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鑑/卷022
春,正月,甲申,阿嚕台復犯大同、開平。初,金忠來歸,數言:「阿嚕台弒主虐民,實為邊患,請討之。願為前鋒自効。」上不許。至是,大同、開平守將先後報鹵侵塞,羣臣皆勸上如忠言,遂決意親征,敕邊將整兵俟命。丙戌,徵山西、山東、河南、陜西、遼東五都司及西甯、鞏昌、洮、岷各衛兵,期三月會北京及宣府。
戊子,大祀南郊。
癸巳,復命鄭和便西洋。時,舊港酋長諸襲宣慰使職,上詔和齎敕印往賜之。
是月,下朝覲官錢糧不完者於獄,既而釋之。
三月,戊寅,大閱,諭諸將親征。命柳升、陳英領中軍,張輔、朱勇領左掖,王通、徐亨領右掖,鄭亨、孟瑛領左哨,薛祿、譚忠領右哨,陳懋、金忠領前鋒。勇,成國公能之子也。
己卯,賜邢寬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夏,四月,己酉,車駕發京師,命皇太子監國。以大學士楊榮、金幼孜扈從,楊士奇留輔太子。
庚午,車駕駐隰甯。金忠部將獲寇諜者,言:「阿嚕台去秋聞大軍至遠遁。及冬,大雪丈餘,孳畜多死,部曲離散。比聞朝廷復出兵,走往達蘭納穆爾河〈舊作荅爾納木兒〉。」上曰:「寇去此不遠。」命諸將速進。甲戌,次開安。
五月,己卯,車駕次開平。是日,雨,士卒有後至霆濕者。時,北地尚寒,上指示諸將曰:「士卒者,將帥所資以成功名。撫之至,則報之厚。古人言:『視卒如嬰兒,可與赴深谿;視卒如愛子,可與之俱死。』今方用,此輩可勿恤諸。」
甲申,上召楊榮、金幼孜至幄中,諭之曰:「朕昨夕三鼓,夢有若世所畫神人者,告朕言上帝好生者再,豈天屬意此寇乎?」榮等對曰:「陛下好生惡殺,上格於天,此舉固在除暴安民。然火炎昆岡,玉石俱焚,唯陛下留心。」時,上意亦厭兵,謂榮等曰:「卿等言合朕意。朕豈以一人有罪,罰及無辜?」即命草敕,遣中官及所獲北寇,齎至阿嚕台部落,諭之曰:「往者阿嚕台窮極來歸,朕所以待之者,皆爾等所知。今何負於彼?而比年以來,寇敓我邊,鄙虔劉我黎庶,其自取之禍也。朕以天人之怒,統六師征之,彼之危猶洪鑪片雪,豈復有餘命哉?然朕體上帝好生之仁,不忍荼毒無辜。今所罪者,止阿嚕台一人。其所部頭目以下,悉無所問。有能順天意來歸者,當待以至誠,優與恩賚,仍授官職。朕之斯言,上通天地,毋懷二三以貽後悔。」時比年用兵,白骨蔽野,上惻然。乙酉,命柳升等率軍士拾道中遺骸瘞之,上親為文祭焉。
戊子,諭諸將曰:「古謂武有七德:禁暴除亂,是其首也。又謂止戈為武,今罪人惟阿嚕台耳。脅從之眾有歸降者,宜加意撫綏。非持兵器向我師者,縱勿殺。」壬辰,次長樂,諭侍臣曰:「漢高祖過柏人,慮迫於人。今朕至長樂,思與天下同樂,何時而庶幾也?」丙申,次應昌。是日,雨重,車皆在後,諭諸將曰:「兵無輜重,危道也。」命分兵往迎之。
丁酉,宴從徵文武大臣於應昌,命中官歌太祖御製詞五章,曰:「此先帝所以垂戒後嗣也。雖在軍旅,不敢忘。」己亥,次威遠州,復宴羣臣,自製詞五章,述敬天、法祖、勤政、恤民意,亦命中官歌之。
是月,皇太子奏免廣平、順德、揚州及湖廣、河南郡縣水災田租。
大名府濬縣蝗蝻生,知縣王士廉以失政自責,率僚屬齋戒禱於八蜡祠。越三日,有鳥數萬食蝗盡。皇太子聞而嘉之,顧侍臣曰:「此誠意所格耳。」
浙閩麗水、政和二縣山寇周叔光、王均亮等聚眾刼掠。巡按御史王復奏請發兵勦之。上以問楊榮,對曰:「此愚民刪無知,或為有司所苦,或窘於衣食,不得已相聚山谷,以求苟活耳。兵出,將益聚,不可解。宜遣使招撫,當不煩兵。」從之,盜果息。〈【攷異】此於上王士廉捕蝗事,《憲章錄》、《皇明通紀》俱系之是年五月。《明史·本紀》不載。按浙江山寇事見《楊榮傳》,雲在永樂之末,正是年事也。今據增。〉
六月,甲辰朔,車駕次祥雲屯。丙午,次翠玉峯,命前鋒陳懋、金忠覘敵馳奏。癸丑,次金沙灤,懋等得虜寇,馬九匹來進。上曰:「醜虜多詐,安知非以是誘我也?」命再覘之。戊午,次玉沙泉,以達蘭納穆爾河已近,令諸將各嚴兵以俟。庚申,次天馬峯,懋等遣人奏言:「臣等已至達蘭納穆爾河,彌望不見寇跡,亦無車轍馬跡可尋,疑窮遁已久。」上復遣張輔、王通等分兵窮搜山谷,卒無所見,皆引兵還。癸亥,懋等亦以糧盡還。於是,輔等奏:「願假臣等一月糧,率騎深入,罪人必得。」惟楊榮、金幼孜從容言:「宜班師。」上從之。甲子,次翠雲屯,召輔等諭曰:「古王者制夷狄之道,驅之而已,不窮追也。且今寇孼所存無幾,茫茫廣漠,譬如求一粟於滄海,可必得邪?吾甯失有罪,誠不欲重勞將士。」乃班師。乙丑,議分兵兩路,上率騎士東行,命鄭亨等領步卒西行,期會於開平。
壬申夜,南京地震。
秋,七月,庚辰,車駕次清水源。命大學士楊榮、金幼孜刻石於崖上,以紀親征所過,使後世知之。丁亥,次翠微岡,上御幄殿,馮幾坐,榮、幼孜侍。上顧問內侍梅壽曰:「計程何日至京師?」對曰:「其八月中矣。」上頷之,尋諭榮等曰:「東宮涉歷年久,政務已熟,還京後,軍國重事,悉以付之。朕得優游,暮年享安和之福矣。」榮等對曰:「殿下孝友仁厚,天下歸心,允稱皇上付託。」上喜,賜榮等羊酒而退。戊子,遣尚書呂震以旋師諭皇太子,詔告天下。
