君處所不安令人之相行所不能以此為親則難久矣臣故恐魏交之益疑也且魏信舍事則趙之謀者必曰合扵秦秦必令其所愛信者用趙是趙存而我亡也趙亡而我危也則上有埜戰之氣下有堅守之心臣故恐趙之益勁也大王欲完魏之交而使趙小心乎不如用魏信而尊之以名魏信事王則國安而名尊離王則國危而權輕然則魏信之事王也上所以為其主者忠矣下所以自為者厚矣彼其事王必完矣趙之用事者必曰魏氏之名族不高扵我土地之實不厚扵我魏信以韓魏事秦秦甚善之國得安焉身得尊焉今我搆難扵秦兵為招質國處削危之形非得計也結怨扵外生患扵中身處死亡之地非完事也彼將傷其前事而悔過其行冀其利必多割地以深下王則是大王垂拱多割地以為利重堯舜之所求而不能得也臣願大王察之
  黃歇說秦昭王國䇿
  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絫棊是也今大國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從生民以來萬乗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武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扵齊以絶從親之要今王使成橋守事扵韓成橋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人楚燕之兵雲翔而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衆二年然後復之又取蒲衍首垣以臨仁平丘小黃濟陽嬰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屬之燕斷齊秦之要絶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單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義之誡使亡復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衆恃甲兵之強毀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後患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也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散也此二國者非亡大功也沒利扵前而易患扵後也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遂攻齊人扵艾陵還為越王禽扵三江之浦智氏信韓魏從而伐趙攻晉陽之城勝有日矣韓魏反之殺智伯瑤扵鑿臺之上今王妬楚之不毀也而忘毀楚之彊魏也臣為大王慮而不取詩云大武逺宅不涉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躍躍毚兔遇犬獲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信越也臣聞敵不可易時不可失臣恐韓魏之卑辭慮患而實欺大國也王既亡重世之徳扵韓魏而有絫世之怨焉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扵秦者百世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隳刳腹拆頤首身分離暴骨草澤頭顱僵仆相望扵境父子老弱係虜相隨扵路鬼神狐祥亡所食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妾滿海內矣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且王攻楚之日則惡出兵王將藉路扵仇讐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資扵仇讐之韓魏必攻隨陽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毀楚之名亡得地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應王秦楚之兵搆而不離魏氏將出兵而攻留方與銍胡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面泗北必舉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獨攻王破楚扵以肥韓魏扵中國而勁齊韓魏之強足以校扵秦矣而齊南以泗為境東負海北倚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強扵齊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若未能扵以禁王之為帝有餘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衆兵革之強而注地扵楚詘令韓魏歸帝重扵齊是王失計也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授首王襟以山東之險帶以河曲之利韓必為闗中之侯若是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上蔡召陵不徃來也如此而魏亦闗內侯矣王一善楚而闗內二萬乗之主注地扵秦齊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經兩海要絶天下也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持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
  楚人以弋説頃襄王國䇿
  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繳加鳬鴈之上者頃襄王聞召而問之對曰小臣之好射鶀鴈羅鸗小矢之發也何足為大王道也且稱楚之大因大王之賢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王以弋道徳五伯以弋戰國故秦魏燕趙者鶀鴈也齊魯韓衛者青首也鄒費郯邳者羅鸗也外其餘則不足射者見鳥六雙以王何取王何不以聖人為弓以勇士為繳時張而射之此六雙者可得而囊載也其樂非特朝夕之樂也其獲非特鳬鴈之實也王朝張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徑屬之扵韓則中國之路絶而上蔡之郡壊矣還射圉之東解魏左肘而外擊定陶則魏之東外棄而大宋方興二郡者舉矣且魏斷二臂顚越矣膺撃郯國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繳蘭臺飲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發之樂也若王之扵弋誠好而不厭則出寳弓碆新繳射噣鳥扵東海還蓋長城以為防朝射東莒夕發須丘夜加即墨顧據午道則長城之東収而太山之北舉矣西結境扵趙而北達扵燕三國布𦐠則從不待約而可成也北逰目扵燕之遼東而南登望扵越之㑹稽此再發之樂也若夫泗上十二諸侯左縈而右拂之可一旦而盡也今秦破韓以為長憂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亡功擊趙顧病則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漢中析酈可得而復有也王出寳弓碆新繳涉鄳塞而待秦之倦也山東河內可得而一也勞民休衆南面稱王矣故曰秦為大鳥負海內而處東面而立左臂據趙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擊韓魏垂頭中國處既形便勢有地利奮翼鼔𦐠方三千里則秦未可得獨招而夜射也欲以激怒襄王故對以此言襄王因召與語遂言曰夫先王為秦所欺而客死扵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報萬乗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猶足以踴躍中埜也而坐受困臣竊為大王弗取也扵是頃襄王遣使扵諸侯約為從欲以伐秦
  婁敬説髙祖都闗中漢書
  陛下都雒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異周之先自后稷堯封之邰積徳絫善十餘世公劉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馬箠去居岐國人爭歸之及文王為西伯斷虞芮訟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武王伐紂不期而㑹孟津上八百諸侯遂滅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屬傅相焉乃營成周都雒以為此天下中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鈞矣有徳則易以王無徳則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務以徳致人不欲阻險令後世驕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為二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徳薄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収卒三千人以之徑往巻蜀漢定三秦與項籍戰滎陽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骸中埜不可勝數哭泣之聲不絶傷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矣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衆可具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陛下入闗而都之山東雖亂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鬬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勝今陛下入關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枚乗說吳王辭漢書
  昔者秦西舉胡戎之難北備榆中之闗南距羌筰之塞東當六國之從六國乗信陵之籍明蘇秦之約厲荊軻之威併力一心以備秦然秦卒禽六國滅其社稷而並天下是何也則地利不同而民輕重不等也今漢據全秦之地兼六國之衆修戎狄之義而南朝羌筰此其與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諂䛕之臣為大王計者不論骨肉之義民之輕重國之大小以為呉禍此臣所以為大王患也夫舉吳兵以訾扵漢譬猶蠅蚋之附羣牛腐肉之齒利劍鋒接必無事矣天子聞吳率失職諸侯願責先帝之遺約今漢親誅其三公以謝前過是大王之威加扵天下而功越扵湯武也夫吳有諸侯之位而實富扵天子有隱匿之名而居過扵中國夫漢並二十四郡十七諸侯方輸錯出運行數千里不絶扵道其珍怪不如東山之府轉粟西鄉陸行不絶水行滿河不如海陵之倉修治上林雜以離宮積聚玩好圈守禽獸不如長洲之苑㳺曲臺臨上道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髙壘副以闗城不如江淮之險此臣之所為大王樂也今夫王還兵疾歸尚得十半不然漢知吳之有吞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黃頭循江而下襲大王之都魯東海絶吳之饟道梁王飭車騎習戰射積粟固守以備滎陽待吾之飢大王雖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淮南之計不負其約齊王殺身以滅其跡四國不得出兵其郡趙囚邯鄲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已去千里之國而制扵十里之內矣張韓將北地弓髙宿左右兵不得下壁軍不得太息臣竊哀之願大王熟𧦴焉
  杜欽說王鳳論九女漢書
  禮壹娶九女所以極陽數廣嗣重祖也必鄉舉求窈窕不問華色所以助徳理內也娣姪雖缺不復補所以養夀塞爭也故后妃有貞淑之行則𦙍嗣有賢聖之君制度有威儀之節則人君有夀考之福廢而不由則女徳不厭女徳不厭則夀命不究扵髙年書雲或四三年言失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扵未衰之年而不以禮為制則其原不可救而後倈異態後倈異態則正後自疑而支庶有間適之心是以晉獻被納讒之謗申生蒙亡罪之辜今聖主富扵春秋未有適嗣方鄉術入學未親后妃之議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毋必有聲色音技能為萬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弁之作可為寒心惟將軍常以為憂
  杜欽説王鳳論罽賓漢書
  前罽賓王隂求赴本漢所立後卒畔逆夫徳莫大扵有國子民辠莫大扵執殺使者所以不報恩不愳誅者自知絶逺兵不至也有求則卑辭亡欲則驕嫚終不可懐服凡中國所以為通厚蠻夷㥦快其求者為壤比而為寇今縣度之阸非罽賓所能越也其鄉慕不足以安西域雖不附不能危城郭前親逆節惡暴西域故絶而不通今悔過來而亡親屬貴人奉獻者皆行賈賤人慾通貨市買以獻為名故煩使者送至縣度恐失實見欺凡遣使送客者欲為防護寇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屬漢之國四五斥𠉀士百餘人五分夜擊刁斗自守尚時為所侵盜驢畜負糧須諸國稟食得以自贍國或貧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給擁漢之節餒山谷之間乞丐亡所得離一二旬則人畜棄捐曠埜而不反又厯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令人身熱亡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又有三池盤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長者徑三十里臨崢嶸不測之深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二千餘里乃到縣度畜隊未半阬谷盡靡碎人墮勢不得相収視險阻危害不可勝言聖王分九州制五服務盛內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蠻夷之賈勞吏士之衆涉危難之路罷敝所恃以事亡用非久長計也使者業已受節可至皮山而還















  文編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五
  明 唐順之 編
  移滄州過闕上殿劄子曾鞏
  臣聞基厚者埶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徳之殊埀光錫祚舄奕繁衍久而彌昌者蓋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來能濟登茲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績大矣而其孫太康乃墜厥緒湯之烈盛矣而其孫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於文王而大統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難於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於荒服暨於幽厲陵夷盡矣及秦以絫世之智並天下然二世而亡漢定其亂而諸呂七國之禍相尋以起建武中興然沖質以後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為三晉宋之患天下為南北隋文始一海內然傳子而失唐之治在於正觀開元之際而女禍世出天寳以還綱紀㣲矣至於五代葢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廢興之故甚矣宋興太祖皇帝為民去大殘致更生兵不再試而粵蜀吳楚五國之君生致闕下九州來同復禹之跡內輯師旅而齊以節制外卑藩服而約以繩墨所以安百姓禦四夷綱理萬事之具雖創始經營而彌綸巳悉莫貴於為天子莫富於有天下而舎子傳弟為萬世策造邦受命之勤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寧既定晉疆錢俶自歸作則埀憲克紹克類保世靖民丕丕之烈為帝太宗悳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繼統遵業以涵煦生養蕃息齊民以並容徧覆擾服中外葢自天寳之末宇內板蕩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國猶間入闚邊至於景悳二百五十餘年契丹始講和好悳明亦受約束而天下銷鋒灌燧亡鷄鳴犬吠之警以迄於今故於是時遂封泰山禪社首薦告功悳以明示萬世不祧之廟所以為帝者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虛心納諫慎注措謹規矩早朝晏退亡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於羣臣之賢不肖忠邪選用政事之臣委任責成然公聽並觀以周知其情偽其用舎之際一稽於衆故任事者亦皆警愳否輙罷免世以謂得馭臣之體春秋未高授立有悳傳付惟允故傳天下之日不陳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愷悌之行足以附衆者非家施而人悅之也積之以誠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親故棄羣臣之日天下聞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動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廟為宋仁宗英宗皇帝聰明睿智言動以禮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稱疾遜避至於絫月自踐東朝淵黙恭慎亡所言議施為而天下傳頌稱說徳號彰聞及正南面勤勞庶政毎延見三事省決萬幾必咨詢舊章考求古義聞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為雖早遺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識大畧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廟為宋英宗陛下神聖文武可謂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儉可謂有君人之大悳憫自晚周秦漢以來世主不能獨見於衆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扺踵襲卑近因於世俗而已於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跡修列先王法度之政為其任在已可謂有出於數千載之大志變易因循號令必信使海內觀聽莫不奮起羣下遵職以後為羞可謂有能行之効今斟酌損益革敝興壞製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備非因陋就寡拘牽常見之世所能及也繼一祖四宗之緒推而大之可謂至矣蓋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與賦役之政暴也宋興以來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猶詳審反覆至於緩故縱之誅重誤入之辟葢未嘗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稅一然嵗時省察數議寛減之宜下蠲除之令蓋未嘗加一暴賦也民或老死不知力政然猶憂憐惻怛常謹復除之科急擅興之禁葢未嘗興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埶或在於外戚或在於近習或在於大臣宋興以來戚里宦臣曰將曰相未嘗得以擅事也所以謹其操柄者如此而況輯師旅於內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於外天下不得專尺土一民之力其自處之埶如此至於畏天事神仁民愛物之際未嘗有須臾懈也其憂勞者又如此蓋不能附其民而至於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亂也民附於下操柄謹於上處埶甚便而加之以憂勞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諭色授而六服震動言傳號渙而萬里奔走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㑹而時輸嵗送以供其職者惟恐在後航浮索引之國非有發召而籯齎槖負以致其贄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縱馬相與袨服而戲豫東南之夷正冠束衽相與挾冊而吟誦至於六府順敘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內含氣之屬皆裕如也蓋逺莫懿於三代近莫盛於漢唐然或四三年或一二世而天下之變不可勝道也豈有若今五世六聖百有二十餘年自通邑大都至於荒陬海聚亡變容動色之慮萌於其心亡援枹擊柝之戒接於其耳目臣故曰生民以來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竊觀於詩其在風雅陳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跡之所由與武王之所以繼伐而成王之興則美有假樂鳬鷖戒有公劉泂酌其所言者蓋農夫女工築室治田師旅祭祀飲屍受福委曲之常務至於兔罝之武夫行修於隱牛羊之牧人愛及㣲物亡不稱紀所以論功徳者由小以及大其詳如此後嗣所以昭先人之功當世之臣子所以歸美其上非徒薦告鬼神覺悟黎庶而已也書稱勸之以九歌俾勿壊葢歌其善者所以起其嚮慕興起之意防其怠廢難久之情養之於聽而成之於心其於勸帝者之功美昭法戒於將來聖人之所以列之於經埀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興造功業猶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猶武王成王而羣臣之於考次論撰列之簡冊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闕而不圖此學士大夫之過也蓋周之徳盛於文武而雅頌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時考之則祖宗神靈固有待於陛下臣誠不自揆輙冐言其大體至於尋類取稱本隠以之顯使莫不究悉則今文學之臣充於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積仁累善至成王周公為最盛之時而泂酌言皇天親有悳嚮有道所以為成王之戒葢履極盛之埶而動之以戒愳者明之至智之盡也如此者非周獨然唐虞至治之極也其君臣相飭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則處至治之極而保之以秖慎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廣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則宋興以來全盛之時實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親有悳嚮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萬幾之不可以不𧦴而處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實日新嵗益閎逺崇侈循之亡窮至千萬世永有法則此陛下之素所蓄積臣愚區區愛君之心誠不自揆欲以庶幾詩人之義也惟陛下之所擇論美人張氏恩寵宜加裁損劄子歐陽修
  臣近風聞禁中因皇女降生於左藏庫取綾羅八千疋染院工匠當此大雪苦寒之際敲氷取水染練供應頗甚艱辛臣伏思陛下恭儉勤勞愛民憂國以此勞人枉費之事必不肯為然外議相傳皆云見今染練未絶臣又見近日內降美人張氏親戚恩澤太頻臣忝為諫官毎聞小有虧損聖悳之事須合力言難避天譴臣竊見自古帝王所寵嬪御若能謙儉柔善不求恩澤則可長保君恩或恣意驕奢多求恩澤則皆速致禍敗臣不敢逺引古事只以今宮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寵尚氏楊氏余氏苖氏之類當其被寵之時驕奢自恣不早裁損及至滿盈今皆何在況聞張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退為美人中外皆聞以謂與楊尚等不同故能保寵最久今一旦宮中取索頓多恩澤日廣漸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愛惜保全張氏或欲縱恣而敗之若欲保全則須常令謙儉不至驕盈臣料八千疋綾羅豈是張氏一人獨用不過支散與衆人而已乃是枉費財物盡為衆人至於中外譏議則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廣散何益昨正月一日曹氏封縣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間兩度封拜又聞別有內降應是疎逺親戚盡求恩澤父母因子而貴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過其他疎逺皆可減罷臣謂張氏未入宮之前疎逺親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貴何必廣為閒人自招謗議以絫聖悳若陛下只為張氏計亦宜如此況此事不獨為張氏大凡後宮恩澤太多宮中用度奢侈皆是虧損聖悳之事繫於國體臣合力言伏望聖慈防㣲杜漸早為裁損取進止
  奏內中車子爭道亂行劄子蘇軾
  元祐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南郊鹵簿使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謹按漢成帝郊祠甘泉泰畤汾隂后土而趙昭儀常從在屬車間時揚雄待詔承明奏賦以諷其略曰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壽兮屏玉女而卻虙妃言婦女不當與齋祀之間也臣今備位夏官職在鹵簿准故事郊祀既成乘輿還齊宮改服通天冠絳紗袍教坊鈞容作樂還內然後后妃之屬中道迎謁巳非典禮而況方當祀事未畢而中宮掖庭得在勾陳豹尾之間竊見二聖崇奉大祀嚴恭寅畏度越古今四方來觀莫不悅服今車駕方宿齋太廟而內中車子不避仗衛爭道亂行臣愚竊恐於觀望有損不敢不奏乞賜約束仍乞取問隨行合干勾當人施行取進止
  論任人之體不可疑劄子歐陽修
  臣近見淮南按察使邵飾奏為體量知潤州席平為政不治及不教閲兵士等朝廷以飾為未足信又下提刑司再行體量臣竊以轉運提刑俱領按察然朝廷寄任重者為轉運其次乃提刑爾今寄任重者言事反不信又質於其次者而決疑臣不知邵飾果是才與不才可信與不可信如不才不可信則一路數十州事豈宜委之若果才而可信又何疑焉又不知為提刑者其才與飾優劣如何若才過於飾尚可取信萬一不才於飾見事相背卻言席平為才邵飾合有罔上之辠矣若反以辠飾臣料朝廷必不肯行若舎飾與席平俱不問則善惡不辨是非不分況席平曽作臺官立朝亡狀只令制勘亦不能了尋為御史中丞以不才奏罷朝廷兩府而下誰不識乎其才與不才人人盡知何必更令提刑體量然後為定今外議皆言執政大臣託以審慎為名其寔不肻主事而當怨須待言事者再三陳述使被黜者知大臣迫於言者不得已而行只圖怨不歸已茍誠如此豈有念民疾苦澄清官吏之意哉若亡此意是好疑不決則尤是朝廷任人之失自去年以為轉運使不察官吏特出詔書加以使名責其按察今按察使依稟詔書舉其本職又卻疑而不聽今後朝廷命令誰肻信之凡任人之道要在不疑寧可艱於擇人不可輕任而不信若無賢不肖一例疑之則人各心闌誰肻辦事今邵飾言一不才顯者所貴朝廷肻行然後部下振竦官吏畏服今反為朝廷不信卻委別人則飾之使威誰肻信服飾亦慙見其下今後見事不若不為不獨邵飾一人臣竊聞諸處多有按察官吏皆為朝廷不行人各嗟慙以謂任以事權反加沮惑朝廷之意不可諭也伏望聖慈特勑其邵飾所奏特與施行又令今後按察使奏人如不才老病灼然不疑者不必更委別官示以不信所貴不失任人之道而令臣下盡心取進止
  論乞令百官議事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祖宗時猶用漢唐之法凡有軍國大事及大刑獄皆集百官叅議葢聖人慎於臨事不敢專任獨見欲採天下公論擇其所長以助不逮之意也方今朝廷議事之體與祖宗之意相背毎有大事秘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決者卻送兩制定議兩制知非急務故忽略拖延動經年嵗其中時有一兩事體大者亦與小事一例忽之至於大事秘而不宣此尤不便當處事之始雖侍從之列皆不與聞已行之後事須彰布縱有乖誤卻欲論列則追之不及況外庭百官疎逺者雖欲有言陛下豈得而用哉所以兵興數年西北二方累有事宜處置多繆者皆由大臣自亡謀慮而杜塞衆見也臣今欲乞凡有軍國大事度外廷須知而不可秘宻者如契丹去年有請合從與不合從西戎今嵗求和當許與不當許凡如此事之類皆下百官廷議隨其所見同異各令署狀而陛下擇其長者而行之不惟慎重大事廣採衆見兼又於庶官寒賤疎逺人中時因議論可見其高材敏識者國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亡所長則自用廟堂之議至於小事並乞只令兩府自定其錢糓合要見本末則召三司官吏至兩府討尋供析而使大臣自擇至於禮法亦可召禮官法官詢問如此則事之大小各得其體如允臣所請且乞將西戎請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議取進止
  論按察官吏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天下官吏貟數極多朝廷無由徧知其賢愚善惡審官三班吏部等處又只主差除月日人之能否都不可知諸路轉運使等除有贓吏自敗者臨時舉行外亦別無按察官吏之術致使年老病患者或懦弱不材者或貪殘害物者此等之人布在州縣並無黜陟因循積弊冗濫者多使天下州縣不治者十有八九今兵戎未息賦役方煩百姓嗷嗷瘡痍未復捄其疾苦擇吏為先臣今欲乞特立按察之法於內外朝官中自三丞以上至郎官中選強幹廉明者為諸路按察使自來雖差安撫使縁管他事不專按察今請令進奏院各録一州官吏姓名為空行簿以授之使至州縣遍見官吏其公廉才幹明著實狀及老病不才顯有不治之跡者皆以朱書於姓名之下其中材之人別亡竒効亦不至曠敗者則以墨書之又有雖是常材能専長於一事亦以朱書別之使還具奏則朝廷可以坐見天下官吏賢愚善惡不遺一人然後別議黜陟之法如此足以澄清天下年嵗之間可望至治只勞朝廷精選二十許人充使別亡難行之事取進止
  論學士不可令中書差除劄子歐陽修
  臣近見翰林學士蘇紳葉清臣等相繼解職風聞侍從之臣內有姦憸小人頗急經營爭先進用至有喧忿之語傳聞中外者既虧廉讓之風又損朝廷之體臣伏思翰林之職重於唐世乃是天子親信朝夕謀議內助之臣當時號為內相故其進用尤極精選只用材識不限資品往往自州縣官而拜者國朝近歲於此一職頗非其人既見其材識愚下不足以備訪問人主因之薄其待遇跡漸疎外同於冗官遂容小人得以濫進臣思其弊葢由不合令中書依資差除且學士之職本要內助天子講論外朝闕失今若卻令中書除人致於內則是恩出中書之人雖在天子左右與無同也伏乞自今後翰林學士不必足員用人不限資品但擇有才望正人堪充者出自上意擢用以杜小人爭進之端而天子左右更無奸邪之人庶清侍臣之列取進止
  論館職劄子王安石
  臣伏見今館職一除乃至十人此本所以儲公卿之材也然陛下試求以為講官則必不知其誰可試求以為諌官則必不知其誰可試求以為監司則必不知其誰可此患在於不親考試以實故也孟子曰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今所除館職將一二大臣以為賢而巳非國人皆曰賢國人皆曰賢尚未可信用必躬察見其可賢而後用況於一二大臣以為賢而已何可遽信而用也臣願陛下察舉衆人所謂材良而行美可以為公卿者召令三館祇𠉀雖已帶館職亦可令兼祇𠉀事有當論議者召至中書或召至禁中令具條奏利害及所當施設之方及察其才可以備任使者有四方之事則令往相賛襄左右又或令各陳其所言是非利害其所言是非利害雖不盡中義理可施用然其於相視問察能詳盡而不為蔽欺者即皆可以備任使之材也其有經術者又令講説如此至於數四則材否畧見然後罷其否者而召其材者更親訪問以事訪問以事非一事而後可以知其人之實也必至於期年所訪一二十事則其人之賢不肖審矣然後隨其材之所宜任使其尤材良行美可與謀者雖常令備訪問可也此與用一二大臣薦舉不考試以實而加以職固萬萬不侔然此説在他時或難行今陛下有堯舜之明洞見天下之理臣度亡實之人不能蔽也則推行此事甚易既因考試可以出材實又因訪問可以知事情所謂敷納以言明試以功用人惟已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者葢如此而已以今在位乏人上下壅隔之時恐行此不宜在衆事之後也然巧言令色孔壬之人能伺人主意所在而為傾邪者此堯舜之所畏而孔子之所欲逺也如此人當知而逺之使不得親近然如此人亦有數陛下博訪於忠臣良士知其人如此則逺而弗見誤而見之以陛下之仁聖以道揆之以人參之亦必知其如此知其如此則宜有所懲如此則巧言令色孔壬之徒消而正論不蔽於上今欲廣聞見而使巧言令色孔壬之徒得志乃所以自蔽畏巧言令色孔壬之徒為害而一切疎逺羣臣亦所以自蔽葢人主之患在不窮理不窮cq=211理則不足以知言不知言則不足以知人不知人則不能官人不能官人則治道何從而興乎陛下堯舜之主也其所明見秦漢以來欲治之主未有能彷彿者固非羣臣所能窺望然自堯舜文武皆好問以窮理擇人而官之以自助其意以為王者之職在於論道而不在於任事在於擇人而官之而不在於自用願陛下以堯舜文武為法則聖人之功必見於天下至於有司叢脞之務恐不足以棄日力勞聖慮也以方今所急為在如此敢不盡愚臣愚才薄然䝉㧞擢使豫聞天下之事聖㫖宣諭富弼等欲於講筵召對輔臣討論時事顧如臣者材薄不足以望陛下之清光然陛下及此言也實天下幸甚自備位政府毎得進見所論皆有司叢脞之事至於大體粗有所及則迫於日晷已復旋退而方今之事非博論詳説令所改更施設本末先後小大詳略之方巳熟於聖心然後以次奉行則治道終無由興起然則如臣者非䝉陛下賜之從容則所懐何能自竭葢自古大有為之君未有不始於憂勤而終於逸樂今陛下仁聖之質秦漢以來人主未有企及者也於天下事又非不憂勤然所操或非其要所施或未得其方則恐未能終於逸樂亡為而治也則於博論詳説豈宜緩然陛下欲賜之從容使兩府並進則論議者衆而不一有所懐者或不得自竭謂宜使中書宻院迭進則人各得盡其所懐而陛下聽覽亦不至於煩陛下即以臣言為可乞明喻大臣使各舉所知無限人數皆實封以聞然後陛下推擇召置以為三館祇𠉀其不足取者旋即罷去則所置雖多亦亡所害也
  臣伏見某人云雲皆衆人所謂材良行美宜䝉陛下訪問任使者凡此九人臣或熟聞而未識或熟識而未敢任或敢任其可以為公卿臣雖未識然衆人之所謂賢臣不敢蔽也臣雖敢任其可以為公卿然陛下不親見其可賢亦難遽信而用若陛下以臣前所論奏為合於義理即乞悉置此九人者以為三館祇𠉀親考試其材行若不可用旋即罷去若其可用然後留備訪問任使如此則所置雖多未有濫得官職者然此但臣一人所聞所知恐執政大臣各有所聞所知陛下若令各舉所聞所知而如此考試庶幾人材亡所遺逸經曰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善人君子者天下之民心所願舉欲其延問視其所在而從之者也陛下自即位以來以在事之人或乏才能故所㧞用者多士之有小材而無行義者此等人得志則風俗壊風俗壊則朝夕左右者皆懐利以事陛下而不足以質朝廷之是非使於四方者皆懐利以事陛下而不可以知天下之利害其弊巳効見於前矣恐不宜不察也欲救此弊惟日親近忠良而巳伏惟陛下仁聖已深察此理臣愚猶欲及此者忠臣惓惓之義也
  論䑓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歐陽修
  臣材識庸暗碌碌於衆人中䝉陛下不次拔擢置在樞府其於報効自宜如何而自居職以來已逾半歲凡事闗大體必須衆議之協同其餘日逐進呈皆是有司之常務至於謀猷啓沃蔑爾亡聞上辜聖恩下愧清議人雖未責臣豈自安所以夙夜思惟願竭愚慮茍有可採冀禆萬一臣近見諌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事得辠或與小郡或竄逺方陛下自臨御以來擢用諍臣開廣言路雖言者時有中否而聖慈毎賜優容一旦臺諫聨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驚疑臣雖不知臺諫所言是非但見唐介范師道皆久在言職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後補益甚多豈於此時頓然改節故為欺罔上昧聖聰在於人情不宜有此臣竊以謂自古人臣之進諫於其君者有難有易各因其時而巳若剛暴猜忌之君不欲自聞其過而樂聞臣下之過人主好察多疑於上大臣側足畏辠於下於此之時諫人主者難而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儉之主動遵禮法自聞其失則從諫如流聞臣下之過則務為優容以保全之而為大臣者外秉國權內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見聽而怨仇巳結於其身故於此時諫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難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聽言也亦有難有易在知其術而已夫忠邪並進於前而公論與私言交入於耳此所以聽之難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則聽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違意初聞若可惡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順希㫖合意初聞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於言事之官各舉其職或當朝正色顯言於廷或連章列署共論其事言一出則萬口爭傳衆目共視雖欲為私其勢不可故凡明言於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職又不敢顯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面言乞出自聖斷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葢其言涉傾邪懼遭彈劾故凡隂有奏而畏人知者皆挾私之説也自古人主能以此術知臣下之情則聽言易也伏惟陛下仁聖寛慈躬履勤儉樂聞諫諍容納直言其於大臣尤所優禮常欲保全終始思與臣下愛惜名節尤慎重於進退故臣謂方今言事者規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呂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彥博貶春州別駕至和初呉中復呂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並罷職出外其後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自范仲淹貶饒州後至今凡二十年間居臺諫者多矣未聞有規諫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謂方今諫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則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罷黜臺諫五人惟呂誨入臺未久其它四人出處本末跡狀甚明可以歴數也唐介前因言文彥博逺竄廣西煙瘴之地頼陛下仁恕哀憐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師道趙抃並因言忤劉沆罷臺職守外郡連延數年然後一有來字復今三人者又以言樞臣罷黜然則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為愳師道與抃不以中滯進用數年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葢所謂進退一節終始不變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韓絳薦舉始得臺官及絳為中丞陶不敢內顧私恩與之爭議絳終得罪夫牽顧私恩人之常情爾斷恩以義非知義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謂徇公滅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處本末之跡如此可以知其為人也就使言雖不中亦其情必亡他議者或謂言事之臣好相朋黨動搖大臣以作威埶臣竊以謂不然至於去歲韓絳言富弼之時介與師道不與絳為黨乃與諸臺諫共論絳為非然則非相朋黨非欲動搖大臣可明矣臣固謂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況介等比者雖為謫官幸䝉陛下寛恩各得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為國家之利而介等盡忠守節未䝉憐察也欲望聖慈特賜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敢言之士則天下幸甚今取進止
  論賈昌朝除樞密使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近降制書除賈昌朝為樞宻使旬日以來中外人情莫不疑懼縉紳公議漸以沸騰蓋縁昌朝稟性囘邪執心傾險頗知經術能文飾姦言好為隂謀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衆皆樂為其用前在相位絫害善人所以聞其再來望風恐畏陛下聰明仁聖勤儉憂勞毎於用人尤所審慎然而自古毀譽之言未嘗不並進於朝而聽察之際人主之所難也臣以謂能知聽𧦴之要則不失之矣何謂其要在先察毀譽之人若所譽者君子所毀者小人則不害其進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譽之則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於朝危言讜論不阿人主不附權臣其直節忠誠為中外素所稱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為非矣宦官宮女左右使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為是矣陛下察此則昌朝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與執政大臣謀而用之乎與立朝忠正之士謀而用之乎與左右近習之臣謀而用之乎或不謀於臣下斷自聖心而用之乎昨聞昌朝隂結宦豎搆造事端謀動大臣以圖進用若陛下與執政大臣謀之則大臣埶在嫌疑必難啓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則亡不以為非矣其稱譽昌朝以為可用者不過宦官左右之人爾陛下用昌朝為天下而用之乎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謂之近習朝夕出入進見亡時其所讒諛能使人主不覺其漸昌朝善結宦官人人喜為稱譽朝一人進一言暮一人進一説亡不稱昌朝之善者陛下視聽漸熟遂簡在於聖心及將用之時則不必與謀也蓋稱薦已漸久巳熟於聖聰矣是則陛下雖斷自聖心不謀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積漸稱譽之力也陛下常患近嵗以來大臣體輕連為言事者彈擊蓋由用非其人不葉物議而然也今昌朝身為大臣見事不能公論乃結交中貴因內降以起獄以此規圖進用竊聞臺諫方欲論列其過惡而忽有此命是以中外疑愳物論喧騰也今昌朝未來議論已如此則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煩聖聴若不爾則昌朝得遂其志傾害善人壊亂朝政必為國家生事臣愚伏望聖慈抑左右陰薦之言採縉紳公正之論早罷昌朝還其舊鎮則天下幸甚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見聖心求治甚勞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議如此既有見聞合思裨補取進止
  論狄青劄子歐陽修
  臣聞人臣之能盡忠者不敢避難言之事人主之善馭下者常欲聞難言之言然後下亡隠情上亡壅聴姦宄不作禍亂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禍未發之機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獨言之人主又能聴而用之則銷患於未萌轉禍而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獨人主之不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亡貴賤相與語於親戚朋友下至庶民亡愚智相與語於閭巷道路而獨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蓋其事伏而未發言者難於指陳也臣竊見樞宻使狄青出自行伍號為武勇自用兵陜右巳著名聲及捕賊廣西又薄立勞効自其初掌機宻進列大臣當時言事者巳為不便今三四年間雖未見其顯過然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推其所因蓋由軍士本是小人面有黥文樂其同類見其進用自言我輩之內出得此人既以為榮遂相悅慕加之青之事業實過於人比其輩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心共服其材能國家從前難得將帥經略招討常用文臣或不知軍情或不閑訓練自青為將領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訓練之方頗以恩信撫士以臣愚見如青所為尚未得古之名將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慣見如此等事便謂須是我同類中人乃能知我軍情而以恩信撫我青之恩信亦豈能徧及於人但小人易為扇誘所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翕然喜共稱説且武臣掌機宻而得軍情不唯於國家不便亦於其身未必不為害然則青之流言軍士所喜亦其不得巳而埶使之然也臣謂青不得巳而為人所喜亦將不得已而為人所禍者矣為青計者宜自退避事權以止浮議而青本武人不知進退近日以來訛言益甚或言其身應圖讖或言其宅有火灮道路傳説以為常談矣而惟陛下猶未聞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倉卒之際為軍士所迫爾大扺小人不能成事而能為患者多矣泚雖自取族滅然為徳宗之患亦豈小哉夫小人陷於大惡未必皆其本心所為直由漸積以至蹉跌而時君不能制患於未萌爾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難言者惟願陛下早聞而省𧦴之耳如臣愚見則青一常才未有顯過但為浮議所喧埶不能容耳若如外人衆論則謂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決也但武臣掌機宻而為軍士所喜自於事體不便不計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聖慈深思逺慮戒前世禍亂之跡制於未萌宻訪大臣早決宸㫁罷青機務與一外藩以此觀青去就之際心跡如何徐𧦴流言可以臨事制變且二府均勞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處如一事權既去流議漸消則其誠節可明可以永保終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難於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則又言亡及矣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聞外議喧沸而事繫安危臣言狂計愚不敢自黙取進止
  論張子奭恩賞太頻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知汝州范祥為相度陜西青白鹽勅差張子奭權知汝州子奭自選入二年內遷至貟外郎朝廷之意雖曰賞勞而天下物議皆云僥倖葢以子奭宣勞絶少止兩次而遷官恩賜已數重自古賞功不過一次賞之不巳故難弭人言初自選人改京官曰賞勞未及二嵗改秘書丞又曰賞勞賜以章服又曰賞勞秘書丞不久又轉官又曰賞勞合得太常博士超遷貟外郎又曰賞勞後行祠部為名曹又曰賞勞作京官合作知縣而作僉判又曰賞勞一任未滿合更有一任知縣又超通判差遣又曰賞勞此所以外人之議不允也況范祥暫出勾當只合交割以次官貟或轉運司自差人權今朝廷差人已是失體又於子奭為此僥倖今朝臣待闕在京者甚衆豈亡一人堪權知州者朝廷毎用一人必當使天下人服今每一差遣則物議沸騰累日不息昔五代桑維翰為晉相一夕除節度使十五人為將而人皆服其精今中書差一權知州而不能免人譏議者蓋事亡大小當與不當而巳其張子奭伏乞追寢權差之命仍乞今後外處差出知州只委本路轉運使差官權至於賞罰之柄貴在至公今莫大之罪不過一刑而止豈有勞者終身行賞而不已亦乞今後有勞効之人量其大小一賞而止若其別著能効則拔擢自可不次人亦自然亡言伏以朝廷用人惟患守例而不能不次選任但不涉於僥倖寔有材藝之人誰敢有言子奭作使西鄙不謂亡勞但恩典已優於賞巳足可惜令天下指為僥倖之人而掩其前効況又上虧朝政不可不思取進止
  代滕甫辨謗乞郡劄子蘇軾
  臣聞人情不問賢愚莫不畏天而嚴父然而疾痛則呼父窮窘則號天葢情發於中言亡所擇豈以號呼之故謂亡嚴畏之心今臣之所患不止於疾痛而所憂有甚於窮窘若不號呼於君父更將趨赴於何人伏望聖慈少加憐察中謝臣本亡學術亦亡材能惟有忠義之心生而自許昔季孫有言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也見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臣雖不肖允蹈斯言但信道直前謂人如巳既䝉深知於聖主肻復借交於衆人任其惷愚稍成仇怨一自離去左右十有二年浸潤之言何所不有至謂臣陰黨反者故縱辠人若依斯言死未塞責竊伏思宣帝漢之英主也以臣言而誅楊惲太宗唐之興王也以單詞而殺劉洎自古忠臣烈士遭時得君而不免於禍者何可勝數而臣獨䝉皇帝陛下始終照𧦴愛惜保全則陛下聖度已過於宣帝太宗而臣之遭逢亦古人所未有日月在上更何憂虞但念世之憎臣者多而臣之賦命至薄積毀銷骨巧言鑠金市虎成於三人投杼起於屢至倘因疑似復致人言至時雖欲自明陛下亦難屢赦是以及今亡事之日少陳危苦之詞晉王導乃王敦之弟也而不害其為元臣崔造源休之甥也而不廢其為宰相臣與反者義同路人獨於寛大之朝為臣終身之累亦可悲矣凡今遊宦之士稍與貴近之人有葭莩之親半面之舊則所至便䝉異待人亦不敢交攻況臣受知於陛下中興之初効力於衆人未遇之日而乃毀訾不忌踐踏亡嚴臣何足言有辱天眷此臣所以涕泣而自傷者也今臣既安善地又忝清班非敢別有僥求更思録用但患難之後積憂傷心風波之間怖畏成疾敢望陛下憫餘生之亡幾究前日之異恩或乞移臣淮浙間一小郡稍近墳墓漸謀歸休異日復得以枯朽之餘仰瞻天日之表然後退伏田埜自稱老臣追敘始終之遭逢以詫郷鄰之父老區區志願永畢於斯伏願陛下憐其志察其愚而赦其罪臣亡任感恩知罪激切屏營之至
  文編巻十五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六
  明 唐順之 編
  論乞不受呂紹寜所進羨餘錢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轉運使呂紹寧纔至淮南便進見錢十萬貫不知是否臣見兵興以來天下困弊者非獨備邊之費半由官吏攘之今三司自為闕錢累於東南剗刷及以穀帛囘易則南方庫藏豈有剩錢閭里編民必無藏鏹故淮甸近嵗號為錢荒不知紹寧纔至淮南用何術於何處得此錢以進若將官庫錢上進則逐路合使錢處甚多必致闕乏若於民間科率則人力豈任且十萬緡錢國家得之所益至㣲外處取之為害不細徃年李定王逵輩皆刻剝疲民進奉至今南方嗟怨況今年江淮王倫大驚刦後繼以蝗旱為孽民間困窘尤要撫存而紹寧欺罔朝廷妄有進獻伏乞特降指揮下別路選差一精彊官將淮南一路見管錢帛磨勘大數取見紹寧所進何處得來茍涉欺妄乞賜重行朝典其所進錢伏乞聖慈拒而不受以彰朝廷均䘏外方防禦姦吏刻剝之意取進止
  再論積欠六事四事劄子蘇軾
  元祐七年六月十六日龍圗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揚州蘇軾劄子奏臣巳具積欠六事及舊所論四事上奏臣聞之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若陛下初無此心則臣亦不敢必望此政屢言而屢不聴亦可以止矣然臣猶孜孜強聒不已者蓋由陛下實有此心而為臣子所格沮也竊觀即位之始發政施仁天下聳然望太平於朞月今者八年而民益貧此何道也願陛下深思其故若非積欠所壓自古至今豈有行仁政八年而民不蘇者哉臣前所論四事不為不切而經百餘日略不施行臣既論奏不巳執政乃始奏雲初不見臣此疏遂奉聖㫖令臣別録聞奏意謂此奏朝上而夕行今又二年於此矣以此知積欠之事大臣未欲施行也若非陛下留意痛與指揮只作常程文字降出仍卻作熟事進呈依例送戶部㸔詳則萬無施行之理臣人㣲言輕不足計較所惜陛下赤子日困日急無復生理也臣又竊料大臣必雲今者西邊用兵急於財利未可行此臣謂積欠之在戶部者其數不貲實似可惜若實計州縣催到數目經涉嵗月積欠之在戶部者累毫何足以助經費之萬一臣願聖主特出英斷早賜施行臣訪聞浙西饑疫大作蘇湖秀三州人死過半雖積水稍退露出泥田然皆無土可作田塍有田無人有人無糧有糧無種有種無牛殍死之餘人如鬼臘臣竊度此三州之民朝廷加意惠養仍須官吏得人十年之後庶可完復書曰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浙西災患若於一二年前上下疚心同方拯濟其勞費殘弊必不至若今之甚也臣知杭州日豫先奏乞下發運司多糴米斛以備來年拯濟饑民聖明埀察支賜緡錢百萬收糴而發運使王覿堅稱米貴不糴是年米雖稍貴而比之次年春夏猶為甚賤縱使貴糴尚勝於無而覿執所見終不肯收糴顆粒是致次年拯濟失備上下共知而不詰問小人淺見只為朝廷惜錢不為君父惜民類皆如此淮南東西諸郡累歲災傷近者十年逺者十五六年矣今來夏田一熟民於百死之中㣲有生意而監司爭言催欠使民反思凶年嗟怨之氣必復致水旱欲望聖慈救之於可救之前莫待如浙西救之於不可救之後也臣敢昧死請內降手詔雲訪聞淮浙積欠最多累嵗災傷流殍相屬今來淮南始獲一麥浙西未保豐凶應淮南東西浙西諸般欠負不問新舊有舊官本竝特與權住催理一年使久困之民稍知一飽之樂仍更別賜指揮行下臣所言六事四事今諸路安撫鈐轄司推類講求與天下疲民一洗瘡痏則猶可望太平於數年之後也臣伏覩詔書以五月十六日冊立皇后本枝百世天下大慶孟子有言詩曰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此周之所以王也今陛下膺此大慶猶不念積欠之民流離道路室家不保鬻田質子以輸官者乎若親發徳音力行此事所全活者不知幾千萬人天監不逺必為子孫無疆之福臣不勝拳拳孤忠昧死一言取進止
  上五事劄子王安石
  陛下即位五年更張改造者數千百事而為書具為法立而為利者何其多也就其多而求其法最大其効最晚其議論最多者五事也一曰和戎二曰青苗三曰免役四曰保甲五曰市易今青唐洮河幅貟三千餘里舉戎羌之衆二十萬獻其地因為熟戶則和戎之䇿巳効矣昔之貧者舉息之於豪民今之貧者舉息之於官官薄其息而民救其乏則青苗之令已行矣惟免役也保甲也市易也此三者有大利害焉得其人而行之則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則為大害緩而圖之則為大利急而成之則為大害傳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非說攸聞若三法者可謂師古矣然而知古之道然後能行古之法此臣所謂大利害者也蓋免役之法出於周官所謂府史胥徒王制所謂庶人在官者也然而九州之民貧富不均風俗不齊版籍之髙下不足據今一旦變之則使之家至戶到均平如一舉天下之役人人用募釋天下之農歸於畎畝茍不得其人而行則五等必不平而募役必不均矣保甲之法起於三代丘甲管仲用之齊子産用之鄭商君用之秦仲長統言之漢而非今日之立異也然而天下之人鳬居雁聚散而之四方而無禁也者數千百年矣今一旦變之使行什伍相維隣里相屬察姦而顯諸仁宿兵而藏諸用茍不得其人而行之則搔之以追呼駭之以調發而民心搖矣市易之法起於周之司市漢之平凖今以百萬緡之錢權物價之輕重以通商而貫之令民以嵗入數萬緡息然甚知天下貨賄未甚行竊恐希功幸賞之人速求成効於年歲之間則吾法隳矣臣故曰三法者得其人緩而謀之則為大利非其人急而成之則為大害故免役之法成則農時不奪而民力均矣保甲之法成則寇亂息而威勢彊矣市易之法成則貨賄通流而國用饒矣
  劄子一首歐陽修
  臣伏見朝廷議濮安懿王典禮兩制禮官請稱皇伯中書之議以謂事體至大理宜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稱考於經史皆無所據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訪羣議以求其當陛下屈意手詔中罷而衆論紛然至今不已臣以為衆論雖多其説不過有三其一曰宜稱皇伯者是無稽之臆説也其二曰簡宗廟致水災者是厚誣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當用漢宣哀為法以干亂統紀者是不廣本末之論也臣請為陛下條列而辨之謹按儀禮喪服記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報者齊衰期也謂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開元開寳禮國朝五服年月喪服令皆云為人後者為其所生父齊衰不杖期葢以恩莫重於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義莫重於所繼故寧抑而降其服此聖人所制之禮著之六經以為萬世法者是中書之議所據依也若所謂稱皇伯者考於六經無之方今國朝見行典禮及律令皆無之自三代之後秦漢以來諸帝由藩邸入繼大統者亦皆無之可謂無稽之臆説矣夫儀禮者聖人六經之文開元禮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禮開寳通禮者聖宋百年所用之禮五服年月及喪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議者皆棄而不用直欲自用無稽之臆説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簡宗廟致水災者臣伏以上天降災皆主人事故自古聖王逢災恐懼多求闕政而修之或自知過失而改悔之庶幾以塞天譴然皆須人事已著於下則天譴為形於上今者濮王之議本因兩制禮官違經棄禮用其無稽之臆説欲定皇伯之稱中書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禮雖有明據亦未敢自信而自專方更求下外廷博議而陛下遽詔中罷欲使有司徐求典禮是則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謙畏如此君臣不敢輕議妄舉而天遽譴怒殺人害物此臣所謂厚誣天也議猶未決仍罷不議而便謂兩統二父以致天災者厚誣人也其三引漢宣哀之事者臣謹按漢書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稱親諡曰悼置奉邑寢園而已其後改親稱皇考而立廟京師皇考者親之異名爾皆子稱其父之名也漢儒初不以為非也自元帝以後貢禹韋元成等始建毀廟之議數十年間毀立不一至哀帝時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議雲親諡曰悼裁置奉邑皆應經義是不非宣帝稱史皇孫為親也所謂應經義者即儀禮云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是也惟其立廟京師亂漢祖宗昭穆故晏等以謂兩統二父非禮宜毀也定陶恭王初但號共皇立廟本國師丹亦無所議至其後立廟京師欲去定陶不繫以國有進於漢統之漸丹遂大非之故丹議雲定陶恭皇諡號已前定議不得復改而但論立廟京師為不可爾然則稱親置園皆漢儒所許以為應經義者惟去其國號立廟京師則不可爾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議何事不尋漢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謂不原本末也中書之議本謂稱皇伯無稽而禮經有不改父名之義方議名號猶未定故尊崇之禮皆未及議而言事者便引漢去定陶國號立廟京師之事厚誣朝廷以為干亂大統何其過論也夫去國號而立廟京師以亂祖宗昭穆此誠可非之事若果為此議宜乎指臣等為姦邪之臣而人主有過舉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嘗及此而中書亦初無此議而言事者不原本末過引漢世可非之事以為說而外庭之臣又不審知朝廷本議如何但見言事者云云遂以為欲知非禮干亂統紀信為然矣是以衆口一辭紛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無稽之說牽引天災恐廹人主而中書守經執禮之議又指以為姦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禮當優容不欲與之爭辨而外庭羣論又不可家至而戸曉是非之禮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為人後者既以所後為父矣而聖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為之意也蓋自有天地以來未有無父而生之子也旣有父而生則不可諱其所生矣夫無子者得以宗子為後是禮之所許也然安得無父而生之子以為後乎此聖人所以不諱無子者立人之子以為後亦不諱為人後者有父而生葢不欺天不誣人也故為人後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復歸於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往與其事至於喪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義斷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則欺天而誣人矣子為父母服謂之正服出為人後者為本生父母齊衰期謂之降服又為所後父斬衰三年謂之義服今若以本生父為皇伯則濮安懿王為從祖父反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為義服自宗懿巳下本生兄弟於禮雖降猶為大功是禮之齊衰期今反為小功禮之正服今反為義服上於濮王父也反服小功於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稱所生父為伯父叔父者稱之則禮制乖違人倫錯亂如此也伏惟陛下聰明睿聖理無不燭今衆人之議如彼中書之議如此必將從衆乎則衆議不見其可欲違衆乎則自古為國未有違衆而能舉事者伏願陛下霈然下詔明告中外以皇伯無稽決不可稱而今所欲定者正名號爾至於立廟京師干亂統紀之事皆非朝廷本議庶幾羣疑可釋若知如此而猶以為必稱皇伯則雖孔孟復生不能復為之辨矣
  議南郊三聖竝侑劄子王安石
  臣等聞推尊尊以享帝義之至推親親以享親仁之極尊尊不可以瀆故郊無二主親親不可以僣故廟止其先今三後竝配欲以致孝也而適所以瀆乎享帝後宮有廟欲以廣恩也而適所以僣乎享親推存事亡則非所以寧親也臣等今詳議欲乞各如禮官所議
  議郊祀壇制劄子王安石
  先王所以交於神明壇坎牲幣器服時日形色度數莫不依其象類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乾陽物也坤隂物也冬日至祀天於地上之圎丘所謂為高必因丘陵而因天事天也夏日至祭地於澤中之方丘所謂為下必因川澤而因地事地也蓋陽以圎為形其性動隂以方為體其性靜天陽而動故祀於地上之圎丘而禮神以蒼璧璧亦圎也地隂而靜故祭於澤中之方丘而禮神以黃琮琮亦方也合祀天地為圎壇而於國陽之地上豈聖人以類求神之意哉熙寧郊儀祭皇地示壇八角祭神州地示壇廣四十八步高五尺今則變方為圎壇神州築方壇而復無坎皆不應禮伏請皇地示神州示為方壇壇之外為坎庶協古制
  議郊廟太牢劄子王安石
  謹按禮記王制祭宗廟之牛角握周禮小司徒凡小祭祀奉牛牲入古者諸侯五廟礿祠烝嘗毎廟一太牢大夫三廟有天子之大夫故曰大夫用索牛謂之索者求得而用之但不在滌而已諸侯之祔祭用太牢吉祭則少牢自諸侯與天子之大夫時祭用牲如此然則天子之祭用牛者可知矣唐郊祀並宗廟社稷等祭悉用太牢其後稍易舊制九廟時享有攝事共用一犢國朝開寳初冬至親郊詔有司宗廟共用犢一郊壇用犢三又詔其常祀惟昊天上帝用犢自餘大祀悉以羊豕代之嘉祐中仁宗親祫即每室用太牢自餘三年親祀八室共用一犢有司攝事惟以羊豕記曰先王之制禮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稱也是故君子太牢而祭謂之禮曰君子謂大夫以上也夫以天下奉其祖禰而廟享牲牢用過乎儉不可謂稱今三年親祠而八室共用一犢及祫享盛祭有司攝事而少牢則非稱欲乞三年親祠並食饗有司攝事伏請太廟每室並用太牢一
  上圓丘合祭六議劄子蘇軾
  元祐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伏見九月二十二日詔書節文俟郊禮畢集官詳議祠皇地祇事及郊祀之嵗廟饗典禮聞奏者臣恭覩陛下近者至日親祀郊廟神祇饗答實䝉休應然則圎丘合祭允當天地之心不宜復有改更臣竊惟議者欲變祖宗之舊圎丘祀天而不祀地不過以謂冬至祀天於南郊陽時陽位也夏至祀地於北郊隂時隂位也以類求神則陽時陽位不可以求隂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則天地百神莫不從也古者秋分夕月於西郊亦可謂隂位矣至於從祀上帝則以冬至而祀月於南郊議者不以為疑今皇地祇亦從上帝而合祭於圎丘獨以為不可則過矣書曰肆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羣神舜之受禪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羣神莫不畢告而獨不告地祇豈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戌柴望柴祭上帝也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間自上帝而及山川必無南北郊之別也而獨略地祇豈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則並祀地祇矣何以明之詩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此乃合祭天地經之明文而説者乃以比之豐年秋冬報也曰秋冬各報而皆歌豐年則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豐年之詩曰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歌於秋可也歌於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終篇言天而不及地頌所以告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於北郊歌天而不歌地豈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則地祇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書不郊猶三望左氏傳曰望郊之細也説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魯諸侯也故郊之細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則郊之細獨不及五嶽四瀆乎嶽瀆猶得從祀而地祇獨不得合祭乎秦燔詩書經籍散亡學者各以意推類而已王鄭賈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詩書春秋考之則天地合祭久矣議者乃謂合祭天地始於王莽以為不足法臣竊謂禮當驗其是非不當以人廢光武皇帝親誅莽者也尚採用元始合祭故事謹按後漢書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祀於洛陽為圎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皆南郷西上此則漢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又按水經注伊水東北至洛陽縣圎丘東大魏郊天之所凖漢故事為圎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此則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唐睿宗將有事於南郊賈曾議曰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夏后氏禘黃帝而郊鯀郊之與廟皆有禘於廟則祖宗合食於太祖禘於郊則地祇羣望皆合於圎丘以始祖配享葢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輔故事祭於圎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則漢嘗合祭矣時禇無量郭山惲等皆以曾言為然明皇天寳元年二月勅曰凡所祠享必在躬親朕不親祭禮將有闕其皇地祇宜如南郊全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於南郊自後有事於圎丘皆合祭此則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今議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蓋以為用周禮也臣請言周禮與今禮之別古者一嵗祀天者三明堂饗帝者一四時迎氣者五祭地者二饗宗廟者四為此十五者皆天子親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羣小祀之類亦皆親祭此周禮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先饗宗廟竝祀天地自真宗以來三歲一郊必先有事景靈徧饗太廟乃祀天地此國朝之禮也夫周之禮親祭如彼其多而歲行之不以為難今之禮親祭如此其少而三歲一行不以為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儀物不繁兵衛甚簡用財有節而宗廟在大門之內朝諸侯出爵賞必於太廟不止時祭而已天子所治不過王畿千里唯以齊祭禮樂為政事能守此則天下服矣是故歲歲行之率以為常至於後世海內為一四方萬里皆聽命於上機務之繁億萬倍於古日力有不能給自秦漢以來天子儀物日以滋多有加無損以至於今非復如古之簡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禮三年一郊非周禮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廟一日而祭太廟非周禮也郊而肆赦非周禮也優賞諸軍非周禮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䕃補親屬非周禮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賜賚非周禮也此皆不改而獨於地祇則曰周禮不當祭於圓丘此何義也議者必曰今之寒暑與古無異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師則夏至之日何為不可祭乎臣將應之曰舜一歲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後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歲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巳不能行舜之禮而謂今可以行周之禮乎天之寒暑雖同而禮之繁簡則異是以有虞氏之禮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禮周有所不能用時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師驅逐玁狁蓋非得已且吉甫為將王不親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禮為三歲常行之法豈可以六月出師為比乎議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禮則遣官攝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禮大宗伯若王不與則攝位鄭氏注曰王有故則代行其祭事賈公彥疏曰有故謂王有疾及哀慘皆是也然則攝事非安吉之禮也後世人主不能嵗嵗親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從來久矣若親郊之歳遣官攝事是無故而用有故之禮也議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節則一歲可以再郊臣將應之曰古者以親郊為常禮故無繁文今世以親郊為大禮則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則有風雨之虞陛下自宮入廟出郊冠通天乘大輅日中而舎百官衛兵暴露於道鎧甲具裝人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則備事地則簡是於父母有隆殺也豈得以為繁文末節而一切欲省去乎國家養兵異於前世自唐之時未有軍賞猶不能嵗嵗親祠天子出郊兵衛不可簡省大輅一動必有賞給今三年一郊傾竭帑藏猶恐不足郊賚之外豈可復加若一年再賞國力將何以給分而與之人情豈不失望議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已為疏闊若獨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疏於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則典禮愈壊欲復古而背古益逺神祇必不顧饗非所以為禮也議者必又曰當郊之歳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澤之祀則可以免方暑舉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議此者為欲舉從周禮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澤不知此周禮之經耶抑變禮之權耶若變禮從權而可則合祭圎丘何獨不可十月親祭地十一月親祭天先地後天古無是禮而一歳再郊軍國勞費之患尚未免也議者必又曰當郊之嵗以夏至祀地祇於方澤上不親郊而通爟火天子於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書之望秩周禮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謂山川在境內而不在四郊者故逺望而祭也今所在之處俛則見地而雲望祭是為京師不見地乎此六議者合祭可不之決也夫漢之郊禮尤與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欽崇祭祀儒臣禮官講求損益非不知圎丘方澤皆親祭之為是也蓋以時不可行是故參酌古今上合典禮下合時宜較其所得巳多於漢唐矣天地宗廟之祭皆當嵗徧今不能嵗徧是故徧於三年當郊之嵗又不能於一歲之中再舉大禮是故徧於三日此皆因時制宜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竝祀不失親祭而北郊則必不能親往二者孰為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攝事是長不親事地也三年間郊當行郊地之嵗而暑雨不可親行遣官攝事則是天地皆不親祭也夫分祀天地決非今世之所能行議者不過欲於當郊之嵗祀天地宗廟分而為三耳分而為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動大衆舉大禮一也軍賞不可復加二也自有國以來天地宗廟唯饗此祭累聖相承唯用此禮此乃神祗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輕動動之則有吉凶禍福不可不慮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計之無一可行之理伏請從舊為便昔西漢之衰元帝納貢禹之言毀宗廟成帝用丞相衡之議改郊位皆有殃咎著於史䇿徃鑒甚明可為寒心伏望陛下詳覽臣此章則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禮本非權宜不獨初郊之嵗所當施行實為無窮不刋之典願陛下謹守太祖建隆神宗熙寧之禮無更改易郊祀廟饗以敉寧上下神祇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議如有異論即須畫一解破臣所陳六議使皆屈伏上合周禮下不為當今軍國之患不可但執更不論當今可與不可施行所貴嚴祀大典以時定取進止
  請詰難圓丘六議劄子蘇軾
  元祐八年三月二十二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近奏論圎丘合祭天地非獨適時之宜亦自然上合三代六經為萬世不刋之典然臣不敢必以為是故發六議以開異同之端欲望聖㫖行下令議者與臣反覆詰難盡此六議之是非而取其通者則其論可得而定也今奉聖㫖但云令集議官集議聞奏竊慮議者各伸其意不相詰難則是非可否終莫之決雖聖明必有所擇而人各自為一議但欲遂其前説豈聖朝考禮之本意哉臣今欲乞集議之日若所見不同即須畫一難臣六議明著可否之狀不得但持一説不相詰難臣非敢自是而求勝也蓋欲從長而取通也若議不通敢不廢前説以從衆論取進止
  議服劄子王安石
  先王制服也順性命之理而為之節恩之深淺義之逺近禮之所與奪刑之所生殺皆於此乎權之傳曰三年之喪未有知其所從來者也葢朞年及緦麻緣是以為衰而其輕重遲速之制非得與時變易唯貴之於賤或降或絶或否葢在先王之時諸侯大夫各君其父兄欲尊尊之義有所伸則宜親親之恩有所屈此其所以降絶之意也自封建之法廢諸侯大夫降絶之禮無所復施士大夫無宗其適孫傳重之屬不可純用周制臣愚以謂方今惟諸侯大夫降絶之禮可廢而適子死非傳爵者無衆子乃可於適孫承重自餘喪服當用周禮而已何則先王制服三年之喪以為差非得與時變易故也然自秦漢以來言禮者或失經旨而歴代承用傳守至今與夫近世改制亦皆有説非以義折衷則不明故臣於所欲定則為議以辨之末學寡陋獨用巳見決千嵗以來之所惑恐不能盡伏乞以付學士大夫博議令臣得與反復
  議入廟劄子王安石
  臣今日曾公亮傳聖㫖以臣寮上言郊祀不當入廟令臣詳議臣愚以為制天下之事當令本末終始相稱今既奉先帝遺詔外行以日易月之禮又諸所以崇事祖宗皆循本朝制度獨於入廟則欲變先帝故事而逺從三代之禮臣恐於事之本末終始不為相稱必欲盡除近世之制度一以三代為法則今陛下尚在諒陰之中非可以制禮之時且言者以為喪三年不祭於廟禮也而今乃欲令公卿代告此何禮也臣竊以為今之禮不合於三代者多矣言者不以為非而專疑不當入廟者蓋於所習見則安於所罕見則恠恐不足留聖聽也臣學術淺陋誤䝉訪逮敢不盡愚取進止
  論葬荊王劄子歐陽修
  臣伏覩朝㫖雖差宋祁監䕶故荊王葬事然未見降下葬日及一行事件或聞以嵗月不利未可葬或聞有司以財用不足乞且未葬夫陰陽拘忌之説陛下聰明睿聖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違禮典但慮議者堅執方今財用不足不可辦葬陛下聞有勞民枉費之説則不得不慮因以遲疑臣謂前後勅葬大臣浮費枉用之物至多豈是朝廷本意皆為主司措置之失致人因緣以為姦爾今若盡節浮費及絶其侵蠧而使用物不廣則將復以何辭而雲不葬又不知所司曾將一行用度計定大數否內若干是浮費若干是實用若實用之物數猶至多而力不可辦則緩之可也若實用之物少只是舊例浮費多則可削去浮費而已今都不計度而但云無物可葬則不可也未見實用之數多少不量力能及否而曰必須遵禮而曰必須葬亦未可也如臣愚見酌此兩端葬則為便然須先乞令王堯臣宋祁等將一行合用之物列其名件內浮費不急者一一減去之若只留實用之物數必不多假如稍多更加節減雖至儉薄理亦無害如此則葬得及時物亦不費夫儉葬古人之美節侈葬古人之惡名今避儉葬不肯節費留喪而待有物之年以就侈葬則非臣所知也若曰儉葬亦未能辦則乃過言之甚也然外之輿議為國家論事體者皆云葬則為便今朝廷議者分而為二顧物力者則不顧典禮國體論典禮國體者則不思財用辦否各執偏見議久不決以惑陛下之聰明今便葬之害一不葬之害五便葬之害不過費物然力有可為不葬之害所失則大不肯薄葬而留之以待侈塟成王之惡名一也信巫卜之説而違典禮二也目下減節力所易為他時豐足理或難待使皇叔之柩五七年間不得安宅而神靈無歸三也使四夷聞天子皇叔薨而無錢出塟遂輕中國而動心四也今天下物力雖乏然凡百用度不能節費處多獨於皇叔之身有所裁損傷陛下孝治之美五也此臣所謂塟則為便者也荊王於國屬最尊名位最重伏乞早令定議無使後時取進止
  論葬荊王一行事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巳有聖㫖荊王葬事令三司與太常禮院及監葬官等同議減節浮費此足見陛下厚於皇叔之恩念民惜費之意一舉而兩得也然臣毎見朝廷作事欲愛民節用而常枉費勞人蓋為議事之初不得其要或失於不精審者有四民間不科配一也州縣供應物有定數二也送塟之人在路禁其呼索三也州縣官吏不得過外供須以邀名譽四也茍絶此四者則無大患矣昨京西一路遭張海驚刼之後不可更有誅求臣今欲乞指揮三司應是合要之物竝須官給不得民間科買仍乞先將一行儀仗人馬並送葬人等一人以上先定人數然後劄與京西令依數供頓則可無廣費自荊王以下諸喪非至親者不必令其盡徃仍乞限定人數及每人將帶隨行人數亦乞限定凡皇親及一行官吏除宿頓合供飲食外不得數外呼索州縣官吏亦不得於官供飲食外別以諸物獻送權要其受獻送並呼索竝以入巳贓論仍乞御史裏行一人隨行糺察其數外帶人及州縣隨順呼索獻送物等官吏物出於巳亦從違制若託以供應為名於民間賤買及率掠者皆以枉法贓論如此防禦方可杜絶浮費以稱陛下厚親節用之心
  乞校正陸贄奏議進御劄子蘇軾
  臣等猥以空疎備貟講讀聖明天縱學問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無窮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為竊謂人臣之納忠譬如醫者之用藥藥雖進於醫手方多傳於古人若已經效於世間不必皆從於已出伏見唐宰相陸贄才本王佐學為帝師論深切於事情言不離於道徳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辯如賈誼而術不疎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過時徳宗以苛刻為能而贄諫之以忠厚徳宗以猜忌為術而贄勸之以推誠徳宗好用兵而贄以消兵為先徳宗好聚財而贄以散財為急至如用人聽言之法治邊馭將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過以應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數可謂進苦口之藥石鍼害身之膏肓使徳宗盡用其言則貞觀可得而復臣等毎退自西閣即私相告以陛下聖明必喜贄議論但使聖賢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時昔馮唐論頗牧之賢則漢文為之太息魏相條鼂董之對則孝宣以致中興若陛下能自得師則莫若近取之贄夫六經三史諸子百家非無可觀皆足為治但聖言幽逺末學支離譬如山海之崇深難以一二而推擇如贄之論開巻瞭然聚古今之精英實治亂之龜鑑臣等欲取其奏議稍加校正繕冩進呈願陛下置之坐隅如見贄面反覆熟讀如與贄言必能發聖性之髙明成治功於歳月臣等不勝區區之意取進止
  論更改貢舉事件劄子歐陽修
  臣竊聞近有臣寮上言請改更貢舉進士所試詩賦策論先後事巳下兩制詳議伏以貢舉之法用之巳久則弊當變更然臣謂必先知致弊之因方可言變法之利今貢舉之失者患在有司取人先詩賦而後策論使學者不根經術不本道理但能誦詩賦節抄六帖初學記之類者便可剽盜偶儷以應試格而童年新學全不曉事之人往往幸而中選此舉子之弊也今為考官者非不欲精較能否務得賢才而常恨不能如意大半容於繆濫者患在詩賦䇿論通同雜考人數既衆而文巻又多使考者心識勞而愈昏是非紛而益惑故於取捨往往失之者此有司之弊也故臣謂先宜知此二弊之源方可言變法之利今之可變者知先詩賦為舉子之弊則當重策論知通考紛多為有司之弊則當隨塲去留而後可使學者不能濫選考者不至疲勞今若不改通考之法而但更其試日之先後則於革弊未盡其方凡臣所請者若漫然泛言之恐不能盡其利害請借二千人為率以明變法之便謹條如左
  凡貢舉舊法若二千人就試常額不過選五百人是於詩賦策論六千巻中選五百人而日限又迫使考試之官殆廢寢食疲心竭慮因勞致昏故雖有公心而所選多濫此舊法之弊也今臣所請者寛其日限而先試以策而考之擇其文辭鄙惡者文意顛倒重雜者不識題者不知故實略而不對所問者誤引事跡者雖能成文而理識乖誕者雜犯舊格不考式者凡此七等之人先去之計於二千人可去五六百以其留者次試以論又如前法而考之又考去其二三百其留而試詩賦者不過千人矣於千人而選五百則少而易考不至勞昏考而精當則盡善矣縱使考之不精亦選者不至大濫葢其節抄剽盜之人皆以先經策論去之矣比及詩賦皆是已經策論粗有學問理識不至乖誕之人縱使詩賦不工亦足以中選矣如此可使童年新學全不曉事之人無由而進此臣所謂變法必須隨場去留然後能革舊弊者也其外州解送到且當博採要在南省精選若省榜奏人至精則殿試易為考矣故臣但言南省之法此其大概也其高下之等仍乞細加詳定大率當以策論為先
  論逐路取人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近有臣寮上言乞將南省考試舉人各以路分糊名於逐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雖巳奉聖㫖送兩制詳定臣亦有愚見合具敷陳竊以國家取士之制比於前世最號至公葢累聖留心講求曲盡以謂王者無外天下一家故不問東西南北之人盡聚諸路貢士混合為一而惟材是擇又糊名謄録而考之使主司莫知為何方之人誰氏之子不得有所憎愛薄厚於其間故議者謂國家科塲之制雖未復古法而便於今世其無情如造化至公如權衡祖宗以來不可易之制也傳曰無作聰明亂舊章又曰利不百者不變法今言事之臣偶見一端即議更改此臣所區區欲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謂偶見一端者葢言事之人但見每次科塲東南進士得多而西北進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進士爾殊不知天下至廣四方風俗異宜而人性各有利鈍東南之俗尚文故進士多而經學少西北之人尚質故進士少而經學多所以科塲取士東南多取進士西北多取經學者各因其材性所長而各隨其多少取之今以進士經學合而較之則其數均若必論進士則多少不等此臣所謂偏見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國家方以官濫為患取士數必難增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則卻須多減東南之數今東南州軍進士取解者二三千人處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葢已痛裁抑之矣西北州軍取解至多處不過百人而所解至十餘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東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減東南而増西北則是巳裁抑者又裁抑之已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東南之士於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選已精矣故至南省所試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學業不及東南當發解時又十倍優假之葢其初選已濫矣故至南省所試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則東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於他路理不可齊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須充足十一之數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捨顛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專以較藝取人而使有藝者屈落無藝者濫得不問繆濫只要諸路數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則寄應者爭趨而往今開封府寄應之弊可驗矣此所謂法出而姦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廣南東西路進士例各絶無舉業諸州但據數解發其人亦自知無藝只來一就省試而歸冀作攝官爾朝廷以嶺外煙瘴北人不便須藉攝官亦許其如此今若一例與諸路十人取一人此為繆濫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概爾若舊法一壊新議必行則弊濫隨生何可勝數故臣以謂且遵舊制但務擇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選人自無言此乃當今可行之法爾若謂士習浮華當先考行就如新議亦須只考程試安能必取行實之人議者又謂西北近邊士要牢籠此甚不然之論也使不逞之人不能為患則已茍可為患則何方無之前世賊亂之臣起於東南者甚衆其大者如項羽蕭銑之徒是巳至如黃巢王仙芝之輩又皆起亂中州者爾不逞之人豈専西北矧貢舉所設本待材賢牢籠不逞當別有術不在科塲也惟事久不能無弊有當留意者然不須更改法制止在振舉條綱爾近年以來舉人盛行懷挾排門大譟免冠突入虧損士風傷敗善類此由舉人既多而君子小人雜聚所司力不能制雖朝廷素有禁約條制甚嚴而上下因循不復申舉惟此一事為科塲大患而言事者獨不及之願下有司議革其弊此當今科塲之患也臣忝貳宰司預聞國論茍不能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於人主則厚顔尸祿豈敢偷安而久處乎故猶此彊言乞賜裁擇
  議學校貢舉劄子蘇軾
  准勅講求學校貢舉利害令臣等各具議狀聞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史皂𨽻未嘗無人而況於學校貢舉乎雖因今之法臣以為有餘使君相無知人之才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猶患無人況學校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廢興方其所安雖暴君不能廢及其既厭雖聖人不能復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順其所欲行而治之則易為功彊其所不欲而復之則難為力使三代聖人復生於今其選舉養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學且天下固嘗立學矣慶厯之間以為太平可待至於今日惟有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徳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歛民財以養游士百里之內置官立師獄訟聽於是軍旅謀於是又當以時簡不率教者屏之逺方終身不齒則無乃徒為紛亂以患苦天下耶若乃無大變改而望有益於時則與慶厯之際何異故臣以謂今之學者特可因循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至於貢舉之法行之百年治亂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視祖宗之世貢舉之法與今孰為精言語文章與今孰為優所得文章長才與今孰為多天下之士與今孰為辯較此四者而短長之議決矣今議者所變改不過數端或曰郷舉徳行而略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室故事兼採譽望而罷封彌或欲罷經生樸學不用貼墨而考大義此數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請歴言之夫欲興徳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孟子所謂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之所向天下趨焉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無所不至矣徳行之弊一至於此即自文章而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策論均為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豈獨吾祖宗自古堯舜亦然書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自古堯舜以來進人何嘗不以言試人何嘗不以功乎議者必欲以策論定賢愚能否臣請有以質之近世士大夫文章華靡者莫如楊億使楊億尚在則忠清鯁亮士也豈得以華靡少之通經學古莫如孫復石介使孫復石介尚在則迂闊矯誕之士也又可施之於政事之間乎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近世士人纂類經史綴緝時務謂之策括待問條目搜抉略盡臨時剽竊竄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為文也無規矩凖繩故學之易成無聲病對偶故考之難精以易學之士付難考之吏其弊有甚於詩賦者矣唐之通牓故是弊法雖有以名取人厭伏衆論之美亦有賄賂公行權要請託之害一使恩去王室權歸私門降及中葉結為朋黨之論通牓取人又豈足尚哉諸科舉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巳變而為進士曉義者又皆去以為明經其餘皆樸魯不化者也至於人才則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進士日夜治經傳子史貫穿馳騖可謂博矣至於臨政曷嘗用其一二顧視舊學已為虛器而欲使此等分別註疏粗識大義而望其人能増長亦巳疎矣臣故曰此數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願陛下留意其逺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總覽衆才經略世務則在陛下與二三大臣下至諸路職司與良二千石耳區區之法何預焉然臣竊有私憂過計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莊天下皆師之風俗陵夷以至南渡王縉好佛捨人事而修異教大厯之政至今為笑故孔子罕言命則為知者少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性命之説自子貢不得聞而今之學者恥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為聖人粥書於市者非莊老之書不售也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此豈真能然哉蓋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使天下之士能如莊周齊死生一毀譽輕富貴安貧賤則人主之名器爵祿所以礪世磨鈍者廢矣陛下亦安用之而況其實不能而竊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願陛下明勅有司議之以法言取之以實學博通經術者雖樸不廢稍涉浮議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術近正庶幾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風則天下幸甚
  乞不分差經義詩賦試官劄子蘇軾
  元祐三年三月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蘇軾同孫覺劄子奏臣等近奏為將來科塲既復詩賦乞更不分經取人已奉聖㫖依奏今來卻見禮部新立條貫將來科塲如差試官三貟者以二貟經義一貟詞賦兩貟者各差一貟臣等竊謂既復詩賦與經義策論通考舉人尚不分經而試官乃分而為二甚無謂也凡差試官務在有詞學者而已若得其人則治易及第不害其能問春秋經義入官不害其能考詩賦若不得其人雖用本科不免乖錯頃自聲律變為經義則詩賦之士便充試官何曾別求經義及第之人然後取士若必用本科各考所試則經義策論詩賦四塲文理不同亦須各差試官一人而後可此本議者私憂過計而有司不察便為創立此條使一試院中有兩頭項試官自有科塲以來無此故事自來試官患在爭競不一又分為兩黨試經義者主虛浮之文考詩賦者主聲病之學紛紜爭競理在不疑舉人聞之必興詞訟為害如此了無所益今來朝廷既復詩賦又立此條深恐天下監司妄意朝廷必欲用詩賦之人為試官不問有無詞學一例差充其間久離科塲之人或已廢學若用虛名差使顯不如經義及第有文之人人之有材何施不可經義詩賦等是文詞而議者便謂治經之人不可使考詩賦何其待天下士大夫之薄也欲乞特賜指揮今後差試官不拘曾應經義詩賦舉者專務選擇有詞學人充其禮部近日所立條貫更不施行取進止
  辯試館職策問劄子蘇軾
  元祐元年十二月十八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蘇軾劄子奏臣竊聞諌官言臣近所撰試館職人策問有涉諷議先朝之語臣退伏思念其略曰今朝廷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媮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臣之所謂媮與刻者專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此病於二帝何與焉至於前論周公太公後論文帝宣帝皆是為文引證之常亦無比擬二帝之意況此策問第一第二首鄧溫伯之詞末篇乃臣所撰三者皆臣親書進入䝉御筆㸃用第三首臣之愚意豈逃聖鑒若有毫髪諷議先朝則臣死有餘罪伏願少囘天日之照使臣孤忠不為衆口所鑠臣無任伏地待罪戰恐之至取進止
  又辯試館職策問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正月十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蘇軾劄子奏臣近以試館職策問為臺諌所言臣初不敢深辯蓋以自辯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竊聞明詔已察其實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義身非已有詞窮理盡不敢求去是以區區復一自言臣所撰策問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齊魯後世皆不免衰亂者以明子孫不能奉行則雖大聖大賢之法不免於有弊也後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廢核實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無觀望希合之心則雖文帝宣帝足以無弊也中間又言六聖相受為治不同同歸於仁其所謂媮與刻者専謂今之百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識朝廷所以師法先帝之本意或至於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黒白何嘗有毫髪疑似議及先朝非獨朝廷知臣無罪可放臣亦自知無罪可謝也然臣聞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親者母子也不惑者聖賢也然至於竊斧而知心目之可亂於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於拾煤而知聖賢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數十而聖斷確然深明其無罪則是過於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親聖賢之相知逺矣徳音一出天下頌之史冊書之自耳目所聞見明智特達洞照情偽未有如陛下者非獨㣲臣區區欲以一死上報凡天下之為臣子者聞之莫不欲碎首靡軀效忠義於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獨臣受曖昧之謗凡天下之為臣子者聞之莫不以臣為戒崇尚忌諱畏避形跡觀望雷同以求茍免豈朝廷之福哉臣自聞命以來一食三歎一夕九興身口相謀未知死所然臣所撰策問實亦有罪若不盡言是欺陛下也臣聞聖人之治天下也寛猛相資君臣之間可否相濟若上之所可不問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問其曲直下亦否之則是晏子所謂以水濟水誰能食之孔子所謂惟予言而莫子違足以喪邦者也臣昔於仁宗朝舉制科所進策論及所答聖問大扺皆勸仁宗勵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斷而力行也及事神宗䝉召對訪問退而上書數萬言大扺皆勸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納汙屈已以裕人也臣之區區不自量度常欲希慕古賢可否相濟葢如此也伏觀二聖臨御已來聖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啣戴恩徳固無可議者然臣私憂過計常恐百官有司矯枉過直或至於媮而神宗勵精核實之政漸致惰壊深慮數年之後馭吏之法漸寛理財之政漸疎備邊之計漸弛則意外之患有不可勝言者雖陛下廣開言路無所諱忌而臺諫所擊不過先朝之人所非不過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濟水臣竊憂之故輙用此意撰上件策問實以譏諷今之朝廷及宰相臺諫之流欲陛下覽之有以感動聖意庶幾兼行二帝忠厚勵精之政也臺諫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則斧鉞之誅其甘如薺今乃以為譏諷先朝則亦疎而不近矣且非獨此策問而已今者不避煩瀆盡陳本末臣前歳自登州召還始見故相司馬光光即與臣論當今要務條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諸事皆上順天心下合人望無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輕議何則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歛民財十室九空錢聚於上而下有錢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專力於農而貪吏猾胥得縁為姦此二害輕重蓋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樂光聞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計將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昔三代之法兵農為一至秦始分為二及唐中葉盡變府兵為長征之卒自爾以來民不知兵兵不知農農出糓帛以養兵兵出性命以衛農天下便之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實大類此公欲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罷長征而復民兵葢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戶率出錢專力於農雖有貪吏猾胥無所施其虐坊場河渡官自出賣而以其錢雇募衙前民不知有倉庫綱運破家之禍此萬世之利也決不可變獨有二弊多以供他用實封取寛剩役錢爭買坊場河渡以長不實之價此乃王安石呂惠卿之隂謀非先帝本意也公若盡去二弊而不變其法則民悅而事易成今寛剩役錢名為十分取二通計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實一錢無用公若盡去此五分又使民得從其便以布帛糓米折納役錢而官亦以為雇直則錢荒之弊亦可盡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則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議之亦未晚也光聞臣言大以為不然臣又與光言熙寧中常行給田募役法其法以係官田及以寛剩役錢買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邊郡弓箭手臣時知宻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聖意所建推行未幾為左右異議而罷今略計天下寛剩錢斛約三千萬貫石兵興支用僅耗其半此本民力當復為民用今內帑山積公若力言於上索還此錢復完三千萬貫石而推行先帝買田募役法於河北河東陜西三路數年之後三路役人可減大半優裕民力以待邊鄙緩急之用此萬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為不可及去年二月六日勅下始行光言復差役法時臣弟轍為諫官上疏具論乞將見在寛剩役錢雇募役人以一年為期令中外詳議然後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舊人仍一依舊數支月給重難錢以坊場河渡錢總計諸路通融支給皆不䝉施行及䝉差臣詳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轍前議先與本局官吏孫永傅堯俞之流論難反復次於西府及政事堂中與執政商議皆不見從遂上疏極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變之意因乞罷詳定役法當此之時臺諫相視皆無一言決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許僱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變法許雇天下皆以為便而臺諫猶累疏力爭由此觀之是其意専欲變熙寧之法不復校量利害叅用所長也臣為中書舎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熙寧巳來不該赦降去官法凡數十條盡欲刪去臣與執政屢爭之以謂先帝於此葢有深意不可盡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毎行監司守令告詞皆以奉守先帝約束毋敢弛廢為戒文案具在皆可復按由此觀之臣豈謗議先朝者哉所以一一屢陳者非獨以自明誠見士大夫好同惡異泯然成俗深恐陛下深居法宮之中不得盡聞天下利害之實也願因臣此言警策在位救其所偏損所有餘補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識忌諱雖賜誅戮死且不朽臣無任感恩思報激切戰恐之至取進止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歐陽修
  臣近聞澧州進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馮載本是武人不識事體便為祥瑞以媚朝廷臣謂前世號稱太平者須是四海晏然萬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敵寖盛藏伏之禍在後一患未滅一患巳萌加以西則瀘戎南則湖嶺凡與邉境連接無一處無事而又內則百姓困弊盜賊縱橫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數百之盜不能一時剪滅只是僅能遺散然卻於別處結集今張海雖死而達州軍賊巳卻百人又殺使臣其勢不小興州又奏八九十人州縣皇皇何以存濟以臣視之乃是四海騷然萬物失所實未見太平之象臣聞天道貴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只以今年內事驗之昨夏秋之問太白經天累月不滅金木相掩近在端門考於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將起之象豈有纔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歳之內前後頓殊豈非星象麗天異不虛出凡於戒懼常合修省而草木萬類變化無常不可信慿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偽實是天生則亦有深意葢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則太平失其道則危亂臣視方今但見其失未見其得也願陛下憂勤萬務舉賢納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則二三歳間漸期修理若以前賊張海等小衰便謂後賊不足憂以近京得雪便謂天下大豐熟見北敵未來便謂必無事見西賊通使便謂可罷兵指望太平漸生安逸則此瑞木乃誤事之妖木耳臣見今年曾進芝草者今又進瑞木竊慮四方相効爭造妖妄其所進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僚仍乞速詔天下州軍告以興兵累年四海困弊方當責已憂勞之際凡有竒禽異獸草木之類竝不得進獻所以彰示聖徳感勵臣民取進止








