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汀别集/卷一
朱陆论难
[编辑]与陆学正光祖问答
[编辑]侍生尹根寿敬问。海内道学,自朱文公、陆象山而后,分而为二。若真西山、许鲁斋,宗朱子;若吴草庐,则为陆氏之学者也。又以皇朝理学名臣言之,薛敬轩、胡敬斋为朱子之学,陈白沙、王阳明为陆氏之学。今之世,宗朱子之学欤?师陆氏之学乎?湛若水尚书,师白沙之学者也,没后有伪学乱正之语,此言何谓欤?幸望示教。
凡谓之道学即人心也,人心之谓道,亦谓之学。后世学术不明,外心求道,殊失古先圣宗旨。朱、陆二先生,俱深于学者,但朱学失之支离,陆氏简易直截,真有以接孟氏之传,而我朝王阳明先生唱致良知之口诀,又象山后一人而已。湛甘泉体认天理之说,亦陈白沙自然之旨,第师没之后,闻见太博,反于本体有加增,不免起世人之疑,谓之为伪,非也。此实我中朝尧、舜以来相传嫡脉,外此则谓之外道,异此则谓之异端。如有不同,幸再见教。
敬承尊诲,开发良多。凡谓之道学即人心此句,非后学所敢闻命,此则先儒所谓释氏本心者也。今以人心为道学,则其所谓人心者,即尧、舜所谓道心者欤?人心者欤?
舜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是心非有二,人心即道心也。危者,高也,大也,谓人之心最高明而光大也。此心即道,故曰道心。谓之惟微,盖以此道心无声无臭,其体至微也。所谓道学即人心者,正此之谓。若释氏本心之说,亦未可尽非,但以遗弃人伦物理,不可以平治天下,故吾圣人斥之。若人人真能得其本心,则无往非道,亦无往非学也。幸再详之。
程夫子所谓“性即理”也,此万世为学之宗旨也。今日所谓“道学即人心”,则常人之心,喜怒哀乐发不中节者多矣。今以人心为准,而不先穷理以明所发之中节与否,则窃恐其学胡乱猖狂,卒不免得罪于圣人之门也。阳明之学,高矣妙矣。然其所谓致良知者,终不过认其一心之灵觉,而便谓学在于此,与吾圣人本天之学大段相反,此正所谓葱岭带来者也。所引“惟危”之语,又与朱子所释不同,此尤非后生所敢闻命,闻湛甘泉之释正如此耳。
人心即道者,谓人之本心也。本心,即本性,即理也,故曰人心即道。若常人喜怒哀乐不中节之心,则被私欲所蔽,如何可以言道?我今为学,只是要先默识我本心,既悟本心,自然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是即行,非即去。此便是穷理之学,穷理者,穷吾心之理也。若舍却本心而穷理于外,则愈穷而愈远,如之何可尽性以至于命耶?胡乱猖狂,正谓失此本心,纵使日用间,件件做得好,亦只是狂,未有既得本心而复至于猖狂者也。所谓圣人本天之学,天即此心也,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外心以求天,冥冥漠漠焉耳,岂善求天者哉?
反复诲示,多荷不鄙。然终与程、朱学问大段相反,异同之论,非立谈之间所能究也。请别有所问,《伊洛渊源录》所谓“六文一管笔”,此何语也?《九曲櫂歌》卒章“渔郞更觅桃源路,除是人间别有天”,所谓“除是人间别有天”,何谓欤?
学问,只要求尽本心,不要求与人异同,真非立谈之间所能究竟,须细心自求,当有自悟处,不必寻求书册子上去也。“六文一管笔”,六文,六书也。书虽有六,总是这一管笔写出,可见天下万事万物,总只是这一介心也。“除是人间别有天”,谓人间无别天也。人间无别天,则天只在人间,何必更觅桃源路也?浅见如此,亦无所祖述,幸理会何如?