己丑,車駕沈蒼厓戍,上不豫,下令將士嚴部伍謹哨瞭。時,上疾已久,思夏原吉之言,顧左右曰:「原吉愛我。」庚寅,次榆木川,帝大漸,召英國公張輔受遺命,傳位皇太子,喪服禮儀一遵太祖儀制。辛卯,帝崩,年六十有五。時內臣馬雲等以六師在外,秘不發喪,密召大學士楊榮、金幼孜入謀,鎔錫為椑以斂,載以龍轝,所至朝夕上食如常儀。
壬辰,靈轝次雙筆峯,大學士楊榮、少監海壽奉遺命,馳赴皇太子。壬寅,次武平鎮,鄭亨等率步軍來會。
八月,癸酉朔,靈轝度開平,次雙塔。甲辰,遺詔至京師,皇太子即日遣太孫迎喪於開平。
丁未,釋夏原吉、黃淮等於獄,竝告原吉以先帝遺言,原吉伏地哭,不能起。
己酉,次鵰鶚谷,皇太孫至軍中,始發喪。壬子,及郊,皇太子迎入仁智殿,加斂納梓官。
明史贊曰:「文皇少長習兵,據幽燕形勝之地,乘建文孱弱,長驅內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後,躬行節儉,水旱朝告夕振,無有壅蔽。知人善任,表裏洞達,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師屢出,漠北塵清。成功駿烈,卓乎盛矣。然而革除之際,倒行逆施,慙德亦曷可掩哉。」
丁巳,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詔以明年為洪熙元年。罷西洋寶船、迤西市馬及雲南、交阯採辦,從夏原吉之奏也。戊午,復夏原吉、吳中官。
己未,命武安侯鄭亨填大同,保定侯孟瑛鎮交阯,襄城伯李隆填山海,武進伯朱榮填遼東。隆,濬之子也。
復置三公及三孤官。初,洪武置三公官,以李善長為太師,徐達為太傅,三孤無兼領者。建文永樂間,罷公、孤官。至是,復設,以公、侯、伯、尚書兼之。
進楊榮太常寺卿,金幼孜戶部侍郎,仍兼大學士,楊士奇禮部左侍郎兼華蓋殿大學士,黃淮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學士,俱掌內制;楊溥翰林學士。時,上以輔導功,欲加蹇義及士奇秩。士奇謂:「漢文即位,首進宋昌,史以為貶。請先扈從征行之臣。」仍與榮、幼孜等竝進秩,士奇謝恩畢,聞惜薪司奏請歲例賦,山東、北京棗八十萬斤,供宮中香炭用,復入奏言:「恩詔減歲供甫下,二日不宜反汗。」上從之,立命減半,尋顧義、原吉及士奇曰:「汝三人,朕所倚非輕,有事須盡言,以匡朕之不逮。」方原吉在獄有母喪,至是乞歸,終制。上曰:「卿老臣當與朕共濟艱難,卿有喪,朕獨無喪乎?」厚賜之,令家人馳傳歸葬,有司治喪事,原吉不敢復言。
辛酉,命鎮遠侯顧興祖充總兵官,討廣西平樂、潯州叛蠻。興祖,成之孫也。
甲子,上以古者官不必備,今設官太冗,廉汙無別,賢否竝處,詔汰其不稱職者。
乙丑,召漢王高煦入京。先是,大行在外,高煦子瞻圻居京師,覘朝廷事馳報,一晝夜六七行。高煦亦日遣人潛伺京師,幸有變,上知之,顧益厚遇,遣書召至,贈歲祿,賜賚萬計,仍敕歸藩。
戊辰,官吏謫隸軍籍者,悉放還鄉。
己巳,詔文臣年七十致仕。
是月,詔歸解縉妻子宗族,尋官其子禎亮為中書舍人。〈【攷異】《明史·本紀》不載。據《明書》、《皇朝通紀》皆系之八月。證之《縉傳》,言「上即位,歸縉妻子宗族。」仁宗以是年八月即位。今據增。〉初,文皇手書蹇義等十人姓名,令縉疏其短長奏上。時,帝在東宮,以付太子,太子因問尹昌隆、王汝玉。縉對曰:「昌隆,君子而量不弘。汝玉文翰不易得,惜有市心耳。」至是,上念縉議建儲舊功,因取其所疏諸人示楊士奇曰:「人言縉狂,觀所論列,皆有定見,不狂也。」
改禮部尚書金純於工部,居二月,又改刑部。工部尚書李慶久署兵部,至是實授之。
九月,癸酉朔,交阯黎利寇茶籠州,都指揮方政敗績,指揮同知伍雲力戰死之。
丙子,召尚書黃福於交阯。福在交阯,凡十九年,編氓籍,定賦稅,興學校,置官師,數召父老宣諭德意,戒屬吏毋苛擾。一切填之以靜,上下帖然。時羣臣以細故謫交阯者眾,福咸加拯恤,甄其賢者與共事,由是至者如歸。鎮守中官馬騏怙寵虐民,福數裁抑之。騏誣奏福有異志。文皇察其妄,不問。至是,召還,命兼盧事,輔皇太子。交人感其德,扶老攜幼走送,號泣不忍別。福既還,交阯賊遂劇,訖不能靖。
以兵部尚書陳洽掌交阯布、按二司事。洽以參贊李彬軍務留交阯數年,至是,命代黃福。
庚辰,河溢開封。遣右都御史王彰撫振之,竝免今年糧稅。
壬午,上大行皇帝尊諡、庿號,曰「太宗文皇帝」。
工部奏修軍器,請徵布漆於民。上命給鈔市之,敕自今官司所用物料,於所產地計直市之。有科派病民者,罪不宥。
癸未,禮部尚書呂震奏請遵太祖遺詔,仿漢文以日易月之制,以二十七日易吉服,不報。震以語羣臣,惟楊士奇不可。於是,蹇義兼取二說以進,亦不報。明旦,上視朝素冠麻衣絰,惟士奇及英國公張輔服如之。朝罷,上顧左右曰:「大行在殯,易服豈臣子所忍?」言士奇執是也。既而嘆曰:「張輔知禮,六卿乃反不及。」
