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鉴/卷022
春,正月,甲申,阿噜台复犯大同、开平。初,金忠来归,数言:“阿噜台弑主虐民,实为边患,请讨之。愿为前锋自效。”上不许。至是,大同、开平守将先后报卤侵塞,群臣皆劝上如忠言,遂决意亲征,敕边将整兵俟命。丙戌,征山西、山东、河南、陜西、辽东五都司及西甯、巩昌、洮、岷各卫兵,期三月会北京及宣府。
戊子,大祀南郊。
癸巳,复命郑和便西洋。时,旧港酋长诸袭宣慰使职,上诏和赍敕印往赐之。
是月,下朝觐官钱粮不完者于狱,既而释之。
三月,戊寅,大阅,谕诸将亲征。命柳升、陈英领中军,张辅、朱勇领左掖,王通、徐亨领右掖,郑亨、孟瑛领左哨,薛禄、谭忠领右哨,陈懋、金忠领前锋。勇,成国公能之子也。
己卯,赐邢宽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夏,四月,己酉,车驾发京师,命皇太子监国。以大学士杨荣、金幼孜扈从,杨士奇留辅太子。
庚午,车驾驻隰甯。金忠部将获寇谍者,言:“阿噜台去秋闻大军至远遁。及冬,大雪丈馀,孳畜多死,部曲离散。比闻朝廷复出兵,走往达兰纳穆尔河〈旧作荅尔纳木儿〉。”上曰:“寇去此不远。”命诸将速进。甲戌,次开安。
五月,己卯,车驾次开平。是日,雨,士卒有后至霆湿者。时,北地尚寒,上指示诸将曰:“士卒者,将帅所资以成功名。抚之至,则报之厚。古人言:‘视卒如婴儿,可与赴深谿;视卒如爱子,可与之俱死。’今方用,此辈可勿恤诸。”
甲申,上召杨荣、金幼孜至幄中,谕之曰:“朕昨夕三鼓,梦有若世所画神人者,告朕言上帝好生者再,岂天属意此寇乎?”荣等对曰:“陛下好生恶杀,上格于天,此举固在除暴安民。然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唯陛下留心。”时,上意亦厌兵,谓荣等曰:“卿等言合朕意。朕岂以一人有罪,罚及无辜?”即命草敕,遣中官及所获北寇,赍至阿噜台部落,谕之曰:“往者阿噜台穷极来归,朕所以待之者,皆尔等所知。今何负于彼?而比年以来,寇敓我边,鄙虔刘我黎庶,其自取之祸也。朕以天人之怒,统六师征之,彼之危犹洪𬬻片雪,岂复有馀命哉?然朕体上帝好生之仁,不忍荼毒无辜。今所罪者,止阿噜台一人。其所部头目以下,悉无所问。有能顺天意来归者,当待以至诚,优与恩赉,仍授官职。朕之斯言,上通天地,毋怀二三以贻后悔。”时比年用兵,白骨蔽野,上恻然。乙酉,命柳升等率军士拾道中遗骸瘗之,上亲为文祭焉。
戊子,谕诸将曰:“古谓武有七德:禁暴除乱,是其首也。又谓止戈为武,今罪人惟阿噜台耳。胁从之众有归降者,宜加意抚绥。非持兵器向我师者,纵勿杀。”壬辰,次长乐,谕侍臣曰:“汉高祖过柏人,虑迫于人。今朕至长乐,思与天下同乐,何时而庶几也?”丙申,次应昌。是日,雨重,车皆在后,谕诸将曰:“兵无辎重,危道也。”命分兵往迎之。
丁酉,宴从征文武大臣于应昌,命中官歌太祖御制词五章,曰:“此先帝所以垂戒后嗣也。虽在军旅,不敢忘。”己亥,次威远州,复宴群臣,自制词五章,述敬天、法祖、勤政、恤民意,亦命中官歌之。
是月,皇太子奏免广平、顺德、扬州及湖广、河南郡县水灾田租。
大名府濬县蝗蝻生,知县王士廉以失政自责,率僚属斋戒祷于八蜡祠。越三日,有鸟数万食蝗尽。皇太子闻而嘉之,顾侍臣曰:“此诚意所格耳。”
浙闽丽水、政和二县山寇周叔光、王均亮等聚众劫掠。巡按御史王复奏请发兵剿之。上以问杨荣,对曰:“此愚民删无知,或为有司所苦,或窘于衣食,不得已相聚山谷,以求苟活耳。兵出,将益聚,不可解。宜遣使招抚,当不烦兵。”从之,盗果息。〈【考异】此于上王士廉捕蝗事,《宪章录》、《皇明通纪》俱系之是年五月。《明史·本纪》不载。按浙江山寇事见《杨荣传》,云在永乐之末,正是年事也。今据增。〉
六月,甲辰朔,车驾次祥云屯。丙午,次翠玉峯,命前锋陈懋、金忠觇敌驰奏。癸丑,次金沙滦,懋等得虏寇,马九匹来进。上曰:“丑虏多诈,安知非以是诱我也?”命再觇之。戊午,次玉沙泉,以达兰纳穆尔河已近,令诸将各严兵以俟。庚申,次天马峯,懋等遣人奏言:“臣等已至达兰纳穆尔河,弥望不见寇迹,亦无车辙马迹可寻,疑穷遁已久。”上复遣张辅、王通等分兵穷搜山谷,卒无所见,皆引兵还。癸亥,懋等亦以粮尽还。于是,辅等奏:“愿假臣等一月粮,率骑深入,罪人必得。”惟杨荣、金幼孜从容言:“宜班师。”上从之。甲子,次翠云屯,召辅等谕曰:“古王者制夷狄之道,驱之而已,不穷追也。且今寇孽所存无几,茫茫广漠,譬如求一粟于沧海,可必得邪?吾甯失有罪,诚不欲重劳将士。”乃班师。乙丑,议分兵两路,上率骑士东行,命郑亨等领步卒西行,期会于开平。
壬申夜,南京地震。
