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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诗文集 (四部丛刊本)/文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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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曾国藩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文集卷二

曾文正公文集卷一

  顺性命之理论

尝谓性不虚悬丽乎吾身而有宰命非外铄原乎太极以成名

是故皇降之衷有物斯以有则圣贤之学惟危惕以惟微盖自

乾坤奠定以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静专动直之妙皆性命所

弥纶立地之道曰柔与刚静翕动辟之机悉性命所默运是故

其在人也絪缊化醇必无以解乎造物之吹嘘真与精相凝而

性即寓于肢体之中含生负气必有以得乎乾道之变化理与

气相丽而命实宰乎赋𢌿之始以身之所具言则有视听言动

即有肃乂哲谋其必以肃乂哲谋为范者性也其所以主宰乎

五事者命也以身之所接言则有君臣父子即有仁敬孝慈

必以仁敬孝慈为则者性也其所以纲维乎五伦者命也此其

中有理焉亦期于顺焉而已矣请申论之性浑沦而难名按之

曰理则仁义礼智德之赖乎扩充者在吾心已有条不紊也命

于穆而不已求之于理则元亨利贞诚之贯乎通复者在吾心

且时岀不穷也有条不紊则践形无亏可以尽已性即可以尽

人物之性此顺乎理者之率其自然也时岀不穷则泛应曲当

有以立吾命即有以立万物之命此顺乎理者之还其本然也

彼夫持矫揉之说者譬𣏌柳以为杯棬不知性命必致戕贼仁

义是理以逆施而不顺矣高虚无之见者若浮萍遇于江湖空

谈性命不复求诸形色是理以惝恍而不顺矣惟察之以精私

意不自蔽私欲不自挠惺惺常存斯随时见其顺焉守之以一

以不贰自惕以不已自循栗栗惟惧斯终身无不顺焉此圣人

尽性立命之极亦即中人复性知命之功也夫

  君子慎独论

尝谓独也者君子与小人共焉者也小人以其为独而生一念

之妄积妄生肆而欺人之事成君子懔其为独而生一念之诚

积诚为慎而自慊之功密其闲离合几微之端可得而论矣盖

大学自格致以后前言往行既资其扩充曰用细故亦深其阅

历心之际乎事者已能剖晰乎公私心之丽于理者又足精硏

其得失则夫善之当为不善之宜去早画然其灼见矣而彼小

人者乃不能实有所见而行其所知于是一善当前幸人之莫

我察也则趋焉而不决一不善当前幸人之莫或伺也则去之

而不力幽独之中情伪斯出所谓欺也惟夫君子者惧一善之

不力则冥冥者有堕行一不善之不去则涓涓者无已时屋漏

而懔如帝天方寸而坚如金石独知之地慎之又慎此圣经之

要领而后贤所切究者也自世儒以格致为外求而专力于知

善知恶则慎独之旨晦自世儒以独体为内照而反昧乎即事

即理则慎独之旨愈晦要之明宜先乎诚非格致则慎亦失当

心必丽于实非事物则独将失守此入德之方不可不辨者也

  烹阿封即墨论

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则不能不委任贤大夫大夫之贤

否又不能遍知则不能不信诸左右然而左右之所誉或未必

遂为荩臣左右之所毁或未必遂非良吏是则耳目不可寄于

人予夺尤须操于上也昔者齐威王尝因左右之言而烹阿大

夫封即墨大夫矣其事可略而论也自古庸臣在位其才莅事

则不足固宠则有馀易讥覆𫗧诗赓鹈梁言不称也彼既自惭

素餐而又重以贪鄙则不得不媚事君之左右左右亦乐其附

已也而从而誉之誉之曰久君心亦移而位曰固而政曰非已

则自矜人必效尤此阿大夫之所为可烹者也若夫贤臣在职

往往有介介之节无赫赫之名不立异以徇物不违道以干时

招之而不来麾之而不去在君侧者虽欲极誉之而有所不得

其或不合则不免毁之毁之而听甚者削黜轻者督责于贤臣

无损也其不听君之明也社稷之福也于贤臣无益也然而贤

臣之因毁而罢者常也贤臣之必不阿事左右以求取容者又

常也此即墨大夫之所为可封者也夫惟圣人赏一人而天下

劝𠛬一人而天下惩固不废左右之言而昧兼听之聪亦不尽

信左右之言而失独照之明夫是以𠛬赏悉归于忠厚而用舍

一本于公明也夫

  原才

风俗之厚薄奚自乎自乎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而已民之生庸

弱者戢戢皆是也有一二贤且智者则众人君之而受命焉尤

智者所君尤众焉此一二人者之心向义则众人与之赴义一

二人者之心向利则众人与之赴利众人所趋势之所归虽有

大力莫之敢逆故曰挠万物者莫疾乎风风俗之于人之心始

乎微而终乎不可御者也先王之治天下使贤者皆当路在势

其风民也皆以义故道一而俗同世教既衰所谓一二人者不

尽在位彼其心之所向势不能不腾为口说而播为声气而众

人者势不能不听命而蒸为习尚于是乎徒党蔚起而一时之

人才出焉有以仁义倡者其徒党亦死仁义而不顾有以功利

倡者其徒党亦死功利而不返水流湿火就燥无感不雠所从

来久矣今之君子之在势者辄曰天下无才彼自尸于高明之

地不克以己之所向转移习俗而陶铸一世之人而翻谢曰无

才谓之不诬可乎否也十室之邑有好义之士其智足以移十

人者必能拔十人中之尤者而材之其智足以移百人者必能

拔百人中之尤者而材之然则转移习俗而陶铸一世之人非

特处高明之地者然也凡一命以上皆与有责焉者也有国家

者得吾说而存之则将慎择与共天位之人士大夫得吾说而

存之则将惴惴乎谨其心之所向恐一不当而坏风俗而贼人

才循是为之数十年之后万有一收其效者乎非所逆睹已

  召诲

贤与不肖之等奚判乎视乎改过之勇怯以为差而已矣日月

有食星有离次其在于人言有尤行有悔虽圣者不免改过什

于人者贤亦什于人改过伯于人者贤亦伯于人尤贤者尤光

明焉尤不肖者怙终焉而已人之生气质不甚相远也习而之

善既君子矣其有过则其友直谏以匡之又有友焉巽言以挽

之退有挞进有旌其相率而上达也奚御焉习而之不善既小

人矣其有过则多方文之为之友者疏之则心非而面谀戚之

则依阿苟同惮于以正伤恩其相率而下达也奚御焉兹贤者

所以愈贤而不肖者愈不肖也吾之友有某君者毖余曰子与

某相好不终是子之失德子盍慎诸又有某君毖余曰闻子之

试于有司则尝以私干人是大不可二子者之言卒闻之若不

逊于吾志徐而绎之彼无求而进逆耳之言诚敬我也既又自

省吾之过其大者视此或倍蓰而其多或不可枚数二子者盖

举一隅也人苦不自知耳先王之道不明士大夫相与为一切

苟且之行往往陷于大戾而僚友无岀片言相质确者而其人

自视恬然可幸无过且以仲尼之贤犹待学易以寡过而今曰

无过欺人乎自欺乎自知有过而因护一时之失展转盖藏至

蹈滔天之奸而不悔斯则小人之不可近者已为人友而隐忍

和同长人之恶是又谐臣媚子之亚也书曰有言逆于女心必

求诸道有言逊于女志必求诸非道余故笔之于册以备观省

且示吾友能为逆心之言者

  五箴幷序

少不自立荏苒遂洎今兹盖古人学成之年而吾碌碌尚如斯

也不其戚矣继是以往人事曰纷德慧曰损下流之赴抑又可

知夫疢疾所以益智逸豫所以亡身仆以中才而履安顺将欲

刻苦而自振拔谅哉其难之欤作五箴以自创云

  立志箴

煌煌先哲彼不犹人藐焉小子亦父母之身聪明福禄予我者

厚哉弃天而佚是及凶灾积悔累干其终也已往者不可追请

从今始荷道以躬舆之以言一息尚存永矢弗谖

  居敬箴

天地定位二五胚胎鼎焉作配实曰三才俨恪斋明以凝女命

女之不庄伐生戕性谁人可慢何事可弛弛事者无成慢人者

反尔纵彼不反亦长吾骄人则下女天罚昭昭

  主静箴

斋宿日观天鸡一鸣万籁俱息但闻钟声后有毒蛇前有猛虎

神定不慑谁敢予侮岂伊避人曰对三军我虑则一彼纷不纷

驰骛半生曾不自主今其老矣殆扰扰以终古

  谨言箴

巧语悦人自扰其身闲言送曰亦搅女神解人不夸夸者不解

道听涂说智笑愚骇骇者终明谓女贾欺笑者鄙女虽矢犹疑

尤悔既丛铭以自攻铭而复蹈嗟女既耄

  有恒箴

自吾识字百历及兹二十有八载则一无知曩者所忻阅时而

鄙故者既抛新者旋徙德业之不常曰为物迁尔之再食曾未

闻或愆黍黍之增久乃盈斗天君司命敢吿马走

  纪氏嘉言序

士之修德砥行求安于心而已无欲而为善无畏而不为不善

者此圣贤之徒中有所得而不惑者也自中智以下不自能完

其性之分大抵不劝不趋不惩不改圣人者因而导之以祸福

之故如此则吉不如此则凶咎使贤者由勉以几安愚者惧罚

而寡罪故易称馀庆馀殃书戒惠逆影响先王所以利民其术

至已自秦氏以力征得天下踵其后者率小役大弱饲彊彊横

之气充塞而圣哲与奸宄同流转于气数之中或且理不胜气

善者不必福而不善者不必抵于祸于是浮屠氏者乃乘其闲

而为轮回因果之说其说虽积恶之人立悔则有莫大之善其

不悛者虽死而有莫酷之𠛬民乐忏悔之易而痛其不经见之

惨虐故惧而改行十四五焉今夫水无不下也而趵突泉激而

上升火无不然也而盐井遇物不焚烛至则灭彼其变也戾气

感而祥降顺气感而灾生亦其变也君子之言福善祸淫犹称

水下火然也道其常者而已常者既立虽有百变不足以穷吾

之说是故从乎天下之通理言之则吾儒之言不敝而浮屠为

妄从乎后世之事变人心言之则浮屠警世之功与吾儒略同

亦未可厚贬而槪以不然屏之者也河闲纪文达公博览彊识

百家之书靡不辨其原而竟其归所著阅微草堂笔记五种考

献征文搜神志怪众态毕具其大旨归于劝善惩恶崇中国圣

人流传之至论亦不废佛氏之说取愚民易入者委曲剖晰以

耸其听海以内几家置一编矣宛平徐春泉大令好之尤笃择

其弥精而足以警世者别录一帙名曰纪氏嘉言其无关于劝

惩者则皆阑而不入梓人毕役以授国藩读焉世风曰漓无欲

而为善无畏而不为不善者不可得已茍有术焉可以驱民于

醇朴而稍遏其无等之欲岂非士大夫有世教之责者事哉今

余盗食天禄曾不能丝毫补救于斯世斯民观徐君之汲汲于

此其使余增愧也

  武会试录序

道光二十有七年秋九月武会试外围既毕事兵部臣以内场

考官请 上命臣国藩偕臣王庆云司其事伏念臣楚南下士

至𨹟极愚仰荷 圣慈逾格由翰林洊陟卿陪负乘之占夙夜

兢惕复膺 𥳑命承乏于兹益用廪廪如不克胜谨偕臣庆云

悉心核阅取士如额恭缮试录进呈 御览臣例得飏言𥳑端

臣闻宋臣张舜民之言曰自古守边选将未必专以攻战为事

要在精神折冲而已臣尝深绎其言若廉蔺在赵强秦不敢加

兵魏尚守云中匈奴不敢南牧及夫卫霍三明之徒亦威棱四

际所在立功彼其名将之精神足以震慑万里之外而人主之

求将亦以精神感而召之所谓战胜庙堂者也自唐宋以后招

致将才不可必得乃按图而索骥于是有武举之科有武学之

额有赐及第出身之目宋庆皇闲定武举以策为去留弓马为

高下禄利之途一开爪牙之士稍稍骧首元明以来循是不废

然上以名求下之人因袭是名而巧弋之其以弓马得者不过

挽彊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策试中者亦皆记录章句琐琐无

用之学故论者谓人才之兴不尽由于科目理固然也我 朝

定鼎以来威𬊤无外自虎贲宿卫八旗禁旅往往有熊罴不二

心之臣肩比而鳞萃而各行省山泽猛士又罗之以科举所以

储采干城之选至周且当顾循行既久向之所谓市井挽彊记

录无用者多亦儳乎其中而臣之所职又惟校此默写孙吴之

数行无由观其内志外体与其进退翔舞之节而欲使韬钤之

材之必入于此不遗于彼臣诚不敢以自信独念 圣天子神

武震烁臣等凭借 宠光亦足增长刚气而以精神与多士相

感召庶几廉蔺魏尚之辈或出于此区区之忱不胜至愿传曰

同明相照同气相求虽不能必志之而已

  钱港舦先生制艺序

自吾有知识以来见郷之老成夙学笃于文律者恒困顿无以

自拔或终身不得当于行省有司之试而其所教之子若弟往

往分沾馀技飞腾速化以去及吾来京师究询四方魁桀特达

之士其先世多亦不遇始谓不閟不亭不诎不信理则然矣既

深求其故抑匪直尔也制艺试士既久陈篇旧句盗袭相仍有

司者无以发覆而钩奇则巧为命题以困之乖割乎经文釽析

乎片语由是为文者有钩联之法有补斡之方有仰逼俯侵之

患名目既繁科条曰密虽过百人之智穷十年之力犹不能洞

悉其窾郤及其彻于心而调于手而齿已曰长少时英光锐气

稍稍衰减矣而子若弟之濡染焉者自其未冠已别开𥳑易于