乙酉,增諸王歲祿。
丙戌,以風憲官備外任,出給事中蕭奇、李謙等三十五人為州縣官。
丁亥,黎利復寇清化。初,利屢為官軍所敗,率眾求撫,而仍匿俄樂造軍器不已。榮昌伯陳智奏請進兵。會上方以踐阼赦天下,因敕智善撫之。初,中官山壽填守交阯,與利善。至是,還朝力言利可撫狀,請往諭之,必來歸。上曰:「此賊狡詐,若為所紿,將不可制。」壽請以死保之,乃遣壽賫敕授利清化知府,敕甫降。而利已寇清化,都指揮陳忠死之。利得敕無降意,但借撫愚守臣,而寇掠不已。〈【攷異】授黎利清化知府見《明史·安南傳》而《本紀》佚之,但書利寇清化事。今據《三編》增入九月。又據《明史稿》系之丁亥下。〉
戊子,始設南京守備,以襄城伯李隆為之,兼領中軍都督府事,為南畿要職。
乙未,諭兵部尚書李慶以畿內民所養官馬分給諸衛,所念民力恐廢耕桑也。
上既設公、孤官,乃進蹇義少傳、楊士奇少保。又進楊榮太子少傅,兼謹身殿大學士,金幼孜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增設謹身殿大學士自榮始為之。戊戌,賜義等四人銀章各一,曰「繩愆糾繆」,諭似協心贊務。凡有闕失宜言者,用印密封以聞。
是月,上念山林川澤皆與民共,命自居庸以東與天壽山相接禁民樵採,餘悉弛之。
出前太常少卿周訥為交阯知府。訥以憂去官,至是,起復還朝。上以其曾請封禪鄙之,故有是謫。
冬,十月,壬寅,革南北京戶部行用庫。初,行用庫之設,倒易新鈔兼收民間金銀。至是,上用夏原吉之言罷金銀交易之禁,竝廣收民間鈔入官,取昏軟者,悉毀之。乃增市肆門攤諸稅,折收舊鈔。俟紗法通,仍復其舊。
乙巳,復魏園公徐欽爵。初,欽既襲爵,以縱恣為言官所劾,文皇宥之,令歸就學。永樂十九年來朝不辭徑去,文皇怒,罷為民。至是,上即位追念中山王功,復其故爵。
戊申,通政司請以四方兩澤章奏送給事中收貯。上曰:「祖宗令天下奏雨澤,欲前知水旱,以施振䘏。積之通政司,已失之矣。今又令收貯,是欲上之人終不知也。」自今奏至即以聞。
己酉,冊妃張氏為皇后。後父騏,永城人。太祖冊後為燕世子妃,授騏兵馬副指揮。早卒,後自為上妃,得文皇及仁孝皇后懽。上在東宮,數為漢、趙二王所間。體肥碩,不能騎射。文皇恚,至減太子宮膳,瀕易者屢矣。卒,以後故得保全。
壬子,立皇長子瞻基為皇太子,封子瞻埈為鄭王,瞻墉越王、瞻墡襄王、瞻堈荊王、瞻墺淮王、膽塏滕王、瞻垍梁王、瞻埏衛王。
乙卯,詔京外官薦舉德行惇篤、行止端方、材能出眾、政積顯著或文學堪稱、識見優遠者,量材擢用。薦後有犯贓者,更立舉主連坐之法。
丁巳,令三法司會大學士、府部、通政六科於承天門錄囚,竝諭楊士奇、楊榮、金幼孜曰:「比年,法司之濫,朕所深知,所擬大逆不道,往往出於文致。今後,審決重囚,卿等三人必往同。讞有冤抑者,雖細故,必以聞。」
增京官及軍士月廩,諭戶部尚書郭資曰:「往年百官軍士扈從,月給米五斗。今建都於此,皆有家室,恐不足以資生。往往,守義者困於饑寒;玩法君恣無怠憚。朕欲悉加倍給之。京倉之儲,不乏用否?」資對曰:「不乏。」遂命增給,著為令。
丁卯,擢歷事監生徐永溍等二十人為六科給事中。
是月,衍聖公孔彥縉來朝。彥縉,訥之孫也。以永樂八年襲爵,時甫十歲。文皇命肄業太學,久之,遣歸。至是,以上登極入覲,上語侍臣曰:「外審貢使,皆有公館。今以先聖子孫令其假館民家,非崇儒重道之意也。」乃命賜宅於東安門外。〈【攷異】孔彥縉賜宅,《明史稿》、《明書》皆系之十月甲辰。《明史·本紀》不載。今據增。〉
召前峽山知縣弋謙為大理少卿。謙,初為御史,巡按江西,言事剴切。上時在東宮,心識之。後,謙以忤旨謫峽山知縣,復坐事免。至是,召至京師,遂有是擢。〈【攷異】諸書系之九月。《憲章錄》系之十一月。今據《實錄》在是月。〉
改刑部尚書吳中於工部。
十一月,壬甲朔,詔建文諸臣家屬在教妨司、錦衣衛、浣衣局及習匠功臣家為奴者,悉宥為民。其田土言事謫戍者,亦如之。先是,上謂諸臣曰:「建文諸臣,已蒙顯戮。然方孝孺輩,皆忠臣也。」越日遂有是命。時,齊泰一子甫六歲,免死戍邊。至是,赦還。黃子澄一子變姓名為田經,遇赦,始復姓,家於湖廣。孝孺獨無後,惟克勤弟克家有子曰孝復。洪武二十五年詣闕,上書請減湯和所加甯海賦,謫戍慶遠衛,以軍籍免。孝復子琬,尋亦釋為民。
癸酉,詔有司:「條政令之不便民者以聞。凡被災不即請振者,罪之。」
阿嚕台聞上踐阼,遣使來貢馬,詔宥其罪,納其馬。自是,阿嚕台仍歲修職貢。〈【攷異】《明書》系之九月。《明史·本紀》及《三編》月日與《實錄》同。今據之。〉
甲戌,詔曰:「朕承大統,君臨億兆,亦惟賴文武賢臣,共圖康濟。矧屬亮陰之際,尤切倚毗之心。嗣位初,首詔直言,而涉月累旬,言者無幾。夫京師首善地,民困於下,而不得聞弊,膠於習而不知革。卿等宜極言時政之得失,輔以至誠,毋慮後譴。」