  文編巻十六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十七
  明 唐順之 編
  論軍中選將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國家自西鄙用兵累經敗失京師勁卒多在征行禁衛諸軍全然寡少又無將帥以備爪牙方今爲國計者但務外憂夷狄專意邊陲殊不思根本內虛朝廷勢弱萬一有事無以枝梧今軍帥暗懦非其人禁兵驕惰不可用此朝廷自以為患不待臣言而可知也臣亦歴考前世有國之君多於無事之際恃安忘危備患不謹使禍起倉卒而至敗亡者有矣然未有於用兵之時而反忘武備如今日者兵法曰將者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今外以李昭亮王克基輩當契丹內以曹琮李用和等衞天子如當今之事勢而以民之司命國之安危繫此數人安得不取笑四夷遭其輕侮臣謂去嵗北敵忽興干戈今年元昊妄有請求若使朝廷有一二人中材之將叩頭効死奮身請戰誓雪君恥少增國威則敵國未敢侵陵朝廷未至屈辱柰何自中及外都無一人既無可恃以力爭遂至甘心於自弱夫天下至廣遂無一人者非真無人也但求之不勤不至耳臣伏思自用兵以來朝廷求將之法不過命近臣舉朝士換武官及選試班行方略等人而已近臣所舉不過俗吏材幹之士班行所選乃是弓馬一夫之勇至於方略之人尤爲乖濫試中者僅堪借職縣尉參軍齊挽而已於此求將而欲捍當今之患此所以困天下而敗於敵人者也臣不知朝廷以此數事為求將之術果是乎果非乎以為是則所得何人知其非則盍思改革又不知朝廷以將為易得乎為難得乎為易得則數嵗未見一人知其難得則當多方用意早思求擇俟其臨患何可得乎伏望陛下特詔兩府大臣別議求將之法盡去循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茍非不次以用人難弭當今之大患臣亦嘗有愚見久欲條陳若必講求庶可參用臣伏見唐及五代至乎國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陣其間名將多出軍卒只如西鄙用兵以來武將稍可稱者往往出於軍中臣故謂只於軍中自可求將試略言求將之法謹條如左
  凡求將之法先取近下禁軍至廂軍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級因其伎同者每百人團為一隊而教之較其伎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隊將此一人伎勇實能服其百人矣以為百人之將可也合十隊將而又教之較其伎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裨將此一人之伎勇實能服其千人矣以為千人之將可也合十裨將而又教之夫伎勇出千人之上而難為勝矣則當擇其有識見知變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大將此一人之伎勇乃萬人之選而又粗知變通因擇智謀之士以輔之以為萬人之將可也幸而有伎勇不足而材識出乎萬人之外者此不世之竒將非常格之所求也臣所謂只於軍中自可求將者此也誠能如此得五七萬兵隨而又得萬人之將五七人下至千人百人之將皆自足然後別立軍名而為階級之制每萬人為一軍以備宿衞有事則行師出征無事則坐威天下比夫以豐衣厚祿養驕惰無用之卒而逓遷次補至於校帥皆是凡愚暗懦之人得失相萬矣若臣之説果可施行俟成一軍則代舊禁兵萬人散出之使就食於外新置之兵便制其始稍增舊給不使太優常役其力不令驕惰比及新兵成立舊兵出盡則京師減冗費得精兵此之為利又逺矣
  右臣所陳只是選勇將訓衞兵之一法耳如捍邊破賊竒才異略之人不可謂無伏乞早賜畱意精求謹具奏聞伏𠉀勑㫖
  論邊將隱匿敗亡憲司體量不實劄子蘇軾
  元祐三年閏十二月四日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近以目昏臂痛堅乞一郡葢亦自知受性剛褊黑白太明難以處衆伏䝉聖慈降詔不許兩遣使者存問慰安天恩深厚淪入骨髓臣謂此恩當以死報不當更計身之安危故復起就職而職事清閒木知死所每因進讀之間事有切於今日者輙復盡言庶補萬一昨日所讀寶訓有雲淳化二年上謂侍臣諸州牧監馬多瘦死葢養飼失時枉致病斃近令取十數槽寘殿庭下視其芻秣教之養療庶革此弊臣因進言馬所以病葢將吏不職致圉人盜減芻粟且不䘏其飢飽勞逸故也馬不能言無由申訴故太宗至仁深哀憐之寘之殿庭親加督視民之於馬輕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雖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訴無異於馬馬之飢瘦勞苦則有斃踣奔逸之憂民之困窮無聊則有溝壑盜賊之患然而四海之衆非如養馬可以寘之殿庭惟當廣任忠賢以為耳目若忠賢疎逺諂佞在傍則民之疾苦無由上達秦二世時陳勝呉廣已屠三州殺李由而二世不知陳後主時隋兵已渡江而後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親致太平可謂明主而張九齡死李林甫楊國忠用事鮮于仲通以二十萬人沒於雲南不奏一人反更告㨗明皇不問以至上下相䝉祿山之亂兵已過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雖無此事然臣聞去嵗夏賊犯鎮戎所殺掠不可勝數或雲至萬餘人而邊將乃奏雲野無所掠其後朝廷訪聞委提刑司體量而提刑孫路止奏十餘人乞朝廷先賜放罪然後體量實數至今遷延二年終木結絶聞奏凡死事之家官所當䘏若隠而不奏則生死啣寃何以使人此豈小事而路為耳目之司既不隨事奏聞朝廷既行䝉蔽又乞放罪遷延侮玩一至於此臣謂此風漸不可長馴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憂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已厭臣之多言左右必已厭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衆人若以此獲罪亦無所憾取進止
  乞放還蕃官胡繼諤劄子歐陽修
  臣竊見朝廷前嵗以延州蕃官胡繼諤因為邊臣所疑移入內地見任亳州都監以子守清悉領父之諸部風聞近為不服亳州水土死亡卻家族身又疾病曾有奏陳乞移一京西地涼之處臣謂方今西鄙用兵之際朝廷宜廣推恩信撫御蕃夷既欲守清盡死於邊疆當厚遇繼諤保全其家族豈有既任其子又疑其父繼諤求遷內地其實異鄉雖曰居官乃是囚繫致其失所身病家亡況彼初心又無顯過在繼諤之身已有幽囚寃枉之歎於守清之分乂失駕馭豪傑之方萬一繼諤疾病死而不歸守清父子之心豈得無恨反視中國乃為世讐必與邊陲別生患害其餘部族亦必離心國家自用兵以來凡有計謀未聞勝算尤於招撫蕃夷之術常失恩威致使離叛者多皆願附賊在於繼諤處置特乖臣欲乞因其有請召至京師與雪前疑厚加禮遇放還本族示以推誠守清得父子復完必思盡節繼諤感國家之遇必有所施若朝廷猶以為疑即乞先以此意詔問守清計其必無棄父之理若彼自不欲其歸則他日可無後患取進止
  論契丹求御容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契丹所遣汎使專為御容而來中外之議皆謂前嵗既已許之於理不可中止失於不早踐言致彼非時遣使及朝夕以來傳聞頗異或雲大臣共議欲遂拒而不與若然則臣恐釁隙之端自此而始禍患之起未易遽言大凡為國謀事者必先明信義重曲直酌人情量事勢四者皆得然後可以不疑苟一有未然尚恐敗事況四者俱失豈可不思契丹與中國通盟久矣而嚮來宗真特於信好自表慇懃別有家書繼以畫像聖朝納其來意許以報之而乃遷延至今遂欲食言而中輟是則彼以推誠結我我以不信待之失信傷義甚非中國待逺人之術而又其曲在我使彼易以為辭自南北通和以來信問往復之際每於報答常從優厚假借既久其心已驕況此畫像之來特表慇懃之意是則於平常之禮厚報以驕之慇懃之來則不報以沮之沮之彼必怒不報彼必恥懐恥畜怒何所不為此人之常情也許其父不許其子厚薄之際此亦人情之難處也臣竊見契丹來書初無寒溫𠉀問之言直以踐言孤約為説其意在於必得若此時被沮勢必更來事既再三豈能堅執若待其失於遜順已成釁隙然後與之則重為中國之辱又使敵人謂中國難以恩意交惟可以勢力脅因之引惹別有他求則為後患何可涯哉今敵主雖弱而中國邊備未完廟謀未勝未可生事而欲執我曲彼直之議以起戎而結禍夫察彼事勢必不能中止量我事勢又未能必沮之臣故曰四者俱失也臣又聞敵使入境之日地震星隕變異非常先事深防猶恐不及失計招禍豈可自為臣願聖慈出於獨斷勿沮其善意無失我信言臣今欲乞回諭契丹告以如約直𠉀今冬因遣常使特與之則於事體稍便伏乞速下兩府商議上繫國家利害臣不敢不言今取進止
  論河北守備事宜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朝廷方遣使與西賊議通和之約近日竊聞邊臣頻得北界文字來問西夏約和了與未了茍實如此事深可憂臣以謂天下之患不在西戎而在北敵縱使無此文字終湏貽患朝廷契丹通好僅四十年無有纖介之隙而輙萌姦計妄有請求竊以敵人貪惏難馴易動遇強則伏見弱便欺見我無謀動皆屈就謂我為弱知我可欺故添以金繒未滿其志更邀名分抑使必從無事而來尚猶如此若更因西事攬以為功別有過求將何塞請此天下之人無愚與智共為朝廷寒心者也今若果有文字來督通和之事則臣謂契丹狂計其跡已萌不和則詰我違言既和則論功責報不出年嵗恐須動作茍難曲就必至交兵至於選將練師既難卒辦禦戎制勝當在機先臣竊怪在朝之臣尚偷安靜自河以北絶無處置因循弛慢誰復掛心豈可待敵使在庭宼兵壓境然後計無所出空務張皇而巳哉今國家必謂兩意雖乖尚牽盟誓邊防處置未敢張皇以臣思之莫若精選材臣付與邊郡使其各圖禦備宻務修完此最為得也況今邊防處置百事乖方惟有擇人最為首務今北邊要害州軍不過十有餘處於文武臣寮中選擇十餘人不為難得各以一州付之使其各得便宜如理家事完城壘訓兵戎習山川蓄糧食凡百自辦不煩朝廷經度以茲預備尚可枝梧至如鎮定一路最為要害張存昔在延州以不了事罷去今乃委以鎮府王克基凡庸輕巧非將臣之材而任定州其餘州郡多匪其人臣欲乞陛下特詔兩府大臣取見在邊郡守臣可以禦敵捍城訓兵待戰者畱之其餘中常之材不堪邊任者悉行換易若秋風漸勁敵釁有端陛下試思邊鄙之臣誰堪力戰朝廷之將誰可出師當臣初授諫職之時見朝廷進退大臣陛下鋭意求治必謂羣臣自此震懾百事自此修舉西北二事最為大者自當處置不待人言及就職以來巳數十日而政令之出漸循舊弊惟言事之臣拾遺補闕者勉強施行其一二至如講大利害正大紀綱外制四方內紓百姓凡廟堂帷幄之謀未有一事施行於外者臣忝司諫諍豈敢不言伏望陛下不忘社稷之深恥無使邉境之交侵駿發天威督勵臣下仍乞詢問兩府大臣西鄙和與不和能保契丹別無辭説否茍有所説能以廟謀竒算沮止之否茍無謀以止之則練兵選將備邊待契丹至而後圖能不敗事否臣願陛下勿謂去嵗六符之來可以賄解今而有請則事難從矣勿謂累年西賊為患習以為常若此事一動則天下揺矣臣所言者社稷之大計也願陛下畱意而行之取進止
  論乞不遣張子奭使元昊劄子歐陽修
  臣竊聞昊賊來人議論數日全無遜順之意朝廷又欲遣張子奭復往賊中仍聞且只在延州伺𠉀賊意待其來迎方敢前進不知果有如此議否若實有之大為不便臣謂方今兩議未決正是各爭名分之時尤不可自虧事體元昊既見朝廷議論不合必料邊防預為凖備其偽以好辭來迎子奭使我望和而少弛然後不意以出攻子奭或被拘畱或遭虐害以為中國萬世之辱則悔何及焉雖不如此使子奭端坐延州不來省問欲歸則又慮來迎久待則寂然無報進退不得何恥如之葢元昊已與中國一次商量必知難合子奭之往又別無議論未盡之事彼不急求相見則於臣二説慮有一焉臣不知朝廷以昊賊為可臣乎不可乎若有可臣則自當以重兵壓境仍選忠厚智謀之士直入賊中説令臣伏如其不可則何必遣人或但欲遷延嵗月不拒絶之則只當因如定之回賜以甘言許其厚賂諭以若能遜順則使通意邊臣俟得其實然後定議乃是未絶其來之意也不可令天子使臣待賊命而進退萬一遭其拒絶或被拘執則於事無益空損國威為今計者不若速遣范仲淹嚴備邊境徐放如定等還當自為謀以求勝算取進止
  論元昊來人不可令朝臣管伴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朝㫖欲以殿中丞任顓管領元昊遣來一行人等臣竊知元昊此來全無好意不肯稱臣索物太多其志不小乃是欲以強相廹脅爾朝廷既不能從則待其來人凡事不可過分至於禮數厚薄賜與多少雖雲小事不足較量然於事體之間所繫者大凡兵交之使來入大國必湏窺伺將相勇怯覘察國家強弱若見朝廷威怒未息事勢未削則必內憂斬戮次恐拘畱使其偶得生歸自為大幸則我弱形未露壯論可持今若便損國威過加厚禮先為自弱長彼驕心使其知我可欺則議論愈難合矣必若成就其事尤湏鎮重為先況其議必不成可惜空損事體前次元昊來人至少朝廷只差一班行待之今來漸多遂差朝士若其後次來者漸盛則必湏差近侍矣是彼轉自強我轉自弱況聞邵良佐昨來往彼僅免屈辱而還則彼雖戎狄不謂無謀今其來人必湏極騁強辭以圖相勝若能先薄其禮以折之亦挫賊之一端也其元昊來人慾乞更不差官管領送置驛中不湏急問至於監視饋犒傳道語言一了事班行足矣臣料今國家若不能曲從其意則雖尊寵來人厚加禮遇元昊不免出兵攻寇逞彼忿心等是不和何必自虧事體不若急脩邊備以圖勝算取進止
  論乞與元昊約不攻置勒斯賚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魚周詢余靖孫抃等奉使契丹皆有事宜為一無為字契丹中詰問元昊通和之意將來必須因此別與朝廷生患又聞契丹已欲議移界至漸示相侵禍亂之萌其端可見臣自去年春始䝉聖恩擢在諫列便値朝廷與西賊初議和好臣當時首建不可通和之議前後具奏狀劄子十餘次論列皆言不和則害少和則害多利害甚詳懇切亦至然天下之士無一人助臣言朝廷之臣無一人採臣説今和議埀就禍胎已成而韓琦自西來方言和有不便之狀余靖自北至始知彼利急和之謀見事何遲雖悔無及當臣建議之際衆人方欲急和以臣一人誠難力奪衆議今韓琦余靖親見二國事宜中外之人亦漸知通和為患臣之前説稍似可採但願大臣不執前議早肯回心則於後悔之中尚有可為之理昨來許賊之物數已太多然尚有禁青鹽還侵地等事非賊所利幸其因此自絶不遣人來朝廷深戒前非慎自持重因而罷議不落賊計則轉禍為福後䇿可為若賊志愈驕貪心未滿復遣一作馳人使更有湏求則假此為名亦可拒絶今通和之事為中國之患大為敵人之利深萬一西賊貪深利而不惜侵地更無他求急來就和則此時取捨便繫安危陛下宜詔執議之臣定果決之計認賊肯和之意知我害彼利之謀尤湏多方以事拒絶臣計西賊無故而請和者不止與北敵通謀共困中國兼欲詐謀欵我併力以吞置勒斯賚摩正轄戩之類諸族地大力盛然後東向以攻中國耳今若未有他計拒其來和則當賜以詔書言置勒斯賚等皆受朝廷官爵父子為國蕃臣今若講和則不得攻此數族且攻此數族是賊本心所貪聞我此言必難聽約用此為説亦可解和臣所以區區惟願未和者葢臣愚慮知不和患輕易為處置和後患太不可枝梧臣前後奏章論列已備此乃天下安危大計聖心日夜所憂臣為言事之官見利害甚明若不極言罪當誅戮伏望聖慈特賜省覽取進止
  論與西夏大斤茶劄子歐陽修
  臣伏覩昨者西賊來議通和朝廷許物數目不少內茶一色元計五萬斤縁中國茶法大斤小斤不同當初擬議之時朝廷謀慮不審不曾明有指定斤數竊慮西賊通和之後湏要大斤若五萬斤大斤是三十萬小斤之數如此則金帛二十萬茶三十萬乃是五十萬物真宗時契丹大舉至澶州只用三十萬物三十年後乘國家用兵之際兩國交爭方添及五十萬今元昊一隅之敵一口便與五十萬物臣請略言為國家大患一兩事不知為國計者何以處之三十萬斤之茶自南方水陸二三千里方至西界當今民力困乏陛下不恥屈志就和本為休民息力若嵗般輦不絶只此一物可使中國公私俱困此大患一也計元昊境土人民嵗得三十萬茶其用已足然則兩𣙜場捨茶之外湏至別將好物博易賊中無用之物其大患二也契丹常與中國為敵國指元昊為小邦若見元昊得物之數與彼同則湏更要增添何以應付不過雲茶不比銀絹本是麤物則彼必湏亦要十數萬大斤中國大貨利止於鹽茶而已今西賊一嵗三十萬斤北敵更一作乂要三二十萬中國豈得不困此其大患三也昨於西賊議和之初大臣急欲事就不顧國家利害唯恐許物不多及和議將成契丹語洩兩府方有悔和之色然許物已多不可追改今天幸有此一事尚可罷和臣乞陛下特召兩府大臣共議保得久逺供給四夷中國不困則雖大斤不惜若其為患如臣所説不至妄言即乞早議定計取進止
  論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劉滬等劄子歐陽修
  臣近風聞狄青與劉滬爭水洛城事枷禁滬等奏來竊以邊將不和用兵大患況狄青劉滬皆是可惜之人事體湏要兩全利害最難處置臣聞水洛城自曹瑋以來心知其利患於難得未暇經營今滬能得之則於滬之功不小於秦州之利極多昨韓琦等自西來聞有論奏非以水洛為不便但慮難得而難成今滬能得之又有成之之志正宜專委此事責其必成而狄青所見不同遂成釁隙其間利害臣請詳言國家近年邊兵屢敗常患大將無權今若更沮狄青釋放劉滬則不惟於狄青之意不足兼沿邊諸將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聞劉滬經營水洛城之初奮身展効不少先以力戰取勝然後誘而服從乃是黨畱諸族畏滬之威信今忽見滬先得罪帶枷入獄則新降生戶豈不驚疑若使翻然復叛則今後邊臣以威信招誘諸族誰肯聽從不惟一作特水洛城更無可成之期兼沿邊生戶永無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來諸將為國立事者少此水洛城不惟自曹瑋以來未能得之亦聞韓琦近在秦州嘗欲經營而未暇今滬奮然力取其功埀就而中道獲罪遂無所成則今後邊將誰肯為國家立事此其不便三也臣又聞水洛之戍雖能救援秦州而湏藉渭州應付今劉滬既與狄青異議縱使水洛築就他時萬一緩急狄青怒滬異已又欲遂其偏見稍不應付則水洛必湏復失其不便四也縁此之故遂移青於別路則是因一小將移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謂利害甚多最難處置者也臣謂今宜遣一中使處分魚周詢等速令和解務要兩全必先宻諭狄青曰滬城水洛本有所稟非是擅為役衆築城不比行師之際滬見利堅執意在成功不可以違節制加罪滬宜釋放朝廷不欲直放恐挫卿之威卿自釋之使感卿惠若他時出師臨陣有違進退之命者任卿自行軍法然後宻諭滬曰汝違大將指揮自合有罪朝廷以汝於水洛展効望汝成功故諭青使赦汝責爾卒事以自贖俟水洛功就則又戒青不可因前曾異議堅執不修惟幸失之遂已偏見今後水洛緩急尤湏極力應付萬一小有疎失則是汝挾情故䧟之必有重責如此則水洛之利可成蕃戶之恩信不失邊將立事者不懈大將之威不挫茍不如此未見其可葢罪滬既不可罷水洛城又不可沮狄青又不可事闗利害伏望聖慮深思取進止
  再論水洛城事乞保全劉滬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朝廷近為修水洛城事雖已差魚周詢等就彼相度風聞周詢近有奏來為水洛蕃族見狄青枷取劉滬等因致驚騷周詢卻乞將帶滬等往彼以此足驗劉滬能以恩信服彼一方朝廷必知水洛為利而不欲廢之非滬守之不可然滬與狄青尹洙已立同異難使共了此事臣謂必不得已寜移尹洙不可移滬尚慮議者必謂不可因小將而動大將今若但移洙而不動狄青即不是特移大將矣若卻移路分更升差遣或召拜他官茍不類前後因事移替之人即不是因滬被移矣如此則於洙無損於滬獲全其功於邊防利便三者皆獲其利若曲為尹洙狄青卻將立功將校輕沮則其害有三大凡文武官常以類分武官常疑朝廷偏厚文臣假有二人相爭實是武人理曲然武人亦不肯服但謂執政盡是文臣遞相黨䕶輕沮武士況今滬與洙爭而滬實有功効其理不曲若曲罪劉滬則沿邊武臣盡鼓怨怒其害一也自有西事以來朝廷擢用邊將極多能立功効者絶少惟范仲淹築大順城種世衡築青澗城滬築水洛耳臣亦聞三者惟滬尤為艱辛是功不在二人之下今若曲加輕沮則今後武臣不肯為朝廷作事其害二也滬若不在水洛則蕃族恐他人不能綏撫別致生事則今後邊防永不能招緝蕃部其害三也今三利三害其理甚明但得大臣公心不於尹洙曲有黨庇則不與邊防生患此繫國家利害甚大伏望聖意斷而行之取進止
  因擒果莊論西羌夏人事宜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九月八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竊見近者熙河路奏生擒果莊百官稱賀中外同慶臣愚無知竊謂安危之機正在今日若應之有道處之有術則安邊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將驕卒惰以勝為災亦不足怪故臣區區欲乞陳前後致寇之由次論當今待敵之要雖狂愚無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雖中國靡弊然夏人困折亦幾於亡橫山之地沿邊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餘里嵗賜既罷和市亦絶虜中疋帛至五十餘千其餘老弱轉徙牛羊墮壊所失葢不可勝數飢羸之餘乃始欵塞當時執政大臣謀之不深因中國厭兵遂納其使每一使賜予貿易無慮得絹五萬餘匹歸鬻之其民疋五六千民大悅一使所獲率不下二千萬緡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罷嵗賜可以坐復既使虜因吾資以徳其民且飽而思奮又使其窺我厭兵欲和之意以為欲戰欲和權皆在我以故輕犯邊陲利則進否則復求和無不可者若當時大臣因虜之請受其詞不納其使且詔邊臣與之徃返啇議所獲新疆取捨在我俟其詞意屈服約束堅明然後納之則虜雖背恩反覆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虜雖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結好亦未敢動夫鄂特凌古棟戩之賊臣也挾契丹公主以殺其君之二妻棟戩死匿䘮不發逾年衆定乃詐稱嗣子偽書果莊溫錫沁等名以請於朝當時執政若且令邊臣審問果莊等以鄂特凌古當立不立若朝廷從汝請遂授節鉞鄂特凌古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棟戩乎若此等無詞則是諸𦍑心服既立之後必能統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則釁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國三公則吾分其恩禮各以一近上使額命之果莊等各得所欲宜亦無患當時執政不深慮此專以省事為安因其妄請便授節鉞鄂特凌古自知不當立而憂果莊之討也故欲借力於西夏以自重於是始有解仇結好之謀而果莊亦不平朝廷之以賊臣君我也故怒而盜邊夏人知諸羌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謂前後致宼之由明主不可不知者也雖既往不咎然可以為方來之鑒元昊本懐大志長於用兵亮祚天付兇狂輕用其衆故其為邊患皆歴年而後定今梁氏專國素與人多不協方內自相圖其能以創殘呻吟之餘久與中國敵乎料其姦謀葢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謂二聖在位恭黙守成仁恕之心著於逺邇必無用武之意可肆無厭之求蘭㑹諸城鄜延五寨好請不獲勢脅必從猖狂之後求無不獲計不過此耳今者竊聞朝廷降詔諸路勑勵戰守深明逆順曲直之理此固當今之急務而詔書之中亦許夏人之自新臣竊以為開之太急納之太速曾未一戰而厭兵欲和之意己見乎外此復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若聞果莊之㨗或漸有欵塞之謀必將為恭狠相半之詞而繼之以無厭之請若朝廷復納其使則是欲戰欲和權皆在虜有求必獲不獲必叛雖媮一時之安必起無窮之釁故臣願明主斷之於中深詔大臣宻勑諸將若夏人欵塞當受其詞而卻其使然後明勑邊臣以夏人受恩不貲無故犯順今雖欵塞反覆難保若實改心向化當且與邊臣商議茍詞意未甚屈服約束未甚堅明則且卻之以示吾雖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來吾雖未納其使必不於往返商議之間遽復盜邊若非心服則吾雖蕩然開懐待之如舊能必其不叛乎今嵗涇原之入豈吾待之不至邪但使吾兵練士飽斥𠉀精明虜無大獲不過數年必自折困今雖小勞後必堅定此臣所謂當今待敵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今朝廷意在息民不憚屈已而臣獻言乃欲艱難其請不急於和似與聖意異者然古之聖賢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嘗直情而徑行也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徑行未有獲其意者也若權其利害究其所至則臣之愚計於安邊息民必久而固與聖意初無小異然臣竊度朝廷之間似欲以畏事為無事者臣竊以為過矣夫為國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與生事均譬如無病而服藥與有病而不服藥皆可以殺人夫生事者無病而服藥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藥也乃者鄂特凌古之請人人知其不當予而朝廷予之以求無事然事之起乃至於此不幾於有病而不服藥乎今又欲遽納夏人之使則是病未除而藥先止其與幾何臣於侍從之中受恩至深其於委曲保全與衆獨異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乞召還邊吏無進取及論果莊事宜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九月二十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聞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則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則戰勝而冦愈深況不勝乎功成而兵不解況不成乎頃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全在弔伐而貪功生事之臣惟務殺人爭地得尺寸之土不問利害先築城堡置州縣使四夷爭畏中國以為朝廷專欲得地非盡滅我族類不止是以併力致死莫有服者今雖朝廷好生惡殺不務逺略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鬭力力屈情見勝負未可知也今日新獲果莊威震邉境邊臣賈勇爭欲立功以為河南之地指顧可得正使得之不免築城堡屯兵置吏積粟而守之則中國何時息肩乎乃者王韶取熈河全師獨克使韶有逺慮誅其叛者乃以忠順即用其豪酋而已則今復何事其所以兵連禍結罷敝中國者以郡縣其地故也往者既不可悔而來者又不以為戒今又欲取講武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方唐盛時安西都䕶去長安萬里若論要害自此以西無不可取者使諸羌知中國有進取不已之意則宼愈深而兵不解其禍豈可量哉臣願陛下深詔邊吏叛則討之服則安之自今已往無取尺寸之地無焚廬舍無殺老弱未及朞年諸羌可傳檄而定然朝廷至意亦自難知將帥未必從也雖日行文書終恐無益宜驛召陜西轉運使一員赴闕面勑戒之使歸以安將帥而察其不如詔者臣又竊聞朝論謂果莊犯順罪當誅死然譬之鳥獸不足深責其子孫部族猶足以陸梁於邊全其首領以累其心以為重質庶獲其用此實當今之良䇿然臣竊料果莊兇豪素貴老病埀死必不能甘於困辱為久生之計自知生存終不得歸徒使其臣子首鼠顧忌不敢復讐必將不食求死以發其衆之怒就使不然老病愁憤自非久生之道果莊若死則其臣子專意復讐必與鄂特凌古合而北交於夏人此正呉越同舟遇順風之勢其交必堅而溫錫沁介於鄂特凌古夏人之間地狹力弱其勢必危若見並而吾不能救使二㓂合三面以窺熙河則其患未可以一二數也如臣愚計可詔邊臣與果莊約若能使其部族討鄂特凌古而納趙純忠者當放汝生還質之天地示以必信果莊若從則稍富貴之使其信臣而喻至意焉果莊既有生還之望不為求死之計其衆必從以果莊之衆與溫錫沁合而討鄂特凌古其勢必克既克而納純忠雖放還果莊可以無患此必然之勢也西羌本與夏人世仇而果莊本與鄂特凌古不協若許以生還其衆必相攻縱未能誅鄂特凌古亦足以使二盜相疑而不合也昔太史慈與孫䇿戰㡬殺䇿䇿後得慈釋不誅放還豫章卒立奇功李愬得呉元濟將李祐解縛用之與同臥起卒擒元濟非豪傑名將不能行此度外事也議者或謂果莊之獲兼用近界酋豪力戰而得之仇怨已深若放生還此等必無全理臣以謂不然若果莊死於中國其衆讐此等必深若其生還其讐之亦淺此等依中國為援足以自全自古西羌之患惟恐解仇結盟若所在為讐敵正中國之利無可疑者臣出位言事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乞約果莊討鄂特凌古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十月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近者竊見劉舜卿賀表具言鄂特凌古罪狀又竊聞舜卿乞削鄂特凌古官爵又竊聞鄂特凌古上章kao請命議者或欲許其自新以臣愚慮二者之説皆未為得何者鄂特凌古兇狡反覆必無革面洗心之理今聞其女巳嫁梁沁布之子度其久逺必湏協力致死共為邊患今來上章請命葢是部族新破衆叛親離恐吾乘勝致討力不能支故匿情忍垢以就大事若得休息數年蓄力養鋭假吾爵命以威脅諸羌誅不附己者羽翼既成西北相應必為中原之憂非獨一方之病也且夏賊逆天犯順本因輕料朝廷以為必不能討已今若便從鄂特凌古之請則其所料良不為過西蕃小醜朝為叛逆暮許通和則夏國之請理無不許二宼滔天自若欲戰欲和無不可者則西方之憂無時而止矣然遂從舜卿之請削奪官爵即湏發兵深入致討彼新喪大首領舉國戒懼我師深入茍無他竒恐難以得志臣愚以謂當使邊將發厚幣遣辯士以離其腹心壊其羽翼今聞溫錫沁等諸族已為所質勢未能動而森摩凌戩在其肘腋跡同而心異若用臣前計使邊臣與果莊約若能使其部族與溫錫沁凌戩等合而討鄂特凌古納趙純忠即許以生還此正所謂以盜賊攻盜賊計無出此者若朝廷便許鄂特凌古通和即湏推示赤心待之如舊不可復用計謀以圖此賊數年之後必自飛揚此所謂養虎自遺患者也故臣願朝廷既不納其通和之請又不削奪其官爵存而勿論置之度外隂使邊臣以計圖之似為得䇿臣屢瀆天聽罪當誅死取進止
  論沂州軍賊王倫事宜劄子歐陽修
  臣近聞沂州軍賊王倫等殺卻忠佐朱進打刼沂宻海楊泗楚等州邀呼官吏公取器甲橫行淮海如履無人比至高郵軍已及二三百人皆面刺天降聖㨗指揮字號其王倫仍衣黃衫據其所為豈是常賊驟聞可駭深思可憂臣竊見自古國家禍亂皆因兵革先興而盜賊繼起遂至橫流後漢隋唐之事可以為鑒國家自初兵興必知湏有盜賊便合先事為備而謀國之臣昧於先見致近年盜賊縱橫不能撲滅未形之事雖或有所不及已兆之患豈可因循不為臣遍思天下州軍無一處有備假令王倫等周逰江海之上驅集罪人徒衆漸多南越閩廣而斷大嶺西走巴峽以窺兩蜀所在空虛誰能禦之若不多為方略竊恐未可剪除而朝廷之臣尚若常事不過差一兩人使臣領兵捕捉此外更無處置竊以去患宜速防禍在微伏望陛下深懼禍端督責宰輔早為擘畫務速剪除臣亦有短見數事謹具條列以禆萬一
  一乞訪㝷被殺朱進或有兒男便與一官令其捕賊以復父讐仍許令乘驛隨逐指射兵士隨行
  一竊知王倫在沂宻間只有四五十人及至高郵已二三百人皆是平民被其驅脅欲乞除軍賊不赦外特赦驅脅之人先與安慰其家各令家人以書招諭有能殺軍賊脫身自歸者等第重與酬賞可使自相疑貳壊散兇徒
  一竊慮江淮諸處先有賊盜漸與王倫合勢則兇徒轉熾卒難剪滅欲乞指揮募諸處未獲盜賊有能謀殺軍賊者亦等第重行酬奬可使賊心自疑徒黨難集
  一乞出榜招募諸處下第舉人及山林隠士負犯流落之人有能以身入賊算殺首領及設計誤賊䧟於可敗之地者重與酬奬所貴兇黨懐疑不肯招延無頼之人以為謀主
  一竊見朝廷雖差使臣領兵追捕而兇賊已遍刼江淮深慮趕趂不及徒黨漸多欲乞特差中使馳騎先計㑹沿江淮諸路州軍㑹合廵檢縣尉預先等截續發禁兵隨後追逐所貴不至走透
  右臣所陳五事伏乞詳擇施行外有先被王倫脅從人等首告者百餘人其中有當與酬賞及合行分配者乞早賜施行用安反側謹具狀奏聞
  論盜賊事宜劄子歐陽修
  臣近因軍賊王倫等事累有論奏為見天下空虛全無武備指陳後漢隋唐亡國之鑒皆因兵革先興而盜賊繼起不能撲滅遂至橫流又見國家綱紀隳頽法令寛弛賞罰不立善惡不分體弱勢危可憂可懼欲乞朝廷講求禦盜之術峻行責下之法兼聞搢紳之內憂國者多日有封章皆論賊事臣但謂朝廷見已形之患聞衆多之言必動於心略知恐懼及聞樞宻院戒勵進奏官不使外人知事方認兩府厭苦獻言之人又見自和州奏破王倫之後更不講求禦賊之策又認上下已有偷安之意殊不知前賊雖滅後賊更多今建昌軍一火四百人桂陽監一火七十人草賊一火百人其餘池州解州鄧州南京等處各有強賊不少皆建旗鳴鼔白日入城官吏逢迎飲食宴樂其敢如此者葢為朝廷無賞罰都不足畏盜賊有生殺時下湏從臣恐上下因循日過一日國家政令轉弱盜賊威勢轉強使畏賊者多向國者少天下之勢從茲去矣臣竊聞京西提㸃刑獄張師錫為部內使臣與賊同坐喫酒及廵檢縣尉不肯用心曾有論奏其言甚切臣舊識師錫其人恬靜長者遲緩優柔不肯生事今尚有此奏則臣謂天下無賢愚皆為國家憂之獨不憂者朝廷爾嗟夫古之智士能慮未形之機今之謀臣不識已形之禍以患為樂以危為安見盜賊雖多而時有敗者遂生翫宼之意見言事者衆而聽之已熟遂有忽人之心臣近曾求對便殿伏䝉陛下語及賊事憂形於色及退見宰輔閒暇從容天下之事深可憂矣今建昌桂陽賊數不少想其為害尤甚王倫在於逺處更合留意今自京發兵則道逺不及外處就撥則處處無兵欲乞嚴勑大臣鑒此已成難救之患速講定禦盜之法頒行天下使四方漸為備禦及早擘畫剪撲諸處見在賊數自有賊已來羣臣上言者皆為自來寛法致得不肯用心捉賊皆乞峻行法令近見池州官吏各只罰銅五斤乃知言者皆不䝉聽納臣謂大臣為國計者寧厭忠言之多不厭盜賊之多乃如此行事爾臣前後上言賊事文字不少仍乞類聚擇其長者講定法制陛下欲知大臣不肯峻國法以繩官吏葢由陛下不以威刑責大臣此乃社稷安危所繫陛下之事也伏望留意而行之取進止
  論江淮官吏劄子歐陽修
  臣聞江淮官吏等各為王倫事奏案已到多時而尚未聞斷遣仍聞議者猶欲寛貸臣聞昨來江淮官吏或歛物獻送或望賊奔迎或獻納兵甲或同飲宴臣謂倫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葢知賊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寛貸則紀綱隳壊盜賊縱橫天下大亂從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倫事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間京西官吏又已棄城而走望賊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行遣則京西官吏亦湏輕恕京西官吏見江淮官吏已如此則天下諸路亦指此兩路為法在處官吏皆迎賊棄城獻兵納物矣則天下何由不大亂也臣伏思祖宗艱難創造基圖陛下憂勤嗣守先業而一旦四境外叛盜賊內攻其壊之者誰哉皆由前後迂繆之臣因循寛弛使朝威不振綱紀遂隳今巳壊之至此而猶不革前非以寛濟寛何以救弊如晁仲約等情法至重俱合深行議者無由曲解或聞以謂自是朝廷素不為備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殺父與兄者豈可只言自是朝廷素無教化而不罪殺親之人又如有人掠奪生人男女金帛不可只言自是朝廷素無禮讓而不罪刼人之賊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熙古豈獨是朝廷素有備之州傅永吉豈獨是朝廷素練之兵葢用命則破賊矣今朝廷素無禦備為大臣者又不責之守州縣者合有罪又寛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責竊縁韓綱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並在朝廷權要之臣皆是相識多方營救故先於江淮官吏寛之只要韓綱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國體但樹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為計出於聖斷以勵羣下則庶幾國威粗振賞罰有倫其晁仲約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寛恕取進止
  論討蠻賊任人不一劄子歐陽修
  臣嘗患朝廷慮事不早及其臨事草草便行應急倉皇常多失誤昨湖南蠻賊初起自昇州差劉沆知潭州授龍圖閣學士令專了蠻事沆未到湖南乂差楊畋作提刑又令專了蠻事畋未到續後又差周陵為轉運使令專了蠻事周陵差勑未到又自朝廷遣王絲安撫令專了蠻事王絲方在路又自淮南遣徐的往彼令專了蠻事不惟任人不一難責成功兼此數人一時到彼不相統制凡於事體見各不同使彼一方從誰則可若所遣皆是才者則用才不在人多若遣不才雖多適足為害此臣所謂臨事倉皇應急草草之失也今劉沆自守方面不可動楊畋周陵自是本路不可動徐的於數人中最才又是朝廷最後差去可以專委責成其間惟有王絲一人在彼無用可先抽回近聞絲有奏請欲盡驅荊南土丁往彼捉殺臣曾謫官荊楚備知土丁子細若果如此則必與國家生患朝廷已不從之然絲處事可見矣若絲到彼黙然端坐並無所為一任徐的等擘畫則絲在彼何用自可召還若以其身是臺官出稟朝命恥以不才黙坐於中強有施為竊慮的等不能制絲又州縣畏絲是朝廷差去從其所見誤事必多尚恐大臣有主張絲者遂非偏執曲庇於絲不欲中道召回彰已知人之失䕶其不才之恥未肯抽回即乞諭徐的專了賊事只令絲至一路州軍遍行安慰訖即速還庶不敗事取進止
  論湖南蠻賊可招不可殺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楊畋近與蠻賊鬭敵殺得七八十人首級仍聞入彼巢穴奪其糧儲挫賊之鋒增我士氣畋之勇略固亦可嘉然朝廷謀慮事機宜思久逺竊恐上下之心急於平賊聞此小㨗便形虛喜不能鎮靜外示輕脫其間二事尤合深思一曰不待成功便行厚賞二曰謂其可殺更不肯招茍或如此則計之大失而事之深害也今湖南捕賊者殺一人頭賞錢十千官軍利賞見平人皆殺平人驚懼盡起為盜除鄧和尚李花腳等數十頭項外其餘隨大小成火者不可勝數今畋所擊只一洞所聚已二千餘人於二千人中殺七八十人是二十分之一其餘時暫鳥散必湏復集臣見自古蠻蜑為害者不聞盡殺湏是招降昨縁邵飾等失信於黃捉鬼遂恐更難招誘今若因畋小勝示以恩威正是天與招服之機不可失也若令畋自作意度招取大頭項者因此小勝傳布㨗聲其餘諸處結集者分行招誘藉此聲勢必可盡降旬日之間湖南定矣若失此時漸向夏熱以我所病一作病暑之兵當彼慣習水土之賊小有敗衂則彼勢復堅不惟為害湖南必慮自此貽朝廷憂患今於未了之間便行厚賞則諸處廵檢捕賊官等見畋獲賞爭殺平人而畋等自恃因戰得功堅執不招之議朝廷亦恃畋小勝更無招輯之心上下失謀必成大患其楊畋等伏乞且降勑書奬諭授與事宜俟彼招安便行厚賞今湖南賊數雖多然首惡與本賊絶少其餘盡是枉遭殺戮逼脅為盜之徒在於人情豈忍盡殺惟能全活人命多者則其功更大仍乞明説此意諭與楊畋其賞典乞少遲畱庶合事體取進止
  再論湖南蠻賊宜早招降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湖南蠻賊近日漸熾殺戮官吏鋒不可當新差楊畋鋭於討擊與郭輔之異議不肯招降又王絲去時朝廷亦別無處分慮絲到彼與畋同謀葢蠻賊止可招攜卒難剪撲而畋等急於展効恐失事機今深入而攻則山林險惡巢穴深逺議者皆知其不可若以兵外守待其出而擊之則又未見其利也葢以蠻所依山在衡州永州道州桂陽監之間四面皆可出寇若官兵守於東則彼出於西官兵守於南則彼出於北四面盡守則用兵太多分兵而邀之則兵寡易敗此進退未有可擊之便也今盤氏正蠻已為鄧和尚黃捉鬼兄弟所誘其餘山民莫徭之類亦皆自起而為盜竊聞常寧一縣殆無平民大小之盜一二百火推其致此之因雲莫徭之俗衣服言語一類正蠻黃鄧初出之時捕盜官吏急於討擊逢蠻便殺屢殺平人遂致莫徭驚惶至此以此而言則本無為盜之心固有可招之理然欲諸盜肯降必湏先得黃鄧昨邵飾等初招黃捉鬼之時失於恩信致彼驚逃㝷捕獲之斷其腳筋因而致死今鄧和尚等若指前事為戒計其必未輕降如雲且招終恐難得必湏示以可信之事推以感動之恩若得黃鄧先降其餘指麾可定今深入而攻既不可待其出而擊之又不可且殺且招又不可以臣思之莫若罷兵曲赦示信推恩庶幾招之可使聽命臣亦廣詢南方來者雲我若推信彼不難招鄧和尚等大則希一班行其次不過殿侍足矣正蠻叛者得一團主之名亦足矣莫徭之類使安耕織而嵗輸皮粟得為平民乃彼大幸不徒足志而已今若擊之不已則其為害愈深漸近夏暑南方燀濕士卒不習水土湏慮死傷仍恐追之太急則潭彬全邵諸寨向化之蠻皆誘脅而起則湖南一路可為國家之憂臣欲乞速令兩府大臣深究招殺之利害共思長策決定廟謀若遷延後時致彼猖熾不幸官吏頻遭殺害則朝廷之體難為屈法而招彼以其罪既多必恐不能自信則兵久不解害未有涯伏望聖明斷之在早取進止
  論監牧劄子歐陽修
  臣所領羣牧司近凖宣差呉中復王安石王陶等同共相度監牧利害事竊以國馬之制置自祖宗嵗月既深官司失守積習成弊匪止一時前後因循重於改作今者幸䝉朝廷因言事之官有所陳述選差臣寮相度更改臣以謂監牧之設法制具存條目既繁弊病亦衆若祗坐案文籍就加增損恐不足以深革弊源如欲大為更張剏立制度則凡於利害難以遙度必湏目見心曉熟於其事然後可以審詳裁製果決不疑葢謀於始也不精則行於後也難久況此是臣本職豈敢辭勞欲乞權暫差臣仍於呉中復等三人內更差一人與臣同詣左右廂監牧地頭躬親按視至於土地廣狹水草善惡嵗時孳牧吏卒勤惰以至牝牡種類各隨所宜棚井溫涼亦有更否嚮何以致馬之耗減今何以得馬之蕃滋既羣究其根源兼旁采於衆議如此不三數月間可以周遍然後更將前後臣寮起請與衆官叅詳審處與其坐而遙度倉卒改更其為得失不可同日而論也臣又竊思今之馬政皆因唐制而今馬多少與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可悉舉至於唐世牧地皆與馬性相宜西起隴右金城平涼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內則岐幽涇寧東接銀夏又東至於樓煩皆唐養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䧟沒夷狄或巳為民田皆不可復得惟聞今河東嵐石之間山荒甚多及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草軟水甘最宜牧養往時河東軍馬常在此處牧放今馬數全少閒地極多此乃唐樓煩監地也可以興置一監臣以謂推跡而求之則天池元池三監之地尚冀可得又臣往年因奉使河東嘗行威勝以東及遼州平定軍見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東一路山川深峻水草甚佳其地高寒必宜馬性及京西唐汝之間久荒之地其數甚廣欲乞更下河東京西轉運司差官就近於轄下訪求草地有可以興置監牧處如稍見次第即乞朝廷差官與羣牧司官員同共往彼踏行擘畫若可以興置新監則河北諸監內有地不宜馬處卻可議行廢罷惟估馬一司利害最為易見若國家廣捐金帛則劵馬利厚來者必多於其多中時得好馬若有司惜費則蕃部利薄馬來漸少兼亦好馬不來然而招誘之方事非一體亦湏知其委曲欲乞特差羣牧司或禮賔院官一員直至秦州以來體問蕃部劵馬利害凡此三者雖暫差官比及呉中復等檢閲本司文字講求商議未就之間已各來復可以參酌相度庶不倉卒輕為改更如允臣所請乞賜施行取進止
  相度牧馬所舉薛向劄子王安石
  臣等竊觀自古國馬盛衰皆以所任得人失人而已汧渭之間未嘗無牧而非子獨能蕃息於周河隴之間未嘗無牧而張萬嵗獨能蕃息於唐此前世得人之明效也使得人而不久其官久其官而不使得專其事使得專其事而不臨之以賞罰亦不可以成功今臣等相度陜西一路買馬監牧利害大綱已具奏聞伏見權陜西轉運副使薛向有力強果達於政事河北使糴陜西𣙜鹽皆有已試之效今來相度陜西馬事尤為詳悉臣等前奏已乞就委薛向提舉陜西買馬及監牧公事今欲一降指揮許令久任縁今來馬價多出於解池鹽利三司所支銀紬絹等又許令於陜西轉運司兌換見錢今薛向既掌解鹽又領陜西財賦則通融變轉於事為便兼臣等訪問得薛向陜西有官空地可以興置監牧處甚多若將來稍成次第即可以漸興置葢得西戎之馬牧之於西方不失其土性一利也因未嘗耕墾之地無傷於民二利也因向之材而就令經始三利也又河北有河防塘泊之患而土多舄鹵不毛戎馬所屯地利不足諸監牧多在此路所占草地多是肥饒而馬又不堪未嘗大致孳息若陜西興置監牧漸成次第河北諸監有可有者悉以陜西良馬易其惡種有可無者悉以肥饒之地賦民於地不足而馬所不宜之處以肥饒之地賦民而收其課租以助戎馬之費於地有餘而馬所宜之處以未嘗耕墾之地牧馬而無傷於民此又利之大者也如允臣等所奏即乞薛向自舉官員及論改舊弊朝廷一切應付成功則無愛賞敗事則無憚罰如此則臣等保任薛向必能上副朝廷改法之意如將來敗事臣等各甘同罪取進止
  論大理寺斷寃獄不當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大理寺近奏斷徳州公案一道為一班行王守度謀殺妻事止斷杖六十私罪其守度所犯情理極惡本因踰濫欲誘一求食婦人為妻自持刃杖恐逼正妻阿馬令其誣以姦事髠截頭髪又自以繩索付與阿馬守度持刀在旁逼令自縊其命埀盡只為未有棺器卻且解下其後又與繩索令自縊阿馬偶得生逃臣略聞此大槩其他守度兇惡之狀備於案牘人不忍聞阿馬幽苦寃枉如此而法吏止斷誣姦降以杖罪竊以刑在禁惡法本原情今阿馬之寃於情可憫守度所犯其惡難容若以法家斷罪舉重而論則守度誣姦不實之罪輕廹人以死之情重原其用意合從謀殺凡謀殺之罪其類甚多或有兩相爭恨理直之人因發忿心殺害理曲之人者死與未死湏被謀殺之刑豈比守度曲在自身阿馬本無所爭備極凌辱廹以自裁虐害之情深於謀殺逺矣臣嘗伏讀真宗皇帝賜諫臣之詔曰寃枉未申賞刑踰度者皆許論列今之寃婦臣職當言者也豈有聖主在上國法方行而令強暴之男而敢逼人以死臣恐守度不誅則自今強者凌弱踈者害親國法遂隳人倫敗矣其王守度一宗公案伏望聖慈特令中書細詳情理果如臣之所聞即乞行刑法以止姦兇取進止
  論開孫村河劄子蘇轍
  臣為戶部右曹兼領金倉二部任居天下財賦之半適當中外匱竭不繼之時日夜憂惶常恐敗事竊見左藏見緡一月出納之數大抵皆五十餘萬略無贏餘其他金帛諸物雖小有羨數亦不足頼臣之愚怯常恐天災流行水旱作沴西羌旅距邉鄙繹騷河議失當賦役橫起三事有一大計不支雖使桑羊劉晏復生計無從出矣而況於臣之駑下乎今者幸頼二聖慈仁恭儉天地埀貺諸道秋稼稍復成熟雖京西陜西災旱相接而一方之患未為深憂羌人困窮旋聞欵塞惟有黃河西流議復故道事之經嵗役兵二萬人蓄聚梢椿等物三千餘萬方河朔災傷困敝之餘興必不可成之功吏民竊嘆勞苦已甚而莫大之役尚在來嵗天啟聖意均知民心特召河北轉運司官吏訪以得失近聞回河大議巳寢不行臣平日過憂頓然釋去然尚聞議者固執開河分水之策雖權罷大役而兵功小役竟未肯休如此則河北來年之憂亦與今年何異今者小呉決口入地巳深而孫村所開丈尺有限不獨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況黃河之性急則通流緩則淤澱既無東西皆急之勢安有兩河並行之理哉縱使兩河並行不免各立隄防其為費耗又倍今日矣臣聞自古聖人不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故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朝廷舉動義當如此今議河失當知其害人中道而復本何所愧雖使天下知之亦足以明二聖憂民之深為之改過不吝今乃顧惜前議未肯曠然更張果於遂非難於遷善臣實為朝廷惜之然臣聞議者初建開分水之策其説有三其一曰御河堙滅失饋運之利其二曰恩冀已北漲水為害公私損耗其三曰河徙無常萬一自北界入海邊防失備凡有所以熒惑聖聰沮難公議皆以三説藉口矣夫河決西流勢如登屋雖使三説可信亦莫如之何矣況此三説皆未必然臣請得具言之昔大河在東御河自懐衛經北京漸歴邊郡餽運既便商賈通行今河既西流御河堙滅失此大利誰則不知天實使然人力何及然議者能復澶淵故道則御河有可復之理今河自小呉北行占壓御河故地雖使如議者之意自北京以南折而東行則御河堙滅已一二百里亦無由復見矣此御河之説不足聽一也河之所行利害相半夏潦漲溢浸敗秋田濵河數十里為之破稅此其害也漲水既去淤厚累尺粟麥之利比之他田其收十倍寄居丘冡以避淫潦民習其事不甚告勞此其利也今河水在西勢亦如此逺為隄防不與之爭正得漢賈遜治河之意比之故道嵗省兵夫稍芟其數甚廣而故道已退之地桑麻千里賦稅完復為利不貲安用逆天地之性移西流之憂為東流之患哉此恩冀以北漲水為害之説不足聽二也河昔在東自河以西郡縣與敵接境無山河之限邊臣建為塘水以捍戎馬之衝今河既西行則西山一帶戎馬可行之地已無幾矣其為邊防之利不言可知然議者尚恐河復北徙則海口出敵界中造舟為梁便於南牧臣聞敵中諸河自北南注以入於海葢地形北高河無北徙之道而海口深浚勢無徙移臣雖非目見而習北方之事者為臣言之大略如此可以遣使按視圖畫而知此河界邊防失備之説不足聽三也臣願以此説質之議者則開河分水之説誠不足復為矣又臣訪聞今嵗四五月間河上役兵勞苦無告嘗有數百人持板築之械訪求都水使者意極不善頼防邏之卒擁拒而散盛夏苦疫病死者相繼使者恐朝廷知之皆於埀死放歸本郡斃於道路者不知其數若今冬放凍來嵗春暖復調就役則意外之患復當如前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不罷此役哉今建議之臣恥於不效而堅持之於上小臣急於利祿不顧可否隨而和之於下上下膠固以罔朝廷其間正言不避權要纔一二人耳然事非本職亦不敢盡言臣以戶部休戚計在此河若復緘黙誰當言者惟斷自聖心盡罷其議則天下不勝幸甚
  再論回河劄子蘇轍
  臣頃聞朝廷議罷回河來年當用役兵開河分水臣以為天下財賦匱竭河朔災傷之後民力未復未堪此役輙奏言不便既而采察衆議聞河北轉運使謝卿材到闕倡言於朝曰黃河自小呉決口乘高注下水勢奔快上流隄防無復決怒之患而下流湍駛行於地中日益深浚朝廷若以河事付臣臣請不役一夫不費一金十年之間保無河患大臣以其異已罷歸本任而使王孝先俞瑾張景先三人重畫回河之計三人利在回河雖言其便而亦知其難成故於議狀之末復言若將來河勢變移乞免修河官吏責罰都下洶洶傳笑以為口實葢回河之非斷可知矣然近日復聞內批降付三省如雲若河流不復故道終為河朔之患外廷疎逺不知此説信否然衆心憂懼深恐羣臣由此觀望不敢正言得失臣職在財賦憂責至深不敢畏避誅戮願畢陳其説方今回河之䇿中外講之熟矣雖大臣固執亦心知其非無以藉口矣獨有邊防一説事係安危可以竦動上下伸其曲説陛下深居九重羣言不得盡達是以遲遲不決耳昔真宗皇帝親征澶淵拒破契丹因其敗亡與結歡好自是以來河朔不見兵革幾百年矣陛下試思之此豈獨黃河之功哉昔石晉之敗黃河非不在東而祥符以來非獨河南無邉患河北亦自無兵患由此觀之交接外國顧徳政何如耳未聞逆天地之性引趨下之河升積高之地興莫大之役冀不可成之功以為設險之計者也昔李埀孫氏等號知河事嘗建言乞導河西行復禹舊跡以為河水自西山北流東赴海口河北諸州盡在河南平日契丹之憂宋可無慮今因天祚中國不因人力河自西流行正合昔人之策自今以往北岸決溢漸及敵境雖使異日河復北徙則敵地日蹙吾土日紓其為憂患正在契丹耳而大臣過計以為中國之懼遂欲罄竭民力導河東流其為契丹謀則多為朝廷慮則疎矣議者或謂河入敵境彼或造舟為梁長驅南牧非國之利臣聞契丹長技在鞍馬舟楫之利固非所能且跨河繫橋當先兩岸進築馬頭及伐木為船其功不細契丹物力寡弱勢必不能就使能之今兩界修築城柵比舊小增輙移文詰問必毀而後已豈有坐視大役而不能出力止之乎假設契丹遂成此橋黃河上流盡在吾地若㳂河州郡多作戰艦養兵聚糧順流而下則長艘巨纜可以一炬而盡形格勢禁彼將自止矣臣竊怪元老大臣久更事任而力陳此説意其謀已出口重於改過而假此不測之憂以取必於朝廷耳不然豈肯於天下困敝河朔災傷之後興數十萬夫費數千萬物料而為萬無一成之功哉夫大役既興勢不中止預約功料有少無多官不獨辦必行科配官出其一民出數倍公私費耗必有不可勝言者矣茍民力窮竭事變之出不可復知飢餓相逼必為盜賊昔秦築長城以備邊城既成而民叛今欲回大河以設險臣恐河不可回而民勞變生其計又出秦下異日雖欲悔之不可得也陛下數年以來休養民力如恐傷之今河以安流契丹無變而強生瘡痏以擾之非計之得也故臣願陛下斷之於心罷此夫役留神察之自河決小呉於今九年不為不久然虜情恭順與事祖宗無異陛下誠重違大臣姑復以三年觀之事久情見大臣之言與天下公議可以坐而察也