秋,七月,庚辰,车驾次清水源。命大学士杨荣、金幼孜刻石于崖上,以纪亲征所过,使后世知之。丁亥,次翠微冈,上御幄殿,冯几坐,荣、幼孜侍。上顾问内侍梅寿曰:“计程何日至京师?”对曰:“其八月中矣。”上颔之,寻谕荣等曰:“东宫涉历年久,政务已熟,还京后,军国重事,悉以付之。朕得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矣。”荣等对曰:“殿下孝友仁厚,天下归心,允称皇上付托。”上喜,赐荣等羊酒而退。戊子,遣尚书吕震以旋师谕皇太子,诏告天下。
己丑,车驾沈苍厓戍,上不豫,下令将士严部伍谨哨了。时,上疾已久,思夏原吉之言,顾左右曰:“原吉爱我。”庚寅,次榆木川,帝大渐,召英国公张辅受遗命,传位皇太子,丧服礼仪一遵太祖仪制。辛卯,帝崩,年六十有五。时内臣马云等以六师在外,秘不发丧,密召大学士杨荣、金幼孜入谋,镕锡为椑以敛,载以龙轝,所至朝夕上食如常仪。
壬辰,灵轝次双笔峯,大学士杨荣、少监海寿奉遗命,驰赴皇太子。壬寅,次武平镇,郑亨等率步军来会。
八月,癸酉朔,灵轝度开平,次双塔。甲辰,遗诏至京师,皇太子即日遣太孙迎丧于开平。
丁未,释夏原吉、黄淮等于狱,并告原吉以先帝遗言,原吉伏地哭,不能起。
己酉,次雕鹗谷,皇太孙至军中,始发丧。壬子,及郊,皇太子迎入仁智殿,加敛纳梓官。
明史赞曰:“文皇少长习兵,据幽燕形胜之地,乘建文孱弱,长驱内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后,躬行节俭,水旱朝告夕振,无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洞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成功骏烈,卓乎盛矣。然而革除之际,倒行逆施,惭德亦曷可掩哉。”
丁巳,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诏以明年为洪熙元年。罢西洋宝船、迤西市马及云南、交阯采办,从夏原吉之奏也。戊午,复夏原吉、吴中官。
己未,命武安侯郑亨填大同,保定侯孟瑛镇交阯,襄城伯李隆填山海,武进伯朱荣填辽东。隆,濬之子也。
复置三公及三孤官。初,洪武置三公官,以李善长为太师,徐达为太傅,三孤无兼领者。建文永乐间,罢公、孤官。至是,复设,以公、侯、伯、尚书兼之。
进杨荣太常寺卿,金幼孜户部侍郎,仍兼大学士,杨士奇礼部左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黄淮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学士,俱掌内制;杨溥翰林学士。时,上以辅导功,欲加蹇义及士奇秩。士奇谓:“汉文即位,首进宋昌,史以为贬。请先扈从征行之臣。”仍与荣、幼孜等并进秩,士奇谢恩毕,闻惜薪司奏请岁例赋,山东、北京枣八十万斤,供宫中香炭用,复入奏言:“恩诏减岁供甫下,二日不宜反汗。”上从之,立命减半,寻顾义、原吉及士奇曰:“汝三人,朕所倚非轻,有事须尽言,以匡朕之不逮。”方原吉在狱有母丧,至是乞归,终制。上曰:“卿老臣当与朕共济艰难,卿有丧,朕独无丧乎?”厚赐之,令家人驰传归葬,有司治丧事,原吉不敢复言。
辛酉,命镇远侯顾兴祖充总兵官,讨广西平乐、浔州叛蛮。兴祖,成之孙也。
甲子,上以古者官不必备,今设官太冗,廉污无别,贤否并处,诏汰其不称职者。
乙丑,召汉王高煦入京。先是,大行在外,高煦子瞻圻居京师,觇朝廷事驰报,一昼夜六七行。高煦亦日遣人潜伺京师,幸有变,上知之,顾益厚遇,遣书召至,赠岁禄,赐赉万计,仍敕归藩。
戊辰,官吏谪隶军籍者,悉放还乡。
己巳,诏文臣年七十致仕。
是月,诏归解缙妻子宗族,寻官其子祯亮为中书舍人。〈【考异】《明史·本纪》不载。据《明书》、《皇朝通纪》皆系之八月。证之《缙传》,言“上即位,归缙妻子宗族。”仁宗以是年八月即位。今据增。〉初,文皇手书蹇义等十人姓名,令缙疏其短长奏上。时,帝在东宫,以付太子,太子因问尹昌隆、王汝玉。缙对曰:“昌隆,君子而量不弘。汝玉文翰不易得,惜有市心耳。”至是,上念缙议建储旧功,因取其所疏诸人示杨士奇曰:“人言缙狂,观所论列,皆有定见,不狂也。”
改礼部尚书金纯于工部,居二月,又改刑部。工部尚书李庆久署兵部,至是实授之。
九月,癸酉朔,交阯黎利寇茶笼州,都指挥方政败绩,指挥同知伍云力战死之。
丙子,召尚书黄福于交阯。福在交阯,凡十九年,编氓籍,定赋税,兴学校,置官师,数召父老宣谕德意,戒属吏毋苛扰。一切填之以静,上下帖然。时群臣以细故谪交阯者众,福咸加拯恤,甄其贤者与共事,由是至者如归。镇守中官马骐怙宠虐民,福数裁抑之。骐诬奏福有异志。文皇察其妄,不问。至是,召还,命兼卢事,辅皇太子。交人感其德,扶老携幼走送,号泣不忍别。福既还,交阯贼遂剧,讫不能靖。
以兵部尚书陈洽掌交阯布、按二司事。洽以参赞李彬军务留交阯数年,至是,命代黄福。
庚辰,河溢开封。遣右都御史王彰抚振之,并免今年粮税。
壬午,上大行皇帝尊谥、庿号,曰“太宗文皇帝”。
工部奏修军器,请征布漆于民。上命给钞市之,敕自今官司所用物料,于所产地计直市之。有科派病民者,罪不宥。