乙亥,遣使敕諭烏梁海官民,曰:「朕承大統,凡四方萬國罪無大小,悉予赦宥。若爾三衛官民,敬順天道,仍前朝貢。朕當許其自新,悉聽往來生理。」諭侍臣曰:「彼有過而不宥之,既無所容,將來必為邊患。朕不吝屈己,以安百姓也。」
詔近畿官軍更番,詣京師操練,從英國公張輔、兵部尚書李慶之請也。
丙子,遣御史巡察沿邊詣衛,稽部曲甲號令。
癸未,遣御史湯濙等十四人分巡天下,考察官吏。諭曰:「國以民為本,民安則國安。比年,牧守官不體朝廷恤民之意,侵削擾害,民不聊生。今令爾等分行考察,然,人才器不同,當明白具實以聞。無惑於小人,毋屈於勢要,毋私於親故,詢之於眾,斷之以公,可也。至御史,朕之耳目,勉副朕心,必先自治,乃可治人。若棄廉恥違禮法,朕亦不貸往,勉之。」
甲申,平陽王美圭來朝。奏言先帝所撥賜恭王田,濟熿卒,不與。上以書諭之濟熿,卒不奉命。
丙戌,進蹇義少師,楊士奇少傅,夏原吉以太子少傅,進少保,亦賜「繩愆糾繆」印章。〈【攷異】《明史·本紀》但書賜夏原吉銀章事。證之《七卿表》,是年十一月,晉蹇晉少師,又楊士奇晉少傅,夏原吉晉少保,皆在是月。今據《明史稿》增入。〉時,太子少師呂震班在原吉上,上命鴻驢引震列其下,尋有是擢。又命原吉仍兼太子少傅、尚書如故。原吉以食三祿固辭,乃聽辭太子少傅。一日,上御西角門閱廷臣誥詞,顧謂士奇及楊榮、金幼孜曰:「卿三人及蹇、夏二尚書,皆先帝舊臣,朕方倚以自輔。嘗見前代人主惡聞直言。雖素所親信,亦畏威,順旨緘默。取容賢良之臣,言不見聽,退而捲舌。朕與卿等宜深以為戒。」因取五人誥詞,親增二語云:「勿謂崇高而難入,勿以有所從違而或怠。」曰:「此實朕心,卿等勉之。」
己丑,禮部奏冬至節請朝賀,不許。
庚寅,敕諸將嚴邊備。
辛卯,上諭夏原吉曰:「古者寓兵於農,而不奪其時。民無轉輪之勞而兵食足。後世莫善於漢之屯田。先帝立屯種法,用心甚至。而有司數以征徭擾之,既失其時,遂無其效,以致儲蓄不充。罷於轉運。」乃詔天下衛所官,凡屯田軍士,毋得擅役。違者罪之。」
壬辰,詔都督方政同榮昌伯陳智填交阯。是時,黎利復圍茶籠州。智,暗懦素無將畧,因借撫以愚朝延,且與政迕,坐視不救。會山壽至,力持撫議,以故賊益猖獗不能制。〈【攷異】《明史·本紀》但書九月黎利寇茶籠州。證之《安南傅》,利兩圍茶籠,其再寇在十一月,正命陳智填交阯之時,智坐視茶籠之圍而不救,閱七月糧盡,故明年五月有旨切責。今《本紀》但書十一月,智填交阯而不及再圍茶籠事。今增入並分書之。〉
是月,召浙江巡按御史虞謙還,擢大理寺卿。謙因應詔上晝言七事:一曰用人,用得其人則治道興,非其人則治道隳;二曰興學校,教育之道本於師範,不在於備,而在得人;三曰端風憲,都察院為耳目綱親之官,今俾之耑治獄,非設官本意;四曰廣儲蓄,頻年用兵,京師困乏,宜預為備;五曰惜民力,畿內之民,困於牧養,宜分給無馬郡縣;六曰通鈔法,鈔法不行,由於出多而入少,宜多方收之而不輕出,則自然流通;七曰治奸宄,畿民多盜賊,宜編為里甲,使互相覺察。上以其言皆切中時務,命議行之。未幾,有言謙奏事不密,市恩於外者,上怒,改少卿。一日,楊士奇奏事不退,上問:「欲何言?得非為虞謙乎?」士奇因具白其誣,且言謙歷事三朝,得大臣體。上曰:「吾亦悔之。」尋復謙官。又諭士奇曰:「頃羣臣頗懷忠愛。朕有過方自悔,而進言者已至良愜朕心。」上之監國也,御史舒仲成以言事忤旨,出為湖廣按察副使。至是,欲逮治之。士奇曰:「陛下即位,詔向忤旨者皆得宥。若治仲成,則詔書不信、懼者眾矣。如漢景帝之待衛綰,不亦可乎?」即罷弗治。
加戶部尚書郭資太子少師,命致仕。資治錢穀有能稱,蹇義、夏原吉以其偏執數誤事且多病,請令致仕。上以資舊臣不忍棄之,復以問士奇。對曰:「資性強毅,人不能幹以私。然蠲租詔數下,資不奉行,使陛下恩澤不流者,是其過也。」上乃命資致仕,仍優其秩,復其家。
上以交阯之亂由馬騏以採辦虐民激變,甫登極,即召之還。至是,駢復矯旨,下內閣書,敕復往交阯採辦金珠。內閣以聞,上曰:「朕安得有此言?騏在交阯,荼毒軍民,卿等獨不聞乎?自騏召還,交人如解倒懸,豈可再遣?」然亦竟不誅也。
十二月,癸卯,宥建文諸臣外親全家戍邊者,留一人在戍所,餘悉放還。
辛亥,諭尚書蹇義等曰:「庶官賢否,軍民休戚所係。昔唐大宗書刺史名於屏,朝夕省覽,遇有善政,各疏於下。故當時百官,皆思奮勵,致治太平,以至斗米三錢,外戶不閉。皇考亦嘗書中外官姓名於武英殿兩廊,今五府六部,朝夕接見得詢,察其賢否。若三司官,朕即不識又不悉姓名,雖或聞其賢否,久則易忘。夫人臣有善而上忘之,誰肯自勉?有不善而上忘之,誰復知戒?如此,何以望治?」乃命書天下都司及布、按二司姓名於奉天門之西序。
癸丑,免被災稅糧。
庚申,葬文皇帝於長陵。
丙寅,顧興祖討廣西叛蠻,平之。