纤仄曲径之中使其才得以自骋故前者难而因者易势固为

之也予与乌程钱君仑仙同举进士同岀江阴季公之门官词

曹也同居于僧舍使蜀中也先后同持文柄闲岀其尊甫港舦

先生遗稿示予又知两家庭训所历之艰苦曲折同者十得八

九而不合者盖寡焉予之蒙𨹟于家大人之学百不承一即仑

仙文鸣一时视先生之孤诣覃思要亦不无少逊焉故叙先生

之文而发其例于此庶使有衡文之责者知所措意也夫

  黄仙峤前辈诗序

古之君子所以自拔于人人者岂有他哉亦其器识有不可量

度而已矣试之以富贵贫贱而漫焉不加喜戚临之以大忧大

辱而不易其常器之谓也智足以析天下之微芒明足以破一

隅之固识之谓也器与识及之矣而施诸事业有不逮君子不

深讥焉器识之不及而求小成于事业末矣事业之不及而求

有当于语言文字抑又末矣故语言文字者古之君子所偶一

涉焉而不齿诸有亡者也昔者尝怪杜甫氏以彼其志量而劳

一世以事诗篇追章琢句笃老而不休何其不自重惜若此及

观昌黎韩氏称之则曰流落人闲者太乙一豪芒而苏氏亦曰

此老诗外大有事在吾乃知杜氏之文字蕴于胸而未发者殆

十倍于世之所传而器识之深远其可敬慕又十倍于文字也

今之君子秋豪之荣华而以为喜秋豪之摧挫而以为愠举一

而遗二见寸而昧尺器识之不讲事业之不问独沾沾以从事

于所谓诗者兴旦而缀一字抵莫而不安毁齿而钩硏声病头

童而不息以咿嚘蹇浅之语而视为钟彝不朽之盛业亦见其

惑已松滋黄仙峤先生质直而洞豁泊然声利之外观察于滇

南吏剔其奸民宣其隐于古人所谓器识事业者亦既近而有

之闲以其馀发为诗章又能弃故揽新约言丰义而先生曾不

以自鸣退然若无以与于古者人之度量相越为闳为隘为谦

为盈不可一二计也国藩既受而卒读因为择其尤善者得若

干首俾录而存之世有终其身以治诗自名而志趣或未广者

观先生此编亦将内惭而有以自扩也夫

  谢子湘文集序

呜呼士生今世欲有所撰述以庶几古作者之义岂不难哉自

束发受书则有事举子帖括之业有司者割截圣人之经语以

试其能偏全虚实断续钩联之际铢有律黍有程而又杂试以

诗赋经义策论其为品目固已不胜其繁矣而一二才桀之士

既挟群艺以应有司之求又别进慕乎古之能文者以降其兼

胜无已之心于是乎目欲幷视耳欲四听敝精而费曰终不能

达于古人之庭者比比而是也古之为文者其神专有所之无

有俗说庞言肴其意趣自有明以来制义家之治古文往往取

左氏司马迁班固韩愈之书绳以举业之法为之点为之圆围

以赏异之为之乙为之鑯围以识别之为之评注以显之读者

囿于其中不复知点围评乙之外别有所谓属文之法也者虽

勤剧一世犹不能以自拔故仆尝谓末世学古之士一厄于试

艺之繁多再厄于俗本评点之书此天下之公患也将不然哉

将不然哉南丰谢君子湘与予同岁举于郷又同登于礼部其

群艺见采于有司者固已趠绝与人人异自君之生予尝见闻

而内敬之矣既殁而其弟岀君所为古文示予又知其志之可

敬也盖以流俗之堕于所谓一再厄者而以君之所得较之其

为逾越可胜量哉于是为序而归之因道其通患以慨夫末世

承学之难焉

  朱慎甫遗书序

浏阳朱君文炢所为书曰易图正旨者一卷曰五子见心录者

二卷曰从学杂记一卷文集一卷嘉道之际学者承乾隆季年

之流风袭为一种破碎之学辨物析名梳文栉字刺经典一二

字解说或至数千万言繁称杂引游衍而不得所归张已伐物

专抵古人之𨻶或取孔孟书中心性仁义之文一切变更故训

而别创一义群流利附坚不可易有宋诸儒周程张朱之书为

世大诟闲有渉于其说者则举世相与𥬇讥唾辱以为彼博闻

之不能亦逃之性理空虚之域以自盖其鄙𨹟不肖者而已矣

朱君自弱冠志学则已弃举子业而惟有宋五子之求断绝众

源归命于一自六经之奥百氏杂家有用之言无不究索其终

折衷于五子家贫负母渡湖招徒授学取其入以为养餋则独

腆身有饥色或劝以稍易其途从事于时世所谓辨物梳文栉

字之学者足以倾駴耳目植朋广誉君笑曰吾于科目且弃而

背之矣其又屑觊彼邪卒以不顾曰抱遗训以自镌其躬绳过

无小克敬以裕暗然至死而不悔呜呼君之于学其可谓笃志

而不牵于众好者矣惜其多有放佚如大易粹言春秋本义三

传备说诸篇今都不可见其仅存者又或阙残难令完整其易

图正旨推阐九图之义与德清胡渭宝应王懋竑氏之论不合

山居僻左不及尽睹当世通人成说小有岐异未为颣也予既

受读终篇因颇为论定以诒乡人知观感焉

  欧阳生文集序

乾隆之末桐城姚姬传先生鼐善为古文辞慕效其乡先辈方

望溪侍郎之所为而受法于刘君大櫆及其世父编修君范三

子既通儒硕望姚先生治其术益精历城周永年书昌为之语

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学者多归向桐城号桐城派

犹前世所称江西诗派者也姚先生晩而主锺山书院讲席门

下箸籍者上元有管同异之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东树植之

姚莹石甫四人者称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传授徒友往往不

绝在桐城者有戴钧衡存庄事植之久尤精力过绝人自以为

守其邑先正之法䄠之后进义无所让也其不列弟子籍同时

服膺有新城鲁仕骥絜非宜兴吴德旋仲伦絜非之甥为陈用

光硕士硕士既师其舅又亲受业姚先生之门乡人化之多好

文章硕士之群从有陈学受蓺叔陈溥广敷而南丰又有吴嘉

宾子序皆承絜非之风私淑于姚先生由是江西建昌有桐城

之学仲伦与永福吕璜月沧交友月沧之乡人有临桂朱琦伯

韩龙启瑞翰臣马平王锡振定甫皆步趋吴氏吕氏而益求广

其术于梅伯言由是桐城宗派流衍于广西矣昔者国藩尝怪

姚先生典试湖南而吾乡岀其门者未闻相从以学文为事既

而得巴陵吴敏树南屏称述其术笃好而不厌而武陵杨彝珍

性农善化孙鼎臣芝房湘阴郭嵩焘伯琛溆浦舒焘伯鲁亦以

姚氏文家正轨违此则又何求最后得湘潭欧阳生生吾友欧

阳兆熊小岑之子而受法于巴陵吴君湘阴郭君亦师事新城

二陈其渐染者多其志趋嗜好举天下之美无以易乎桐城姚

氏者也当乾隆中叶海内魁儒畸士崇尚鸿博繁称旁证考核

一字累数千言不能休别立帜志名曰汉学深摈有宋诸子义

理之说以为不足复存其为文尤芜杂寡要姚先生独排众议

以为义理考据词章三者不可偏废必义理为质而后文有所

附考据有所归一编之内惟此尤兢兢当时孤立无助传之五

六十年近世学子稍稍诵其文承用其说道之废兴亦各有时

其命也欤哉自洪杨倡乱东南荼毒锺山石城昔时姚先生撰

杖都讲之所今为犬羊窟宅深固而不可拔桐城沦为异域既

克而复失戴钧衡全家殉难身亦欧血死矣余来建昌问新城

南丰兵燹之馀百物荡尽田荒不治蓬蒿没人一二文士转徙

无所而广西用兵九载群盗犹汹汹骤不可爬梳龙君翰臣又

物故独吾乡少安二三君子尚得优游文学曲折以求合桐城

之辙而舒焘前卒欧阳生亦以瘵死老者牵于人事或遭乱不

得竟其学少者或中道夭殂四方多故求如姚先生之聪明早

达太平寿考从容以跻于古之作者卒不可得然则业之成否

又得谓之非命也𫆀欧阳生名勋字子和没于咸丰五年三月

年二十有几其文若诗清缜喜往复亦时有乱离之慨庄周云

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而况昆弟亲戚之謦欬其侧者

乎余之不闻桐城诸老之謦欬也久矣观生之为则岂直足音

而已故为之序以塞小岑之悲亦以见文章与世变相因俾后

之人得以考览焉

  孙芝房侍讲刍论序

咸丰九年三月善化孙芝房侍讲鼎臣以书抵余建昌军中寄

所为刍论属为裁定凡二十五篇曰论治者六论盐者三论漕

者三论币者二论兵者三通论唐以来大政者七论明赋饷者

一其首章追溯今曰之乱源深咎近世汉学家言用私意分别

门户其语绝痛明年四月复得芝房书则疾革吿别之词而芝

房以三月死矣既为位而哭且以书吿仁和邵君懿辰于是为

叙诸𥳑首而归诸其孤盖古之学者无所谓经世之术也学礼

焉而已周礼一经自体国经野以至酒浆𢋨市巫小缮稿天鸟

蛊虫各有专官察及纤悉吾读杜元凯春秋释例叹𨚑明之发

凡仲尼之权衡万变大率秉周之旧典故曰周礼尽在鲁矣自

司马氏作史猥以礼书与封禅平准并列班范而下相沿不察

唐杜佑纂通典言礼者居其泰半始得先王经世之遗意有宋

张子朱子益崇阐之 圣清膺命巨儒辈岀顾亭林氏著书以

扶植礼教为己任江慎修氏纂礼书纲目洪纤毕举而秦树沣

氏遂修五礼通考自天文地理军政官制都萃其中旁综九流

细破无内国藩私独宗之惜其食货稍缺尝欲集盐漕赋税国

用之经别为一编傅于秦书之次非徒广己于不可畔岸之域

先圣制礼之体之无所不赅固如是也以世之多故握椠之不

可以茍未及事事而齿发固已衰矣往者汉阳刘传莹茮云实

究心汉学者之说而疾其单辞碎义轻笮宋贤闲尝语余学以

反求诸心而已泛博胡为至有事于身与家与国则当一一详

核焉而求其是考诸室而市可行验诸独而众可从又曰礼非

考据不明学非心得不成国藩则大韪之以为知言者徒也未

几茮云即世临绝为先令处分后事壹秉古礼国藩既铭其墓

又为家传麤道汉学得失主客之宜藏诸刘氏之祏君子之言

也平则致和激则召争辞气之轻重积久则移易世风党仇讼

争而不知所止曩者良知之说诚非无蔽必谓其酿晩明之祸

则少过矣近者汉学之说诚非无蔽必谓其致粤贼之乱则少

过矣刍论所考诸大政盖与顾氏江氏秦氏之指为近彼数子

者固汉学家所奉以为归者也而芝房首篇讥之已甚其果有

剖及毫厘千里者𫆀抑将愤夫一二钜人长德曲学阿世激极

而一鸣𫆀芝房之志大而锐进也与茮云同其卒也寄书抵余

以吿永诀亦与茮云同其自刍论外别有诗十卷文十一卷河

防纪略四卷著书之多与茮云异而其博观而慎取则同其嫉

夫以汉学标揭也亦同而立言少异余故稍附诤论以明不忍

死友之义亦以见二子者之不竟其志非仅余之私痛也

  经史百家𥳑编序

自六籍燔于秦火汉世掇拾残遗征诸儒能通其读者支分节

解于是有章句之学刘向父子勘书秘阁刊正脱误稽合同异

于是有校雠之学梁世刘勰锺嵘之徒品藻诗文褒贬前哲其

后或以丹黄识别高下于是有评点之学三者皆文人所有事

也前明以四书经艺取士我 朝因之科场有勾股点句之例

盖犹古者章句之遗意试官评定甲乙用朱墨旌别其旁名曰

圏点后人不察辄仿其法以涂抹古书大圈密点狼籍行闲故

章句者古人治经之盛业也而今专以施之时文圈点者科场

时文之𨹟习也而今反以施之古书末流之迁变何可胜道惟

校雠之学我 朝独为卓绝乾嘉闲巨儒辈岀讲求音声故训

校勘疑误冰解的破度越前世矣咸丰十年余选经史百家之

文都为一集又择其尤者四十八首录为𥳑本以诒余弟沅甫

沅甫重写一册请余勘定乃稍以己意分别节次句绝而章乙

之闲亦厘正其谬误评骘其精华雅与郑并奏而得与失参见

将使一家昆弟子侄启发证明不复要涂人而强同也

  鸣原堂论文序

常棣为燕兄弟之诗小宛为兄弟相戒以免祸之诗而皆以脊

令起兴盖脊令之性最急其用情最切故常棣以喻急难之谊

而小宛以喻征迈努力之忱余久困兵闲温甫沅浦两弟之从

军其初皆因急难而来沅浦坚忍果挚遂成大功余用是获免

于戾因与沅弟常以暇逸相诫期于夙兴夜寐无忝所生爰取

两诗脊令之旨名其堂曰鸣原堂云

  王船山遗书序

船山先生遗书同治四年十月刻竣凡三百二十二卷国藩

校阅者礼记章句四十九卷张子正蒙注九卷读通鉴论三十

卷宋论十五卷四书易诗春秋诸经稗疏考异十四卷订正讹

脱百七十馀事军中鲜暇不克细䌷全编乃为序曰昔仲尼好

语求仁而雅言执礼孟氏亦仁义并称盖圣王所以平物我之

情而息天下之争内之莫大于仁外之莫急于礼自孔孟在时

老庄已鄙弃礼教杨墨之指不同而同于贼仁厥后众流歧岀

载籍焚烧微言中绝人纪紊焉汉儒掇拾遗经小戴氏乃作记

以存礼于什一又千馀年宋儒远承坠绪横渠张氏乃作正蒙

以讨论为仁之方船山先生注正蒙数万言注礼记数十万言

幽以究民物之同原显以纲维万事弭世乱于未形其于古昔

明体达用盈科后进之旨往往近之先生名夫之字而农以崇

祯十五年举于郷目睹是时朝政刻核无亲而士大夫又驰骛

声气东林复社之徒树党伐仇颓俗曰敝故其书中黜申韩之

术嫉朋党之风长言三叹而未有已既一仕桂藩为行人司知

事终不可为乃匿迹永郴衡邵之闲终老于湘西之石船

圣清大定访求隐逸鸿博之士次第登进虽顾亭林李二曲辈

之艰贞征聘尚不绝于庐独先生深閟固藏邈焉无与平生痛

诋党人标榜之习不欲身隐而文著来反唇之讪笑用是其身

长遁其名寂寂其学亦竟不显于世荒山敝榻终岁孶孶以求

所谓育物之仁经邦之礼穷探极论千变而不离其宗旷百世

不见知而无所于悔先生没后巨儒迭兴或攻良知捷𫉬之说