  文編巻十七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八
  明 唐順之 編
  論史館日厯狀歐陽修
  右臣伏以史者國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惡功過與其百事之廢置可以埀勸戒示後世者皆得直書而不隠故自前世有國者莫不以史職為重伏見國朝之史以宰相監脩學士脩撰又以兩府之臣撰時政記選三館之士當升擢者乃命脩起居注如此不為不重矣然近年以來員具而職廢其所撰述簡略遺漏百不存一至於事闗大體者皆沒而不書此實史官之罪而臣之責也然其弊在於脩撰之官惟據諸司供報而不敢書所見聞故也今時政記雖是兩府臣僚修纂然聖君言動有所宣諭臣下奏議事闗得失者皆不紀録惟書除目辭見之類至於起居注亦然與諸司供報公文無異修撰官只據此銓次繫以月日謂之日厯而已是以朝廷之事史官雖欲書而不得書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閲史今撰述既成必録本進呈則事有諱避史官雖欲書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厯時政記起居注例皆承前積滯相因故纂録者常務造修累年前事而嵗月既逺遺失莫存至於事在目今可以詳於見聞者又以追修積滯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則前後相因史官永無舉職之時使聖朝典法遂成廢墜矣臣竊聞趙元昊自初僭叛至復稱臣始終一宗事節皆不曾書亦聞修撰官甚欲紀述以修纂後時追求莫得故也其於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詔修時政記起居注之臣並以徳音宣諭臣下奏對之語書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據諸司供報編次除目辭見並湏考驗事實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儂智高文彥博等破王則之類其貶某職者坐某罪如昨來麟州守將及并州龎籍縁白草平事近日孫沔所坐之類事有文據及跡狀明白者皆備書之所以使聖朝賞罰之典可以勸善懲惡昭示後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賞罰不當者亦得以書為警戒此國家置史之本意也至於其他大事並許史院據所聞見書之如聞見未詳者直牒諸處㑹問及臣寮公議異同朝廷裁置處分並書之已上事節並令修撰官逐時旋據所得録為草巻標題月分於史院躬親入櫃封鎻𠉀諸司供報齊足修為日厯仍乞每至嵗終命監修宰相親至史院㸃檢修撰官紀録事跡內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職者奏行責罰其時政記起居注日歴等除今日以前積滯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後並令次月供報如稍遲滯許修撰官自至中書樞宻院催請其諸司供報拖延及史院有所㑹問諸處不畫時報應致妨修纂者其當行年分並許史院牒開封府勾追嚴斷其日厯時政記起居注並乞更不進本所貴少修史職上存聖朝典法此乃臣之職事不敢不言
  論禁止無名子傷毀近臣狀歐陽修
  右臣竊見前年宋庠等出外之時京師先有無名子詩一首傳於中外尋而庠罷政事近又風聞外有小人慾中傷三司使王堯臣者復作無名子詩一篇略聞其一兩句臣自聞此詩日夕疑駭深思事理不可不言伏以陛下視聽聰明外邊事無小大無不知者竊恐此詩流傳漸廣湏達聖聰臣忝為陛下耳目之官不欲小人浮謗之言上惑天聴合先論列以杜姦讒況自兵興累年繼以災旱民財困竭國帑空虛天下安危繫於財用虛實三司之職其任非輕近自姚仲孫罷去之後朝廷以積年蠧弊貧虛窘乏之三司付與堯臣仰其辦事乃是陛下委信責成之日堯臣多方展効之時臣備見從前任人率多顧惜祿位寜可敗事於國不肯當怨於身如堯臣者領職以來未及一月自副使以下不才者悉請換易足見其不避嫌怨不狥人情竭力救時以身當事今若下容讒間上不主張則不惟材智之臣無由展効亦恐忠義之士自茲解體臣思作詩者雖不知其姓名竊慮在朝之臣有名位與堯臣相類者嫉其任用故欲中傷只知爭進於一時不思沮國之大計伏自陛下罷去呂夷簡夏竦之後進用韓琦范仲淹以來天下欣然皆賀聖徳君子既䝉進用小人自恐道消故共喧然務騰讒口欲惑君聽欲沮好人不早絶之恐終敗事況今三司蠧弊已深四方匱乏已極堯臣必湏大有更張方能集事未容展効已被謗言臣近日已聞浮議紛然雲堯臣更易官吏專權侵政今又造此詩語揺惑羣情若不止之則今後陛下無以使人忠臣無由事主讒言罔極自古所患若一啟其漸則扇惑羣小動揺大臣貽患朝廷何所不至伏望特降詔書戒勵臣下敢有造作言語誣搆隂私者一切禁之及有轉相傳誦則必推究其所來重行朝典所貴禁止讒巧保全善人
  論兩制以上罷舉轉運使副省府推判官等狀歐陽修
  右臣近凖御史臺牒為臣寮上言待制以上舉省府推判官轉運使副等事奉聖㫖去年勑命更不行用令臣知委者臣竊詳臣寮上言悉渉虛妄葢因近日陛下進退大臣改更庶事小人希合欺罔天聰臣試請辨之據上言者雲若令兩制以上保舉則下長犇競之路方今上自朝廷下至州縣保舉之法多矣只如臺官亦是兩制以上舉以至大理詳斷審刑詳議刑部詳覆等官三路知州知縣通判選人改京官學官入國學班行遷閣職武臣充將領選人入縣令下至天下茶鹽場務𣙜場及課利多處酒務凡要切差遣無大小盡用保舉之法皆不聞以犇競而廢之豈可獨於省府等官獨長犇競而可廢此其欺罔可知也上言者又雲遂令端士並起馳騖且馳騖盡係一作自是小人豈名端士至如自來舉官之法多矣豈能盡絶小人干求況自頒新勑以來何人舊是端士頓然改節馳騖於何門而得舉乞賜推究姓名若果無之則見其欺妄可知也上言者又雲不因請託人莫肯言此又厚誣之甚也今內外臣寮無大小曾受人舉者十八九豈可盡因請託而得自兩府大臣而下至外處通判以上人人各曾舉官豈可盡因請託而舉若雲其它舉官不請託只此勑舉官須請託即非臣所知也今兩制之中好人不少繁難要害之地皆已委信任用豈可不如外郡通判等不堪委任舉官況兩制之臣除此勑外亦更別許舉官豈可舉他官則盡公惟此勑則頓徇私請此其欺妄可知也又雲每嵗舉一百五十人致人多而爭差遣臣算一人有三人舉主方敢望差遣一百五十人須一嵗內有四百五十員兩制為舉主今兩制不及五十人使人人嵗舉三人即纔各是一人舉主豈敢便爭差遣況有不曾舉人者或舉不及三人者乞賜檢㑹去年終兩制以上舉到人數便可知其恣情欺妄也近日改更政令甚多惟此一事尤易辨明故臣不避煩言而辨者伏冀陛下因此深悟小人希合而欺妄也縁自去年陛下用范仲淹富弼在兩府値累年盜賊頓起天下官吏多不得力因此屢建舉官之議然亦不是自出意見皆先檢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行之所以元降勑文首引國書為言是也當時臣寮並不論議近因仲淹等出外與朝廷經畫邊事讒嫉之人幸其不在左右百端攻擊只此事朝廷不暇審察便與施行臣昨見富弼自至河北縁山傍海經畫勤勞河北人皆云自來未有大臣如此其經畫所得事亦不少歸至國門臨入而黜使河北官吏軍民見其盡忠而不知其罪狀小人貪務希合又不為朝廷惜事體凡事攻擊至今未巳況朝廷用人屢有進退豈有一人纔出便不問是非盡改所行之事若大臣一度進退政令一度改更如此紛紜豈有定製伏望陛下重察愛憎之私辨其虛實之説凡於政令更慎改張臣檢詳元降舉官勑意亦一作本是於國書檢用祖宗所行之法今上言者卻雲因諫官論列致差遣不定而有更張事渉臣身不敢自辨然臣在諫署日言事無狀致今來臣寮指以為辭豈可尚冐寵榮不能自劾請從黜罰以弭人言臣伏見陛下聖徳仁慈保全忠正之士進退之際各有恩意此所以能使忠臣義士忘身報國至死而不巳也其今後臣寮希附上言攻擊前兩府所行之事乞賜辨明擇其實有不便者方與改更庶全大體則天下幸甚也臣伏覩去年八月二日元降勑命節文雲比於國書擇一作撮諸治要見其官人之際尤慎外臺之選又云然其進任必屬近臣又今告示賞罰之命皆三朝之攸行此是元議舉官因依乞賜詳酌臣無任激切祈天待罪之至
  論䑓官上言按察使狀歐陽修
  右臣伏覩近降朝㫖約束諸路按察使備載臺官所上之言意謂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實或因迎送文移之間有所闕失挾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輕信其説臣自聞降此約束日夕憂嗟竊思國家方此多事難了之時正是貴人展効之際奬之猶恐不竭力疑之誰肯盡其心昨大選諸路按察之際兩府聚㕔數日盡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謂一時之極選凡被選之者皆亦各負才業久無人知常患無所施為一旦忽䝉擢用各思宣力爭奮所長不惟欲報朝廷豈不更希進用豈可頓為欺罔便徇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茍或如臺官所説則是兩府聚㕔數日選得不公之人其或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約束竊以任人之術自古所難常能力主張猶或有沮者何況更生疑異使其各自心闌如此用人安能集事況按察之任人所難能或大臣薦引之人或權勢僥倖之子彼按察使者下當怨怒上忤權勢而不敢避者只頼朝廷主張而已今按察者所奏則未能施行沮毀者一言則便加輕信皆由朝廷未知官吏為州縣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堅故毀謗之言易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諸路按察今雖未有大効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風知懼近日致仕者漸多州縣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聖慈令兩府召臺官上言者至中書問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挾私怒茍有跡狀乞下所司辨明若實無人乃是妄説其近降劄子乞賜抽還不使四方見朝廷自沮按察之權而為貪贓老繆之吏所快
  再論按察官吏狀歐陽修
  右臣自初忝諫官於第一次上殿日首曾建言方今天下凋殘公私困急全由官吏冗濫者多乞朝廷選差按察使糺舉年老病患贓汚不材四色之人以行澄汰仍具陳按察之法條目甚詳如臣之議葢欲使使者四出而天下悚然知朝廷有賞善罰惡之意然後按文責實甚惡者黜有善者升中材之人盡使警勵凡臣所言者乃所以救民急病革數十年蠧弊之事若非遭逢聖主鋭意求治之時上下力行之不可也柰何議者憚於作事惟樂因循祗命諸路轉運使就兼其職命出之日外論皆謂諸路之中貪贓如魏兼老病如陳杲穢惡如錢延年庸常齷齪如袁抗張可久之輩盡為轉運使皆自是可黜之人必不能舉職臣亦再具論奏其議格而不行按察空名今遂寢廢生民蠧病日益可哀伏見陛下聖徳日新憂心庶政近發手詔督勵宰輔然天下之事積弊已多如治亂絲未知頭緒欲事事更改則力未能周而煩擾難行欲漸漸整頓則困弊已極而未見速効臣謂如欲用功少為利溥及民速於事切則莫若精選明幹朝臣十許人分行天下盡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如臣前所陳者而後可臣聞治天下者如農夫之治田不可一槩也蒿萊蕪穢久荒之地必先力加墾闢芟除待其成田然後以時耘耨冗濫之官蕪穢天下久矣必先力行澄汰待其百職粗治然後精選有司常令糺舉今特遣之使如久荒而芟闢也轉運兼按察乃以時之耘耨者耳寛猛疾徐各有所宜也漢時刺舉唐世黜陟使考課使之類嵗嵗遣出祖宗朝亦有考課院葢按察升黜古今常法非是難行之異事也方今言事者多以高論見棄或以有害難行如臣所言只是選十餘人明幹朝臣察視官吏善惡灼然有跡易見者著之簿籍朝廷詳之黜其甚者耳臣自謂於論不為甚高行之有利無害然尚慮議者未以為然謹條陳冗官利害六事以明利博効速而可行不疑伏望聖慈特賜裁擇如有可採乞早施行
  一曰去冗官則民之科率十分減九
  臣伏見兵興以來公私困弊者不惟賦歛繁重全由官吏為姦每或科率一物則貪殘之吏先於百姓而刻剝老繆之吏恣其羣下之誅求朝廷得其一分姦吏取其十倍民之重困其害在斯今若去此四色冗官代以循良之吏事隨便宜絶去騷擾使民專供朝廷實數科率免卻州縣分外誅求故臣謂於民力十分減九也比於別圖減省細碎無益者其利博矣
  二曰不材之人為害深於贓吏
  國家之法除贓吏因民告發者乃行之其他不材之人大者壊州小者壊縣皆明知而不問臣謂凡贓吏多是強黠之人所取在於豪富或不及貧弱不材之人不能馭下雖其一身不能乞取而恣其羣下共行誅剝更無貧富皆被其殃為害至深縱而不問故臣尤欲盡取老病繆懦者與贓吏一例黜之
  三曰內外一體若外官不澄則朝廷無由致治今朝廷雖有號令之善者降出外方若落四色冗官之手則或施設乖方不如朝廷本意反為民害或稽滯廢失全不施行而又無糺舉棄一作多作空文若外邊去卻冗官盡得良吏則朝廷所下之令雖有乖錯彼亦自能回改或執奏更易終不至為大害是民之得失不獨上頼朝廷全繫官吏善惡以此而言冗官豈可不去
  四曰去冗官則吏員清簡差遣通流
  今天下官有定員而入仕之人無定數既不黜陟冐濫者多差遣不行賢愚同滯每有一闕衆人爭之爭得者無廉恥之風不得者騰怨嗟之口濫官之弊近古無之今若擇四色冗官去之則待闕之人可無怨滯
  五曰去冗官則中材之人可使勸懼
  今天下官吏豈必盡是不材葢為朝廷本無黜陟善惡不分今若見國家責實求治逐一人人精別則中材之人皆自勉強不敢因循雖有貪殘亦湏歛手
  六曰去冗官則不過朞月民受其賜
  方今朝廷雖有愛念疲民之意然上下困乏必未有餘力廣惠及民若但去冗官則民受速賜葢臣常見外處州縣每一繆官替去一能者代之不過數日民已歌謡今若盡去冗濫之吏而以能吏代之不過朞月民即受賜此臣所謂及民速於事切者也
  論杜衍范仲淹等罷政事狀歐陽修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逆耳不為諫故臣不避羣邪切齒之禍敢干一人難犯之顔惟頼聖明幸加省察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繼罷黜一作而罷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賢而不聞其可罷之罪臣雖供職在外事不盡知然臣竊見自古小人讒害忠賢其説不遠欲廣䧟良善則不過指為朋黨欲動揺大臣則必湏誣以專權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慾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為朋則可一時盡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䝉信任則難以他事動揺惟有專權是上之所惡故湏此説方可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弼與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必有以朋黨專權之説上惑聖聰臣請試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論聞於中外天下賢士爭相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黨猶難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數人並在兩府察其臨事可以辨也葢衍為人清慎而謹守規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則純正而質直弼則明敏而果鋭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於盡忠而其所見各異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則力爭而寛之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邊備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來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水洛城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此數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謂天下至公之賢也平日閑居則相稱美之不暇為國議事則公言廷諍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見衍等真得漢史所謂忠臣有不和之節而小人讒為朋黨可謂誣矣臣聞有國之權誠非臣下之得專也然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以來不見其專權之跡而但見其善避權也權者得名位則可行故好權之臣必貪位自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學士兩命樞宻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懇讓讓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堅臣見其避讓太繁不見其好權貪位也及陛下堅不許辭方敢受命然猶未敢別有所為陛下見其皆未作事乃特開天章召而賜坐授以紙筆使其條事然衆人避讓不敢下筆弼等亦不敢獨有所述因此又煩聖慈特出手詔指定姓名專責弼等條列大事而施行弼等遲回又近一月方敢略條數事然仲淹深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所陳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久冀皆有効弼性雖鋭然亦不敢自出意見但多舉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䝉陛下如此堅意委任督責丁寜而猶遲緩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譖已曰專權者豈不誣哉至如兩路宣撫聖朝常遣大臣況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勞困及於天下契丹乘釁違盟而動其書辭侮慢至有貴國祖宗之言陛下憤恥雖深但以邊防無備未可與爭屈志買和莫大之辱弼等見中國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行力思雪國家之前恥沿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修國威復振臣見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伏惟陛下睿哲聰明有知人之聖臣下能否洞見不遺故於千官百辟之中特選得此數人驟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謀臣不用敵國之福也今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賀於內四夷相賀於外此臣所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聖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輕矣惟願陛下拒絶羣謗委任不疑使盡其所為猶有禆補方今西北二虜交爭未已正是天與陛下經營之時如弼與琦豈可置之閑處伏望陛下早辨讒巧特加圖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諫院十月之內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方思君寵至深未知報効之所今羣邪爭進讒巧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國之秋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擇之臣無任祈天待罪懇激屏營之至臣脩昧死再拜
  再論水災狀歐陽修
  右臣伏覩近降手詔以水災為變上軫聖憂既一人形罪已之言宜百辟無遑安之意而應詔言事者猶少亦未聞有所施行豈言者不足採歟將遂無人言也豈有言不能用歟然則上有詔而下不言下有言而上不用皆空言也臣聞語曰應天以實不以文動民以行不以言臣近有實封應詔竊謂水入國門大臣犇走渰浸社稷破壊都城此天地之大變也恐非小有所為可以消弭因為陛下陳一二大計而言狂計愚不足以感動聽覽臣日夜思惟方今之弊紀綱之壊非一日政事之失非一端水災至大天譴至深亦非一事之所致災譴如此而禍患所應於後者又非一言而可測是則已往而當救之弊甚衆未來而可憂之患無涯亦非獨責二三大臣所能取濟況自古天下之治必與衆賢共之也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寜書載堯舜之朝一時同列者䕫龍稷契之徒二十餘人此特其大者爾其百工在位莫不皆賢也今欲救大弊弭大患如臣前所陳一二大計既未果為而又不思衆賢以濟庶務則天變何以塞人事何以修故臣復敢進用賢之説也臣材識愚暗不能知人然衆人所知者臣亦知之伏見龍圖閣直學士知池州包拯清節美行著自貧賤讜言正論聞於朝廷自列侍從良多補益方今天災人事非賢罔乂之時拯以小故棄之遐逺此議者之所惜也祠部員外郎直史館知襄州張瓌靜黙端直外柔內剛學問通達似不能言者至其見義必為可謂仁者之勇此朝廷之臣非州郡之才也祠部員外郎崇文院檢討呂公著故相夷簡之子清靜寡慾生長富貴而淡於榮利識慮深逺文學優長皆可過人而喜自晦黙此左右顧問之臣也太常博士羣牧判官王安石學問文章知名當世守道不茍自重其身論議通明兼有時才之用所謂無施不可者凡此四臣者難得之士也拯以小過棄之其三人者進退與衆人無異此皆為世所知者猶如此臣故知天下之廣賢材淪沒於無聞者不少也此四臣者名跡已著伏乞更廣詢採亟加進擢置之左右必有裨補凡臣所言者乃願陛下聽其言用其才以濟時艱爾非為其人私計也若量霑恩澤稍陞差遣之類適足以為其人累耳亦非臣薦賢報國之本心也臣伏見近年變異非止水災譴告丁寜無所不有董仲舒曰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斯言極矣伏惟陛下切詔大臣深圖治亂廣引賢俊與共謀議未有衆賢並進而天下不治者此亦救災弭患一端之大者臣又竊見京東京西皆有大水並當存䘏而獨河北遣使安撫兩路遂不差人或雲就委轉運使此則但虛為行遣爾兩路運司只見河北遣使便認朝廷之意有所重輕以謂不遣使路分非朝廷憂恤之急者兼又放稅賑救皆耗運司錢物於彼不便兼又運使未必皆得人其才未必能救災䘏患又其一司自有常行職事亦豈能專意撫綏故臣以為虛作行遣爾伏乞各差一使於此兩路安撫雖未能大叚有物賑濟至於興利除害臨時措置更易官吏詢求疾苦事既專一必有所得與就委運司其利百倍也又聞兩浙大旱赤地千里國家運米仰在東南今年災傷若不賑濟則來年不惟民飢國家之物亦自闕供此不可不留心也竊聞三司今嵗京師糧米已有二年備準外猶有三百五十萬餘未漕之物今年東南既旱則來年少納上供此未漕之米誠不可不惜然少輟以濟急時亦未有所闕欲下三司勘㑹若實如臣所聞則乞量輟五七十萬石給與兩浙一路令及時賑救一十三州只作借貸他時米熟不妨還官然所利甚博也此非弭災之術亦救災之一端也臣愚狂妄伏望聖慈特賜裁擇
  杭州召還乞郡狀蘇軾
  元祐六年五月十九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近奉詔書及聖㫖劄子不允臣辭免翰林學士承㫖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揚越陳蔡一郡去訖竊慮區區之誠未能遽回天意湏至盡露本心重干聖聽惶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於治平中自鳳翔職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驟用臣當時宰相韓琦以臣年少資淺未經試用故且與館職亦㑹臣丁父憂去官及服闋入覲便䝉神宗皇帝召對面賜奬激許臣職外言事自惟羈旅之臣未應得此豈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時王安石新得政變易法度臣若少加附㑹進用可必自惟逺人䝉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負心欲具論安石所為不可施行狀以禆萬一然未測聖意待臣深淺因上元有㫖買燈四千椀有司無狀虧減市價臣即上書論奏先帝大喜即時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聖明能受盡言上疏六千餘言極論新法不便後復因考試進士擬對御試策進上並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雖未聽從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譴問而安石大怒其黨無不切齒爭欲傾臣御史知雜謝景溫首出死力彈奏臣丁憂歸鄉日舟中曾販私鹽遂下諸路體量追捕當時梢工篙手等cq=212考掠取證但以實無其事故鍜鍊不成而止臣縁此懼禍乞出連三任外補而先帝眷臣不衰時因賀謝表章即對左右稱道黨人疑臣復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構造飛語醞釀百端必欲致臣於死先帝初亦不聽而此三人執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獄定等選差悍吏皇遵將帶吏卒就湖州追攝如捕寇賊臣即與妻子訣別畱書與弟轍處置後事自期必死過楊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監守不果到獄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獄有所約勑故獄吏不敢別加非橫臣亦覺知先帝無意殺臣故復畱殘喘得至今日及竄責黃州毎有表疏先帝復對左右稱道哀憐奬激意欲復用而左右固爭以為不可臣雖在逺亦具聞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積羽沉舟言寡不勝衆也以先帝知臣特達如此而臣終不免於患難者以左右疾臣者衆也及陛下即位起臣於貶所不及一年備位禁林遭遇之異古今無比臣每自惟昆蟲草木之微無以仰報天地生成之徳惟有獨立不倚知無不言可以少報萬一始論衙前差雇利害與孫永傅堯俞韓維爭議因亦與司馬光異論光初不以此怒臣而臺諫諸人逆探光意遂與臣為仇臣又素疾程頤之姦未嘗假以色詞故頤之黨人無不側目自朝廷廢黜大姦數人而其餘黨猶在要近陰為之地特未發爾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嘗試朝廷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議必有陰主其事者是以上書逆折其姦鋒乞重賜行遣以破小人之謀因此黨人尤加忿疾其後又於經筵極論黃河不可回奪利害且上疏爭之遂大失執政意積此數事恐別致患禍又縁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補外竊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間臺諫言臣者數四隻因發策草麻羅織語言以為謗訕本無疑似口加誣執其間曖昧譖愬陛下察其無實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幾何矣若非二聖仁明洞照肝鬲則臣為黨人所傾首領不保豈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間法外刺配顔章顔益二人葢攻積弊事不獲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論奏不已其意豈為顔章等哉以此知黨人之意未嘗一日不在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忽䝉聖恩召還擢用又除臣弟轍為執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竊計黨人必大猜忌磨礪以湏勢必如此聞命悸恐以福為災即日上章辭免乞郡行至中路果聞弟轍為臺諫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䝉陛下委曲照見情狀方獲保全臣之剛褊衆所共知黨人嫌忌甚於弟轍豈敢以衰病之餘復犯其鋒雖自知無罪可言而今之言者豈問是非曲直竊謂人主之待臣子不過公道以相知黨人之報怨嫌必為巧發而陰中臣豈敢恃二聖公道之知而傲黨人陰中之禍所以不避煩凟自陳入仕以來進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獨立不回以犯衆怒者所從來逺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冐渉患難危嶮如此今餘年無幾不免有逺禍全身之意再三辭遜實非矯飾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貪得患失隨世俛仰改其常度則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終不變則羣小側目必無安理雖䝉二聖深知亦恐終不勝衆所以反覆計慮莫若求去非不懐戀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餘恥復與羣小計較短長曲直為世間高人長者所笑伏望聖慈察臣至誠特賜指揮執政檢㑹累奏只作親嫌迴避早除一郡所有今來奏狀乞畱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勝大願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猶欲驅使或除一重難邊郡臣不敢辭避報國之心死而後已惟不願在禁近使黨人猜疑別加陰中也干犯天威謹俟斧質臣不任祈天請命戰恐殞越之至
  論變鹽法事宜狀韓愈
  張平叔所奏鹽法條件
  右奉勑將變鹽法事貴精詳宜令臣等各陳利害可否聞奏者平叔所上變法條件臣終始詳度恐不可施行各隨本條分析利害如後
  一件平叔請令州府差人自糶官鹽收實估匹叚省司凖舊例支用自然獲利一倍已上者臣令通計所在百姓貧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見錢糴鹽者十無二三多用雜物及米糓博易鹽商利歸於已無物不取或從賒貸升斗約以時熟塡還用此取濟兩得利便今令州縣人吏坐鋪自糶利不闗已罪則加身不得見錢及頭叚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糶變法之後百姓貧者無從得鹽而食矣求利未得歛怨已多自然坐失鹽利常數所云獲利一倍臣所未見
  一件平叔又請鄉村去州縣逺處令所由將鹽就村糶易不得令百姓闕鹽者臣以為鄉村逺處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將鹽家至戶到多將則糶貨不盡少將則得錢無多無或作不計其往來自充糧食不足比來商人或自負擔斗石往與百姓博易所冀平價之上利得三錢兩錢不比所由為官所使到村之後必索百姓供應所利至少為弊則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雲所務至重湏令廟堂宰相充使臣以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雖宰相為使無益也又宰相者所以臨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為使縱有敗闕遣誰舉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雲法行之後停減鹽司所由糧課年可收錢十萬貫臣以為變法之後弊隨事生尚恐不登常數安得更望贏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縣糶鹽每月更加京兆尹料錢百千司録及兩縣令每月各加五十千其餘觀察及諸州刺史縣令録事叅軍多至每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計此用錢已多其餘官典及廵察手力所由等糧課仍不在此數通計所給每嵗不下十萬貫未見其利所費巳廣平叔又雲停鹽司諸色所由糧課約每嵗合減得十萬貫錢今臣計其新法亦用十萬不啻減得十萬卻用十萬所亡所得一無贏餘也平叔又請以糶鹽多少為刺史縣令殿最多者遷轉不拘常例如闕課利依條科責者刺史縣令職在分憂今惟以鹽利多少為之升黜不復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載考績黜陟幽明之義也
  一件平叔請定鹽價每斤三十文又每二百里每斤價加收二文以充腳價量地逺近險易加至六文腳價不足官與出名為每斤三十文其實已三十六文也今鹽價京師每斤四十諸州則不登此變法之後祗校數文於百姓未有厚利也腳價用五文者官與出二文用十文者官與出四文是鹽一斤官糶得錢名為三十其實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長補短每斤收錢不過二十六七百姓折長補短每斤用錢三十四則是公私之間每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歸官家積數至多不可遽算以此言之不為有益平叔又請令所在及農隙時併召車牛般鹽送納都倉不得令有闕絶州縣和雇車牛百姓必無情願事湏差配然付腳錢百姓將車載鹽所由先皆無檢齊集之後始得載鹽及至院監請受又湏待其輪次不用門戶皆被停留輸納之時人事又別凡是和雇無不皆然百姓寜為私家載物取錢五文不為官家載物取十文錢也不和雇則無可載鹽和雇則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稱停減鹽務所由收其糧課一嵗尚得十萬貫文尚或作計今又稱既有廵院請量閑劇畱官吏於倉塲勾當要害守捉少置人數優恤糧料嚴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糶等並準條處分者平叔所管鹽務所由人數有幾量留之外收其糧課一嵗尚得十萬貫此又不近理也比來要害守捉人數至多尚有漏失私糶之弊今又減置人數謂能私鹽斷絶此又於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雲變法之後嵗計必有所餘日用還恐不足請一年以來且未責以課利後必數倍校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國用常言不足若一嵗頓闕課利為害已深雖雲明年校多豈可懸保此又非公私蓄積尚少之時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雲浮寄姦猾者轉富土著守業者日貧若官自糶鹽不問貴賤貧富士農工商道士僧尼併兼游惰因其所食盡輸官錢並諸道軍諸使家口親族逓相影占不曾輸稅若官自糶鹽此輩無一人遺漏者臣以此數色人等官未自糶鹽之時從來糴鹽而食不待官自糶然後食鹽糴上或有來字○今按文勢恐來字上更有從字今亦補足若官不自糶鹽此色人等不糴鹽而食官自糶鹽即糴而食之則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糶與不自糶皆常糴鹽而食則今官自糶亦無利也所謂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見其近而不見其遠也國家𣙜鹽糶與商人商人納𣙜糶與百姓則是天下百姓無貧富貴賤皆已輸錢於官矣不必與國家交手付錢然後為輸錢於官也
  一件平叔雲初定兩稅時絹一匹直錢三千今絹一匹直錢八百百姓貧虛或先取粟麥價及至收穫悉以還債又充官稅顆粒不殘若官中糶鹽一家五口所食鹽價不過十錢隨日而輸不勞驅遣則必無舉債逃亡之患者臣以為百姓困弊不皆為鹽價貴也今官自糶鹽與依舊令商人糶其價貴賤所校無多通計一家五口所食之鹽平叔所計一日以十錢為率一月當用錢三百是則三日食鹽一斤一月率當十斤新法實價與舊每斤不校三四錢以下通計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約之法計之賤於舊價日校一錢月校三十不滿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則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窮困流散也初定稅時一匹絹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變鹽法絹價亦未肯貴五口之家因變鹽法日得一錢之利豈能便免作債收穫之時不被徴索輸官稅後有贏餘也以臣所見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擾之自然漸校不在變鹽法也今絹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無衣者若使匹直三千則無衣者必更衆多況絹之貴賤皆不縁鹽法以此言之鹽法未要變也
  一件平叔雲每州糶鹽不少長吏或有不親公事所由浮詞雲當界無人糴鹽臣即請差清強廵官檢責所在實戶據口團保給一年鹽使其四季輸納鹽價口多糶少及鹽價遲違請停觀察使見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貶與上佐其餘官貶逺處者平叔本請官自糶鹽以寛百姓令其蘇息免更流亡今令責實戶口團保給鹽令其隨季輸納鹽價所謂擾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貧家食鹽至少或有淡食動經旬月若據口給鹽依時徴價辦與不辦並湏納錢遲違及違條件觀察使巳下各加罪譴茍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轉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請限商人鹽納官後不得輒於諸軍諸使覓職掌把錢捉店㸔守莊磑以求影庇請令所在官吏嚴加訪察如有違犯應有資財並令納官仍牒送府縣充所由者臣以為鹽商納𣙜為官糶鹽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百姓實則校優今既奪其業又禁不得求覓職事及為人把錢捉店看守莊磑不知何罪一朝窮蹙之也若必行此則富商大賈必生怨恨或收市重寶逃入反側之地以資宼盜此又不可不慮也
  一件平叔雲行此策後兩市軍人富商大賈或行財賄邀截喧訴請令所由切加收捉如獲頭首所在決殺連狀聚衆人等各決脊杖二十檢責軍司軍戶鹽如有隠漏並準府縣例科決幷賞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驚動逺近不知糶鹽所獲幾何而害人蠧政其弊實甚
  乞罷登萊榷鹽狀蘇軾
  元豐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前知登州軍州事蘇軾狀奏右臣竊聞議者謂近來京東𣙜鹽既獲厚利而無甚害以為可行以臣觀之葢比之河北淮浙用刑稀少因以為便不知舊日京東販鹽小客無以為生大半去為盜賊然非臣職事所當言者故不敢以聞獨臣所領登州計入海中三百里地瘠民貧商賈不至所在鹽貨只是居民喫用今來既𣙜入官官買價賤比之竈戶賣與百姓三不及一竈戶失業漸以逃亡其害一也居民咫尺大海而令頓食貴鹽深山窮谷遂至食淡其害二也商賈不來鹽積不散有入無出所在官舍皆滿至於露積若行配賣即與福建江西之患無異若不配賣即一二年間舉為糞土坐棄官本官吏被責專副破家其害三也官無一毫之利而民受三害決可廢罷竊聞萊州亦是元無客旅興販事體與此同欲乞朝廷相度不用行臣所言只乞出自聖意先罷登萊兩州𣙜鹽依舊令竈戶賣與百姓官收鹽稅其餘州軍更委有司詳講利害施行
  制置三司條例司論事狀蘇轍
  竊見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人分行天下按求農田水利與徭役利害以為方今職司無可信欲有興作當別遣使愚陋不達竊以為國家養材如治民之官碁布海內興利除害豈待他人今始有事輙特遣使使者一出人人不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議其短主客相忌情又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實使者既知朝廷方欲造事必謂功効可以立成人懐此心誰肯徒返為國生事漸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饋之煩民受更張勞擾之弊得不補失將安用之朝廷必欲興事以利民轍以為職司守令足矣葢勢有所便衆有所安今以職司治民雖其賢不肖不可知而衆所素服於勢為順稍加選擇足以有為是以古之賢君聞選用職司以責其成功未聞遣使以代職司治事者也葢自近世政失其舊均稅寛䘏每事遣使冠葢相望而卒無絲毫之益謗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何以異此至於遣使條目亦所未安何者勸課農桑墾闢田野人存則舉非有成法誠使職司得人守令各舉其事罷非時無益之役去猝暴不急之賦不奪其力不傷其財使人知農之可樂則將不勸而自勵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將使使者何從施之議者皆謂方今農事不修故經界可興農官可置轍觀職司以下勸農之號何異於農官嘉祐以來方田之利令何異於經界行之歴年未聞有益此農田之説轍所以未諭也天下水利雖有未興然而民之勞佚不同國之貧富不等因民之力而用國之富以興水利則其富先見茍誠知生民之勞佚與國用之貧富則水利之廢興可以一言定矣而況事起無漸人不素講未知水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將求之官吏官吏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實無可告者不得於官吏必求於民其勢將求於中野興事至此葢已甚勞此水利之説轍所以未諭也徭役之事議者甚多或欲使鄉戶助錢而官自僱人或欲使城郭等第之民與鄉戶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與齊民並事此三者皆見其利不見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用鄉戶猶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為生故無逃亡之憂朴魯而少詐故無欺慢之患今乃捨此不用而用浮浪不根之人轍恐掌財者必有盜用之姦捕盜者必有竄逸之弊今國家設捕盜之吏有廵檢有縣尉然較其所獲縣尉常宻廵檢常踈非廵檢則愚縣尉則智葢弓手鄉戸之人與屯駐客軍異耳今將使僱人捕盜則與獨任廵檢不殊盜賊縱橫必自此始轍觀近嵗雖使鄉戶頗得僱人然至於所雇逃亡鄉戶猶任其責今遂欲於兩稅之外別立一科謂之庸錢以備官雇鄉戶舊法革去無餘僱人之責官所自任且自唐楊炎廢租庸調以為兩稅取大厯十四年應於賦歛之數以定兩稅之額則是租庸調與兩稅既兼之矣今兩稅如舊柰何復欲取庸葢天下郡縣上戶常少下戶常多少者徭役頻多者徭役簡是以中下之戶每得休閑今不問戶之高低例使出錢助役上戶則便下戶實難顚倒失宜未見其可然議者皆謂助役之法要使農夫專力於耕轍觀三代之間務農最切而戰陣田獵皆出於農茍以徭役較之則輕重可見矣城郭人戶雖號兼併然而緩急之際郡縣所頼飢饉之嵗將勸之分以助民盜賊之嵗將借其力以捍敵故財之在城郭者與在官府無異也方今雖天下無事而三路芻粟之費多取京師銀絹之餘配賣之民皆在城郭茍復充役將何以濟故不如稍加寛假使得休息此誠國家之利非民之利也品官之家復役已久議者不究其本末徒聞漢世宰相之子不免戍邊遂欲使衣冠之人與編戶齊役夫一嵗之更不過三日三日之雇不過三百今世三大戶之役自公卿以下無得免者以三大戶之役而較之三日之更則今世既已重矣安可復加哉葢自古太平之世國子俊造將用其材者皆復其身胥史賤吏既用其力者皆復其家聖人舊法良有深意以為責之以學而奪其力用之於公而病其私人所難兼是以不取柰何至於官戶而又將役之且州縣差役之法皆以丁口為之高下今已去鄉從官則丁口登降其勢難詳將使差役之際以何為據必用丁則州縣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則官戶之役比民為重今朝廷所以條約官戶如租佃田宅斷買坊場廢舉貨財與衆爭利比於平民皆有常禁茍使之與民皆役則昔之所禁皆當廢罷廢罷之則其弊必甚不罷則不如為民此徭役之説轍所以未諭也轍又聞發運之職今將改為均輸常平之法今將變為青苖愚鄙之人亦所未達昔漢武外事四夷內興宮室財用匱竭力不能支用賈人桑𢎞羊之説買賤賣貴謂之均輸雖曰民不加賦而國用饒足然而法術不正吏縁為姦掊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學者爭排其説霍光順民所欲而從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不意今世此論復興衆口紛然皆謂具患必甚於漢何者方今聚歛之臣才智方略未見𢎞羊之比而朝廷破壊規矩解縱繩墨使得馳騁自由惟利是嗜以轍觀之其害必有不可勝言者矣今立法之初其説甚美徒言徙貴就賤用近易逺茍誠止於此則似亦可為然而假以財貨許置官吏事體既大人皆疑之以為雖不明言販賣然既許之以變易矣變易既行而不與商賈爭利者未之聞也夫商賈等事曲折難行其買也先期而與錢其賣也後期而取貨多方相濟委曲相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然至往往敗折亦不可期今官買是物必先設官置吏簿書祿廩為費已厚然後使民各輸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之價比民必貴及其賣也弊復如前然則商賈之利何縁可得徒使謗議沸騰商旅不行議者不知慮此至欲捐數百萬緡以為均輸之法但恐此錢一出不可復還之官今欲用忠實之人則患其拘滯不通如欲用巧智之士則患其出沒難考委任之際尤難得人此均輸之説轍所以未諭也常平條勑纖悉具存患在不行非法之弊必欲修明舊制不過以時歛之以利農以時散之以利末歛散既得物價自平貴賤之間官亦有利今乃改其成法雜以青苖逐路置官號為提舉別立賞罰以督增虧法度紛紜何至如此而況錢布於外水旱凶荒有不可知歛之則結怨於民捨之則官將何頼此青苖之説轍所以未諭也凡此數事皆議者之所詳諭明公之所深究而轍於才性樸拙學問空踈用意不同動成違忤雖欲勉勵自効其勢無由茍明公見寛諒其不逮特賜敷奏使轍得外任一官茍免罪戾而明公選賢舉能以備僚佐兩獲所欲幸孰厚焉













  文編巻十八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十九
  明 唐順之 編
  論茶法奏狀歐陽修
  右臣伏見朝廷近改茶法本欲救其弊失而為國誤計者不能深思逺慮究其本末惟知圖利而不圖其害方一二大臣鋭於改作之時樂其合意倉卒輕信遂決而行之令下之日猶恐天下有以為非者遂直詆好言之士指為立異之人峻設刑名禁其論議事旣施行而人知其不便者十蓋八九然君子知時方厭言而意殆不肯言小人畏法懼罪而不敢言今行之踰年公私不便為害旣多而一二大臣以前者行之太果令之太峻勢旣難囘不能遽改而士大夫能知其事者但騰口於道路而未敢顯言於朝廷幽逺之民日被其患者徒怨嗟於閭里而無由得聞於天聽陛下聰明仁聖開廣言路從前容納補益尤多今一旦下令改事先為峻法禁絶人言中外聞之莫不嗟駭語曰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今壅民之口已踰年矣民之被害者亦已衆矣古不虛語於今見焉臣亦聞方改法之時商議已定猶選差官數人分出諸路訪求利害然則一二大臣不惟初無害民之意實亦未有自信之心但所遣之人旣見朝廷必欲更改不敢沮議又志在希合以求功賞傳聞所至州縣不容吏民有所陳述直雲朝廷意在必行但來要一審狀爾果如所傳則誤事者在此數人而已蓋初以輕信於人施行太果今若明見其害救失何遲患莫大於遂非過莫深乎不改臣於茶法本不詳知但外論旣喧聞聽漸熟古之為國者庶人得謗於道商旅得議於市而士得傳言於朝正為此也臣竊聞議者謂茶之新法旣行而民無私販之罪嵗省刑人甚多此一利也然而為害者五焉江南荊湖兩浙數路之民舊納茶稅今變租錢使民破産亡家怨嗟愁苦不可堪忍或舉族而逃或自經而死此其為害一也自新法旣用小商所販至少大商絶不通行前世為法以抑豪商不使過侵國利與為僭侈而已至於通流貨財雖三代至治猶分四民以相利養今乃斷絶商旅此其為害二也自新法之行稅茶路分猶有舊茶之稅絶而新茶之稅少年嵗之間舊茶稅盡新稅不登則頓虧國用此其為害三也徃時官茶容民入雜故茶多而賤徧行天下今民自買賣須要真茶真茶不多其價遂貴小商不能多販又不暇逺行故近茶之處頓食貴茶逺茶之方向去更無茶食此其為害四也近年河北軍糧用見錢之法民入米於州縣以鈔算茶於京師三司為於諸場務中擇近上場分特留八處專應付河北入米之人飜鈔算請今場務盡廢然猶有舊茶可算所以河北和糴日下未妨竊聞自明年以後舊茶當盡無可算請則河北和糴實要見錢不惟客旅得錢變轉不動兼亦自京師嵗嵗輦錢於河北和糴理必不能此其為害五也一利不足以補五害今雖欲減放租錢以救其弊此得寛民之一端爾然未盡公私之利害也伏望聖慈特詔主議之臣不䕶前失深思今害黜其遂非之心無襲弭謗之跡除去前令許人獻説亟加詳定精求其當庶幾不失祖宗之舊制臣冐禁有言伏待罪責
  奏戸部抅収度牒狀蘇軾
  元祐五年五月二十七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近者伏見二聖遇災而懼憂勞四方所以拯救饑民者可謂至矣兩浙淮南䝉賜度牒六百道而杭揚二州各得百道吏民鼓舞歌詠聖澤曽未數日而淮西提刑申戶部本路常平斛㪷足用不須上件度牒兩浙轉運提刑亦申本路今年豐熟別無流民是故戶部申都省卻乞抅收度牒錢斛以備別時支用都省更不奏稟聖㫖便行下本路提刑司依戶部所申施行臣勘㑹自來聖恩以災傷特賜錢物賑濟即無似此中變卻自都省行下追收體例深駭物聽淮浙兩路去嵗災傷之甚行路備知便使今年秋穀大稔猶恐未補瘡痍而況春夏之交稻秧未了未委逐路提轉如何見得今年秋熟便申豐稔顯是小臣無意䘏民專務獻謟而戶部都省樂聞其言即時施行追寢二聖已行之澤百姓聞之皆謂朝廷不惜饑民而惜此數百紙度牒中路翻悔為惠不終臣忝備禁從受恩至深不忍小臣惑誤執政屯膏反汗虧汙聖德惜毫毛之費致丘山之損是以冐昧獻言伏望聖慈察臣孤忠留中省覽更不降出只作聖意訪聞戒飭執政令速降指揮更不得抅收一依前降聖㫖盡用賑濟所貴難食之民始終被恵亦免二聖已行恩命反覆追收失信天下臣不勝區區論積欠六事並乞檢㑹應詔四事一處行下狀蘇軾
  元祐七年五月十六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揚州蘇軾狀奏臣聞之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夫民旣富而教然後可以即戎古之所謂善人者其不及聖人逺甚今二聖臨御八年於茲仁孝慈儉可謂至矣而帑廩日益困農民日益貧商賈不行水旱相繼以上聖之資而無善人之効臣竊痛之所至訪問耆老有識之士隂求其所以皆曰方今民荷寛政無它疾苦但為積欠所壓如負千鈞而行免於僵仆則幸矣何暇舉首奮臂以營求於一飽之外哉今大姓富家昔日號為無比戸者皆為市易所破十無一二矣其餘自小民已上大率皆有積欠監司督守令守令督吏卒文符日至其門鞭笞日加其身雖有白圭猗頓亦化為蓽門圭竇矣自祖宗以來每有勅令必曰凡欠官物無侵欺盜用及雖有侵盜而本家及五保人無家業者並與除放祖宗非不知官物失陷姦民倖免之弊特以民旣乏竭無以為生雖加鞭撻終無所得緩之則為姦吏之所蠶食急之則為盜賊之所慿藉故舉而放之則天下悅服雖有水旱盜賊民不思亂此為捐虛名而收實利也自二聖臨御以來每以施捨已責為先務登極赦令每次郊赦或隨事指揮皆從寛厚凡今所催欠負十有六七皆聖恩所貸矣而官吏刻薄與聖意異舞文巧詆使不該放監司以催欠為職業守令上為監司之所廹下為胥吏之所使大率縣有監催千百家則縣中胥徒舉欣欣然日有所得若一旦除放則此等皆寂寥無獲矣自非有力之家納賂請賕誰肯舉行恩貸而積欠之人皆隣於寒餓何賂之有其間貧困掃地無可蠶食者則縣胥教令通指平人或雲衷私擅買抵當物業或雖非衷私而雲買不當價似此之類蔓延追擾自甲及乙自乙及丙無有窮已每限皆空身到官或三五限得一二百錢謂之破限官之所得至㣲而胥徒所取蓋無虛日俗謂此等為縣胥食邑戶嗟乎聖人在上使民不得為陛下赤子而皆為姦吏食邑戶此何道也商賈販賣例無現錢若用現錢則無利息須今年索去年所賣明年索今年所賖然後計算得行彼此通濟今富戶先已殘破中民又有積欠誰敢賖賣物貨則商賈自然不行此酒稅課利所以日虧城市房廊所以日空也諸路連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轉運司窘於財用例不肯放稅縱放亦不盡實雖無明文指揮而以喜怒風曉官吏孰敢違者所以逐縣例皆拖欠兩稅較其所欠與依實檢放無異於官了無所益而民有追擾鞭撻之苦近者詔㫖凡積欠皆分為十料催納通計五年而足聖恩隆厚何以加此而有司以謂有㫖倚閣者方得依十料指揮餘皆併催縱使盡依十料吏卒乞覔必不肯分料少取人戶旣未納足則追擾常在縱分百料與一料同臣頃知杭州又知潁州今知揚州親見兩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為積欠所壓日就窮蹙死亡過半而欠籍不除以至虧欠兩稅走陷課利農末皆病公私並困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臣自潁移揚舟過濠壽楚泗等州所至麻麥如雲臣每屏去吏卒親入村落訪問父老皆有憂色雲豐年不如凶年天災流行民雖乏食縮衣節口猶可以生若豐年舉催積欠胥徒在門枷棒在身則人戶求死不得言訖淚下臣亦不覺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麥旣熟舉催積欠故流民不敢歸鄉臣聞之孔子曰苛政猛於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觀之殆有甚者水旱殺人百倍於虎而人畏催欠乃甚於水旱臣竊度之每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餘萬虎狼散在民間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臣自到任以來日以檢察本州積欠為事內已有條貫除放而官吏不肯舉行者臣即指揮本州一面除放去訖其於理合放而於條未有明文者即且令本州權住催理聽候指揮其於理合放而於條有礙者臣亦未敢住催各具利害奏取聖㫖
  論淮西事宜狀韓愈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陽疾病去年春夏已來圖為今日之事有職位者勞於計慮撫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糧畜耗於賞給執兵之卒四向侵掠農夫織婦擕持幼弱餉於其後雖時侵掠小有所得力盡筋疲不償其費又聞畜馬甚多自半年已來皆上槽櫪譬如有人雖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躍初雖可畏其勢不久必自委頓乗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況以三小州殘弊困劇之餘而當天下之全力其破敗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斷與不斷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勝必勝之師必在速戰兵多而戰不速則所費必廣兩界之間疆場之上日相攻劫必有殺傷近賊州縣徴役百端農夫織婦不得安業或時小遇水旱百姓愁苦當此之時則人人異議以惑陛下之聽陛下持之不堅半塗而罷傷威損費為弊必深所以要先決於心詳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圖功為統帥者盡力行之於前而㕘謀議者盡心奉之於後內外相應其功乃成昔者殷髙宗大聖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國三年乃克不以為遲志在立功不計所費傳曰斷而後行鬼神避之遲疑不斷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謬承恩寵獲掌綸誥地親職重不同庶寮輒竭愚誠以效裨補謹條次平賊事宜一一如後
  一諸道發兵或三二千人勢力單弱羇旅異鄉與賊不相諳委望風懾懼難便前進所在將帥以其客兵難處使先不存優恤待之旣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隊伍𨽻屬諸頭士卒本將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難以有功又其本軍各須資遣道路遼逺勞費倍多士卒有徵行之艱閭里懷離別之思今聞陳許安唐汝壽等州與賊界連接處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劫皆能自防習於戰鬬識賊深淺旣是土人䕶惜鄉里比來未有處分猶願自備衣糧共相保聚以備寇賊若令召募立可成軍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賊平之後易使歸農伏請諸道先所追到行營者悉令卻牒歸本道據行營所追人額器械弓矢一物已上悉送行營充給所召募人兵數旣足加之教練三數月後諸道客軍一切可罷比之徴發逺人利害懸隔
  一繞逆賊州縣堡柵等各置兵馬都數雖多每處則兵至少又相去濶逺難相應接所以數被攻劫致有損傷今若分為四道每道各置三萬人擇要害地屯聚一處使有隱然之望審量時勢乗時逐利可入則四道一時俱發使其狼狽驚惶首尾不相救濟若未可入則深壁髙壘以逸待勞自然不要諸處多置防備臨賊小縣可收百姓於便地作行縣以主領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為元濟迫脅勢不得已遂與王師交戰原其本根皆是國家百姓進退皆死誠可閔傷宜明勅諸軍使深知此意當戰鬬之際固當以盡敵為心若形勢已窮不能為惡者不須過有殺戮喻以聖德放之使歸銷其兇悖之心貸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棄逆歸順一論語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比來征討無功皆由欲其速㨗有司計算所費茍務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罷河北淮西等見承前事勢知國家必不與之持久併力苦戰幸其一勝即希冀恩赦朝廷無至忠憂國之人不惜傷損威重因其有請便議罷兵徃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濟又甚庸愚而陛下以聖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難易可知太山壓卵未足為喻
  一兵之勝負實在賞罰賞厚可令廉士動心罰重可令凶人喪魄然可集事不可愛惜所費憚於行刑
  一淄青恆冀兩道與蔡州氣類畧同今聞討伐元濟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闇弱自保無暇虛張聲勢則必有之至於分兵出界公然為惡亦必不敢宜特下詔雲蔡州自吳少誠已來相承為節度使亦㣲有功効少陽之歿朕亦本擬與元濟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處置待其稍能緝綏然後許其承繼今忽自為狂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討伐至如淄青恆州范陽等道祖父各有功業相承命節年嵗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輕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懼敢相扇動朕即赦元濟不問迴軍討之自然破膽不敢妄有異説
  論劉三嘏事狀歐陽修
  臣伏見契丹宣徽使劉三嘏挈其愛妾兒女等七口向化南歸見在廣信軍聽候朝㫖竊慮朝廷只依常式投來人等依例約囘不納國家大患無如契丹自四五十年來智士謀臣晝思夜算未能為朝廷出一竒策坐而制之今天與吾時使其上下乖離而親貴臣忽來歸我此乃陛下威德所加祖宗社稷之福竊慮憂國之臣過有思慮以謂納之別恐引惹臣請畧陳納之卻之二端利害伏望聖慈裁擇其可徃年山遇捨元昊而歸朝邊臣為國家存信拒而遣之元昊甘心山遇盡誅其族由是河西之人皆怒朝廷不納而痛山遇以忠而赤族吾旣自絶西人歸化之路堅其事賊之心然本欲存信以懷元昊而終至叛逆幾困天下是拒而不納未足存信而反與賊堅人心此已驗之効也其後朝廷悟其失計歸罪郭勸悔已難追矣此事不逺可為鑒戒伏望陛下思之此不可拒而可納一也三嘏是契丹貴臣秉節鉞兼宣徽可謂至親且貴矣一旦君臣離心走而歸我是彼國中大醜之事必須掩諱不欲人聞必不敢明言求之於我此其可納二也況彼來投又無追者相繼旣絶蹤跡別無明驗雖欲索之於我難以為辭此其可納三也三嘏旣彼之貴臣彼國之事無不與知今旣南來則彼之動靜虛實我盡知之可使契丹日夕懼我攻取之不暇安敢求索於我自起兵端若使契丹疑三嘏果在中國則三四十年之間卒無南向之患此又納之大利其可納四也彼旣窮來歸我若拒而遣之使其受山遇之禍則幽燕之間四五十年來心欲南向之人盡絶其歸路而堅其自外之心思為三嘏報仇於中國又終不能固契丹之信此為誤計其失尤多且三嘏在中國則契丹必盡疑幽燕之人是其半國離心常恐向背凡契丹南寇常藉幽燕使其盡疑幽燕之人則可無南寇之患此又可納大利五也古語曰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不可失之幾也其劉三嘏伏望速降宻㫖與富弼令就近安存津遣赴闕惟乞決於睿斷不惑羣言取進止
  論契丹侵地界狀歐陽修
  右臣伏見契丹近於界首添建城寨及拘囚定州巡兵湯則侵過銀坊冶谷地界等事竊聞朝廷至今未有分明嚴切指揮令邊臣以理爭辨竊料朝廷之意必謂爭之恐有引惹之虞此乃慮之過而計之失也夫敵性貪狠素稱勇悍欺弱畏彊難示以怯今杜之於早而力為拒絶猶恐不能若縱之不爭而誘其來侵乃是引惹況西山道路有三十餘處皆可行兵其險要所扼在於軍城銀坊等路為彼奪據而不爭則北寨王栁等口漸更來侵豈能爭矣是則西山險要盡為彼奪一日使敵以大兵渡易水由太行之西平陸而來以竒兵自飛狐出西山諸口而下則我腹背受敵之患不知何以禦之此蓋兵法必爭之地也且與人為鄰敵而自棄險要任彼奪據而不爭雖使我弱彼彊尚須勉彊何況勢鈞力敵又違誓約而彼曲我直乎臣謂朝廷所以然者蓋由未察敵中彊弱之形而不得其情偽之實也臣又見朝廷常有懼敵之色而無憂敵之心夫憂之與懼名近而意殊憂者深思極慮而不敢暫忘懼者臨事惶惑而莫知所措今邊防之事措置多失其機者懼敵之意過深也若能察其彊弱之形得其情偽之實則今日之事誠不足懼而將來之患深有可憂奈何不憂其深可憂而反懼其不足懼且北方雖以戰射為國而耶律氏自幼承其父祖與中國通和之後未嘗躬戰陣遭勍敵謀臣舊將又皆老死今其臣下如貫寧者無三兩人寧才不及中人已是彼之傑者所以君臣計事動多不臧當初對梁適遣使河西使與中國通好及議和垂就不能小忍以邀中國厚利乃與元昊爭夾山小族遂至交兵而累戰累敗亡人失馬國內瘡痍誅歛山前漢人怨怒徃時彼殺漢人者罰漢人殺彼者死近聞反此二法欲悅漢人漢人未能收其心而彼人亦已怒矣又聞今春女真渤海之類所在離叛攻劫近纔稍定方且招輯敗亡修完器甲內恐國中之復叛外有西夏之為虞心自懷疑憂我乗虛而北襲故於界上勉彊虛張囚我巡兵侵我地界葢其實弱而示彊者用兵之詭計故臣謂茍能察其彊弱知其情偽則無不勝之理何必懼其不足懼哉自國家困於西鄙用兵常慮北戎合謀乗隙而動及見二國相失而交攻議者皆云中國之福夫幸其相攻為我之福則不幸使其解仇而復合豈不為我禍乎臣謂契丹昨所以敗於元昊者亦其久不用兵驟戰而逢勍敵耳聞其自敗衂以來君臣恐懼日夜謀議通招丁口東募甲兵處處開教閲之場家家括糧馬之數以其天姿驍勁之俗加以日夜訓練之勤則其彊難敵矣今契丹雖未有人然大抵為國者久無事則人難見因用兵則將自出使其交戰旣頻而謀臣猛將爭能並出則是夾山一敗警其四十年因循之弊變驕心而為憤志化惰卒而為勁兵因屢戰而得驍將此乃契丹之福非中國之福也此臣所謂將來之患者也然二國勢非久相攻者也一二年間不能相併則必復合使契丹驅新勵之彊兵無西人之後害而南向以窺河北則又將來之患大者也臣雖不知朝廷顧河北為何如但於本路之事以今年較去年則亦可見去年以前河北官吏無大小皆得舉材而擇能急於用人如不及者惟恐一事之失計故也自今春已來差除漸循舊弊凡幹敏之吏熟於北方事者舉留奏乞百不一從不惟使材臣能吏不勸而怠亦足見朝廷不憂河北之事辦否也至如廢縁邊久任之制而徙劉貽孫以王世文當冀州李中吉當廣信王中庸當保州劉忠順當邢州如此數人於閒慢州軍尚憂敗政況於邊要之任乎臣愚以朝廷不以北事為憂則又怯懼如此旣曰懼矣則於用人之際又若忽而不憂此臣之所未諭也臣聞契丹侵我冶谷雖立寨屋三十餘間然尚遲延未敢便貯兵甲更伺我意𦂳慢若不及早毀拆而少緩縱之使其以兵守之則尤難爭矣此旦夕之間不可失也至於湯則亦聞囚而未敢殺此亦不可不爭臣願陛下但以將來之患為憂不忘此事用人之際革去舊例而惟材是擇勿聽小人之繆謀勿於忠良而疑貳使得上下畢力庶幾漸成禦備至於目今小事未銷過自怯懼夫事之利害激切而言則議者以為太過言不激切則聽者或未動心此自古以為難也況未形之事雖曰必然而敢冀盡信乎伏望陛下留意聽納不以人廢言則庶竭愚瞽少禆萬一
  言西邊事宜第一狀歐陽修
  右臣伏見諒祚狂僭釁隙已多不越嵗年必為邊患臣本庸暗不達時機輙以外料敵情內量事勢鑒徃年已驗之失思今日可用之謀雖兵不先言俟見形而應變然坐而制勝亦大計之可圖謹具條陳庶禆萬一臣所謂外料敵情者諒祚世有夏州自彞興克叡以前止於一鎮五州而已太宗皇帝時繼捧繼遷始為邊患其後遂陷靈鹽盡有朔方之地蓋自淳化咸平用兵十五餘年旣不能剪滅遂務招懷適㑹繼遷為潘羅支所殺其子德明乃議歸欵而我惟以恩信復其王封嵗時俸賜極於優厚德明旣無南顧之憂而其子元昊亦壯遂併力西攻囘紇拓地千餘里德明旣死地大兵強元昊遂復背叛國家自寶元慶厯以後一方用兵天下騷動國虛民敝如此數年元昊知我有厭兵之患遂復議和而國家待之恩禮又異於前矣號為國主僅得其稱臣嵗予之物百倍德明之時半於契丹之數今者諒祚雖曰狂童然而習見其家世所為蓋繼遷之叛而復王封元昊再叛而為國主今若又叛其志可知是其欲自比契丹抗衡中國以為鼎峙之勢爾此臣竊料敵情在於如一無如字此也夫所謂內量事勢者蓋以慶厯用兵之時視方今禦邊之備較彼我之虛實彊弱以見勝敗之形也自真宗皇帝景德二年盟契丹於澶淵明年始納西夏之欵遂務休兵至寶元初元昊復叛蓋三十餘年矣天下安於無事武備廢而不修廟堂無謀臣邊鄙無勇將將愚不識干戈兵驕不識戰陣器械朽腐城郭隳頽而元昊勇鷙桀黠之雄也其包畜姦謀欲窺中國者累年矣而我方恬然不以為慮待其謀成兵具一旦反書來上然後茫然不知所措中外震駭舉動倉惶所以用兵之初有敗而無勝也旣而朝廷用韓琦范仲淹等付以西事極力經營而勇夫鋭將亦因戰陣稍稍而出數年之間人謀漸得武備漸修似可枝梧矣然而天下已困也所以屈意忍恥復與之和此慶厯之事爾今則不然方今甲兵雖未精利不若徃年之腐朽也城壘粗嘗完緝不若徃年之隳頽也土兵蕃落増添訓練不若徃年寡弱之驕軍也大小將校曾經戰陣者徃徃尚在不若徃年魏昭炳夏隨之徒綺紈子弟也一二執政之臣皆當時宣力者其留心西事熟矣不若徃時大臣茫然不知所措者也蓋徃以不知邊事之謀臣馭不識干戈之將用驕兵執朽器以當桀黠新興之虜此所以敗也方今謀臣武將城壁器械不類徃年而諒祚狂童不及元昊逺甚徃年忽而不思今又已先覺可以早為之備茍其不叛則已若其果叛未必不為中國利也臣謂可因此時雪前恥收後功但顧人謀如何爾若上慿陛下神威睿算係纍諒祚君臣獻於廟社此其上也其次逐夏人於黃河之北以復朔方故地最下盡取山界奪其險而我守之以永絶邊患此臣竊量事勢謂或如此臣所謂鑒徃年已驗之失者其小失非一不可悉數臣請言其大者夫夏人變詐兵交陣合彼佯敗以為誘我貪利而追之或不虞橫出而為其所邀或進陷死地而困於束手此前日屢敗之戒今明習兵戰者亦能知之此雖小事也亦不可忽所謂大計之繆者攻守之策皆失爾臣視慶厯御邊之備東起麟府西盡秦隴地長一千餘里分為路者五而路分為州軍者又二十有四而州軍分為寨為堡為城者又幾二百皆須列兵而守之故吾兵雖衆不得不分所分旣多不得不寡而賊之出也常舉其國衆合聚為一而來是吾兵雖多分而為寡彼兵雖寡聚之為多以彼之多擊吾之寡不得不敗也此一無此字城寨之法旣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將所謂戰兵者分在二十四州軍欲合而出則懼後空而無備欲各留守備而合其餘則數少不足以出攻此當時所以用兵累年終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夫進不能出攻退不足自守是謂攻守皆無策者徃年已驗之失也臣所謂今日可用之謀者在定出攻之計爾必用先起制人之術乃可以取勝也蓋列兵分地而守敵得時出而撓於其間使我處處為備常如敵至師老糧匱我勞彼逸者周世宗以此策困李景於淮南昨元昊亦用此策以困我之西鄙夫兵分備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勞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所以徃年賊常得志也今誠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子敵奪敵所利者在我則我當先為出攻之計使彼疲於守禦則我亦得志矣凡出攻之兵勿為大舉我毎一出彼必呼集而來拒彼集於東則別出其西我歸彼散則我復出而彼又集我以五路之兵畨休出入使其一國之衆聚散奔走無時暫停則無不困之國矣此臣所謂方今可用之謀也蓋徃年之失在守方今之利在攻昔至道中亦嘗五路出攻矣當時將相為謀不重蓋欲攻黠虜方彊之國不先以謀困之而直為一戰必取之計大舉深入所以不能成功也夫用兵至難事也故謀旣審矣則其發也必果故能動而有成功也若其山川之險易道里之迂直蕃漢兵馬之彊弱騎軍步卒長兵短兵之所利與夫左右前後一出一入開闔變化有正有竒凡用兵之形勢有可先知者有不可先言者臣願陛下遣一重臣出而巡撫遍見諸將與熟圖之以先定大計凡山川道里蕃漢步騎出入之所宜可先知者悉圖上方畧其餘不可先言付之將率使其見形應變因敵制勝至於諒祚之所為宜少屈意含容而曲就之旣以驕其心亦少緩其事以待吾之為備而且嚴戒五路訓兵選將利器甲畜資糧常具兵行之計待其反書朝奏則王師暮出以駭其心而奪其氣使其枝梧不暇則勝勢在我矣徃年議者亦欲招輯橫山蕃部謀取山界之地然臣謂必欲招之亦須先藉勝㨗之威使知中國之彊則方肯來附也由是言之亦以出攻為利矣凡臣之所言者大畧如此爾然臣足未嘗踐邊陲目未嘗識戰陣以一儒生偏見之言誠知未可必用直以方當陛下勞心西事廣詢衆議之時思竭愚慮備蒭蕘之一説爾
  論西賊議和利害狀歐陽修
  右臣伏自如定等到京以來竊聞朝議不許賊稱吾祖必欲令其稱臣然後許和此乃國家大計廟堂得策蓋由陛下至聖至明不茍目前之事能慮嚮去之憂斷自宸衷決定大議然數日來風聞頗有無識之人妄陳愚見不思逺患欲急就和臣雖知必不能上惑聖聰然亦慮萬一少生疑沮則必壞已成之計臣職在言責理合辨明伏自西賊請和以來衆議頗有異同多謂朝廷若許賊不稱臣則慮北敵別索中國名分此誠大患然臣猶謂縱使賊肯稱臣而北敵尚有邀功責報之患是臣與不臣皆有後害如不得已則臣而通好猶勝不臣然於後患不免也此有識之士憂國之人所以不願急和者也今若不許通和不過懼賊來寇耳且數年西兵遭賊而敗非是賊能善戰蓋由我自謬謀今如遣范仲淹處置邊防稍不失所賊之勝負尚未可知以彼驕兵當吾整旅使我因而獲勝則善不可加但得兩不相傷亦已挫賊鋭氣縱仲淹不幸小敗亦所失不至如前後之謬謀是比於通和之後別有大患則所損猶少此善算之士見逺之人所以知不和害小而不懼未和也臣謂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者其人有五一曰不忠於陛下者欲急和二曰無識之人慾急和三曰姦邪之人慾急和四曰疲兵懦將欲急和五曰陜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來居廟堂者勞於斡運在邊鄙者勞於戎事若有避此勤勞茍欲陛下屈節就和而自偷目下安逸他時後患任陛下獨當此臣所謂不忠之臣欲急和者也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後大患伏而未發此臣所謂無識之人慾急和者也自兵興以來陛下憂勤庶政今小人但欲茍和之後寛陛下以太平無事而望聖心怠於庶政因欲進其邪佞惑亂聰明大抵古今人主憂勤小人所不願也此臣所謂姦邪之人慾急和也屢敗之軍不知得人則勝但謂賊來常敗此臣所謂懦將疲兵欲急和也此四者皆不足聽也惟西民困乏意必望和請因宣撫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賊未遜順之意然後深戒有司寛其力役可也其餘一切小人無識之論伏望聖慈絶而不聽使大議不沮而善算有成則社稷之福也
  論乞廷議元昊通和事狀歐陽修
  右臣近有奏論今後軍國大事不須秘宻請集百官廷議近聞元昊再遣使人將至闕下和之與否決在此行竊計廟謀合思成算臣謂此最大事也天下安危繫之今公卿士大夫愛君憂國者人人各為陛下深思極慮惟恐廟堂之失策遂落小醜之姦謀衆口云云各有論議一曰天下困矣不和則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紓患一曰羌夷險詐雖和而不敢罷兵則與不和無異是空包屈就之羞全無紓患之實一曰自屈志講和之後退而休息練兵訓卒以為後圖然此亦必不能者只以河朔之事可知蓋慮纔和之後便忘發憤因循弛廢為患轉深一曰縱使元昊復臣西邊減費不弛武備不忘後圖然猶有大可憂者北戎將攬通和之事以為已功過有邀求遂興兵革是暫息小患於關西復生大患於河北臣忝為耳目之官見國有大事旁採外論所聞如此異同然大抵皆謂就和則難不和則易不和則害少和則害多然臣又不知朝廷之意其議云何臣見漢唐故事大事必須廷議蓋以朝廷示廣大不欲自狹謀臣思公共不敢自強故舉事多臧衆心皆服伏思國家自兵興以來常秘大事初欲隱藏䕶惜不使人知及其處置乖違豈能掩蔽臣謂莫若採大公之議收衆善之謀待其都無所長自用廟謀未晚其元昊請和一事伏乞於使人未至之前集百官廷議臣只自朝夕以來諸處詢訪已聞衆説如此若使並集於廷各陳所見必有長策以禆萬一謹具狀奏聞伏𠉀勅㫖
  論西賊議和請以五問詰大臣狀歐陽修
  右臣伏見張子奭奉使賊中近巳到闕風聞賊意雖肯稱臣而尚有數事邀求未審朝廷如何處置臣聞善料敵者必揣其情偽之實能知彼者乃可制勝負之謀今賊非難料難知但患為國計者昧於逺見落彼姦謀茍一時之暫安召無涯之後患自為削弱助賊姦謀此左傳所謂疾首痛心賈誼所以太息慟哭者也今議賊肯和之意不過兩端而已欺罔天下者必曰賊困窘而求和稍能曉事者皆知賊權詐而可懼若賊實困窘則正宜持重以裁之若知其詐謀則豈可厚以金繒助成姦計昨如定等囘但聞許與之數不過十萬今子奭所許乃二十萬仍聞賊意未已更有過求先朝與契丹通和只用三十萬一旦劉六符輩來又添二十萬今昊賊一口許二十萬到他日更來又須一二十萬使四方窺見中國廟謀勝算惟以金帛告人則邈川首領豈不動心一旦興兵又須三二十萬生民膏血有盡敵人貪欲無厭引之轉衆何有限極今已許之失旣不可追分外過求尚可抑絶見今契丹徃來尚在沿邊市易豈可西蕃絶逺須要直至京師只用此詞自可拒止至如青鹽弛禁尤不可從於我雖所損非多在賊則為利甚博況鹽者民間急用旣開其禁則公私徃來姦細不分若使賊捐百萬之鹽以㗖邊民則數年之後皆為盜用矣凡此三事皆難允許今若只為目下茍安之計則何必愛惜盡可曲從若為社稷久逺之謀則不止目前須思後患臣願陛下試發五問詢於議事之臣一問西賊不因敗衂忽肯通和之意或用計困之使就和乎或其與契丹連謀而偽和乎二問旣和之後邊備果可徹而寛國用乎三問北使一來與二十萬西人一去又二十萬從今更索又更與之凡廟謀為國計者止有此策而已乎四問旣和之後能使契丹不邀功責報乎敵或一動能使天下無事乎五問元昊一議許二十萬他日保不更有邀求乎他日有求能不更添乎陛下赫然以此五事問之萬一能有説焉非臣所及若其無説則天下之憂從此始矣方今急和謬議旣不可追許物已多必不能減然臣竊料元昊不出三五年必須更別猖獗以邀増添而將相大臣只如今日之謀定須更與添物若今日一頓盡與則他時何以添之故臣願惜今日所求其如西賊雖和所利極鮮若和而復動其患無涯此臣前後非不切言今無及矣伏望陛下留意而思之且可不與彼若實欲就和雖不許此亦可若實無和意與之適有後虞謹具狀奏聞伏候勅㫖
  黃家賊事宜狀韓愈
  一臣去年貶嶺外刺史其州雖與黃家賊不相鄰接然見徃來過客並諳知嶺外事人所説至精至熟其賊並是夷獠亦無城郭可居依山傍險自稱洞主衣服言語都不似人尋常亦各營生急則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經畧使多不得人德旣不能綏懐威又不能臨制侵欺虜縛以致怨恨蠻夷之性易動難安遂至攻劫州縣侵暴平人或復私讎或貪小利或聚或散終亦不能為事近者征討夲起於裴行立陽旻此兩人者本無逺慮深謀意在邀功求賞亦縁見賊未屯聚之時將謂單弱立可摧破爭獻謀計惟恐後時朝廷信之遂允其請自用兵以來已經二年前後所奏殺獲計不下一二萬人儻皆非虛賊已尋盡至今賊猶依舊足明欺罔朝廷邕容兩管因此凋敝殺傷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陽旻行立相繼身亡實由自邀功賞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陽旻行立事既已徃今所用嚴公素者亦非撫御之才不能別立規模依前還請攻討如此不已臣恐嶺南一道未有寧息之時
  一昨者併邕容兩管為一道深合事宜然邕州與賊逼近容州則甚懸隔其經畧使若置在邕州與賊隔江對岸兵鎮所處物力必全一則不敢輕有侵犯一則易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則邕州兵馬必少賊見勢弱易生姦心伏請移經畧使於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實為至便
  一比者所發諸道南討兵馬例皆不諳山川不服水土逺鄉羈旅疾疫殺傷臣自南來見説江西所發共四百人曽未一年其所存者數不滿百岳鄂所發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纔一續添續死每發倍難若令於邕容側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諸道見供行營人數糧賜均融充給所費旣不增加而兵士又皆便習長有守備不同客軍守則有威攻則有利
  一自南討已來賊徒亦甚傷損察其情理厭苦必深大抵嶺南人稀地廣賊之所處又更荒僻假如盡殺其人盡得其地在於國計不為有益容貸羈縻比之禽獸來則捍禦去則不追亦未虧損朝廷事勢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慶赦其罪戾遣一郎官御史親徃宣諭必望風降伏讙呼聽命仍為擇選有材用威信諳嶺南事者為經畧使處理得宜自然永無侵叛之事
  登州召還議水軍狀蘇軾
  元豐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前知登州軍州事蘇軾狀奏右臣竊見登州地近契丹號為極邊彼中山川隱約可見便風一舟奄至城下自國家以來常屯重兵教習水戰旦暮傳烽以通警急毎嵗四月遣兵戍駞基島至八月方還以備不虞自景德以後屯兵常不下四五千人除本州諸軍外更於京師南京濟鄆兗單等州差撥兵馬屯駐至慶厯二年知州郭志髙為諸處差來兵馬頭項不一軍政不肅擘畫奏乞創置澄海水軍弩手兩指揮並舊有平海兩指揮並用教習水軍以備契丹為京東一路捍屏敵知有備故未嘗有警議者見其久安便謂無事近嵗始差平海六十人分屯宻州信陽板橋濤洛三處去年本路安撫司人更差澄海二百人徃萊州一百人徃宻州屯駐檢㑹景德三年五月十二日聖㫖指揮今後宣命抽差本城兵士徃諸處只於威邊等指揮內差撥即不得抽差平海兵士其平海兵士雖無不許差出指揮蓋縁元初創置本為抵替諸州差來兵馬豈有卻許差徃諸處之理顯是不合差撥不惟兵勢分弱以啟戎心而此四指揮更畨差出無處學習水戰武藝惰廢有悞緩急伏乞朝廷詳酌明降指揮今後登州平海澄海四指揮兵士並不得差徃別州屯駐