是月,禮科給事中黃驥以曾三使至西域,因上疏言:「西域貢使多商人假託,無賴小人投為從者,傳役人,運貢物至京師,賞賚優厚。番人慕利,貢無虛月,致民失業妨農。比其使還,多齎貨物,車運至百餘輛。丁男不足,役及婦女。所至辱驛官,鞭夫隸,無敢與校者。乞敕陝西行都司,惟哈密諸國王遣使入貢者,許命來京,止正、副使得乘驛馬,陝人庶少甦。至西域所產,惟馬切邊需,應就給甘肅軍士。其磵砂、梧桐、鹻之類,皆無益國用,請一切勿受,則來者自稀,浮費益省。」上嘉納之,以示尚書呂震,且讓之曰:「驥嘗奉使,悉西事。卿西人,顧不悉耶?驥言是,其即議行。」
進大學士楊榮工部尚書。初,解縉等入文淵閣,皆編、檢、講讀之官,不得專制諸司。諸司奏事,亦不得相關白。上踐阼以來,士奇、榮等皆東官舊臣,俱掌內制,不次超遷。然居內閣者,必以尚書為尊。自榮後諸入文淵閣者,置相繼晉尚書。於是,閣職漸崇。
作觀天臺于禁中。
封漢庶子瞻垐等以下五人皆為王。是冬,漢世子瞻坦帥諸王皆來朝。
是歲,甯王權聞上即位,上書欲來朝,詔止之。權又言南昌非其封國。上報曰:「南昌,乃叔父受之皇考二十餘年,非封國而何?」權在文皇時,頗自韜晦。上自踐阼以來,優禮諸藩,法禁稍弛,因乘間言之,卒不許。
春,正月,壬申朔,御奉天門受朝,不舉樂。先是,羣臣習朝正旦儀,尚書呂震請用樂。惟大學士楊士奇、黃淮以為不可,上疏請止。未報,士奇復秦,待庭中至夜漏十刻,報可。朝罷,謂士奇曰:「呂震每事誤朕,非卿等言,悔無及。」尋晉士奇兵部尚書兼故官,竝食三祿,士奇辭尚書祿,許之。
乙亥,詔內外羣臣修舉職業,諭曰:「朕祗紹洪圖,仰惟祖宗創業守成之難,夙夜惓惓。嗣位以來,蠲逋負,赦有罪,不急之務,一切停羆,選任賢良,共圖維新之治,期天下安於太平。今天下庶事未盡理,生民未盡安,斯朕之責,亦爾文武羣臣之責,尚思勉之。」
己卯,享太庿。
建弘文閣於思善門左,選諸臣有學行者入值。楊士奇薦侍講王進、儒士陳繼,蹇義薦學錄楊敬、訓導何澄。詔以繼為博士,敬編修,澄給事中,日直閣中。楊溥掌閣事,進佐之。溥以東官故,一繫十年獄中。惟發奮讀經史諸子,上憐而敬之。至是,親授閣印,曰:「朕用卿左右,非止學問。欲廣知民事,為治道輔。有所建白,封職以進。」
癸未,以時雪不降,敕羣臣修省。
丙戌,大祀南郊,奉太祖、太宗配。
壬辰,朝臣予告歸省者,皆賜鈔有差,著為令。
己亥,遣布政使周幹、按察使熊㮣、參政葉春巡視南畿、浙江,察民利病以聞。
是月,布政使及守令皆來朝。兵部尚書李慶上言:「今歲畜馬蕃息,除給軍外,尚餘數千。今朝覲官竝集京師,請准民間例,人給一馬,令牧之,歲課其駒。」楊士奇力陳不可,曰:「朝廷選賢授官,而使之牧馬,是貴畜而賤士也。何以示天下後世?」上許,中旨罷之。已而寂然,士奇復力言,又不報。至是,上御思善門,召士奇謂曰:「朕向者豈真忘之?聞呂震、李慶輩皆不喜卿,朕念卿孤立,恐為所傷,不欲因卿言罷耳。今有詞矣。」因手出陝西按察使陳智《言養馬不便疏》,命士奇草敕行之。士奇頓首謝,上曰:「今後政令有不便,密以告朕。李慶輩不識大體,不足與語。朕以先朝舊人,不忍遽退也。」
進黃淮少保兼戶部尚書,金幼孜禮部尚書。
二月,辛丑,頒將軍印於諸邊將。初,鎮守邊將有佩將軍印者,多係特命,謂之「掛印將軍」。至是,始頒各鎮將軍印:雲南曰「征南將軍」,兩廣曰「征蠻將軍」,遼東曰「征鹵前將軍」,大同曰「征西前將軍」,宣府曰「鎮朔將軍」,甘肅曰「平羌將軍」。是時,陳智鎮交阯。亦頒「征夷副將軍」印。
戊申,祭社稷,奉太祖、太宗同配。
命中官鄭和領下番官軍,守備南京。和使舊港,以去年還,而文皇已晏駕。至是,命之。
丙辰,上觀祀先農,耕耤田。
丙寅,奉太宗神主祔太庿。
是月,南京地連月屢震,凡十有六。六安衛亦震。〈【攷異】《明史·本紀》於是年二月、三月、四月,皆畫南京地屢震。《明史稿》二月南京地震凡六,三月南京地震凡十六,四月南京地震凡三。又於五月書雲「辛未,南京地震。」《三編》、《輯覽》皆書之二月目,雲凡十有六震,四月又三震,五月震。與《明史稿》稍異。證之《明史·五行志》,是歲,南京地震,凡四十有六。是又一年之震數也。今據《三編》書之二月。而據《五行志》增入六安地震於二月下。〉
遣漢王高煦次子瞻圻守鳳陽皇陵。初,瞻圻憾父殺其母,在京師屢發其父過惡。文皇曰:「爾父子何忍也?」及上即位,高煦入朝,悉上瞻圻前後覘報事。上召瞻圻示之,曰:「汝處父子兄弟間,乃讒搆至此。穉子不足誅。」遂不封。至是,謫之。
國子祭酒胡儼以疾乞致仕。儼,以桐城知縣為副都御史練子甯所薦,謂其「學達天人,足資帷幄。」建文帝召之,比至,燕師渡江。文皇即位,以解縉薦授翰林檢討,同直文淵閣。已而,有忌之者,謂儼學行堪師表,遂改祭酒〈永樂二年〉,儼居國學二十餘年,以身率教,動有師法。至是,乞休,上賜敕獎勞,進太子賓客,仍兼祭酒。遣歸,竝復其家。
三月,壬申,前光祿署丞權謹以孝行擢文華殿大學士。謹奉母至孝,以省侍告歸。母年九十終,廬墓三年,不御酒肉。有司上其行,驛召至京。上出其事狀,令侍臣延誦之,遂有是拜。謹辭,上曰:「朕擢卿以風天下之為子者。」謹,徐州人。〈【攷異】據《明史·孝義傳》言謹以孝行特拜是職。傳中記其母終廬墓,有泉湧兔馴之異。《三編》據之,載入目中。證之《紀聞》、《通紀》,諸書但有廬墓語。而《通紀》類記其時。有王讓者,亦以孝行舉,有廬墓湧泉之異,似湧泉者又一人也。今但記其廬墓不御酒肉,餘皆畧之。〉