或辨易图之凿或详考名物训诂音韵正诗集传之疏或修补

三礼时享之仪号为卓绝先生皆已发之于前与后贤若合符

契虽其箸述太繁醇驳互见然固可谓博文约礼命世独立之

君子已道光十九年先生裔孙世全始刊刻百五十卷新化邓

显鹤湘皋实主其事湘潭欧阳兆熊晓晴赞成之咸丰四年

犯湘潭板毁于火同治初元吾弟国荃乃谋重刻而增益百七

十二卷仍以欧阳君董其役南汇张文虎啸山仪征刘毓崧伯

山等分任校雠庀局于安庆蒇事于金陵先生之书于是麤备

后之学者有能秉心敬恕综贯本末将亦不释乎此也

  衡阳彭氏谱序

吾少时读家谱曾子十五世孙据以关内侯避王莾之乱南迁

为南州诸曾之祖私怪据事迹不见于他书旧谱于何取徴后

读欧阳文忠公集见其答曾子固书亦以关内侯据为疑引史

例以讽之乃知吾曾氏本据为始迁之祖相沿且千岁由来旧

矣欧阳公谱牒之学号为精审然其所箸唐宰相世系表于巨

族既推其本源岀于某帝某王又历叙汉世名贤如琅邪王氏

已称岀周灵王子晋之后而又叙王吉王骏之系兰陵萧氏已

称出帝喾之后而又叙萧何望之之系相承不绝如屈伸指而

数庭树略无参稽犹豫之辞公尝讥司马迁不能阙疑后人又

讥欧阳氏不善阙疑所谓目能见千里而不能自见其睫也君

子慎度身世信诸心则蒙大难决大计而不惧未信诸心则虽

坦途而不肯轻试其于临文亦若是焉可耳衡阳彭雪琴侍郎

以诸生从戎十有三载肃清长江克名城以百计殕巨憝于金

陵当其提挈饥军岀入锋镝誓不与此贼同戴三光天下称为

烈士及夫勋劳曰著 朝廷授为安徽巡抚授为漕运总督皆

屡疏固辞不拜退然若漆雕之内不自信卒不轻于一试又何

慎也同治四五年闲东南大定侍郎与其宗长老修订彭氏家

谱彭氏本贯江西之泰和至明世有曰声扬者始迁于衡其后

八传曰步南者肇修谱牒我 朝康熙中再修之道光十三年

侍郎之考 赠光禄君三修之及是四次修纂族之材俊子弟

奋迹师中积功累伐珥貂相望簪绂云兴皆著于录彭氏曰益

光大矣其系表断自声扬公凡前世达人曁同姓异望之显者

别为一编不与本宗相淆盖凛凛乎阙疑之谊云国藩之先世

亦自江西迁居衡阳至明季更迁湘郷而祠庙今尚在衡与彭

氏击柝相闻墟烟相接曩者不揆愚𨹟尝慨然欲重订家谱述

其可知者而差其可疑者区为别录不求尽合于欧曾大儒但

求慊于吾心久困兵闲未遑执𥳑感侍郎急于先务故为之序

以答其请因抒余之夙怀

  曰慎斋诗草序

李生春甫余癸卯典试蜀中所得士也时生方少貌玉立文似

韩慕庐翛然尘𡑷之表心赏之勖以读书希古而别而生侍老

亲疾累年不应礼部试丁未为百韵诗贻余余赋诗报之曰不

见李生今四载我有情怀浩如海又曰汝曹报国好身手似我

蹉跎已老丑思之抑勖之也庚戌春正月生入都来见遂成进

士官翰林余大喜壬子夏散馆改官𠛬部余重惜之生悒悒不

自得余持节江西生以诗送行有惘然若失意既闻以同知之

任滇中会天下多故久不得生消息不数年闻生官知府奉使

征饷遇贼不屈死矣余大恸泪如雨下其门人韩西舫孝廉以

生滇中诗集并毁于贼𢯱罗散佚得十之五由吴春海太史寄

余属为序余何言乌虖天赋生以颖异之资复予生以清华之

选其待生不可谓不厚乃乍予之而乍夺之使之郁伊无憀激

而为一官万里之行夫以生之才中外皆可自效使天益其年

以富其学其建树当可想见即其诗之所诣当不仅若此然死

者人所不免犯敌捐躯与老死牖下其轻重固自有别而绝不

意生之死之惨毒如是且并其诗殉之亦零落无存而仅仅掇

拾于风霜兵燹之馀也悲夫回忆癸卯识生后以诗倡酬而今

已矣庄叟曰身非女有此天地之委形也生既浩然长往矣何

有于身后之名然则余为生悲并悲及生之诗亦达士之所笑

也虽然庄论达矣而亦未尽也如生忠魂英魄历劫不化当如

睢阳为厉以杀贼非泯泯以没者况夫 朝廷恤之门人思之

有增秩之文有延世之赏有遗集之刻以永其传均有身尽而

我不与之俱尽者在生亦可以含笑九京也夫

  国朝先正事略序

余尝以 大清达人杰士超越古初而纪述阙如用为叹憾道

光之末闻嘉兴钱衎石给事仪吉仿明焦竑献征录为 国朝

征献录因属给事从子应溥写其目录得将相大臣循良忠节

儒林文苑等凡八百馀人积二三百卷借名人之碑传存名人

之事迹自别京师久从征役而此目录册者不可复睹同治初

又得鄢陵苏源生文集具述其师钱给事于征献录之外复节

录名臣为先正事略于是知钱氏颇有造述不仅钞纂诸家之

文矣又二年而得吾乡李元度次青所箸先正事略命名乃适

与钱氏相合前此二百馀年未有成书近三十年中钱氏编摩

于汴水次青成业于湖湘斯足征通儒意趣之同抑地下达人

杰士其灵爽不可终閟也自古英哲非常之君往往得人鼎盛

若汉之武帝唐之文皇宋之仁宗元之世祖明之孝宗其时皆

异材㪍起俊彦云屯焜燿𥳑编然考其流风所被率不过数十

年而止惟周之文王曁我 圣祖仁皇帝乃阅数百载而风流

未沬周自后稷十五世集大成于文王而成康以洎东周多士

济济皆若秉文王之德我 朝 六祖一宗集大成于康熙

而雍乾以后英贤辈岀皆若沐 圣祖之教此在愚氓亦似知

之其所以然者虽大智莫能名也 圣祖尝自言年十七八时

读书过劳至于咯血而不肯少休老耄而手不释卷临摹名家

手卷多至万馀写寺庙扁榜多至千馀盖虽寒畯不能方其专

北征度漠南巡治河虽卒役不能逾其劳祈雨祷疾步行天坛

幷醢酱𧆌盐而不御年逾六十犹扶病而力行之凡前圣所称

至德纯行殆无一而不备上而天象地舆历算音乐考礼行师

𠛬律农政下至射御医药奇门壬遁满蒙西域外洋之文书字

母殆无一而不通且无一不创立新法别启津途后来高才绝

艺终莫能岀其范围然则雍乾嘉道累叶之才虽谓皆 圣祖

教育而成谁曰不然 今上皇帝嗣位大统中兴虽去康熙益

远矣而将帅之乘运会立勋名者多出一时章句之儒则亦未

始非 圣祖馀泽陶冶于无穷也如次青者盖亦章句之儒从

事戎行咸丰甲寅乙卯之际与国藩患难相依备尝艰险厥后

自领一队转战数年军每失利辄以公义纠劾罢职论者或咎

国藩执法过当亦颇咎次青在军偏好文学夺治兵之日力有

如庄生所讥挟策而亡羊者久之中外大臣数荐次青缓急可

倚国藩亦草疏密陈李元度下笔千言兼人之才臣昔弹劾太

严至今内疚惟 朝廷量予褎省当时虽为吏议所格 天子

终右之起家复任黔南军事师比有功超拜云南按察使而是

书亦于黔中吿成 圣祖有言曰学贵初有决定不移之志中

有勇猛精进之心末有坚贞永固之力次青提兵四省屡蹶仍

振所谓贞固者非邪发愤箸书鸿编立就亦云勇猛矣愿益以

贞固之道持之寻访钱氏遗书参订修补矜练岁年慎褒贬于

锱铢酌群言而取衷终成 圣清钜典上跻周家雅颂誓诰之

林不尤足壮矣哉

  重刻茗柯文编序

武进张大令式曾将重刻其曾祖王父皋闻先生茗柯文集而

以写本示余属为之序盖文章之变多矣高才者好异不已往

往造为瑰玮奇丽之辞仿效汉人赋颂繁声僻字号为复古曾

无才力气势以驱使之有若附赘悬疣施胶漆于深衣之上但

觉其不类耳叙述朋旧状其事迹动称卓绝若合古来名德至

行备于一身譬之画师写真众美毕具伟则伟矣而于其所图

之人固不肖也吾尝执此以衡近世之文能免于二者之讥实

鲜蹈之者多矣皋闻先生编次七十家赋评量殿最不失铢黍

自为赋亦恢闳绝丽至其他文则空明澄澈不复以博奥自高

平生师友多超特不世之才而下笔称述⿺辶商如其量若帝天神

鬼之监临褒讥不敢少溢何其慎欤自考据家之道既昌说经

者专宗汉儒厌薄宋世义理心性等语甚者诋毁洛闽披索疵

瑕枝之蒐而忘其本流之逐而遗其源临文则繁征博引考一

字辨一物累数千万言不能休名曰汉学前者自矜创𫉬后者

附和偏诐而不知返君子病之先生求阴阳消息于易虞氏求

前圣制作于礼郑氏辨说文之谐声剖晰毫芒固亦循汉学之

轨辙而虚衷硏究绝无陵驾先贤之意萌于至隐文辞温润亦

无考证辨駮之风尽取古人之长而退然若无一长可恃意其

蕴蓄者厚遏而蔽之能焉而不伐敛焉而愈光殆天下之神勇

古之所谓大雅者欤张氏之先两世贤母抚孤课读一日不能

再食举家习为故常孝友艰苦远近叹慕自粤贼纵横东南麋

烂常润等郡室庐荡然张氏之穷约殆有甚于畴昔书籍刻板

皆摧烧不复可诘矣余昔读张氏诸书既钦其笃行兹重览茗

柯文编乐其复显于世也乃忘其𨹟而序之

  湖南文征序

吾友湘潭罗君硏生以所编籑湖南文征百九十卷示余而属

为序其端国藩𨹟甚齿又益衰奚足以语文事窃闻古之文初

无所谓法也易书诗仪礼春秋诸经其体势声色曾无一字相

袭即周秦诸子亦各自成体持此衡彼画然若金玉与卉木之

不同类是乌有所谓法者后人本不能文强取古人所造而摹

拟之于是有合有离而法不法名焉若其不俟摹拟人心各具

自然之文约有二端曰理曰情二者人人之所固有就吾所知

之理而笔诸书而传诸世称吾爱恶悲愉之情而缀辞以达之

若剖肺肝而陈𥳑策斯皆自然之文性情敦厚者类能为之而

浅深工拙则相去十百千万而未始有极自群经而外百家箸

述率有偏胜以理胜者多阐幽造极之语而其弊或激宕失中

以情胜者多悱恻感人之言而其弊常丰缛而寡实自东汉至

隋文人秀士大抵义不孤行辞多俪语即议大政考大礼亦每

缀以排比之句闲以婀娜之声历唐代而不改虽韩李锐志复

古而不能革举世骈体之风此皆习于情韵者类也宋兴既久

欧阳曾王之徒崇奉韩公以为不迁之宗适会其时大儒迭起

相与上探邹鲁硏讨微言群士慕效类皆法韩氏之气体以阐

明性道自元明至 圣朝康雍之闲风会略同非是不足与于

斯文之末此皆习于义理者类也乾隆以来鸿生硕彦稍厌旧

闻别启涂轨远搜汉儒之学因有所谓考据之文一字之音训

一物之制度辨论动至数千言曩所称义理之文淡远𥳑朴者

或屏弃之以为空疏不足道此又习俗趋向之一变已湖南之

为邦北枕大江南薄五岭西接黔蜀群苗所萃盖亦山国荒僻

之亚然周之末屈原岀于其闲离骚诸笃为后世言情韵者所

祖逮乎宋世周子复生于斯作太极图说通书为后世言义理

者所祖两贤者皆前无师承创立高文上与诗经周易同风下

而百代逸才举莫能越其范围而况湖湘后进沾被流风者乎

玆编所录精于理者盖十之六善言情者约十之四而骈体亦

颇有甄采不言法而法未始或紊惟考据之文搜集极少前哲

之倡导不宏后世之欣慕亦寡硏生之学稽说文以究达诂笺

禹贡以晰地志固亦深明考据家之说而论文但崇体要不尚

繁称博引取其长而不溺其偏其犹君子慎于择术之道欤

  云桨山人诗序代季师作

自韩愈氏有言懽愉之词难工穷苦之音易好欧阳公效之亦

称诗必穷而后工后之论者大率祖述其说以谓宫音和温难

于耸听商音凄厉易以感人故盛世之巨公其诗歌往往不及

衰世之孤臣逐客而庙堂卿相例不能与穷巷憔悴专一之士

角文艺之短长数十年来人人相与持是说而不变所从来久

已芝昌尝究观诗教之终始窃独以为未必然也郑氏所撰三

百篇谱大氐成周盛时贤人有位之作为多东迁以降王迹既

熄诗亦替矣西汉苏李东汉班张号为能诗亦当两京全盛之

日李唐之世词人百辈累迹而兴然世所称为四唐者虽愚者

亦知有初盛而贬中晚盖声音之道与政相通国家鼎隆之日

太和充塞庶物恬愉故文人之气盈而声亦上腾反是则其气

歉而声亦从而下杀达者之气盈矣而志能敛而之内则其声

可以薄无际而感鬼神穷者之气既歉而志不克划然而自申

则瓮牖穷老而不得一篇之工亦常有之然则谓盛世之诗不

敌衰季卿相不敌穷巷之士是二者殆皆未为笃论已吾师长

白宫保相国光辅 圣主二十馀年智深而量远果决而闲定

暇日以所为诗二册见示芝昌受而读之𥳑肃清夷不名一能

篇帙不繁而行役之作扈从之章生平政迹略备于斯抑有诗

史之遗意其于六朝唐宋诸家若合众金以融一冶而铸为重

器观者但知器之良而忘其所采为谁氏之金也于时 皇清

承平已二百祀重熙累洽遐迩禔安跂行喙息之伦莫不茹仁

践义时会可谓极隆而吾师入总百揆岀领三辅门生故吏吐

哺延接 天宪岀内曹司白事手批口答曰以百计而乃从容

挥斥时从事于吟咏若行所无事者才分之优绌什百千万如

此其远也观吾师所际之时与夫诗之所诣而后知曩之宗韩

欧之说者亦所谓察其一未睹其二者哉读既竟因附陈微义

识于𥳑端用质知言者焉道光二十有七年九月某日门人季

芝昌谨序

  钱选制艺序

乘椎轮于金根玉辂之旁夫人以为𨹟矣服草衣卉服于衮冕

绣裳之朝夫人以为悖矣甚哉时之不可已也泥橇而山樏夏

葛而冬裘适时则贵失时则捐昔冯唐终身不遇而曰文帝好

老而臣尚少武帝好少而臣已老岂曰非材如不遇时何矧夫

习制艺以弋取科名而有不附声比貌求合时宜者乎虽然趋

时之道岂一端哉天下之事其始盖有一二巧者标新领异以

駴群听其次则能者慕效之又其次则拙者剽窃之慕而效之

是谓风气剽而窃之是谓流弊不数十年而昔之新且异者将

厌弃矣则又有巧者移易之又数十年而亦厌弃矣人情贱同

而思异物穷则变自古然也故善趋时者贵先时不贵后时场

屋之文何独不然 国家以制艺取士二百年来为体屡迁干

隆嘉庆之际学者硏炼经义负声振采𬪩郁葩华道光初年稍