与陆学正书
[编辑]昨蒙不鄙,警诲勤恳,佩服何可忘也?但所谓“为学,只是要先默识本心,既悟本心,自然知是非,是即行,非即去”者,于鄙意终觉有未安。所谓默识本心者则然矣,而不继之以存养穷理之功,而遽曰“既悟本心”,则是未尝有一日涵养致知之功,而忽然而有悟也。
夫人之生,固莫不有本然之心矣。然禀有清浊之异,而私欲又从而汨之。今欲于一朝心虑恍惚之间,遽然有悟,则吾恐其昏冥眩瞀之际,认欲为理,认贼为子。而其所谓本心者,未必天命之性,而或认其虚灵之光景,便谓学在于此,则殆古人所谓“有见于心,无见于性”者,此正是禅家顿悟之机,吾儒之学殆不然也。
不先致知而明此理,居敬而存此理,直欲据其顿悟之机,信其一己之见,而定天下之是非,则吾所谓是者,未必中于理;吾所谓非者,未必悖于理,其所行终归于猖狂自恣,无所准则而已。且以圣门学者言之,宰予之以短丧为安,是以非为是;子路之以正名为迂,是以是为非也。彼二子者,亦必内揆于心,真以为是,而理有未明,其蔽若此。彼初非钝根无智之人,而且亲炙圣人,日闻善诱,犹有此失,况乎但据顿悟之机,初无真实之见,而直任胸臆之所裁者,其所行之差,不但如是而已也。
且所谓人心、道心者,心非有二也,特以理、欲而二其名也。人心殆而难安,道心奥而难见,此所以不得不两言之。而下文曰惟精者,欲其察乎二者之几,而不杂于人心也;曰惟一者,欲其一于道心之正,而不贰于人心也。今直曰人心即道心,则舜、禹授受之际,但曰人心,已足矣,又何必曰道心乎?但曰执中,已足矣,又何必曰惟精惟一乎?吾恐圣人之言,不如是之赘也。若人心便是道心,而所谓惟危者,直是高明而光大,则授受之际,丁宁之训,不过赞叹一个心之德而已,其所以告戒之意安在乎?且人心既是高明而光大,则是无一日从事之功,而已极其至矣,又何事于惟精惟一之功夫乎?
盖口之欲味,耳之欲声,目之欲色,四支之欲安逸,此有生之所不能无者,而是所谓人心也。于其所不能无者,而使之有节而不过者,是所谓道心也。人心虽有生之所不能无者,而不可恃此而为安,故曰危。道心虽天命之本有,而每汨于人欲而难见,故曰微。其危字、微字之训,不既的确矣乎?今欲将惟危字,强训以高大,则不论其他,只是字义已不是了。古今之书,曷尝有以安危之危字为高大之意者乎?况乎光明二字与危字有何交涉,而敢以私意参插衮说乎?今以一人杌陧之意见,欲破先儒跌扑不破之训,此甘泉自是之过,而高明又从而张皇之者,何也?
其以朱子为失之支离,则尤非浅学所敢闻命。学者于道,知所向,然后见斯人之为功。今于儒者路脉,初未有见,而眩于阳明诬谤圣贤之言,同声和之,肆为异说,则吾恐其无补于身心之实学,而反有以重得罪于圣贤之门也。
至以释氏本心之学为未可尽非者,殊不可晓,此殆援儒入释,而不自知其非也。盖具众理而应万事者,心也。释氏虽自谓“惟明一心”,而反遗弃事理,则其所谓学者,何学也哉?
且所谓不必寻求书册上者,即陈白沙“吾自握其机,何用窥陈篇”之意也。此则虽以贺医闾之敬信白沙,而犹以其言为过高,高明乃述其语者,何欤?此为以书博我者而设,则可矣。然当曰不必专求诸书册,而不当曰不必寻求也。吾儒之学,正当读书穷理,涵养用敬,两进其功,乃可以知性存心而入于道。今欲捐书绝学,兀然求心以坐待其无故忽而有悟,则不堕于禅学者,几希矣。凡此皆根寿所疑,不敢鄙外于明哲,故敢幷以请,恐未中理,乞赐开喩幸甚。
侍生朝鲜国尹根寿再拜。
附陆学正答书
[编辑]来教:昨蒙不鄙〈止〉忽然而有悟也。
默识本心,是学问一头脑,有此头脑,方可下致知涵养的工夫,非谓既悟之后,更无工夫可做也。所谓知是知非,知也,是则行,非则去,致知也。今日行是去非,明日行是去非,积而终身,行是去非如此,是何等涵养?夫子曰默而识之,谓默识此本心也;学而不厌,谓致养此本心而不厌也。若无此头脑,而直欲悬空下个致知涵养的工夫,不知所谓致者,致个甚么;所谓养者,养个甚么。
来教:夫人之生〈止〉吾儒之学殆不然也。
既知人人有此本然之心,则其所谓气禀、物蔽,俱非本然矣。而今若默识我本然在此,则此即是理,外此即为欲;此即是子,外此即为贼,又何至于认欲为理、认贼为子耶?知其为理而涵养之,则欲自退听;知其为子而抚摩之,则贼自潜遁。气禀、物欲,消化殆尽矣,何足以累吾本然哉?