甲戌,賜先朝大臣金忠等以下九人,贈官予諡。許思溫等以下九人贈官。
丁丑,詔求直言。初,上即位,首召弋謙擢任大理。謙,直陳時政,極言官吏貪殘,非復洪武之舊。及有司誅求無藝,民所不堪,上多采納之。既復陳五事,詞大激,上不懌。於是,尚書呂震、吳中等劾謙誣岡都御史劉觀,令眾御史台糾。謙賣直沽名,上以問楊士奇。對曰:「謙不諳大體,然心感超擢之,恩欲圖報耳。主聖則臣直。惟陛下優容之。」上乃不罪謙。然每見謙,詞色甚厲。士奇從容言:「陛下詔求直言,不宜以謙官觸怒。今四方朝覲之臣,皆集闕下,見謙如此,將謂陛下不能容直言。」上惕然曰:「此固朕不能容,亦呂震輩迎合以益朕過。自今當置之。」遂免謙朝參,令專視司事。至是,上以言事者益少,復召士奇,曰:「朕怒謙矯激過實耳。朝臣遂月餘無言,卿宜語諸臣白朕言。」士奇曰:「臣空言不足信,乞親降璽書。」遂令士奇就榻前草敕引過,曰:「朕即位以來,臣民上章以數百計,未嘗不欣然聽納。間者弋謙所言多非實事,羣臣遂交章奏其賣直,請寘諸法。朕皆不聽,但免謙朝參。而自是言者益少。今自去冬無雪,春亦少雨,陰陽愆和,必有其咎,豈無可言?而為臣者,懷自全之計,退而默默,何以為忠?朕于謙一時不能含容,未嘗不自愧咎。爾羣臣勿以前事為戒,於國家利弊,政令未當者,直言勿諱。」謙朝參如故,尋因中官採木四川貪橫,上以謙清,直命往治之,擢為副都御史,竝敕罷採木之役。
戊子,隆平饑。時柏卿縣多貯官麥,有司請以貸之。上曰:「即振之,何貸為?」
己丑,詔曰:「刑者所以禁暴止邪,導民於善,非務誅殺也。吏或深文傳會,以致冤濫,朕深憫之。自今其悉依律擬罪,或朕以嫉惡故,法外用刑。法司執奏,五奏不允,同三公、大臣執奏,必允乃已。諸司不得鞭囚背及加人宮刑。有自宮者以不孝論。非謀反勿連坐親屬。古之盛世,采聽民言,用資儆戒。今奸人往往摭拾,誣為誹謗,法吏刻深,鍛煉成獄。刑之不中,民則無措,其除誹謗之禁,有告者,一切勿治。」嘗諭刑部尚書金純曰:「近日,法司務為羅織而言者,輒以誹謗得罪,甚無謂也。」純亦承上意,務寬大,每戒屬吏,不得妄椎擊人。一時,獄中無瘐死者。
庚寅,命陽武侯薛祿為鎮朔大將軍,充總兵官,率師巡邊開平、大同。時鹵寇雲中,祿督兵追至大松嶺,斬獲甚眾,益祿五百石,尋有是命。
辛卯,上以陳智討交阯久不克,命安平伯李安往佐之,與智同填交阯。
戊戌,上欲還都南京,詔北京諸司悉稱行在,復北京行部及行後軍都督府。
是月,趙王高燧之國。彰德奏辭三護衛,許之。
加賜姚廣孝少師,張玉河間王,朱能東平王,與涇國公王真,竝配享文皇庿廷。上念前兵部尚書劉儁參贊交阯,陷賊不屈而死,有司未請裦䘏。至是,敕責禮官呂震曰:「婦人盡節於夫,尚有䘏典,況大臣捐軀為國者乎?」其贈儁太子少傅,賜諡節愍。〈【攷異】據《明史·朱能傳》,與姚廣孝配享在元年三月,贈劉儁官諡見《儁本傳》,亦在三月。諸書或系之二月,今據列傳。〉
夏,四月,壬寅,上聞山東及淮、徐民乏食,有司徵夏稅方急,乃御西角門,召大學士楊士奇草詔「免今年夏稅及秋稅之半隻」士奇言:「上恩至矣,但須戶、工二部與聞。」上曰:「救民之窮,如救焚拯溺,惟恐不及。付之有司,將以國用不足轉致遲疑,遂命中官具楮筆,令士奇就門樓書詔。上覽畢,即用璽付外行之。顧士奇曰:「今可語部臣矣。」
設北京行都察院。
壬子,命皇太子謁孝陸。時,南京屢奏地震,廷臣請以親王及重臣填之。上曰:「無踰太子矣。」遂命太子居守南京,大學士權謹扈從。
乙卯,上朝罷,顧蹇義、楊士奇曰:「朕監國二十年,為讒慝所搆,心之艱危,吾三人共之。賴皇考仁明,以有今日。」言已泣然,義等亦流悌封曰:「先帝之明,亦陛下孝誠之感也。」即日,賜義璽書曰:「曩朕監國,卿以先朝舊臣,日待左右。兩京肇建,政務方殷,卿勞心焦思,不恤身家二十餘年。夷險一節,朕承大統,贊襄治理,不懈益恭。朕篤念不忘,茲以己意,創製『蹇忠貞』印,賜卿俾藏於家,傅之後世,知朕君臣共濟艱難,相與有成也。」又賜士奇璽書,曰:「往者,朕膺監國之命,卿侍左右,同心合德,徇國忘身,屢歷艱虞,曾不易志。及朕嗣位,嘉謨入告,期予於治,正固不二,簡在朕心,茲創製『楊貞一』印賜卿,尚克交修,以成明良之譽。」〈【攷異】野史載是月癸丑夜星變。十四日,甲寅,上朝罷,顧蹇義、楊士奇等云云。按《明史·天文志》不載。是月星變,惟此事見楊士奇《三朝聖諭錄》坿識於此。〉
戊午,車駕至天壽山,謁長陵。己未,還宮。
是月,振河南、四川二十三懸及大名饑。
南京地震凡三。
時廷臣有上書頌太平者,楊士奇進曰:「陛下雖澤被天下,然流徙尚未歸,創夷尚末復,民尚艱食更。休息數年,庶幾,太平可期。」上然之,因顧蹇義等曰:「朕待卿等以至誠,實賴匡弼。數月以來,惟士奇五上章,卿等皆無一言,豈果朝敢無闕,天下太平邪?」羲等慙謝。
改南京兵部尚書張本為行在兵部。