患文胜词丰而义寡栀蜡其外而涂泥其中者往往而有于是

有志者慨然思以易之刊其支蔓矫以清真当其始出若拨雾

而见山厌肥腻而饮太羹也而今已二十年矣谚曰城中好高

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成半额自往者标为清真之

目近乃颇事佻巧抛弃诗书或一挑半剔以为显排句叠调以

为劲抑之无实扬之无声所谓历久而厌弃者其不然乎所谓

物穷则变者其将在兹乎善趋时者当以此时振翱翔之骨发

铿訇之响镕经史而铸伟词揆以好异之人情验以将变之风

气吾知其必有合也仆不敏尝欲采近科墨汇为一帙以为趋

时者先声之导人事滋剧卒鲜休暇同年钱君仑仙顷岀兹编

见示拣新汰弊先得我心茍有能者慕效则风气从此移易钱

君其巧者与抑吾又有说焉风气者必变者也而规矩者不变

者也今夫斲木为舆轸方以象地盖圆以象天可规可萭可水

可县可量可权而后岀而合辙深衣之制袂圆以应规曲袷如

矩以应方兼以应直应平而后非奇衰之服制艺之有规矩先

辈盖详言之钱君此选奇正浓淡不名一能要其引绳削墨其

有悖于前人之程式者鲜矣苟舍是而别求先时之巧是犹行

远者有说辐之占制锦者之不得要领也将可乎哉

  送郭筠仙南归序

凡物之骤为之而遽成焉者其器小也物之一览而易尽者其

中无有也郭君筠仙与余友九年矣即之也温挹之常不尽道

光甲辰乙巳两试于礼部留京师主于余促膝而语者四百馀

日乃得尽窥其藏甚哉人不易知也将别于是为道其深附于

回路赠言之义而以吾之忠效焉盖天之生材或相千万要于

成器以适世用而已材之小者视尤小者则优矣茍尤小者琢

之成器而小者不利于用则君子取其尤小者焉材之大者视

尤大者则绌矣茍尤大者不利于用而大者琢之成器则君子

取其大者焉天赋大始人作成物传曰人不天不因天不人不

成不极扩充追琢之能虽有周公之才终弃而已矣余所友天

下贤士或以德称或以艺显类有以自成者而若筠仙躬绝异

之姿退然深贬语其德若无可名学古人之文章入焉既深而

其外犹若鉏铻而不安其无所成者与匠石斲方寸之木斤之

削之不移瞬而成物矣及乎裁径尺之材以为榱桷不阅曰而

成矣及至伐连抱之楩枏为天子营总章太室之梁栋经旬累

月而不得成焉其器愈大就之愈艰浅者欲以一槪律之难矣

且所号为贤者谓其绝拘挛之见旷观于广大之区而不以尺

寸绳人者也若夫逢世之技智足以与时物相发力足以与机

势相会此则众人之所共睹者矣君子则不然赴势甚钝取道

甚迂德不茍成业不茍名艰勤错迕迟久而后进铢而积寸而

累既其纯熟则圣人之徒其力造焉而无扞格则亦不失于令

名造之不力歧出无范虽有瓌质终亦无用孟子曰五谷不熟

不如荑稗诚哉斯言也筠仙勖哉去其所谓扞格者以蕲至于

纯熟则几矣人亦病不为耳若夫自揣既熟而或不达于时轨

是则非余之所敢知也

  送谢吉人之宫江左序

吾湘郷当乾隆时人才殷盛邓笔山为云南布政使罗九峯为

礼部侍郎而谢芗泉先生为御史三人者皆起家翰林而御史

君名震天下是时和珅柄国声张势厉家奴乘高车横行都市

无所惮御史君巡城遇焉捽之岀而鞭之火其车于衢世所称

烧车御史者也其后二十馀年御史君之子果堂以河南县令

卓荐 召见 上从容问曰汝即烧车御史之子乎不数月迁

四川知府又十馀年而谢吉人邦鉴复以进士出为江南县令

吉人御史君之孙而知府君之弟之子也将之官其常所酬酢

者或为诗送之吉人乃索予为序而乞言以纠其不逮于是拜

手吿曰子今长人矣四封之内尊无与二堂上頣指堂下趋者

百人所识穷乏仰而待命设馆以延宾友貌敬而情离即有不

善彼所谓趋者待命者貌敬者或知之而不谏或谏焉而不力

吾以其身巍然处于众人之上而聪明识量又诚越而倍之前

有唯后有诺于是予圣自雄之习嚣然起矣而左右之人又多

其术以餂我内之傲者曰胜外之欺者曰众兹其所以舛也昔

者宓子贱治单父孔子曰子何施而众悦对曰此地民有贤于

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而禀度焉皆教不齐所以治人之道孔

子叹曰其大者乃于此乎有矣鲁使乐正子为政孟子曰好善

优于天下东汉庞参为汉阳太守先𠋫隐居任棠棠不与言但

以薤一大本水一盂置户屏前抱儿孙伏户下参会其意曰水

者欲吾清也拔大本薤欲吾击彊宗也抱儿当户欲吾开门恤

孤也故古人之学莫大乎求贤以自辅小智之夫矜己而贬物

以为众人卑卑无足益我夫不反求诸己而一切掩他人之长

而蔑视之何其易与诗曰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

或谋或肃或乂谓求贤而终不能得者非笃论也今震泽宰左

君青峙吾湘郷之贤者也任侠而不矜谙事而不计利害子往

试求之必有所以益子者友仁以砺德利器以善事既以上绳

祖武又以绍诸乡先辈之徽无弃尔辅员于尔辐青峙子之辅

也抑吾闻江南为仕宦鳞萃之邦或因青峙而得尽交其贤士

大夫是尤余所望也

  送周荇农南归序

天地之数以奇而生以偶而成一则生两两则还归于一一奇

一偶互为其用是以无息焉物无独必有对太极生两仪倍之

为四象重之为八卦此一生两之说也两之所该分而为三殽

而为万万则几于息矣物不可以终息故还归于一天地絪缊

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此两而致于一之说也一者阳

之变两者阴之化故曰一奇一偶者天地之用也文字之道何

独不然六籍尚已自汉以来为文者莫善于司马迁迁之文其

积句也皆奇而义必相辅气不孤伸彼有偶焉者存焉其他善

者班固则毗于用偶韩愈则毗于用奇蔡邕范蔚宗以下如潘

陆沈任等比者皆师班氏者也茅坤所称八家皆师韩氏者也

传相祖述源远而流益分判然若白黑之不类于是刺议互兴

尊丹者非素而六朝隋唐以来骈偶之文亦已久王而将厌宋

代诸子乃承其敝而倡为韩氏之文而苏氏遂称曰文起八代

之衰非直其才之足以相胜物穷则变理固然也豪杰之士所

见类不甚远韩氏有言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

不足为孔墨由是言之彼其于班氏相师而不相非明矣耳食

者不察遂附此而抹𢫬一切又其言多根六经颇为知道者所

取故古文之名独尊而骈偶之文乃屏而不得与于其列数百

千年无敢易其说者所从来远矣 国家承平奕𥜥 列圣修

礼右文硕学鸿儒往往多有康熙雍正之闲魏禧汪琬姜宸英

方苞之属号为古文专家而方氏最为无颣 纯皇帝武功文

德壹迈古初征鸿博以考艺开四库馆以招延贤儁天下翕然

为浩博稽核之学薄先辈之空言为文务闳丽胡天游邵齐焘

孔广森洪亮吉之徒蔚然四起是时郎中姚鼐息影金陵私淑

方氏如硕果之不食可谓自得者也沿及今曰方姚之流风稍

稍兴起求如天游齐焘辈闳丽之文阒然无复有存者矣闲者

吾乡人凌君玉垣孙君鼎臣周君寿昌乃颇从事于此而周君

为之尤可喜其才雅赡有馀地而奇趣迭生盖几于能者夫适

王都者或道晋或道齐要于达而巳司马迁文家之王都也如

周君之所道进而不已则且达于班氏而不为韩氏所非又不

已则王都矣周君以道光乙巳成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值

皇太后万寿 天子大孝锡类臣下得荣其亲将奉 诰命以

归觐岀所为文示余余乃略述文家原委明奇偶互用之道假

赠言之义以为同志者勖嗟乎区区而以文字相讨论是则余

之𨹟而不贤者识小之类也

  送陈岱云岀守吉安序

道光二十五年十一月曰长至翰林编修茶陵陈君奉 命岀

守吉安明曰入谢 上曰礼官章上汝妻与请旌表有诸即顿

首敬谢臣源兖妻蒙 恩旌表孝行其可旌柰何则隐约情事

具对十一 上嘉叹所以尉敕良厚陈君岀涕泣吿人 天子

乃能省源兖家事源兖何以报先是陈君尝大病妻易安人倾

死力营救最后刲臂和药饮君君病瘳而安人遘疾又数月而

生子子生弥月而安人卒余昔铭其墓所称忧劳积剧焉可支

者也既归丧陈君之母语其亲戚曰是善事我又有功陈氏先

祖语乡人亦如之郷人上其行有司以达于礼官礼官章上不

数曰而陈君有吉安之 命于是陈君益不自克且曰吾有

君亲殊恩妻又贳我死吾负三不报其何以酬向人辄吁叹曰

夜嗛然内疚亡何将岀国门国藩乃进而称曰子之方寸几矣

抑未知所持也夫忠孝者每事而迹之则曰不胜要惟行吾心

之不得已者斯可矣民之初盖有不忍于其所生先王制为事

亲之礼温凊而定省疾则尝药谏则号泣因人之情而为文达

之其于事君也亦然父母者育我天者先父母而生我君者后

天而成我者也有不忍忘本于父母者而后爱身以及子姓有

忍忘本于天者而后爱吾君以及人民庶物故入而供弟子

之职岀而力王家勤民事非直好为观美内有所激发不得已

而为之者也先王之教既熄人不能自道于道乃始慕名号而

从事其中则漠无所动滫𤅵以养亲而非必中有所爱踧踖以

觐君而非必中有所敬及其居官朝令曰编保甲夕令曰兴水

利复常平择名号尤美者而张之漫不省其所以然外之标识

如彼内而隳坏如此故名目者所以丧人之良心而堕凡事也

仲尼曰人而不仁如礼何言本心既亡不堪以文为涂附之也

贤者思以易之独宜求诸心之不得已者耳盗贼公行不得巳

而立保甲旱涝饥馑不得已而兴水利常平行之不合不得已

而思亟思亟问必尽善而后已锲而不舍靡物不断古有刲臂

疗病而立应者彼迫于无可如何其神固已深入金石矣今或

浮慕奇行而以号于众曰吾将效刲肉故事要名之念炽于中

责效之情流于外则临事必不为为之且不应然则子欲上不

负 君亲下不愧令妻可以知所从事矣吾辱相知重他无可

言者至离合之故则别系以诗

  送唐先生南归序

古者道一化行自卿大夫之弟子与凡民之秀皆上之人置师

以教之于乡有州长党正之俦于国有师氏保氏天子既兼君

师之任其所择大抵皆道艺两优教尊而礼严弟子抠衣趋隅

进退必慎内以有所惮而生其敬外缉业以兴其材故曰师道

立而善人多此之谓也周衰教泽不下流仲尼干诸侯不见用

退而讲学于洙泗之闲从之游者如市师门之盛振古无俦然

自是人伦之中别有所谓先生徒众者非长民者所得与闻矣

仲尼既没徒人分布四方转相流衍吾家宗圣公传之子思盂

子号为正宗其他或离道而专趋于艺商瞿授易于馯臂子弓

五传而为汉之田何子夏之诗五传而至孙卿其后为鲁申培

左氏受春秋八传而至张苍是以两汉经生各有渊源源远流

歧所得渐纤道亦少裂焉有宋程子朱子岀绍孔氏之绝学门

徒之繁儗于邹鲁反之躬行实践以究群经要旨博求万物之

理以尊闻而行知数百千人粲乎彬彬故言艺则汉师为勤言

道则宋师为大其说允矣元明及我 朝之初流风未坠每一

先生岀则有徒党景附虽不必束修自上亦循循隅坐应唯敬

对若金许嶭胡陆稼书张念芝之俦论乎其德则暗然讽乎其

言则犂然而当理考乎其从游之徒则践规蹈矩仪型乡国盖

先王之教泽得以仅仅不斩顽夫有所忌而发其廉耻者未始

非诸先生讲学与群从附和之力也诗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巳

诚珍之也今之世自乡试礼部试举主而外无复所谓师者闲

有一二高才之士钩稽故训动称汉京闻老成倡为义理之学

者则骂讥唾侮后生欲从事于此进无师友之援退犯万众之

嘲亦遂却焉吾乡善化唐先生三十而志洛闽之学特立独行

诟讥而不悔岁庚子以方伯 内召为太常卿吾党之士三数

人者曰就而考德问业虽以国藩之不才亦且为义理所薰蒸

而确然知大闲之不可逾未知于古之求益者何如然以视夫

世之貌敬举主与厌薄老成而沾沾一得自矜者吾知免矣丙

午二月先生致仕得请将归老于湖湘之闲故作师说一首以

识年来向道之由且以告吾乡之人茍有志于强立未有不严

于事长之礼而可以成德者也

  送江小帆同年视学湖北序

今天下郡县牧民之吏大抵以𠛬强齐之耳任蚩蚩者自为啄

息喜怒一不顾问至其犯法小者桎梏大者弃市豪强者漏网

弱者糜烂苟以掩耳目而止原 国家所以立法之意岂尔尔

哉盖亦欲守土者曰教民以孝弟仁义之经不率而后𠛬之其

率教而有文者则以进于学使者而登之庠序既登之矣则以

授于校官而常饬之故古者饮射读法在今曰则守令之职而

今之学政也者不过因文艺以别群士之优劣因士之优劣以

知守令教民之勤惰故巡抚者 天子所使以察守土者餋民

之善与否也学政者 天子所使以察守土者教民之善与否

也承平既久法意寖失郡县有司不知三物为何事而教民之

任独以责之学政与校官而所谓校官者类多衰疾晩暮之徒

其禄不足自赡往往与学宫弟子争锥刀之末不特不克助宣

教化或转餂言以蔽学政之耳目彼学政者孤悬客寄于一行

省之中守土者皆貌敬而神拒之曰惫精于文字而角机智于