癸未,礼部尚书吕震奏请遵太祖遗诏,仿汉文以日易月之制,以二十七日易吉服,不报。震以语群臣,惟杨士奇不可。于是,蹇义兼取二说以进,亦不报。明旦,上视朝素冠麻衣绖,惟士奇及英国公张辅服如之。朝罢,上顾左右曰:“大行在殡,易服岂臣子所忍?”言士奇执是也。既而叹曰:“张辅知礼,六卿乃反不及。”
乙酉,增诸王岁禄。
丙戌,以风宪官备外任,出给事中萧奇、李谦等三十五人为州县官。
丁亥,黎利复寇清化。初,利屡为官军所败,率众求抚,而仍匿俄乐造军器不已。荣昌伯陈智奏请进兵。会上方以践阼赦天下,因敕智善抚之。初,中官山寿填守交阯,与利善。至是,还朝力言利可抚状,请往谕之,必来归。上曰:“此贼狡诈,若为所绐,将不可制。”寿请以死保之,乃遣寿赍敕授利清化知府,敕甫降。而利已寇清化,都指挥陈忠死之。利得敕无降意,但借抚愚守臣,而寇掠不已。〈【考异】授黎利清化知府见《明史·安南传》而《本纪》佚之,但书利寇清化事。今据《三编》增入九月。又据《明史稿》系之丁亥下。〉
戊子,始设南京守备,以襄城伯李隆为之,兼领中军都督府事,为南畿要职。
乙未,谕兵部尚书李庆以畿内民所养官马分给诸卫,所念民力恐废耕桑也。
上既设公、孤官,乃进蹇义少传、杨士奇少保。又进杨荣太子少傅,兼谨身殿大学士,金幼孜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增设谨身殿大学士自荣始为之。戊戌,赐义等四人银章各一,曰“绳愆纠缪”,谕似协心赞务。凡有阙失宜言者,用印密封以闻。
是月,上念山林川泽皆与民共,命自居庸以东与天寿山相接禁民樵采,馀悉弛之。
出前太常少卿周讷为交阯知府。讷以忧去官,至是,起复还朝。上以其曾请封禅鄙之,故有是谪。
冬,十月,壬寅,革南北京户部行用库。初,行用库之设,倒易新钞兼收民间金银。至是,上用夏原吉之言罢金银交易之禁,并广收民间钞入官,取昏软者,悉毁之。乃增市肆门摊诸税,折收旧钞。俟纱法通,仍复其旧。
乙巳,复魏园公徐钦爵。初,钦既袭爵,以纵恣为言官所劾,文皇宥之,令归就学。永乐十九年来朝不辞径去,文皇怒,罢为民。至是,上即位追念中山王功,复其故爵。
戊申,通政司请以四方两泽章奏送给事中收贮。上曰:“祖宗令天下奏雨泽,欲前知水旱,以施振恤。积之通政司,已失之矣。今又令收贮,是欲上之人终不知也。”自今奏至即以闻。
己酉,册妃张氏为皇后。后父骐,永城人。太祖册后为燕世子妃,授骐兵马副指挥。早卒,后自为上妃,得文皇及仁孝皇后懽。上在东宫,数为汉、赵二王所间。体肥硕,不能骑射。文皇恚,至减太子宫膳,濒易者屡矣。卒,以后故得保全。
壬子,立皇长子瞻基为皇太子,封子瞻埈为郑王,瞻墉越王、瞻墡襄王、瞻堈荆王、瞻墺淮王、胆垲滕王、瞻垍梁王、瞻埏卫王。
乙卯,诏京外官荐举德行惇笃、行止端方、材能出众、政积显著或文学堪称、识见优远者,量材擢用。荐后有犯赃者,更立举主连坐之法。
丁巳,令三法司会大学士、府部、通政六科于承天门录囚,并谕杨士奇、杨荣、金幼孜曰:“比年,法司之滥,朕所深知,所拟大逆不道,往往出于文致。今后,审决重囚,卿等三人必往同。谳有冤抑者,虽细故,必以闻。”
增京官及军士月廪,谕户部尚书郭资曰:“往年百官军士扈从,月给米五斗。今建都于此,皆有家室,恐不足以资生。往往,守义者困于饥寒;玩法君恣无怠惮。朕欲悉加倍给之。京仓之储,不乏用否?”资对曰:“不乏。”遂命增给,著为令。
丁卯,擢历事监生徐永溍等二十人为六科给事中。
是月,衍圣公孔彦缙来朝。彦缙,讷之孙也。以永乐八年袭爵,时甫十岁。文皇命肄业太学,久之,遣归。至是,以上登极入觐,上语侍臣曰:“外审贡使,皆有公馆。今以先圣子孙令其假馆民家,非崇儒重道之意也。”乃命赐宅于东安门外。〈【考异】孔彦缙赐宅,《明史稿》、《明书》皆系之十月甲辰。《明史·本纪》不载。今据增。〉
召前峡山知县弋谦为大理少卿。谦,初为御史,巡按江西,言事剀切。上时在东宫,心识之。后,谦以忤旨谪峡山知县,复坐事免。至是,召至京师,遂有是擢。〈【考异】诸书系之九月。《宪章录》系之十一月。今据《实录》在是月。〉
改刑部尚书吴中于工部。
十一月,壬甲朔,诏建文诸臣家属在教妨司、锦衣卫、浣衣局及习匠功臣家为奴者,悉宥为民。其田土言事谪戍者,亦如之。先是,上谓诸臣曰:“建文诸臣,已蒙显戮。然方孝孺辈,皆忠臣也。”越日遂有是命。时,齐泰一子甫六岁,免死戍边。至是,赦还。黄子澄一子变姓名为田经,遇赦,始复姓,家于湖广。孝孺独无后,惟克勤弟克家有子曰孝复。洪武二十五年诣阙,上书请减汤和所加甯海赋,谪戍庆远卫,以军籍免。孝复子琬,寻亦释为民。
癸酉,诏有司:“条政令之不便民者以闻。凡被灾不即请振者,罪之。”
阿噜台闻上践阼,遣使来贡马,诏宥其罪,纳其马。自是,阿噜台仍岁修职贡。〈【考异】《明书》系之九月。《明史·本纪》及《三编》月日与《实录》同。今据之。〉
甲戌,诏曰:“朕承大统,君临亿兆,亦惟赖文武贤臣,共图康济。矧属亮阴之际,尤切倚毗之心。嗣位初,首诏直言,而涉月累旬,言者无几。夫京师首善地,民困于下,而不得闻弊,胶于习而不知革。卿等宜极言时政之得失,辅以至诚,毋虑后谴。”