  文編巻十九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二十
  明 唐順之 編
  議學狀歐陽修
  右臣等伏見近日言事之臣為陛下言建學取士之法者衆矣或欲立三舍以養生徒或欲復五經而置博士或欲但舉舊制而修廢墜或欲特創新學而立科條其言雖殊其意則一陛下慎重其事下其議於羣臣而議者遂欲創新學立三舍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則教以經藝文辭其終也則取以材識德行聽其言則甚備考於事則難行夫建學校以養賢論材德而取士此皆有國之本務而帝王之極致也而臣等謂之難行者何哉蓋以古今之體不同而施設之方皆異也古之建學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蓋古之所謂為政與設教者遲速異宜也夫立時日以趨事考其功過而督以賞罰者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設教則以勸善興化尚賢勵俗為事其被於人者漸則入於人也深收其效者遲則推其功也逺故常緩而不迫古者家有塾黨有庠遂有序國有學自天子諸侯之子下至國之俊選莫不入學自成童而學至年四十而仕其習乎禮樂之容講乎仁義之訓敦乎孝悌之行以養父兄事長上信朋友而臨財廉處衆讓其修於身行於家達於隣里聞於鄉黨然後詢於衆庶又定於長老之可信者而薦之始謂之秀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為選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為俊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為進士然後辨其論隨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嵗而死者人之常壽也古乃以四十而仕蓋用其半生為學考行又廣察以隣里鄉黨而後其人可知然則積德累善如此勤而久求賢審官如此慎而有次第然後矯偽干利之士不容於其間而風俗不陷於媮薄也古之建學取士其施設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貢舉取人徃者四嵗一詔貢舉而議者患於太遲更趣之為間嵗而應舉之士來學於京師者類皆去其鄉里逺其父母妻子而為旦暮干祿之計非如古人自成童至於四十就學於其庠序而隣里鄉黨得以衆察徐考其行實也蓋古之養士本於舒遲而今之取人患於急迫此施設不同之大槩也臣請詳言方今之弊旣以文學取士又欲以德行官人且速取之歟則真偽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學勸人修德行反以利誘人為矯偽此其不可一也若遲取之歟待其衆察徐考而漸進則文辭之士先已中於甲科而德行之人尚未登於內舍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學之人皆四方之游士齎其一身而來烏合羣處非如古人在家在學自少至長親戚朋友隣里鄉黨衆察徐考其行實也不過取於同舍一時之毀譽而決於學官數人之品藻爾然則同學之人蹈利爭進愛憎之論必分朋黨昔東漢之俗尚名節而黨人之禍及天下其始起於處士之橫議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臨事而見則守常循理無異衆人茍欲異衆則必為迂僻竒怪以取德行之名而髙談虛論以求材識之譽前日慶厯之學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專以文學貢士而京師獨以德行取人則實行素履著於鄉曲而守道丘園之士皆反見遺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師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嚴其法使各歸於鄉里今又反使來聚於京師雲欲考其德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師之士則又示人以不廣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謂能通古今者在知其意達其理而酌時之宜爾大抵古者教學之意緩而不迫所以勸善興化養賢勵俗在於遲久而不求近効急功也臣謂宜於今而可行者立為三舍可也復五經博士可也特創新學雖不若即舊而修廢然未有甚害創之亦可也教學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實事給以餱糧多陳經籍選士之良者以通經有道之士為之師而舉察其有過無行者黜去之則在學之人皆善士也然後取以貢舉之法待其居官為吏已接於人事可以考其賢善優劣而時取其尤出類者旌異之則士知修身力行非為一時之利而可伸於終身則矯偽之行不作而媮薄之風歸厚矣此所謂實事之可行於今者也臣等伏見論學者四人其説各異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詳定是欲盡衆人之見而採其長者爾故臣等致陳其所有以助衆議之一非敢好為異論也伏望聖慈特賜裁擇
  諫買浙燈狀蘇軾
  熙寧四年正月日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權開封府推官蘇軾狀奏右臣嚮䝉召對便殿親奉德音以為凡在館閣當為朕深思治亂指陳得失無有所隱者自是以來臣每見同列未嘗不為道陛下此語非獨以稱頌盛德亦欲朝廷之間如臣等輩皆知陛下不以疎賤間廢其言共獻所聞以輔成太平之功業然竊謂空言率人不如有實而人自勸欲知陛下能受其言之實莫如以臣試之故臣願以身先天下試其小者上以補助聖明之萬一下以為賢者卜其可否雖以此獲罪萬死無悔臣伏見中使傳宣下府市司買浙燈四千餘盞有司具實直以聞陛下又令減價收買見已盡數拘收禁止私買以須上令臣始聞之驚愕不信咨嗟累日何者竊謂陛下惜此舉動也臣雖至愚亦知陛下游心經術動法堯舜窮天下之嗜慾不足以易其樂盡天下之玩好不足以解其憂而豈以燈為悅者哉此不過以奉二宮之歡而極天下之養耳然大孝在乎養志百姓不可戶曉皆謂陛下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奪其口體必用之資賣燈之民例非豪民舉債出息畜之彌年衣食之計望此旬日陛下為民父母唯可添價貴買豈可減價賤酧此事至小體則甚大凡陛下所以減價者非欲以與此小民爭此豪末豈以其無用而厚費也如知其無用何必更索惡其厚費則如勿買且內庭故事每遇放燈不過令內東門雜物務臨時收買數目旣少又無拘收督迫之嚴費用不多民亦無憾故臣願追還前命凡悉如舊京城百姓不慣侵擾恩德已厚怨讟易生可不慎歟可不畏歟近日小人妄造非語士人有展年科場之説商賈有京城𣙜酒之議吏憂減俸兵憂減廩雖此數事朝廷所決無而此紛紛亦有以見陛下勤恤之德未信於下而有司聚歛之意或形於民方當責已自求以消讒慝之口而臺官又勸陛下以嚴刑悍吏捕而戮之虧損聖德莫大於此而又重以買燈之事使得因縁以為口實臣實惜之方今百冗未除物力凋弊陛下縱出內帑財物不用大司農錢而內帑所儲孰非民力與其平時耗於不急之用曷若留貯以待乏絶之供故臣願陛下將來放燈與凡游觀苑囿宴好賜予之類皆飭有司務從儉約頃者詔㫖裁減皇族恩例此實陛下至明至斷所以深計逺慮割愛為民然竊揆其間不能無少望於陛下惟當痛自刻損以身先之使知人主且猶若此而況於吾徒哉非惟省費亦且弭怨昔唐太宗遣使徃涼州諷李大亮獻其名鷹大亮不可太宗深嘉之詔曰有臣若此朕復何憂明皇遣使江南採鵁鶄汴州刺史倪若水論之為反其使又令益州織半臂背子琵琶捍撥鏤牙合子等蘇許公不奉詔李德裕在浙西詔造銀盝子粧具二十事織綾二千疋德裕上疏極論亦為罷之使陛下內之臺諫有如此數人者則買燈之事必須力言外之有司有如此數人者則買燈之事必不奉詔陛下聰明睿聖追跡堯舜而羣臣不以唐太宗明皇事陛下竊嘗深咎之臣忝備府寮親見其事若又不言臣罪大矣陛下若赦之不誅則臣又有非職之言大於此者忍不為陛下盡之若不赦亦臣之分也
  論髙麗進奉狀蘇軾
  元祐四年十一月三日龍圖閣學士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臣伏見熙寧以來髙麗人屢入朝貢至元豐之末十六七年間館待賜予之費不可勝數兩浙淮南京東三路築城造船建立亭館調發農工侵漁商賈所在騷然公私告病朝廷無絲毫之益而夷人獲不貲之利使者所至圖畫山川購買書籍議者以為所得賜予大半歸之契丹雖虛實不可明而契丹之彊足以禍福髙麗若不隂相計構則髙麗豈敢公然入朝中國有識之士以為深憂自二聖嗣位髙麗數年不至淮浙京東吏民有息肩之喜唯福建一路多以海商為業其間凶險之人猶敢交通引惹以希厚利臣稍聞其事方欲覺察行遣今月三日准秀州差人押到泉州百姓徐戩擅於海舶內載到髙麗僧統義天手下侍者僧壽介繼常潁流院子金保裴善等五人及賫到本國禮賔省牒雲奉本國王㫖令壽介等賫義天祭文來祭奠杭州僧源闍棃臣已指揮本州送承天寺安下選差職員二人兵級十人常切照管不許出入接客及選有行止經論僧伴話量行供給不令失所外已具事由畫一奏稟朝㫖去訖又據髙麗僧壽介有狀稱臨發日奉國母指揮令賫金塔二所祝延皇帝太皇太后聖壽臣竊觀其意蓋為二聖嗣位數年不敢輕來入貢頓失厚利慾復遣使又未測聖意故以祭奠源闍棃為名因獻金塔欲以嘗試朝廷測知所以待之之意輕重厚薄不然者豈有欲獻金塔為壽而不遣使奉表止因祭奠亡僧遂致國母之意蓋疑中國不受故為此茍簡之禮以試朝廷若朝廷待之稍重則貪心復啟朝貢紛然必為無窮之患待其已至然後拒之則又傷恩恭惟聖明灼見情狀廟堂之議固有以處之臣忝備侍從出使一路懷有所見不敢不盡以備採擇
  奏為法外刺配罪人待罪狀蘇軾
  元祐四年八月日龍圖閣學士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自入境以來訪聞兩浙諸郡近年民間例織輕疎糊藥紬絹以備送納和買夏稅官吏欲行揀擇而奸猾人戶及攬納人遞相扇和不納好絹致使官吏無由揀擇期限旣迫不免受納嵗嵗如此習以成風故京師官吏軍人但請兩浙衣賜皆不堪好上京綱運嵗有估剝日以滋多去年估剝至九十餘貫元納專典枷鏁鞭撻典賣竭産有不能償姑息之弊一至於此臣自到郡欲漸革此弊即指揮受納官吏稍行揀擇至七月二十七日有百姓二百餘人於受納場前大呌數聲官吏軍民並皆辟易遂相率入州衙詣臣諠訴臣以理喻遣方稍引去臣知此數百人必非齊同發意當有凶奸之人為首料率宻行葺探當日據受納官仁和縣丞陳皓狀申有人戶顔巽男顔章顔益納和買絹五疋並是輕疎糊藥丈尺短少以此揀退其逐人卻將專典拑撮及與攬納人等數百人對監官髙聲呌喊奔走前去臣即時差人捉到顔章顔益二人枷送右司理院禁勘只至明日人戶一時送納好絹更無一人敢行喧閙續據右司理院勘到顔章顔益招為本家有和買紬絹共三十七疋章等為見遞年例只是將輕疎糊藥紬絹納官今年本州為綱運估剝數多以此指揮要納好絹章等旣請和買官錢毎疋一貫不合將低價收買昌化縣輕疎糊藥短絹納官其顔章又不合與兄顔益商量若或揀退即須拑撮專揀扇揺衆戶呌喊投州嚇脅官吏令只依遞年受納不堪紬絹尋將買到輕疎糊藥短絹五疋付揀子家人翁誠納官尋被翁誠覆本官揀退章等旣見衆戶亦有似此輕疎短絹多被揀退尋拑撮翁誠呌屈顔益在後用手推翁誠令顔章拑去投州即便走出三門前呌屈二聲跳出欄干將兩手擡起喚衆戶扇搖呌喊稱一時投州去來衆戶約二百餘人因此亦一時呌喊相隨投州衙喧訴臣尋體訪得顔章顔益係第一等豪戶顔巽之子巽先充書手因受贓虛消稅賦刺配本州牢城尋即用倖計構胥吏醫人託患放停又為詐將産業重疊當出官鹽刺配滁州牢城依前託患放停歸鄉父子奸凶衆所畏惡下獄之日閭里稱快謹按顔益顔章以匹夫之㣲令行於衆舉手一呼數百人從之欲以衆多之勢脅制官吏必欲今後常納惡絹不容臣等少革前弊情理巨蠧實難含忍本州旣已依法決訖臣獨判雲顔章顔益家傳凶狡氣蓋鄉閭故能奮臂一呼從者數百欲以揺動長吏脅制監官蠧害之深難從常法已刺配本州牢城去訖仍以散行曉示郷村城郭人戶今後更不得織造輕疎糊藥紬絹以備納官庶幾明年全革此弊伏望朝廷詳酌備録臣此狀下本路轉運司遍行約束曉示所貴今後京師及本路官吏軍人皆得堪好衣賜及元納專副不至破家陪填所有臣法外刺配顔章顔益二人亦乞重行朝典謹録奏聞伏候勅㫖
  論河北京東盜賊狀蘇軾
  熙寧七年十一月日太常博士直史館權知宻州軍州事蘇軾狀奏臣伏見河北京東比年以來蝗旱相仍盜賊漸熾今又不雨自秋至冬方數千里麥不入土竊料明年春夏之際寇攘為患甚於今日是以輒陳狂瞽庶補萬一謹按山東自上世以來為腹心根本之地其與中原離合常係社稷安危昔秦並天下首收三晉則其餘強敵相繼滅亡漢髙祖殺陳餘走田橫則項氏不支光武亦自漁陽上谷發突騎席巻以並天下魏武帝破殺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後四方莫敢敵宋武帝以英雄絶人之資用武厯年而不能並中原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竊位數年而一海內者以得河北也故杜牧之論以為山東之地王者得之以為王霸者得之以為霸猾賊得之以為亂天下自唐天寶以後奸臣僭峙於山東更十一世竭天下之力終不能取以至於亡近世賀德倫挈魏博降後唐而梁亡周髙祖自鄴都入京師而漢亡由此觀之天下存亡之權在河北無疑也陛下即位以來北方之民流移相屬天災譴告亦甚於四方五六年間未有以塞大異者至於京東雖號無事亦當常使其民安逸富強緩急足以灌輸河北缾竭則罍恥脣亡則齒寒而近年以來公私匱乏民不堪命今流離饑饉議者不過欲散賣常平之粟勸誘蓄積之家盜賊縱橫議者不過欲増開告賞之門申嚴緝捕之法皆未見其益也常平之粟累經振發所存無幾矣而饑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費丘山蓄積之家例皆困乏貧者未䝉其利富者先被其災昔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乃知上不盡利則民有以為生茍有以為生亦何苦而為盜其間凶殘之黨樂禍不悛則須勅法以峻刑誅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舉皆闕食冐法而為盜則死畏法而不盜則饑饑寒之與棄市均是死亡而賖死之與忍饑禍有遲速相率為盜正理之常雖日殺百人勢必不止茍非陛下至明至聖至仁至慈較得喪之孰多權禍福之孰重特於財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門一開骨髓之恩皆徧然後信賞必罰以威克恩不以僥倖廢刑不以災傷撓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盜賊不衰者未之有也謹條其事畫一如左
  一臣所領宻州自今嵗秋旱種麥不得直至十月十三日方得數寸雨雪而地冷難種雖種不生比常年十分中只種得二三竊聞河北京東例皆如此尋常檢放災傷依條須是檢行根苖以定所放分數今來二麥元不曽種即無根苗可檢官吏守法無縁直放若夏稅一例不放則人戶必至逃移尋常逃移猶有逐熟去處今數千里無麥去將安徃但恐良民舉為盜矣且天上無雨地下無麥有眼者共見有耳者共聞決非欺罔朝廷豈可坐觀不放欲乞河北京東逐路選差臣僚一員體量放稅更不檢視若未欲如此施行即乞將夏稅斛㪷取今日以前五年酌中一年實直令三等已上人戶取便納見錢或正色其四等以下且行倚閣縁今來麥田空閒若春雨調勻卻可以廣種秋稼候至秋熟並將秋色折納夏稅若是已種苖麥委有災傷仍與依條檢放其闕麥去處官吏諸軍請受且支白米或支見錢所貴小民不致大段失所
  一河北京東自來官不𣙜鹽小民仰以為生近日臣僚上章輒欲禁𣙜賴朝廷體察不行其言兩路吏民無不相慶然臣勘㑹近年鹽稅日増元本兩路祖額三十三萬二千餘貫至熙寧六年増至四十九萬九千餘貫七年亦至四十三萬五千餘貫顯見刑法日峻告捕日繁是致小民愈難興販朝廷本為此兩路根本之地而煑海之利天以養活小民是以不忍盡取其利濟惠鰥寡隂銷盜賊舊時孤貧無業惟務販鹽所以五六年前盜賊稀少是時告捕之賞未嘗破省錢惟是犯人催納役人量出今鹽課浩大告訐如麻貧民販鹽不過一兩貫錢本偷稅則賞重納稅則利輕欲為農夫又值凶嵗若不為盜惟有忍饑所以五六年來課利日増盜賊日衆臣勘㑹宻州鹽稅去年一年比祖額増二萬貫卻支捉賊賞錢一萬一千餘貫其餘未獲賊人尚多以此較之利害得失斷可見矣欲乞特勅兩路應販鹽小客截自三百斤以下並與權免收稅乃官給印本空頭關子與竈戶及長引大客令上厯破使逐旋書填月日姓名斤兩與小客限十日更不行用如敢借名為人影帶分減鹽貨許諸人陳告重立賞罰候將來秋熟日仍舊並元降勅牓明言出自聖意令所在雕印散牓鄉村人非木石寧不感動一飲一食皆誦聖恩以至舊來貧賤之民近日饑寒之黨不待驅率一歸於鹽奔走爭先何暇為盜人情不逺必不肯捨安穩衣食之門而趨冐法危亡之地也議者必謂今用度不足若行此法則鹽稅大虧必致闕事臣以為不然凡小客本少力㣲不過行得三兩程若三兩程外須藉大商興販決非三百斤以下小客所能行運無縁大段走失且平時大商所苦以鹽遲而無人買小民之病以僻逺而難得鹽今小商不出稅錢則所在爭來分買大商旣不積滯則輪流販賣收稅必多而鄉村僻逺無不食鹽所賣亦廣損益相補必無大虧之理縱使虧失不過卻只得祖額元錢當時官司有何闕用茍朝廷捐十萬貫錢買此兩路之人不為盜賊所獲多矣今使朝廷為此兩路饑饉特出一二十萬貫見錢散與人戶人得一貫只及二十萬人而一貫見錢亦未能濟其性命若特放三百斤以下鹽稅半年則兩路之民人人受賜貧民有衣食之路富民無盜賊之憂其利豈可勝言哉若使小民無以為生舉為盜賊則朝廷之憂恐非十萬貫錢所能了辦又況所支捉賊賞錢未必少於所失鹽課臣所謂較得喪之孰多權禍福之孰重者為此也
  一勘㑹諸處盜賊大半是按問減等災傷免死之人走還舊處挾恨報讐為害最甚盜賊自知不死旣輕犯法而人戶亦憂其復來不敢告捕是致盜賊公行切詳按問自言皆是詞窮理屈勢必不免本無改過自新之意有何可愍獨使從輕同黨之中獨不免死其災傷勅雖不下與行下同而盜賊小民無不知者但不傷變主免死無疑且不傷變主情理未必輕於偶傷變主之人或多聚徒衆或廣置兵仗或摽異服飾或質劫變主或驅掠平人或賂遺貧民令作耳目或書寫道店恐動官私如此之類雖偶不傷人情理至重非止闕食之人茍營餱糧而已欲乞令後盜賊贓證未明但已經考掠方始承認者並不為按問減等其災傷地方委自長吏相度情理輕重內情理重者依法施行所貴凶民稍有畏忌而良民敢於捕告臣所謂衣食之門一開骨髓之恩皆徧然後信賞必罰以威克恩不以僥倖廢刑不以災傷撓法者為此也
  右謹具如前自古立法制刑皆以盜賊為急盜竊不已必為強劫強劫不已必至戰攻或為豪傑之資而致勝廣之漸而況京東之貧富係河北之休戚河北之治亂係天下之安危識者共知非臣私説願陛下深察此事至重所捐小利至輕斷自聖心決行此策臣聞天聖中蔡齊知宻州是時東方饑饉齊乞放行鹽禁先帝從之一方之人不覺饑旱臣愚且賤雖不敢望於蔡齊而陛下聖明度越堯舜豈不能行此小事有愧先朝所以越職獻言不敢自外伏望聖慈察其區區之意赦其狂僭之誅臣無任悚慄待罪之至
  代李琮論京東盜賊狀蘇軾
  右臣伏見自來河北京東常苦盜賊而京東尤甚不獨穿窬胠篋椎埋發塜之奸至有飛揚跋扈割據僭擬之志近者李逢徒黨青徐妖賊皆在京東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盜之發必有釁端今朝廷清明四方無虞而此等常有不軌之意者殆土地風氣習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漢髙帝沛人項羽宿遷人劉裕彭城人黃巢宛朐人朱全忠碭山人其餘厯代豪傑出於京東者不可勝數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材力心膽實亦過人加以近年改更貢舉條制掃除腐爛專取學術其秀民善士旣以改業而其朴魯強捍難化之流抱其無用之書各懷不逞之意朝廷雖勅有司別立字號以收三路舉人而此等自以世傳朴學無由復踐場屋老死田裡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災伺隙臣每慮及此即為寒心揚雄自言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而班固亦論劇孟郭解之流皆有絶異之姿而惜其不入於道德茍放縱於末流是知人之善惡本無常性若御得其道則向之奸猾盡是忠良故許子將謂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使韓彭不遇漢髙亦與盜賊何異臣竊嘗為朝廷計以謂窮其黨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黨不可勝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漢武嘗遣繡衣直指督捕盜賊所在以軍興從事斬二千石以下可謂急矣而盜賊不為少衰者其黨固不可盡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則盜賊自消而豪傑之士可得而使請以唐事明之自天寶以後河北諸鎮相繼僭亂雖憲宗英武亦不能平觀其主帥皆卒伍庸材而能於六七十年間與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亂樂禍之人背公死黨之士相與出力而輔之也至穆宗之初劉總入朝而河北始平總知河北之亂權在此軰於是盡籍軍中宿將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薦於朝冀厚與爵位使北方之人羨慕向進革其亂心而宰相崔植杜元穎皆庸人無逺慮以為河北旣平天下無事克融輩久留京師終不録用饑寒無告怨忿思亂㑹張洪靖赴鎮遂遣還幽州而克融等作亂復失河朔今陛下鑑唐室旣徃之咎當收京東河北豪傑之心臣伏見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獲妖賊郭進等竊聞棐之弟岳乃是李逄之黨配在桂州豪俠武健又過於棐京東州郡如棐岳者不可勝數此等棄而不用即作賊收而用之即捉賊其理甚明臣願陛下精選青鄆兩帥京東東西職司及徐沂兗單濰宻淄齊曹濮知州諭以此意使隂求部內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權謀或通知術數而曉兵或家富於財而好施如此之類皆召而勸奬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聞於朝所獲盜賊量輕重酧賞若獲真盜大奸隨即録用若只是尋常劫賊即累其人數酧以一官使此輩歆艶其利以為進身之資但能㧞擢數人則一路自然競勸貢舉之外別設此科則向之遺材皆為我用縱有奸雄嘯聚亦自無徒但毎州搜羅得一二十人即耳目徧地盜賊無容足之處矣厯觀自古竒偉之士如周處戴淵之流皆出於羣盜改惡修善不害為賢而況以捉賊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隨材試用異日拓邉境立功名未必不由此塗出也非陛下神聖英武不能決行此策臣雖非職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見聞不敢瘖然
  論修河第一狀歐陽修
  右臣竊見朝廷近因臣寮建議欲塞商胡開橫壠回大河於故道已下三司候今秋興役見令京東計度物料次臣伏以國家興大役動大衆必先順天時量人力謀於其始而審然後必行計其所利者多乃能無悔伏見比年以來興役勤衆勞民費財不精謀慮於厥初輕信利害之偏説舉事之始旣已倉惶羣議一搖尋復悔罷臣不敢逺引它事上煩聖聰只如徃年河決商胡是時執政之臣不慎計慮遽謀修塞科配一千八百萬稍芟搔動六路一百有餘州官吏催驅急若星火民庶愁苦盈於道塗或物已輸官或人方在路未及興役遽已罷修虛費民財為國歛怨舉事輕脫為害若斯雖旣徃之失難追而可鑒之蹤未逺今者又聞復有修河之役聚三十萬人之衆開一千餘里之長河計其所用物力數倍徃年當此天災嵗旱之時民困國貧之際不量人力不順天時臣知其有大不可者五蓋自去秋以及今春半天下苦旱而京東尤甚河北次之國家常務安靜振䘏之猶恐饑民起而為盜何況於此兩路聚大衆興大役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後繼以凶年人戶流亡十失八九數年以來人稍歸復然死亡之餘所存無幾瘡痍未歛物力未完今又遭此旱嵗京東自去冬無雨雪麥不生苖已及暮春粟未布種不惟目下乏食兼亦向去無望而欲於此兩路興三十萬人之役若別路差夫則逺處難為赴役就河便近則此兩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臣伏見徃年河決滑州曽議修塞當時公私事力未如今日貧虛然猶收聚物料誘率民財數年之間方能興役況今國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決之洪流此自是一大役也鑿橫壠開久廢之故道此又一大役也自橫壠至海一千餘里埽岸久已廢壞頓須修緝此又一大役也徃年公私有力之時興一大役尚須數年今併三大役倉卒興為於災旱貧虛之際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商胡可塞故道可囘猶宜重察天時人力之難為何況商胡未必可塞故道未必可囘者哉臣聞鯀障洪水九年無功禹得洪範五行之書知水趨下之性乃因水之流疏決就下而水患乃息然則以大禹之神功不能障塞其流但能因而疏決爾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奪洪河之正流幹以人力而囘注此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橫隴湮塞已二十年商胡決流又亦數嵗故道已塞而難鑿安流已久而難囘昨聞朝廷曽遣故樞宻直學士張奎計度功料極大近者再行檢計減得功料全少功料少則所開淺狹淺狹則水勢難囘此其必不可者五也臣伏見國家累嵗災譴甚多其於京東變異尤大地貴安靜動而有聲巨嵎山摧海水揺蕩如此不止僅乎十年天地警戒必不虛發臣謂變異所起之方尤宜加意防懼今乃欲於凶旱之年聚三十萬之大衆於變異最大之方臣恐地動山揺災禍自此而始方今京東赤地千里饑饉之民正苦天災又聞河役將動徃徃伐桑拆屋無復生計流亡盜賊之患不可不虞欲望聖慈特降德音速罷其事當此凶嵗務安人心徐詔有司審詳利害縱令河道可復乞候豐年餘力漸次興為臣實庸愚本無逺見得於外論不敢不言
  論修河第二狀歐陽修
  臣伏見學士院集兩省臺諫官議修河事未有一定之論蓋由賈昌朝欲復故道李仲昌請開六塔互執一説莫知孰是以臣愚見皆謂不然言故道者未詳利害之原述六塔者近乎欺罔之謬何以言之今謂故道可復者但見河北水患而欲還之京東然不思天禧以來河水屢決之因所以未知故道有不可復之勢此臣故謂未詳利害之原也若言六塔之利者則不攻而自破矣且開六塔旣雲減得大河水勢然今恩冀之患何縁尚告危急此則減水之利虛妄可知開六塔者又雲可以全囘大河使復橫壠故道見今六塔只是分減之水下流無歸已為濵德博之患若全囘大河以入六塔則其害如何此臣故謂近乎欺罔之謬也臣聞河本泥沙無不淤之理淤澱之勢常先下流下流淤髙水行不快乃自上流低下處決此其常勢也然避髙就下水之本性故河流已棄之道自是難復臣不敢逺引書史廣述河源只以今所欲復之故道言天禧以來屢決之因初天禧中河出京東水行於今所謂故道者水旣淤澁乃於滑州天臺潰決尋而修塞水復故道未幾又於滑州南鐡狗廟決其後數年又議修塞水令復故道已而又於王楚潰決所決差小與故道分流然而故道之水終以壅淤故又於橫壠大決是則決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復不久終必決於上流者由故道淤髙水不能行故也及橫壠旣決水流就下所以十餘年間河未為患至慶厯三四年橫壠之水又自下流先淤是時臣為河北轉運使海口已淤一百四十餘里其後遊金赤三河相次又淤下流旣梗乃又於上流商胡口決然則京東橫壠兩河故道皆是下流淤塞河水已棄之髙地京東故道屢復屢決理不可復其驗甚明則六塔所開故道之不可復不待言而易知臣聞議者計度京東故道功料止雲銅城已上地髙不知大抵東去皆髙而銅城已上乃特髙耳其東北銅城已上則似低比商胡已上則實髙也若雲銅城已東地勢斗下則當日水流宜決銅城已上何縁而頓淤橫壠之口亦何縁而大決也然則兩河故道旣皆不可為則河北水患何爲而可去臣聞智者之於事有不能必則較其利害之輕重擇其害少者而為之猶勝害多而利少何況有害而無利此三者可較而擇也臣見徃年商胡初決之時議欲修塞計用一千八百萬稍芟科配六路一百有餘州軍今欲塞者乃徃年之商胡必須用徃年之物數至於開鑿故道張奎元計功料極大後來李㕘等減得全少猶用三十萬人然欲以五十步之狹容大河之水此可笑也又欲増一夫所開三尺之方倍為六尺且濶厚三尺而長六尺已是一倍之功在於人力已為勞苦若雲六尺之方以開方法算之乃八倍之功此豈人力之所勝是則前功浩大而難興後功雖小而不實大抵塞商胡開故道凡二大役皆困國而勞人所舉如此而欲開難復屢決已驗之故道使其虛費而商胡不可塞故道不可復此所謂有害而無利者也就使幸而暫塞暫復以紓目前之患而終於上流必決如龍門橫壠之比重以困國勞人此所謂利少而害多也若六塔者於大河有減水之名而無減水之實今下流所散為患已多若全回大河以注之則濱德博河北所仰之州不勝其患而又故道淤澁上流必有他決之虞此直有害而無利耳是智者之不為也今若因水所在増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以入海則可無決溢散漫之虞今河所厯數州之地誠為患矣堤防嵗用之夫誠為勞矣與其虛費天下之財虛舉大衆之役而不能成功終不免為數州之患勞嵗用之夫則此所謂害少者乃智者之所擇也大抵今河之勢負三決之虞復故道上流必決開六塔上流亦決今河下流若不浚使入海則上流亦決臣請選知水利之臣就其下流求其入海之路而浚之不然下流梗澁則終虞上決為患無涯臣非知水者但以今事目可驗者而較之耳言狂計愚不足以備聖君博訪之求此大事也伏乞下臣之議廣謀於衆而裁擇之
  論修河第三狀歐陽修
  右臣伏見朝廷定議開修六塔河口回水入橫壠故道此大事也中外之臣皆知不便而未有肯為國家極言其利害者何哉蓋其説有三一曰畏大臣二曰畏小人三曰無竒策今執政之臣用心於河事亦勞矣初欲試十萬人之役以開故道旣又捨故道而修六塔未及興役遽又罷之已而終為言利者所勝今又復修然則其勢難於復止也夫以執政大臣鋭意主其事而又有不可復止之勢固非一人口舌可回此所以雖知不便而罕肯言也李仲昌小人利口偽言衆所共惡今執政之臣旣用其議必主其人且自古未有無患之河今河浸恩冀目下之患雖小然其患已形回入六塔將來之害必大而其害未至夫以利口小人為大臣所主欲與之爭未形之害勢必難奪就使能奪其議則言者猶須獨任恩冀為患之責使仲昌得以為辭大臣得以歸罪此所以雖知不便而罕敢言也今執政之臣用心太過不思自古無不患之河直欲使河不為患若得河不為患雖竭人力猶當為之況聞仲昌利口詭辯謂費物少而用功不多不得不信為竒策於是決意用之今言者謂故道旣不可復六塔又不可修詰其如何則又無竒策以取勝此所以雖知不便而罕肯言也衆人所不敢言而臣今獨敢言者臣謂大臣非有私仲昌之心也直欲興利除害爾若果知其為患愈大則豈有不回者哉至於顧小人之後患則非臣之所慮也且事欲知利害權重輕有不得已則擇其害少而患輕者為之此非明智之士不能也況治水本無竒策相地勢謹隄防順水性之所趨爾雖大禹不過此也夫所謂竒策者不大利則大害若循常之計雖無大利亦不至大害此明智之士善擇利者之所為也今言修六塔者竒策也然終不可成而為害愈大言順水治隄者常談也然無大利亦無大害不知為國計者欲何所擇哉若謂利害不可必但聚大衆興大役勞民困國以試竒策而僥倖於有成者臣謂雖執政之臣亦未必肯為也臣前已具言河利害甚詳而未䝉採聽今復畧陳其大要惟陛下詔計議之臣擇之臣謂河水未始不為患今順已決之流治隄防於恩冀者其患一而遲塞商胡復故道者其患二而速開六塔以回今河者其患三而為害無涯自河決橫壠以來大名金堤埽嵗嵗増治及商胡再決而金堤益大加功獨恩冀之間自商胡決後議者貪建塞河之策未嘗留意於堤防是以今河水勢浸溢今若專意併力於恩冀之間謹治堤防則河患可禦不至大害所謂其患一者十數年間今河下流淤塞則上流必有決處此一患而遲者也今欲塞商胡口使水歸故道治堤修埽功料浩大勞人費物困弊公私此患一也幸而商胡可塞故道復歸髙淤難行不過一二年間上流必決此二患而速者也今六塔河口雖雲已有上下約然全塞大河正流為功不小又開六塔河道治二千餘里堤防移一縣兩鎮計其功費又大於塞商胡數倍其為困弊公私不可勝計此一患也幸而可塞水入六塔而東橫流散溢濱徳博與齊州之界咸被其害此五州者素號富饒河北一路財用所仰今引水注之不惟五州之民破壞田産河北一路坐見貧虛此二患也三五年間五州凋弊河流注溢久又淤髙流行梗澁則上流必決此三患也所謂為害而無涯者也今為國誤計者本欲除一患而反就三患此臣所不諭也至如六塔不能容大河橫壠故道本以髙淤難行而商胡決今復驅而注之必橫流而散溢自澶至海二千餘里堤埽不可卒修修之雖成又不能捍水如此等事甚多士無愚智皆所共知不待臣言而後悉也臣前未奉使契丹時已嘗具言故道六塔皆不可為惟治堤順水為得計及奉使徃來河北詢於知水者其説皆然雖恩冀之人今被水患者亦知六塔不便皆願且治恩冀堤防為是下情如此誰為上通臣旣知其詳豈敢自黙伏乞聖慈特諭宰臣使更審利害速罷六塔之役差替李仲昌等不用選一二精幹之臣與河北轉運使副及恩冀州官吏相度堤防併力修治則今河之水必不至為大患且河水天災非人力可囘惟當順導防捍之而已不必求竒䇿立難必之功以為小人僥冀恩賞之資也況功必不成後悔無及者乎臣言狂計愚惟陛下裁擇
  乞開杭州西湖狀蘇軾
  元祐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聞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廢興成毀皆若有數惟聖人在上則興利除害易成而難廢昔西漢之末翟方進為丞相始決壞汝南鴻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羮芋魁反乎覆陂當復誰言者兩黃鵠蓋民心之所欲而托之天以為有神下告我也孫皓時吳郡上言臨平久廢復開事關興運雖天道難知而民心所欲天必從之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蓋不可廢也唐長慶中白居易為刺史方是時湖漑田千餘頃及錢氏有國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開浚自國初以來稍廢不治水涸草生漸成葑田熙寧中臣通判本州則湖之葑合蓋十二三耳至今纔十六七年之間遂堙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來水淺葑橫如雲翳空倐忽便滿更二十年無西湖矣使杭州而無西湖如人去其眉目豈復為人乎臣愚無知竊謂西湖有不可廢者五天禧中故相王欽若始奏曰西湖為放生池禁捕魚鳥為人主祈福自是以來每嵗四月八日郡人數萬㑹於湖上所活羽毛鱗介以百萬數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萬嵗壽若一旦堙塞使蛟龍魚鼈同為涸轍之鮒臣子坐觀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廢者一也杭之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鹹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後民足於水井邑日富百萬生聚待此而後食今湖狹水淺六井漸壞若二十年之後盡為葑田則舉城之人復飲鹹苦其勢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廢者二也白居易作西湖石函記雲放水漑田每減一寸可漑十五頃毎一伏時可漑五十頃若蓄洩及時則瀕河千頃可無凶嵗今雖不及千頃而下湖數十里間茭菱穀米所獲不貲此西湖之不可廢者三也西湖深濶則運河可以取足於湖水若湖水不足則必取足於江潮潮之所過泥沙渾濁一石五斗不出三嵗輒調兵夫十餘萬工開浚而河行市井中蓋十餘里吏卒搔擾泥水狼籍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廢者四也天下酒稅之盛未有如杭者也嵗課二十餘萬緡而水泉之用仰給於湖若湖漸淺狹水不應溝則當勞人逺取山泉水不下二十萬工此西湖之不可廢者五也臣以侍從出膺寵寄目覩西湖有必廢之漸有五不可廢之憂豈得茍安嵗月不任其責輒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計二十五萬餘丈度用夫二十餘萬工近者伏䝉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饑饉特寛轉運司上供額斛五十餘萬石出糶常平米亦數十萬石約勅諸路不取五穀力勝稅錢東南之民所活不可勝計今又特賜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獨得百道臣謹以聖意増價召人中米減價出賣以濟饑民而増減耗折之餘尚得錢米約共一萬餘貫石臣輒以此錢米募民開湖度可得十萬工自今月二十八日興工農民父老縱觀太息以謂二聖旣捐利與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餘棄興久廢無窮之利使數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凶嵗蓋有泣下者臣伏見民情如此而錢米有限所募未廣葑合之地尚存大半若來者不嗣則前功復棄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則一舉募民除去淨盡不復遺患矣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賜詳覽察臣所論西湖五不可廢之狀利害較然特出聖斷別賜臣度牒五十道仍勅轉運提刑司於前來所賜諸州度牒二百道內契勘賑濟支用不盡者更撥五十道價錢與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盡力畢志半年之間目見西湖復唐之舊環三十里際山為岸則農民父老與羽毛鱗介同詠聖澤無有窮已臣不勝大願
  乞相度開石門河狀蘇軾
  元祐六年三月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謹按史記秦始皇三十六年東游至錢塘臨浙江水波惡乃西去二十里從狹中渡始皇帝以天下之力狥其意意之所欲出赭山橋海無難而獨畏浙江水波惡不敢徑渡以此知錢塘江天下之嶮無出其右者臣昔通守此郡今又忝郡寄二十年間親見覆溺無數自溫台明波徃來者皆由西興徑渡不涉浮山之嶮時有覆舟然尚希少自衢睦處婺宣歙饒信及福建路八州徃來者皆出入龍山沿泝此江江水灘淺必乗潮而行潮自海門東來勢若雷霆而浮山峙於江中與魚浦諸山相望犬牙錯入以亂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沙磧轉移狀如鬼神徃徃於淵潭中湧出陵阜十數里旦夕之間又復失去雖舟師沒人不能前知其深淺以故公私坐視覆溺無如之何老弱呌號求救於湍沙之間聲未及終已為潮水巻去行路為之流涕而已縱有勇悍敢徃之人又多是盜賊利其財物或因而擠之能自全者百無一二性命之外公私亡失不知一嵗凡幾千萬而衢睦等州人衆地狹所産五穀不足於食嵗常漕蘇秀米至桐廬散入諸郡錢塘億萬生齒待上江薪炭而活以浮山之嶮覆溺留礙之故此數州薪米常貴又衢婺睦歙等州及杭之富陽新城二邑公私所食鹽取足於杭秀諸場以浮山之嶮覆溺留礙之故官給腳錢甚厚其所亡失與依託風水以侵盜者不可勝數此最其大者其餘公私利害未可以一二遽數臣伏見宣德郎前權知信州軍州事侯臨因葬所生母於杭州之南蕩徃來江濱相視地形訪聞父老參之舟人反復講求具得其實建議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門並山而東或因斥鹵棄地鑿為運河引浙江及谿谷諸水凡二十二里有竒以達於江又並江為岸度潮水所向則用石所不向則用竹大凡八里有竒以達於龍山之大慈浦自大慈浦北折抵小嶺下鑿嶺六十五丈以達於嶺東之古河因古河稍加浚治東南行四里有竒以達於今龍山之運河以避浮山之嶮度用錢十五萬貫用捍江兵及諸郡廂軍三千人二年而成臣與前轉運使葉溫叟轉運判官張璹躬徃按視皆如臨言凡福建兩浙士民聞臣與臨欲奏開此河萬口同聲以為莫大無窮之利臣縱欲不言已為衆論所迫勢不得黙已臣聞之父老章獻皇后臨朝日以江水有皇天蕩之嶮內出錢數十萬貫築長蘆起僧舍以拯溺者又見先帝以長淮之嶮賜錢十萬貫米十萬石人夫九萬二千人以開龜山河今浮山之嶮非特長蘆龜山之比而二聖仁慈視民如傷必將捐十五萬緡以平此積嶮也謹昧死上臨所陳開石門河利害事狀一本及臣所差觀察推官董華用臨之説約度功料及合用錢物料狀一本並地圖一面伏乞降付三省看詳或召臨赴省面加質問仍乞下本kao路監司或更特差官同共相視若臣與臨言不妄乞自朝廷擘畫支賜錢物施行臣觀古今之事非知之難言之亦易難在成之而已臨之才幹衆所共知臣謂此河非臨不成伏望聖慈特賜訪問左右近臣必有知臨者乞專差臨監督此役不惟救活無窮之性命完惜不貲之財物又使數州薪米流通田野市井詠歌聖澤子孫不忘臣不勝大願
  貼黃今建此議不知者必有二難其一不過謂浙江浮山之嶮經厯古今賢哲多矣若可平治必不至今日知此乃巷議臆度不足取信只如龜山新河易長淮為安流近日呂梁之嶮竊聞亦已平治豈可謂古人偶未經意便謂今人不可復作其一不過謂並江作岸為潮水所衝齧必不能經久今浙江石岸亦有成規自古本用木岸轉運使張夏始易以石自龍山以東江水溢深石岸立於漲沙之上又潮頭為西陵石磯所射正戰於岸下而四五十年隱然不動雖時有缺壞隨即修完人不告勞官無所費今自大慈浦以西江水皆露出石腳而潮頭自龍山轉向西南則岸之易成而難壞非張夏所建東堤之比也
  申三省起請開湖六條狀蘇軾
  元祐五年五月初五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申軾於熙寧中通判杭州訪問民間疾苦父老皆云苦運河淤塞逺則五年近則三年率常一開浚不獨勞役兵民而運河自州前至北郭穿闤闠中蓋十四五里每將興工市肆洶動公私騷然自胥吏壕柵兵級等皆能恐喝人戶或方當於某處置土某處過泥水則居者皆有失業之憂旣得重賂又轉而之它及土役旣畢則房廊邸店作踐狼籍園圃隙地例成丘阜積雨蕩濯復入河中居民患厭未易悉數若三五年失開則公私壅滯以尺寸水行數百斛舟人牛力盡跬步千里雖監司使命有數日不能出郭者其餘艱阻固不待言問其所以頻開屢塞之由皆云龍山浙江兩門日納潮水沙泥渾濁一汛一淤積日稍久便及四五尺其勢當然不足怪也軾又問言潮水淤塞非獨近嵗若自唐以來如此則城中皆為丘阜無復平田今驗所在堆疊泥沙不過三五十年所積耳其故何也父老皆言錢氏有國時郡城之東有小堰門旣雲小堰則容有大者昔人以大小二堰隔截江水不放入城則城中諸河專用西湖水水旣清激無由淤塞而餘杭門外地名半道洪者亦有堰名為清河意亦愛惜湖水不令走下自天禧中故相王欽若知杭州始壞此堰以快目下舟楫徃來今七十餘年矣以意度之必自此後湖水不足於用而取足於江潮又況今者西湖日就堙塞昔之水面半為葑田霖潦之際無所瀦畜流溢害田而旱亁之月湖自減涸不能復及運河謹按唐長慶中刺史白居易浚治西湖作石函記其畧曰自錢塘至鹽官界應漑夾河田者皆放湖入河自河入田每減一寸可漑十五頃毎一伏時可漑五十頃若堤防如法蓄泄及時則瀕湖千頃無凶年矣由此觀之西湖之水尚能自運河入田以漑千頃則運河足用可知也軾於是時雖知此利害而講求其方未得要便今者䝉恩出典此州自去年七月到任首見運河亁淺使客出入艱苦萬狀穀米薪蒭亦縁此暴貴尋剗刷捍江兵士及諸色廂軍得千餘人自十月興工至今年四月終開浚茆山鹽橋二河各十餘里皆有水八尺以上見今公私舟船通利父老皆言自三十年已來開河未有若此深快者也然潮水日至淤填如舊則三五年間前功復棄軾方講問其策而臨濮縣主簿監在城商稅蘇堅建議曰江潮灌注城中諸河嵗月已久若遽用錢氏故事以堰門卻之令自城外轉過不惟事體稍大而湖面葑合積水不多雖引入城未可全恃宜㕘酌古今且用中策今城中運河有二其一曰茆山河南抵龍山浙江閘口而北出天宗門其一曰鹽橋河南至州前碧波亭下東合茆山河而北出餘杭門餘杭天宗二門東西相望不及三百步二河合於門外以北抵長河堰下今宜於鈐轄司前創置一閘每遇潮上則暫閉此閘令龍山浙江潮水徑從茅山河出天宗門候一兩時辰潮平水清然後開閘則鹽橋一河過闤闠中者永無潮水淤塞開淘搔擾之患而茅山河縱復淤填乃在人戶稀少村落相半之中雖不免開淘而泥土有可堆積不為人患潮水自茅山河行十餘里至梅家橋下始與鹽橋河相通潮已行逺泥沙澄墜雖入鹽橋河亦不淤填茅山河旣日受潮水無縁涸竭而鹽橋河底低茆山河底四尺則鹽橋河亦無涸竭之理然猶當過慮以備乏水今西湖水貫城以入於清湖河者大小凡五道皆自清湖河而下以北出餘杭門不復與城中運河相灌輸此最可惜宜於湧金門內小河中置一小堰使暗門湧金門二道所引湖水皆入法慧寺東溝中南行九十一丈則鑿為新溝二十六丈以東達於承天寺東之溝又南行九十丈復鑿為新溝一百有七丈以東入於貓兒橋河口自貓兒橋河口入新水門以入於鹽橋河則咫尺之近矣此河下流則江潮清水之所入上流則西湖活水之所注永無乏絶之憂矣而湖水所過皆闤闠曲折之間頗作石櫃貯水使民得汲用澣濯且以備火災其利甚博此所謂參酌古今而用中策也軾尋以堅之言使通直郎知仁和縣事黃僎相度可否及率僚吏躬親驗視一一皆如堅言可成無疑也謹以四月二十日興工開導及作堰閘且以餘力修完六井皆不過數月可以成就而本州父老農民覩此利便相率詣軾陳狀凡一百一十五人皆言西湖之利上自運河下及民田億萬生聚飲食所資非止為游觀之美而近年以來堙塞幾半水面日減茭葑日滋更二十年無西湖矣勸軾因此盡力開之軾旣深愧其言而患兵工寡少費用之資無所從出父老皆言竊聞朝廷近賜度牒一百道每道一百七十貫為錢一萬七千貫本州旣髙估米價召人入中減價出糶以濟饑民消折之餘尚有錢米約共一萬貫石若支用此亦足以集事矣適㑹錢塘縣尉許敦仁建言西湖可開狀其畧曰議者欲開西湖久矣自太守鄭公戩以來茍有志於民者莫不以此為急然皆用工滅裂又無以善其後蓋西湖水淺茭葑壯猛雖盡力開撩而三二年間人工不繼則隨手葑合與不開同竊見吳人種菱每嵗之春芟除澇漉寸草不遺然後下種若將葑田變為菱蕩永無茭草堙塞之患今乞用上件錢米僱人開湖候開成湖面即給與人戶量出課利作菱蕩租佃獲利旣厚嵗嵗加功若稍不除治㣲生茭葑即許人剗賃但使人戶常憂剗奪自然盡力永無後患今有錢米一萬貫石度所雇得十萬毎工約開葑一丈亦可添得十萬丈水面不為小補軾尋以敦仁之策參考衆議皆謂允當已一面牒本州依敦仁劈畫支上件錢米僱人仍差捍江船務樓店務兵士共五百人般載葑草於四月二十八日興工去訖今來有合行起請事件謹具畫一如左
  一今來所創置鈐轄司前一閘雖毎遇潮上閉得一兩時辰而公私舟船欲出入閘者自須先期出入必不肯端坐以待閉閘兼更有茅山一河自可通行以此實無阻滯之患而能隔截江潮徑自茅山河出天宗門至鹽橋一河永無堙塞開淘搔擾之患為利不小恐來者不知本末以阻滯為言輕有變改積以嵗月舊患復作今來起請新置鈐轄司前一閘遇潮上閉訖方得開龍山浙江閘候潮平水清方得卻開鈐轄司前閘
  一鹽橋運河岸上有治平四年提刑元積中所立石刻為人戶屋舍侵占牽路已行除拆外具載濶狹丈尺今方二十餘年而兩岸人戶復侵占牽路蓋屋數千間卻於屋外別作牽路以致河道日就淺窄準法據理並合拆除本州方行相度而人戶相率經州乞據逐人家後丈尺各作木岸以䕶河堤仍據所侵占地量出賃錢官為椿管凖備修補木岸乞免拆除屋舍本州已依狀施行去訖今來起請應占牽路人戶所出賃錢並送通判㕔收管凖備修補河岸不得別將支用如違並科違制
  一自來西湖水面不許人租佃惟茭葑之地方許請賃種植今來旣將葑田開成水面須至給與人戶請佃種菱深意嵗久人戶日漸侵占舊來水面種植官司無由覺察已指揮本州候開湖了日於今來新開界止立小石塔三五所相望為界亦須至立條約束今來起請應石塔以內水面不得請射及侵占種植如違許人告每丈支賞錢伍貫文省以犯人家財充
  一湖上種菱人戶自來臠割葑地如田塍狀以為疆界縁此即漸葑合不可不禁今來起請應種菱人戶只得標插竹木為四至不得以臠葑為界如違亦許人剗賃
  一本州公使庫自來收西湖菱草蕩課利錢四百五十四貫充公使今來旣開草葑盡變為菱蕩給與人戶租佃即今後課利亦必稍増若撥入公使庫未為穩便今來起請欲乞應西湖上新舊菱蕩課利並委自本州量立課額今後永不得増添如人戶不切除治致少有草葑即許人剗賃其剗賃人特與權免三年課利所有新舊菱蕩課利錢盡送錢塘縣尉司収管謂之開湖司公使庫更不得支用以備逐年僱人開葑撩淺如敢別將支用並科違制
  一錢塘縣尉𪠘宇在西湖上今來起請今後差錢塘縣尉銜位內帶管勾開湖司公事常切㸃檢纔有茭葑即依法施行或支開湖司錢物僱人開撩替日委後政㸃檢交割如有茭葑不切除治即申所屬㸃檢申吏部理為遺闕
  以上六條並刻石置知州及錢塘縣尉㕔常切㸃檢
  右謹件如前勘會西湖葑田共二十五萬餘丈合用人夫二十餘萬工前件錢米約可雇十萬工只開得一半軾已具狀奏聞乞別賜度牒五十道通成一百道充開湖費用外所有逐一子細利害不敢一一紊煩天聽伏乞僕射相公門下侍郎中書侍郎尚書左丞尚書右丞特賜詳覽前件所陳利害及起請六事逐一敷奏立為本州條貫早賜降下依稟施行兼畫成地圖一面隨狀納上謹具狀申三省謹狀
  論罷修奉先寺等狀歐陽修
  右臣近曽上言為京師土木興作處多乞行減罷尋凖勅差臣與三司同共相度減定續具奏聞次今又聞聖㫖下三司重修慶基殿及奉先寺屋宇臣伏見近年政令乖錯紀綱隳頺上下因循未能整緝惟務崇修祠廟廣興土木百役俱作無一日暫停方今民力困貧國用窘急小人不識大計不思愛君但欲廣耗國財務為己利恣侵欺於官物圖酬奬之功勞託名祖宗張大事體況諸處神御殿當蓋造之初務極崇奉棟宇堅壯莫不精嚴雖數百年未必損動近年以來不住修換昨開先殿只因兩柱損遂換一十三柱前後差官檢計朝廷並不取信只慿最後之言遂至廣張物料蓋縁廣張得物料即多圖酹奬恩澤竊以崇奉祖宗禮貴清淨今乃頻有遷徙輕黷威靈要其所歸止為小人圖利臣見自古人君好興土木者自春秋史記厯代以來並皆書為過失以示萬世今小人圖一旦之利黷祖宗之威靈置人主於有過之地誰忍為之臣實痛惜臣因凖勅減定於三司畧見大槩開先殿初因兩條柱損今所用材植物料共一萬七千五百有零睦親宅神御殿所用物料又八十四萬七千又有醴泉福勝等處物料不可悉數此外軍營庫務合行修造者又有百餘處使厚地不生他物惟産木材亦不能供此廣費自古王者尊祖事神各有典禮不必廣興土木然後為能臣竊見累年火災自玉清昭應洞真上清鴻慶壽寧祥源㑹靈七宮開寶興國兩寺塔殿並皆焚燒蕩盡是以見天意厭土木之華侈為陛下惜國力民財譴戒丁寧前後非一陛下與其廣興土木以事神不若畏懼天戒而修省其已興作者旣不可及其未修者宜速寢停況睦親神御殿於禮不宜作其事甚明別無禮典講求乞更不下太常便行寢罷其慶基殿如的有損漏只令三司差官整補不得望為勞績其奉先寺乞勒寺家自修今垂拱殿是陛下常坐之處近聞為無梁木且止未修諸皇親自火燒居宅後至今寄寓宅所陛下尊為天子無梁木修一殿富有四海而皇族無屋可居蓋為將良材美木俯狥小人並於不急處枉費遂致合行修造處卻至乏材伏願陛下進思累次大火常發於土木最盛處凡國家極力興修者火必盡焚且天厭土木而焚之又欲興崇土木以奉之此所以福應未臻而災譴屢降也伏乞上思天戒下察人言人言雖狂而實忠天戒甚明而不逺伏惟陛下聖德恭儉不樂遊畋凡所興修皆非嗜好但以難違小人一時之請自取青史萬世之譏實為陛下惜之伏望聖慈廣賜裁擇