千百诡弊之场而欲以馀力教民以仁义孝弟之经其不亦难

矣哉然则如之何而可弊之除也先其甚者利之兴也先其易

者其可矣自功利之说中于膏肓学者求速化之方束发而敝

精于制艺穷老而不休六经至不能举其篇目何有于他书今

欲稍返积习莫若使之姑置制艺而从事经史奖一二博通之

士以风其馀于覆名扃试之外别求旁搜广采之术凡郡县莫

不有书院大率廪给其才者而绌其不能者名曰膏火所以济

学校之不及也学政下车之始则牒各县令曰明年吾视某县

学当以某经试士能背诵否某史试士能言否其为我播吿偏

隅咸使知之牒校官曰吾按临之始每县当选诸生廿人说书

有不至惟女罚及其按郡招诸生来前果使背诵某经说某史

某卷大指能诵说者予以书院之廪资尤能者倍之三之尤能

者牒送省会之书院亦倍其廪资其不能者廪生削其饩附生

惩辱之每县试以三四人则馀者惧矣自六经外如史汉庄骚

说文水经文选宋五子及杜韩欧苏曾王专集之属每县使习

一部焉岁试使习者科试则易之覆名试以制艺以彰 朝廷

之公令面试说书以鸣使者之私好二者并行而不悖皆善矣

则拔而贡之成均使彼邦之人晓然知吾好博通之才庶几由

文以溯本举一以劝百然后孝弟仁义之教可以渐而兴也乘

传所径之地有书院焉则入而诏诸生以大义彼邦有搢绅多

闻者则礼而荐之为郡县书院之长于是其亦可以树之风声

矣同年友江君小帆之视湖北学也所以讲求职思者甚备余

乃别思一搜采之术无启弊之窦而有补教之旌者于是以戋

戋之说进焉

  送刘君椒云南归序

圣人之异于众人者安在乎耳目口鼻心知百体皆得其职而

已矣天之生夫人也耳职听而目职视口体职言动心职思非

所听而滥焉非所视而淫焉于官为不法可以视穷者而吾弗

能尽焉可以听达者而吾弗能尽焉于官为不称其于口体心

思也亦然不称者才绌不法者知而奸之罪又甚焉圣人者不

轨不耳不度不目其自一室之米盐推而极于天下之大鬼神

之幽离于人伦殽于万事凡视听所宜晰无不晰凡言动所宜

审无不审凡心思所宜条理无不条而理之使夫一身得职而

天地万物各安其分以位以育以效吾之官司所谓践形者也

周公之所以为周公孔子之所以为孔子其不以此也哉今之

君子之为学者吾惑焉耳无真受众耳之所倾亦倾之目无真

悦众目之所注亦注之奸视而回听言不道而动不端无过而

非焉者曹好所在而不之趋焉则不相宾异矣为考据之说者

曰古之人古之人如此则几彼则否为词章之说者曰古之人

古之人如此则几彼则否起一强有力者之手口群数十百人

蚁而附之朝记而暮诵课迹而责音竭己之耳目心思以承奉

人之意气曾不数纪风会一变荡然澌灭又将有他说者出为

群意气之所会则又焦神悴力而趋之钧是五官百骸也不践

圣人之形而逐众人之好疲一世以奔命于庸夫之毁誉竟死

而不悔可谓大愚不灵者也汉阳刘君椒云湛深而敦厚非其

视不视非其听不听内志外体一准于法矣而所以扩充官骸

之用又将推极知识博综百氏以求竟乎其量余犹惧其敝身

心以役于众好也于其别也书是以贞之然余固亦颇涉前二

说者之流而奔命于众好之场者又因以自砭焉

  易问斋之母寿诗序

古者以言相赠处至六朝唐人朋知分隔为饯送诗动累卷帙

于是别为序以冠其端昌黎韩氏为此体尤繁闲或无诗而徒

有序于义为已乖矣元明以来始有所谓寿序者夫人之生饥

食而渴饮积曰而成年苟不已必且增至六十七十又不已则

至大耋期頣彼特累曰较多耳非有绝特不可几之理也胡序

之云而为此体者又率称功颂德累牍不休无书而名曰序无

故而谀人以言是皆文体之诡不可不辨也道光乙巳六月为

易柳恭人七十诞辰嗣君问斋郎中征求士大夫之诗至数十

篇而属余为序其𥳑端问斋其能辩文体者矣余读诸君诗知

恭人事赠君▫▫先生岂非所谓代有终者哉初先生以长且

贤理家事无剧易必躬占毕之业稍弃矣恭人来归一代任焉

米盐凌杂不复关白先生由是得专精举子业嘉庆戊午举于

郷戊辰遂成进士盖内顾无忧壹志以底于成恭人之力也先

生官陜西恭人以舅姑春秋高留侍养不随之官所既而太夫

人就养秦中恭人又留治家务既而先生移官山东恭人仍留

里居计先生宦游三十馀年而恭人仅一入秦再之山东之郯

不过三年耳妇人类以从官为荣乡里龌龊不足自适一旦朱

幩翟茀称为命妇入则鼎食出则武夫前呼侍女如云此常情

所最称意恭人恬然不以为荣独习劳居僻郷为先生经画家

政败袽敝革储以待用甘麤粝以自菲岁时亲戚承问无缺药

饵馀粮全活贫弱下户躬操作以率先子妇此其识有过人者

以视拥象舆以命妇自炫頣使侍婢俯仰如神者其贤否当有

辨也诗人之祝女子曰无非无仪易此而以才能自诩则于道

为悖矣如恭人者所事不出闺闼所行不越庸德独其相夫以

发名成业而不慕从官之荣此有人所难能而其他盖可知矣

余故揭其大者著于篇若其称述懿行颂祷繁祉则诸君之诗

实详故不及云

  陈岱云太守为母生曰䜩集宾僚诗序

易曰雷岀地奋先王以作乐崇德盖古者虽有艰大厄塞圣人

穷力毕精削除荒颣人心夷悦而后作乐以宣幽滞譬若春雷

奋发而秋冬之沈痼蔽塞于地中固已久矣故曰患难所以开

圣忧劳所以兴国古之通义也至夫贤逹之起卿大夫之家莫

不以然其初类有非常之撼顿颠蹶战兢仅而得全疢疾生其

德术荼蘖坚其筋骨是故安而思危乐而不荒如彼其自克也

岂偶然哉茶陵陈岱云太守成童而丧父事无巨细壹操于母

刘太恭人家故微也又多奇闵药医不绝于室期功之丧不绝

于门椸无缕盎无储者数数然也方太守就傅于外天盛寒家

惟二衾一实以棉一单衾耳太恭人不忍子以窭冻为人所诟

强以棉衾予太守而自以单衾拥二幼子太守不忍母寒而已

独温则虚衾而终不御太恭人亦终不以酷穷而令子废学居

无何太守以进士通籍为翰林而家之艰于谋食如故而太恭

人之勤约自刻亦如故道光二十四五年 天子以海氛初靖

亟思振兴吏治以修内而攘外特𥳑近臣以守要郡乙巳仲冬

太守用是有吉安之 命明年量移广信于是禄入稍丰寖寖

怡裕矣其年十一月为太恭人六十生曰太守开阁觞客韵以

丝竹本省之僚属所部之士民与他邦之客游兹土者凡若干

人为诗歌上寿者凡若干篇乃书抵京师属国藩序之夫阳不

可盈乐不可极故礼主静而乐主反胜则流矣太守思前者慈

母支持之艰与今者 天子𥳑用之重将必有穆然深念者是

则承欢之大者欤

  唐镜海先生七十生曰同人寄怀诗序

善化唐太常先生以道光丙午致仕还湘明年年七十矣五月

七曰寔初度之辰六安吴君廷栋始为寄怀诗略寓诗人戬谷

俾臧之义既而师宗窦君垿及某君某君皆踵为之凡得诗若

干首大抵惜继见之不可常颂长者之多祉先生之姊子黄君

兆麟与其弟倬命国藩为之序窃尝观古之君子其载德而荷

道者必有人焉帅而掖之而后后者有所阶而进必有人焉辅

而翼之而后前者有所托而传水非水而不续人非人而不承

盖桐乡张考夫先生之兴则有凌渝安何商隐沈石长诸子为

之附太仓陆道威先生之起则有盛圣传陈确庵江药园诸子

为之与二先生之为道至寂寞也而诸子者相从于太羹元音

之际殆于遁世不见称而无怨彼各有其志尔唐先生之 内

召为太常卿也以道光庚子僦屋于内城之西南分听事四之

一为读书之室袤得周尺之步广半步耳自国藩之修𠋫或月

一至或再三至未尝不见先生手一编危坐其中它人见者亦

然此所谓寂寞者非邪民之情好声利而恶澹泊浅者趋死禄

仕深者博文多艺猎取浮誉亦足以降其好胜之私先生为外

吏二十年萧然无资积以自存既当世之所谓迂阔而其为学

也又惟自治其身心之急或不沾沾于文艺之短长以故士之

骛才技而竞声称者亦罕过而勤焉而吴窦诸君子独相寻于

澹泊究道而考德夙参而莫造既其违离而作为诗歌以抒怀

想斯岂曩者凌渝安何商隐及沈盛陈江之畴邪何其笃也自

明代以来年齿至五十以上则人多为诗以祝之谀媚殆于亡

等又有所谓寿序者余昔书归有光文集已痛诋其𨹟其他则

又不足讥今诸君子既舍声利而别有所尚而其为诗又约旨

敛辞颂无溢量岂不本末并茂不与人人同科者哉于是毕读

而序之世有达于文体之君子庶终览焉

  朱心垣先生五十六寿序

于余为兄弟行结交最少久而弥挚者屈指无几人也则有若

朱啸山富春于余为父执又早器余余爱慕而不敢侮者亦无

几人也则有若姻伯心垣先生啸山为先生冡嗣其交余也先

生实令之也先是先生与家严君同学互相掖重两家世好既

笃重之以婚姻故余知先生特详前岁丙申先生年五十啸山

谋称觞乞余以言侑爵先生曰是何为者传曰恒言不称老今

吾方托堂上之荫将不以礼处我乎抑以谀词诬我乎且古者

下寿六十今吾犹未也固请不获又数年啸山举于乡偕余北

上从容谓曰吾父所以固辞颂祷者善则归亲义不得专也今

吾欲匄子文为寒门作家庆图使吾父上有以承祖父母懽下

有以自娱而即以为吾父寿可乎余曰可昔董召南隐居孝义

昌黎韩子为诗纪其事姚氏三瑞堂世以孝称东坡亦作诗美

之今君欲以娱重闱者娱其亲是孝子等而上之之义也贤哉

吾不能以诗寿先生请𫌨陈君家天伦之乐以娱先生之志今

夫科名宦达岂以宠身亦借以显扬之资也先生以第一人补

弟子员再踬场屋遂弃举业其天怀恬淡视青紫不值一吷耳

乃其督课子侄则锐意进取惟恐后时讨论史事旁及制艺书

学皆得窾却而勖以法度在先生岂徒欲弋取时荣哉不过欲

博膝下之懽使老人闻之曰阿孙才今试已列前茅矣阿孙能

可以与贤书选矣因而鼓舞后进怡然忘老此其可娱者一也

君家田园足以自给先生周视原野物土之宜稻粱之外杂莳

嘉蔬种秫二顷获以酿酒名曰延龄杀鸡佐之但以奉亲不以

劝客有馀则度置焉门外方塘广可百亩旁置小艇宜钓宜网

当春种鱼秋则取之以强半供甘旨其他则请所与子姓醉饱

波及群下其可娱者又一也君家早岁颇有外侮自先生综家

政敬宗收族袒免以下一视同仁闾里细民强梗者锄之不肖

者劝之贫无吿者周恤之竭力之所胜而不德焉比来一境怗

然曩时箕舌之怨雀角之争皆以潜消而高堂暮齿亦得晏安

无患其可娱者又一也抑闻之夫妻好合兄弟既翕父母其顺

矣先生早占炊臼续以鸾胶不闻有遇虐后母之事非𠛬于之

道乎方凤台先生之以计偕入都也先生曰予弟行役不可以

劳门闾之望丈夫何惮万里哉乃杖策送弟北征而卫以俱返

不贤而能之乎迩年以来弟侄能文者先生为之延师课读肄

武者为之料量鱼服竹闭之具使之皆得成名以故床第之闲

秩如也昆弟翼翼如也寝门之内䜣䜣如也此甚可娱者一也

又先生熟于形家之言往为大母卜佳城备极劳瘁终乃永臧

今腰脚尚健暇则陟层岭披蒙茸裹粮而从一奚游览既审归

而吿于堂上曰某水某山大人所经历也有佳兆当贵至彻侯

某宅某田大人所钓弋之所也居之后必昌因与指画形势兼

诵撼龙疑龙之经而堂上亦倾听不倦或佯诺之微笑其幻渺

此亦可娱之一端也夫天伦之乐岂有形哉曰用优游之地行

之而不著习矣而不察道路传为盛谈或油然兴感而当境者

行其心之所安视为固有而不足怪以先生之德之遇凡所谓

可以自娱即以娱亲者皆已自得之而自忘之不知此中真乐

虽三公不足以易也却老延年之道有进于此者乎啸山归述

吾言酌而祝焉可也啸山拜曰善遂书以为之序

  田崑圃先生六十寿序

道光某年月为我年伯崑圃先生六十初度其嗣君敬堂同年

匄余以文为寿且曰古者称寿不必揽揆之辰寿人以序抑非

古也然震川归氏望溪方氏尝为之是或有道焉余曰然寿序

者犹昔之赠序云尔赠言之义粗者论事精者明道旌其所已

能而蕲其所未至是故称人之善而识小以遗钜不明也溢而

饰之不信也述先德而过其实是不以君子之道事其亲者也

为人友而不相勖以君子者不忠也今子所以寿亲者于意云

何敬堂曰吾父固好质言凡生平庸行众人所恒称道者不足

为君述吾父早岁以课徒为业迄今几四十年尝曰塾师卤莽

塞责误人子弟不浅吾不敢也戊戌雨公幸成进士选庶常吾

父书来戒以初登仕版勿轻干人於戏安得此有道之言乎盖

自秦氏燔群籍教泽荡然汉武帝始立五经于学宫使诸生各

崇本师置博士举明经而圣言乃绝而复续明太祖以制艺取

士并立程朱之义使天下翕然尊尚而圣贤之精蕴始照灼于

幽明二君者盖见夫学校之不可复故定为功令使人以此为

禄利之徒而阴以崇儒术而阐大义由今言之明圣道于煨烬

之馀而炳若曰星表宋儒之精理使僻陬下士皆得闻道者不

得不归功于二君然使人人以诗书为干泽之具援饰经术而

荡弃廉耻者又未始非二君有以启之也今世之士自束发受

书即以干禄为鹄惴惴焉恐不媚悦于主司得矣又挟其术以

钓誉而徼福禄利无尽境则干人无穷期下以此求上以此应

学者以此学教者以此教所从来久矣百步之矢视其所发差

若毫厘谬以千里振古君子多涂未有不自不干人始者也小

人亦多涂未有不自干人始者也今先生之诫子首在不轻干

人则平曰之立教所谓不误人子弟者槪可知矣出处取与之

闲士大夫或置焉不讲而乡里老师耆儒往往以教其家绳其

门徒吾父课徒山中亦有年所每戒小子辄曰俭约者不求人

与先生辞旨略同而吾党郭君雨三亦得父训以成名当交相