乙亥,遣使敕谕乌梁海官民,曰:“朕承大统,凡四方万国罪无大小,悉予赦宥。若尔三卫官民,敬顺天道,仍前朝贡。朕当许其自新,悉听往来生理。”谕侍臣曰:“彼有过而不宥之,既无所容,将来必为边患。朕不吝屈己,以安百姓也。”
诏近畿官军更番,诣京师操练,从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李庆之请也。
丙子,遣御史巡察沿边诣卫,稽部曲甲号令。
癸未,遣御史汤濙等十四人分巡天下,考察官吏。谕曰:“国以民为本,民安则国安。比年,牧守官不体朝廷恤民之意,侵削扰害,民不聊生。今令尔等分行考察,然,人才器不同,当明白具实以闻。无惑于小人,毋屈于势要,毋私于亲故,询之于众,断之以公,可也。至御史,朕之耳目,勉副朕心,必先自治,乃可治人。若弃廉耻违礼法,朕亦不贷往,勉之。”
甲申,平阳王美圭来朝。奏言先帝所拨赐恭王田,济熿卒,不与。上以书谕之济熿,卒不奉命。
丙戌,进蹇义少师,杨士奇少傅,夏原吉以太子少傅,进少保,亦赐“绳愆纠缪”印章。〈【考异】《明史·本纪》但书赐夏原吉银章事。证之《七卿表》,是年十一月,晋蹇晋少师,又杨士奇晋少傅,夏原吉晋少保,皆在是月。今据《明史稿》增入。〉时,太子少师吕震班在原吉上,上命鸿驴引震列其下,寻有是擢。又命原吉仍兼太子少傅、尚书如故。原吉以食三禄固辞,乃听辞太子少傅。一日,上御西角门阅廷臣诰词,顾谓士奇及杨荣、金幼孜曰:“卿三人及蹇、夏二尚书,皆先帝旧臣,朕方倚以自辅。尝见前代人主恶闻直言。虽素所亲信,亦畏威,顺旨缄默。取容贤良之臣,言不见听,退而卷舌。朕与卿等宜深以为戒。”因取五人诰词,亲增二语云:“勿谓崇高而难入,勿以有所从违而或怠。”曰:“此实朕心,卿等勉之。”
己丑,礼部奏冬至节请朝贺,不许。
庚寅,敕诸将严边备。
辛卯,上谕夏原吉曰:“古者寓兵于农,而不夺其时。民无转轮之劳而兵食足。后世莫善于汉之屯田。先帝立屯种法,用心甚至。而有司数以征徭扰之,既失其时,遂无其效,以致储蓄不充。罢于转运。”乃诏天下卫所官,凡屯田军士,毋得擅役。违者罪之。”
壬辰,诏都督方政同荣昌伯陈智填交阯。是时,黎利复围茶笼州。智,暗懦素无将略,因借抚以愚朝延,且与政迕,坐视不救。会山寿至,力持抚议,以故贼益猖獗不能制。〈【考异】《明史·本纪》但书九月黎利寇茶笼州。证之《安南傅》,利两围茶笼,其再寇在十一月,正命陈智填交阯之时,智坐视茶笼之围而不救,阅七月粮尽,故明年五月有旨切责。今《本纪》但书十一月,智填交阯而不及再围茶笼事。今增入并分书之。〉
是月,召浙江巡按御史虞谦还,擢大理寺卿。谦因应诏上昼言七事:一曰用人,用得其人则治道兴,非其人则治道隳;二曰兴学校,教育之道本于师范,不在于备,而在得人;三曰端风宪,都察院为耳目纲亲之官,今俾之耑治狱,非设官本意;四曰广储蓄,频年用兵,京师困乏,宜预为备;五曰惜民力,畿内之民,困于牧养,宜分给无马郡县;六曰通钞法,钞法不行,由于出多而入少,宜多方收之而不轻出,则自然流通;七曰治奸宄,畿民多盗贼,宜编为里甲,使互相觉察。上以其言皆切中时务,命议行之。未几,有言谦奏事不密,市恩于外者,上怒,改少卿。一日,杨士奇奏事不退,上问:“欲何言?得非为虞谦乎?”士奇因具白其诬,且言谦历事三朝,得大臣体。上曰:“吾亦悔之。”寻复谦官。又谕士奇曰:“顷群臣颇怀忠爱。朕有过方自悔,而进言者已至良惬朕心。”上之监国也,御史舒仲成以言事忤旨,出为湖广按察副使。至是,欲逮治之。士奇曰:“陛下即位,诏向忤旨者皆得宥。若治仲成,则诏书不信、惧者众矣。如汉景帝之待卫绾,不亦可乎?”即罢弗治。
加户部尚书郭资太子少师,命致仕。资治钱谷有能称,蹇义、夏原吉以其偏执数误事且多病,请令致仕。上以资旧臣不忍弃之,复以问士奇。对曰:“资性强毅,人不能干以私。然蠲租诏数下,资不奉行,使陛下恩泽不流者,是其过也。”上乃命资致仕,仍优其秩,复其家。
上以交阯之乱由马骐以采办虐民激变,甫登极,即召之还。至是,骈复矫旨,下内阁书,敕复往交阯采办金珠。内阁以闻,上曰:“朕安得有此言?骐在交阯,荼毒军民,卿等独不闻乎?自骐召还,交人如解倒悬,岂可再遣?”然亦竟不诛也。
十二月,癸卯,宥建文诸臣外亲全家戍边者,留一人在戍所,馀悉放还。
辛亥,谕尚书蹇义等曰:“庶官贤否,军民休戚所系。昔唐大宗书刺史名于屏,朝夕省览,遇有善政,各疏于下。故当时百官,皆思奋励,致治太平,以至斗米三钱,外户不闭。皇考亦尝书中外官姓名于武英殿两廊,今五府六部,朝夕接见得询,察其贤否。若三司官,朕即不识又不悉姓名,虽或闻其贤否,久则易忘。夫人臣有善而上忘之,谁肯自勉?有不善而上忘之,谁复知戒?如此,何以望治?”乃命书天下都司及布、按二司姓名于奉天门之西序。
癸丑,免被灾税粮。
庚申,葬文皇帝于长陵。
丙寅,顾兴祖讨广西叛蛮,平之。