  文編巻二十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二十一
  明 唐順之 編
  伯陽甫論三川震國語
  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父曰周將亡矣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之亂也陽伏而不能出隂遁而不能烝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實震是陽失其所而鎮隂也陽失而在隂源必塞源塞國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水土無演民乏財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又塞塞必竭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徴也川竭山必崩若國亡不過十年數之紀也夫天之所棄不過其紀是嵗也三川竭岐山崩十一年幽王乃滅周乃東遷
  史蘇論驪姬敗國國語
  獻公伐驪戎克之滅驪子獲驪姬以歸立以為夫人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請使申生處曲沃以速懸重耳處蒲城夷吾處屈奚齊處絳以儆亡辱之故公許之史蘇朝告大夫曰二三大夫其戒之乎亂本生矣日君以驪姬為夫人民之疾心固皆至矣昔者之伐也起百姓以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盡忠極勞以致死今君起百姓以自封也民外不得其利而內惡其貪則上下既有判矣然而又生男其天道也天彊其毒民疾其態其亂生哉吾聞君子好好而惡惡樂樂而安安是以能有常伐木不自其本必復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復流滅禍不自其基必復亂今君滅其父而畜其子禍之基也畜其子又從其欲子思報父之恥而信其欲雖好色必惡心不可謂好好其色必授之情彼得其情以厚其欲從其惡心必敗國且深亂亂必自女戎三代皆然驪姬果作難殺太子而逐二公子君子曰知難本矣
  郤叔虎論伐翟柤國語
  獻公田見翟柤之氛歸寢不寐郤叔虎朝公語之對曰牀第之不安邪抑驪姬之不存側邪公辭焉出遇士蒍曰今夕君不寐必為翟柤也夫翟柤之君好專利而不忌其臣競謟以求媚其進者壅塞其退者距違其上貪以忍其下偷以幸有縱君而亡諫臣有冐上而亡忠下君臣上下各厭其私以縱其回民各有心亡所據依以是處國不亦難乎君若伐之可克也吾不言子必言之士蒍以告公説乃伐翟柤
  展禽論祀爰居國語
  海鳥曰爰居止於魯東門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國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孫之為政也夫祀國之大節也而節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為國典今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夫聖王之制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扞大患則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穀百蔬夏之興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為社黃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鯀鄣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鯀之功契為司徒而民輯㝠勤其官而水死湯以寛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穀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穢故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夏后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㝠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帥顓頊者也有虞氏報焉杼能帥禹者也夏后氏報焉上甲微能帥契者也商人報焉高圉太王能帥稷者也周人報焉凡禘郊宗祖報此五者國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於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為民質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澤所以出財用也非是不在祀典今海鳥至已不知而祀之以為國典難以為仁且知矣夫仁者講功而知者處物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問非知也今茲海其有災乎夫廣川之鳥獸恆知而避其災也是嵗也海多大風冬煗文仲聞柳下季之言曰信吾過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書以為三筴
  內史過論晉君臣國語
  襄王使召公過及內史過賜晉惠公命呂甥郤芮相晉侯不敬晉侯執玉卑拜不稽首內史過歸以告王曰晉不亡其君必無後且呂郤將不免王曰何故對曰夏書有之曰衆非元後何戴後非衆無與守邦在湯誓曰予一人有罪無以萬夫萬夫有罪在予一人在盤庚曰國之臧則維女衆國之不臧則維予一人是有逸罰如是則長衆使民不可不慎也民之所急在於大事先王知大事之必以衆濟也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考中度衷以蒞之昭明物則以訓之制義庶孚以行之祓除其心精也考中度衷忠也昭明物則禮也制義庶孚信也然則長衆使民之道非精不和非忠不立非禮不順非信不行今晉侯即位而背內外之賂虐其處者棄其信也不敬王命棄其禮也施其所惡棄其忠也以惡實心棄其精也四者皆棄則遠不至而近不和矣將何以守國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上帝明神而敬事之於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諸侯春秋受職於王以臨其民大夫士日恪位著以儆其官庶人工商各守其業以共其上猶恐有墜失也故為車服旗章以旌之為贄幣瑞節以鎮之為班爵貴賤以列之為令聞嘉譽以聲之猶有散遷解慢而著在刑辟流在裔土於是乎有夷蠻之國有斧鉞刀墨之民而況可以淫縱其身乎夫晉侯非嗣也而得其位亹亹𪫟惕保任戒懼猶曰未也若將廣其心而遠其鄰陵其民而卑其上將何以固守夫執玉卑替其摯也拜不稽首誣其王也替摯無鎮誣王無民夫天事恆象任重享大者必速及故晉侯誣王人亦將誣之欲替其摯人亦將替之大臣享其祿弗諫而阿之亦必及焉襄王三年而立晉侯八年而隕於韓十六年而晉人殺懐公無胄秦人殺子金子公
  單襄公言陳必亡國語
  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遂假道於陳以聘於楚火朝覿矣道茀不可行也侯不在疆司空不視塗澤不陂川不梁埜有庾積場功未畢道無列樹墾田若藝膳宰不致餼司里不授館國無寄寓縣無施捨民將築臺於夏氏及陳陳靈公與孔寜儀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賔弗見單子歸告王曰陳侯不有大咎國必亡王曰何故對曰夫辰角見而雨畢天根見而水涸本見而草木節解駟見而隕霜火見而清風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畢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節解而備藏隕霜而冬裘具清風至而修城郭宮室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時儆曰收而場功偫而畚挶營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見期於司里此先王之所以不用財賄而廣施德於天下者也今陳國火朝覿矣而道路若塞埜場若棄澤不陂障川無舟梁是廢先王之教也周制有之曰列樹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國有郊牧疆有寓望藪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禦災也其餘無非穀土民無懸耜埜無奧草不奪民時不蔑民功有優無匱有逸無罷國有班事縣有序民今陳國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間功成而不收民罷於逸樂是棄先王之法制者也周之秩官有之曰敵國賔至關尹以告行理以節逆之候人為導卿出郊勞門尹除門宗祝執祀司里授館司徒具徒司空視塗司㓂詰奸虞人入材甸人積薪火師監燎水師監濯膳宰致餐廩人獻餼司馬陳芻工人展車百官各以物至賔入如歸是故小大莫不懐愛其貴國之賔至則以班加一等益䖍至於王使則皆官正涖事上卿監之若王廵守則君親監之今雖朝也不才有分族於周承王命以為過賔於陳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賞善而罰淫故凡我造國無從非彛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今陳侯不念𦙍續之常棄其伉儷妃嬪而帥其卿佐以淫於夏氏不亦凟姓矣乎陳我大姬之後也棄袞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簡彛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昔先王之敎茂帥其德也猶恐隕越若廢其教而棄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將何以守國居大國之間而無此四者其能久乎六年單子如楚八年陳侯殺於夏氏九年楚子入陳
  單襄公論郤氏必亡國語
  晉既克楚於鄢使郤至告慶於周未將事王叔簡公飲之酒交酧好貨皆厚飲酒宴語相説也明日王叔子譽諸朝郤至見召桓公與之語召公以告單襄公曰王叔子譽溫季以為必相晉國相晉國必大得諸侯勸二三君子必先導焉可以樹今夫子見我以晉國之克也為已實謀之曰微我晉不戰矣楚有五敗晉不知乗我則彊之背宋之盟一也薄德而以地賂諸侯二也棄壯之良而用幼弱三也建立卿士而不用其言四也夷鄭從之三陳而不整五也罪不由晉晉得其民四軍之帥旅力方剛卒伍治整諸侯與之是有五勝也有辭一也得民二也軍帥彊禦三也行列治整四也諸侯輯睦五也有一勝猶足用也有五勝以伐五敗而避之者非人也不可以不戰欒范不欲我則彊之戰而勝是吾力也且夫戰也㣲謀吾有三伐勇而有禮反之以仁吾三逐楚君之卒勇也見其君必下而趨禮也能獲鄭伯而赦之仁也若是而知晉國之政楚越必朝吾曰子則賢矣抑晉國之舉也不失其次吾懼政之未及子也謂我曰夫何次之有昔先大夫荀伯自下軍之佐以政趙宣子未有軍行而以政今欒伯自下軍徃是三子也吾又過於四之無不及若佐新軍而升為政不亦可乎將必求之是其言也君以為奚若襄公曰人有言曰兵在其頸其郤至之謂乎君子不自稱也非以讓也惡其蓋人也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蓋也求蓋人其抑下滋甚故聖人貴讓且諺曰獸惡其網民惡其上書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詩曰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在禮敵必三讓是則聖人知民之不可加也故王天下者必先諸民然後庇焉則能長利今郤至在七人之下而欲上之是求蓋七人也其亦有七怨怨在小醜猶不可堪而況在侈卿乎其何以待之晉之克也天有惡於楚也故儆之以晉而郤至佻天以為已力不亦難乎佻天不祥乗人不義不祥則天棄之不義則民勝之且郤至何三伐之有夫仁禮勇皆民之為也以義死用謂之勇奉義順則謂之禮畜義豐功謂之仁奸仁為佻奸禮為羞奸勇為賊夫戰盡敵為上守和同順義為上故制戍以果毅制朝以序成畔戰而擅舍鄭君賊也棄毅行容羞也畔國即讐佻也有三奸以求替其上遠於得政矣以吾觀之兵在其頸不可久也雖吾王叔未能違難在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王叔欲卻至能勿從乎郤至歸明年死難及伯輿之獄王叔陳生奔晉
  單襄公論晉君臣國語
  柯陵之㑹單襄公見晉厲公視遠歩高晉郤錡見單子其語犯郤犨見其語迃郤至見其語伐齊國佐見其語盡魯成公見言及晉難及郤犨之𧮂單子曰君何患焉晉將有亂其君與三郤其當之乎魯侯曰寡人愳不免於晉今君曰將有亂敢問天道乎抑人故也對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吾見晉君之容而聼三郤之語矣殆必禍者也夫君子目以定體足以從之是以觀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處義足以歩目今晉侯視遠而足髙目不存體而足不歩目其心必異矣目體不相從何以能乆夫合諸侯國之大事也於是乎觀存亡故國將無咎其君在㑹歩言視聼必皆無謫則可以知德矣視遠日絶其義足髙日棄其德言爽日反其信聼淫日離其名夫目以處義足以踐德口以庇信耳以聼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䘮有咎既䘮則國從之晉侯爽二吾是以雲夫郤氏晉之寵人也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懼矣髙位實疾僨厚味實腊毒今郤伯之語犯叔迃季伐犯則陵人迃則誣人伐則揜人有是寵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誰能忍之雖齊國子亦將與焉立於淫亂之國而好盡言以招人過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盡言齊其有乎吾聞之國德而鄰於不修必受其福今君偪於晉而鄰於齊齊晉有禍可以取伯無德之患何憂於晉
  北宮文子論威儀左傳
  衛侯在楚北宮文子見令尹圍之威儀言於衛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他志雖獲其志不能終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令尹其將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詩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善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衛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內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以威儀也周書數文王之德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懐其德言畏而愛之也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則而象之也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於是乎懼而歸之可謂愛之文王伐崇再駕而降為臣蠻夷帥服可謂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誦而歌舞之可謂則之文王之行至今為法可謂象之有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捨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
  公子札來聘左傳
  吳公子札來聘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愳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巳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熈熈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偪遠而不擕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聖人之𢎞也而猶有慙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晏嬰叔向論齊晉左傳
  齊侯使晏嬰請繼室於晉既成昏晏子受禮叔向從之宴相與語叔向曰齊其如何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公棄其民而歸於陳氏齊舊四量豆區釡鍾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於釡釡十則鍾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鍾乃大矣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於山魚鹽蜃蛤弗加於海民參其力二入於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蠧而三老凍餒國之諸市屨賤踴貴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巳在齊矣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乗無人卒列無長庶民罷敝而宮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聞公命如逃宼讐欒卻胥原⿰犭? -- 狐續慶伯降在皂𨽻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慆憂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銘曰昧旦丕顯後世猶怠況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將若何叔向曰晉之公族盡矣肹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從之肹之宗十一族惟羊舌氏在而已肹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祀
  子產論伯有為厲左傳
  鄭人相驚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徃鑄刑書之嵗二月或夢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將殺帯也明年壬寅余又將殺段也及壬子駟帶卒國人益懼齊燕平之月壬寅公孫段卒國人愈懼其明月子產立公孫洩及良止以撫之乃止子大叔問其故子産曰鬼有所歸乃不為厲吾為之歸也太叔曰公孫洩何為子產曰説也為身無義而圖説從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從也及子產適晉趙景子問焉曰伯有猶能為鬼乎子產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用物精多則䰟𩲸彊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匹夫匹婦彊死其䰟𩲸猶能馮依於人以為淫厲況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孫子耳之子敝邑之卿從政三世矣鄭雖無腆抑諺曰蕞爾國而三世執其政柄其用物也𢎞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馮厚矣而彊死能為鬼不亦宜乎
  叔向論楚子幹得國左傳
  子干歸韓宣子問於叔向曰子干其濟乎對曰難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子干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而動可謂無謀為羈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徴可謂無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渉五難以弒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苛慝不作盜賊伏隱私慾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芊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也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難誰能害之子干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其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懐焉國無與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曰齊桓衛姬之子也有寵於僖有鮑叔牙賔須無隰朋以為輔佐有莒衛以為外主有國高以為內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從欲施捨不倦求善不厭是以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犭? -- 狐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好學而不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餘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犭? -- 狐先以為內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惠懐棄民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以代文此二君者異於子干共有寵子國有奧主無施於民無援於外去晉而不送歸楚而不逆何以冀國
  子太叔對趙簡子問禮左傳
  子太叔見趙簡子簡子問揖讓周旋之禮焉對曰是儀也非禮也簡子曰敢問何謂禮對曰吉也聞諸先大夫子產曰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實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氣用其五行氣為五味發為五色章為五聲淫則昏亂民失其性是故為禮以奉之為六畜五牲三犧以奉五味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為九歌八風七音六律以奉五聲為君臣上下以則地義為夫婦外內以經二物為父子兄弟姑娣甥舅昏媾姻亞以象天明為政事庸力行務以從四時為刑罰威獄使民畏忌以類其震曜殺戮為溫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長育民有好惡喜怒哀樂生於六氣是故審則宜類以制六誌哀有哭泣樂有歌舞喜有施捨怒有戰鬬喜生於好怒生於惡是故審行信令禍福賞罰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惡物也好物樂也惡物哀也哀樂不失乃能葉於天地之性是以長久簡子曰甚哉禮之大也對曰禮上下之紀天地之經緯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禮者謂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簡子曰鞅也請終身守此言也
  沈尹戍論子常城郢左傳
  楚囊瓦為令尹城郢沈尹戍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衛城無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諸侯諸侯守在四鄰諸侯卑守在四境慎其四境結其四援民狎其埜三務成功民無內憂而又無外懼國焉用城今吳是懼而城於郢守已小矣卑之不獲能無亡乎昔梁伯溝其公宮而民潰民棄其上不亡何待夫正其疆場修其土田險其走集親其民人明其五候信其鄰國慎其官守守其交禮不僭不貪不懦不耆完其守備以待不虞又何畏矣詩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無亦監乎若敖蚡冐至於武文土不過同慎其四境猶不城郢今土數圻而郢是城不亦難乎
  鬬旦論子常必亡國語
  鬬旦廷見令尹子常子常與之語問蓄貨聚馬歸以語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見令尹令尹問畜聚積實如餓豺狼焉殆必亡者也夫古者聚貨不妨民衣食之利聚馬不害民之財用國馬足以行軍公馬足以稱賦不是過也公貨足以賔獻家貨足以共用不是過也夫貨馬郵則闕於民民多闕則有離畔之心將何以封矣昔鬬子文三舍令尹無一日之積恤民之故也成王聞子文之朝不及夕也於是乎毎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至於今令尹秩之成王毎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後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對曰夫從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莊王之世滅若敖氏唯子文之後在至於今處鄖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後已之富乎今子常先大夫之後也而相楚君無令名於四方民之羸餒日日已甚四境盈壘道殣相望盜賊司目民無所放是之不恤而畜聚不厭其速怨於民多矣積貨滋多畜怨滋厚不亡何待夫民心之慍也若防大川焉潰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賢於成靈乎成不禮於穆願食熊蹯不獲而死靈王不顧於民一國棄之如遺跡焉子常為政而無禮不顧甚於成靈其獨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栢舉之戰子常奔鄭昭王奔隨
  史墨論季氏出君左傳
  趙簡子問於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諸侯與之君死於外而莫之或罪也對曰物生有兩有三有五有倍貳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體有左右各有配耦王有公諸侯有卿皆有貳也天生季氏以貳魯侯為日乆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魯君世從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雖死於外其誰矜之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故詩曰髙岸為谷深谷為陵三後之姓於今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乗乾曰大壯☳☰天之道也昔成季友桓之季也文姜之愛子也始震而卜卜人謁之曰生有嘉聞其名曰友為公室輔及生如卜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於魯受費以為上卿至於文子武子世增其業不廢舊績魯文公薨而東門遂殺嫡立庶魯君於是乎失國政在季氏於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國是以為君慎器與名不可以假人
  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戰國策
  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秦惠王前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説對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轅緱氏之口當屯留之道魏絶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誅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寶噐必出據九鼎按圖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聼此王業也今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狄之長也敝兵勞衆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狄去王業遠矣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貧故臣願從事於易夫蜀西僻之國也而戎狄之長也而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辟如使豺狼逐羣羊也取其地足以廣國也得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衆而彼已服矣故㧞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四海諸侯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兩附而又有禁暴正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請謁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韓周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則必將二國併力合謀以因於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謂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聼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號為侯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益強富厚輕諸侯
  田需對管燕戰國䇿
  管燕得罪齊王謂其左右曰子孰而與我赴諸侯乎左右默然莫對管燕連然流涕曰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難用也田需對曰士三日不得饜而君鵝鶩有餘食下宮糅羅紈曵綺縠而士不得以為緣且財者君之所輕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肯以所輕與士而責士以所重事君非士易得而難用也
  蘇代謂燕昭王戰國䇿
  蘇代謂燕昭王曰今有人於此孝如曾參孝已信如尾生高廉如鮑焦史鰌兼此三行以事王奚如王曰如是足矣對曰足下以為足則臣不事足下矣臣且處無為之事歸耕乎周之上地耕而食之織而衣之王曰何故也對曰孝如曾參孝巳則不過養其親耳信如尾生髙則不過不欺人耳廉如鮑焦史鰌則不過不竊人之財耳今臣為進取者也臣以為廉不與身俱達義不與生俱立仁義者自完之道也非進取之術也王曰自憂不足乎對曰以自憂為足則秦不出殽函齊不出營丘楚不出疏章三王代位五伯改政皆以不自憂故也若自憂而足則臣亦周之負籠耳何為煩大王之廷耶昔者楚取章武諸侯北面而朝秦取西山諸侯西面而朝曩者使燕母去周室之上則諸侯不為別馬而朝矣臣聞之善為事者先量其國之大小而揆其兵之強弱故功可成而名可立也不能為事者不先量其國之大小不揆其兵之強弱故功不可成而名不可立也今主有東嚮伐齊之心而愚臣知之王曰子何以知之對曰矜㦸砥劍登丘東嚮而歎是以愚臣知之今夫烏獲舉千鈞之重行年八十而求扶持故齊雖強國也西勞於宋南罷於楚則齊軍可敗而河間可取燕王曰善吾請拜子為上卿奉子車百乗子以此為寡人東游於齊何如對曰足下以愛之故與何不與愛子與諸舅叔父負床之孫不得而乃以與亡能之臣何也王之論臣何如人哉今臣之所以事足下者忠信也恐以忠信之故見罪於左右王曰安有為人臣盡其力竭其能而得罪者乎對曰臣請為王譬昔周之上地嘗有之其丈夫宦三年不歸其妻愛人其所愛者曰子之丈夫來則且柰何乎其妻曰勿憂也吾已為藥酒而待其來矣已而其丈夫果來於是因令其妾酌藥酒而進之其妾知之半道而立慮曰吾以此飲吾主父則殺吾主父以此事告吾主父則逐吾主母以殺吾主父逐吾主母者寜佯躓而覆之於是且佯僵而仆之其妻曰為子之遠行來之故為美酒今妾奉而仆之其丈夫不知縛其妾而笞之故妾所以笞者忠信也今臣為足下使於齊恐忠信不諭於左右也臣聞之曰萬乗之主不制於人臣十乗之家不制於衆人匹夫徒歩之士不制於妻妾而又況於當時之賢主乎臣請行矣願足下之無制於羣臣也
  觸讋請長安君為質戰國䇿
  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彊諫太后明謂左右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靣左師觸讋願見太后盛氣而揖之入而徐趨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故願望見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曰日食飲得無衰乎曰恃鬻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強歩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於身曰老婦不能太后之色少解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憐之願令補黑衣之數以衛王宮沒死以聞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嵗矣雖少願及未塡溝壑而託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巳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為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位尊而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之位而封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後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乗質於齊齊兵乃出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以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
  楚王用羣臣計不予齊地戰國䇿
  楚襄王為太子之時質於齊懐王薨太子辭於齊王而歸齊王隘之予我東地五百里乃歸子子不予我不得歸太子曰臣有傅請退而問傅傅慎子曰獻之地所以為身也愛地不送死父不義臣故曰獻之便太子入致命齊王曰敬獻地五百里齊王歸楚太子太子歸即位為王齊使車五十乗來取東地於楚楚王告慎子曰齊使來求東地為之柰何慎子曰王明日朝羣臣皆令獻其計上柱國子良入見王曰寡人之得求反主墳墓復羣臣歸社稷也以東地五百里許齊今來求地為之柰何子良曰王不可不與也王身出玉聲許強萬乗之齊而不與則不信後不可以約結諸侯請與而復攻之與之信攻之武臣故曰與之子良出昭常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里為之柰何昭常曰不可與也萬乗者以地大為萬乗今去東地五百里是去戰國之半也有萬乗之號而無千乗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與常請守之昭常出景鯉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里為之柰何景鯉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王身出玉聲許萬乗之強齊也而不與負不義於天下楚亦不能獨守臣請西索救於秦景鯉出慎子入王以三大夫計告慎子曰子良見寡人曰不可不與也與而復攻之常見寡人曰不可與也常請守之鯉見寡人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也臣請索救於秦寡人誰用於三子之計慎子對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謂也慎子曰臣請効其説而王且見其誠然也王發上柱國子良車五十乗而北獻地五百里於齊發子良之明日遣昭常為大司馬令徃守東地遣昭常之明日遣景鯉車五十乗西索救於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獻地於齊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為大司馬使守東地又遣景鯉西索救於秦子良至齊齊使人以甲受東地昭常應齊使曰我典主東地且與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餘萬敝甲鈍兵願承下塵齊王謂子良曰大夫來獻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敝邑之王是常矯也王攻之齊王大興兵攻東地伐昭常未渉疆秦以五十萬臨齊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奪之東地五百里不義其縮甲則可不然則願待戰齊王恐焉乃請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齊患士卒不用東地復全
  蘇子論留楚太子戰國䇿
  楚王死太子在齊質蘇子秦謂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東國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則是我抱空質而行不義於天下也蘇子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謂其新王曰與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吾將與三國共立之然則下東國必可得也蘇子秦之事可以請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東國可以益割於楚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惡蘇子秦於薛公可以為蘇子秦請封於楚可以使人説薛公以善蘇子可以使蘇子自解於薛公蘇子秦謂薛公曰臣聞謀泄者事亡功計不決者名不成今君留楚太子者以市下東國也非亟得下東國者則楚之計變變則是君抱空質而負名於天下也薛公曰善為之柰何對曰臣請為君之楚使亟入下東國之地楚得成則君無敗矣薛公曰善因遣之故曰可以請行也謂楚王曰齊欲奉太子而立之臣觀薛公之留太子者以市下東國也今王不亟入下東國則太子且倍王之割而使齊奉巳楚王曰謹受命因獻下東國故曰可以使楚亟入地也謂薛公曰楚之勢可多割也薛公曰柰何請告太子其故使太子謁之君以忠太子使楚王聞之可以益入地故曰可以益割於楚謂太子曰齊奉太子而立之楚王請割地以留太子齊少其地太子何不倍楚之割地而資齊齊必奉太子太子曰善倍楚之割而延齊楚王聞之恐益割地而獻之尚恐事不成故曰可以使楚益入地也謂楚王曰齊之所以多割地者挾太子也今巳得地而求不止者以太子權王也故臣能去太子太子去齊無辭必不倍於王也王因馳強齊而為交齊辭必聼王然則是王去讐而得齊交也楚王大説曰請以國因故曰可以為楚王使太子亟去也謂太子曰夫剬楚者王也以空名市者太子也齊未必信太子之言也而楚功見矣楚交成太子必危矣太子其圖之太子曰謹受命乃約車而暮去故曰可以使太子急去也蘇子秦使人請薛公曰夫勸留太子者蘇子秦也蘇子秦非誠以為君也且以便楚也蘇子秦恐君之知之故多割楚以滅跡也今勸太子去者又蘇子秦也而君弗知也臣竊為君疑之薛公大怒於蘇子秦故曰可以使人惡蘇子於薛公也奉王而代立楚太子者又蘇子秦也割地因約者又蘇子秦也忠王而走太子者又蘇子秦也今人惡蘇子秦於薛公之側以其為齊薄而為楚厚也願王之知之楚王曰謹受命因封蘇子秦為武貞君故曰可以為蘇子秦請封於楚也又使景鯉請薛公曰君之所以重於天下者以能得天下之士而有齊權也今蘇子秦天下之辨士也世與少有君因不善蘇子秦則是圍塞天下士而不利説途也夫不善君者且奉蘇子秦而於君之事殆矣今蘇子秦善於楚王而君不蚤親則是與楚為讐也故君不如因而親之貴而重之是君有楚也薛公因善蘇子秦故曰可以為蘇子秦説薛公以善蘇子秦
  魯仲連責新垣衍史記
  趙孝成王時秦王使白起破趙長平之軍前後四十餘萬秦兵遂東圍邯鄲趙王恐諸侯之救兵莫敢擊秦軍魏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蕩隂不進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為急圍趙者前與齊湣王爭強為帝巳而復歸帝今齊湣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復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未有所決此時魯仲連適遊趙㑹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萬之衆於外今又內圍邯鄲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仲連曰吾始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為紹介而見之於先生平原君遂見新垣衍曰東國有魯仲連先生者今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交之於將軍新垣衍曰吾聞魯仲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仲連先生平原君曰勝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許諾魯連見新垣衍而無言新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觀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也曷為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魯仲連曰世以鮑焦為無從頌而死者皆非也衆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即肆然而為帝過而為政於天下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將奈何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者則吾乃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新垣衍曰秦稱帝之害何如魯連曰昔者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嵗餘周烈王崩齊後徃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拆天子下席東藩之臣田嬰齊後至則斮齊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亡足怪新垣衍曰先生獨不見夫僕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寜力不勝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魯仲連曰嗚呼梁之比於cq=213秦若僕邪新垣衍曰然魯仲連曰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悅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吾將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獻之於紂紂以為惡醢九侯鄂侯爭之強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歎故拘之羑里之庫百日欲令之死曷為與人俱稱王卒就脯醢之地齊湣王將之魯夷維子為執䇿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廵狩諸侯辟舍納筦籥攝袵抱杌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聼朝也魯人投其籥不果納不得入於魯將之薛假途於鄒是時鄒君死湣王欲入弔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弔主人必將倍殯棺設北面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面弔也鄒之羣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賻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乗之國也梁亦萬乗之國也俱據萬乗之國各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僕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於是新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出不敢復言帝秦
  蔡澤説應侯辭位史記
  蔡澤聞應侯任鄭安平王稽皆負重罪於秦應侯內慙蔡澤乃西入秦將見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應侯曰燕客蔡澤天下雄俊𢎞辯智士也彼一見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奪君之位應侯聞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説吾既知之衆口之辨吾皆摧之是惡能困我而奪我位乎使人召蔡澤蔡澤入則揖應侯應侯固不快及見之又倨應侯因讓之曰子常宣言欲代我相秦寜有之乎對曰然應侯曰請聞其説蔡澤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體堅強手足便利耳目聰明而心聖智豈非士之願與應侯曰然蔡澤曰質仁秉義行道施德得志於天下天下懐樂敬愛而尊慕之皆願以為君王豈不辯智之期與應侯曰然蔡澤復曰富貴顯榮成理萬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壽長終其天年而不夭傷天下繼其統守其業傳之亡窮名實純粹澤流千里世世稱之而無絶與天地終始豈道德之符而聖人所謂吉祥善事者與應侯曰然蔡澤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其卒然亦可願與應侯知蔡澤之欲困已以説復謬曰何為不可夫公孫鞅之事孝公極身而無貳慮盡公而不顧私設刀鋸以禁奸邪信賞罰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舊友奪魏公子印安秦社稷利百姓卒為秦禽將破敵攘地千里吳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讒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茍容不為危易行行義不辟難然為霸王彊國不辭禍凶大夫種之事越王也主雖困辱悉忠而不解主雖絶亡盡能而弗離成功而弗矜貴富而不驕怠若此三子者固義之至也忠之節也是故君子以義死難視死如歸生而辱不如死而榮士固有殺身以成名唯義之所在雖死無所恨何為不可哉蔡澤曰主聖臣賢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吳申生孝而晉國亂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國家滅亂者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聽之故天下以其君父為僇辱而憐其臣子今商君吳起大夫種之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稱三子致功而不見德豈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後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聖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豈不期於成全邪身與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於是應侯稱善蔡澤少得間因曰夫商君吳起大夫種其為人臣盡忠致功則可願矣閎夭事文王周公輔成王也豈不亦忠聖乎以君臣論之商君吳起大夫種其可願孰與閎夭周公旦哉應侯曰商君吳起大夫種弗若也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舊故其賢智與有道之士為膠漆義不倍功臣孰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應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澤曰今主親忠臣不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設智能為主安危修政治亂彊兵批患折難廣地植穀富國足家彊主尊社稷顯宗廟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蓋震海內功彰萬里之外聲名光輝傳於千世君孰與商君吳起大夫種應侯曰不若蔡澤曰今主之親忠臣不忘舊故不若孝公悼王勾踐而君之功績愛信親幸又不若商君吳起大夫種然而君之祿位貴盛私家之富過於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於三子竊為君危之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地之常數也進退盈縮與時變化聖人之常道也故國有道則仕國亡道則隱聖人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今君之怨已讐而德已報意欲至矣而無變計竊為君不取也且夫翠鵠犀象其處勢非不遠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餌也蘇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遠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貪利不止也是以聖人制禮節欲取於民有度使之以時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驕常與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絶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至於葵丘之㑹有驕矜之志畔者九國吳王夫差兵無敵於天下勇彊以輕諸侯陵齊晉故遂以殺身亡國夏育太史激叱呼駭三軍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乗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處儉約之患也夫商君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賞有罪必罰平權衡正度量調輕重決裂阡陌以靜生民之業而一其俗勸民耕農利土一室無二事力田稸積習戰陳之事是以兵動而地廣兵休而國富故秦無敵於天下立威諸侯成秦國之業功已成矣而遂以車裂楚地方數千里持㦸百萬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以燒夷陵再戰南並蜀漢又越韓魏而攻彊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衆盡之於長平之下流血成川沸聲若雷遂入圍邯鄲使秦有帝業楚趙天下之彊國而秦之仇敵也自是之後楚趙皆懾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勢也身所服者七十餘城功已成矣而遂賜劍死於杜郵吳起為楚悼王立法卑減大臣之威重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一楚國之俗禁遊客之民精耕戰之士南收揚越北並陳蔡破橫散從使馳説之士無所開其口禁朋黨以厲百姓定楚國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種為越王深謀遠計免㑹稽之危以亡為存因辱為榮墾草入邑闢地殖穀率四方之士專上下之力輔勾踐之賢報夫差之讐卒擒勁吳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勾踐終負而殺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禍至於此此所謂信而不能詘徃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長為陶朱公君獨不觀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計不下席謀不出廊廟坐制諸侯利施三川以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道又斬范中行之塗六國不得合從棧道千里通於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極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如是而不退則商君白公吳起大夫種是也吾聞之鑒於水者見面之容鑒於人者知吉與㐫書曰成功之下不可久處四子之禍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讓賢者而授之退而巖居川觀必有伯夷之廉長為應侯世世稱孤而有許由延陵季子之讓喬松之壽孰與以禍終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離疑不能自決必有四子之禍矣易曰亢龍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詘徃而不能自反者也願君熟計之應侯曰善吾聞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睢敬受命
  文編巻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二十二
  明 唐順之 編
  秋水莊子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辨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巳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歎曰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莫已若者我之謂也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氷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今爾出於崖涘觀於大海乃知爾醜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氣於隂陽吾在於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計中國之在海內不似稊米之在太倉乎號物之數謂之萬人處一焉人卒九州穀食之所生舟車之所通人處一焉此其比萬物也不似毫末之在於馬體乎五帝之所連三王之所爭仁人之所憂任士之所勞盡此矣伯夷辭之以為名仲尼語之以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爾向之自多於水乎河伯曰然則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是故大知觀於逺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無窮證曏今故故遙而不悶掇而不跂知時無止察乎盈虛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明乎坦塗故生而不說死而不禍知終始之不可故也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時不若未生之時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亂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觀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細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夫精小之㣲也垺大之殷也故異便此勢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無形者數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動不為利不賤門𨽻貨財弗爭不多辭讓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賤貪汙行殊乎俗不多辟異為在從衆不賤佞謟世之爵祿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知是非之不可為分細大之不可為倪聞曰道人不聞至徳不得大人無已約分之至也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內惡至而倪貴賤惡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已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毫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覩矣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以趣觀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則趣操覩矣昔者堯舜讓而帝之噲讓而絶湯武爭而王白公爭而滅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宂言殊器也騏𩦸驊騮一日而馳千里捕䑕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鴟鵂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故曰葢師是而無非師治而無亂乎是未明天地之理萬物之情者也是猶師天而無地師隂而無陽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語而不舍非愚則誣也帝王殊禪三代殊繼差其時逆其俗者謂之簒夫當其時順其俗者謂之義之徒黙黙乎河伯女惡知貴賤之門小大之家河伯曰然則我何為乎何不為乎吾辭受趣舎吾終柰何北海若曰以道觀之何貴何賤是謂反衍無拘而志與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謂謝施無一而行與道參差嚴乎若國之有君其無私徳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無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無窮其無所畛域兼懐萬物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孰短孰長道無終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虛一滿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虛終則有始是所以語大義之方論萬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何為乎何不為乎夫固將自化河伯曰然則何貴於道耶北海若曰知道者必達於理達於理者必明於權明於權者不以物害巳至徳者火弗能熱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寧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內人在外徳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䠱而屈伸反要而語極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絡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䕫憐蚿蚿憐蛇蛇憐風風憐目目憐心䕫謂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柰何蚿曰不然子不見夫唾者乎噴則大者如珠小者如霧雜而下者不可勝數也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謂蛇曰吾以衆足行而不及子之無足何也蛇曰夫天機之所動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蛇謂風曰予動吾脊脅而行則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無有何也風曰然予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然而指我則勝我鰌我亦勝我雖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衆小不勝為大勝也為大勝者唯聖人能之孔子遊於匡宋人圍之數匝而絃歌不輟子路入見曰何夫子之娛也孔子曰來吾語女我諱窮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時也當堯舜而天下無窮人非知得也當桀紂而天下無通人非知失也時勢適然夫水行不避蛟龍者漁父之勇也陸行不避兕虎者獵夫之勇也白刃交於前視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之勇也由處矣吾命有所制矣無幾何將甲者進辭曰以為陽虎也故圍之今非也請辭而退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王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離堅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窮衆口之辨吾自以為至達已今吾聞莊子之言汒焉異之不知論之不及與知之弗若與今吾無所開吾喙敢問其方公子牟隱機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獨不聞夫埳井之鼃乎謂東海之鱉曰吾樂與吾跳梁乎井幹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則接掖持頥蹶泥則沒足滅跗還虷蟹與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塪井之樂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時來入觀乎東海之鱉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縶矣於是逡廵而卻告之海曰夫千里之逺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髙不足以極其深禹之時十年九潦而水弗為加益湯之時八年七旱而崖不為加損夫不為頃久推移不以多少進退者此亦東海之大樂也於是埳井之鼃聞之適適然驚規規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是猶使蚉負山商蚷馳河也必不勝任矣且夫知不知論極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者是非塪井之鼃與且彼方跐黃泉而登大皇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於不測無東無西始於𤣥冥反於大通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辨是直用管闚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徃矣且子獨不聞夫壽陵餘子之學行於邯鄲與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歸耳今子不去將忘子之故失子之業公孫龍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徃先焉曰願以境內累矣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嵗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曵尾於塗中乎二大夫曰寧生而曵尾塗中莊子曰徃矣吾將曵尾於塗中恵子相梁莊子徃見之或謂恵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於是恵子恐搜於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徃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鵷雛子知之乎夫鵷雛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䑕鵷雛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耶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女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難一韓非子
  晉文公將與楚人戰召舅犯問之曰吾將與楚人戰彼衆我寡為之柰何舅犯對曰臣聞之繁禮君子不厭忠信戰陣之間不厭詐偽君其詐之而已矣文公辭舅犯因召雍季而問之曰我將與楚人戰彼衆我寡為之柰何雍季對曰焚林而田偷取多獸後必無獸以詐遇民偷取一時後必無復文公曰善辭雍季以舅犯之謀與楚人戰以敗之歸而行爵先雍季而後舅犯羣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謀也夫用其言而後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時之權也雍季言萬世之利也仲尼聞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時之權又知萬世之利或曰雍季之對不當文公之問凡對問者有因因小大緩急而對也所問髙大而對以卑狹則明主弗受也今文公問以少遇衆而對曰後必無復此非所以應也且文公不知一時之權又不知萬世之利戰而勝則國安而身定兵強而威立雖有後復莫大於此萬世之利奚患不至戰而不勝則國亡兵弱身死名息㧞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萬世之利待萬世之利在今日之勝今日之勝在詐於敵詐敵萬世之利己故曰雍季之對不當文公之問且文公又不知舅犯之言舅犯所謂不厭詐偽者不謂詐其民謂詐其敵也敵者所伐之國也後雖無復何傷哉文公之所以先雍季者以其功耶則所以勝楚破軍者舅犯之謀也以其善言耶則雍季乃道其後之無復也此未有善言也舅犯則以兼之矣舅犯曰䌓禮君子不厭忠信者忠所以愛其下也信所以不欺其民也夫既以愛而不欺矣言孰善於此然必曰出於詐偽者軍旅之計也舅犯前有善言後有戰勝故舅犯有二功而後論雍季無一焉而先賞文公之霸也不亦宜乎仲尼不知善賞也管仲有病桓公徃問之曰仲父病不幸卒於大命將奚以告寡人管仲曰㣲君言臣故將謁之願君去竪刁除易牙逺衛公子開方易牙為君主味君主惟人肉未嘗易牙烝其首子而進之夫人情莫不愛其子今弗愛其子安能愛君君妬而好內竪刁自宮以治內人情莫不愛其身身且不愛安能愛君開方事君十五年齊衛之間不容數日行棄其母久官不歸其母不愛安能愛君臣聞之矜偽不長蓋虛不久願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而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蟲出屍不葬或曰管仲所以見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竪刁易牙者以不愛其身適君之欲也曰不愛其身安能愛君然則臣有盡死力以為其主者管仲將不用也曰不愛其死安能愛君是君去忠臣也且以不愛其身度其不愛其君是將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糾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設民所欲以求其功乃為爵祿以勸之設民所惡以禁其奸故為刑罰以威之慶賞信而刑罰必故君舉功於臣而姦不用於上雖有竪刁其柰君何且臣盡死力以與君市君垂爵祿以與臣市君臣之際非父子之親也計數之所出也君有道則臣盡力而姦不生無道則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私管仲非明此度數於桓公也使去竪刁一竪刁又至非絶姦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蟲流屍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實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則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間使善敗不聞禍福不通故有不葬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賤不待尊貴而進大臣不因左右而見百官修通羣臣輻湊有賞者君見其功有罰者君知其罪見知不悖於前賞罰不蔽於後安有不葬之患管仲非明此言於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無度矣
  靡笄之役韓獻子將斬人郄獻子聞之駕徃救之比至則已斬之矣郄子因曰胡不以殉其僕曰曩不將救之乎郄子曰吾敢不分謗乎或曰郄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謗也韓子之所斬也若罪人則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敗也法敗則國亂若非罪人則勸之以殉勸之以殉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則國危郄子之言非危則亂不可不察也且韓子之所斬若罪人郄子奚分焉斬若非罪人則巳斬之矣而郄子乃至是韓子之謗已成而郄子且後至也夫郄子曰以殉不足以分斬人之謗而又生殉之謗是何言分謗也昔者紂為炮烙崇侯惡來又曰斬渉者之脛也奚分於紂之謗且民之望於上也甚矣韓子弗得且望郄子得之也今郄子俱弗得則民絶望於上矣故曰郄子之言非分謗也益謗也且郄子之徃救罪也以韓子為非也不道其所以為非而勸之以殉是使韓子不知其過也夫下使民望絶於上又使韓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郄子之所以分謗者也
  韓宣王問於樛留吾欲兩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對曰昔魏兩用樓翟而亡西河楚兩用昭景而亡鄢郢今君兩用公仲公叔此必將爭事而外市則國必憂矣或曰昔者齊桓公兩用管仲鮑叔成湯兩用伊尹仲虺夫兩用臣者國之憂則是桓公不霸成湯不王也湣王一用淖齒而身死乎東廟主父一用李兊減食而死主有術兩用不為患無術兩用則爭爭事而外市一則專制而刼弒今留無術以規上使其主去兩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憂則必有身死減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難二韓非子
  景公過晏子曰子宮小近市請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辭曰且嬰家貧待市食而朝暮趨之不可以逺景公笑曰子家習市識貴賤乎是時景公䌓於刑晏子對曰踴貴而屨賤景公曰何故對曰刑多也景公造然變色曰寡人其暴乎於是損刑五或曰晏子之貴踴非其誠也欲便辭以止多刑也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當無多不當無少無以不當聞而以太多説無術之患也敗軍之誅以千百數猶北不止即治亂之刑如恐不勝而姦尚不盡今晏子不察其當否而以太多為説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盜賊者傷良民今緩刑罰行寛惠是利姦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為治也齊桓公之時晉客至有司請禮桓公曰告仲父者三而優笑曰易哉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桓公曰吾聞君人者勞於索人佚於使人吾得仲父巳難矣巳得仲父之後何為不易乎哉或曰桓公之所應優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為勞於索人何索人為勞哉伊尹自以為宰干湯百里奚自以為媵干穆公媵所辱也宰所羞也䝉羞辱而接君上賢者之憂世急也然則君人者無逆賢而已矣索賢不為人主難且官職所以任賢也爵祿所以賞功也設官職陳爵祿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勞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雖使人必以度量準之以刑名參之以事遇於法則行不遇於法則止功當其言則賞不當則誅以刑名收臣以度量準下此不可釋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勞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勞於索人佚於使人者不然且桓公索管仲又不難管仲不死其君而歸桓公鮑叔輕官讓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難明矣已得管仲之後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周公旦假為天子七年成王壯授之以政非為天下計也為其職也夫不奪幼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讐倍死君而事其讐者必不難奪幼子而行天下不難奪幼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難奪其君國矣管仲公子糾之臣也謀殺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捨非周公旦未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賢也且為湯武湯武桀紂之臣也桀紂作亂湯武奪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紂之行居湯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為田常田常簡公之臣也而弒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簡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亦明矣然為湯武與田常未可知也為湯武有桀紂之危為田常有簡公之亂也已得仲父之後桓公奚遽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已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雖不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專任竪刁易牙蟲流出屍而不葬桓公不知臣欺主與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專也故曰桓公闇主
  孤憤韓非子
  智術之士必逺見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燭私能法之士必強毅而勁直不勁直不能矯姦人臣循令而從事按法而治官非謂重人也重人也者無令而擅為虧法以利私耗國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謂重人也智術之士明察聽用且燭重人之隂情能法之士勁直聽用且矯重人之姦行故智術能法之士用則貴重之臣必在䋲之外矣是智法之士與當塗之人不可兩存之仇也當塗之人擅事要則外內為之用矣是以諸侯不因則事不應故敵國為之訟百官不因則業不進故羣臣為之用郎中不因則不得近主故左右為之匿學士不因則養祿薄禮卑故學士為之談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飾也重人不能忠主而進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燭察其臣故人主愈𡚁而大臣愈重凡當塗者之於主也希不信愛也又且習故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惡固其所自進也官爵貴重朋黨又衆而一國為之訟則法術之士欲幹上者非有所信愛之親習故之澤也又將以法術之言矯人主阿辟之心是與人主相反也處勢卑賤無黨孤特夫以踈逺與近愛信爭其數不勝也以新旅與習故爭其數不勝也以反主意與同好爭其數不勝也以輕賤與貴重爭其數不勝也以一口與一國爭其數不勝也法術之士操五不勝之勢以歳數而又不得見當塗之人乘五勝之資而旦暮獨説於前故法術之士奚道得進而人主奚時得悟乎故資必不勝而勢不兩存法術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過誣者公法而誅之其不可被以罪過者以私劒而窮之是明法術而逆主上者不僇於吏誅必死於私劒矣朋黨比周以蔽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於重人矣故其可以功伐借者以官爵貴之其不可藉以美名者以外權重之是以蔽主上而趨於私門者不顯於官爵必重於外權矣今人主不合參驗而行誅不待見功而爵祿故法術之士安能䝉死亡而進其說姦邪之臣安肯乗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門益尊夫越雖國富兵強中國之主皆知無益於已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國者雖地廣人衆然而人主壅蔽大臣專權是國為越也知不類越而不知不類其國不察其類者也人主所以謂齊亡者非地與城亡也呂氏弗制而田氏用之也所以謂晉亡者亦非地與城亡也姬氏弗制而六卿專之也今大臣執柄獨斷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與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與亡國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襲跡於齊晉欲國安存不可得也凡法術之難行也不獨萬乘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於人有所智而聽之因與左右論其言是與愚人論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賢也人主於人有所賢而禮之因與左右論其行是與不肖論賢也智者決䇿於愚人賢士程行於不肖則賢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論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潔固身其智士且以治辨進業其修士不能以貨賂事人恃其精潔而更不能以枉法為治則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聽請謁矣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貨賂不至則精辨之功息而毀誣之言起矣治亂之功制於近習精潔之行決於毀譽則修智之吏廢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決智行不以參伍審罪過而聽左右近習之言則無能之士在廷而愚汙之吏處官矣萬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與相異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者任官臣利在無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勞而爵祿臣利在無功而富貴主利在豪傑使能臣利在朋黨用私是以國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勢而臣得國主更稱蕃臣而相室剖符此人臣之所以譎主便私也故當世之重臣主變勢而得固寵者十無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當死亡也智士者逺見而畏於死亡必不從重人矣賢士者修㢘介羞與姦臣欺其主必不從重人矣是當塗者之徒屬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汙而不避姦者也大臣挾愚汙之人上與之欺主下與之收利侵漁朋黨比周相與一口惑主敗法以亂士民使國危削主上勞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於上臣有大罪於下索國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正論荀子
  世俗之為説者曰主道利周是不然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儀也彼將聽唱而應視儀而動唱嘿則民無應也儀隱則下無動也不應不動則上下無以相有也若是則與無上同也不祥莫大焉故上者下之本也上宣明則下治辨矣上端誠則下願慤矣上公正則下易直矣治辨則易一願慤則易使易直則易知易一則疆易使則功易知則明是治之所由生也上周宻則下疑眩矣上幽險則下漸詐矣上偏曲則下比周矣疑眩則難一漸詐則難使比周則難知難一則不疆難使則不功難知則不明是亂之所由作也故主道利明不利幽利宣不利周故主道明則下安主道幽則下危故下安則貴上下危則賤上故上易知則下親上矣上難知則下畏上矣下親上則上安下畏上則上危故主道莫惡乎難知莫危乎使下畏已傳曰惡之者衆則危書曰克明明徳詩曰明明在下故先王明之豈特眩之耳哉世俗之為説者曰桀紂有天下湯武簒而奪之是不然以桀紂為常有天下之籍則然親有天下之籍則不然天下謂在桀紂則不然古者天子千官諸侯百官以是千官也令行於諸夏之國謂之王以是百官也令行於境內國雖不安不至於廢易遂亡謂之君聖王之子也有天下之後也勢籍之所在也天下之宗室也然而不材不中內則百姓疾之外則諸侯叛之近者境內不一遙者諸侯不聽令不行於境內甚者諸侯侵削之攻伐之若是則雖未亡吾謂之無天下矣聖王沒有勢籍者罷不足以縣天下天下無君諸侯有能徳明威積海內之民莫不願得以為君師然而暴國獨侈安能誅之必不傷害無罪之民誅暴國之君若誅獨夫若是則可謂能用天下矣能用天下之謂王湯武非取天下也修其道行其義興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而天下歸之也桀紂非去天下也反禹湯之徳亂禮義之分禽獸之行積其㓙全其惡而天下去之也天下歸之之謂王天下去之之謂亡故桀紂無天下而湯武不弒君由此効之也湯武者民之父母也桀紂者民之怨賊也今世俗之為説者以桀紂為君而以湯武為弒然則是誅民之父母而師民之怨賊也不祥莫大焉以天下合為君則天下未嘗合於桀紂也然則以湯武為弒則天下未嘗有説也直隳之耳故天子唯其人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彊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辨莫之能分至衆也非至明莫之能知此三至者非聖人莫之能盡故非聖人莫之能王聖人備道全美者也是縣天下之權稱也桀紂者其知慮至險也其志意至闇也其行之為至亂也親者䟽之賢者賤之生民怨之禹湯之後也而不得一人之與刳比干囚箕子身死國亡為天下之大戮後世之言惡者必稽焉是不容妻子之數也故至賢疇四海湯武是也至罷不容妻子桀紂是也今世俗之為説者以桀紂為有天下而臣湯武豈不過甚矣哉譬之是猶傴巫跂匡大自以為有知也故可以有奪人國不可有以奪人天下可以有竊國不可以有竊天下也可以奪之者可以有國而不可以有天下竊可以得國而不可以得天下是何也曰國小具也可以小人有也可以小道得也可以小力持也天下者大具也不可以小人有也不可以小道得也不可以小力持也國者小人可以有之然而未必不亡也天下者至大也非聖人莫之能有也世俗之為説者曰治古無肉刑而有象刑墨黥慅嬰共艾畢菲䋽屨殺赭衣而不純治古如是是不然以為治耶則人固莫觸罪非獨不用肉刑亦不用象刑矣以為人或觸罪矣而直輕其刑然則是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輕庸人不知惡也亂莫大焉凡刑人之本禁暴惡惡且徵其未也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是謂惠暴而寛賊也非惡惡也故象刑殆非生於治古並起於亂今也治古不然凡爵列官職賞慶刑罰皆報也以類相從者也一物失稱亂之端也夫徳不稱位能不稱官賞不當功罰不當罪不祥莫大焉昔者武王伐有商誅紂斷其首懸之赤斾夫征暴誅捍治之盛也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刑稱罪則治不稱罪則亂故治則刑重亂則刑輕犯治之罪固重犯亂之罪固輕書曰刑罰世輕世重此之謂也世俗之為説者曰湯武不能禁令是何也曰楚越不受制是不然湯武者至天下之善禁令者也湯居亳武王居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為一諸侯為臣通達之屬莫不振動從服以化順之曷為楚越獨不受制也彼王者之制也視形勢而制械用稱逺邇而等貢獻豈必齊哉故魯人以榶衛人用柯齊人用一革土地形制不同者械用備飾不可不異也故諸夏之國同服同儀蠻夷戎狄之國同服不同制封內甸服封外侯服侯衛賔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賔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終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夫是之謂視形勢而制械用稱逺近而等貢獻是王者之至也彼楚越者且時享嵗貢終王之屬也必齊之日祭月祀之屬然後曰受制耶是規磨之説也溝中之瘠也則未足與及王者之制也語曰淺不足與測深愚不足以謀知坎井之鼃不可與語東海之樂此之謂也世俗之為説者曰堯舜擅讓是不然天子者勢位至尊無敵於天下夫有誰與讓矣道徳純備智慧甚明南面而聽天下生民之屬莫不振動從服以化順之天下無隱士無遺善同焉者是也異焉者非也夫有惡擅天下矣曰死而擅之是又不然聖王在上圖徳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民載其事而各得其宜不能以義制利不能以偽飾性則兼以為民聖王以沒天下無聖則固莫足以擅天下矣天下有聖而在後者則天下不離朝不易位國不更制天下厭焉與鄉無以異也以堯繼堯夫又何變之有矣聖不在後子而在三公則天下如歸猶復而振之也天下厭然與鄉無以異也以堯易堯夫又何變之有矣唯其徙朝改制為難故天子生則天下一隆致順而治論徳而定次死則能任天下者必有之矣夫禮義之分盡矣擅讓惡用矣哉曰老衰而擅是又不然血氣筯力則有衰若夫智慮取捨則無衰曰老者不堪其勞而休也是又畏事者之議也天子者勢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志無所詘形不為勞尊無上矣衣被則服五采雜間色重文繡加飾之以珠玉食飲則重太牢而備珍怪期臭味曼而饋代睪而食雍而徹乎五祀執薦者百人待西房居則設張容負依而坐諸侯趨走乎堂下出戸而巫覡有事出門而宗祝有事乘大路越席以養安側載睪芷以養鼻前有錯衡以養目和鸞之聲歩中武象騶中韶䕶以養耳三公奉軛持納諸侯持輪挾輿先馬大侯編後大夫次之小侯元士次之庶士介而坐道庶人隠竄莫敢望視居如大神動如天帝持老養衰猶有善於是者與不老者休也休猶有安樂恬愉如是乎故曰諸侯有老天子無老有擅國無擅天下古今一也夫曰堯舜擅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説也不知逆順之理小大至不至之變也未可與及天下之大理者也世俗之為説者曰堯舜不能教化是何也曰朱象不化是不然也堯舜至天下之善教化者也南面而聽天下生民之屬莫不振動從服以化順之然而朱象獨不化是非堯舜之過朱衆之罪矣堯舜者天下之英也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時之𤨏也今世俗之為説者不怪朱象而非堯舜豈不過甚矣哉夫是之謂嵬説羿蠭門者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撥弓曲矢中王梁造父者天下之善馭者也不能以辟馬毀輿致逺堯舜者天下之善教化者也不能使嵬瑣化何世而無嵬何時而無𤨏自太皡燧人莫不有也故作者不祥學者受其殃非者有慶詩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職競由人此之謂也世俗之為説者曰太古薄葬棺厚三寸衣衾三領葬田不妨田故不掘也亂今厚葬飾棺故掘也是不及知治道而不察於抇不抇者之所言也凡人之盜也必以有為不以備不足足則以重有餘也而聖王之生民也皆使當厚優猶知足而不得以有餘過度故盜不竊賊不刺狗豕吐菽粟而農賈皆能以貨財讓風俗之美男女自不取於塗而百姓羞拾遺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盜其先變乎雖珠玉滿體文繡充棺黃金充槨加之以丹矸重之以曾青犀象以為樹琅玕龍茲華覲以為實人猶且莫之抇也是何也則求利之詭緩而犯分之羞大也夫亂今而後反是上以無法使下以無度行知者不得慮能者不得治賢者不得使若是則上失天性下失地利中失人和故百事廢財物屈而禍亂起王公則病不足於上庶人則凍餒羸瘠於下於是桀紂羣居而盜賊擊奪以危上矣安禽獸行虎狼貪故脯巨人而炙嬰兒矣若是則有何尤抇人之墓抉人之口而求利矣哉雖此倮而埋之猶且必抇也安得葬埋哉彼乃將食其肉而齕其骨也夫太古薄葬故不抇也亂今厚葬故抇也是持姦人之誤於亂説以欺愚者而潮陷之以偷取利焉夫是之謂大姦傳曰危人而自安害人而自利此之謂也子宋子曰明見侮之不辱使人不闘人皆以見侮為辱故闘也知見侮之為不辱則不鬬矣應之曰然則亦以人之情為不惡侮乎曰惡而不辱也曰若是則必不得所求焉凡人之鬬也必以其惡之為説非以其辱之為故也今俳優侏儒狎徒詈侮而不鬬者是詎知見侮之為不辱哉然而不鬬者不惡故也今人或入其央瀆竊其豬彘則援劍㦸而逐之不避死傷是豈以䘮豬為辱也哉然而不憚鬬者惡之故也雖以見侮為辱也不惡則不鬬雖知見侮為不辱惡之則必鬬然則鬬與不鬬耶亡於辱之與不辱也乃在於惡之與不惡也夫今子宋子不能解人之惡侮而務説人以勿辱也豈不過甚矣哉金舌蔽口猶將無益也不知其無益則不知知其無益也直以欺人則不仁不仁不知辱莫大焉將以為有益於人耶則與無益於人也則得大辱而退耳説莫病是矣子宋子曰見侮不辱應之曰凡議必將立隆正然後可也無隆正則是非不分而辨訟不決故所聞曰天下之大隆也是非之封界分職名象之所起王制是也故凡言議期命是非以聖王為師而聖王之分榮辱是也是有兩端矣有義榮者有勢榮者有義辱者有勢辱者志意修徳行厚知慮明是榮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謂義榮爵列尊貢祿厚形勢勝上為天子諸侯下為卿相士大夫是榮從外至者也夫是之謂勢榮流淫汙僈犯分亂理驕暴貪利是辱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謂義辱詈侮捽搏捶笞臏腳斬斷枯磔藉靡舌⿰是辱之由外至者也夫是之謂勢辱是榮辱之兩端也故君子可以有勢辱而不可以有義辱小人可以有勢榮而不可以有義榮有勢辱無害為堯有勢榮無害為桀義榮勢榮唯君子而後兼有之義辱勢辱唯小人然後兼有之是榮辱之分也聖王以為法士大夫以為道官人以為守百姓以為成俗萬世不能易也今子宋子案不然獨詘容為已慮一朝而改之説必不行矣譬之是猶以塼塗而塞江海也以僬僥而戴太山也蹎跌碎折不待頃矣二三子之善於子宋子者殆不若止之將恐得傷其體也子宋子曰人之情慾寡而皆以已之情慾為多是過也故率其羣徒辯其談説明其譬稱將使人知情慾之寡也應之曰然則亦以人之情為欲目不欲綦色耳不欲綦聲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五綦者亦以人之情為不欲乎曰人之情慾是已曰若是則説必不行矣以人之情為欲此五綦者而不欲多譬之是猶以人之情為欲富貴而不欲貨也好美而惡西施也古之人為之不然以人之情為欲多而不欲寡故賞以富厚而罰以殺損也是百王之所同也故上賢祿天下次賢祿一國下賢祿田邑願慤之民完衣食今子宋子以是之情為欲寡而不欲多然則先王以人之所不欲者賞而以人之所欲者罰耶亂莫大焉今子宋子嚴然而好説聚人徒立師學成文曲然而説不免於以至治為至亂矣豈不過甚矣哉