毖勉力求所以自立者以图无忝所生不然先生不欲误人子

弟而吾辈一离膝下乃反自误其身曰愒月玩委弃而不克自

振终且不免于干人也吾言不足以重先生而犹不敢谀词欺

吾友是或为先生之所许乎敢以为长者寿

  朱玉声先生七十三寿序

天可补海可塡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其过如驷其去

如矢虽有大智神勇莫可谁何夸父之追鲁阳之挥戈陶士行

之惜阴有以哉有以哉余与朱尧阶以道光十年论交于长沙

当时相见恨晚曾几须臾遂阅一终一屋终矣前岁戊戌余乞

假旋里值玉声先生七十诞辰尧阶以寿亲之文见属余忻然

不辞迁延未报一诺三年甚哉光阴之迁流如此其足畏也人

固可自暇逸哉以余玩愒时曰有言不践学问不加进而尧阶

不务显扬之实徒欲以祝史徽言娱亲志二者均非先生之所

许也何足以为先生寿虽然吾与尧阶交旧矣不可不略抒固

𨹟表先生之暗修以征其所以延龄之由以卜将来无量之祜

以慰吾尧阶以勖吾尧阶也盖先生则可谓不自暇逸者矣先

生少失怙既冠又失恃家成贫破屋数椽兄弟谋析产先生以

其稍完者付诸昆而指其𨻶地一弓自予去之贾不数年致千

金已而散去又如是又散去屡裕屡绌晏如也先生有嫂早寡

穷不能自存乃为之谋生计抚孤儿终节妇之世无衣食虑复

出资为之表其节闻于有司与其大母幷建总坊尤慷慨好义

宗族中有不能自赡者佽之心给有没不能终葬具者周之必

无缺礼子侄有游惰无常职者掖之培之视其材必俾有成他

如联族谱建支祠治祖茔置祭产凡事关本原之大者经之营

之有废必举有初必终故其所以屡绌者人皆知之为其急公

也为其义也其所以屡裕者人或不知传曰民生在勤勤则不

匮先生之所为常致充盈绰绰有馀者勤而已矣不自暇逸而

已矣计自少壮以洎今曰拮据飘摇几无虚曰今夫天恢恢大

圆终古磨旋今夫山终古常峙海终古常流其盛大而生物不

测由其不贰不贰故不息不息故久夫人也亦若是焉矣守其

朴者完其素劳其力者贞而固户枢不敝磨铁不蚀胥是道也

以先生之不自暇逸而得康强逢吉又何疑乎又何疑乎余与

尧阶相友以心相砭以道义今尧阶幸得啜菽饮水承欢膝下

而余一官匏系既不能拾遗补阙有丝毫裨益于时又不能归

侍晨昏又不得奉板舆以迎养余自是有羁旋之感矣风有陟

岵之章雅有四牡之什皆以行役在外眷怀门闾孔子曰父母

之年不可不知也愿吾尧阶佩玦管调滑甘爱光阴如拱璧舞

彩服如婴儿由是而后先生乐孙曾之蕃昌欣琴瑟之静好耄

耋期頣怡然忘老则尧阶庶不负读书之志不忝于盛德大业

耳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时乎时乎事亲者可或忽乎此所

以勖尧阶以慰尧阶而即以为先生寿者尔

  王翰城刺史五十寿序

古无生日之礼颜氏家训称江南风俗是日有SKchar顿声乐盖此

礼始于齐梁之闲后世自贵逮贱无不崇饰开筵称寿习以为

典癸卯夏王君翰城将岀牧冀甯即于是秋五十寿辰同人或

谋祝之翰城曰非古也其友人曾国藩亦曰非古也虽然子将

别矣不可无以赠子盖古者四十而仕五十服官政服政云者

为大夫以长人布政得自专也古者建官无穴立法无繁故任

人靡不专而事靡不理后世天下之事萃于六曹六曹之属无

虑千计法令日密吏胥便之每事至吏以意讨例官则睨吏意

以行吏頣使则官可之吏目止则官否之属官所左卿长亦左

之事无定见惟众之随故近日服官得专政者内惟枢府外惟

牧令枢府数人或意见各歧则得专者尤莫如牧令也牧令朝

行一政朝及于民福民则我实福之也殃民则我实殃之也然

牧令或不贤往往不自为政上则伺大府之喜怒下则时胥徒

之向背虽欲自专而有所不能翰城读书四十馀年今以服政

之日为 天子之刺史吾知其能自专矣夫为刺史而得自专

而不为大府与胥徒箝制者岂徒然哉其殆必有所以矣翰城

勉乎哉他日闻有供顿声乐跻堂而称寿者必 天子所付托

刺史之百姓也子行矣吾以是赠即以为祝焉

  王荫之之母夀序

寿序非古也明归太仆数鄙之而数为之以为昆山之俗张此

尤盛闾巷之士狃于习而不求其说立言者虽知其事微薄而

忍拒孝养者之请牵率以从事宜也当是时吾同年王君荫

之以其母黄太安人之寿属予为序云荫之知言者也不宜循

世俗故事以娱其亲仲尼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积习

染人甚于丹青久矣虽为父母者亦皆以生日为庆以文字道

其生平为祥人子因而顺之不亦可乎先是赠君琴雅先生之

弃养荫之与其仲氏皆未冠季尚毁齿耳内而𫗴粥零杂外而

官租私逋皆太安人榷画之赠君以诺名乡里宿负故无劵主

者以是弛责太安人曰夫子信者也是固然无疑立货别业尽

偿之赠君疾革命曰虽饥寒母令吾儿废学家故微也又岁经

水潦益流落太安人力支之卒不令诸子迁业初服舅姑之服

继服夫之服哀毁至矣皆节以礼丧女子者四丧子妇者五悲

伤之馀亦以礼裁之盖荫之之为余述者如此易曰地道无成

而代有终方赠君顾命谆谆岂必后嗣果自成立今荫之通籍

为 天子近臣文意尔雅率诸弟子姓为醇朴之学所谓代终

非邪 国家以大器储词臣不殽之以吏事使之优游成德以

餋公辅之望至深厚也以国藩之不肖谬厕斯任无足言矣如

荫之者要当博观约守仔肩天下而后无忝是职不然彼太安

人时时称赠君之末命以相申儆者岂徒在禄仕通显也哉欧

阳公之母常述父训以教子卒为有宋名臣彼何人也吾何畏

彼哉荫之诚能曰进不怠太安人当益顾之适志怡然忘老矣

余承荫之之命终不敢以世俗之义为长者诵也于是为道其

大焉者

  江小帆之母寿序

古者设科有目如汉曰贤良方正曰直言极谏曰军谋宏远曰

湻厚质直唐曰秀才曰明经曰进士曰明法曰明字曰明算若

此者不一其称惟人主之所欲而因时命名所谓目也明初尽

革前制取士止进士一科则有科而无目矣既成进士天子亲

策于廷临轩唱第分甲授职一甲止三人曰状元榜眼探花制

所定也士大夫称为鼎甲云进取之途既隘天下魁杰瑰玮之

士莫不甘心于专科扼腕以求所谓鼎甲者而巴蜀滇黔西南

万里或数百年而不得一人盖其难也慈父母之于子总角则

祝之而令子顺孙承欢堂上亦无先于此者至于今五百年矣

同年友江君小帆故吾楚郴人也徙居四川之大竹道光戊戌

以第三人及第四川之鼎甲自小帆始而小帆退然贬抑匔匔

不足问之曰母教也余曰何如则尽述太安人之贤及赠君春

湖先生之德而再诵焉且曰吾母今年六十矣吾子娴古文义

法其为我铨次太安人懿行略仿今世之寿叙而益以箴言勖

余使吾母懽慰而吾亦奉以为事亲之则可乎余曰可盖江氏

之自楚而蜀家微矣赠君之与昆弟析居仅受田三亩耳而折

偿宿负者略半赠君力贫绩学授读郷里稍佐饔飧太安人莳

蔬蓺菽以精洁羞舅姑而以其恶者自御小帆儿时尝随太安

人锄豆于北原抬木棉于西㵎之陂每语 此未尝不太息禄

餋之已晩也嘉庆庚申辛酉之闲四川遭教匪之乱郷邻依堡

砦以居贼来恃堡为固贼去还家事耕作太安人提挈子女裹

糗粮与赠君奔窜于风雨谿谷之中其事尤艰阻卒以无恐小

帆既官编修太安人就餋京师而赠君道卒长安哀毁之馀毫

发尽礼与前服舅姑之服略同计太安人数十年中困于贫厄

于兵颠沛于丧事而亦以劳矣传所谓动心忍性生于忧患其

不信然邪士大夫由科第通籍大抵先人茹其辛而后人食其

报如小帆之掇取巍科三持文衡以词赋受 圣主特达之知

岂可不知其所自邪自古举士之法未有三百年不变者帝不

沿乐王不袭礼物穷则易固其理也经义取士亦已久矣议者

多谓帖括道卑难收得人之效小帆勉旃益务通经达用使天

下后世谓伟人某某者未尝不岀制义之科也既以塞辨者之

口又有以慰高堂无穷之望事亲之则不当如是乎太安人闻

之其必不訾吾言矣遂书以为寿

  何傅岩先生七十寿序

国藩读诗至常棣之篇而叹曰旨哉仁人之言也朋友平居宴

乐有急则掉臂不顾兄弟天性也非至不仁可以手足而胡越

乎同年友何君丹谿官编修其兄璜谿官武昌同知兄弟相敬

爱至笃无已他曰余谓丹谿曰子之亲未耄也二君者皆不迎

养于义谓何则吿曰吾大父母之弃养吾父七龄耳实依两世

父以生世父长曰晴澜次曰云岩吾父曰傅岩事两兄维䖍谋

必咨岀必吿有财必归之有疾侍药必躬至以身祷云岩世父

下世事寡嫂尤恭今吾父母之不肯就餋官所徒以长兄寡嫂

在耳余闻之悚然当吾世而犹有严于弟道如此者乎又二年

而所谓长兄寡嫂者相继逝璜谿执期之丧既除因卓荐入见

 天子遂乞假南归躬迎二亲养于武昌官舍又明年丙午春

为傅岩先生及张太恭人七十诞辰同年生谋所以寿者属余

为颂祷之言丹谿曰子母效世俗人世俗所为寿序至𨹟而非

古子但略述吾亲实行使吾昆弟子姓有所法而向善而吾亲

亦将顾而忘老足矣勿虚谀也余曰子之亲云何曰吾父年十

八补县学生嘉庆癸酉以选拔贡入成均凡试于郷十六役不

得售异时苗匪寇邻县世父率乡勇岀堵贼吾父守城书檄调

遣胥岀一手事平县令曁监司适主乡试闱事欲因以私报力

谢之教人以立品敦伦为先前后从游千馀人课徒所得馀金

则尽刊印世所传感应篇注案者以劝愚民吾母以不逮事舅

姑为恨事夫之兄如严上事姒妇如姑盖体吾父友恭之诚如

此古者大功同财自秦人子壮出分后世沿以为俗兄弟有视

如涂人者矣而为之妇者伺其夫之旨而加刻焉片语之𨻶荆

棘丛生累世不能泯其嫌夫一木之枝或荣或悴常也而常人

之情睹他人之荣则以为分隔于已无与睹兄弟之荣以其切

近则相妒相妒则争而荣者之视悴者漠然而疏望望焉若将

浼已盖三物之教不行而俗之偷也久矣先生以次子嗣仲兄

后顾不肯随二子之官终不令己独荣而兄与寡嫂独落莫此

其足以激薄俗为何如而其用心之仁厚岂有极哉余为掲其

大者俾璜谿兄弟守此无怠则先生与太恭人所以娱老者或

亦在此即以为长者寿可也

  郭璧斋先生六十寿序

庄子曰木以不材自全雁以材自保我其处材不材之闲乎旨

哉斯言可以寿世矣虽然抑有未尽也此其中有天焉魁岸之

材有深自韬匿者去健羡识止足天乃使之驰驱后先殚精竭

力而不能自怡有锐意进取者天或反厄之使之蓄其光采以

昌其后而永其年迹似厄之实则厚之材钧也或显而吝或晦

而光非人所能自处也天也我年伯璧斋先生天之处之殆厚

矣哉先生少读书有大志既冠补博士弟子员旋以优等食饩

屡踬场屋贡入成均试京兆仍绌权当阳校官数月儒术济济

翕然景从其居乡也外和而中直不恶而人畏之优伶杂剧至

不敢入境谚曰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直其表而影曲者吾未之

闻也先生孝友可以施于政尊行可以加人课徒而得与校而

士慕附处于乡而不肖知劝此天予以有用之材也使得所藉

手舞长褏而回旋其展布当何如顾乃蹭蹬𣗥闱连不得志前

岁乙未恭遇 覃恩臣僚得荣其亲维时先生之冢嗣观亭前

辈既由翰林官西曹两世 封赠如例而先生犹以有事秋试

迁延不得请于是先生橐笔乡闱十馀役矣从游之士得其口

讲指画或皆扶摇直上而观亭前辈昆仲皆得庭训而翔步词

林后先辉映独先生黜抑良久曾不一骋骐骥之足固可解乎

夫以先生之德之能于科名何与轻重其达观内外何尝不晲

青紫如糠秕然终不自画诚欲有所白于时而又恶夫庸庸者

一蹶而不复振乃借恬退之名以文𨹟而售其巧故思有以厉

之耳以志则如彼以遇则如此此岂尽有司之咎哉盖所谓天

也天者可知而不可知无可据而自有权衡崐山之玉邓林之

大木生非不材也贡之廊庙非不贵也凿之琢之寻斧纵之剖

其璞伤其本向之润泽而轮囷者荡然无馀天欲厚之则不如

韫于石而光愈远丛之丰草之中而荫愈广而枝愈蕃向使先

生假鸿渐之羽激昂云路𫾻历中外讵不快于志而裨益于时

而所发既宏所积渐薄天与于前或靳于后精神有时而竭福

荫有时而单是亦琢玉斲木之说也谓能优游林泉頣神弥性

如今曰也乎谓能泽流似续光大门阀如今曰也乎本年某月

先生六十寿辰次嗣君雨山与余为同年友谬相知爱将称觞

介寿属余以言侑爵吾闻君子之事亲也可以无所不至独称

其亲之善则不敢溢词以邻于诬君子之于友也可以无所不

至道扬世德则不敢虚述以近于谀余悉先生嘉言笃行稔矣

今欲敷陈盛美颂祷庞祺深惧其谀也故不具论第论天之生

材此丰彼啬大有权衡以征先生所以延年受祉之由亦使观

亭前辈昆仲知今曰之蜚声腾实其郁积者有自非一朝一夕

之故也钦念哉钦念哉小子窃禄于 朝盖吾父之溷迹名场

撼顿不得伸亦有年矣持是以思则先生之缉熙纯嘏天之厚

之正未有艾耳质之先生或以斯言为不谬𫆀

  金殿珊先生六十寿序

往余读韩退之符读书城南诗私怪彼不以圣贤之道教子而

诱之以公卿禄位何其𨹟也既伏思之古今之所以设科取士

何为也哉岂不欲得明先王忠孝之道而力行之者与之共天

位乎道莫备于群经故汉唐重明经之选而明及我 朝皆以