是月,礼科给事中黄骥以曾三使至西域,因上疏言:“西域贡使多商人假托,无赖小人投为从者,传役人,运贡物至京师,赏赉优厚。番人慕利,贡无虚月,致民失业妨农。比其使还,多赍货物,车运至百馀辆。丁男不足,役及妇女。所至辱驿官,鞭夫隶,无敢与校者。乞敕陕西行都司,惟哈密诸国王遣使入贡者,许命来京,止正、副使得乘驿马,陕人庶少甦。至西域所产,惟马切边需,应就给甘肃军士。其磵砂、梧桐、碱之类,皆无益国用,请一切勿受,则来者自稀,浮费益省。”上嘉纳之,以示尚书吕震,且让之曰:“骥尝奉使,悉西事。卿西人,顾不悉耶?骥言是,其即议行。”
进大学士杨荣工部尚书。初,解缙等入文渊阁,皆编、检、讲读之官,不得专制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关白。上践阼以来,士奇、荣等皆东官旧臣,俱掌内制,不次超迁。然居内阁者,必以尚书为尊。自荣后诸入文渊阁者,置相继晋尚书。于是,阁职渐崇。
作观天台于禁中。
封汉庶子瞻垐等以下五人皆为王。是冬,汉世子瞻坦帅诸王皆来朝。
是岁,甯王权闻上即位,上书欲来朝,诏止之。权又言南昌非其封国。上报曰:“南昌,乃叔父受之皇考二十馀年,非封国而何?”权在文皇时,颇自韬晦。上自践阼以来,优礼诸藩,法禁稍弛,因乘间言之,卒不许。
春,正月,壬申朔,御奉天门受朝,不举乐。先是,群臣习朝正旦仪,尚书吕震请用乐。惟大学士杨士奇、黄淮以为不可,上疏请止。未报,士奇复秦,待庭中至夜漏十刻,报可。朝罢,谓士奇曰:“吕震每事误朕,非卿等言,悔无及。”寻晋士奇兵部尚书兼故官,并食三禄,士奇辞尚书禄,许之。
乙亥,诏内外群臣修举职业,谕曰:“朕祗绍洪图,仰惟祖宗创业守成之难,夙夜惓惓。嗣位以来,蠲逋负,赦有罪,不急之务,一切停罴,选任贤良,共图维新之治,期天下安于太平。今天下庶事未尽理,生民未尽安,斯朕之责,亦尔文武群臣之责,尚思勉之。”
己卯,享太庿。
建弘文阁于思善门左,选诸臣有学行者入值。杨士奇荐侍讲王进、儒士陈继,蹇义荐学录杨敬、训导何澄。诏以继为博士,敬编修,澄给事中,日直阁中。杨溥掌阁事,进佐之。溥以东官故,一系十年狱中。惟发奋读经史诸子,上怜而敬之。至是,亲授阁印,曰:“朕用卿左右,非止学问。欲广知民事,为治道辅。有所建白,封职以进。”
癸未,以时雪不降,敕群臣修省。
丙戌,大祀南郊,奉太祖、太宗配。
壬辰,朝臣予告归省者,皆赐钞有差,著为令。
己亥,遣布政使周干、按察使熊㮣、参政叶春巡视南畿、浙江,察民利病以闻。
是月,布政使及守令皆来朝。兵部尚书李庆上言:“今岁畜马蕃息,除给军外,尚馀数千。今朝觐官并集京师,请准民间例,人给一马,令牧之,岁课其驹。”杨士奇力陈不可,曰:“朝廷选贤授官,而使之牧马,是贵畜而贱士也。何以示天下后世?”上许,中旨罢之。已而寂然,士奇复力言,又不报。至是,上御思善门,召士奇谓曰:“朕向者岂真忘之?闻吕震、李庆辈皆不喜卿,朕念卿孤立,恐为所伤,不欲因卿言罢耳。今有词矣。”因手出陕西按察使陈智《言养马不便疏》,命士奇草敕行之。士奇顿首谢,上曰:“今后政令有不便,密以告朕。李庆辈不识大体,不足与语。朕以先朝旧人,不忍遽退也。”
进黄淮少保兼户部尚书,金幼孜礼部尚书。
二月,辛丑,颁将军印于诸边将。初,镇守边将有佩将军印者,多系特命,谓之“挂印将军”。至是,始颁各镇将军印:云南曰“征南将军”,两广曰“征蛮将军”,辽东曰“征卤前将军”,大同曰“征西前将军”,宣府曰“镇朔将军”,甘肃曰“平羌将军”。是时,陈智镇交阯。亦颁“征夷副将军”印。
戊申,祭社稷,奉太祖、太宗同配。
命中官郑和领下番官军,守备南京。和使旧港,以去年还,而文皇已晏驾。至是,命之。
丙辰,上观祀先农,耕耤田。
丙寅,奉太宗神主祔太庿。
是月,南京地连月屡震,凡十有六。六安卫亦震。〈【考异】《明史·本纪》于是年二月、三月、四月,皆画南京地屡震。《明史稿》二月南京地震凡六,三月南京地震凡十六,四月南京地震凡三。又于五月书云“辛未,南京地震。”《三编》、《辑览》皆书之二月目,云凡十有六震,四月又三震,五月震。与《明史稿》稍异。证之《明史·五行志》,是岁,南京地震,凡四十有六。是又一年之震数也。今据《三编》书之二月。而据《五行志》增入六安地震于二月下。〉
遣汉王高煦次子瞻圻守凤阳皇陵。初,瞻圻憾父杀其母,在京师屡发其父过恶。文皇曰:“尔父子何忍也?”及上即位,高煦入朝,悉上瞻圻前后觇报事。上召瞻圻示之,曰:“汝处父子兄弟间,乃谗构至此。穉子不足诛。”遂不封。至是,谪之。
国子祭酒胡俨以疾乞致仕。俨,以桐城知县为副都御史练子甯所荐,谓其“学达天人,足资帷幄。”建文帝召之,比至,燕师渡江。文皇即位,以解缙荐授翰林检讨,同直文渊阁。已而,有忌之者,谓俨学行堪师表,遂改祭酒〈永乐二年〉,俨居国学二十馀年,以身率教,动有师法。至是,乞休,上赐敕奖劳,进太子宾客,仍兼祭酒。遣归,并复其家。