夫理一而已矣,自吾身之主宰而言,谓之心;自主宰之生理而言,谓之性;自生理之无声无臭而言,谓之命。本心得则性命即在是矣,故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孟氏尽心、知性、知天之学正如此。若曰本心非天命之性,是不识本心者也;若曰有见于心,无见于性,此无见于心者也。近者学者不识本心,只于人伦、事物上,寻个道理来做,故遂终身由之而不知道,可哀也已。若是于伦、物上透悟本然,又何嫌于顿乎?
来教:不先致知而明此理〈止〉不但如是而已。
致知者致此,涵养者养此,只是一个工夫,非谓致知属明、涵养属存也。《中庸》曰“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明道曰“存久自明”,可见存明非二功也。故《大学》说致知,更不须兼撘涵养;《孟子》说存养,更不须兼撘致知。分存明者,自后儒始。天下之人心,即我之心也;天下之是非,即我之是非也。欲定是非,而舍却本心,是以无星之秤而权轻重,无寸之尺而度长短,如之何其可也?中理、悖理之说,前于理、欲,已略言之矣,幸细心玩之。短丧为安,予之失此本心也。世岂有既得本心之人,而复安于食稻衣锦之理乎?正名为迂,由之失此本心也。世岂有既得本心之人,而肯以子而拒其父乎?彼二子者亦未敢真以为是,特狃于一时之见闻,有所疑而质之圣人之前耳。不然则宰予真短丧,而子路真与于乱臣贼子之徒矣,宁有是哉?
来教:且所谓人心、道心者〈止〉又从而张皇之者何也。
舜、禹授受之际,既曰人心,又曰道心者,虑夫人不知人心之即道也,故详言之,非两言之也。如两言之,则是心犹有二矣。既知心非有二,谓之人心即道心,非耶?
凡吾谓人心即道心者,无他,只为世儒不能默识本心,遂不信自己之心,亦不信天下人之心,外心求道,愈求愈远,愈远愈失。孟子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岂诬哉?如知人心即道心,则此心即道,更复何求?此心即道,道不可名,尧不得已强而名之曰中。此中,非有无之中,非中外之中,亦非中间之中,无形体,无方所,其实何可执得?谓之执中者,执而无所执也。舜虑夫人之莫有所执也,故其命禹,直以心法示之,以为人心本自高大,此心即道,本自微妙,曰道曰微,即中也。
凡人不能执中,只是未一;不能一,只是未精。诚能日用间,率吾高大之心体而顺应,不起一毫念头,不费一毫气力,是则行,非则去,念念如此,事事如此,时时刻刻如此,这方是精,谓之精者,精纯而无息之谓也。惟精则浑是一个天理,非一乎?惟一则无适而非中,非执中乎?到得工夫熟后,则亦无所谓中,中尚无,又焉有所谓执耶?故惟危惟微者,是说本体;惟精惟一者,是说工夫,所以复其本体也。岂谓既高明而光大,便无事于惟精惟一之功乎?
口之欲味,耳之欲声,目之欲色,四支之欲安逸,既以为人心矣。又曰“使之有节而不过者,是所谓道心”,不知所谓使之者,果孰使之也。如以为心实使之,则只是一个心矣。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四支之于安逸,性也,有命焉。”苟知其真为性命矣,谓之即道,非耶?