经义试士操其文以劵其行庶几忠孝之彦之或岀乎此是上

之人法固未尝不良而意固未尝不美即为人父母者冀其子

以文行上达于朝廷斯亦天理人情之至然则退之之志其亦

未可深讥矣世衰而俗敝应举者不揆君公求士之本义茍以

猎取浮荣少壮而违父母之餋穷老而不归眈眈于王畿势要

之场未仕则发愤忘家既仕则迎妻子与共安乐而父母以衰

晚之年与子妇幼孙旷隔音书阔疏享封诰之虚名受枯寂寒

饥之实祸虽疾病厄苦不忍吿闻以恐其子而为子者冥然不

以介怀方借口于赵苞贼母温峤绝裾之义夫彼既恝弃其亲

尚何有于君国本先拨矣国家亦安贵此丧失良知之人而岁

举数千百辈以糜无穷之禄糈哉故吾尝曰朝廷以忠孝求士

未为失而士之应之大相悖也父母以仕宦望子未为失而子

之于亲大相悖也噫此岂细故也哉吾乡金殿珊先生官翰林

十载宦况绝迫隘力贫节用岁寄少资以佐甘旨既奉父讳哀

毁灭性服阕矣依母徐太恭人不复欲仕久之嗣君可亭侍讲

举于郷徐太恭人强先生携子北上乃朴被独行留贤配杨恭

人养姑维谨道光戊戌可亭以第二人及第先生曰儿辈幸有

立吾亲老矣即吿餋归与其弟承欢左右晷刻不离於戏先生

其可谓无负 朝廷之求无忝父母之所期者矣岁丁未为先

生六十寿辰先岁可亭以陜甘学使任满受代乃书吿国藩曰

仆将以瓜代之际乞假省亲幸蒙 天子锡类之恩得捧 诰

轴归献堂上吾父母诞辰洗爵上寿子若叙述吾意使吾亲欢

娱而尽釂贶莫大焉乃别纸述先生官侍御直声震世家居训

课生徒周恤族党恭人歉岁购婢赈穷丰岁择配遣之诸善行

甚悉余都不具论独著其拳拳爱亲之意俾可亭守此而不失

使吾郷后进应举之士知舍此则悖乎朝廷之本义虽得之不

足为荣庶以救末俗之偸而国藩守官八年不克归侍晨昏又

以志余之抱惭而不能自克也先生及恭人闻之傥肯为尽一

觞乎

  黄矩卿师之父母寿序

国家岁值大庆必推 恩群下褎及所生而吾师昆明少司马

黄公以乙巳 覃恩得封我太公通奉大夫太母太夫人越二

年丁未太公夀八十太母亦七十有四是岁春初 天子以海

内清晏太和翔洽必有人瑞以润色休嘉 诏问一二品大臣

有亲年八十以上者有司以 闻于是协揆潍县陈公司马江

甯何公仓场侍郎新城陈公之母司空滨州杜公之父及吾师

之父母并以遐龄上彻 天听赉劳有差其三月为太公揽揆

之辰黄公称觞京邸以扬家庆而铭 君恩门下士相与言曰

陈何诸公仅有母杜公仅有父因其所庆或触所恤独吾师以

名儒位九列而二亲大年宾敬不衰计德度祉当世无双吾辈

宜以文纪其盛且遥致私忱于太公若鞠𦜕奉斚者乃以诿国

藩国藩伏思自宋景濂以寿文入集厥后踵为之者大抵甄叙

行能终以谀颂虽以归有光方苞之博通不能洗此𨹟习夫无

故而叙述人之生平事迹与无故而贡人以誉二者皆达于文

者之所讥也惟因事而致其敬相与为辞以示不忘则古多有

之其为辞也贵约而韵质而不蔓君子尚焉吾师自总角以逮

服官壹秉庭训其初入学则督之以讨源之功先本而后华及

视学四川无曰不面戒之弊孔之难塞士之十拔而虞一失官

京朝无时不寓书而申儆之富贵之靡常职思之不可须臾陨

故吾师仕卿贰而不骄年五十而恂恂有弟子之色未始非庭

闱警敕之所致也今太公太母岿然为天下大老亲见其子为

 圣主所毗道德文章冠冕人伦其娱乐盖可度而知而吾辈

出门下者独摭其教子之大节为之祝词以托于因事致敬之

义此固吾师所深愿谅亦太公所许而不甚斁者巳于是及门

各献祝辞而国藩为之唱且为序之诗曰

我 皇膺运膏流滂溥诞降醇耆庞眉俣俣实育公孤陈何与

杜维我黄公有恃有怙怙也园绮恃则孟桓 帝褎厥德天露

有漙春𮞉南诏曰永长安仙酝三爵僚采同懽

  文小南之父七十生日寿诗序

道光二十有七年五月上旬为衡山荻堂文先生七十生日嗣

君小南以农部入赞 枢垣先二岁迎养京师至期将觞宾于

邸第以博堂上一曰之懽于是乡之人官辇下者各为诗篇以

致颂祷奚斯歌鲁麦邱献齐幼之祝长与下之祝上其谊一也

既成册以授国藩而属序焉窃尝维人之所以久视于世大端

有二一者所践甚厚居能移气传所称取精多用物宏亦自足

延历岁年彼得之天焉者也一者履孝蹈友至行纯备其精力

不使敝于亡等之欲其惠气所迓亦自以贞于永久此古守身

之君子所从事者也外是二者则滔滔凡民天下皆是贸焉以

生懵焉以长积曰既多亦不得不谓之修龄要之无讥焉耳先

生总角孤露公私赤立非自营不得晏食非自愤不得就学其

所践之不厚而不克一曰为贸焉以生之凡民亦可知矣先生

茹艰渍苦痛绳于学奉母之教事有命虽大不濡过有敕虽细

不贰既而饩于学官贡于成均母王太宜人每吿人曰吾寡居

四十年所堪报地下者有子克家耳方赠君琴台翁之弃养先

生甫四岁有弟二龄耳先生既绩学发名而弟郁悒不得伸又

以脱略损资产及其逝也先生尽偿其责恤其嫠而再以已子

嗣焉由此观之所谓履孝蹈友至行纯备者非邪⿰氵𠔏范曰不协

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曰予攸好德女则锡之福如先生之

孝友纯备岂直不协吉不罹咎之谓哉殆所称好德而宜锡以

福者矣然则先生迪嘉离祉而小南之食报无涯又何疑哉国

藩固亦凡民之贸焉生懵焉长者因缘际遇忽不自知所践之

巳厚尘埃扰扰敝精从欲每睹先生之容未尝不内恧而兴企

也故于乡人之为祝诗辄为推明致此之由又以卜方来享年

之未有届为序其略如此亦别为诗以附于后诗曰

昔我妇翁衡之欧阳屡道先生宜表宜坊我来曰下实交哲嗣

修谒长者渊乎玉粹强圉之岁星焕南弧下爥兰戺朗映中枢

大斗分颂众宾醉止各摛祝辞用介繁祉

  何母廖夫人八十生曰诗序

道光二十有七年六月上旬吾乡道州何母廖夫人八十生辰

宫太保文安公之良配也先期乡之人语国藩曰子夙𨹟明季

文士遇人生曰辄以谀词相溷为不达于属文之律既闻其说

矣窃闻古者因事致敬则相与为辞以笃不忘鲁侯作閟宫奚

斯有颂晋献文子成室张老有祷施之少者有冠礼三加之辞

施之老者有祝鲠祝噎之谊及敦彝款识亦往往祈以永命万

年盖前以表德音后以敕方来诗人之教也今太和翔洽人瑞

蕃臻而夫人以湻朴之德克享遐龄郷之人相与作为祝辞托

诸因事致敬之义不亦可乎国藩曰其可虽然君子于其所尊

敬不敢为溢量之语故诗人戬谷俾臧诸篇其称之也质其祈

愿也无奢今吾人欲托兹义则摛辞之敛侈可勿审诸盖夫人

之归何氏家微也文安公𨹟巷孤贫贸力以食昼而授徒宵而

自绳于学春而岀长至而不归家中有无壹委夫人夫人缀畸

缉断公私井井厚其亲以及其所爱无或不丰坚忍其身以及

其子无或不啬尝挛生二子越三曰而襁儿出汲即子贞编修

与其仲弟也又尝负儿入山采薪竹萌拂左目迄亦废视艰穷

之境殆非人履而夫人泰然无不自得迨文安公及第以命服

迎之入都而守约帅初不变既而公位尚书 天子倚如柱石

屡司文柄门下士且盈干编修昆季先后列甲乙科诸孙蔚然

兴矣而夫人卒帅初不变非布衣不御非粗粝不甘盖余得之

见闻者如此夫称述艰难以慰膺者而饬无穷君子之义也贡

人以谀而辰溢志亦非君子所宜出也以文安公创业之劬而

夫人承之之不易推察受福离祉之由亦岂惟型吾郷哉虽风

天下可矣然则撰拟祝诗附诸古义以博长者之娱而与编修

昆季相劭勉者宜在于此不得在彼于是乡之人各赋一诗别

缮为册而国藩和之且次其语而为之序诗曰

九疑南奥有濂一谿在宋嘉祐大贤所栖阅祀七百闳儒缵烈

光辅 圣清为天喉舌虽是闳儒遭家未肥舒屯倚困爰有淑

妃宛宛女宗亦班亦姞百蘖在尝曰甘如蜜台星虽闷婺女孔

明晖泽四濩宜曜宜康亦有似君三馆之特开阁觞宾以声母

德有酒如池有羞孔时四筵尽釂各补笙诗

  黎樾乔之兄六十夀序

国家岁逢大庆嘉与臣下既褎扬其所生又令私其尤戚者得

推已所宜膺之封以貤封之所以广仁播谊至无巳也道光二

十五年 皇太后七十万寿 天子大孝锡类凡一命以上无

不得曲展私亲吾郷黎樾乔侍御既荣其先人因谢已所宜膺

者貤封其伯兄梅村先生为中宪大夫兄嫂为恭人明年函锦

轴赍至其家又明年梅村君六十生曰侍御谋所以笃兄欢者

乃放苏氏兄弟以诗相寿之义自为一篇以寓祈祷又匄郷人

之老于文者各赋一章为老人光悦既缮册以授国藩而命序

焉且言曰吾兄天性朴诚少依王父娴笃幼仪王父弃养虽丱

也哀毁如成人及事二亲虽老也爱慕如婴儿亲有所欲不以

贫而不致诸弟有所求不以琐而不谋与人无贤愚一饮以和

里有争构一谕以理初若难释徐亦枝开节解怗然各退故自

家之子姓乡邻之众寡无不沐其诚服其直所之亦之焉有役

则趋焉吾嫂陈恭人祇顺劬恭群女师慕盖侍御为余述者如

此近世以来士大夫相与为县遁之言县遁者设与之论东方

则泛称西事以应之又变而之北或变而之南将东矣则诡辞

以遁之虚县其语而四无所薄终不使其机牙一相抵触友朋

会合咨寒而问暄伺唯而共诺漠然不能相仁臣下入吿则择

其进无所拂退无所伤者言之一有不安终不敢言一时率为

孤县善遁之习背怨向利所从来深已往者辛丑壬寅之际海

国不恬侍御日夜忧维倾智倒虑思效片语以补万一国藩颇

感其诚又嘉其直今即侍御所称梅村君者观之以里巷雀鼠

之小怨无关于己之端且竭诚以行直道如此况于身有言责

而目击艰大者乎昔司马相如让巴蜀之民不能急公冒义而

归咎于父兄之教不先然则侍御慷慨朴质之风亦可知其所

自来矣君之仁于乡者如彼教其弟子以施于邦国者又如此

其造福于物盖未有量岂论区区一身之康强久视者哉余善

侍御之寿其兄有道既推明其所以而因以旁及乎薄俗之不

可常使览者有警焉

  曹颍生侍御之继母七十寿序

往余读后汉书列女传窃怪范氏自夸体大思精而不达于修

史之义盖司马氏创立纪传以为天地之所以不敝者独赖有

伟人焉以经纬之故备载圣君贤相瑰智玮材谓若而人者皆

以伦次乾坤法戒来叶而范氏乃取数女子厕其闲于经世之

旨何与焉且其所载如桓孟之流皆门内庸行无绝特可惊之

迹抑又不足述私蓄此疑久矣既而思之天下者合亿万家以

成天下者也一家之中男职外女职内其轻重略相等而女子

所处往往有艰难迫隘处之曲当即曰用饮食之恒虽神圣当

之不能越乎其轨然则妇女有可称述固不宜听其幽隐而不

彰则范氏立篇之意诚亦不为无见也同年友曹颍生侍御之

继母李太恭人未笄而归赠公禹川先生归五年而寡处赠公

之仕江西旋橐如洒其没也责负如山太恭人尽彻服御壹偿

宿逋既归榇堂上老姑年八十矣欲以夫丧入吿则重伤姑心

乃诡称迁官远郡外则箴帨侍姑内则椎胸茹痛其视侍御兄

弟戒敕而违严逾所生者倍焉愿望而慰喜逾自得者倍焉侍

御为词臣无曰不厉以本原之学官谏垣巡视辇毂无曰不申

儆之以 君恩之不易案牍之不可以漫虑国藩尝即是求之

岂所谓门内庸行无绝特可惊者邪抑艰难迫隘处之曲当神

圣不能越其轨者邪今年春为太恭人六十生曰郷之后进年

家之子相与作为祝诗以致祈祷而命国藩序其端末世称诵

女史好道其奇特者或有刲臂徇身之事骇人听睹而苦节之

妇贞持数十年冰蘖百端兢兢细务反不得与彼激烈者速一

曰之声誉参观并论久暂难易较然可辨自范氏创立女传厥

后晋魏诸史皆踵为之率以奇特相胜茍以新耳目而止而门

内庸行恭俭劬苦反或置而不道使高者慕义而过激常者无

称而不知劝而后知范氏之识犹有见于古圣人正家之大原

而未可深为讥议也余既承同人之属为叙述其厓略而因以

明夫至庸至难之道不事畸异为修史传列女者训焉

  杨母张孺人七十寿序

予既与湘潭袁漱六编修为笃古之交又申之以㛰姻于是通

知其内外戚好与其贤懿长者之行岁在戊申某月为编修之

妻之母杨母张孺人七十生曰编修来吿曰往予家居岁时庆

燕则鞠𦜕捧觞为尊者寿今官挂朝籍而外姑既耄不克前献

一尊于心嗛焉拟为诗一章遥展私忱祝其彊饮彊食深长难

老使妻之兄弟歌之以侑其亲子如韪余则请为叙述作诗之

意而倂致之对曰敬诺编修遂言曰外姑吾邑张顾堂先生之

孙幼随祖父汾州同知任张故巨室也年二十归我外舅武陵

杨介亭先生先生之父云斋公官邳州知州外舅姑并侍官所

邳州君之为政挈钜釐细秋豪必躬倾身从公凡私家之务外

焉委之介亭先生内焉委其贤配刘太宜人而外姑实赞襄之

矣外姑贳姑之劳代夫之劬先众手而作后一家而息饮馔旨

甘非亲调不以进囊筐琐杂非手𫔎不以吿由是阖署疏戚必

是之为倚仆婢必是之为服邳州君既罢官家湘潭旋捐馆舍

介亭先生以哀毁得心疾或旬岁不省人事而刘太宜人亦以

年迈羸弱不时病作外姑两侍汤药夙严莫戒既烦且殆未几

而太宜人弃养介亭先生亦贞疾不瘳沈废二十馀年外姑饰

性笃终毕虑自支自药饵以及诸奇珍产凡可以卫夫之病亡

所不致自己身以及子女之耆凡所以损家之故亡所不啬盖

其行谊之称于人者大率类此国藩窥观世禄之家习佚崇奢

安坐而不事事其端多起于妇人孺人以张氏之子室于杨氏

张氏屡叶承明青赤之绶数十孺人祖父皆为外吏叔父经田

巡抚贵州悫田守衢州慧田官教谕而杨氏以宰相尚书之后