三月,壬申,前光禄署丞权谨以孝行擢文华殿大学士。谨奉母至孝,以省侍告归。母年九十终,庐墓三年,不御酒肉。有司上其行,驿召至京。上出其事状,令侍臣延诵之,遂有是拜。谨辞,上曰:“朕擢卿以风天下之为子者。”谨,徐州人。〈【考异】据《明史·孝义传》言谨以孝行特拜是职。传中记其母终庐墓,有泉涌兔驯之异。《三编》据之,载入目中。证之《纪闻》、《通纪》,诸书但有庐墓语。而《通纪》类记其时。有王让者,亦以孝行举,有庐墓涌泉之异,似涌泉者又一人也。今但记其庐墓不御酒肉,馀皆略之。〉
甲戌,赐先朝大臣金忠等以下九人,赠官予谥。许思温等以下九人赠官。
丁丑,诏求直言。初,上即位,首召弋谦擢任大理。谦,直陈时政,极言官吏贪残,非复洪武之旧。及有司诛求无艺,民所不堪,上多采纳之。既复陈五事,词大激,上不怿。于是,尚书吕震、吴中等劾谦诬冈都御史刘观,令众御史台纠。谦卖直沽名,上以问杨士奇。对曰:“谦不谙大体,然心感超擢之,恩欲图报耳。主圣则臣直。惟陛下优容之。”上乃不罪谦。然每见谦,词色甚厉。士奇从容言:“陛下诏求直言,不宜以谦官触怒。今四方朝觐之臣,皆集阙下,见谦如此,将谓陛下不能容直言。”上惕然曰:“此固朕不能容,亦吕震辈迎合以益朕过。自今当置之。”遂免谦朝参,令专视司事。至是,上以言事者益少,复召士奇,曰:“朕怒谦矫激过实耳。朝臣遂月馀无言,卿宜语诸臣白朕言。”士奇曰:“臣空言不足信,乞亲降玺书。”遂令士奇就榻前草敕引过,曰:“朕即位以来,臣民上章以数百计,未尝不欣然听纳。间者弋谦所言多非实事,群臣遂交章奏其卖直,请寘诸法。朕皆不听,但免谦朝参。而自是言者益少。今自去冬无雪,春亦少雨,阴阳愆和,必有其咎,岂无可言?而为臣者,怀自全之计,退而默默,何以为忠?朕于谦一时不能含容,未尝不自愧咎。尔群臣勿以前事为戒,于国家利弊,政令未当者,直言勿讳。”谦朝参如故,寻因中官采木四川贪横,上以谦清,直命往治之,擢为副都御史,并敕罢采木之役。
戊子,隆平饥。时柏卿县多贮官麦,有司请以贷之。上曰:“即振之,何贷为?”
己丑,诏曰:“刑者所以禁暴止邪,导民于善,非务诛杀也。吏或深文传会,以致冤滥,朕深悯之。自今其悉依律拟罪,或朕以嫉恶故,法外用刑。法司执奏,五奏不允,同三公、大臣执奏,必允乃已。诸司不得鞭囚背及加人宫刑。有自宫者以不孝论。非谋反勿连坐亲属。古之盛世,采听民言,用资儆戒。今奸人往往摭拾,诬为诽谤,法吏刻深,锻炼成狱。刑之不中,民则无措,其除诽谤之禁,有告者,一切勿治。”尝谕刑部尚书金纯曰:“近日,法司务为罗织而言者,辄以诽谤得罪,甚无谓也。”纯亦承上意,务宽大,每戒属吏,不得妄椎击人。一时,狱中无瘐死者。
庚寅,命阳武侯薛禄为镇朔大将军,充总兵官,率师巡边开平、大同。时卤寇云中,禄督兵追至大松岭,斩获甚众,益禄五百石,寻有是命。
辛卯,上以陈智讨交阯久不克,命安平伯李安往佐之,与智同填交阯。
戊戌,上欲还都南京,诏北京诸司悉称行在,复北京行部及行后军都督府。
是月,赵王高燧之国。彰德奏辞三护卫,许之。
加赐姚广孝少师,张玉河间王,朱能东平王,与泾国公王真,并配享文皇庿廷。上念前兵部尚书刘儁参赞交阯,陷贼不屈而死,有司未请裦恤。至是,敕责礼官吕震曰:“妇人尽节于夫,尚有恤典,况大臣捐躯为国者乎?”其赠儁太子少傅,赐谥节愍。〈【考异】据《明史·朱能传》,与姚广孝配享在元年三月,赠刘儁官谥见《儁本传》,亦在三月。诸书或系之二月,今据列传。〉
夏,四月,壬寅,上闻山东及淮、徐民乏食,有司征夏税方急,乃御西角门,召大学士杨士奇草诏“免今年夏税及秋税之半只”士奇言:“上恩至矣,但须户、工二部与闻。”上曰:“救民之穷,如救焚拯溺,惟恐不及。付之有司,将以国用不足转致迟疑,遂命中官具楮笔,令士奇就门楼书诏。上览毕,即用玺付外行之。顾士奇曰:“今可语部臣矣。”
设北京行都察院。
壬子,命皇太子谒孝陆。时,南京屡奏地震,廷臣请以亲王及重臣填之。上曰:“无逾太子矣。”遂命太子居守南京,大学士权谨扈从。
乙卯,上朝罢,顾蹇义、杨士奇曰:“朕监国二十年,为谗慝所构,心之艰危,吾三人共之。赖皇考仁明,以有今日。”言已泣然,义等亦流悌封曰:“先帝之明,亦陛下孝诚之感也。”即日,赐义玺书曰:“曩朕监国,卿以先朝旧臣,日待左右。两京肇建,政务方殷,卿劳心焦思,不恤身家二十馀年。夷险一节,朕承大统,赞襄治理,不懈益恭。朕笃念不忘,兹以己意,创制‘蹇忠贞’印,赐卿俾藏于家,傅之后世,知朕君臣共济艰难,相与有成也。”又赐士奇玺书,曰:“往者,朕膺监国之命,卿侍左右,同心合德,徇国忘身,屡历艰虞,曾不易志。及朕嗣位,嘉谟入告,期予于治,正固不二,简在朕心,兹创制‘杨贞一’印赐卿,尚克交修,以成明良之誉。”〈【考异】野史载是月癸丑夜星变。十四日,甲寅,上朝罢,顾蹇义、杨士奇等云云。按《明史·天文志》不载。是月星变,惟此事见杨士奇《三朝圣谕录》附识于此。〉
戊午,车驾至天寿山,谒长陵。己未,还宫。
是月,振河南、四川二十三悬及大名饥。
南京地震凡三。
时廷臣有上书颂太平者,杨士奇进曰:“陛下虽泽被天下,然流徙尚未归,创夷尚末复,民尚艰食更。休息数年,庶几,太平可期。”上然之,因顾蹇义等曰:“朕待卿等以至诚,实赖匡弼。数月以来,惟士奇五上章,卿等皆无一言,岂果朝敢无阙,天下太平邪?”羲等惭谢。