危训高大,非敢杜撰,朱文公于危言危行之危,亦以高峻训之,高峻,即高大也。凡训释字义,当会其意,不可拘泥,意得则忘言矣,何一字之是滞哉?若曰“以一人之意见,而破先儒之训”,则是胜心未除,于道不知隔几重公案矣,又安有学问之可讲也?如或确守先儒未定之训,而不能反求诸心,则是矮人观场,稚子詑说,而真伪莫辨矣,终当何所就哉?此一章,甘泉元无此说。肤见如是,亦无所祖述。执事倘肯抛却旧闻旧见,翻然于此潜心焉,于道亦思过半矣。
来教:其以朱子为失之支离〈止〉重得罪于圣贤之门也。
夫道一而已矣,不容有二,二之则支离矣。今以惟危惟微分理欲,惟精惟一分知行,是本体工夫俱有二也。谓之支离,尚得为过欤?我中朝列圣相传,自有嫡脉,后儒见道不真,妄为笺注,笺注愈多,去道愈远,遂涂天下万世之耳目,使学者日流于词章训诂,而不自觉其非,人心陷溺,世道榛芜,可慨也哉!
我阳明王先生崛起千百载之下,不由师传,默契道体,特揭“致良知”三字,以继往圣而开来学,真所谓“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今执事不能虚心谘访,以深究其旨,乃狃于传闻浅见,以阳明为诬谤圣贤之言,是执事敢于非圣矣。既不知所谓阳明,又安知所谓朱子耶?其尊崇朱子,亦不过相沿旧闻旧见,而无得于身心之实学明矣。执事如有志于实学,当除却一切麤心浮气,反求本心,庶几上进有地,今亦不暇泛论。
就如执事今日奉命来朝,其礼当有古典可循,未闻古典中有与中朝问学之礼。今执事勤勤谘问,往复不已,谅自本心发之,固未有先儒促之,亦无古典可循也。此本心即是学,但其中语气欠平,则是自蔽其本心矣。倘不自蔽,安事他求?
来教:至以释氏本心之学〈止〉何学也哉。
儒、释之辨,非精义者,未足以及之。吾人之本心,即释氏之本心,其心非有二也。但彼遗弃事理,专求本心,则其所谓明心者,尚非真明矣。吾儒明此心于事事物物之中,廓然大公,物来而顺应,虽尧、舜之道,亦不过是。若嫌于同释,遂舍却本心而不学,是因噎而废食也,可乎?
来教:且所谓不必寻求书册上云云至末。
“吾自握其机,何必窥陈篇”,此白沙见道之言。执事当求其机而握之,此机未握,则虽有嘉言美行,非学也。贺医闾过高之说,岂知白沙者哉?其曰“不必寻求书册上去”者,正对专求书册者言也。若不能默识本心,而印之书册,则虽穷年卒岁读书不辍,亦只是终日与圣贤相对也。余岂欲人捐书绝学,兀然求心以待悟乎?读书穷理、涵养用敬之功,前于致知涵养中,已言之矣,幸再玩之。
大明国子监学正陆光祖敬复。
答陆学正书
[编辑]伏承专伻辱复,敬悉雅意,为感实深。异同之论,终未契,而不敢再渎。伏幸尊照。
侍生朝鲜国尹根寿再拜。
附陆学正书
[编辑]前日面论鄙说,未可送来耶?欲见所论本末,敢告。问目在别纸,幷乞照示。执事有志圣学,不特朝鲜之豪杰而已。敬羡。第学有秘诀,不得师传口授,终无自悟之理。我大明有圣人焉,德契羲、轩,道侔孔、孟。今其人虽往,而其徒尚在,则其学亦有未泯者。执事倘能虚心一谘访焉,或为学问之一大裨,如仆蒙瞆无知,诚不足以与于斯也。伏惟高明裁察。不备。
中元日具。侍生陆光祖再拜。
又答陆学正书
[编辑]屡蒙专伻眷惠,手翰还答,感感悚悚。出入有碍,不得再承面诲,临纸惘然。惟冀以时为道自重,以慰慕用之怀。示喩所谓“学不得师传口授,终无自悟之理”者,此实至论,不敢忘也。且所谓圣人,指谁某耶?中原文献必有程、朱嫡传,而海外贱迹末由造函丈而求正,徒切慨叹。若阳明致良知之学,则终恐其认气为理,无得于道,自以不得闻其学为幸,而不敢以为恨也。伏惟照察。
朝鲜国尹根寿再拜。
与陆学正问目附答
[编辑]前日示教录上,其日鄙说,亦须送来,何如?欲见所论本末耳。问目亦录在别纸,幸赐一一剖析见教,千万是望。
《家礼》题主式,“先题陷中,父则曰某官某公讳某字某第几神主”。所谓第几云者,指高、曾至祢而称之耶?若然则奉祀嫡长则高祖称第一神主,曾祖称第二,祖称第三,祢称第四,而其别子自为祖者,称第一耶?抑指生时所称行第耶?且“其下左旁曰孝子某奉祀”,以其文势观之,则“其下左旁”云者,似指神主之左旁,而《家礼图式》乃书于右旁,何也?且神道以西为上,则高祖在西,祢在东矣。若旁题奉祀,书于右旁,则所书奉祀子孙之名,反在祖先之上,于理似或可疑。幸详订示教,何如?