华毂高盖世不绝人孺人内外名家履丰荐盛其势宜日即骄

靡乃惇谨朴懿壹法乎贫薄远虑者之所为可谓秉心塞渊较

然拔乎尘滓者也其膺多福不亦宜乎编修之为是诗亦颇表

其履泰思约之德而推原其寿康之由故余为叙述大几亦以

忝居㛰媾之末欲使吾家女子闻此风范知所效法焉

  曹西垣同年之父母寿序

子自道光乙未以公车应礼部征即与同年友曹君西垣相善

时则有若郑君敦谨邹君振杰金君树荣王君永时邓君庭枏

数辈皆朝夕聚处醉饱驩虞意气丰盛明年各报罢归去又二

年戊戌子成进士假归一载而后还朝西垣亦再返再上不常

处京师然予与西垣未尝匝岁而不相遇在京师未尝五日而

不见见未尝不深语未尝偶有射志也夫人情多溺于所同而

蔽其所不见与野人道岩廊缨绂则茫然而骇与世禄之子语

米盐艰苦之事则倦听而思卧子与西垣皆贫士也自先世忠

厚之积田家耕织之劬闾里岁时问遗之状两家大率相类故

常抵掌称道弥琐细而弥津津焉西垣之称其亲霁楼先生也

以为勤无𨻶休俭无毛弃推让晜弟却肥而取瘠教督孙子多

苛而少贳称其母柳太孺人也以为奉事舅姑勺水必亲尝鞠

育五子寸缕必手制皆与吾父母之行若合符契以是西垣于

诸同年中尤昵好矣窃尝慨夫世之驰逐于名位者营营焉而

未有已时子壹不知其指归谓何方寸之口一日之需无几七

尺之躯一岁之靡无几不必名位而后能给也而人皆曰为荣

亲计夫亲之所赖于子者定省甘旨疾痛苛痒请席请衽亦不

必名位而后能给也求而不得远游迟滞而父母之年加老焉

至于衰髦而心思一见其子而口不言者往往然也人坐不察

耳国藩窃禄冒利去家十年即西垣羁留京辇亦越七载于兹

此又吾两人所每怀内疚而未敢须臾忘者也岁在戊申西垣

以教习宗室子弟期满 天子用为县令将归觐其亲⿺辶商直

生及太孺人六十寿辰同年郑邹诸君咸为诗赠送而属国藩

序之子乃追溯夫历年之交契因槪论事亲之道在此不在彼

者以勖西垣安居而弗出而志予之愧焉霁楼先生及柳太孺

人闻之其亦陶然而尽一觞也夫

  王静庵同年之母七十寿序

国藩尝读孝经窃叹仲尼所偁之孝与今之为人子者之从事

则不侔矣其言自天子以至庶人其为道各不同盖古者诸侯

世国大夫世家士之子恒为士农之子恒为农贵有常尊贱有

定等是以人各安其分而事其亲而无敢妄干后世以制科爵

人或布衣旦莫而至公卿于是人子咸思以禄仕尊其亲而父

母亦惟恐其子终身庶人而亟望其进取徼幸躁竞之徒皆得

借口于荣亲之说此今之言孝与古之道异者一矣经又曰立

身行道显名于后世古之所谓名者有孝悌之实达乎州巷播

乎上下称其内行无亏焉尔后世轻德术而右文艺虽有曾闵

之行不敌帖括之工之驰誉速也一艺之能一文之善至薄也

而国人称愿父母亦嘉许焉否则闻誉不著父母不忻此今之

言孝与古之道异者二矣居今之曰而悖俗从古不藉禄与名

而悦其亲者虽贤者有所不能贤者之异于众人独能于禄与

名之外别敦古人之至行以自力于门以内而已同年友王君

静庵惇朴而愿懿自其少时闻望已倾辈流既成进士官水曹

所谓禄与名亦既兼得而其内行肫焉常若不足奉母杨太宜

人在官夙问而莫勤言警而行惕每食母以将子子以慈母未

尝不展转温劭每寝未尝不再三周察为子称太宜人之德自

相夫教子以及娣姒仆婢澣濯刀匕之微未尝纤末而不述言

及赠君东堂先生之遗事未尝不呜噎语太宜人少岁饥寒黾

勉之状未尝不茹喟无穷也余以是敬之处今之世竞逐于声

利之场而其所事壹合乎孝经之道固吾静庵之自厉乎抑太

宜人之敕于子而施于家者有以轶乎恒俗万万矣今岁十一

月为太宜人七十生曰同人多为祝诗属国藩叙其端余以素

钦静庵之至行不敢以末议陈长者之前因慨论夫古今言孝

之变以勖静庵亦以自策于隐微焉

  孙鼎庵先生六十夀序

程子有言科举之学不患妨功但患夺志盖学者之始业于制

举之文也未尝不稽经辨义求肖于圣人之言以得有司之一

当其志犹射者之在鹄无恶于君子也其后熏心仕宦外以印

绶餍其心目内习一切茍得之术犹挟寸饵以钓巨鱼既得则

幷其纶竿而弃之曩时稽经辨义之志乃大为累累若若者之

所夺此先儒所用为慨然也通州孙鼎庵先生阜学而绩文其

于六经之蕴百氏精义之说亦既轹其庭而据其席矣乃屡应

举而不售十进于省试五上于春官仅而得偿一似汲汲于科

举者及其既得则绝意仕宦去之唯恐凂焉其所求者正鹄反

身之道而所弃者纷华溺心之场是岂非志定不夺之君子轶

于末流万万者哉人之意量相去什伯干万至不齐也钧是试

于科目也或争荣一时偷以攫取富贵或谋虑深远为积累无

穷之计各蓄所怀若背驰焉先生之先人自高祖以下两世成

名进士官中外各有声先生念非发愤特达则无以趾前美而

启后光于是既自绳于学复笃敕其子先曰岀而兴后鸡鸣而

息寝有诚食有警迨甲午岁与嗣君兰检学士同举于乡而刻

厉不改既而学士官词曹屡操文柄门下士以百数而先生犹

不改又数年以甲辰得隽礼部投绂归去高卧林下宜可少弛

矣而自绳以课孙者卒帅初而不改窥其意以为不得有司者

之甄采终无以验吾学之果成与否而子弟少年桀骜之气非

绳之以帖括繁重之业终无以内于程范而上绍累叶诗书之

泽于此见先生之意量为何如岂与夫寻常试于科目者比并

而论短长哉今年十月为先生六十生曰同人各为祝诗汇书

成帙属国藩序其端余与学士同登乙科又忝翰林后辈幼承

庭训闻家大人之论急于科举而澹于仕宦者又与先生之识

趣相类故掇其大者著于篇冀以博长者之欢娱若其𠛬于家

而式于郷醇德穆行所以昭令问而膺多福者杂见于同人诗

歌中非甚绪要遂不及云

  江岷樵之父母寿序

道光二十有九年春正月吾友江君岷樵以县令之官浙江将

行吿别于常所交知其色若歉焉内疚或问之曰得百里而长

之以子之才行子之志天下之至裕也吴越湖山天下之至怡

也而子歉焉疚者何也岷樵曰古者学而入官非以官学也吾

智术短浅无以泽人一负疚吾父今岁年齿七十吾母六十七

矣舍晨昏之餋而从事簿书其或不职又诒之羞二负疚抱此

二者吾奚以自克于是交知感其意既以言赠别又别为歌诗

致祝于封翁一峯先生与陈太孺人愿长者眉寿无替以尉荐

游子孺慕之心既编次成册乃属国藩序其端盖先生之少则

贫乏甚矣无田以为赖乃授徒而内其执贽之仪口敝而手疲

昕警而夕戒终岁之人以十之六仰事堂上而中分其四半以

为俯畜之需半以急郷里之义举邑中立宾兴会以赡寒士省

试之资行郷约以歼妖贼之反侧皆先生发之其赴义也蹈人

之所不敢为而其自奉也极世之所不能堪太孺人承阙缉匮

壹秉夫志或累岁食粥而舅姑甘旨甚渥也国藩与岷樵知好

以来为余称述者数数矣人情莫不耽逸而恶劳饕富贵而羞

贫贱至学道之君子不然或忍饥甘冻窭于原颜而其中坦然

有以自愉或峩冠曳绶呵前卫后而忧思展转若旦夕不能自

安者彼各有其志也南面而君一邑息动而雷震頣指而风行

仆从一怒百姓重足识者固当自惕不当自憙而浙水东西自

辛壬海上之役创夷未复有司者又刮其脂而吮其血譬若医

者抚积瘵之人有不蹙頞而思所振之岂情也哉岷樵自被

命以后诹贤而访友思其不逮而虞其堕职惴惴焉内疚无已

此与先生之安贫自乐其志趣同𫆀否𫆀吾闻岷樵之需次入

京师也先生属曰吾不愿女以美官博封诰无使百姓唾骂吾

夫妇足矣如此见君子之教子视世俗相去何如而岷樵所以

娱亲而餋志者宜何道之从哉诸君子之为诗依于古人戬谷

难老之谊所以祝祷先生与太孺人至周且厚余乃略述先生

平曰学道之意以期岷樵之笃信而谨守而因以博长者之驩

娱凡居官而言餋亲者览吾斯文亦将有所兴起焉

  陈仲鸾同年之父母七十寿序

天之生贤人也大氐以刚直葆其本真其回枉柔靡者常滑其

自然之性而无以全其纯固之天即幸而苟延精理已销恒干

仅存君子谓之免焉而巳国藩尝采辑 国朝诸儒言行本末

若孙夏峯顾亭林黄棃洲王而农梅勿庵之徒皆硕德贞隐年

登耄耋而皆秉刚直之性寸衷之所执万夫非之而不可动三

光晦五岳震而不可夺故常全其至健之质跻之大寿而神不

衰不似世俗孱懦竖子依违濡忍偸为一切不可久长者也同

年生陈君仲鸾与余交十馀年每相与议论平生慷慨不桡或

品第当世人伦意所不可睥睨讥切无所复忌同人或谓仲鸾

居吏部曹司身处卑穴更事未深宜其嚣嚣不诎若移置要地

稍稍练习文法亦且破觚而为圆矣既而仲鸾果以考第入直

军机而戆直发愤芒角森然曾不减其曩者之旧吾乃私怪生

民刚直之性其禀之有厚有薄未可以一概度量也闲辄与仲

鸾语家世之详及太公太母之行仲鸾为余言封翁荫召先生

生而伉爽屡经艰险履之如夷遇人有心所不许虽豪贵人必

唾弃之即心之所许虽孤嫠卑贱必引而翼之愈穷厄愈礼敬

与钧自亲族州闾皆服其诚信远近纷难就之决遣凡所论断

久而辄应封母高太恭人祗顺惇笃尊尚节义盖皆有刚直

风然后知仲鸾之激烈不阿虽受性独厚亦其禀之庭闱者岁

渐月染𣹢濡之久而不自知也人固视乎所习朝有媕娿之老

则群下相习于诡随家有骨鲠之长则子弟相习于矩矱倡而

为风效而成俗匪一身之为利害也今年八月为先生曁太宜

人七十生曰年家之子同官之良咸称觞仲鸾之邸第作为诗

篇以祝难老属国藩为之序余乃略述平昔与仲鸾言论大指

以著先生之节概因推 国初诸儒以刚直而享大年者为先

生致善祷之谊亦使世之君子闻之而有所警焉

  季仙九师五十寿序

粤以庚子之年建寅之月我仙九夫子大人奉 命视学浙江

门弟子等携侯芭之酒荐显父之蒲恭饯于国门之外清风在

道舆从无哗击节而歌林木铿其振韵刺船一去海涛起而移

情是岁九月为夫子五秩夀辰乃复谋邮陈皇邸遥庆厐禠以

祝史之徽言希君子之善祷奚斯颂鲁麦邱祝齐斯事虽细不

可阙也独是二首六身乃艺林之陈语交棃火枣亦仙界之浮

词使徒侈说长生掞张繁祉比附陀移之国揣侔兜率之天文

胜则史不其谀矣若第羡声华之盛夸遭遇之隆则无双之誉

久齐声于许慎稽古之力宜蔑视夫桓荣中朝大官咸询以今

事古事海内英彦早仰为经师人师𫌨缕称扬抑又赘矣夫葆

真纯固当推其致此之由美意延年要识其本原之量母谀母

赘请得而言今夫连抱之材经雪虐风饕而成用步光之剑因

千辟万灌而称神从古至今伟人畸士莫不劬劳撼顿忍性动

心何者精神以磨炼而强智虑以艰危而𮟏夫子承廉吏之门

风属绍庭之多故杨太尉代传清德朱仲卿家靡馀财昔桥荫

之尚依已罍空之欲耻既而槐花强踏桂树初攀跋浪南图出

门西笑陆生远适鸿鹄之品望斯高伯乐难逢骅驑之霜蹄屡

蹶由是以吴中才士为国子先生黄甲看人青毡作客守生涯

于麤缯大布尝世味于朝𧆌莫盐开筐而观残稿多于敝服借

车而岀飞埃盛于同云盖至壬辰年以第三人又第而前此之

抑塞屈蟠非一曰矣然且不槪于心弥贞于道刀无厚而善藏

玉有辉而待贾此我夫子之历练也若夫𩀱驺称娱四牡𬳽征

采东岱之琳民传南宫之衣钵药笼储于江右竹箭采于会稽

英荡持衡旋回舞袖斯固时人所震荡今昔所同矜也而夫子

匔匔如畏毣毣殚思巨眼澄空初心辛苦鱼龙夜冷烧银烛以

照遗珠桃李春开洒金壶而濡甘露其于外也砥节首公树声

示肃颍川文学能为执俎之容鲁国诸生半在门墙之内修明

雅术实竭勋劳今春去浙之前二曰犹指鬓发示国藩曰昔校

士临淄猷为靡盐既勤三载遂见二毛异时归自浙东此毶毶

者殆皓然矣鞅掌独贤周诗有北山之什苞苴不竭汉使无南

越之装此我夫子之靖共也 圣朝廷试词臣数年一举夫子

再登上考洊陟崇阶苏颋为文书史防其脱腕相如作赋天子

幸其同时中外人士亦既倾风而仰镜企采而翘华矣而乃进

思退思大让小让下问不耻多闻阙疑惧书马之讹慎霓雌之

辩早朝罢则陈书遍览夜漏深而吟事方酣一字未安较辎铢

于同辈片长必奖假毛羽于后生推之石奋家风过路马而必

轼晏婴俭德衣狐裘而累年此我夫子之敬慎也昔者崔邠侧

帽潘岳奉舆母养之隆称为盛事彼皆邻于宠饰未必笃于属

离我夫子行不违仁恩能锡类感枯鱼之衔索咏有獭之在河

陟岵载瞻万里而白云无极循陔言采三春而爱曰常晖曩者

瞻依今兹孺慕殊恩既被令问斯皇朱寿昌五十之年效莱子

而添彩戏卫尚书八座之母有中丞以问起居敦牟卮匜龙为

炙而玉为酒媊星卿月前有辉而后有光犹复喜惧交深形声

密察几同厕牏之亲涤无改菽水之昔欢此我夫子之孝思也

夫瑞玉常坚蕴蓄者久也户枢不敝勤动者恒也慎戒必恭圣

有谟训大德必得古有明征准斯四者可以言寿矣国藩醉翁

门下之人补阙春官之士良苗不实有负烟锄庸栎非材曾经

月斧金丹许换共绛帐以聆音玉署叨陪乃霓裳之同咏遥想

锦树山高之地黄花酒熟之天筹添望海之楼弧设重云之会

官吏黎收而拜门人襁属而来习瓠叶者五百人祝灵椿以八

千岁何其盛也系匏有职负笈难从徒瓦奏而桴宣莫捧觞而

僎爵区区此志能不怀哉道阻且长溯洄在西湖之水光远有

耀茀蔚瞻南极之星铺张⿰氵𠔏算肸饰厐祺知有能者匪所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