  文編巻二十二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二十三
  明 唐順之 編
  徐無鬼莊子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巻婁者所謂暖姝者學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而私自説也自以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謂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蝨是也擇䟽鬛自以廣宮大囿奎蹄曲隈乳間股腳自以為安室利處不知屠者之一旦鼔臂布草操煙火而已與豕俱焦也此以域進此以域退此其所謂濡需者也巻婁者舜也羊肉不慕蟻蟻慕羊肉羊肉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悅之故三徙成都至鄧之虛而十有萬家堯聞舜之賢舉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來之澤舜舉乎童土之地年齒長矣聰明衰矣而不得休歸所謂巻婁者也是以神人惡衆至衆至則不比不比則不利也故無所甚親無所甚踈抱徳煬和以順天下此謂真人於蟻棄知於魚得計於羊棄意以目視目以耳聽耳以心復心若然者其平也䋲其變也循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藥也其實堇也桔梗也雞㢕也豕零也是時為帝者也何可勝言句踐也以甲楯三千棲於㑹稽唯種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種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鴟目有所適鶴脛有所節解之也悲故曰風之過河也有損焉日之過河也有損焉請只風與日相與守河而河以為未始其攖也恃源而徃者也故水之守土也審影之守人也審物之守物也審故目之於明也殆耳之於聰也殆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給改禍之長也茲萃其反也縁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為已寳不亦悲乎故有亡國戮民無已不知問是也故足之於地也踐雖踐恃其所不蹍而後善博也人之知也少雖少特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也知大一知大隂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隂解之大目視之大均緣之大方體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盡有天循有照冥有樞始有彼則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後知之其問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無崖頡滑有實古今不代而不可以虧則可不謂有大揚㩁乎闔不亦問是已奚惑然為以不惑解惑復於不惑是尚大不惑
  王命論班彪
  昔在帝堯之禪曰咨爾舜天之厯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暨子稷契咸佐唐虞光濟四海奕世載徳至於湯武而有天下雖其遭遇異時禪代不同至於應天順民其揆一也是故劉氏承堯之祚氏族之世著乎春秋唐據火徳而漢紹之始起沛澤則神母夜號以章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聖顯懿之徳豐功厚利積累之業然後精誠通於神明流澤加於生民故能為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徃未見運世無本功徳不紀而得崛起在此位者也世俗見髙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以為適遭暴亂得奮其劍游説之士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若然者豈徒闇於天道哉又不覩之於人事矣夫餓饉流𨽻饑寒道路思有裋褐之襲儋石之畜所願不過一金然終於轉死溝壑何則貧窮亦有命也況乎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故雖遭罹阸㑹竊其權柄勇如信布疆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烹醢分裂又況麼麽尚不及數子而欲闇奸天位者乎是故駑蹇之乘不騁千里之塗燕雀之儔不奮六翮之用楶梲之材不荷棟樑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不勝其任也當秦之末豪傑共推陳嬰而王之嬰母止之曰自吾為子家婦而世貧賤卒富貴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禍有所歸嬰從其言而陳氏以寧王陵之母亦見項氏之必亡而劉氏之將興也是時陵為漢將而母獲於楚有漢使來陵母見之謂曰願告吾子漢王長者必得天下子謹事之無有二心遂對漢使伏劒而死以固勉陵其後果定於漢陵為宰相封侯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䇿書於春秋而況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四者帝王之分決矣葢在髙祖其興也有五一曰帝堯之苗裔二曰體貌多竒異三曰神武有徵應四曰寛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誠好謀達於聽受見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已從諫如順流趣時如嚮赴當食吐哺納子房之䇿㧞足揮洗揖酈生之説寤戍卒之言斷懐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膚之愛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羣䇿畢舉此髙祖之大畧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又可畧聞矣初劉媼任髙祖而夢與神遇震電晦𡨋有龍蛇之怪及其長而多靈有異於衆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劵呂公覩形而進女秦皇東游以厭其氣呂后望雲而知所處始受命則白蛇分西入闗則五星聚故淮隂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歴古今之得失驗行事之成敗稽帝王之世運考五者之所謂取捨不厭斯位符瑞不同斯度而茍昧於權衡越次妄據外不量力內不知命則必䘮保家之主失天下之壽遇折足之凶伏鈇鉞之誅英雄誠知覺寤畏若禍戒超然逺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絶信布之覬覦距逐鹿之瞽説審神器之有授母貪不可幾為二母之所笑則福祚流於子孫天祿永終矣
  法象論徐幹
  夫法象立所以為君子法象者莫先乎正容貌慎威儀是故先王之制禮也為冕服采章以旌之為珮玉鳴璜以聲之欲其尊也欲其莊也焉可以懈慢也容貌者人之儀表也容貌正故性情治性情治故仁義存仁義存故盛徳著故可以為法象斯謂之君子矣君子者無尺土之封而民尊之無刑罰之威而民畏之無羽籥之樂而民樂之無爵祿之賞而民懐之其所以致之者一也故孔子曰君子威而不猛泰而不驕詩云敬慎威儀維民之則若夫惰其威儀玩其膽視忽其辭令而望民之則我者未之有也莫之則者必慢之者至矣小人見慢也而致怨乎人患已之卑而不思其所以焉哀哉故書曰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人性之所簡也存乎幽㣲人情之所忽也存乎孤獨夫幽㣲者顯之原也孤獨者見之端也胡可簡也胡可忽也是故君子敬孤獨而慎幽㣲雖在隠蔽鬼神不得見其隙耳詩云肅肅兎罝施於中林處獨之謂也又有顛沛而不可亂者則成王季路其人也昔成王將崩體被冕服然後發顧命之辭季路遭亂正冠結纓而後死白刅之難夫以彌留之困白刅之難猶不忘敬況於遊宴乎故詩曰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言必濟也君子者無戲謔之言言必有防無戲謔之行行必有檢言必有防行必有檢故雖妻妾不得而黷也雖朋友不得而狎也是以不慍怒而教行於閨門不諌論而風聲紀乎鄉黨傳稱大人正已而物正者葢此之謂也以匹夫之居猶然況得志而行於天下乎唐堯之帝允恭克讓而光被四表成湯不敢怠遑而奄有九域文王祗畏而造彼區夏易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言下觀而化也禍敗之所由也則有媟嫚以為階可無慎乎昔宋閔碎首於碁局陳靈被矢於戲言閻邴造逆於相詬子公生弒於嘗黿是故君子居身也謙在敵也讓臨下也莊事上也敬四者備而怨咎不作福祿從之詩云靖共爾位正直是與神之聽之式穀以女君子之交人也歡而不媟和而不同好而不佞詐學而不虛行易親而難媚多恕而寡非故其絶交其誤畔書曰慎始而敬終以不困夫禮也者人之急也可終身思而不可須㬰忘也須臾離則惂慢之行臻焉須臾忘則惂慢之心生焉況無禮而可以終始乎夫禮也者敬之經也敬也者禮之情也無敬無以行禮無禮無以節敬道不偏廢相須而成是能盡敬以從禮者謂之成人過則生亂亂則災及其身昔晉惠公以慢瑞無嗣文公以肅命興國郄犫以傲享
  以敬妻受服子圉以大明招亂薳罷以既醉保祿良霄以鶉奔䘮家子展以草蟲昌族君子感㓙懐之如彼見吉徳之如此故立以磬折坐必抱鼓周旋中規折旋中矩視不離於袺襘之間言不越乎表著之位聲氣可聽精神可愛俯仰可宗揖讓可貴作事有方動靜有常師禮不荒故為萬夫之望也
  胠篋莊子
  將為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扄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掲篋擔囊而趨唯恐緘⿰扃鐍之不固也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不乃為大盜積者也故嘗試論之世俗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耶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餘里闔四境之內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並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並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至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至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龍逢斬比干剖萇𢎞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問於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觀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脣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聖人生而大盜起掊擊聖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實聖人巳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為之斗斛以量之則並與斗斛而竊之為之權衡以稱之則並與權衡而竊之為之符璽以信之則並與符璽而竊之為之仁義以矯之則並與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耶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耶故逐於大盜掲諸侯竊仁義並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鉞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故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絶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鑠絶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絶鉤䋲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曽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徳始𤣥同矣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徳則天下不僻矣彼曽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者皆外立其徳而以爚亂天下者也法之所無用也子獨不知至徳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羲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䋲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徃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贏糧而趣之則內棄其親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則是上好知之過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於上矣鉤餌網罟罾笱之知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罝罘之知多則獸亂於澤矣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於辨矣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巳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亂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惴耎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機而悅夫役役之佞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啍啍之意啍啍巳亂天下矣
  五蠧韓非子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衆人民不勝禽獸蟲蛇有聖人作搆木為巢以避羣害而民悅之使王天下號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蜯蛤腥臊惡臭而傷害腹胃民多疾病有聖人作鑚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悅之使王天下號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鯀禹決瀆近古之世桀紂暴亂而湯武征伐今有搆木鑚燧於夏后氏之世者必為鯀禹笑矣有決瀆於殷周之世者必為湯武笑矣然則今有美堯舜湯武禹之道於當今之世者必為新聖笑矣是以聖人不期修古不法常行論世之事因為之備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兎走觸株折頸而死因釋其耒而守株冀復得兎兎不可復得而身為宋國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皆守株之類也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實足食也婦人不織禽獸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養足人民少而財有餘故民不爭是以厚賞不行重罰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孫是以人民衆而貨財寡事力勞而供養薄故民爭雖倍賞累罰而不免於亂堯之王天下也有茅茨不剪采椽不斵糲粢之食藜藿之羮冬日麑裘夏日葛衣雖監門之服養不虧於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執耒臿以為民先股無胈脛不生毛雖臣僕之勞不苦於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讓天子者是去監門之養而離臣僕之勞也故傳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縣令一日身死子孫累世絜駕故人重之是以人之於讓也輕辭古之天子難去今之縣令者薄厚之實異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臘而相遺以水澤居苦水者買庸而決竇故飢歳之春幼弟不饟穰歳之秋䟽客必食非䟽骨肉愛過客也多少之實異也是以古人易財非仁也財多也今之爭奪非鄙也財寡也輕辭天子非髙也勢薄也爭土槖非下也權重也故聖人議多少薄厚為之政故罰薄不為慈誅嚴不為戾稱俗而行也故事因於世而備適於事古者文王處豐鎬之間地方百里行仁義而懷西戎遂王天下徐偃王處漢東地方五百里行仁義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荊文王恐其害已也舉兵伐徐遂滅之故文王行仁義而王天下偃王行仁義而䘮其國是仁義用於古不用於今也故曰世異則事異當舜之時有苗不服禹將伐之舜曰不可上徳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執干戚舞有苖乃服共工之戰鐡銛矩者及乎敵鎧甲不堅者傷乎體是干戚用於古不用於今也故曰事異則備變上古競於道徳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齊將攻魯魯使子貢説之齊人曰子言非不辨也吾所欲者地也非斯言所謂也遂舉兵伐魯去門十里以為界故偃王仁義而徐亡子貢辯智而魯削以是言之夫仁義辨智非所以持國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貢之智循徐魯之力使敵萬乘則齊荊之欲不得行於二國矣
  有度韓非子
  國無常強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荊莊王並國二十六開地三千里莊王之氓社稷也而荊以亡齊桓公並國三十啟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齊以亡燕襄王以河為境以薊為國襲涿方城殘齊平中山有燕者重無燕者輕襄王之氓社稷也而燕以亡魏安釐王攻趙救燕取地河東魏之地加兵於齊私平陸之都攻韓㧞管勝於淇下睢陽之事荊軍老而走蔡召陵之事荊軍破兵四布於天下威行於冠帶之國安釐王死而魏以亡故有荊莊齊桓則齊荊可以霸有燕襄魏安釐則燕魏可以強今皆亡國者其羣臣官吏皆務所以亂而不務所以治也其國亂弱矣又皆釋國法而私其外則是負薪而救火也亂弱甚矣故當今之時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而國治能去私行行公法者兵強而敵弱故審得失有法度之制者加以羣臣之上則主不可欺以詐偽審得失有權衡之稱者以聽逺事則主不可欺以天下之輕重今若以譽進能則臣離上而下比周若以黨舉官則民務交而不求用於法故官之失能者其國亂以譽為賞以毀為罰也則好賞惡罰之人釋公行行私術比周以相為也忘主外交以進其與則其下所以為上者薄矣交衆與多外內朋黨雖有大過其蔽多矣故忠臣危死於非罪奸邪之臣安利於無功忠臣之所以危死而不以其罪則良臣伏矣奸邪之臣安利不以功則奸臣進矣此亡之本也若是則羣臣廢法而行私重輕公法矣數至能人之門不一至主之廷百慮私家之便不一圖主之國屬數雖多非所以尊君也百官雖具非所以任國也然則主有人主之名而實託於羣臣之家也故臣曰亡國之廷無人焉廷無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家務相益不務厚國大臣務相尊而不務尊君小臣奉祿養交不以官為事此其所以然者由主之不上斷於法而信下為之也故明主使法擇人不自舉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能者不可弊敗者不可飾譽者不能進非者弗能退則君臣之間明辨而易治故主讐法則可也賢者之為人臣北面委質無有二心朝廷不敢辭賤則軍旅不敢辭難順上之為從主之法虛心以待令而無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有目不以私視而上盡制之為臣人者譬之若手上以修頭下以修足清煖寒熱不得不救鏌鋣傅體不敢不搏無私賢哲之臣無私事能之士故民不越鄉而交無百里之慼貴賤不相踰愚智提衡而立治之至也今夫輕爵祿易去亡以擇其主臣不謂㢘詐說逆法倍主強諌臣不謂忠行惠施利收下為名臣不謂仁離俗隠居而以非上臣不謂義外使諸侯內耗其國伺其危嶮之陂以恐其主曰交非我不親怨非我不解而主乃信之以國聽之卑主之名以顯其身毀國之厚以利其家臣不謂智此數物者險世之説也而先王之法所簡也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從王之指無或作惡從王之路古者世治之民奉公法廢私術專意一行具以待任夫為之人主而身察百官則日不足力不給且上用目則下飾觀上用耳則下飾聲上用慮則下䌓辭先王以三者為不足故舍已能而因法數審賞罰先王之所守要故法省而不侵獨制四海之內聰智不得用其詐險躁不得闗其佞奸邪無所依逺在千里外不敢易其辭勢在郎中不敢蔽善飾非朝廷羣下直湊單㣲不敢相踰越故治不足而日有餘上之任勢使然也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漸以徃使人主失端東西易面而不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故明主使其羣臣不遊意於法之外不為惠於法之內動無非法法所以凌過遊外私也嚴刑所以遂令懲下也威不貸錯制不共門威制共則衆邪彰矣法不信則君行危矣刑不斷則邪不勝矣故曰巧匠目意中繩然必先以規矩為度上智㨗舉中事必以先王之法為比故繩直而枉木斵準夷而髙科削權衡縣而重益輕斗石設而多益少故以法治國舉措而已矣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故矯上之失詰下之邪治亂決繆絀羨齊非一民之軌莫如法屬官威民退淫殆止詐偽莫如刑刑重則不敢以貴易賤法審則上尊而不侵上尊而不侵則主強而守要故先王貴之而傳之人主釋法用私則上下不別矣
  刻意莊子
  刻意尚行離世異俗髙論怨誹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淵者之所好也語仁義忠信恭儉推讓為修而巳矣此平世之士教誨之人遊居學者之所好也語大功立大名禮君臣正上下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彊國之人致功併兼者之所好也就藪澤處閒曠釣魚閒處無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閒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伸為壽而已矣此道引之士養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不道引而壽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澹然無極而衆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之徳也故曰夫恬惔寂漠虛無無為此天地之平而道徳之質也故曰聖人休休焉則平易矣平易則恬惔矣平易恬惔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徳全而神不虧故曰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隂同徳動而與陽同波不為福先不為禍始感而後應廹而後動不得巳而後起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無天災無物累無人非無鬼責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慮不豫謀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神純粹其䰟不罷虛無恬惔乃合天徳故曰悲樂者徳之邪喜怒者道之過好惡者徳之失故心不憂樂徳之至也一而不變靜之至也無所於忤虛之至也不與物交淡之至也無所於逆粹之至也故曰形勞而不休則𡚁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徳之象也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淡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神之道也夫有干越之劍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寳之至也精神四達並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純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一之精通合於天倫野語有之曰衆人重利廉士重名賢士尚志聖人貴精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
  繕性莊子
  繕性於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謂之蔽䝉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養知生而無以知為也謂之以知養恬知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夫徳和也道理也徳無不容仁也道無不理義也義明而物親忠也中純實而反乎情樂也信行容體而順乎文禮也禮樂偏行則天下亂矣彼正而蒙已徳徳則不冒冒則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當是時也隂陽和靜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羣主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為而常自然逮徳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徳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徳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淳散朴離道以善險徳以行然後去性而從於心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滅質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復其初由是觀之世䘮道矣道䘮世矣世與道交相䘮也道之人何由興乎世世亦何由興乎道哉道無以興乎世世無以興乎道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徳隠矣隠故不自隠古之所謂隠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反一無跡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古之存身者不以辨飾知不以知窮天下不以知窮徳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為哉道固不小行徳固不小識小識傷徳小行傷道故曰正已而已矣樂全之謂得志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今之所謂得志者軒冕之謂也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也寄之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趨俗其樂彼與此同故無憂而已矣今寄去則不樂由是觀之雖樂未嘗不荒也故曰䘮已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
  人間世莊子
  葉公子髙將使於齊問於仲尼曰王使諸梁也甚重齊之待使者葢將甚敬而不急匹夫猶未可動也而況諸侯乎吾甚慄之子嘗語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懽成事若不成則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則必有隂陽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後無患者唯有徳者能之吾食也執粗而不臧㸑無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飲氷我其內熱與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隂陽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兩也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語我來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於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是以夫事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擇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徳之至也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於恱生而惡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請復以所聞凡交近則必相靡以信逺則必忠之以言言必或傳之夫傳兩喜兩怒之言天下之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凡溢之類妄妄則其信之也莫莫則傳言者殃故法言曰傳其常情無傳其溢言則幾乎全且以巧鬬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隂泰至則多竒巧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泰至則多竒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言者風波也行者實䘮也夫風波易以動實䘮易以危故忿設無由巧言偏辭獸死不擇音氣息茀然於是並生心厲尅核太至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不知其然也茍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終故法言曰無遷令無勸成過度益也遷令勸成殆事美成在久惡成不及改可不慎與且夫乗物以游心託不得已以養中至矣何作為報也莫若為致命此其難者






  文編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二十四
  明 唐順之 編
  天運莊子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於所乎孰主張是孰維綱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機緘而不得已邪意者其運轉而不能自止邪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孰隆施是孰居無事淫樂而勸是風起北方一西一東有上彷徨孰噓吸是孰居無事而披拂是敢問何故巫咸祒曰來吾語女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九洛之事治成徳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北門成問於黃帝曰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黙黙乃不自得帝曰女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清然後調理四時太和萬物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一清一濁隂陽調和流光其聲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其卒無尾其始無首一死一生一僨一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女故懼也吾又奏之以隂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在谷滿谷在阬滿阬塗郤守神以物為量其聲揮綽其名髙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紀吾止之於有窮流之於無止子欲慮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見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儻然立於四虛之道倚於槁梧而吟目知窮乎所欲見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虛乃至委蛇女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無怠之聲調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樷生林樂而無形布揮而不曵幽昏而無聲動於無方居於窈𡨋或謂之死或謂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行流散徙不主常聲世疑之稽於聖人聖也者達於情而遂於命也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此之謂天樂無言而心説故有焱氏為之頌曰聽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褁六極女欲聽之而無接焉而故惑也樂也者始於懼懼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於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
  齊物論莊子
  南郭子綦隠幾而坐仰天而噓嗒焉似䘮其耦顔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隠幾者非昔之隠幾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䘮我汝知之乎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女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子游曰敢問其方子綦曰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號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窪者似汚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呌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於而隨者唱喁冷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衆竅為虛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籟則衆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巳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䰟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搆日以心鬬縵者窖者宻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喜怒哀樂慮歎變熱姚佚啟態樂出虛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已信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為親汝皆說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逓相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是以無有為有無有為有雖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獨且奈何哉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於鷇音亦有辨乎其無辨乎道惡乎隱而有真偽言惡乎隠而有是非道惡乎徃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隠於小成言隠於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恑憰怪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曰狙公賦芧曰朝三而莫四衆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莫三衆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是之謂兩行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鼔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鼔琴也師曠之枝䇿也惠子之據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異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今且有言於此不知其與是類乎其與是不類乎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與彼無以異矣雖然請嘗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今我則已有謂矣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未而太山為小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徃巧厯不能得而況其凡乎故自無適有以至於三而況自有適有乎無適焉因是已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請言其畛有左有右有倫有義有分有辨有競有爭此之謂八徳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聖人論而不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辨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辨也者有不辨也曰何也聖人懐之衆人辨之以相示也故曰辨也者有不見也夫大道不稱大辨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辨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園而幾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辨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故昔者堯問於舜曰我欲伐宗膾胥敖南面而不釋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猶存乎蓬艾之間若不釋然何哉昔者十日並出萬物皆照而況徳之進乎日者乎齧缺問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嘗試言之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嘗試問乎女民溼寢則腰疾偏死鰌然乎哉木處則惴慄恂懼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蛆甘帶鴟鴉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為雌麋與鹿交鰌與魚遊毛嬙麗姬人之所羙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髙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殽亂吾惡能知其辨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風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乗雲氣騎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於巳而況利害之端乎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吾聞諸夫子聖人不從事於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遊乎塵垢之外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為奚若長梧子曰是黃帝之所聽熒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計見卵而求時夜見彈而求鶚炙予嘗為女妄言之女以妄聽之奚旁日月挾宇宙為其脗合置其滑涽以𨽻相尊衆人役役聖人愚芚參萬嵗而一成純萬物盡然而以是相藴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䘮而不知歸者邪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與王同筐牀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弔詭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既使我與若辨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闇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辨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辨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忘年忘義振於無竟故寓諸無竟罔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天道莊子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內服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徳者其自為也昩然無不靜者矣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法之至故帝王聖人休焉休則虛虛則實實則倫矣虛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靜則無為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無為則俞俞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壽長矣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鄉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徳也以此處下𤣥聖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間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靜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徳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莊子曰吾師乎吾師乎騖萬物而不為戾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壽覆載天地刻彫衆形而不為巧此之謂天樂故曰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隂同徳動而與陽同波故知天樂者無天怨無人非無物累無鬼責故曰其動也天其靜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䰟不疲一心定而萬物服言以虛靜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天樂者聖人之心以畜天下也夫帝王之徳以天地為宗以道徳為主以無為為常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貴乎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徳下與上同徳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辨雖彫萬物不自說也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天不産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曰帝王之徳配天地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詳在於臣三軍五兵之運徳之末也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禮法度數形名比詳治之末也鐘鼔之音羽旄之容樂之末也哭泣衰絰隆殺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須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父先而子從兄先而弟從長先而少從男先而女從夫先而婦從夫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故聖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後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區有狀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後之序而況人道乎宗廟尚親朝廷尚尊鄉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語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語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徳次之道徳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賞罰已明而愚知處宜貴賤履位仁賢不肖襲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之謂太平治之至也故書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也驟而語形名不知其本也驟而語賞罰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説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驟而語形名賞罰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謂辨士一曲之人也禮法數度刑名比詳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庚桑楚莊子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逺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居三年畏壘大穰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洒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歳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屍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寳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屍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徃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然欲爼豆予於賢人之間我其杓之人耶吾是以不釋於老聃之言弟子曰不然夫尋常之溝巨魚無所還其體而鯢鰌為之制歩仞之丘陵巨獸無所隠其軀而㜸狐為之祥且夫尊賢授能先善與利自古堯舜以然而況畏壘之民乎夫子亦聽矣庚桑子曰小子來夫函車之獸介而離山則不免於罔罟之患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鳥獸不厭髙魚鼈不厭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厭深𦕈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稱揚哉是其於辨也將妄鑿垣墻而殖蓬蒿也簡髪而櫛數米而炊竊竊乎又何足以濟世哉舉賢則民相軋任知則民相盜之數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殺父臣有殺君正晝為盜日中穴阫吾語汝大亂之本必生於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後千世之後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南榮趎蹵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長矣將惡乎託業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無使汝思慮營營若此三年則可以及此言也南榮趎曰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與形亦辟矣而物或間之耶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謂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趎勉聞道達耳矣庚桑子曰辭盡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雞不能伏鵠卵魯雞固能矣雞之與雞其徳非不同也有能與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南榮趎贏糧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來乎南榮趎曰唯老子曰子何與人偕來之衆也南榮趎懼然顧其後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謂乎南榮趎俯而慙仰而歎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問老子曰何謂也南榮趎曰不知乎人謂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軀不仁則害人仁則反愁我身不義則傷彼義則反愁我已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願因楚而問之老子曰向吾見若眉睫之間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規規然若䘮父母掲竿而求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無由入可憐哉南榮趎請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惡十日自愁復見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孰哉鬱鬱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猶有惡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將內揵內⿰者不可繆而捉將外揵外內⿰者道徳不能持而況放道而行者乎南榮趎曰里人有病里人問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猶未病也若趎之聞大道譬猶飲藥以加病也趎願聞衛生之經而已矣老子曰衛生之經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無卜筮而知吉㐫乎能止乎能巳乎能舎諸人而求諸已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兒子乎兒子終日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終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徳也終日視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衛生之經已南榮趎曰然則是至人之徳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謂氷解凍釋者夫至人者相與交食乎地而交樂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攖不相與為怪不相與為謀不相與為事翛然而徃侗然而來是謂衛生之經已曰然則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兒子乎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也宇泰定者發乎天光發乎天光者人見其人人有修者乃今有恆有恆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謂之天民天之所助謂之天子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辨者辨其所不能辨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鈞敗之備物以將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達彼若是而萬惡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內於靈臺靈臺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見其誠巳而發毎發而不當業入而不舍毎更為失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間之中者鬼得而誅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後能獨行劵內者行乎無名劵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費者唯賈人也人見其跂猶之魁然與物窮者物入焉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者盡人兵莫𢡚於志鏌鎁為下宼莫大於隂陽無所逃於天地之間非隂陽賊之心則使之也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毀也所惡乎分者其分也以備所以惡乎備者其有以備故出而不反見其鬼出而得是謂得死滅而有實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無形者而定矣出無本入無竅有實而無乎處有長而無乎本剽有所出而無竅者有實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出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出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聖人藏乎是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將以生為䘮也以死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無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是三者雖異公族也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有生黬也披然曰移是嘗言移是非所言也雖然不可知者也臘者之有膍胲可散而不可散也觀室者周於寢廟又適其偃焉為是舉移是請嘗言移是是以生為本以知為師因以乘是非果有名實因以已為質使人以為已節因以死償節若然者以用為知以不用為愚以徹為名以窮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與鷽鳩同於同也蹍市人之足則辭以放驁兄則以嫗大親則已矣故曰至禮有不人至義不物至知不謀至仁無親至信辟金徹志之勃解心之謬去徳之累達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謬心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徳也去就取與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盪胷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虛虛則無為而無不為也道者徳之欽也生者徳之光也性者生之質也性之動謂之為為之偽謂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動以不得已之謂徳動無非我之謂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無已譽聖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唯全人能之唯蟲能蟲唯蟲能天全人惡天惡人之天而況吾天乎人乎一雀適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是故湯以胞人籠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籠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籠之而可得者無有也介者移畫外非譽也胥靡登髙而不懼遺死生也夫復謵不餽而忘人忘人因以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為然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矣出為無為則為出於無為矣欲靜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欲當則縁於不得已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
  大宗師莊子
  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天者是知之盛也雖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後當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所謂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何謂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謩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髙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知之能登假於道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衆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機淺古之真人不知説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徃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其顙頯悽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物非聖人也有親非仁也天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務光伯夷叔齊箕子胥餘紀它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古之真人其狀義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虛而不華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進我色也與乎止我徳也厲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連乎其似好閉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為體以禮為翼以知為時以徳為循以刑為體者綽乎其殺也以禮為翼者所以行於世也以知為時者不得已於事也以徳為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於丘也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為父而身猶愛之而況其卓乎人特以有君為愈乎已而身猶死之而況其眞乎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昩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遯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恆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猶喜之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其為樂可勝計邪故聖人將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終人猶效之又況萬物之所係而一化之所待乎夫道有情有性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髙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狶韋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戲得之以襲氣母維斗得之終古不忒日月得之終古不息堪坯得之以襲崑崙馮夷得之以遊大川肩吾得之以處大山黃帝得之以登雲天顓頊得之以處𤣥宮禺強得之立乎北極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説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乗東維騎箕尾而比於列星
  楊權韓非子
  凡聴之道以其所出反以為之入故審名以定位明分以辨類聽言之道溶若甚醉彼自離之吾因以知之是非輻湊上不與構喜之則多事惡之則生怨故去喜去惡虛心以為道舍固閉內扄從室視庭以賞者賞以刑者刑若地若天孰踈孰親能象天地凡治之極下不能得周合刑名民乃守職去此更求是謂大惑猾民愈衆奸邪滿側故曰毋富人而貸焉毋貴人而逼焉毋專信一人而失其都國焉腓大於股難以趣走主失其神虎隨其後彼求我予假仇人斧假之不可彼將用之以伐我黃帝有言曰上下一日百戰下匿其私用試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故度量之立主之寳也上失扶寸丁得尋常內索出圉必身自執其度量厚者虧之薄者靡之虧靡有量毋使民比周同欺其上虧之若月靡之若熱簡令謹誅必盡其罰毋弛而弓一棲兩雄一棲兩雄其鬬㘖㘖豺狼在牢其羊不繁為人君者數披其木毋使木枝扶踈木枝扶踈將塞公閭私門將實公庭將虛主將壅圉數披其木無使木枝外拒木枝外拒將逼主處數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將不勝春風不勝春風枝將害心止之之道數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枝數披黨與乃離掘其根本本乃不神填其洶淵毋使水清探其懷奪之威主上用之若電若雷















  文編卷二十四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二十五
  明 唐順之 編
  非十二子茍子
  假今之世飾邪說文奸言以梟亂天下矞宇嵬𤨏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者有人矣縱情性安恣睢禽獸之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衆是它囂魏牟也忍情性綦谿利跂茍以分異人為髙不足以合大衆明大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衆是陳仲史鰌也不知一天下建國家之權稱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懸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衆是墨翟宋鈃也尚法而無法下脩而好作上則取聽於上下則取從於俗終日言成文典及紃察之則倜然無所歸宿不可以經國定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衆是慎到田駢也不法先王不是禮義而好治怪說玩琦辯甚察而不恵辯而無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為治綱紀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衆是恵施鄧析也畧法先王而不知其統猶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案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眞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溝猶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㳺為茲厚於後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若夫總方畧齊言行一統類而羣天下之英傑而告之以太古教之以至順奧窔之間簟席之上歛然聖王之文章具焉佛然平世之俗起焉六說者不能入也十二子者不能親也無置錐之地而王公不能與之爭名在一大夫之位則一君不能獨畜一國不能獨容成名況乎諸侯莫不願以為臣是聖人之不得勢者也仲尼子弓是也一天下財萬物養長生民兼利天下通達之屬莫不服從六說者立息十二子者遷化則聖人kao之得勢者舜禹是也今夫仁人將何務哉上則法舜禹之制下則法仲尼子弓之義以務息十二子之說如是則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畢聖王之跡著矣
  八奸韓非子
  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術一曰在同牀何謂同牀曰貴夫人愛孺子便僻好色此人主之所惑也託於燕處之虞乘醉飽之時而求其所欲此必聽之術也為人臣者內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謂同牀二曰在旁何謂在旁曰優笑侏儒左右近習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諾諾先意承㫖觀貌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進俱退皆應皆對一辭同軌以移主心者也為人臣者內事之以金玉玩好外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謂在旁三曰父兄何謂父兄曰側室公子人主之所親愛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與度計也此皆盡力畢議人主之所必聽也為人臣者事公子側室以音聲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辭言處約言事事成則益爵益祿以勸其心使犯其主此之謂父兄四曰養殃何謂養殃曰人主樂羙宮室臺池好飾子女狗馬以娛其心此人主之殃也為人臣者盡民力以美宮室䑓池重賦歛以飾子女狗馬以娛其主而亂其心從其所欲而樹私利其間此謂養殃五曰民萌何謂民萌曰為人臣者散公財以說民人行小恵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勸譽巳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此之謂民萌六曰流行何謂流行曰人主者固壅其言談希於聽論議易移以辨說為人臣者求諸侯之辯士養國中之能說者使之以語其私為巧文之言流行之辭示之以利勢懼之以患害施屬虛辭以壊其主此之謂流行七曰威強何謂威強曰君人者以羣臣百姓為威強者也羣臣百姓之所善則君善之非羣臣百姓之所善則君不善之為人臣者聚帶劍之客養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為已者必利不為已者必死以恐其羣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謂威強八曰四方何謂四方曰君人者國小則事大國兵弱則畏強兵大國之所索小國必聽強兵之所加弱兵必服為人臣者重賦歛盡府庫虛其國以事大國而用其威求誘其君甚者舉兵以聚邊境而制歛於內薄者數內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懼此之謂四方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奸世主所以壅刼失其所有也
  行軍孫子
  孫子曰凡處軍相敵絶山依谷視生處髙戰隆無登此處山之軍也絶水必逺水客絶水而來勿迎之於水內令半渡而擊之利慾戰者無附於水而迎客視生處髙無迎水流此處水上之軍也絶斥澤唯亟去無留若交軍於斥澤之中必依水草而背衆樹此處斥澤之軍也平陸處易右背髙前死後生此處平陸之軍也凡此四軍之利黃帝之所以勝四帝也凡軍好髙而惡下貴陽而賤隂養生處實軍無百疾是謂必勝丘陵隄防必處其陽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上雨水沫至欲渉者待其定也凡地有絶澗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逺之敵近之吾迎之敵背之軍旁有險阻潢井蒹葭林木蘙薈者必謹覆索之此伏奸之所也近而靜者恃其險也逺而挑戰者欲人之進也其所居易者利也衆樹動者來也衆草多障者疑也鳥起者伏也獸駭者覆也塵髙而鋭者車來也卑而廣者徒來也散而條達者樵採也少而往來者營軍也辭卑而益備者進也辭強而進驅者退也輕車先出其側者陳也無約而請和者謀也奔走而陳兵者期也半進半退者誘也杖而立者飢也汲而先飲者渴也見利而不進者勞也鳥集者虛也夜呼者恐也軍擾者將不重也旌旗動者亂也吏怒者倦也殺馬肉食者軍無糧也懸缻不返其舍者窮寇也諄諄翕翕徐與人言者失衆也數賞者窘也數罰者困也先暴而後畏其衆者不精之至也來委謝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乆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謹察之兵非益多也雖無武進足以併力料敵取人而巳夫唯無慮而易敵者必擒於人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則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則民不服令素行者與衆相得也
  詭使韓非子
  聖人之所以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夫利者所以得民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名者上下之所同道也非此三者雖有不急矣今利非無有也而民不化上威非不存也而下不聽從官非無法也而治不當名三者非不存也而世一治一亂者何也夫上之所貴賞與其所以為治相反也夫立名號所以為尊也今有賤名輕實者世謂之髙設爵位所以為賤貴基也而簡上不求見者世謂之賢威利所以行令也而無利輕威者世謂之重法令所以為治也而不從法令為私善者世謂之忠官爵所以勸民也而好名義不進仕者世謂之烈士刑罰所以擅威也而輕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謂之勇夫民之急名也甚其求利也如此則士之飢餓乏絶者焉得無巖居苦身以爭名於天下哉故世之所以不治者非下之罪上失其道也常貴其所以亂而賤其所以治是故下之所欲常與上之所以為治相詭也今下而聽其上上之所急也而惇慤純信用心壹者則謂之窶守法固聽令審則謂之愚敬上畏罪則謂之怯言時莭行中適則謂之不肖無二心私學聽吏從教者則謂之陋難致謂之正難予謂之廉難禁謂之齊有令不聽從謂之勇無利於上謂之願少欲寛恵行徳謂之仁重厚自尊謂之長者私學成羣謂之師徒閒靜安居謂之有思損人逐利謂之疾險躁佻反覆謂之智先為人而後自為類名號言汎愛天下謂之聖言大本稱而不可用行而乖於世者謂之大人賤爵祿不撓上者謂之傑下漸行如此入則亂民出則不便也上宜禁其欲滅其跡而不止也又從而尊之是教下亂上以為治也凡所治者刑罰也今有私行義者尊社稷之所以立者安靜也而躁險讒䛕者任四封之內所以聽從者信與徳也而陂知傾覆者使令之所以行威之所以立者恭儉也不聽上而巖居非世者顯倉廩之所以實者耕農之本務也而綦組錦繡刻書為末作者富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廣者戰士也今死戰之孤飢餓乞子道而優笑酒徒之屬乘車衣絲賞祿所以盡民力易下死也今戰勝攻取之士勞而賞不霑而卜筮視手理狐蟲為順辭於前者日賜上握度量所以擅生殺之柄也今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嬰上而不得見巧言利辭行奸軌以倖偷世者數御據法直言名刑相當循䋲墨誅奸人所以為上治也而愈䟽逺謟施順意從欲以危世者近習悉租稅專民力所以備難充倉府也而士卒之逃事伏匿附託有威之門以避徭賦而上不得者萬數夫陳善田利宅所以戰士卒也而斷頭裂腹播骨乎平原曠野者無宅容身身死田奪而女妹有色大臣左右無功者擇宅而受擇田而食賞利一從上出所擅制下也而戰介之士不得職而閒居之士尊顯上以此為教名安得無卑位安得無危夫卑名位者必下之不從法令有二心無私學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羣以散其黨又從而尊之用事者過矣上世之所以立廉恥者所以屬下也今士大夫不羞汙泥醜辱而宦女妹私義之門不待次而宦賞賜之所以為重也而戰鬬有功之士貧賤而便辟優徒紹級名號誠信所以通威也而主揜障近習女謁並行百官主爵遷人用事者過矣大臣官人與下先謀比周不法行威利在下則主卑而大臣重矣立法令者以廢夫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廢矣私者所以亂法也而士有二心私學巖居窞處託伏深慮大者非世細者惑下上不禁又從而尊之以名化之以實是無功而顯無勞而富也如此則士之有二心私學者焉得無深慮勉知詐與誹謗法令以求索與世相反者也凡亂上反世者常士有二心私學者也故本言曰所以治者法也所以亂者私也法立則莫得為私矣故曰道私者亂道法者治上無其道則智者有私詞賢者有私意上有私恵下有私慾聖智成羣造言作辭以非法措於上上不禁塞又從而尊之是教下不聽上不從法也是以賢者顯名而居奸人頼賞而富賢者顯名而居奸人頼賞而富是以上不勝下也
  說難韓非子
  凡說之難非我知之有以說之之難也又非吾辯之能明吾意之難也又非吾敢橫佚而能盡之難也凡說之難在如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之所說出於為名髙者也而說之以厚利則見下莭而遇卑賤必棄逺矣所說出於厚利者也而說之以名髙則見無心而逺事情必不收矣所說隂為厚利而顯為名髙者也而說之以名髙則陽收其身而實䟽之說之以厚利則隂用其言顯棄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夫事以宻成語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顯有所出事而乃以成它故說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為如此者身危規異事而當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於外必以為已也如此者身危周澤未渥也而語極知説行而有功則徳忘説不行而有敗則見疑如此者身危貴人有過端而説者明言禮義以挑其惡如此者身危貴人或得計而欲自以為功説者與知焉如此者身危強以其所不能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與之論大人則以為間已與之論細人則以為賣重論其所愛則以為藉資論其所憎則以為嘗已徑省其說則以為不智而拙之米鹽博辯則以為多而交之畧事陳意則曰怯懦而不盡慮事廣肆則曰草野而倨侮此說之難不可不知也凡說之務在知飾所說之所矜而滅其所恥彼有私急也必以公義示而強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說者因為之飾其美而少其不為也其心有髙也而實不能及說者為之舉其過而見其惡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則為之舉異事之同類者多為之地使之資說於我而佯不知也以資其智欲內相存之言則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見其合於私利也欲陳危害之事則顯其毀誹而㣲見其合於私患也譽異人與同行者規異事與同計者有與同汙者則必以大飾其無傷也有與同敗者則必以明飾其無失也彼自多其力則毋以其難概之也自勇其斷則毋以其謫怒之自智其計則毋以其敗窮之大意無所拂忤辭言無所繫縻然後極騁智辯焉此道所得親近不疑而得盡辭也伊尹為宰百里奚為虜皆所以千其上也此二人者皆聖人也然猶不能無役身以進如此其汙也今以吾言為宰虜而可以聽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恥也夫曠日彌乆而周澤未渥深計而不疑引爭而不罪則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飾其身以此相持此說之成也昔者鄭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娛其意因問於羣臣吾欲用兵誰可伐者大夫關其思對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國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已遂不備鄭鄭人襲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墻壊其子曰不築必將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隣人之父此二人說者皆當矣厚者為戮薄者見疑則非知之難也處知則難也故繞朝之言當矣其為聖於晉而為戮於秦也此不可不察昔者彌子瑕有寵於衛君衛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刖彌子毋病人間往夜告彌子彌子矯駕君車以出君聞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忘其刖罪異日與君㳺於果園食桃而甘不盡以其半㗖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味以㗖寡人及彌子色衰愛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固嘗矯駕吾車又嘗㗖吾以餘桃故彌子之行未變於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見賢而後獲罪者愛憎之變也故有愛於主則智當而加親有憎於主則智不當見罪而加踈故諫說談論之士不可不察愛憎之主而後說焉夫龍之為蟲也柔可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若人有嬰之者則必殺人人主亦有逆鱗說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㡬矣
  王覇篇荀子
  國者天下之制利用也人主者天下之利勢也得道以持之則大安也大榮也積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則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無之有也及其綦也索為匹夫不可得也齊湣宋獻是也故人主天下之利勢也然而不能自安也安之者必將道也故用國者義立而王信立而覇權謀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謹擇也仁人之所務白也故挈國以呼禮義而無以害之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櫟然扶持心國且若是其固也之所與為之者之人則舉義士也之所以為布陳於國家刑法者則舉義法也主之所極然帥羣臣而首嚮之者則舉義志也如是則下仰上以義矣是其綦定也綦定而國定國定而天下定仲尼無置錐之地誠義乎志意加義乎身行著之言語濟之日不隱乎天下名垂乎後世今亦以天下之顯諸侯誠義乎志意加義乎法則度量著之以政事案申重之以貴賤殺生使襲然終始猶一也如是則夫名聲之部發於天地之間也豈不如日月雷霆然矣哉故曰以國齊義一日而白湯武是也湯以亳武以鎬皆百里之地天下為一諸侯為臣通達之屬莫不從服無它故焉以濟義矣是所謂義立而王也徳雖未至也義雖未濟也然而天下之理畧奏矣刑賞已諾信乎天下矣臣下曉然皆知其可要也政令已陳雖覩利敗不欺其民約結已定雖覩利敗不欺其與如是則兵勁城固敵國畏之國一綦明與國信之雖在僻陋之國威動天下五覇是也非本政教也非致隆髙也非綦文理也非服人之心也鄉方畧審勞佚謹畜積修戰備齺然上下相信而天下莫之敢當故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勾踐是皆僻陋之國也威動天下強殆中國無它故焉畧信也是所謂信立而覇也絜國以呼功利不務張其義齊其信唯利之求內則不憚詐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則不憚詐其與而求大利焉內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則臣下百姓莫不以詐心待其上矣上詐其下下詐其上則是上下析也如是則敵國輕之與國疑之權謀日行而國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齊閔薛公是也故用強齊非以修禮義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綿綿嘗以結引馳外為務故強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詘秦北足以敗燕中足以舉宋及以燕趙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國亡為天下大戮後世言惡則必稽焉是無它故焉唯其不由禮義而由權謀也三者明主之所謹擇也仁人之所務白也善擇者制人不善擇者人制之國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不可不善為擇所而後錯之錯險則危不可不善為擇道然後道之塗薉則塞危塞則亡彼國錯者非封焉之謂也何法之道誰子之與也故道王者之法與王者之人為之則亦王道覇者之法與覇者之人為之則亦霸道亡國之法與亡國之人為之則亦亡三者明主之所謹擇也而仁人之所務白也故國者重任也不以積持之則不立故國者世所以新者也是憚憚非變也改玉改行也故一朝之日也一日之人也然而厭焉有千歳之國何也曰援夫千歳之信法以持之也安與夫千歳之信士為之也人無百歳之壽而有千歳之信士何也曰以夫千歳之法自持者是乃千歳之信士矣故與積禮義之君子為之則王與端誠信全之士為之則霸與權謀傾覆之人為之則亡三者明主之所謹擇也仁人之所務白也善擇之者制人不善擇之者人制之彼持國者必不可以獨也然則強國榮辱在於取相矣身能相能如是者王身不能知恐懼而求能者如是強身不能不知恐懼而求能者安唯便僻左右親比已者之用如是者危削綦之而亡國者巨用之則大小用之則小綦大而王綦小而亡小巨分流者存巨用之者先義而後利安不䘏親踈不䘏貴賤唯誠能之求夫是之謂巨用之小用之者先利而後義安不恤是非不治曲直唯便僻親比已者之用夫是之謂小用之巨用之者若彼小用之者若此小巨分流者亦一若彼也亦一若此也故曰粹而王駮而霸無一焉而亡此之謂也國無禮則不正禮之所以正國也譬之猶衡之於輕重也猶繩墨之於曲直也猶規矩之於方圓也故錯之而人莫能誣也詩云如霜雪之將將如日月之光明為之則存不為之則亡此之謂也國危則無樂君國安則無憂民亂則國危治則國安今君人者急逐樂而緩治國豈不過甚矣哉譬之是猶好聲色而恬無耳目也豈不哀哉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聲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養五綦者有具無具則五綦者不可得而致也萬乗之國可謂廣大富厚矣加有治辯強固之道焉若是則恬愉無患難矣然後養五綦之具具也故百樂者生於治國者也憂患生於亂國者也急逐樂而緩治國者非知樂者也故明君者必將先治其國然後百樂得其中闇君者必將荒逐樂而緩治國故憂患不可勝校也必至於身死國亡然後止也豈不哀哉將以為樂乃得憂焉將以為安乃得危焉將以為福乃得死亡焉豈不哀哉於乎君人者亦可以察若言矣故治國有道人主有軄若夫貫日而治詳一日而曲列之是以所使夫百吏官人為也不足以是傷逰玩安燕之樂若夫論一相以兼率之使臣下百吏莫不宿道鄉方而務是夫人主之軄也若是則一天下名配堯禹之主者守至約而詳事至佚而功垂衣裳不下簟席之上而海內之民莫不願得以為帝王夫是之謂至約樂莫大焉人主者以官人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為能者也人主得使人為之匹夫則無所移之百畆一守事業窮無所移之也今以一人兼聽天下日有餘而治不足者使人為之也大有天下小有一國必自為之然後可則勞苦耗悴莫甚焉如是則雖臧獲不肻與天子易勢業以是縣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為之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説也論徳使能而官施之者聖王之道也儒之所謹守也傳曰農分田而耕賈分貨而販百工分事而勸士大夫分軄而聽建國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總方而議則天子共已而已矣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平均莫不治辯是百王之所同也而禮法之大分也百里之地可以取天下是不虛其難者在人主之知之也取天下者非負其土地而從之之謂也道足以一人而已矣彼其人茍一則其土地且奚去我而適它故百里之地其等位爵服足以容天下之賢士矣其官軄事業足以容天下之能士矣脩其舊法擇其善者而明用之足以順服好利之民矣賢士一焉能士官焉好利之民服焉三者具而天下盡無有是其外矣故百里之地足以竭勢矣致忠信著仁義足以竭人矣兩者合而天下取諸侯後同者先危詩曰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一人之謂也羿蠭門者善服射者也王良造父者善服馭者也聰明君子者善服人者也人服而勢從之人不服而勢去之故王者已於服人矣故人主欲得善射射逺中㣲則莫若羿蠭門矣欲得善馭及速致逺則莫若王良造父矣欲調一天下制秦楚則莫若聰明君子矣其用知甚簡其為事不勞而功名致大甚易處而綦可樂也故明君以為寳而愚者以為難夫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名為聖王兼制人人莫得而制也是人情之所同欲也而王者兼而有是者也重色而衣之重味而食之重財而制之合天下而君之飲食甚厚聲樂甚大䑓榭甚髙園囿甚廣臣使諸侯一天下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天子之禮制如是者也制度以陳政令以挾官人失要則死公侯失禮則幽四方之國有侈離之徳則必滅名聲若日月功積如天地天下之人應之如影嚮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王者兼而有是者也故人之情口好味而臭味莫羙焉耳好聲而聲樂莫大焉目好色而文章致繁婦女莫衆焉形體好佚而安重間靜莫愉焉心好利而糓祿莫厚焉合天下之所同願兼而有之睪牢天下而制之若制子孫人茍不狂惑戇陋者其誰能睹是而不樂也哉欲是之主並肩而存違是之士不世絶千歳而不合何也曰人主不公人臣不忠也人主則外賢而偏舉人臣則爭軄而妬賢是其所以不合之故也人主胡不廣焉無恤親踈無偏貴賤唯誠能之求若是則人臣輕軄業讓賢而安隨其後如是則禹舜還至王業還起功一天下名配禹舜物由有可樂如是其羙者乎嗚呼君人者亦可以察若言矣楊朱哭衢塗曰此夫過舉蹞歩而覺跌千里者夫哀哭之此亦榮辱安危存亡之衢已此其為可哀甚於衢塗嗚呼哀哉君人者千嵗而不覺也無國而不有治法無國而不有亂法無國而不有賢士無國而不有罷士無國而不有願民無國而不有悍民無國而不有羙俗無國而不有惡俗兩者並行而國在上偏而國安在下偏而國危上一而王下一而亡故其治法其佐賢其民願其俗美而四者齊夫是之謂上一如是則不戰而勝不攻而得甲兵不勞而天下服故湯以亳武王以鎬皆百里之地也天下為一諸侯為臣通達之屬莫不服從無他故焉四者齊也桀紂即序於有天下之勢索為匹夫不可得也是無它故焉四者並亡也故百王之法不同若是所歸者一也上莫不致愛其下而制之以禮上之於下如保赤子政令制度所以接下之人百姓有不理者如豪末則雖孤獨鰥寡必不加焉故下之親上歡如父母可殺而不可使不順君臣上下貴賤長㓜至於庶人莫不以是為隆正然後皆內自省以謹於分是百王之所以同也而禮法之樞要也然後農分田而耕賈分貨而販百工分事而勸士大夫分軄而聽建國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總方而議則天子共已而正矣若出若入天下莫不平均莫不治辯是百王之所同而禮法之大分也若夫貫日而治平權物而稱用使衣服有制宮室有度人徒有數䘮祭械用皆有等宜以是用挾於萬物尺寸尋丈莫得不脩乎制數度量然後行則是官人使吏之事也不足數於大君子之前故君人者立隆政本朝而當所使要百事者誠仁人也則身佚而國治功大而名羙上可以王下可以覇立隆政夲朝而不當所使要百事者非仁人也則身勞而國亂功廢而名辱社稷必危是人君者之樞機者也故能當一人而天下取失當一人而社稷危不能當一人而能當千人百人者説無之有也既能當一人則身有何勞而為垂衣裳而天下定故湯用伊尹文王用呂尚武王用召公成王用周公且卑者五霸齊桓公閨門之內懸樂奢泰游抏之修於天下不見謂修然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為五霸長是亦無它故焉知一政於管仲也是君人者之要守也知者易為之興力而功名綦大舍是而孰足為也故古之有大功名者必道是者也䘮其國危其身者必反是者也故孔子曰知者之知固以多矣有以守少能無察乎愚者之知固以少矣有以守多能無狂乎此之謂也治國者分已定則主相臣下百吏各謹其所聞不務聽其所不聞各謹其所見不務視其所不見所聞所見誠以齊矣則雖幽閒隠僻百姓莫敢不敬分安制以化其上是治國之徴也主道治近不治逺治明不治幽治一不治二主能治近則逺者理主能治明則幽者化主能當一則百事正夫兼聽天下日有餘而治不足者如此也是治之極也既能治近又務治逺既能治明又務見幽既能當一又務正百是過者也過猶不及也辟之是猶立直木而求其影之枉也不能治近又務治逺不能察明又務見幽不能當一又務正百是悖者也辟之是猶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故明主好要而闇主好詳主好要則百事詳主好詳則百事荒君者論一相陳一法明一指以兼覆之兼炤之以觀其盛者也相者論列百官之長要百事之聽以飾朝廷臣下百吏之分度其功勞論其慶賞嵗終奉其成功以效於君當則可不當則廢故君人勞於索之而休於使之
  解蔽篇茍子
  凡人之患蔽於一曲而闇於大理治則復經兩疑則惑矣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今諸侯異政百家異説則必或是或非或理或亂亂國之君亂家之人此其誠心莫不求正而以自為也妬繆於道而人誘其所迨也私其所積唯恐聞其惡也倚其所私以觀異術唯恐聞其美也是以與治雖走而是已不輟也豈不蔽於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則白黒在前而目不見雷鼓在側而耳不聞況於使者乎徳道之人亂國之君非之上亂家之人非之下豈不哀哉數為蔽欲為蔽惡為蔽始為蔽終為蔽逺為蔽近為蔽傳為蔽淺為蔽古為蔽今為蔽凡萬物異則莫不相為蔽此心術之公患也昔人君之蔽者夏桀殷紂是也桀蔽於末喜斯觀而不知關龍逄以惑其心而亂其行紂蔽於妲己飛亷而不知㣲子啓以惑其心而亂其行故羣臣去忠而事私百姓怨非而不用賢良退處而隠逃此其所以䘮九牧之地而虛宗廟之國也桀死於亭山紂懸於赤斾身不先知又莫之諫此蔽塞之禍也成湯鑒於夏桀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長用伊尹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夏王而受九有文王鑒於殷紂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長用呂望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𣪞王而受九牧逺方莫不致其珍故目視備色耳聽備聲口食備味形居備宮名受備號生則天下歌死則天下哭夫是之謂至盛詩曰鳯凰秋秋其翼若干其聲若簫有鳯有凰樂帝之心此不蔽之福也昔人臣之蔽者唐鞅奚齊是也唐鞅蔽於欲權而逐載子奚齊蔽於欲國而罪申生唐鞅戮於宋奚齊戮於晉逐賢相而罪孝兄身為刑戮然而不知此蔽塞之禍也故以貪鄙背叛爭權而不滅亡者自古及今未嘗有之也鮑叔寗戚隰朋仁智且不蔽故能持管仲而名利福祿與管仲齊召公呂望仁智且不蔽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祿與周公齊傳曰知賢之謂明輔賢之謂強勉之強之其福必長此之謂也此不蔽之福也昔賔孟之蔽者亂家是也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申子蔽於勢而不知知恵子蔽於辭而不知實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故由用謂之道盡利也由俗謂之道盡嗛也由法謂之道盡數矣由數謂之道盡便矣由辭謂之道盡論矣由天謂之道盡因矣而此數具者皆道之一隅也夫道者體常而盡變一隅不足舉之曲知之人觀於道之一隅猶未之能識也故以為足而飾之內以自亂外以惑人上以蔽下下以蔽上此蔽塞之禍也孔子仁智且不蔽故學亂術足以為先王者也一家得周道舉而用之不蔽於成積也故徳與周公齊名與三王並此不蔽之福也聖人知心術之患見蔽塞之禍故無欲無惡無始無終無近無逺無博無淺無古無今兼陳萬物而中懸衡焉是故衆異不得相蔽以亂其倫何謂衡曰道故心不可不知道心不知道則不可道而可非道人孰欲得恣而守其所不可以禁其所可以其不可道之心取人則必合於不道人而不知合於道人以其不可道之心與不可道之人論道亂之本也故曰心知道然後可道可道然後能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則合於道人而不合於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存於知道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虛一而靜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奪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刼而使墨雲形可刼而使詘申心不可刼而使易意是之則受非之則辭故曰心容其擇也無禁必自見其物也雜博其情之至也不貳詩云采采巻耳不盈頃筐嗟我懐人寘彼周行頃筐易滿也巻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貳周行故曰心枝則無知傾則不精貳則疑惑以賛稽之萬物可兼知也身盡其故則羙類不可兩也故知者擇一而一焉農精於田而不可以為田師賈精於市而不可以為賈師工精於器而不可以為器師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於道者也精於物者也精於物者以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故君子一於道而以賛稽物一於道則正以賛稽物則察以正志行察論則萬物官矣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之危其榮滿側飬一之㣲榮矣而未知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㣲危㣲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鬚眉而察理矣㣲風過之湛濁動乎下清明亂於上則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𨗳之以理養之以清物莫之傾則足以定是非決嫌疑矣小物引之則其正外易其心內傾則不足以決粗理也故好書者衆矣而蒼頡獨傳者一也好稼者衆矣而后稷獨傳者一也好樂者衆矣而夔獨傳者一也好義者衆矣而舜獨傳者一也倕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於射奚仲作車乘杜作乘馬而造父精於御自古及今未嘗有兩而能精者也曾子曰視其庭可以搏鼠惡能與我歌乎空石之中有人焉其名曰觙其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則敗其思蚊蟲之聲聞則挫其精是以闢耳目之欲而逺蚊䖟之聲閒居靜思則通思仁若是可謂㣲乎孟子惡敗而出妻可謂能自強矣有子惡臥而焠掌可謂能自忍矣未及好也闢耳目之欲可謂能自強矣未及思也蚊䖟之聲聞則挫其精可謂危矣未可謂㣲也夫㣲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強何忍何危故濁明外景清明內景聖人縱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強何忍何危故仁者之行道也無為也聖人之行道也無疆也仁者之思也恭聖人之思也樂此理心之道也凡觀物有疑中心不定則外物不清吾慮不清則未可定然否也㝠㝠而行者見寢石以為伏虎也見植林以為後人也㝠㝠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歩之溝以為⿰歩之澮俯而出城門以為小之閨也酒亂其神也厭目而視者視一以為兩掩耳而聽者聽漠漠以為㕼㕼勢亂其官也故從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牽也逺蔽其大也從山下望木者十仭之木若箸而求箸者不上折也髙蔽其長也水動而影搖人不以定羙惡水勢𤣥也瞽者仰視而不見星人不以定有無用精惑也有人焉以此時定物則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決疑決必不當夫茍不當安能無過乎夏首之南有人焉曰㳙蜀梁其為人也愚以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見其影以為伏鬼也仰視其髪以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氣而死豈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間疑𤣥之時正之此人之所以無有而有無之時也而已以正事故傷於溼而撃鼓鼓痺則必有蔽鼓䘮豚之費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故雖不在夏首之南則無以異矣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以可知人之性求可知物之理而無所疑止之則沒世窮年不能徧也其所以貫理焉雖億萬已不足以浹萬物之變與愚者若一學老身長子而與愚者若一猶不知錯夫是之謂妄人故學也者固學止之也惡乎止之曰止諸至足曷謂至足曰聖也聖也者盡倫者也王也者盡制者也兩盡者足以為天下極矣故學者以聖王為師案以聖王之制為法法其法以求其統類以務象效其人嚮是而務士也類是而幾君子也知之聖人也故有知非以慮是則謂之懼有勇非以持是則謂之賊察孰非以分是則謂之簒多能非以修蕩是則謂之知辯利非以言是則謂之詍傳曰天下有二非察是是察非謂合王制與不合王制也天下有不以是為隆正也然而猶有能分是非治曲直者耶若夫非分是非非治曲直非辯治亂非治人道雖能之無益於人不能之無損於人案直將治怪說玩竒辭以相撓滑也案強鉗而利口厚顔而忍詬無正而恣睢妄辯而幾利不好辭讓不敬禮節而好相推擠此亂世奸人之說也則天下之治說者方多然矣傳曰析辭而為察言物而為辯君子賤之博聞強志不合王制君子賤之此之謂也為之無益於成也求之無益於得也憂戚之無益於幾也則廣焉能克之矣不以自妨也不少頃干之胷中不慕往不閔來無邑憐之心當時則動動至而應事起而辯治亂可否昭然明矣周而成泄而敗明君無之有也宣而成隠而敗闇君無之有也故君人者周則讒言至矣而直言反矣小人邇而君子逺矣詩曰墨以為明狐狸而蒼此言上幽而下險也君人者宣則直言至矣而讒言反矣君子邇而小人逺矣詩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言上明而下化也
  性惡篇荀子
  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滛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後出於辭讓合於文理而歸於治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故構木必將待櫽栝烝矯然後直鈍金必將待礱厲然後利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後正得禮義然後治今人無師法則偏險而不正無禮義則悖亂而不治古者聖人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製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道之也使皆出於治合於道者也今人化師法積文學道禮義者為君子縱性情安恣睢慢禮義者為小人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孟子曰人之學者其性善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性偽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今人之性目可以見耳可以聽夫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聰不離耳目明而耳聰不可學明矣孟子曰今之人性善將皆失䘮其性故也曰若是則過矣今之人性生而離其朴離其資必失而䘮之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所謂性善者不離其朴而美之不離其資而利之也使夫資朴之於美心意之於善若夫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聰不離耳故曰目明而耳聰也今人之性飢而欲飽寒而欲煖勞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飢見長而不敢先食者將有所讓也勞而不敢求息者將有所代也夫子之讓乎父弟之讓乎兄子之代父弟之代兄此二行者皆反於性而悖於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禮義之文理也故順情性則不辭讓矣辭讓則悖於情性矣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問者曰人之性惡則禮義惡生應之曰凡禮義者是生於聖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為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故工人斵木而成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聖人積思慮習偽故以生禮義而起法度然則禮義法度者是生聖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怢是皆生於人之情性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後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後然者人之生於偽是性偽之所生其不同之徴也故聖人化性而起偽偽起而生禮義禮義生而製法度然則禮義法度者是聖人之所生也故聖人之所以同於衆其不異於衆者性也所以異而過衆者偽也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假之有弟兄資財而分者且順情性好利而欲得若是則兄弟相拂奪矣且化禮義之文理若是則讓乎國人矣故順性情則弟兄爭矣化禮義則讓國人矣凡人之欲為善者為性惡也夫薄願厚惡願美狹願廣貧願富賤願貴茍無之中者必求於外故富而不願財貴而不願勢茍有之中者不及於外用此觀之人之欲為善者為性惡也今人之性固無禮義故強學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禮義故思慮而求知之也然則性而已則人無禮義不知禮義人無禮義則亂不知禮義則悖然則性而已則悖亂在已用此觀之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孟子曰人之性善曰是不然凡古今天下之所謂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謂惡者偏險悖亂也是善惡之分也已今誠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則有惡用聖王惡用禮義矣哉雖有聖王禮義將曷加於正理平治也哉今不然人之性惡故古者聖人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故為之立君上之勢以臨之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於治合於善也是聖王之治而禮義之化也今當試去君上之勢無禮義之化去法正之治無刑罰之禁倚而觀天下民之相與也若是則夫強者害弱而奪之衆者暴寡而譁之天下之悖亂而相亡不待頃矣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故善言古者必有節於今善言天者必有徴於人凡論者貴其有辯合其符騐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設張而可施行今孟子曰人之性善無辨不合符驗坐而言之起而不可設張而不可施行豈不過甚矣哉故性善則去聖王息禮義矣性惡則興聖王貴禮義矣故櫽栝之生為構木也䋲墨之起為不直也立君上明禮義為性惡也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直木不待櫽栝而直者其性直也構木必將待櫽栝烝矯然後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人之性惡必將待聖王之治禮義之化然後皆出於治合於善也用此觀之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問者曰禮義積偽者是人之性故聖人能生之也應之曰是不然夫陶人埏埴而生瓦然則瓦埴豈陶人之性也哉工人斵木而生器然則器木豈工人之性也哉夫聖人之於禮義也辟亦陶埴而生之也然則禮義積偽者豈人之性也哉凡人之性者堯舜之與桀跖也其性一也君子之與小人其性一也今將以禮義積偽人之性耶然則有曷貴堯禹曷貴君子矣哉凡所貴堯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偽偽起而生禮義然則聖人之於禮義積偽也亦陶埏而生之也用此觀之然則禮義積偽豈人之性也哉所賤於桀跖小人者從其性順其情安恣睢以出乎貪利爭奪故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天非私曾騫孝己而外衆人也然則曾騫孝己獨厚於孝之實而全於孝之名者何也以綦禮義故也天非私齊魯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於父子之義夫婦之別不如齊魯之孝具敬文者何也以秦人之從情性安恣睢慢於禮義故也豈其性異矣哉塗之人可以為禹曷謂也曰凡禹之所以為禹者以其為仁義法正也然則仁義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塗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然則其可以為禹明矣今以仁義法正為固無可知可能之理邪然則唯禹不知仁義法正不能仁義法正也將使塗之人固無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而固無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邪然則塗之人也且內不可以知父子之義外不可以知君臣之正不然今塗之人者皆內可以知父子之義外可以知君臣之正然則其可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其在塗之人明矣今使塗之人者以其可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本夫仁義可知之理可能之具然則其可以為禹明矣今使塗之人伏術為學專心一志思索熟察加日縣乆積善而不息則通於神明叅於天地矣故聖人者人之所積而致也曰聖可積而致然而皆不可積何也曰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小人可以為君子而不肻為君子君子可以為小人而不肻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嘗不可以相為也然而不相為者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塗之人可以為禹則然塗之人能為禹未必然也雖不能為禹無害可以為禹足可以徧行天下然而未嘗有能徧行天下者也夫工匠農賈未嘗不可以相為事也然而未嘗能相為事也用此觀之然則可以為未必能也雖不能無害可以為然則能不能之與可不可其不同逺矣其不可以相為明矣堯問於舜曰人情何如舜對曰人情甚不美又何問焉妻子具而孝衰於親嗜欲得而信衰於友爵祿盈而忠衰於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又何問焉唯賢者為不然有聖人之知者有士君子之知者有小人之知者有役夫之知者多言則文而類終日議其所以言之千舉萬變其統類一也是聖人之知也少言則徑而省論而法若佚之以䋲是士君子之知也其言也謟其行也悖其舉事多侮是小人之知也齊給便敏而無類雜能旁𩲸而毋用折速粹熟而不急不恤是非不論曲直以期勝人為意是役夫之知也有上勇者有中勇者有下勇者天下有中敢直其身先王有道敢行其意上不循於亂世之君下不俗於亂世之民仁之所在無貧窮仁之所亡無富貴天下知之則欲與天下同苦樂之天下不知之則傀然獨立天地之間而不畏是上勇也禮恭而意儉大齊信焉而輕貨財賢者敢推而上之不肖者敢援而廢之是中勇也輕身而重貨恬禍而廣解茍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期勝人為意是下勇也繁弱鉅黍古之良弓也然而不得排擏則不能自正桓公之蔥太公之闕文王之錄莊君之𦙑闔閭干將莫邪鉅闕辟閭此皆古之良劍也然而不加砥礪則不能利不得人力則不能斷驊騮騏驥纎離綠耳此皆古之良馬也然而前必有衘轡之制後有鞭䇿之威加之以造父之馭然後一日而致千里也夫人雖有性質美而心辯知必將求賢師而事之擇賢友而友之得賢師而事之則所聞者堯舜禹湯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則所見者忠信敬讓之行也身日進於仁義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今與不善人處則所聞者欺誣詐偽也所見者汗漫滛邪貪利之行也身且加於刑戮而不自知者靡使然也傳曰不知其子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左右靡而已矣
  正名篇荀子
  凡語治而待去欲者無以道欲而困於有欲者也凡語治而待寡慾者無以節欲而困於多欲者也有欲無欲異類也生死也非治亂也欲之多寡異類也情之所也非治亂也欲不待可得而求者從所可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求者從所可受乎心也故欲過之而動不及心止之也心之所可中理則欲雖多奚傷於治欲不及而動過之心使之也心之所可失理則欲雖寡奚止於亂故理亂在於心之所可亡於情之所欲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雖曰我得之失之矣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之應也以欲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為可而道之知所必出也故雖為守門欲不可去性之具也雖為天子欲不可盡欲雖不可盡可以近盡也欲雖不可去求可節也所欲雖不可盡求者猶近盡欲雖不可去所求不得慮者欲節求也道者進則近盡退則節求天下莫之若也凡人莫不從其所可而去其所不可知道之知莫之若也而不從道者無之有也假之有人而欲南無多而惡北無寡豈為夫南者之不可盡也離南行而北走也哉今人所欲無多所惡無寡豈為夫欲之不可盡也離得欲之道而取所惡也哉故可道而從之奚以損之而亂不可道而離之奚以益之而治故知者論道而已矣小家珎說之所願皆衰矣凡人之取也所欲未嘗粹而來也其去也所惡未嘗粹而徃也故人無動而不與權俱衡不正則重懸於仰而人以為輕輕懸於俛而人以為重此人所以惑於輕重也權不正則禍託於欲而人以為福福託於惡而人以為禍此亦人所以惑於禍福也道者古今之正權也離道而內自擇則不知禍福之所託易者以一易一人曰無得亦無䘮也以一易兩人曰無䘮而有得也以兩易一人曰無得而有䘮也計者取所多謀者從所可以兩易一人莫之為明其數也從道而出猶以一易兩也奚䘮離道而內自擇是猶以兩易一也奚得累百年之欲易一時之嫌然且為之不明其數也有嘗試深觀其隠而難其察者志輕理而不重物者無之有也外重物而不內憂者無之有也行離理而不外危者無之有也外危而不內恐者無之有也心憂恐則口衘芻豢而不知其味耳聽鍾鼓而不知其聲目視黼黻而不知其狀輕煖平簟而體不知其安故嚮萬物之羙而不能嗛也假問而嗛之則不能離也故嚮萬物之羙而盛憂兼萬物之利而盛害如此者其求物也飬生也粥夀也故欲飬其欲而縱其情慾飬其性而危其形欲飬其樂而攻其心欲飬其名而亂其行如此者雖封侯稱君其與盜無以異雖乘軒戴絻其與無足無以異夫是之謂以已為物役矣心平愉則色不及傭而可以飬目聲不及傭而可以飬耳蔬食菜𦎟而可以飬口麄布之衣麄紃之履而可以飬體屋室廬庾葭藁辱尚几筵而可以飬形故無萬物之羙而可以飬樂無勢利之位而可以飬名如是而加天下焉其為天下多其和樂少矣夫是之謂重已役物無稽之言不見之行不聞之謀君子慎之