改南京兵部尚书张本为行在兵部。
五月,辛未,南京复震。
癸酉,诏修《文皇帝实录》,以英国公张辅、尚书蹇义、夏原吉为监修,大学士杨士奇等为总裁。
翰林院侍读李时勉复上疏言事,其略曰:“臣闻上有仁圣之君斯,下有忠直之臣。臣愿陛下节民力,谨嗜欲,勤政事,务正学。伏惟陆下新登宝位,恩 泽所加,远近无间。未几,土木遽兴,重劳民力。闻内官催木,疾如风火,折辱郡县,棰楚小民。苟民力既殚,而或加以饥馑,臣恐陛下赤子无复如前日矣。所愿节民力者,此也。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一也。斩焉衰经之中正,以礼导民之日,侧闻中官远自建甯选取侍女,百姓惊疑。且大孝尚未终,正宫尚未册,恐乖风化之原。所愿谨嗜欲者,此也。自古人君莫不以勤而兴,以逸而废。高皇帝在位三十馀年,未尝见日而临百官。今或旭日已旦,朝仪方肃,似非古人庭燎待贤之意。若谓天下大安,可以优游于庶政,则飞蝗蔽天,民食寡乏,诚职兢惕厉之日。所愿勤政事者,此也。程子曰:‘人君一日之中,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寺大宫女之时少,自然气象变化,德器成就。’臣愿陛下于万几之暇,选一、二儒臣以侍左右备顾问,或求帝王经世之要、古人治乱之由,参究天人之蕴察,知稼穑之艰,俾涵养既深,本心自正,则逸乐无益之事无自而萌芽,佛老异端之说无自而眩惑矣。所愿务正学者,此也。”疏入,上怒甚,召至便殿对,不屈,命武士扑以金瓜,胁折者三,曳出几死。己卯,改时勉交阯道御史,命日虑一囚,言一事。章三上,乃下锦衣卫狱。时侍讲罗汝敬亦以言事改御史,同下狱。
谕吏部慎选御史,以清风纪。又令咨访可为都御史者,以为十三道御史之表率。时,都御史刘观以劾戈谦为舆论所鄙,有言其受赇交通诸道,相率为贪纵,上渐疏之。
庚辰,上不豫,召蹇义、杨士奇、黄淮、杨荣至思善门,命士奇书敕,遣中官海寿驰召皇太子于南京。辛巳,大渐,遗诏传位皇太子。是日,帝崩于钦安殿,年四十八。帝自靖难起,以世子居守,全城济师。其后文皇御极,岁出北征,东官监国,朝无废事。然中更汉、赵二王之媒孽,屡濒于危,而终以诚敬获全,故其告人曰:“吾知尽子职而已,不知其它也。”是可为万世子臣之法矣。在位一载,用人行政,善不胜书,谕者以为与周之成康,汉之文景比隆云。
皇太子方谒孝陵,闻丧,即日就道。时南京颇传凶问,又傅汉王高煦谋伏兵于道邀太子,群臣请整兵卫,或谓从间道。太子不可,曰:“君父之义,谁敢干之驿道?”驰还。六月,辛丑,至良乡,内官监杨瑛、尚书夏原吉等捧遗诏至,宣讫,皇太子哭尽哀,入宫始发丧。庚戌,即皇帝位,以明年为宣德元年,大赦天下。〈【考异】仁宗之崩,野史书不发丧,郑、襄二王监国。《明史·本纪》不载,但于六月太子至良乡下书“发丧”二字,盖是时因高煦有异谋,则不发丧之语。近之惟郑、襄二王监国,但见《通纪》,今删之。〉
辛亥,敕边将及南京等处严守备。
甲寅,中官在外采者,悉召还,并罢所市物。
秋,七月,己巳,上大行皇帝尊谥曰昭皇帝,庿号仁宗。
乙亥,尊皇后张氏为太皇后,册妃胡氏为皇后。
辛卯,命镇远侯顾兴祖讨浔州大藤峡蛮,平之。
乙未,谕法司慎刑狱。
是月,罢浙江布政使参议王和、袁昱,陜西按察司佥事韩善为民。和等坐赃遇赦,吏部奏拟还职,上曰:“士大夫首重廉耻,贪污之吏岂可复任方面?”
闰月,戊申,命安顺伯薛贵、清平伯吴诚、都督佥事马英、都指挥梁成帅师巡边。诚,初名买驴,以归附更赐姓名〈“诚”,《七卿表》作“成”。〉。
乙丑,罢弘文阁,诏王进等各还本任。召杨溥入直文渊阁,与杨士奇等共掌机务。
是月,敕修《仁宗实录》,以张辅、蹇义、夏原吉及成山侯王通为盐修,大学士黄淮、金幼孜、杨荣,学士杨溥与杨土奇同为总载,盖两朝实录并修也。〈【考异】《明史·本纪》及《三编》皆不载。证之《吾靴编》、《典汇》,皆书于是年闰月。沈氏《野获编》所记尤详,盖是时《太宗实录》尚未成,此修《仁宗宝录》者,即修《太宗实录》之原人。惟监修加入王通耳。故《通纪》于是月书敕修大宗、仁宗两朝实录。今并记之。〉
八月,戊辰,都指挥李英讨安定、曲先叛番,大败之。初,洪武间于西番地置安定、曲先二卫,寻授故元宗室卜因特穆尔为安定王。未几,王为沙剌所弑,其子撒儿只失加为其兄所杀,部众离散,子亦攀丹,流寓灵藏,永乐十一年五月,帅众来朝,自陈家难,乞授职。文皇念其祖率先归附,令袭封安定王,赐印诰,自是朝贡不绝。二十二年,中官乔来喜、邓诚使乌斯藏,次黄羊川,安定指挥哈三孙散哥及曲先指挥散即思等率众邀劫杀朝使,夺驼、马、币、物而去。时仁宗御极,敕英偕河州卫指挥康寿讨之。英等帅酉甯诸卫及十二番族之众,深入追贼,贼远遁。至是,英等逾昆抡山西行数百里,抵雅令阔之地,遇安定哈三等,击败之,斩首四百八十馀级,生禽七十馀人,获驼、马、牛十四万有奇。曲先闻风远窜,追之不及而还。安定王惧,随大军诣阙谢罪,寻论功封英会甯伯。〈【考异】据《明史·本纪》书“是月戊辰,都指挥李英讨安定、曲先叛番,大败之。安定王桑儿加失夹等诣阙谢罪。”证之《西域传》,所谓撒儿只失加者,即桑儿加失夹也。惟据传言安定王被弑安定王,本元之宗室。太祖就封之,即卜烟帖木儿者是也。,其子撒儿只失加为其兄所杀,部众溃散,子亦攀丹,流寓灵藏,于永乐十一年,帅众入朝,自陈家难,乞授职。帝念其祖率先归附,令袭封安定王,赐印诰。自是,朝贡不辍。据此,则是年因败谢罪之安定王乃撒儿只失加之子亦攀丹也。盖《明史》据《实录》所记仍其父之名书之,又译音互异耳。今据《西域传》。〉