五月,辛未,南京復震。
癸酉,詔修《文皇帝實錄》,以英國公張輔、尚書蹇義、夏原吉為監修,大學士楊士奇等為總裁。
翰林院侍讀李時勉復上疏言事,其畧曰:「臣聞上有仁聖之君斯,下有忠直之臣。臣願陛下節民力,謹嗜慾,勤政事,務正學。伏惟陸下新登寶位,恩 澤所加,遠近無間。未幾,土木遽興,重勞民力。聞內官催木,疾如風火,折辱郡縣,箠楚小民。苟民力既殫,而或加以饑饉,臣恐陛下赤子無復如前日矣。所願節民力者,此也。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一也。斬焉衰經之中正,以禮導民之日,側聞中官遠自建甯選取侍女,百姓驚疑。且大孝尚未終,正宮尚未冊,恐乖風化之原。所願謹嗜慾者,此也。自古人君莫不以勤而興,以逸而廢。高皇帝在位三十餘年,未嘗見日而臨百官。今或旭日已旦,朝儀方肅,似非古人庭燎待賢之意。若謂天下大安,可以優游於庶政,則飛蝗蔽天,民食寡乏,誠職兢惕厲之日。所願勤政事者,此也。程子曰:『人君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大宮女之時少,自然氣象變化,德器成就。』臣願陛下於萬幾之暇,選一、二儒臣以侍左右備顧問,或求帝王經世之要、古人治亂之由,參究天人之蘊察,知稼穡之艱,俾涵養既深,本心自正,則逸樂無益之事無自而萌芽,佛老異端之說無自而眩惑矣。所願務正學者,此也。」疏入,上怒甚,召至便殿對,不屈,命武士撲以金瓜,脇折者三,曳出幾死。己卯,改時勉交阯道御史,命日慮一囚,言一事。章三上,乃下錦衣衛獄。時侍講羅汝敬亦以言事改御史,同下獄。
諭吏部慎選御史,以清風紀。又令咨訪可為都御史者,以為十三道御史之表率。時,都御史劉觀以劾戈謙為輿論所鄙,有言其受賕交通諸道,相率為貪縱,上漸疏之。
庚辰,上不豫,召蹇義、楊士奇、黃淮、楊榮至思善門,命士奇書敕,遣中官海壽馳召皇太子於南京。辛巳,大漸,遺詔傳位皇太子。是日,帝崩於欽安殿,年四十八。帝自靖難起,以世子居守,全城濟師。其後文皇御極,歲出北征,東官監國,朝無廢事。然中更漢、趙二王之媒孼,屢瀕於危,而終以誠敬獲全,故其告人曰:「吾知盡子職而已,不知其它也。」是可為萬世子臣之法矣。在位一載,用人行政,善不勝書,諭者以為與周之成康,漢之文景比隆雲。
皇太子方謁孝陵,聞喪,即日就道。時南京頗傳凶問,又傅漢王高煦謀伏兵於道邀太子,羣臣請整兵衛,或謂從間道。太子不可,曰:「君父之義,誰敢干之驛道?」馳還。六月,辛丑,至良鄉,內官監楊瑛、尚書夏原吉等捧遺詔至,宣訖,皇太子哭盡哀,入宮始發喪。庚戌,即皇帝位,以明年為宣德元年,大赦天下。〈【攷異】仁宗之崩,野史書不發喪,鄭、襄二王監國。《明史·本紀》不載,但於六月太子至良鄉下書「發喪」二字,蓋是時因高煦有異謀,則不發喪之語。近之惟鄭、襄二王監國,但見《通紀》,今刪之。〉
辛亥,敕邊將及南京等處嚴守備。
甲寅,中官在外採者,悉召還,竝罷所市物。
秋,七月,己巳,上大行皇帝尊諡曰昭皇帝,庿號仁宗。
乙亥,尊皇后張氏為太皇后,冊妃胡氏為皇后。
辛卯,命鎮遠侯顧興祖討潯州大藤峽蠻,平之。
乙未,諭法司慎刑獄。
是月,罷浙江布政使參議王和、袁昱,陜西按察司僉事韓善為民。和等坐贓遇赦,吏部奏擬還職,上曰:「士大夫首重廉恥,貪汙之吏豈可復任方面?」
閏月,戊申,命安順伯薛貴、清平伯吳誠、都督僉事馬英、都指揮梁成帥師巡邊。誠,初名買驢,以歸附更賜姓名〈「誠」,《七卿表》作「成」。〉。
乙丑,罷弘文閣,詔王進等各還本任。召楊溥入直文淵閣,與楊士奇等共掌機務。
是月,敕修《仁宗實錄》,以張輔、蹇義、夏原吉及成山侯王通為鹽修,大學士黃淮、金幼孜、楊榮,學士楊溥與楊土奇同為總載,蓋兩朝實錄竝修也。〈【攷異】《明史·本紀》及《三編》皆不載。證之《吾靴編》、《典彙》,皆書於是年閏月。沈氏《野獲編》所記尤詳,蓋是時《太宗實錄》尚未成,此修《仁宗寶錄》者,即修《太宗實錄》之原人。惟監修加入王通耳。故《通紀》於是月書敕修大宗、仁宗兩朝實錄。今竝記之。〉
八月,戊辰,都指揮李英討安定、曲先叛番,大敗之。初,洪武間於西番地置安定、曲先二衛,尋授故元宗室卜因特穆爾為安定王。未幾,王為沙剌所弒,其子撒兒只失加為其兄所殺,部眾離散,子亦攀丹,流寓靈藏,永樂十一年五月,帥眾來朝,自陳家難,乞授職。文皇念其祖率先歸附,令襲封安定王,賜印誥,自是朝貢不絕。二十二年,中官喬來喜、鄧誠使烏斯藏,次黃羊川,安定指揮哈三孫散哥及曲先指揮散即思等率眾邀刼殺朝使,奪駝、馬、幣、物而去。時仁宗御極,敕英偕河州衛指揮康壽討之。英等帥酉甯諸衛及十二番族之眾,深入追賊,賊遠遁。至是,英等踰昆掄山西行數百里,抵雅令闊之地,遇安定哈三等,擊敗之,斬首四百八十餘級,生禽七十餘人,獲駝、馬、牛十四萬有奇。曲先聞風遠竄,追之不及而還。安定王懼,隨大軍詣闕謝罪,尋論功封英會甯伯。〈【攷異】據《明史·本紀》書「是月戊辰,都指揮李英討安定、曲先叛番,大敗之。安定王桑兒加失夾等詣闕謝罪。」證之《西域傳》,所謂撒兒只失加者,即桑兒加失夾也。惟據傳言安定王被弒安定王,本元之宗室。太祖就封之,即卜煙帖木兒者是也。,其子撒兒只失加為其兄所殺,部眾潰散,子亦攀丹,流寓靈藏,於永樂十一年,帥眾入朝,自陳家難,乞授職。帝念其祖率先歸附,令襲封安定王,賜印誥。自是,朝貢不輟。據此,則是年因敗謝罪之安定王乃撒兒只失加之子亦攀丹也。蓋《明史》據《實錄》所記仍其父之名書之,又譯音互異耳。今據《西域傳》。〉