  文編巻二十五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二十六
  明 唐順之 編
  作戰孫子
  孫子曰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內外之費賔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其用戰也勝乆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乆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弊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故兵聞拙速未覩巧之乆也夫兵乆而國利者未之有也故不盡知用兵之害者則不能盡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國之貧於師者逺輸逺輸則百姓貧近師者貴賣貴賣則百姓財竭財竭則急於丘役力屈財殫中原內虛於家百姓之費十去其七公家之費破軍罷馬甲冑矢弓㦸盾矛櫓丘牛大車十去其六故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𦮼稈一石當吾二十石故戰敵者怒也取敵之利者貨也車戰得車十乘以上賞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車雜而乘之卒善而飬之是謂勝敵而益強故兵貴勝不貴乆故知兵之將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
  虛實孫子
  孫子曰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能使敵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敵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敵佚能勞之飽能饑之安能動之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勞者行於無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㣲乎㣲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進而不可禦者衝其虛也退而不可及也夫我欲戰敵雖髙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戰雖畫地而守之敵不得與我戰者乖其所之也故形人而我無形則我專而敵分我專為一敵分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則我衆敵寡能以衆擊寡則吾之所與戰者約矣吾所與戰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則敵所備者多敵所備者多則吾所與戰者寡矣故備前則後寡備後則前寡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寡者備人者也衆者使人備已者也故知戰之地知戰之日則可千里而㑹戰不知戰地不知戰日則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後後不能救前而況逺者數十里近者數里乎以呉度之越人之兵雖多亦奚益於勝哉故曰勝可為也敵雖衆可使無鬪故䇿之而知得失之計作之而知動靜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餘不足之處故形兵之極至於無形無形則深間不能窺智者不能謀因形而措勝於衆衆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勝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勝之形故其戰勝不復而應形於無窮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髙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故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短長月有死生
  兵勢孫子
  孫子曰凡治衆如治寡分數是也鬭衆如鬭寡形名是也三軍之衆可使必受敵而無敗者竒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碬投卵者虛實是也凡戰者以正合以竒勝故善出竒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終而復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時是也聲不過五五聲之變不可勝聽也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戰勢不過竒正竒正之變不可勝窮也竒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能窮之哉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鷙鳥之疾至於毀折者節也故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彍弩節如發機紛紛紜紜鬭亂而不可亂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亂生於治怯生於勇弱生於強治亂數也勇怯勢也強弱形也故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本待之故善戰者求之於勢不責於人故能擇人而任勢任勢者其戰人也如轉木石木石之性安則靜危則動方則止圓則行故善戰人之勢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
  軍形孫子
  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已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見勝不過衆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戰勝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舉秋毫不為多力見日月不為明目聞雷霆不為聰耳古之所謂善戰者勝於易勝者也故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故其戰勝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勝勝已敗者也故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是故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善用兵者脩道而保法故能為勝敗之政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勝者之戰若決積水於千仞之谿者形也
  九地孫子
  孫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圯地有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其地者為㪚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為輕地彼得有利我得亦利者為爭地我可以往彼可以來者為交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而得天下之衆者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為重地山林險阻沮澤凡難行之道者為圯地所由入者隘所從歸者迂彼寡可以撃吾之衆者為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是故散地則無戰輕地則無止爭地則無攻交地則無絶衢地則合交重地則掠圯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敵人前後不相及衆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cq=214相收卒離而不集兵合而不齊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敢問敵衆整而將來待之若何曰先奪其所愛則聽矣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凡為客之道深入則專主人不克掠於饒野三軍足食謹養而勿勞並氣積力運兵計謀為不可測投之無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亡人盡力兵士甚䧟則不懼無所往則固深入則拘不得已則鬪是故其兵不脩而戒不求而得不約而親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無所之吾士無餘財非惡貨也無餘命非惡夀也令發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臥者涕交頤投之無所往諸劌之勇也故善用兵者譬而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撃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敢問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呉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濟而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馬埋輪未足恃也齊勇若一政之道也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擕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帥與之期如登髙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若驅羣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衆投之於險此將軍之事也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凡為客之道深則專淺則㪚去國越境而師者絶地也四通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淺者輕地也背固前隘者圍地也無所徃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將一其志輕地吾將使之屬爭地吾將趨其後交地吾將謹其守衢地吾將固其結重地吾將繼其食圯地吾將進其途圍地吾將塞其闕死地吾將示之以不活故兵之情圍則禦不得已則鬭過則從是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嚮導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一不知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衆不得聚威加於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飬天下之權信已之私威加於敵故其城可㧞其國可隳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犯三軍之衆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夫衆陷於害然後能為勝敗故為兵之事在順詳敵之意併力一向千里殺將是謂巧能成事是故政舉之日夷關折符無通其使厲於廟堂之上以誅其事敵人開闔必亟入之先其所愛微與之期踐墨隨敵以決戰事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兎敵不及拒
  始計孫子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隂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逺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衆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將聽吾計用之必勝留之將不聽吾計用之必敗去之計利以聽乃為之勢以佐其外勢者因利而制權也兵者詭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逺逺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吾以此觀之勝負見矣
  謀攻孫子
  孫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脩櫓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後成距堙又三月而後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㧞者此攻之災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㧞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乆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夫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故君之所以患於軍者三不知三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三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謂縻軍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是謂亂軍引勝故知勝有五知可以與戰不可以與戰者勝識衆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此五者知勝之道也故曰知彼知已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已毎戰必敗
  軍爭孫子
  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將受命於君合軍聚衆交和而舍莫難於軍爭軍爭之難者以迂為直以患為利故迂其途而誘之以利後人發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計者也故軍爭為利衆爭為危舉軍而爭利則不及委軍而爭利則輜重捐是故捲甲而趨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三十里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軍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嚮道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詐立以利動以分合為變者也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隂動如雷霆掠郷分衆廓地分利懸權而動先知迂直之計者勝此爭軍之法也軍政曰言不相聞故為之金鼓視不相見故為之旌旗夫金鼔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專一則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此用衆之法也故夜戰多火鼓晝戰多旌旗所以變人之耳目也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是故朝氣鋭晝氣惰暮氣歸善用兵者避其鋭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以治待亂以靜待譁此治心者也以近待逺以佚待勞以飽待饑此治力者也無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陳此治變者也故用兵之法髙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從鋭卒勿攻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冦勿廹此用兵之法也
  地形孫子
  孫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掛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險者有逺者我可以往彼可以來故曰通通形者先居髙陽利糧道以戰則利可以往難以返曰掛掛形者敵無備出而勝之敵若有備出而不勝難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敵雖利我我無出也引而去之令敵半出而撃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若敵先居之盈而勿從不盈而從之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髙陽以待敵若敵先居之引而去之勿從逺形者勢均難以挑戰戰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故兵有走者有弛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亂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地之災將之過也夫勢均以一擊十曰走卒強吏弱曰弛吏強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敵懟而自戰將不知其能曰崩將弱不嚴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將不能料敵以少合衆以弱擊強兵無選鋒曰北凡此六者敗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阨逺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故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故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於主國之寳也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愛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亂而不能治譬如驕子不可用也知吾卒之可以擊而不知敵之不可擊勝之半也知敵之可擊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擊勝之半也知敵之可擊知吾卒之可以撃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戰勝之半也故知兵者動而不迷舉而不窮故曰知彼知巳勝乃不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
  九變孫子
  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將受命於君合軍聚衆圯地無舍衢地合交絶地無留圍地則謀死地則戰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撃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故將通於九變之利者知用兵矣將不通九變之利雖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民不知九變之術雖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是故智者之慮必雜於利害雜於利而務可信也雜於害而患可解也是故屈諸侯者以害後諸侯者以業趨諸侯者以利故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故將有五危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亷潔可辱愛民可煩凡此五者將之過也用兵之災也覆軍殺將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火攻孫子
  孫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積三曰火輜四曰火庫五曰火隊行火必有因煙火必素具發火有時起火有日時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軫也凡此四宿者風起之日也凡火攻必因五火之變而應之火發於內則早應之於外火發而其兵靜者待而勿攻極其火力可從而攻之不可從而止火可發於外無待於內以時發火發上風無攻下風晝風乆夜風止凡軍必知五火之變以數守之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強水可以絶不可以奪夫戰勝攻取而不脩其功者凶命曰費留故曰明主慮之良將脩之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用間孫子
  孫子曰凡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將也非主之佐也非勝之主也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或功出於衆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騐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寳也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死間者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生間者反報也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宻於間非聖智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使間非㣲妙不能得間之實㣲哉㣲哉無所不用間也間事未發而先聞者間與所告者皆死凡軍之所欲撃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舎人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必索敵間之來間我者因而利之導而舍之故反間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鄉間內間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誑事可使告敵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五間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於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昔𣪞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𣪞故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所恃而動也
  用間蘇洵
  孫武既言五間則又有曰商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商故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所恃而動也按書伊尹適夏醜夏歸亳史太公嘗事紂去之歸周所謂在夏在商誠矣然以為間何也湯文王固使人間夏商耶伊呂固與人為間耶桀紂固待間而後可伐耶是雖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則吾意天下存亡寄於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湯必曰桀雖暴一旦用伊尹則民心復安吾何病焉及其歸亳也湯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視民病遂與天下共亡之呂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紂雖虐一旦用呂牙則天祿必復吾何憂焉及其歸周也文王必曰紂得呂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乆遏天命遂命武王與天下共亡之然則夏商之存亡待伊呂用否而決今夫問將之賢者必曰能逆知敵國之勝敗問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愛千金故能使人為之出萬死以間敵國或曰能因敵國之使而探其隂計嗚呼其亦勞矣伊呂一歸而夏商之國為決亡使湯武無用間之名與用間之勞而得用間之實此非上智其誰能之夫兵雖詭道而夲於正者終亦必勝今五間之用其歸於詐成則為利敗則為禍且與人為詐人亦將且詐我故能以間勝者亦或以間敗吾間不忠反為敵用一敗也不得敵之實而得敵之所偽示者以為信二敗也受吾財而不能得敵之隂計懼而以偽告我三敗也夫用心於正一振而羣綱舉用心於詐百補而千穴敗智於此不足恃也故五間者非明君賢將之所上明君賢將之所上者上智之間也是以淮隂曲逆義不事楚而髙祖擒籍之計定左車周叔不用於趙魏而淮隂進兵之謀決嗚呼是亦間也












  文編巻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二十七
  明 唐順之 編
  蘇洵
  聖人之道得禮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廢尊之而不敢廢故聖人之道所以不廢者禮為之明而易為之幽也生民之初無貴賤無尊卑無長㓜不耕而不饑不蠶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勞而樂逸也若水之走下而聖人者獨為之君臣而使天下貴役賤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為之兄弟而使天下長役㓜蠶而後衣耕而後食率天下而勞之一聖人之力固非足以勝天下之民之衆而其所以能奪其樂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棄逸而即勞欣然戴之以為君師而遵蹈其法制者禮則使然也聖人之始作禮也其説曰天下無貴賤無尊卑無長㓜是人之相殺無已也不耕而食鳥獸之肉不蠶而衣鳥獸之皮是鳥獸與人相食無已也有貴賤有尊卑有長㓜則人不相殺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蠶則鳥獸與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於逸而惡死也甚於勞聖人奪其逸死而與之勞生此雖三尺豎子知所趨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於天下而不可廢者禮為之明也雖然明則易逹易逹則䙝䙝則易廢聖人懼其道之廢而天下復於亂也然後作易觀天地之象以為爻通隂陽之變以為卦考鬼神之情以為辭探之茫茫索之㝠㝠童而習之白首而不得其原故天下視聖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髙尊其人而其教亦隨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於天下而不敢廢者易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見信者以其中無所不可測者也人之所以獲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窺者也是以禮無所不可測而易有所不可窺故天下之人信聖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則易者豈聖人務為新竒秘怪以誇後世耶聖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則無所施其教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聽乎天而人不預焉者也筮者決之天而營之人者也龜漫而無理者也灼荊而鑽之方功義弓惟其所為而人何預焉聖人曰是純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教於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為隂或為陽者必自分而為二始掛一吾知其為一而掛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為四而揲之也歸竒於扐吾知其為一為二為三為四而歸之也人也分而為二吾不知其為幾而分之也天也聖人曰是天人參焉道也道之所施吾教矣於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廢此聖人用其機權以持天下之心而濟其道於無窮也
  蘇洵
  風俗之變聖人為之也聖人因風俗之變而用其權聖人之權用於當世而風俗之變益甚以至於不可復反幸而又有聖人焉承其後而維之則天下可以復治不幸其後無聖人其變窮而無所復入則已矣昔者吾嘗欲觀古之變而不可得也於詩見商與周焉而不詳及今觀書然後見堯舜之時與三代之相變如此之亟也自堯而至於商其變也皆得聖人而承之故無憂至於周而天下之變窮矣忠之變而入於質質之變而入於文其勢便也及夫文之變而又欲反之於忠也是猶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惡質與忠也猶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髙也彼其始未嘗文焉故忠質而不辭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復茹其菽哉嗚呼其後無聖人其變窮而無所復入則已矣周之後而無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風俗也固不容為其後者計也而又適不值乎聖人固也後之無王者也當堯之時舉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堯之未授天下於舜也天下未嘗聞有如此之事也度其當時之民莫不以為大怪也然而舜與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為之累數十世者未嘗與其民道其所以當得天下之故也乂未嘗悅之以利而開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為天下之民以我為當在此位也則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譽已以固之也湯之伐桀也囂囂然數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懼天下之民不已悅也則又囂囂然以言柔之曰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如曰我如是而為爾之君爾可以許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於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顯功既已受命而死其大業不克終今我奉承其志舉兵而東伐而東國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紂之兵倒戈以納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當為天子乆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攝位三年而無一言以自解周公為之紛紛乎急欲自疏其非簒也夫固由風俗之變而後用其權權用而風俗成吾安坐而鎮之夫孰知風俗之變而不復反也
  蘇軾
  愚讀史記商君列傳觀其改法易令變更秦國之風俗誅秦民之議令者以數千人黥太子之師殺太子之傅而後法令大行葢未嘗不壯其勇而有決也曰嗟夫世俗之人不可以慮始而可樂成也使天下之人各陳其所知而守其所學以議天子之事則事將有格而不得成者然及觀三代之書至其將有以矯拂世俗之際則其所以告諭天下者常丁寜激切亹亹而不倦務使天下盡知其君之心而又從而折其不服之意使天下皆信以為如此而後從事其言迴曲宛轉譬如平人自相議論而詰其是非愚讀而疑之以為近於濡滯迂逺而無決然其使天下樂從而無黽勉不得已之意其事既發而無紛紜異同之論此則王者之意也故常以為當堯舜之時其君臣相得之心歡然樂而無間相與吁俞嗟嘆唯諾於朝廷之中不啻若朋友之親雖其有所相是非論辨以求曲直之際當亦無足怪者及至湯武征伐之際周旋反覆自述其用兵之意以明曉天下此又其勢然也惟其天下既安君民之勢闊逺而不同天下有所欲為而其匹夫匹婦私有異論於天下以齟齬其上之畫筞令之而莫肯聽當此之時刑驅而勢脅之天下夫誰敢不聽從而上之人優㳺而徐譬之使之信之而後從此非王者之心誰能處而待之而不倦歟蓋盤庚之遷天下皆咨嗟而不恱盤庚為之稱其先王盛徳明聖而猶五遷以至於今今不承於古恐天之斷棄汝命不救汝死既又恐其不從也則又曰汝罔暨余同心我先後將降爾罪暨乃祖先父亦將告我髙後曰作大戮於朕孫蓋其所以開其不悟之心而諭之以其所以當然者如此其詳也若夫商君則不然以為要使汝獲其利而何恤乎吾之所為故無所求於衆人之論而亦無以告諭天下然其事亦終於有成是以後世之論以為三代之治柔懦不決然此乃王霸之所以為異也夫三代之君惟不忍鄙其民而欺之故天下有故而其議及於百姓以觀其意之所嚮及其不可聽也則乂反覆而諭之以窮極其説而服其不然之心是以其民親而愛之嗚呼此王霸之所為不同也哉
  蘇洵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於生而憤憾怨怒有不顧其死於是禮之權又窮禮之法曰好色不可為也為人臣為人子為人弟不可以有怨於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豈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無思和易而優柔以從事於此則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敺諸其中是非不平之氣攻諸其外炎炎而生不顧利害趨死而後已噫禮之權止於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則人不敢觸死以違吾法今也人之好色與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發於中以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處其身則死生之機固已去矣死生之機去則禮為無權區區舉無權之禮以彊人之所不能則亂益甚而禮益敗今吾告人曰必無好色必無怨而君父兄彼將遂從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耶將不能也彼既已不能純用吾法將遂大棄而不顧吾法既已大棄而不顧則人之好色與怨其君父兄之心將遂蕩然無所隔限而易內竊妻之變與弒其君父兄之禍必反公行於天下聖人憂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於滛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於叛患生於責人太詳好色之不絶而怨之不禁則彼將反不至於亂故聖人之道嚴於禮而通於詩禮曰必無好色必無怨而君父兄詩曰好色而無至於滛怨而君父兄而無至於叛嚴以待天下之賢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觀國風婉變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於滛者也小雅悲傷詬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於叛者也故天下觀之曰聖人固許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許我以好色不滛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則彼雖以虐遇我我明譏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則吾之怨亦得當焉不叛可也夫背聖人之法而自棄於滛叛之地者非斷不能也斷之始生於不勝人不自勝其忿然後忍棄其身故詩之教不使人之情至於不勝也夫橋之所以為安於舟者以有橋而言也水潦大至橋必解而舟不至於必敗故舟者所以濟橋之所不及也吁禮之權窮於易達而有易焉窮於後世之不信而有樂焉窮於強人而有詩焉吁聖人之慮事也蓋詳
  春秋論上歐陽修
  事有不幸出於乆逺而傳乎二説則奚從曰從其一之可信者然則安知可信者而從之曰從其人而信之可也衆人之説如彼君子之説如此則捨衆人而從君子君子博學而多聞矣然其傳不能無失也君子之説如彼聖人之説如此則捨君子而從聖人此舉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學春秋者獨異乎是孔子聖人也萬世取信一人而已若公羊髙糓梁赤左氏三子者博學而多聞矣其傳不能無失者也孔子之於經三子之於傳有所不同則學者寕捨經而從傳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經於魯隠公之事書曰公及邾儀父盟於蔑其卒也書曰公薨孔子始終謂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攝也學者不從孔子謂之公而從三子謂之攝其於晉靈公之事孔子書曰趙盾弒其君夷臯三子者曰非趙盾也是趙穿也學者不從孔子信為趙盾而從三子信為趙穿其於許悼公之事孔子書曰許世子止弒其君買三子者曰非弒之也買病死而止不嘗藥耳學者不從孔子信為弒君而從三子信為不嘗藥其捨經而從傳者何哉經簡而直傳新而竒簡直無悅耳之言新竒多可喜之論是以學者樂聞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於孔子而篤者也經之所書予所信也經所不言子不知也難者曰子之言有激而雲爾夫三子者皆學乎聖人而傳所以述經也經文隠而意深三子者從而發之故經有不言傳得而詳爾非為二説也予曰經所不書三子者何從而知其然也曰推其前後而知之且其有所傳而得也國君必即位而隠不書即位此傳得知其攝也弒君者不復見經而盾復見經此傳得知弒君非盾也君弒賊不討則不書𦵏而許悼公書𦵏此傳得知世子止之非實弒也經文隠矣傳曲而暢之學者以謂三子之説聖人之深意也是以從之耳非謂捨孔子而信三子也予曰然則妄意聖人而惑學者三子之過而已使學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奪也使其惟是之求則予不得不為之辨
  春秋論下歐陽修
  弒逆大惡也其為罪也莫贖其於人也不容其在法也無赦法施於人雖小必慎況舉大法而加大惡乎既輒加之又輒赦之則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輕易也三子説春秋書趙盾以不討賊故加之大惡既而以盾非實弒則又復見於經以明盾之無罪是輒加之而輒赦之爾以盾為無弒心乎其可輕以大惡加之以盾不討賊情可責而宜加之乎則其後頑然未嘗討賊既不改過以自贖何為遽赦使同無罪之人其於進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趙穿弒君大惡也盾不討賊不能為君復讎而失刑於下二者輕重不較可知就使盾為可責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為善人使無辜者受大惡此決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為惡者不得倖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所謂是非之公也據三子之説初靈公欲殺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弒而盾不討其跡渉於與弒矣此疑似難明之事聖人尤當求情責實以明白之使盾果有弒心乎則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為法受惡而稱其賢也使果無弒心乎則當為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惡使罪有所歸然後責盾縱賊則穿之大惡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跡獲辨而不討之責亦不得辭如此則是非善惡明矣今為惡者獲免而疑似之人陷於大惡此決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討賊有幸弒之心與自弒同故寜捨穿而罪盾此乃逆詐用情之吏矯激之為爾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舊史是非錯亂而善惡不明所以脩春秋就令舊史如此其肯從而不正之乎其肯從而稱羙又教人以越境逃惡乎此可知其繆傳也問者曰然則夷臯孰弒之曰孔子所書是矣趙盾弒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進藥而不嘗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進藥之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刄而殺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雖庸吏猶知其不可同也躬藥而不知嘗者有愛父之孝心而不習於禮是可哀也無罪之人爾不躬藥者誠不孝矣雖無愛親之心然未有殺父之意使善治獄者猶當與操刃殊科況以躬藥之孝反與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不為也然則許世子止實不嘗藥則孔子決不書曰弒君孔子書為弒君則止決非不嘗藥難者曰聖人借止以垂教爾對曰不然夫所謂借止以垂教者不過欲人之知嘗藥耳聖人一言明以告人則萬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惡之名而嘗藥之事卒不見於文使後世但知止為弒君而莫知藥之當嘗也教未可垂而已䧟人於大惡矣聖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責止不如是之苛也難者曰然則盾曷為復見於經許悼公曷為書𦵏曰弒君之臣不見經此自三子説爾果聖人法乎悼公之𦵏且安知其不討賊而書𦵏也自止以弒見經後四年吳敗許師又十有八年當定公之四年許男始見於經而不名許之書於經者略矣止之事跡不可得而知也難者曰三子之説非其臆出也其得於所傳如此然則所傳者皆不可信乎曰傳聞何可盡信公羊糓梁以尹氏卒為正卿左氏以君氏卒為隠母一以為男子一以為婦人得於所傳者蓋如是是可盡信乎
  春秋蘇洵
  賞罰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懲以勸道之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榮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權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賞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國貶人之爵諸侯而或書其名大夫而或書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賞罰加焉則夫子固曰我可以賞罰人矣賞罰人者天子諸侯之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諸侯大夫僭天子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則為之其何以責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勝公則道不勝位位之權得以賞罰而道之權不過於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為有位者之事則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僭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誰不曰道在我則是道者位之賊也曰夫子豈誠賞罰之耶徒曰賞罰之耳庸何傷曰我非君也非吏也執塗之人而告之曰某為善某為惡可也繼之曰某為善吾賞之某為惡吾誅之則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賞罰何以異此然則何足以為夫子何足以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書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賞罰之權不以自與也曰此魯之書也魯之作也有善而賞之曰魯賞之也有惡而罰之曰魯罰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繫易謂之繫辭言孝謂之孝經皆自名之則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魯之所以名史而夫子託焉則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魯史之名則賞罰之權固在魯矣春秋之賞罰自魯而及於天下天子之權也魯之賞罰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權與之何也曰天子之權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與魯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當在成王而成王㓜周公以為天下不可以無賞罰故不得已而攝天子之位以賞罰天下以存周室周之東遷也天子之權當在平王而平王昏亂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無賞罰而魯周公之國也居魯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權與之也然則假天子之權宜如何曰如齊桓晉文可也夫子欲魯如齊桓晉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權與齊晉者何也齊桓晉文陽為尊周而實欲富彊其國故夫子與其事而不與其心周公心存王室雖其子孫不能繼而夫子思周公而許其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然後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與齊晉而與魯也夫子亦知魯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顧其心以為今之天下無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權與其子孫所以見思周公之意也吾觀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詳內而畧外此其意欲魯法周公之所為且先自治而後治人也明矣夫子歎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而田常弒其君則沭浴而請討然則天子之權夫子固明以與魯也子貢之徒不達夫子之意續經而書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書而夫子獨書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豈私一孔丘哉嗚呼夫子以為魯國之書而子貢之徒以為孔氏之書也歟遷固之史有是非而無賞罰彼亦史臣之體宜爾也後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權天下有君則春秋不當作天下無君則天子之權吾不知其誰與天下之人烏有如周公之後之可與者與之而不得其人則亂不與人而自與則僭不與人不自與而無所與則散嗚呼後之春秋僭耶亂耶散耶
  蘓洵
  夫人之情安於其所常為無故而變其俗則其勢必不從聖人之始作禮也不因其勢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厭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輕去其舊而樂就吾法不能也故無故而使之事君無故而使之事父無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則不可也而遂翻然以從我者吾以恥厭服其心也彼為吾君彼為吾父彼為吾兄聖人曰彼為吾君父兄何以異於我於是坐其君與其父以及其兄而以立於其旁且俛首屈膝於其前以為禮而謂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無故而使之拜其君無故而使之拜其父無故而使之拜其兄則天下之人將復嗤笑以為迂怪而不從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為其君父兄於是聖人者又有術焉以厭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則聖人者果何術也恥之而已古之聖人將欲以禮治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聖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與之齒而使天下之人亦曰彼將不與我齒也於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齒於聖人雖然彼聖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㣲權也彼為吾君彼為吾父彼為吾兄聖人之拜不用於世吾與之皆坐於此皆立於此比肩而行於此無以異也吾一旦而怒奮手舉挺而搏逐之可也何則彼其心常以為吾儕也不見其異於吾也聖人知人之安於逸而苦於勞故使貴者逸而賤者勞且又知坐之為逸而立且拜者之為勞也故舉其君父兄坐之於上而使之立且拜於下明日彼將有怒作於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嚮之所坐而拜之且立於其下者也聖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勞是賤於彼也奮手舉挺以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析之以為薪而猶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已拜之猶且不敢以為薪故聖人以其㣲權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權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恥嗚呼其事如此然後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於今今之匹夫匹婦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禮之末也不知聖人其始之教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勞也此聖人之所慮而作易以神其教也
  蘇軾
  昔者商周之際何其為禮之易也其在宗廟朝廷之中籩豆簠簋牛羊酒醴之薦交於堂上而天子諸侯大夫卿士周旋揖讓獻酬百拜樂作於下禮行於上雍容和穆終日而不亂夫古之人何其知禮而行之不勞也當此之時天下之人惟其習慣而無疑衣服器皿冠冕佩玉皆其所常用也是以其人入於其間耳目聰明而手足無所忤其身安於禮之曲折而其心不亂以能深思禮樂之意睟然見於面而盎然發於其躬夫是以能使天下觀其行事而㤀其暴戾鄙野之氣至於後世風俗變易更數千年以至於今今天下之事巳大異矣然天下之人尚皆記録三代禮樂之名詳其節目而習其俯仰冠古之冠服古之服而御古之器皿傴僂拳曲勞苦於宗廟朝廷之中區區而莫得其紀交錯紛亂而不中節此無足怪也其所用者非其素所習也甚矣夫後世之好古也昔者上古之世蓋嘗有巢居穴處汙尊抔飲燔黍捭豚蕢桴土鼓而以為是足以養生送死者矣及其後世聖人以為不足是故易之以宮室新之以籩豆鼎爼之器而盡去太古之法惟其祭祀以交於鬼神乃始薦其血毛豚解而腥之體解而爓之以為是不㤀本而非以為後世之禮不足用也是以退而體其犬豕牛羊實其簠簋籩豆鉶羮以極今世之美未聞其牽於上古之説巽愞而不決也且又有所大不安者宗廟之祭聖人所以追求先祖之神靈庶幾得而享之以安䘏孝子之志者也是以思其平生起居飲食之際而設其器用薦其酒食皆從其生以冀其來而安之而後世宗廟之祭皆用三代之器則是先祖終莫得而安也葢三代之時席地而食是以其器用各因其所便而為之髙下大小之制今世之禮坐於牀而食於牀上是以其器不得不有所變雖正使三代之聖人生於今而用之亦將以為便安故夫三代之視上古猶今之視三代也三代之器不可復用矣而其制禮之意尚可依倣以為法也宗廟之祭薦之以血毛重之以體薦有以存古之遺風矣而其餘者可以易三代之器而用今世之所便以從鬼神之所安惟其春秋社稷釋奠釋菜凡所以享古之鬼神者則皆從其器葢周人之祭蠟與田祖也吹葦籥擊土皷此亦各從其所安耳
  蘇洵
  禮之始作也難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難乆天下未知君之為君父之為父兄之為兄而聖人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異其君父兄而聖人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從我拜起坐立而聖人身先之以恥嗚呼其亦難矣天下惡夫死也乆矣聖人招之曰來吾生爾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視其嚮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則宜何從故當其時雖難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視君父兄如頭足之不待別白而後識視拜起坐立如寢食之不待告語而後從事雖然百人從之一人不從則其勢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無禮而死而見其今之無禮而不至乎死也則曰聖人欺我故當其時雖易而難乆嗚呼聖人之所恃以勝天下之勞逸者獨有死生之説耳死生之説不信於天下則勞逸之説將出而勝之勞逸之説勝則聖人之權去矣酒有鴆肉有堇然後人不敢飲食藥可以生死然後人不敢以苦口為諱去其鴆徹其堇則酒肉之權固勝於藥聖人之始作禮也其亦逆知其勢之將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誠而後人信之幸今之時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誠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則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吾告語之所不及也告語之所不及必有以隂驅而濳率之於是觀之天地之間得其至神之機而竊之以為樂雨吾見其所以濕萬物也日吾見其所以燥萬物也風吾見其所以動萬物也隠隠谹谹而謂之雷者彼何用也隂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濕日之所不能燥風之所不能動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曰日者曰風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莫神乎聲故聖人因聲以為樂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禮也禮之所不及而樂及焉正聲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則禮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聖人之説又何從而不信乎
  史中蘇洵
  遷固史雖以事辭勝然亦兼道與法而有之故時得仲尼遺意焉吾今擇其書有不可以文曉而可以意達者四悉顯白之其一曰隠而彰其二曰直而寛其三曰簡而明其四曰㣲而切遷之傳亷頗也議捄閼與之失不載焉見之趙奢傳傳酈食其也謀撓楚權之謬不載焉見之留侯傳固之傳周勃也汗出洽背之恥不載焉見之王陵傳傳董仲舒也議和親之疏不載焉見之匈奴傳夫頗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過一者也茍列一以疵十後之庸人必曰智如亷頗辨如酈食其忠如周勃賢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贖一過則將苦其難而不怠矣是故本傳晦之而他傳發之則其與善也不亦隠而彰乎遷論蘇秦稱其智過人不使獨䝉惡聲論北宮伯子多其愛人長者固贊張湯與其推賢揚善贊酷吏人有所褒不獨暴其惡夫秦伯子湯酷吏皆過十而功一者也茍舉十以廢一後之凶人必曰蘇秦北宮伯子張湯酷吏雖有善不録矣吾復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堅其肆惡之志者也故於傳詳之於論於贊復明之則其懲惡也不亦直而寛乎遷表十二諸侯首魯訖呉實十三國而越不與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載國十三何也不數呉也皆諸侯耳獨不數呉何也重周禮也不數而載之何也周裔而霸盟上國也春秋書哀七年公㑹吳於鄫書十二年公㑹呉於槖臯書十三年公㑹晉侯及呉子於黃池此其所以雖不數而猶獲載也若越區區於南夷豺狼狐狸之與居不與中國㑹盟以觀華風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即其自稱以罪之春秋書定五年於越入呉書十四年於越敗吳於檇李書哀十三年於越入呉此春秋所以蠻戎畜之也茍遷舉而措之諸侯之末則西戎獫狁亦或庶乎其間是以絶而棄之將使後之人君觀之曰不知中國禮樂雖勾踐之賢猶不免乎絶與棄則其尊王也不亦簡而明乎固之表八而王侯六書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戚則加其姓而首目之曰號諡姓名此異姓列侯之例也諸侯王其目止號謚豈以其尊故不曰名之耶不曰名之而實名之豈以不名則不著耶此同姓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其目為二上則曰號謚名名之而曰名之殺一等矣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則曰號謚姓名夫以同姓列侯而加之異姓之例何哉察其故葢元始之間王莽偽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親親而封之者也宗室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封之故從異姓例亦示天子不能有其同姓也將使後之人君觀之曰權之歸於臣雖同姓不能有名器誠不可以假人矣則其防僭也不亦㣲而切乎噫隠而彰則後人樂得為善之利直而寛則後人知有悔過之漸簡而明則人君知中國禮義之為貴㣲而切則人君知強臣專制之為患用力寡而成功博其能為春秋繼而使後之史無及焉者以是夫
  本論歐陽修
  佛法為中國患千餘嵗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於無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葢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乘乎氣虛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飬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之効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治其受患之處佛居極西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已乆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脩明禮義之教充於天下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闕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乎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乘其闕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闕脩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昔堯舜三代之為政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歛以什一差其征賦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盡於南畆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弦匏爼豆以悅其耳目於其不耕休力之時而教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蒐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𦵏而為䘮祭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㓜凡人之大倫也故凡養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悅之使其易趣也順其性情而節焉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乂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誘勸其愚惰嗚呼何其備也蓋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畆則從事於禮樂之際不在其家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樂而趣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及周之衰秦並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強其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於此時乘間而出千有餘嵗之間佛之來者日益衆吾之所為者日益壊井田最先廢而兼併游惰之姦起其後所謂蒐狩婚姻䘮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後民之姦者有暇而為佗其良者泯然不見禮義之及已夫姦民有餘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趣佛於此時乘其隙方鼔其雄誕之説而牽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又況王公大人往往倡而敺之曰佛是眞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為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將有説以排之夫千嵗之患徧於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沉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將奈何曰莫若脩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説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興董生患之而退脩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謂脩其本以勝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蓋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説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𦕈然柔懦進趨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則義形於色非徒不為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他焉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者尚能不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勢也
  太古王安石
  太古之人不與禽獸朋也幾何聖人惡之也製作焉以別之下而戾於後世多裳衣壯宮室隆耳目之觀以囂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皆不得其所當然仁義不足澤其性禮樂不足錮其情刑政不足綱其惡蕩然復與禽獸朋矣聖人不作昧者不識所以化之之術顧引而歸之太古太古之道果可行之萬世聖人惡用製作於其間必製作於其間於太古之不可行也顧欲引而歸之是去禽獸而之禽獸奚補於化哉吾以為識治亂者當言所以化之術曰歸之太古非愚則誣






  文編卷二十七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二十八
  明 唐順之 編
  正統論下歐陽修
  凡為正統之論者皆欲相承而不絶至其斷而不屬則猥以假人而續之是以其論曲而不通也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於一斯正統矣堯舜夏商周秦漢唐是也始雖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於一夫一天下而居上則是天下之君矣斯謂之正統可矣晉隋是也天下大亂其上無君僭竊並興正統無屬當是之時奮然而起並爭乎天下有功者彊有德者王威澤皆被於生民號令皆加乎當世幸而以大並小以彊兼弱遂合天下於一則大且彊者謂之正統猶有説焉不幸而兩立不能相併考其跡則皆正較其義則均焉則正統者將安予奪乎東晉後魏是也其或終始不得其正又不能合天下於一則可謂之正統乎魏及五代是也然則有不幸而丁其時則正統有時而絶也故正統之序上自堯舜歴夏商周秦漢而絶晉得之而又絶隋唐得之而又絶自堯舜以來三絶而復續惟有絶而有續然後是非公予奪當而正統明然諸儒之論至於秦及東晉後魏五代之際其説多不同其惡秦而黜之以為閏者誰乎是漢人之私論溺於非聖曲學之説者也其説有三不過曰滅棄禮樂用法嚴苛與其興也不當五德之運而巳五德之説可置而勿論其二者特始皇帝之事爾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堯傳於舜舜傳於禹夏之衰也湯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興也或以德或以功大抵皆乘其𡚁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為昬暴湯救其亂而起稍治諸侯而誅之其書曰湯征自葛也是其後卒以攻桀而滅夏及商世衰而紂為昬暴周之文武救其亂而起亦治諸侯而誅之其詩所謂崇宻是也其後卒攻紂而滅商推秦之興其功德固有優劣而其跡豈有異乎秦之紀曰其先大業出於顓頊之苗裔至孫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間賜姓嬴氏及非子為周養馬有功秦仲始為命大夫而襄公與立平王遂受岐豐之賜當是之時周衰固已久矣亂始於穆王而繼以厲幽之禍平王東遷遂同列國而齊晉大侯魯衞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獨秦之暴也秦於是時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賜岐豐之地而穆公以來始東侵晉地至於河盡滅諸戎拓國千里其後關東諸侯強僭者日益多周之國地日益蹙至無復天子之制特其號在爾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之君臣稽首自歸於秦至其後世遂滅諸侯而一天下此其本末之跡也其德雖不足而其功力尚不優於魏晉乎始秦之興務以力勝至於始皇遂悖棄先王之典禮又自推水德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見黜也夫始皇之不德不過如桀紂桀紂不廢夏商之統則始皇未可廢秦也其私東晉之論者曰周遷而東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區區於尊周而黜呉楚者豈非以其正統之所在乎晉遷而東與周無異而今黜之何哉曰是有説焉較其德與跡而然耳周之始興其來也遠當其盛也䂓方天下為大小之國衆建諸侯以維王室定其名分使傳子孫而守之以為萬世之計及厲王之亂周室無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諸侯不敢僥倖而窺周於此然後見周德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眞聖人之業也況平王之遷國地雖蹙然周德之在人者未厭而法制之臨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繼父自西而東不出王畿之內則正統之在周也推其德與跡可以不疑夫晉之為晉與乎周之為周也異矣其德法之維天下者非有萬世之計聖人之業也直以其受魏之禪而合天下於一推較其跡可以曰正而統耳自惠帝之亂至於愍懷之間晉如綫爾惟嗣君繼世推其跡曰正焉可也建興之亡晉於是而絶矣夫周之東也以周而東晉之南也豈復以晉而南乎自愍帝死賊庭琅邪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繼世徒以晉之臣子有不忘晉之心發於忠義而功不就可為傷已若因而遂竊正統之號其可得乎春秋之説君殺而賊不討則以為無臣子也使晉之臣子遭乎聖人適當春秋之誅況欲干天下之統哉若乃國已滅矣以宗室子自立於一方卒不能復天下於一則晉之琅邪與夫後漢之劉備五代漢之劉崇何異備與崇未嘗為正統則東晉可知焉耳其私後魏之論者曰魏之興也其來甚遠自昭成建國改元承天下衰𡚁得奮其力並爭乎中國七世至於孝文而去舊即華易姓建都遂定天下之亂然後修禮樂興制度而文之考其漸積之基其道德雖不及於三代而其為功何異王者之興今特以其不能並晉宋之一方以小不備而黜其大功不得承百王之統者何哉曰質諸聖人而不疑也今為魏説者不過曰功多而國彊耳此聖人有所不與也春秋之時齊桓晉文可謂有功矣呉楚之僭迭強於諸侯矣聖人於春秋所尊者周也然則功與彊聖人有所不取也論者又曰秦起夷狄以能滅周而一天下遂進之魏亦如秦以不能滅晉宋而見黜是則因其成敗而毀譽之豈至公之篤論乎曰是不然也各於其黨而已周秦之所以興者其説固已詳之矣當魏之興也劉淵以匈奴慕容以鮮卑苻生以氐弋仲以羌赫連禿髮石勒季龍之徒皆四裔之雄者也其力不足者弱有餘者彊其最強者苻堅當堅之時自晉而外天下莫不為秦休兵革興學校庶幾刑政之方不幸未幾而敗亂其又彊者曰魏自江而北天下皆為魏矣幸而傳數世而後亂以是而言魏者纔優於苻堅而已豈能幹正統乎五代之得國者皆賊亂之君也而獨偽梁而黜之者因惡梁者之私論也唐自僖昭以來不能制命於四海而方鎮之兵作已而小者並於大弱者服於彊其尤彊者朱氏以梁李氏以晉共起而窺唐而梁先得之李氏因之借名討賊以與梁爭中國而卒得之其勢不得不以梁為偽也而繼其後者遂因之使梁獨被此名也夫梁固不得為正統而唐晉漢周何以得之今皆黜之而論者猶以漢為疑以謂契丹滅晉天下無君而漢起太原徐驅而入汴與梁唐晉周其跡異矣而今乃一槩可乎曰較其心跡小異而大同爾且劉智遠晉之大臣也方晉有契丹之亂也竭其力以救難力所不勝而不能存晉出於無可奈何則可以少異乎四國矣漢獨不然自契丹與晉戰者三年矣漢獨髙拱而視之如齊人之視越人也卒幸其敗亡而取之及契丹之北也以中國委之許王從益而去從益之勢雖不能存晉然使忠於晉者得以奉之可以冀於有為也漢乃殺之而後入以是而較其心跡其異於四國者幾何矧皆未嘗合天下於一也其於正統絶之何疑
  正統上蘇軾
  正統者何耶名耶實耶正統之説曰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統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不幸有天子之實而無其位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德是二人者立於天下天下何正何一而正統之論決矣正統之為言猶曰有天下雲爾人之得此名而又有此實也夫何議天下固有無其實而得其名者聖人於此不得已焉而不以實傷名而名卒不能傷實故名輕而實重不以實傷名故天下不爭名輕而實重故天下趨於實天下有不肖而曰吾賢者矣未有賤而曰吾貴者也天下之爭自賢不肖始聖人憂焉不敢以亂貴賤故天下知賢之不能奪貴天下之貴者聖人莫不從而貴之恃有賢不肖存焉輕以與人貴而重以與人賢天下然後知貴之不如賢知賢之不能奪貴故不爭知貴之不如賢故趨於實使天下不爭而趨於實是亦足矣正統者名之所在焉而已名之所在而不能有益乎其人而後名輕名輕而後實重吾欲重天下之實於是乎始輕正統聽其自得者十曰堯舜夏商周秦漢晉隋唐予其可得者六以存教曰魏梁後唐晉漢周使夫堯舜三代之所以為賢於後世之君者皆不在乎正統故後世之君不以其道而得之者亦無以為堯舜三代之比於是乎實重
  正綂中蘇軾
  正統之論起於歐陽子為覇統之説起於章子二子之論吾與歐陽子故不得不與章子辨以全歐陽子之説歐陽子之説全而吾之説又因以明章子之説曰進秦梁失而未善也進魏非也是章子未知夫名實之所在也夫所謂正統者猶曰有天下雲爾正統者果名也又焉實之知視天下之所同君而加之又焉知其它章子以為魏不能一天下不當與之統夫魏雖不能一天下亦無有如魏之強者呉雖存非兩立之勢奈何不與之統章子之不絶五代也亦徒以為天下無有與之敵者而已今也絶魏魏安得無辭哉正統者惡夫天下之無君而作也故天下雖不合於一而未至於兩立者則君子不忍絶之於無君且夫德同而力均不臣焉可也今以天下不幸而不合於一德既無以相過而弱者又不肻臣乎彊於是焉而不與之統亦見其重天下之不幸而助夫不臣者也章子曰鄉人且恥與盜者偶聖人豈得與簒君同名哉吾將曰是鄉人與是為盜者民則皆民也士則皆士也大夫則皆大夫也則亦與之皆坐乎茍其勢不得不與之皆坐則鄉人何恥耶聖人得天下簒君亦得天下顧其勢不得不與之同名聖人何恥耶吾將以聖人恥夫簒君而簒君又焉能恥聖人哉章子曰君子大居正而以不正人居之是正不正之相去未能相遠也且章子之所謂正者何也以一身之正為正耶以天下有君為正耶一身之正是天下之私正也天下有君是天下之公正也吾無取乎私正也天下無君簒君出而制天下湯武既沒吾安所取正哉故簒君者亦當時之正而已章子曰祖與孫雖百歲而子五十則子不得為壽漢與晉雖得天下而魏不能一則魏不得為有統吾將曰其兄四十而死則其弟五十為壽弟為壽乎其兄魏為有統乎當時而已章子比之婦謂舅嬖妾為姑吾將曰舅則以為妻而婦獨奈何不以為姑乎以妾為妻者舅之過也婦謂之姑葢非婦罪也舉天下而授之魏晉是亦漢魏之過而已矣與之統者獨何罪乎雖然歐陽子之論猶有異乎吾説者歐陽子之所與者吾之所與也歐陽子之所以與之者非吾所以與之也歐陽子重與之而吾輕與之且其言曰秦漢而下正統屢絶而得之者少以其得之者少故其為名甚尊而重也嗚呼吾不善夫少也幸而得之者少故有以尊重其名不幸而皆得歐陽子其敢有所不與耶且其重之則其施於簒君也誠若過然故章子有以啟其説夫以文王而終身不得以魏晉梁而得之果其為重也則文王將有愧於魏晉梁焉必也使夫正統者不得為聖人之盛節則得之為無益得之為無益故雖舉而加之簒君而不為過使夫文王之所不得而魏晉梁之所得者皆吾之所輕者也然後魏晉梁無以愧文王而文王亦無所愧於魏晉梁焉
  正統下蘇軾
  始終得其正天下合於一是二者必以其道得之耶亦或不以其道得之耶病乎或者之不以其道得之也於是乎舉而歸之名歐陽子曰皆正統是以名言者也章子曰正統又曰覇統是以實言者也歐陽子以名言而純乎名章子以實言而不盡乎實章子之意以覇統重其實而不知實之輕自覇統始使天下之名皆不得過乎實者固章子意也天下之名果不過乎實也則吾以章子為過乎聖人聖人不得已則不能以實傷名而章子則能之且吾豈不知居得其正之為正不如至公大義之為正也哉葢亦有不得已焉耳章子之説吾將求其備堯舜以德三代以德與功漢唐以功秦隋後唐晉漢周以力晉梁以弒不言魏者因章子之説而與之辨以實言之則德與功不如德功不如德與功力不如功弒不如力是堯舜而下得統者凡更四不如而後至於晉梁而章子以為天下之實盡於其正統霸統之間矣歐陽子純乎名故不得實之所止章子雜乎實故雖晉梁弒君之罪天下所不容之惡而其實反不過乎覇彼其初得正統之虛名而不知其實罪之所至也章子則告之曰爾覇者也夫以弒君得天下而不失為覇則章子之説固便乎簒者也夫章子豈曰弒君者其實止乎覇也哉葢已舉其實而著之名雖欲復加之罪而不可得也夫王者沒而覇者有功於天下吾以為在漢唐為宜必不得已而秦隋後唐晉漢周得之吾猶有憾焉奈何其舉而加之弒君之人乎嗚呼吾不惜乎名而惜乎實也覇之於王也猶兄之於父也聞天下之父嘗有曰堯者而曰必堯而後父少不若堯而降為兄則瞽鯀懼至僕妾焉天下將有降父而至於僕妾者無怪也從章子之説者其𡚁固至乎此也故曰莫若純乎名純乎名故晉梁之得天下其名曰正統而其弒君之實惟天下後世之所加而吾不為之齊量焉於是乎晉梁之惡不勝誅於天下實於此反不重乎章子曰堯舜曰帝三代曰王夏曰氏商周曰人古之人輕重其君有是也以為其覇統之説夫執聖人之一端以藉其口夫何説而不可吾亦將曰孔子刪書而虞夏商周皆曰書湯武王伯禽秦穆公皆曰誓以為吾皆曰正統之説其誰曰不可聖人之於實也不傷其名而後從之帝亦天子也王亦天子也氏亦人也人亦氏也夫何名之傷若章子之所謂覇統者傷乎名而喪乎實者也
  蘇轍
  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復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復興者宣王一人而已蓋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而反不如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於商者乃數百歲其故何也葢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縟之禮和柔馴擾剛毅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悅以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內侵京師不振卒於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彊也若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復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舉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人之風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強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㣲然至其敗也一敗而不可復止葢物之彊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於不勝彊者易以折而其末也乃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嗚呼聖人之慮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無𡚁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彊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遠此二者存乎其後世之賢與不賢矣太公封於齊尊賢而尚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弒之臣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寖衰矣夫尊賢尚功則近於彊親親尊尊則近於弱終於齊有田氏之禍而魯人困於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於齊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魯也故齊彊而魯弱魯未亡而齊亡也
  書稱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於亳葢伊尹耕於莘野既以處士從湯矣及其適夏非其私行也湯必與知之其君臣之心以為從湯伐桀以濟斯世不若使伊尹事桀以止其亂雖使夏不亡商不興無憾也及其不可復輔於是捨而歸耳其後文王事紂亦身為之三公至將囚而殺之然後棄之而西葢湯之於桀文王之於紂其不欲遽奪之者如此此其所以為湯文王而後世之所不及也
  六國蘇洵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𡚁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葢失彊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所大患固不在戰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至於顛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齊人未嘗賂秦終繼五國遷滅何哉與嬴而不助五國也五國既喪齊亦不免矣燕趙之君始有遠略能守其土義不賂秦是故燕雖小國而後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荊卿為計始速禍焉趙嘗五戰於秦二敗而三勝後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卻之洎牧以讒誅邯鄲為郡惜其用武而不終也且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可謂智力孤危戰敗而亡誠不得已向使三國各愛其地齊人勿附於秦刺客不行良將猶在則勝負之數存亡之理當與秦相較或未易量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竒才併力西嚮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刼日削月割以趨於亡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刼哉夫六國與秦皆諸侯其勢弱於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茍以天下之大而下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
  六國蘇轍
  嘗讀六國世家竊怪天下之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衆發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於滅亡常為之深思遠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葢未嘗不咎其當時之士慮患之疎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夫秦之所與諸侯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郊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野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韓魏塞秦之衝而蔽山東之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韓魏也昔者范雎用於秦而收韓商鞅用於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韓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齊之剛壽而范雎以為憂然則秦之所忌者可見矣秦之用乓於燕趙秦之危事也越韓過魏而攻人之國都燕趙拒之於前而韓魏乘之於後此危事也而秦之攻燕趙未嘗有韓魏之憂則韓魏之附秦故也夫韓魏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於其間此豈知天下之勢邪委區區之韓魏以當彊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於秦哉韓魏折而入於秦然後秦人得通其兵於東諸侯而使天下徧受其禍夫韓魏不能獨當秦而天下之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韓親魏以擯秦秦人不敢逾韓魏以窺齊楚燕趙之國而齊楚燕趙之國因得以自完於其間矣以四無事之國佐當冦之韓魏使韓魏無東顧之憂而為天下出身以當秦兵以二國委秦而四國休息於內以隂助其急若此可以應夫無窮彼秦者將何為哉不知出此而乃貪疆場尺寸之利背盟敗約以自相屠滅秦兵未出而天下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國豈不悲哉
  秦一蘇軾
  秦始皇帝十八年取韓二十二年取魏二十五年取趙楚二十六年取燕取齊初並天下
  蘇子曰秦並天下非有道也特巧耳非幸也然吾以為巧於取齊而拙於取楚其不敗於楚者幸也嗚呼秦之巧亦創於智伯而已魏韓肘足接而智伯死秦知創智伯而諸侯終不知師魏韓秦並天下不亦宜乎齊湣王死法章立君王后佐之秦猶伐齊也法章死王建立六年而秦攻趙齊楚救之趙乏食請粟於齊而齊不予秦遂圍邯鄲幾亡趙趙雖未亡而齊之亡形成矣秦人知之故不加兵於齊者四十餘年夫以法章之才而秦伐之建之不才而秦不伐何也太史公曰君王后事秦謹故不被兵夫秦欲並天下耳豈以謹故置齊也哉吾故曰巧於取齊者所以大慰齊人之心而解三晉之交也齊秦不兩立秦未嘗須臾忘齊也而四十餘年不加兵者豈其情乎齊人不悟而與秦合故秦得以其間取三晉三晉亡齊葢岌岌矣方是時猶有楚與燕也三國合猶足以拒秦秦大出兵伐楚伐燕而齊不救故二國亡而齊亦虜不閲歲如晉取虞虢也可不謂巧乎二國既滅齊乃發兵守西界不通秦使嗚呼亦晚矣秦初遣李信以二十萬人取楚不克乃使王翦以六十萬攻之葢空國而戰也使齊有中主具臣知亡之無日而掃境以伐秦以久安之齊而入厭兵空虛之秦覆秦如反掌也吾故曰拙於取楚然則奈何曰古之取國者必有數如取齠齒也必以漸故齒脫而兒不知今秦易楚以為是齠齒也可㧞遂抉其口一㧞而取之兒必傷吾指必齧故秦之不亡者幸也非數也呉為三軍迭出而肆楚三年而入郢晉之平呉隋之平陳皆以是物也惟苻堅不然使堅知出此以百倍之衆為迭出之計雖韓白不能支而況謝𤣥牢之之流乎吾以是知二秦之一律也始皇幸勝而堅不幸耳
  秦二蘇軾
  秦初並天下丞相綰等言燕齊荊地遠不置王無以鎮之請立諸子始皇下其議羣臣皆以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衆然後屬疏遠相攻擊如仇讐諸侯更相誅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內頼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稅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置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戰鬬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之靈天下初定又復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分天下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
  蘇子曰聖人不能為時亦不失時時非聖人之所能為也能不失時而已三代之興諸侯無罪不可奪削因而君之雖欲罷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謂不能為時者也周衰諸侯相併齊晉秦楚皆千餘里其勢足以建侯樹屏至於七國皆稱王行天子之事然終不封諸侯不立彊家世卿者以魯三桓晉六卿齊田氏為戒也久矣世之畏諸侯之禍也非獨始皇李斯知之始皇既並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當然如冬裘夏葛時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獨見也所謂不失時者而學士大夫多非之漢高帝欲立六國後張子房以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論與子房何異世特以成敗為是非耳高帝聞子房之言吐哺罵酈生知諸侯之不可復明矣然卒王韓彭英盧豈獨髙帝子房亦與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昔之論封建者曹元首陸機劉頌及唐太宗時魏徵李百藥顔師古其後有劉秩杜佑栁宗元宗元之論出而諸子之論廢矣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説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氣必爭爭必以利利莫大於封建封建者爭之端而亂之始也自書契以來臣弒其君子弒其父父子兄弟相賊殺有不出於襲封而爭位者乎自三代聖人以禮樂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終不能已簒弒之禍至漢以來君臣父子相賊虐者皆諸侯王子孫其餘卿大夫不世襲者葢未嘗有也近世無復封建則此禍幾絶仁人君子忍復開之歟故吾以為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論當為萬世法也
  三國蘇轍
  天下皆怯而獨勇則勇者勝皆闇而獨智則智者勝勇而遇勇則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則智者不足用也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難蠭起而難平葢嘗聞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後眞智大勇乃可得而見也悲夫世之英雄其處於世亦有幸不幸耶漢高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獨過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孫劉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擊勇此譬如兩虎相捽齒牙氣力無以相勝其勢足以相擾而不足以相斃當此之時惜乎無有以漢高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項籍乘百戰百勝之威而執諸侯之柄咄嗟咤叱奮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勢飄忽震蕩如風雨之至天下之人以為遂無漢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橫塞其衝徘徊而不得進其頑鈍椎魯足以為笑於天下而卒能摧折項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則必有所耗竭而其智慮久而無成則亦必有所倦怠而不舉彼欲用其所長以制我於一時而我閉門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廵求去而不能去而項籍固已憊矣今夫曹公孫權劉備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孫不如曹而劉不如孫劉備唯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於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勝則亦巳惑矣葢劉備之才近似於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術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據勢勝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廣收信越出竒之將以自輔其所不逮有果鋭剛猛之氣而不用以深折項籍猖狂之勢此三事者三國之君其才皆無有能行之者獨有一劉備近之而未至其中猶有翹然自喜之心欲為椎魯而不能純欲為果鋭而不能逹二者交戰於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棄天下而入巴蜀則非地也用諸葛孔明治國之才而當紛紜征伐之衝則非將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將以攻人則是其氣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於二袁之間困於呂布而狼狽於荊州百敗而其志不折不可謂無高祖之風矣而終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漢高帝為不可及也夫
  蘇轍
  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動之以勞使之安居而能勤逸處而能憂其君子周旋揖讓不失其節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習為勉強而去其傲惰厲精而日堅勞苦而日彊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憚執天下之大勞夫是以天下之事舉皆無足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無以求勝其上何者天下之亂葢常起於上之所憚而不敢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憚而不敢為則有以乘其間而致其上之所難夫其上之所難者豈非死傷戰鬬之患匹夫之所輕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試之者耶彼以死傷戰鬬之患邀我而我不能應則無怪乎天下之至於亂也故夫君子之於天下不見其可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見是故事有所不辭而勞苦有所不憚昔者晉室之敗非天下之無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談揖讓泊然沖虛而無慷慨感激之操大言無當不適於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竊乘之是以顛沛隕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劉聰石勒王敦祖約此其奸詐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於草木之間大風烈日之所咻而霜雪飢饉之所勞苦其筋力骨節之所嘗試者亦巳至矣而使王衍王導之倫清談而當其衝此譬如千金之家居然高堂之上食肉飲酒不習寒暑之勞而欲以之捍禦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樂攻而無難者也是以雖有賢人君子之才而無益於世雖有盡忠致命之意而不救於患難此其病起於自處太高而不習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勞貴而不能治葢古之君子其治天下為其甚勞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美而不棄其糲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為君子至於後世為其甚勞而不知以自復而為秦之彊食其甚美而無以自實而為晉之敗夫甚勞者固非所以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喪天下之故也哉
  蘇轍
  人之於物聽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則人重而物輕人重而物輕則物之附人也堅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輕也古之聖人其取天下非其驅而來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刼而留之也使天下自附不得已而為之長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權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謂人重而物輕且夫吾之於人已求而得之則不若使之求我而後從之巳守而固之則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後與之故夫智者或可與取天下矣而不可與守天下守天下則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則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術留天下以術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昔者三代之君享國長遠後世莫能及然而亡國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夫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諸侯用事而秦獨得山西之地不過千里韓魏厭其衝楚脅其肩燕趙伺其北而齊掉其東秦人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後合而為一秦見其取天下若此之難也而以為不急持之則後世且復割裂以為敵國是以銷名城殺豪傑鑄鋒鏑以絶天下之望其所以備慮而固守之者甚宻如此然而海內愁苦無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陳勝項籍因民之不服長呼起兵而山澤皆應由此觀之豈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太過之𡚁歟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見天下之久不定而重失其定也葢自東晉以來劉聰石勒慕容埀苻堅姚興赫連之徒紛紛而起者不可勝數至於元氏併吞滅取略已盡矣而南方未服元氏自分而為周齊周並齊而授之隋隋文取梁滅陳而後天下為一彼亦見天下之久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衆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樂而懼其不久立於萬民之上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為舉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據之懐制為嚴法峻令以杜天下之變謀臣舊將以誅滅略盡而獨死於楊素之手以及於大故終於煬帝之際天下大亂塗地而莫之救由此觀之則夫隋之所以亡者無以異於秦也悲夫古之聖人脩德以來天下天下之所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視失天下甚輕是故其心舒緩而其為政也寛寛者生於無憂而慘急者生於無聊耳㫺嘗聞之周之興太王避狄於岐𡺳之人民扶老攜幼而歸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絶喪失其舊國而卒以大興及觀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於亡然後知聖人之為是寛緩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蘇轍
  天下之變常伏於其所偏重而不舉之處故內重則為內憂外重則為外患古者聚兵京師外無彊臣天下之事皆制於內當此之時謂之內重內重之𡚁奸臣內擅而外無所忌匹夫橫行於四海而莫能禁其亂不起於左右之大臣則生於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專在內也古者諸侯大國或數百里兵足以戰食足以守而其權足以生殺然後能使四夷盜賊之患不至於內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內患不作當此之時謂之外重外重之弊諸侯擁兵而內無以制由此觀之則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外而亦不可使在內也自周之衰齊晉秦楚緜地千里內不勝於其外以至於滅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已重而至於此也於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關中夷滅其城池殺戮其豪傑使天下之命皆制於天子然至於二世之時陳勝呉廣大呼起兵而郡縣之吏熟視而走無敢誰何趙髙擅權於內頥指如意雖李斯為相備五刑而死於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擁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於外之不足而無有以制之也至於漢興懲秦孤立之𡚁乃大封侯王而高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遺孽餘烈至於文景而為淮南濟北呉楚之亂於是武帝分裂諸侯以懲大國之禍而其後百年之間王莽遂得以奮其志於天下而劉氏之子孫無復齟齬魏晉之世乃益侵削諸侯四方㣲弱不復為亂而朝廷之權臣山林之匹夫常為天下之大患此數君者其所以制其內外輕重之際皆有以自取其亂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內則為內憂在外則為外患而秦漢之間不求其勢之本末而更相懲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禍循環無窮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於天下非如婦人孺子之愛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謹守之不忍以分於人此匹夫之所謂智也而不知其無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聖人將有所大定於天下非外之有權臣則不足以鎮之也而後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責其成功亦巳過矣夫天下之勢內無重則無以威外之彊臣外無重則無以服內之大臣而絶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勢相持而後成而不可一輕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盡以沿邊為節度府而范陽朔方之軍皆帶甲十萬上足以制夷狄之難下足以備匹夫之亂內足以禁大臣之變而將帥之臣常不至於叛者內有重兵之勢以預制之也貞觀之際天下之兵八百餘府而在關中者五百舉天下之衆而後能當關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於乘隙伺釁以邀大利者外有節度之權以破其心也故外之節度有周之諸侯外重之勢而易置從命得以擇其賢不肖之才是以人君無征伐之勞而天下無世臣暴虐之患內之府兵有秦之關中內重之勢而左右謹飭莫敢為不義之行是以上無逼奪之危下無誅絶之禍葢周之諸侯內無府兵之威故陷於逆亂而不能以自止秦之關中外無節度之援故脅於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無周秦之害形格勢禁內之不敢為變而外之不敢為亂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敗之遺蹤而論計之得失徒見開元之後強兵悍將皆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為猖狂不審之計夫論天下論其勝敗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則不若窮其所由勝敗之處葢天寳之際府兵四出萃於范陽而德宗之世禁兵皆戍趙魏是以祿山朱泚得至於京師而莫之能禁一亂塗地終於昭宗而天下卒無寧歲內之彊臣雖有輔國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誅王涯殺賈餗自以為威震四方然劉從諌為之一言而震慴自斂不敢復肆其後崔昌遐倚朱溫之兵以誅宦官去天下之監軍而無一人敢與抗者由此觀之唐之衰其弊在於外重而外重之𡚁起於府兵之在外非所謂制之失而後世之不用也
  五代蘇轍
  昔者商周之興始於稷契而至湯武凡數百年而後得志於天下其成功甚難享天下之利至緩也然桀紂既滅收天下朝諸侯自處於天子之尊而下無不服之志誅一匹夫天下遂定葢其用力亦甚易而無勞也至於秦漢之際其英雄豪傑逐天下之利惟恐不及而開天下之釁惟恐其後之也奮臂於大澤而天下之士雲合響應轉戰終日而闢地千里其取天下若此其無難也然天下已定君臣之分既明分裂海內以王諸將將以傳之無窮而數歲之間功臣大國反者如蝟毛而起是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難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際其事雖不足道然觀其帝王起於匹夫鞭笞海內戰勝攻取而自梁以來不及百年天下五禪遠者不過數十歲其知慮曾不足以及其後世甚可怪也葢嘗聞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滅虐用其民而天下叛周之亡適遭聖人之興而不能以自立此二者君子之所不疑也而後唐之莊宗明宗與晉漢之髙祖皆以英武特異之姿據天下太平之地及其子孫材力智勇亦皆有以過人者然終以敗亂而不可解此其勢必有以自取也葢唐漢之亂始於功臣而晉之亂始於邉鄙皆其以易取天下之過也莊宗之亂晉髙祖以兵趨夷門而後天下定於明宗後唐之亡匈奴破張達之兵而後天下定於晉匈奴之禍周髙祖發南征之議而後天下定於漢故唐滅於晉晉亂於匈奴而漢亡於周葢功臣負其創業之勲而匈奴恃其驅除之勞以要天子聽之則不可以久安而誅之則足以召天下之亂戮一功臣天下遂並起而軋之矣故唐奪晉髙祖之權而亡晉絶匈奴之和親而滅漢誅楊邠史肇而周人不服以及於禍彼其初無功臣無匈奴則不興而功臣匈奴卒起而滅之故古之聖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資而不用有可以乘天下之勢而不顧撫循其民以待天下之自至此非以為茍仁而已矣誠以為天下之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於易故凡事之可以就天下者無所不為也無所不為而就天下天下既安而不之改則非長久之計也改之而不顧此必有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晉獻公既沒公子重耳在翟里克殺奚齊卓子而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使公子縶往弔且告以晉國之亂將有所立於公子重耳再拜而辭亦不敢當也至於夷吾聞召而起以汾陽之田百萬命里克以負蔡之田九十萬命丕鄭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內外之賂殺里克丕鄭而發兵以絶秦兵敗身虜不復其國而後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援之於內而秦楚推之於外既反而霸於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無賂於內外而其勢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國而後無憂也其後劉季起於豐沛之間從天下武勇之士入關以誅暴秦降子嬰當此之時功冠諸侯其勢遂可以至於帝王此皆沛公之所自為而諸將不與也然至追項籍於固陵兵敗諸將不至乃捐數千里之地以與韓信彭越而此兩人卒負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下不可僥倖於一時之利僥倖於一時之利則必將有百歲不已之患此所謂不及於逺也