壬申,敕谕吏部令在京五品以上及御史给事中、在外布、按二司正佐官及府州县各荐所知,务取廉洁公正,堪以牧民者,并定举后犯赃连坐律。
癸未,诏大理寺卿熊概、参政叶春巡抚南畿、浙江。先是概与周干奉命巡视南畿、浙江,干还劾左参政岳福、庸儒不任职,土豪肆恶为民患。仁宗监国时,尝命概以御史署刑部,知其贤。及是,使还,擢任大理,遂令与春同往巡抚。巡抚之设自此始。概,幼孤,随母适胡氏,遂冒胡姓。洎巡抚自浙还朝,始请复姓。
九月,壬寅,葬昭皇帝于献陵。
是月,大学士权谨扈上南京监国还,自陈年老,乃改通政司参议,令致仕。是时,晋擢东宫旧僚,以左庶子陈山为户部侍郎,洗马张瑛为礼部侍郎,戴纶为兵部侍郎,中允徐永达为鸿胪寺卿,赞善萧从善、王让为翰林侍讲。惟中允林长楙以庐从南京后至,出为懋林知州,寻又出纶参赞交阯军务。初,永乐间,纶与长楙俱侍皇太孙讲读。时文皇命太孙习武事,太孙亦雅好之。而纶与长楙以太孙春秋方富,不宜荒学问而事游畋,时时进谏,又具疏为帝言之。帝出纶奏付,太孙由是遂衔之。上即位,纶复以谏猎忤旨,遂有是命。未几,二人皆坐怨望下锦衣卫狱,上临鞫之。纶抗辩,触上怒,立棰死,籍其家。长楙遂系狱十年。
冬,十月,戊寅,南京地震。
戊子,敕公、侯、伯、五府、六部、大学士、给事中审覆重囚,著为令。
是月,改兵部尚书李庆于南京。
十一月,戊戌,顾兴祖讨思恩叛蛮,平之。初,蛮寇覃公旺等作乱,据思恩县大小富龙三十馀圃 峒,守险阻以拒官军。兴祖督兵分道攻之,禽公旺并其党千五十馀人,悉诛之。捷闻,上曰:“蛮民亦朕赤子,杀至千馀,岂无胁从无辜者?以后宜开示恩信,抚而降之,如贾琮戍交州,可也。”
辛酉,遣镇朔大将军薛禄帅师巡边。先是,禄备边开平、大同。上即位,召还备边五事。至是,复遣之。
交阯黎利围茶笼七月,城中粮尽,巡按御史以闻。奏至而仁宗崩,上即位,尚书掌布、按二司陈洽上言:“利虽乞降,内携贰。既围茶笼,复结老挝及玉麻土官同恶,始言俟秋凉。今秋已过,复言与参政梁汝笏有怨,而招集徒众,日益滋蔓,乞敕总兵官速行剿灭。”奏上,降敕切责陈智等,期以来春平贼,智等犹不为意。是月,茶笼陷,乂安知府署州事琴彭死之。〈【考异】《明史·本纪》:“宣德元年三月,陈智、方政等讨黎利于茶笼州败绩,乂安知府琴彭死之。”按智等讨黎利败绩事在明年之三月,而茶笼之陷,琴彭之死,实是年冬事也。证之《安南传》茶笼被围在永乐二十二年之冬,阅七月,粮尽,巡按御史以闻,则正洪熙元年之四、五月间。故《传》以为奏至而仁宗已崩,宣宗即位,正是时也。迨宣宗切责智等。智等不为意。于是,茶笼遂陷,其时陈洽上言贼势滋蔓,乞命总兵官速行剿灭。上复切责智等,期以来春平贼。智等始惧,乃有元年三月之役,《传》中叙事,前后分明,盖茶笼陷后,谋起兵克复,又为利所败也。《纪事本末》、《典汇》等书皆系茶笼被陷,琴彭死难于是年之十一月。《辑览》作十月。《三编》统记其事于元年三月,智等败绩之下。亦云洪熙元年冬,茶笼陷,琴彭死之。与《纪事本末》诸书所载同。又《辑览》元年四月,命王通讨黎利下目中书茶笼被围注云在去年十月即是年也。又陈智、方政讨之,败绩注云是年三月即指元年三月也。然则琴彭之死非方政等败绩之时明矣。《明史纪》因元年败绩,故牵连并记,遂及琴彭之死耳。于此,见《三编》、《辑览》书法之详而核之。〉
上之即位也,平江伯陈瑄上疏陈七事。其一谓南京根本之地,宜严守备。又言岁运粮饷湖广、江西、浙江及苏、松诸府,并去北京远,往返逾年,上逋公租,下妨农事,宜转至淮、徐等处,别令官军接运。上是其言,至是,遂命瑄镇守淮安,仍督漕运。
十二月,甲申,顾兴祖移师讨广西宜山蛮,平之。
是岁,始更定科举法。初,洪武乡试取士,虽有定额。自十七年再行诏从实充贡,毋以额限嗣后,遂多寡不一。仁宗改元,与侍臣议定其额,杨士奇谓兼取南北士,乃定乡试南京国子监及南直隶共八十人,北京国子监及北直隶共五十人,江西如之,其次浙江、福建,又次湖广、广东,又次河南、四川,又次陕西、山东、山西,皆自五而杀,广西二十人,云南、交阯各十人,贵州应举者就试湖广。会试取士不过百人,南人十六,北人十四。仁宗从之,未及行。而上即位,遂诏颁式于天下,著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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