壬申,敕諭吏部令在京五品以上及御史給事中、在外布、按二司正佐官及府州縣各薦所知,務取廉潔公正,堪以牧民者,竝定舉後犯贓連坐律。
癸未,詔大理寺卿熊概、參政葉春巡撫南畿、浙江。先是概與周幹奉命巡視南畿、浙江,幹還劾左參政岳福、庸儒不任職,土豪肆惡為民患。仁宗監國時,嘗命概以御史署刑部,知其賢。及是,使還,擢任大理,遂令與春同往巡撫。巡撫之設自此始。概,幼孤,隨母適胡氏,遂冒胡姓。洎巡撫自浙還朝,始請復姓。
九月,壬寅,葬昭皇帝於獻陵。
是月,大學士權謹扈上南京監國還,自陳年老,乃改通政司參議,令致仕。是時,晉擢東宮舊僚,以左庶子陳山為戶部侍郎,洗馬張瑛為禮部侍郎,戴綸為兵部侍郎,中允徐永達為鴻臚寺卿,贊善蕭從善、王讓為翰林侍講。惟中允林長楙以廬從南京後至,出為懋林知州,尋又出綸參贊交阯軍務。初,永樂間,綸與長楙俱侍皇太孫講讀。時文皇命太孫習武事,太孫亦雅好之。而綸與長楙以太孫春秋方富,不宜荒學問而事游畋,時時進諫,又具疏為帝言之。帝出綸奏付,太孫由是遂銜之。上即位,綸復以諫獵忤旨,遂有是命。未幾,二人皆坐怨望下錦衣衛獄,上臨鞫之。綸抗辯,觸上怒,立箠死,籍其家。長楙遂繫獄十年。
冬,十月,戊寅,南京地震。
戊子,敕公、侯、伯、五府、六部、大學士、給事中審覆重囚,著為令。
是月,改兵部尚書李慶於南京。
十一月,戊戌,顧興祖討思恩叛蠻,平之。初,蠻寇覃公旺等作亂,據思恩縣大小富龍三十餘圃 峒,守險阻以拒官軍。興祖督兵分道攻之,禽公旺並其黨千五十餘人,悉誅之。捷聞,上曰:「蠻民亦朕赤子,殺至千餘,豈無脇從無辜者?以後宜開示恩信,撫而降之,如賈琮戍交州,可也。」
辛酉,遣鎮朔大將軍薛祿帥師巡邊。先是,祿備邊開平、大同。上即位,召還備邊五事。至是,復遣之。
交阯黎利圍茶籠七月,城中糧盡,巡按御史以聞。奏至而仁宗崩,上即位,尚書掌布、按二司陳洽上言:「利雖乞降,內攜貳。既圍茶籠,復結老撾及玉麻土官同惡,始言俟秋涼。今秋已過,復言與參政梁汝笏有怨,而招集徒眾,日益滋蔓,乞敕總兵官速行勦滅。」奏上,降敕切責陳智等,期以來春平賊,智等猶不為意。是月,茶籠陷,乂安知府署州事琴彭死之。〈【攷異】《明史·本紀》:「宣德元年三月,陳智、方政等討黎利於茶籠州敗績,乂安知府琴彭死之。」按智等討黎利敗績事在明年之三月,而茶籠之陷,琴彭之死,實是年冬事也。證之《安南傳》茶籠被圍在永樂二十二年之冬,閱七月,糧盡,巡按御史以聞,則正洪熙元年之四、五月間。故《傳》以為奏至而仁宗已崩,宣宗即位,正是時也。迨宣宗切責智等。智等不為意。於是,茶籠遂陷,其時陳洽上言賊勢滋蔓,乞命總兵官速行勦滅。上復切責智等,期以來春平賊。智等始懼,乃有元年三月之役,《傳》中敘事,前後分明,蓋茶籠陷後,謀起兵克復,又為利所敗也。《紀事本末》、《典彙》等書皆系茶籠被陷,琴彭死難於是年之十一月。《輯覽》作十月。《三編》統記其事於元年三月,智等敗績之下。亦云洪熙元年冬,茶籠陷,琴彭死之。與《紀事本末》諸書所載同。又《輯覽》元年四月,命王通討黎利下目中書茶籠被圍注云在去年十月即是年也。又陳智、方政討之,敗績注云是年三月即指元年三月也。然則琴彭之死非方政等敗績之時明矣。《明史紀》因元年敗績,故牽連竝記,遂及琴彭之死耳。於此,見《三編》、《輯覽》書法之詳而核之。〉
上之即位也,平江伯陳瑄上疏陳七事。其一謂南京根本之地,宜嚴守備。又言歲運糧餉湖廣、江西、浙江及蘇、松諸府,竝去北京遠,往返踰年,上逋公租,下妨農事,宜轉至淮、徐等處,別令官軍接運。上是其言,至是,遂命瑄鎮守淮安,仍督漕運。
十二月,甲申,顧興祖移師討廣西宜山蠻,平之。
是歲,始更定科舉法。初,洪武鄉試取士,雖有定額。自十七年再行詔從實充貢,毋以額限嗣後,遂多寡不一。仁宗改元,與侍臣議定其額,楊士奇謂兼取南北士,乃定鄉試南京國子監及南直隸共八十人,北京國子監及北直隸共五十人,江西如之,其次浙江、福建,又次湖廣、廣東,又次河南、四川,又次陝西、山東、山西,皆自五而殺,廣西二十人,雲南、交阯各十人,貴州應舉者就試湖廣。會試取士不過百人,南人十六,北人十四。仁宗從之,未及行。而上即位,遂詔頒式於天下,著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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