  文編巻二十八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二十九
  明 唐順之 編
  武王蘇軾
  武王克殷以殷遺民封紂子武庚祿父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祿父治殷武王崩祿父與管蔡作亂成王命周公誅之而立㣲子於宋
  蘇子曰武玉非聖人也昔者孔子葢罪湯武顧自以為殷之子孫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數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堯舜也禹吾無間然其不足於湯武也亦明矣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齊之於武王也葢謂之弒君至恥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國之存亡民之生死將於是乎在其孰敢不嚴而孟軻始亂之曰吾聞武王誅獨夫紂未聞弒君也自是學者以湯武為聖人之正若當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當時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書牧野之事必以弒書而湯武仁人也必將為法受惡周公作無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廸哲上不及湯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時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稱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計紂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紂紂不見伐而以考終或死於亂殷人立君以事周命為二王後以祀殷君臣之道豈不兩全也哉武王觀兵於孟津而歸紂若不改過則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已矣天下無王有聖人者出而天下歸之聖人所不得辭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殺之可乎漢末大亂豪傑並起荀文若聖人之徒也以為非曹操莫與定海內故起而佐之所以與操謀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豈教操反者哉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將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謀九錫則文若死之故吾嘗以文若為聖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張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殺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則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則必死之楚人將殺令尹子南子南之子棄疾為王御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殺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入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讐吾弗忍也遂縊而死武王親以黃鉞斬紂使武庚受封而不叛豈復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後知也武王之封武庚葢亦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賢聖之君六七作紂雖無道其故家遺俗未盡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誅其君夷其社稷諸侯必有不悅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豈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聖人也
  平王蘇軾
  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居九鼎焉而周復都酆鎬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遷於洛
  蘇子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自平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頿王之神聖諸侯服享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昔武王克商遷九鼎於洛邑成王周公復增營之周公既沒葢君陳畢公更居焉以重王室而巳非有意於遷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畢此豈有意於遷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子孫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敗至於乞假以生可也然終不敢議田宅今平王舉文武成康之業而大棄之此一敗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王之敗亦不減幽厲然至於桀紂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東周之名存而實亡也是何也則不鬻田宅之效也盤庚之遷復殷之舊也古公遷於岐方是時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豈所難哉衛文公東徙渡河恃齊而存耳齊遷臨淄晉遷於絳於新田皆其盛時非有所畏也其餘避冦而遷都未有不亡雖不即亡未有能復振者也春秋時楚大飢羣蠻叛之申息之北門不啓楚人謀徙於阪髙蒍賈曰不可我能往冦亦能往於是乎以秦人巴人滅庸而楚始大蘇峻之亂晉幾亡矣宗廟宮室盡為灰燼溫嶠欲遷豫章三呉之豪欲遷會稽將從之矣獨王導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豐儉移都若宏衛文大帛之冠何適而不可不然雖樂土為墟矣且北冦方彊一旦示弱竄於蠻越望實皆䘮矣乃不果遷而晉復安賢哉導也可謂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雖不如楚之彊顧不愈於東晉之㣲乎使平王有一王導定不遷之計收豐鎬之遺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東諸侯齊晉雖彊未敢貳也而秦何自覇哉魏惠王畏秦遷於大梁楚昭王畏呉遷於郢項襄王畏秦遷於陳考烈王畏秦遷於壽春皆不復振有亡徵焉東漢之末董卓刼帝遷於長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於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
  始皇一蘇軾
  秦始皇帝時趙髙有罪蒙毅按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子扶蘇好直諫上怒使北監蒙恬兵於上郡始皇東游會稽並海走琅邪少子胡亥李斯䝉毅趙髙從道病使䝉毅還禱山川未反而上崩李斯趙髙矯詔立胡亥殺扶蘇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內外相形以禁奸備亂者可謂密矣䝉恬將三十萬人威振北方扶蘇監其軍而蒙毅侍帷幄為謀臣雖有大奸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謀始皇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雖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於智所不及聖人為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吾無致亂之道耳始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高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書契以來惟東漢呂彊後唐張承業二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於千萬以徼必亡之禍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亦湛於趙髙恭顯之禍彼自以為聰明人傑也奴僕熏腐之餘何能為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親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陳勝假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誅而復請之則斯髙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慮此何哉蘇子曰嗚呼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始皇之罪自商鞅變法以殊死為輕典以慘夷為常法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為幸何暇復請方其法之行也求無不索禁無不止鞅自以為軼堯舜而駕湯武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後知為法之弊夫豈獨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荊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復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復請也二人之不敢請亦知始皇之鷙悍而不可囘也豈料其偽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政則上易知而下易達雖有賣國之奸無所投其隙倉卒之變無自發焉然其令行禁止葢有不及商鞅者矣而聖人終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於徙木立威於棄灰刑其親戚師傅無惻容積威信之極以及始皇秦人視其君如雷電鬼神不可測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後寘刑今至使人矯殺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也漢武與始皇皆果於殺者也故其子如扶蘇之仁則寧死而不請如戾太子之悍則寧反而不訴知訴之而不察也戾太子豈欲反者哉計出於無聊也故為二君之子者有死與反而已李斯之智葢足以知扶蘇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之果於殺者
  始皇二蘇軾
  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養生之具擊搏挽裂與禽獸爭一旦之命惴惴然朝不謀夕憂死之不給是故巧詐不生而民無知而聖人惡其無別而憂其無所生也是以作為器用耒耜弓矢舟車網罟之類莫不備至使民樂生便利役御萬物而適其情而民始有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詐生求得欲從而心志廣聖人又憂其桀猾變詐而難治也是故制禮以反其初禮者所以反本復始也聖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於人情而適於四體之安也將必使之習為迂闊難行之節寛衣博帶佩玉履舄所以迴翔容與而不可以馳驟上至朝廷而下至於民其所以視聽其耳目者莫不近於迂闊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籩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進取選舉以學校其治民以諸侯嫁娶死喪莫不有法嚴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時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輕為奸故曰禮之近於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區區於升降揖讓之間丁寧反覆而不敢失墜者世俗之所謂迂闊而不知夫聖人之權固在於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詐力而並諸侯自以為智術之有餘而禹湯文武之不知出此也於是廢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於便利而不恥於無禮決壞聖人之藩墻而以利器明示天下故自秦以來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而以禮者為無用贅疣之物何者其意以為生之無事乎禮也茍生之無事乎禮則凡可以得生者無所不為矣嗚呼此秦之禍所以至今而未息歟昔者始有書契以科斗為文而其後始有規矩摹畫之跡葢今所謂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隷其後日以變革貴於速成而從其易又創為紙以易簡䇿是以天下簿書符檄繁多委壓而吏不能究奸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書簡筞則雖欲繁多其勢無由由此觀之則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開詐偽之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反矣茍後之君子欲治天下而惟便利之求則是引民而日趨於詐也悲夫
  漢髙帝蘓洵
  漢髙帝挾數用術以制一時之利害不如陳平揣摩天下之勢舉指揺目以刼制項羽不如張良㣲此二人則天下不歸漢而髙帝乃木彊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後世子孫之計陳平張良智之所不及則髙帝嘗先為之規畫處置以中後世之所為曉然如目見其事而為之者葢髙帝之智明於大而暗於小帝常語呂后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必勃也可令為太尉方是時劉氏既安矣勃又將誰安耶故吾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屬勃也知有呂氏之禍也雖然其不去呂后何也勢不可也昔者武王沒成王幼而三監叛帝意百歲後將相大臣及諸侯王有武庚祿父者而無有以制之也獨計以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與弱子抗呂后佐帝定天下為大臣素所畏服獨此可以鎭壓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壯其不去呂后者為惠帝計也呂氏既不可去故削其黨以損其權使雖有變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噲之功一旦遂欲斬之而無疑嗚呼彼豈獨於噲不仁耶且噲與帝偕起㧞城䧟陣功不為少矣方亞父嗾項莊時㣲噲誚讓羽則漢之為漢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惡噲欲滅戚氏者時噲出伐燕立命平勃即軍中斬之夫噲之罪未形也惡之者誠偽未必也且高帝之不以一女子斬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於呂氏呂氏之族若祿産輩皆庸才不足恤獨噲豪健諸將所不能制後世之患無大於此矣夫高帝之視呂后也猶醫者之視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無至於殺人而已矣樊噲死則呂氏之毒將不至於殺人髙帝以為是足以死而無憂矣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噲之死於惠之六年也天也彼其尚在則呂祿不可紿太尉不得入北軍矣或謂噲於帝最親使之尚在未必與産祿叛夫韓信黥布盧綰皆南面稱孤而綰又最為親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繼以逆誅誰謂百歲之後椎埋屠狗之人見其親戚得為帝王而不欣然從之耶吾故曰平勃者遺其憂者也
  漢髙帝蘇軾
  有進説於君者因其君之資而為之説則用力寡矣人唯好善而求名是故仁義可以誘而進不義可以刼而退若漢髙帝起於草莽之中徒手奮呼而得天下彼知天下之利害與兵之勝負而巳安知所謂仁義者哉觀其天資固亦有合於仁義者而不喜仁義之説此如小人終日為不義而至以不義説之則亦怫然而怒故當時之善説者未嘗敢言仁義與三代禮樂之教亦惟曰如此而為利如此而為害如此而可如此而不可然後髙帝擇其利與可者而從之葢亦未嘗遲疑天下既平以愛故欲易太子大臣叔孫通周昌之徒力爭之不能得用留侯計僅得之嘗讀其書至此未嘗不太息以為髙帝最易曉者茍有以當其心彼無所不從盍亦告之以呂后太子從帝起於布衣以至於定天下天下望以為君雖不肖而大臣心欲之如百歲後誰肯北面事戚姬子乎所謂愛之者祗以禍之嗟夫無有以奚齊卓子之所以死為髙帝言者歟叔孫通之徒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計獨有廢嫡立庶之説而欲持此以卻之此固髙帝之所輕為也人固有所不平使如意為天子惠帝為臣絳灌之徒圜視而起如意安得而有之孰與其全安而不失為王之利也如意之為王而不免於死則亦高帝之過矣不少抑遠之以泄呂后不平之氣而又厚封焉其為計不已疎乎或曰呂后彊悍高帝恐其為變故欲立趙王此又不然自高帝之時而言之計呂后之年當死於惠帝之手呂后雖悍亦不忍奪之其子以與侄惠帝既死而呂后始有邪謀此出於無聊耳而髙帝安得逆知之且夫事君者不能使其心知其所以然以樂從吾説而欲以勢奪之亦已危矣如留侯之計髙帝顧戚姬悲歌而不忍特以其勢不得不從是以猶欲區區為趙王計使周昌相之此其心猶未悟以為一彊項之kao周昌足以抗呂后而捍趙王不知周昌激其怒而速死之耳古之善原人情而深識天下之勢者無如髙帝然至此而惑亦無有以告之者悲夫
  項籍蘇洵
  吾嘗論項籍有取天下之才而無取天下之慮曹操有取天下之慮而無取天下之量劉備有取天下之量而無取天下之才故三人者終其身無成焉且夫不有所棄不可以得天下之勢不有所忍不可以盡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勝有所不就敗有所不避其來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為而徐制其後乃克有濟嗚呼項籍有百戰百勝之才而死於垓下無惑也吾於其戰鉅鹿也見其慮之不長量之不大未嘗不怪其死於垓下之晚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嚮關籍於此時若急引軍趨秦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據咸陽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區區與秦將爭一旦之命既全鉅鹿而猶徘徊河南新安間至函谷則沛公入咸陽數月矣夫秦人既巳安沛公而讐籍則其勢不得彊而臣故籍雖遷沛公漢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還定三秦則天下之勢在漢不在楚楚雖百戰百勝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鉅鹿之戰也或曰雖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項梁死章邯謂楚不足慮故移兵伐趙有輕楚心而良將勁兵盡於鉅鹿籍誠能以必死之士擊其輕敵寡弱之師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關與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關與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則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趙何曰虎方哺鹿羆據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則碎於羆明矣軍志所謂攻其必救也使籍入關王離涉間必釋趙自救籍據關逆擊其前趙與諸將救者十餘壁躡其後覆之必矣是籍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功於秦也戰國時魏伐趙齊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趙而破魏彼宋義號知兵殊不逹此屯安陽不進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據關矣籍與義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圖所守諸葛孔明棄荊州而就西蜀吾知其無能為也且彼未嘗見大險也彼以為劒門者可以不亡矣吾嘗觀蜀之險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繼兢兢而自完猶且不給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漢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眞可以控天下又烏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劒門者而後曰險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逹之都使其財布出於天下然後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者得一金櫝而藏諸家拒戶而守之嗚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盜至刼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晉宣帝蘇轍
  世之説者曰司馬仲逹之於魏則曹孟德之於漢也是不然二人智勇權略則同而所處則異漢自董卓之後內潰外叛獻帝奔走困踣之不暇帝王之勢盡矣獨其名在耳曹公假其名號以服天下擁而植之許昌建都邑征叛逆皆曹公也雖使終身奉獻帝率天下而朝之天下不歸漢而歸魏者十室而九矣曹公誠能安而俟之使天命自至雖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紂何以加之惜其為義不終使獻帝不安於上義士憤怨於下雖荀文若猶不得其死此則曹公之過矣如司馬仲逹則不然明帝之末曹氏之業固矣雖明帝以淫虐失衆曹爽以驕縱得罪而顛覆之形未見天下未叛魏也仲逹因其隙而乘之拊其背而奪其成業事與曹公異矣漢武帝之老也託昭帝於霍光昭帝尚幼燕王葢主有簒取之心上官桀桑洪羊助之此其禍急於曹爽霍光內斃燕葢外誅桀羊擁䕶昭帝訖無驕君之色及昭帝早喪國空無主迎立昌邑昌邑不令又援立宣帝柄在其手者屢矣然退就臣位不以自疑中外悉其本心亦無一人有異議者以仲逹擬光孰為得之耶然光猶不足道蜀先主將亡召諸葛孔明而告之曰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復語後主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後主之闇弱孔明之賢智蜀人知之矣使孔明有異志一搖手而定矣然外平徼外蠻夷內廢李平廖立旁禦魏呉功成業定又付之蔣琬費禕奉一昏主三十餘年而無纎芥之隙此又霍光之所不能望也故人患不誠茍誠忠孝舜之於父母伊尹之於太甲終無間然者自仲逹之後人臣受六尺之寄因而取之者多矣皆以地勢廹切置而不取則身必危國必亂至自比騎虎不可復下此亦自欺而已哉
  晉武帝蘇轍
  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古今之正義也然堯廢丹朱用舜而天下安帝乙廢微子立紂而商以亡古之人葢有不得已而行之者矣得已而不已不得已而已之二者皆亂也子非朱紂而廢天下之正義君子不忍也子如朱紂而守天下之正義君子不為也漢髙帝始謂惠帝仁弱欲廢之而立如意既而知人心之在太子也則寢廢立之議而用平勃平勃皆賢而權任均故惠帝雖沒産祿雖橫而援立文帝漢室不病也武帝既老知燕王旦廣陵王胥之不可用也廢之而立少子任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洪羊以後事當是時昭帝之賢否未可知而四人枉直相半也幸而昭帝明哲霍光忠良桀羊雖欲為亂而不遂其後復廢昌邑立宣帝而朝廷晏然無患葢人君不幸而立幼主當如二帝屬任賢臣乃免於亂此必然之勢也魏明帝疾篤而無子棄遠宗子而立齊王始欲輔以曹宇曹肇而倖臣劉放孫資不便宇肇之正勸帝易以司馬仲逹曹爽齊王既非天下之望而爽又以庸才與仲逹奸雄為對數年之間遂成簒弒之禍晉武帝親見此敗矣惠帝之不肖羣臣舉知之而牽制不忍忌齊王攸之賢而恃愍懐之小慧以為可以消未然之憂獨有一汝南王亮而不早用舉社稷之重而付之楊駿至於一敗塗地無足怪也帝之出齊王也王渾言於帝曰攸之於晉有姬旦之親若預聞朝政則腹心不貳之臣也國家之事若用后妃外親則有呂氏王氏之虞付之同姓至親則有呉楚七國之慮事任輕重所在未有不為害者也惟當任正道求忠良不可事事曲設疑防慮方來之患也若以智猜物雖親見疑至於疏遠亦安能自保乎人懷危懼非為安之理此最國家之深患也渾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帝不能用而用王佑之計使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關中楚王瑋淮南王允並鎮守要害以彊帝室然晉室之亂實成於八王吾嘗籌之如攸之親賢奪嫡之禍非其志也不幸至此天下所宗宗社之計猶有頼也如佑之計使子弟據兵以捍外患如梁孝王之禦呉楚尚可若變從中起而使人人握兵以救內難此與何進袁紹召丁原董卓以除宦官何異古人有言擇福莫若重擇禍莫若輕如武帝之擇禍福可謂不審矣
  梁武帝蘇轍
  史稱孔子既見老子退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網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繒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雲氣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老子體道而不嬰於物孔子至以龍比之然卒不與共斯世也捨禮樂政刑而欲行道於世孔子固知其難哉東漢以來佛法始入中國其道與老子相出入漢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晉以後畧知之矣好之篤者則欲施之於世疾之深者則欲絶之於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與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與吾教異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興區區一隅招延緇素譯經談妙至者凡數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繼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嘗見至捨身為奴隷郊廟之祭不薦毛血父子皆陷於侯景而國隨以亡議者觀秦梁之敗則以佛法為不足賴矣後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勸帝斥去僧徒毀經壞寺既滅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長生狥道士之私夷佛滅僧不期年而以弒崩議者觀魏唐之禍則以佛法為不可牾矣二者皆見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説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氣養心其高不可嬰其潔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將望而敬之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道之於物無所不在而尚可非乎雖然蔑君臣廢父子而以行道於世其𡚁必有不可勝言者
  唐髙祖蘇轍
  唐髙祖起太原其謀發於太宗諸子不與也及克長安誅鋤羣盜天下為一其功亦出於太宗葢天心之所付予人心之所歸向其在太宗者審矣至立太子髙祖以長立建成建成當之不辭於是兄弟疑間卒至大亂夫建成不足言也其咎在髙祖其後武氏之亂廢中宗立睿宗以睿宗長子憲為太子矣及中宗之復睿宗父子皆以王就第韋氏之亂臨淄以兵入討睿宗踐阼而唐室復安又將以長立憲憲辭曰時平先長嫡國亂先有功不如此必且有難敢以死請睿宗從之而後臨淄之位定以太宗之賢而不免於爭奪𤣥宗之賢不逮太宗而晏然受命則憲之讓賢於人遠矣吾嘗論之高祖睿宗皆中主也其欲立長非專其私也以為立嫡以長古今之正義也謂之正義而不敢違胡不考之前世乎太王捨泰伯仲雍而立季厯文王捨伯邑考而立武王而周以之興誠天命之所在而吾無心焉亂何自生雖然泰伯奔呉以避王季亦畏亂故爾廢長而立少雖聖賢猶難之憲與𤣥宗兄弟相安終身無間言焉葢古今一人而已
  唐太宗蘇轍
  唐太宗之賢自西漢以來一人而已任賢使能將相莫非其人恭儉節用天下幾至刑措自三代以下未見其比也然傳子至孫遭武氏之亂子孫為戮不絶如綫後世推原其故而不得以吾觀之惜夫其未聞大道也哉昔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為祟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穀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及將死有雲如衆赤鳥夾日以飛三日王使問周史史曰其當王身乎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諸股肱何益不穀不有大過天其夭諸有罪受罰又焉移之亦弗禜孔子聞之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吾觀太宗所為其不知道者衆矣其能免乎貞觀之間天下既平征伐四夷滅突厥夷髙昌殘吐谷渾兵出四克務勝而不知止最後親征髙麗大臣力爭不從僅而克之其賢於隋氏者幸一勝耳而帝安為之原其意亦欲夸當時髙後世耳太子承乾既立十餘年復寵魏王泰使兄弟相傾承乾既廢晉王嫡子也欲立泰而使異日傳位晉王疑不能決至引佩刀自刺大臣救之而止父子之間以愛故輕予奪至於如此帝嘗得秘䜟言唐後必中㣲有女武代王以問李淳風欲求而殺之淳風曰其兆既已成在宮中矣天之所命不可去也徒使疑似之戮滛及無辜且自今已往四十年其人巳老老則仁雖受終易姓必不能絶李氏若殺之復生壯者多殺而逞則子孫無遺類矣帝用其言而止然猶以疑似殺李君羨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德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殺人弭之難哉帝之老也將擇大臣以輔少主李勣起於布衣忠力勁果有節俠之氣嘗事李宻及單雄信宻敗不忍以其地求利宻死不廢舊君之禮雄信將戮以股肉㗖之使與俱死帝以是為可用疾革謂高宗爾於勣無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即授以僕射髙宗從之及廢王后立武昭儀召勣與長孫無忌褚遂良計之勣稱疾不至帝曰皇后無子罪莫大於絶嗣將廢之遂良等不可它日勣見帝曰將立昭儀而顧命大臣皆以為不可今止矣勣曰此陛下家事不須問外人由此廢立之議遂定勣匹夫之俠也以死狥人不以為難至於禮義之重社稷所由安危勣不知也而帝以為可以屬幼孤寄天下過矣且使勣信賢託國於父竭忠力以報其子可也何至父逐之子復之而後可哉挾數以待臣下於義既已薄矣凡此皆不知道之過也茍不知道則凡所施於世必有逆天理失人心而不自知者故楚昭王惟知大道雖失國而必復太宗惟不知道雖天下既安且治而幾至於絶滅孔子之所以觀國者如此
  魯隱公一蘇軾
  魯隱公元年不書即位攝也公子翬請殺桓公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矣使營菟裘吾將老焉翬懼反譖公於桓而使賊殺公 歐陽子曰隱公非攝也使隱而果攝則春秋不書為公春秋書為公則隱公非攝無疑也
  蘇子曰非也春秋信史也隱攝而桓弒著於史也詳矣周公攝而克復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稱王隱公攝而不克復子者也以魯公薨故稱公史有諡國有廟春秋獨得不稱公乎然則隱公之攝也禮歟曰禮也何自聞之曰聞之孔子曾子問曰君薨而世子未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從攝主北面於西階南何謂攝主曰古者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死則其弟若兄弟之子以當立者為攝主子生而女也則攝主立男也則攝主退此之謂攝主古之人有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則以告而立之女也則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𦵏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載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遺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則以告於君與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請退康子之謂攝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漢以來不脩是禮而以母后攝孔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使與聞外事且不可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而況可使攝位而臨天下乎女子為政而國安唯齊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髙後也葢亦千一矣自東漢馬鄧不能無譏而漢呂后魏胡武靈唐武氏之流葢不勝其亂王莽楊堅遂因以易姓由是觀之豈若攝主之庶幾乎使母后而可信則攝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則攝主取之猶吾先君之子孫也不猶愈於異姓之取哉或曰君薨而百官總已以聽於冡宰三年安用攝主曰非此之謂也嗣天子長矣宅憂而未出令則以禮從冡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則三代之禮孔子之學決不以天下付異姓其付之攝主也夫豈非禮而周公行之歟故隱公亦攝主也鄭𤣥儒之陋者也其傳攝主也曰上卿代君聽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則上卿豈繼世者乎蘇子曰攝主先王之令典孔子之法言也而世不知習見母后之攝也而以為當然故吾不可不論以待後世之君子
  宋襄公蘇軾
  魯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宋師敗績春秋書戰未有若此之嚴而盡也
  蘇子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後於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䘮拜焉非列國諸侯之所敢敵也而曰及楚人戰於泓楚夷狄之國人㣲者之稱以天子之上公而當夷狄之㣲者至於敗績宋公之罪葢可見矣而公羊傳以為文王之師不過是學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獨行仁義而不終者也以不仁之資盜仁者之名爾齊宣捨一牛於德未有所損益孟子予之以王而宋襄公執鄫子用於次睢之社戕一國君若犬豕然此而忍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泓之役身敗國䘐乃欲以不重傷不禽二毛欺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飢於壺飱者天下知其不情也桓文之師存亡繼絶猶不齒於仲尼之門況用人於夷鬼以求覇而謂之王者之師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討之雖聲之諸侯而戮於社天下不以為過若以喜怒興師則秦繆公獲晉侯且猶釋之而況敢用諸昏滛之鬼乎以愚觀之宋襄公王莽之流其不能欺天下則同也其不鼓不成列不能損襄公之虐其抱孺子以泣不能葢王莽之簒使莽無成則宋襄公襄公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圖王不成其𡚁猶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猶足以當桓文之師一戰之餘救死扶傷不暇此獨妄庸耳齊桓晉文得管仲子犯以興襄公有一子魚不能用豈可同日而語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論定未有如宋襄公之欺於後世者也
  魏武帝蘇軾
  世之所謂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審乎計之得失如斯而已矣此其為智猶有所窮唯見天下之利而為之唯其害而不為則是有時而窮焉亦不能盡天下之利古之所謂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計而權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此以其人權之輕敵者敗重敵者無成功何者天下未嘗有百全之利也舉事而待其百全則必有所格是故知吾之所以勝人而人不知其所以勝我者天下莫能敵之昔者晉荀息知虞公必不能用宮之竒齊鮑叔知魯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於上䇿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長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不可以冒害而就利自三代之亡天下以詐力相併其道術政教無以相過而能者得之當漢氏之衰豪傑並起而圖天下二袁董呂爭為彊暴而孫權劉備又以區區於一隅其用兵制勝固不足以敵曹氏然天下終於分裂訖魏之世而不能一葢試嘗論之魏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是故有所重發而䘮其功有所輕為而至於敗劉備有葢世之才而無應卒之機方其新破劉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驚斬之不能禁釋此時不取而其後遂至於不敢加兵者終其身孫權勇而有謀此不可以聲勢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長而與之爭於舟楫之間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爭利犯此二敗以攻孫權是以䘮師於赤壁以成呉之彊且夫劉備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緩圖方其危疑之間巻甲而趨之雖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孫權者可以計取而不可以勢破也而欲以荊州新附之卒乘勝而取之彼非不知其害特欲僥倖於權之不敢抗也此用之於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發於劉備而䘮其功輕為於孫權而至於敗此不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之過歟嗟夫事之利害計之得失天下之能者舉知之而不能權之以人則亦紛紛焉或勝或負爭為雄彊而未見其能一也
  苻堅蘇轍
  苻堅王猛君臣相得以成霸功雖齊桓管仲不能過也猛之將死也堅問以後事猛曰晉雖僻處呉越然正朔相承親仁善鄰國之寳也臣沒之後願勿以晉為圖鮮卑羌虜我之仇讐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寧社稷言終而死堅不能用卒大舉伐晉敗於淝上歸未反國而慕容埀叛之既反國而姚萇叛之地分身死終斃於二人之手故後世皆多猛之賢而咎堅之不明吾嘗論之堅雖有霸者之畧而懐無厭之心以天下不一為深恥雖滅燕定蜀並秦涼下西域而其貪未已兵革歲克而不知懼也晉雖㣲弱謝安桓沖為之將相君臣相安民未忘晉而欲以力取之稽之天道論之人情雖內無埀萇之釁而堅之敗必不免矣然堅以逺裔之餘而有帝王之度其滅慕容姚也收二姓之子弟録其才能而官使之布滿中外凡其舊臣無不疑者若以世俗言之則以漸除之如猛之計得矣若以帝王之事言之則堅之意未必過也大雅之稱文王曰殷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於周服侯服於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祼將於京厥作祼將常服黼冔文王用人其廣如此而堅何尤焉德雖不若文王而竊慕焉顧其所以處之何如耳文武既沒周公成王之際殷之遺孽猶與管蔡間周之隙曰予復反鄙我周邦故周公克殷改封㣲子於宋而遷其頑民於洛邑保釐東郊作多士而撫寧之所以慮其變者至矣至若君陳畢公皆迭居成周而董帥之故康王之命畢公曰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宻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歴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然猶曰邦之安危惟茲殷士由此觀之文王之用殷人豈茍然而已哉今堅畜養豺虎於其腹心而貪功務勝不顧其後宜其斃於埀萇也哉使堅信猛之筞南結鄰好戢兵保境與民休息雖有埀萇百人安能動之文王雖未可覬然亦非王猛之所及矣
  孔子蘇軾
  魯定公十三年孔子言於公曰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於是叔孫氏先墮郈季氏將墮費公山弗狃叔孫輒率費人襲公公與三子入於季氏之宮孔子命申句湏樂頎下伐之費人北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墮成公斂處父以成叛公圍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為政也亦危而難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內不以封建諸侯曹操疑其論建漸廣遂殺融融特言之耳安能為哉操以為天子有千里之畿將不利已故殺之不旋踵季氏親逐昭公公死於外從公者皆不敢入雖子家覊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雖地勢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葢不減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時墮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於春秋方是時三桓雖若不悅然莫能違孔子也以為孔子用事於魯得政與民而三桓畏之歟則季桓子之受女樂也孔子能卻之矣彼婦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
  蘇子曰此孔子之所以聖也葢田氏六卿不服則齊晉無不亡之道三桓不臣則魯無可治之理孔子之用於世其政無急於此者矣彼晏嬰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僭惟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大夫不收公利齊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後知禮之可以為國也嬰能知之而莫能為之嬰非不賢也其浩然之氣不及孔孟也孔子以覊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舉治世之禮以律亡國之臣墮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聖見於行事至此為無疑也嬰之用於齊也久於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於定公而田氏之禍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難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陳恆弒其君孔子沐浴而朝請討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國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於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與三子之必不從而以禮告也歟曰否孔子實欲伐齊孔子既告公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恆弒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此豈禮告而已哉哀公患三桓之偪常欲以越伐魯而去之夫以蠻夷伐國民不予也臯如出公之事斷可見矣豈若從孔子而伐齊乎若從孔子而伐齊則凡所以勝齊之道孔子任之有餘矣既克田氏則魯之公室自張三桓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子貢蘇洵
  君子之道智信難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於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於不通是故君子愼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見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則舉而棄乎信吾則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繼也子貢之以亂齊滅呉存魯也吾悲之彼子貢者遊説之士茍以邀一時之功而不以可繼為事故不見其禍使夫王公大人而計出於此則吾未見其不旋踵而敗也吾聞之王者之兵計萬世而動霸者之兵計子孫而舉彊國之兵計終身而發求可繼也子貢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貢之出也吾以為魯可存也而齊可無亂呉可無滅何也田常之將簒也憚髙國鮑晏故使移兵伐魯為賜計者莫若扺髙國鮑晏弔之彼必愕而問焉則對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魯吾竊哀子之將亡也彼必詰其故則對曰齊之有田氏猶人之養虎也子之於齊猶肘股之於身也田氏之欲肉齊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懼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魯肘股去矣田氏孰懼哉吾見身將磔裂而肘股隨之所以弔也彼必懼而咨計於我因教之曰子悉甲趨魯壓境而止吾請為子潛約魯侯以待田氏之變帥其兵從子入討之彼懼田氏之禍其勢不得不聽歸以約魯侯魯侯懼齊伐其勢亦不得不聽因使練兵蒐乘以俟齊釁誅亂臣而定新主齊必德魯數世之利也吾觀仲尼以為齊人不與田常者半故請哀公討之今誠以魯之衆從髙國鮑晏之師加齊之半可以轘田常於都市其勢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賜之不出於此也齊哀王舉兵誅呂氏呂氏以灌嬰為將拒之至滎陽嬰使使諭齊及諸侯連和以待呂氏變共誅之今田氏之勢何以異此有魯以為齊有高國鮑晏以為灌嬰惜乎賜之不出於此也
  子思蘇軾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於文是以未嘗立論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歸於至當斯以為聖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議此其不爭為區區之論以開是非之端是以獨得不廢以與天下後世為仁義禮樂之主夫子既沒諸子之欲為書以傳於後世者其意皆存乎為文汲汲乎唯恐其汨沒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論論立而爭起自孟子之後至於荀卿楊雄皆務為相攻之説其餘不足數者紛紜於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莊周楊朱墨翟田駢愼到申不害韓非之徒各持其私説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將惑之而未知其所適從奈何其弟子門人又內自相攻而不決千載之後學者愈衆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歟昔三子之爭起於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惡而楊子又曰人之性善惡混孟子既已據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於惡人之性有善惡而已二子既已據之是以楊子亦不得不出於善惡混也為論不求其精而務以為異於人則紛紛之説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嘗言性也葢亦嘗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論也孟子之所謂性善者皆出於其師子思之書子思之書皆聖人之㣲言篤論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為言之名舉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論昭昭乎自以為的於天下使天下之過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為異論者皆孟子之過也子思論聖人之道出於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論天下之人皆可以行聖人之道此無以異者而子思取必於聖人之道孟子取必於天下之人故夫後世之異議皆出於孟子
  孟軻蘇軾
  昔者仲尼自衛反魯網羅三代之舊聞葢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終年不能䆒其説夫子謂子貢曰賜爾以吾為多學而識之者與非也予一以貫之天下苦其難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貫之也是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法度禮樂刑政與當世之賢人君子百家之書百工之技藝九州之內四海之外九夷八蠻之事荒忽誕謾而不可考者雜然皆列於胸中而有卓然不可亂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學而不亂深思而不惑葢嘗求之於六經至於詩與春秋之際而後知聖人之道始終本末各有條理夫王化之本始於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孝悌足而王道備此固非有深遠而難見勤苦而難行者也故詩之為教也使人歌舞佚樂無所不至要在於不失正焉而已矣雖然聖人固有所甚畏也一失容者禮之所由廢也一失言者義之所由亡也君臣之相攘上下之相殘天下大亂未嘗不始於此道是故春秋力爭於毫釐之間而深明乎疑似之際截然其有所必不可為也不觀於詩無以見王道之易不觀於春秋無以知王政之難自孔子沒諸子各以所聞著書而皆不得其源流故其言無有統要若孟子可謂深於詩而長於春秋者矣其道始於至粗而極於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釐有所必計至寛而不可犯至宻而可樂者此其中必有所守而後世或未之見也
  老子蘇轍
  孔子以仁義教人而以禮樂治天下仁義禮樂之變無窮而其稱曰吾道一以貫之茍無以貫之則因變而行義必有支離而不合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語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而孔子自謂下學而上逹者灑掃應對詩書禮樂皆其所從學也而君子由是以逹其道小人由是以得其器逹其道故萬變而致一得其器故有守而不蕩此孔子之所以兩得之也葢孔子之為政也周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逹者有見而未逹者不眩也老子之自為也深故示人以道而畧其器使逹者易入而不恤其未逹也要之其實皆至於道而所從施之有先後耳三代之後釋氏與孔老並行於世其所以異者體道愈遠而立於世之表指天下之所不見以示人而不憂其不悟曰要將有悟者其説又老氏之眇也老子八十一章余嘗為之解其説如此
  韓非蘇軾
  聖人之所為惡夫異端盡力而排之者非異端之能亂天下而天下之亂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聃莊周列禦冦之徒更為虛無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説紛紜顛倒而卒歸於無有由其道者蕩然莫得其當是以忘乎富貴之樂而齊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於天下高世遠舉之人所以放心而無憂雖非聖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無惡於天下自老聃之死百餘年有商鞅韓非著書言治天下無若刑名之嚴及秦用之終於勝廣之亂教化不足而法有餘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後世之學者知申韓之罪而不知老聃莊周之使然何者仁義之道起於夫婦父子兄弟相愛之間而禮法刑政之原出於君臣上下相忌之際相愛則有所不忍相忌則有所不敢不敢與不忍之心合而後聖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聃莊周論君臣父子之間汎汎乎若萍游於江湖而適相値也夫是以父不足愛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愛其父則仁不足以懐義不足以勸禮樂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於無有夫無有豈誠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韓非求為其説而不得得其所以輕天下而齊萬物之術是以敢為殘忍而無疑今夫不忍殺人而不足以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則是殺人不足以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亂天下如此則舉天下唯吾之所為刀鋸斧鉞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嘗一日易其言雖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視天下眇然若不足為者此其所以輕殺人歟太史遷曰申子卑卑施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覈少恩皆原於道德之意嘗讀而思之事固有不可相謀而相感者莊老之後其禍為申韓由三代之衰至於今凡所以亂聖人之道者其𡚁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終奈何其不為之所也
  荀卿蘇軾
  嘗讀孔子世家觀其言語文章循循莫不有規矩不敢放言高論言必稱先王然後知聖人憂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遠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婦之所共知而所行者聖人有所不能盡也嗚呼是亦足矣使後世有能盡吾説者雖為聖人無難而不能者不失為寡過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貢之辯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謂難能而可貴者也然三子者每不為夫子之所悅顔淵黙然不見其所能若無以異於衆人者而夫子亟稱之且夫學聖人者豈必其言之雲爾哉亦觀其意之所嚮而已夫子以為後世必有不足行其説者矣必有竊其説而為不義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為非常可喜之論要在於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滅其書大變古先聖王之法於其師之道不啻若冦讐及今觀荀卿之書然後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於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為異説而不讓敢為高論而不顧者也其言愚人之所驚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軻世之所謂賢人君子也荀卿獨曰亂天下者子思孟軻也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仁人義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獨曰人性惡桀紂性也堯舜偽也由是觀之意其為人必也剛愎不遜而自許太過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為不善猶必有所顧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紂之殘暴而先王之法度禮樂刑政猶未至於絶滅而不可考者是桀紂猶有所存而不敢盡廢也彼李斯者獨能奮而不顧焚燒夫子之六經烹滅三代之諸侯破壞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見其師歴詆天下之賢人自是其愚以為古先聖王皆無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時之論而荀卿亦不知其禍之至於此也其父殺人報仇其子必且行刼荀卿明王道述禮樂而李斯以其學亂天下其高談異論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論未嘗異也而天下卒無有及者茍天下果無有及者則尚安以求異為哉
  揚雄蘇軾
  昔之為性論者多矣而不能定於一始孟子以為善而荀子以為惡揚子以為善惡混而韓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説而折之以孔子之論離性以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與下愚不移以為三子者皆出乎其中而遺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於愈之説多焉嗟夫是未知乎所謂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與才相近而不同其別不啻若白黒之異也聖人之所與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所謂性也而其才固將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後生雨露風氣之所養暢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於堅者為轂柔者為輪大者為楹小者為桷桷之不可以為楹輪之不可以為轂是豈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雜乎才而言之是以紛紛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謂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與下愚不移者是論其才也而至於言性則未嘗斷其善惡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而已韓愈之説則又有甚者離性以為情而合才以為性是故其論終莫能通彼以為性者果泊然而無為耶則不當復有善惡之説茍性而有善惡也則夫所謂情者乃吾所謂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飢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飢而食渇而飲男女之欲不出於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聖人無是無由以為聖而小人無是無由以為惡聖人以其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惡由此觀之則夫善惡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惡為哉雖然揚雄之論則固已近之曰人之性善惡混修其善則為善人修其惡則為惡人此其所以為異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惡而以為善惡之皆出乎性也而已乎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惡之論唯天下之所同安者聖人指以為善而一人之所獨樂者則名以為惡天下之人固將即其所樂而行之孰知夫聖人唯其一人之獨樂不能勝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惡之辨而諸子之意將以善惡為聖人之私説不已踈乎而韓愈又欲以書傳之所聞昔人之事跡而折夫三子之論區區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鯀管蔡之跡而明之聖人之論性也將以盡萬物之理與衆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韓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雜乎佛老愈之説以為性之無與乎情而喜怒哀樂皆非性者是愈流入於佛老而不自知也
  韓愈蘇軾
  聖人之道有趨其名而好之者有安其實而樂之者珠璣犀象天下莫不好奔走悉力爭鬬奪取其好之不可謂不至也然不知其所以好之之實至於粟米蔬肉桑麻布帛天下之人內之於口而知其所以為美被之於身而知其所以為安此非有所役乎其名也韓愈之於聖人之道葢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樂其實何者其為論甚高其待孔子孟軻甚尊而拒楊墨佛老甚嚴此其用力亦不可謂不至也然其論至於理而不精支離蕩佚往往自叛其説而不知昔者宰我子貢有若更稱其師以為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之盛雖堯舜之賢亦所不及其尊道好學亦已至矣然而君子不以為貴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之汙而已矣若夫顔淵豈亦云爾哉葢亦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由此觀之聖人之道果不在於張而大之也韓愈者知好其名而未能樂其實者也愈之原人曰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山川草木之主也人者飛潛動植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為主之道矣是故聖人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遠夫聖人之所為異乎墨者以其有別焉耳今愈之言曰一視而同仁則是以待人之道待萬物何異乎愛無差等者也而可乎教之使有能化之使有知是待人之仁也殺之有時而用之有節是待禽獸之仁也若之何其一之儒墨之相戾不啻若胡越而其疑似之間相去不能以髪宜乎愈之以為一也孔子曰汎愛衆而親仁仁者之為親則是孔子不兼愛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神不可知而祭者之心以為如其存焉則是孔子不明鬼也儒者之患患在於論性以為喜怒哀樂皆出於情而非性之所有夫有喜有怒而後有仁義有哀有樂而後有禮樂以為仁義禮樂皆出於情而非性則是相率而叛聖人之教也老子曰能嬰兒乎喜怒哀樂茍不出乎性而出乎情則是相率而為老子之嬰兒也儒者或曰老易夫易豈老子之徒歟而儒者至有以老子説易則是離性以為情者其弊固至此也嗟夫君子之為學知其人之所長而不知其𡚁豈可謂善學耶









  文編卷二十九
<集部,總集類,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三十
  明 唐順之 編
  過秦論賈誼
  秦併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繕津闗據險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衆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㦸之兵鉏耰白挺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闔長㦸不刺強弩不射楚師深入戰於鴻門曾無藩籬之艱於是山東大擾諸侯並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衆要市於外以謀其上羣臣之不信可見於此矣子嬰立遂不悟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絶也秦地被山帯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餘君常為諸侯雄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併力而攻秦矣當此之世賢智竝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於阻險而不能進秦乃延入戰而為之開關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小邑並大城守險塞而軍髙壘毋戰閉關據阨荷㦸而守之諸侯起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疲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內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其救敗非也秦王足巳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為戮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天下巳亂奸不上聞豈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而天下治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內叛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干餘歲不絶秦本末並失故不長乆由此觀之安危之綂相去逺矣野諺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應時故曠日長乆而社稷安矣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巻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幷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鬭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䝉故業因遺䇿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是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寛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並韓魏燕趙齊楚宋衞中山之衆於是六國之士有𡩋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衆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巳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奉秦秦有餘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乗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無事及至秦王續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捶柎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繫頸委命下吏乃使䝉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鑄鐻以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然後斬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巳定秦王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秦王既沒餘威振於殊俗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甿𨽻之人而遷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倚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衆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竝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衞中山之君鉏耰棘矜非錟於句㦸長鎩也適戍之衆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逺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鄉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乗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秦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靡然鄉風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乆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沒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彊侵弱衆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也當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幷兼者髙詐力安定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計上世之事竝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而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乆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饑者甘糟糠天下之嗸嗸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鄉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汚穢之罪使各返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威德與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內皆讙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猾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姦止矣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之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紀百姓窮困而主弗收恤然後姦偽並起而上下相遁䝉罪者衆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於衆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困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渉不用湯武之賢不藉公侯之尊奮臂於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是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天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矣故曰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
  封建論柳宗元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蓋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勢之來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聖人意也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衞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聽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徳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屬於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連帥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連帥之類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會於一是故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至於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夫堯舜禹湯之事逺矣及有周而甚詳周有天下裂土田而𤓰分之設五等邦羣後布履星羅四周於天下輪運而輻集合為朝覲會同離為守臣扞城然而降於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歴於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陵夷迄於幽厲王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𢎞者有之天下乖戾無君君之心餘以為周之喪久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得非諸侯之盛彊末大不掉之咎歟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於陪臣之邦國殄於後封之秦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衞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內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挺謫戍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羣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於下而吏畏於上天下相合殺守刼令而並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漢有天下矯秦之枉狥周之制剖海內而立宗子封功臣數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不暇困平成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國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巳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跡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跡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漢興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遷之勒兵而移之耳大逆未彰姦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於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馮唐聞黃霸之明審覩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臥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設使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令其亂人戚之而巳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黃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締交合從之謀周於同列則相顧裂眥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今國家盡制郡邑連制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謂知理者也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繫於諸侯哉或者又以為殷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巳也蓋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循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巳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已也私其衞於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盡臣畜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聽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略聖賢生於其時亦無以立於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聖人之制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
  爭臣論韓愈
  或問諫議大夫陽城於愈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學廣而聞多不求聞於人也行古人之道居於晉之鄙晉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幾千人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為諫議大夫人皆以為華陽子不色喜居於位五年矣視其德如在野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愈應之曰是易所謂恆其德貞而夫子凶者也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蠱之上九雲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則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時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蠱之上九居無用之地而致匪躬之節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則冒進之患生曠官之刺興志不可則而尤不終無也今陽子在位不為不乆矣聞天下之得失不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為不加矣而未嘗一言及於政視政之得失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於其心問其官則曰諫議也問其祿則曰下大夫之秩也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聞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與不得其言而不去無一可者也陽子將為祿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為貧而有時乎為貧謂祿仕者也宜乎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若抱關擊柝者可也蓋孔子嘗為委吏矣嘗為乗田矣亦不敢曠其職必曰會計當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陽子之秩祿不為卑且貧章章明矣而如此豈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陽子惡訕上者惡為人臣招其君之過而以為名者故雖諫且議使人不得而知焉書曰爾有cq=215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後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德夫陽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應之曰若陽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謂惑者矣入則諫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夫陽子本以布衣隠於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誼擢在此位官以諫為名誠宜有以奉其職使四方後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天子有不僭賞從諫如流之美庶巖穴之士聞而慕之束帶結髪願進於闕下而伸其辭説致吾君於堯舜熈鴻號於無窮也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且陽子之心將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是啓之也或曰陽子之不求聞而人聞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變何子過之深也愈曰自古聖人賢士皆非有求於聞用也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已故禹過家門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聖一賢者豈不知自安逸之為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夫天授人以聖賢才能豈使自有餘而已誠欲以補其不足者也耳目之於身也耳司聞而目司見聽其是非視其險易然後身得安焉聖賢者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者聖賢之身也且陽子之不賢則將役於賢以奉其上矣若果賢則固畏天命而閔人窮也惡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而惡訐以為直者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無乃傷於德而費於辭乎好盡言以招人過國武子之所以見殺於齊也吾子其亦聞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我將以明道也非以為直而加人也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盡言於亂國是以見殺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聞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陽子可以為有道之士也今雖不能及巳陽子將不得為善人乎哉
  諫上蘇洵
  古今論諫常與諷而少直其説蓋出於仲尼吾以為諷直一也顧用之之術何如耳伍舉進隠語楚王淫益甚茅焦解衣危論秦帝立悟諷固不可盡與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顧用之之術何如耳然則仲尼之説非乎曰仲尼之説純乎經者也吾之説參乎權而歸乎經者也如得其術則人君有少不為桀紂者吾百諫而百聽矣況虛已者乎不得其術則人君有少不若堯舜者吾百諫而百不聽矣況逆忠者乎然則奚術而可曰機智勇辯如古游説之士而巳夫遊説之士以機智勇辯濟其詐吾欲諫者以機智勇辯濟其忠請備論其效周衰游説熾於列國自是世有其人吾獨怪夫諫而從者百一説而從者十九諫而死者皆是說而死者未嘗聞然而抵觸忌諱説或甚於諫由是知不必乎諷諫而必乎術也説之術可為諫法者五理諭之勢禁之利誘之激怒之隠諷之之謂也觸龍以趙後愛女賢於愛子未旋踵而長安君出質甘羅以杜郵之死詰張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趙卒以兩賢王之意語燕而立歸武臣此理而諭之也子貢以內憂教田常而齊不得伐魯武公以麋鹿脅項襄而楚不敢圖周魯連以烹醢懼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勢而禁之也田生以萬戸侯啓張卿而劉澤封朱建以富貴餌閎孺而辟陽赦鄒陽以愛幸悅長君而梁王釋此利而誘之也蘇秦以牛後羞韓而惠王按劍太息范雎以無王恥秦而昭王長跪請教酈生以助秦凌漢而沛公輟洗聽計此激而怒之也蘇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繳感襄王蒯通以娶婦悟齊相此隠而諷之也五者相傾險詖之論雖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則理而諭之主雖昏必悟勢而禁之主雖驕必懼利而誘之主雖怠必奮激而怒之主雖懦必立隠而諷之主雖暴必容悟則明懼則恭奮則勤立則勇容則寛致君之道盡於此矣吾觀昔之臣言必從理必濟莫若唐魏鄭公其初實學縱橫之説此所謂得其術者歟噫龍逢比干不獲稱良臣無蘇秦張儀之術也蘇秦張儀不免為游説無龍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龍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術蘇秦張儀吾取其術不取其心以為諫法
  諫下蘇洵
  夫臣能諫不能使君必納諫非真能諫之臣君能納諫不能使臣必諫非真能納諫之君欲君必納乎嚮之論備矣欲臣必諫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觸神忤雷霆亦明矣聖人知其然故立賞以勸之傳曰興王賞諫臣是也猶懼其巽䎡阿諛使一日不得聞其過故制刑以威之書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風喪心未有避賞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諫哉賞與刑不設則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觸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義不悅賞不畏罪誰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盡得性忠義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與之臨乎淵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謂之勇不然為怯彼勇者恥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與怯者則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與千金不然則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猶未能也須臾顧見猛虎暴然向逼則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莊矣然則人豈有勇怯哉要在以勢驅之耳君之難犯猶淵谷之難越也所謂性忠義不悅賞不畏罪者勇者也故無不諫焉悅賞者勇怯半者也故賞而後諫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後諫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賞為千金以刑為猛虎使其前有所趨後有所避其勢不得不極言規失此三代所以興也末世不然遷其賞於不諫遷其刑於諫宜乎臣之噤口巻舌而亂亡隨之也間或賢君欲聞其過亦不過賞之而已嗚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淵谷乎此無他墨刑之廢耳三代之後如霍光誅昌邑不諫之臣者不亦鮮哉今之諫賞時或有之不諫之刑缺然無矣茍增其所有有其所無則諛者直佞者忠況忠直者乎誠如是欲聞讜言而不獲吾不信也
  守道論柳宗元
  或問曰守道不如守官如何對曰是非聖人之言傳之者誤也官也者道之器也離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聖人言乃傳之者誤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凖也守其物由其凖而後其道存焉茍舍之是失道也凡聖人之所以為經紀為名物無非道者命之曰官官足以行吾道雲爾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輿馬章綬之數會朝表著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則又示之典命書制符璽奏復之文叅伍殷輔陪臺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則又勸之以爵祿慶賞之美懲之以黜遠鞭朴梏拲斬殺之慘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於庶民咸守其經分而無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去其凖道從而喪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從而喪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禮記曰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然則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與也是故在上不為抗在下不為損矢人者不為不仁函人者不為仁率其職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易位而處各安其分而道達於天下也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蓋亦喪其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聖人之言傳之者誤也果矣
  六逆論柳宗元
  春秋左氏言衞州吁之事因載六逆之説曰賤妨貴少陵長逺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六者亂之本也余謂少陵長小加大淫破義是三者固誠為亂矣然其所謂賤妨貴遠間親新間舊雖為理之本可也何必曰亂夫所謂賤妨貴者蓋斥言擇嗣之道子以母貴者也若貴而愚賤而聖且賢以是而妨之其為理本大矣而可捨之以從斯言乎此其不可固也夫所謂遠間親新間舊者蓋言任用者之道也使親而舊者愚逺而新者聖且賢以是而間之其為理本亦大矣又可捨之以從斯言乎必從斯言而亂天下謂之師古訓可乎此又不可者也嗚呼是三者擇君置臣之事天下理亂之本也為書者執斯言著一定之論以遺後代上智之人固不惑於是自中人而降守以為大據而以致敗亂者固不乏焉晉厲死而悼公入乃理宋襄嗣而子魚退乃亂貴不足尚也秦用張祿而黜穰侯乃安魏相成璜而疎吳起乃危親不足與也苻氏進王猛而殺樊世乃興胡亥任趙髙而族李斯乃滅舊不足恃也顧所信何如耳然則斯言殆可以廢矣噫古之言理者罕能盡其説建一言立一辭則臲𠨜而不安謂之是可也謂之非亦可也混然而巳教於後世莫知其所以去就明者慨然將定其是非則拘儒瞽生相與羣而咻之以為狂為怪而欲世之多有知者可乎夫中人可以及化者天下為不少矣然而罕有知聖人之道則固為書者之罪也
  縱囚論歐陽修
  信義行於君子而刑戮施於小人刑入於死者乃罪大惡極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寧以義死不茍幸生而視死如歸此又君子之尤難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録大辟囚三百餘人縱使還家約其自歸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難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歸無後者是君子之所難而小人之所易也此豈近於人情或曰罪大惡極誠小人矣及施恩德以臨之可使變而為君子蓋恩德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縱之去也不意其必來以冀免所以縱之乎又安知夫被縱而去也不意其自歸而必獲免所以復來乎夫意其必來而縱之是上賊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復來是下賊上之心也吾見上下交相賊以成此名也烏有所謂施恩德與夫知信義者哉不然太宗施德於天下於茲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為極惡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視死如歸而存信義此又不通之論也然則何為而可曰縱而來歸殺之無赦而又縱之而又來則可知為恩德之致爾然此必無之事也若夫縱而來歸而赦之可偶一為之爾若屢為之則殺人者皆不死是可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為常者其聖人之法乎是以堯舜三王之治必本於人情不立異以為髙不逆情以干譽
  大臣上蘇軾
  以義正君而無害於國可謂大臣矣天下不幸而無明君使小人執其權當此之時天下之忠臣義士莫不欲奮臂而擊之夫小人者必先得於其君而自固於天下是故法不可擊擊之而不勝身死其禍止於一身擊之而勝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誅其側之惡人謂之叛晉趙鞅入於晉陽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將有志於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計其後而為可居之功其濟不濟則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不誅而吾誅之則是侵君之權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巳侵君之權而能北面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嘗有也國之有小人猶人之有癭今人之癭必生於頸而附於咽是以不可去有賤丈夫者不勝其忿而決去之夫是以去疾而得死漢之亡唐之滅由此故也自桓靈之後至於獻帝天下之權歸於內豎賢人君子進不容於朝退不容於野天下之怒可謂極矣當此之時議者以為天下之患獨在宦官宦官去則天下無事然竇武何進之徒擊之不勝止於身死袁紹擊之而勝漢遂以亡唐之衰也其跡亦大類此自輔國元振之後天子之廢立聽於宦官當此之時士大夫之論亦惟宦官之為去然而李訓鄭注元載之徒擊之不勝止於身死至於崔昌遐擊之而勝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纍然者癭而已矣及其既去則潰裂四出而繼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權而不可居之功也且為人臣而不顧其君捐其身於一決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則為袁為崔敗則為何竇為訓注然則忠臣義士亦奚取於此哉夫竇武何進之亡天下悲之以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將何以居之故曰以義正君而無害於國可謂大臣矣
  大臣下蘇軾
  天下之權在於小人君子之欲擊之也不亡其身則亡其君然則是小人者終不可去乎聞之曰迫人者其智淺迫於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勢然也古之為兵者圍師勿遏窮寇勿追誠恐其知死而致力則雖有衆無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風則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負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則將日夜為計以備一旦卒然不可測之患今君子又從而疾惡之是以其謀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謀深則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於小人而成於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內君子在外君子為客小人為主主未發而客先焉則小人之詞直而君子之勢近於不順直則可以欺衆而不順則難以令其下故昔之舉事者常以中道而衆散以至於敗則其理豈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則不然內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勢外以陽浮而不逆於小人之意以待其間寛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慮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順適其意以殺其怒然後待其發而乗其隙推其墜而挽其絶故其用力也約而無後患莫為之先故君不怒而勢不偪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小人急之則合寛之則散是從古以然也見利不能不爭見患不能不避無信不能不相詐無禮不能不相瀆是故其交易間其黨易破也而君子不務寛之以待其變而急之以合其交亦巳過矣君子小人雜居而未決為君子之計者莫若深交而無為茍不能深交而無為則小人倒持其柄而乗吾隙昔漢髙之亡以天下屬平勃及髙後臨朝擅王諸呂廢黜劉氏平日縱酒無一言及用陸賈計以千金交歡絳侯卒以此誅諸呂定劉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則是將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於劉呂之存亡哉故其説曰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士豫附則天下雖有變而權不分嗚呼知此其足以為大臣矣夫
  伊尹蘇軾
  辦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節者也立天下之大節者狹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動其心則天下之大節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辦者矣今夫匹夫匹婦亦知潔廉忠信之為美也使其果潔亷而忠信則其智慮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爭者止於簞食豆羮而簞食豆羮足以動其心則宜其智慮之不出乎此也簞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則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辦一鄉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則其所辦者愈遠矣讓天下與讓簞食豆羮無以異也治天下與治一鄉亦無以異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簞食豆羮之積也天下之大是一鄉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運千金之資販夫販婦得一金而不知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義也雖祿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動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臨大事而不亂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茍求為異而巳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將以自廣其心使窮達利害不能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為耳後之君子蓋亦嘗有其志矣得失亂其中而榮辱奪其外是以役役至於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敘書至於舜禹臯陶相讓之際蓋未嘗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讓孔子安取焉取其不汲汲於富貴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廢天下未嘗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為驚以臣放君天下不以為僭既放而復立太甲不以為專何則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於天下也彼其視天下眇然不足以動其心而豈忍以廢放其君求利也哉後之君子蹈常而習故惴惴焉懼不免於天下一為希濶之行則天下羣起而誚之不知求其素而以為古今之變時有所不可者亦巳過矣夫
  周公蘇軾
  論周公者多異説何也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宜乎說者之異也凡周公之所為亦不得巳而巳矣若得已而不巳則周公安得而為之成王幼不能為政周公執其權以王命賞罰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巳今儒者曰周公踐天子之位稱王而朝諸侯則是豈不可以巳耶書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説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則是周公未嘗踐天子之位而稱王也周公稱王則成王宜何稱將亦稱王耶將不稱耶不稱則是廢也稱王則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於名實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為稱王者是以聖人為後世之僭君急於為王者耶天下雖亂有王者在而已自王雖聖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擊滅項籍綂一四海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辭以不德惟陳勝吳廣乃囂囂乎急於自王而謂文王亦為之耶武王伐商師渡孟津會於牧野其所以稱先君之命命於諸侯者蓋猶曰文考而巳至於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於周而後稱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觀之則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況於文王之自王乎詩曰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稱而已矣史記曰嫗乎采芑歸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時安知其為成子而稱之故凡以文王周公為稱王者皆過也是資後世之簒君而為之藉也陳賈問於孟子曰周公使管叔監商管叔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從孟子之説則是周公未免於有過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巳矣周公之誅非疾之也其勢不得不誅也故管蔡非所謂大惡也兄弟之親而非有大惡則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在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茍無周公成王之事則管蔡何從而叛周公何從而誅之故曰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也
  周公一蘇轍
  伊尹既立太甲不明而放諸桐天下不以為不義武王既歿成王幼周公攝天子之位朝諸侯於明堂而召公不悅管叔蔡叔咸叛天下幾至於不可救二者其故何也太甲既立矣而不足以治天下則夫伊尹猶有以辭於後世也蓋周公之事其跡無以異於伊尹然天下之人舉皆疑而不信此無足怪也何者天下未知夫成王之不明而周公攝則是周公未有以服天下之心而彊攝焉以為之上也且夫伊尹之攝其事有不得巳而然耳太甲雖廢而伊尹未敢有所復立以召天下之亂故寧以巳攝焉而待夫太甲之自悔是以天下無疑乎其心今夫周公之際其勢未至於不得已也使成王拱手以居天下之上而周公為之佐以成王名號於天下而輔之以周公此所謂其勢之未至於不得已者矣而周公不居則夫天下之謗是周公之所自取也然愚以為不然挾天子以令天下此諸葛孔明之事耳而周公豈不足以知之蓋夫人臣惟無執天子之權人臣而執天子之權則必有忠於其心而後可以自免於難何者人臣而用天子之事此天子之所忌也以一人之身上為天子之所忌而下為左右之大臣從而媒孽其短此古之忠臣所以盡心而不免於禍而世之姦雄之士所以動其無君之心而不顧者也使成王用事於天下而周公制其予奪之柄則愚恐成王有所不平於其心而管蔡之徒乗其隙而間之以至於亂也使成王有天子之虛名而不得制天下之政則愚恐周公有所不忍於其中赧然其有不安之心也是以寧取而攝之使成王無與乎其間以破天下讒慝之謀而絶其爭權之心是以其後雖有管蔡之憂而天下不搖使其當時列於羣臣之間方其危疑擾攘而未決也則愚恐周公之禍非居東之所能免而管蔡得志於天下成王將遂不立也嗚呼其思之遠哉
  朋黨論歐陽修
  臣聞朋黨之説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巳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疎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兠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凱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凱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臯䕫稷契等二十二人竝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巳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黃河曰此軰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絶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夫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鑒矣
  續歐陽子朋黨蘇軾
  歐陽子曰小人慾空人之國必進朋黨之説嗚呼國之將亡此其徴歟禍莫大於權之移人而君莫危於國之有黨有黨則必爭爭則小人者必勝而權之所歸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疎小人惟予言而莫予違人主必狎之而親疎者易間而親者難暌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則奉身而退樂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則徼倖復用惟怨之報此其所以必勝也蓋嘗論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難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惡草也不種而生去之復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為最難斥其一則援之者衆盡其類則衆之致怨也深小者復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竊國善人為之掃地世主為之屏息譬之斷蛇不死刺虎不斃其傷人則愈多矣齊田氏魯季孫是已齊魯之執事莫匪田季之黨也歴數君不忘其誅而卒之簡公弒昭哀失國小人之黨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漢黨錮之獄唐白馬之禍忠義之士斥死無餘君子之黨其易盡也如此使世主知易盡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懼則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無若是之多而善人亦無若是之衆也況才智之士鋭於功名而嗜於進取者隨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從夫子則為門人之選從季氏則為聚斂之臣唐柳宗元劉禹錫使不陷叔文之黨其髙才絶學亦足以為唐名臣矣昔欒懷子得罪於晉其黨皆出奔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乃子之勇也嗚呼宣子蚤從王鮒之言豈獨獲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變哉愚以謂治道去泰甚耳茍黜其首惡而貸其餘使才者不失富貴不才者無以致憾將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報乎人之所以為盜者衣食不足耳農夫市人焉保其不為盜而衣食既足盜豈有不能返農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盜者開其衣食之門使復其業善除小人者誘以富貴之道使隳其黨以力取威勝者蓋未嘗不反為所噬昔曹叅之治齊曰慎無擾獄市獄市姦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幾於善治矣姦固不可長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姦無所容君子豈久安之道哉牛李之黨徧天下而李德裕以一夫之力欲窮其類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禍也姦臣復熾忠義益衰以力取威勝者果不可耶愚是以讀歐陽子之説而為君子小人之戒











  文編巻三十
<集部,總集類,文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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