陷中神主第几之说,还指生时所称行第而言。近世士君子考订《家礼节要》,于后式止题曰故某官某公讳某字某神主,而不题行第,于礼亦通。先于中大书祖考神主,而后于下右旁小书孝子某奉祀,先后中下大小之间,尊卑之分昭然矣,又何疑于他耶?其曰“神道以西为上”,古礼为然。若近时士大夫之家,多以高祖居中,馀主分昭穆,略如生时所行之礼,似于人情为协。凡礼也者,因人情而为之节文者也,人情协,则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议礼君子宜知之。
祭馔鱼肉,腥而荐之耶?熟而荐之耶?
祭馔鱼肉,有腥而荐之者,有熟而荐之者。腥而荐之者,不纯以人道事之也;熟而荐之者,不纯以鬼道事之也。此可以见孝子爱亲之仁、达理之智矣。
初献之酒,祭之茅上,亚终献亦皆祭于茅上耶?
《家礼节要》:“降神之后,先少倾于茅沙上,谓之祭酒;后置于神主前,谓之奠酒。”三献皆然,不独初献尔也。
方今士大夫家祭四代乎?祭三代乎?
古者祭有分,近时士大夫及士庶家,或庙或祠堂,皆得祭四代,亦顺人情之意也。
朱子谓:“随俗节祭,不可废也。”今士大夫家四仲时祭及忌祭之外,俗节之祭,用何等时日?幸详示。
时祭忌祭之外,各方风俗不同,大端三月清明节,行扫坟之礼;冬至节,则祭始祖,此通天下皆然。
凡期而后降服心丧者,古有十一月而练,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禫,今亦行之乎?
期而小祥,不计闰,十三月始陈练服;再期而大祥,不计闰,二十五月始陈禫服。〈按:此答与问目相左。〉
横渠双牖,左书《砭愚》,右书《订顽》。伊川见之曰:“是起争端,改《砭愚》曰《东铭》,《订顽》曰《西铭》。”“是起争端”云者,何耶?
砭愚,则人有不受其砭者;订顽,则人有不受其订者,故曰“是起争端。”《东铭》、《西铭》,则浑厚而人莫与争矣。
朱子《答袁机仲书》有曰:“言之不尽,偶得小诗,以寄鄙怀曰‘忽然半夜一声雷’云云。说得太郞当了,只少个拄杖卓一下,便是一回普说矣。”所谓“说得太郞当了,只少个拄杖卓一下,便是一回普说”者,何意耶?古诗曰:“鲍老当年笑郭郞,笑他舞袖太郞当。若教鲍老当筵舞,更觉郞当舞袖长。”郞当未详何意。
郞当,即散阔之意,谓凡事欠拄持也。若有拄杖以拄持之,则不至于郞当矣。
古人所称崔大、杜二、陈三、卢四、韩十八、欧九之言,只是同姓兄弟姊妹,从其所生次第以为称号者乎?此通三从有服之兄弟而为称号之次乎?抑在一家则虽异姓,亦以兄弟之次通称乎?
所谓“崔大”之大,以行〈缺〉
《大全》:“近日因看《大学》,见得此义甚分明。圣贤已是八字打开了,但人自不领会,却向外狂走耳。”八字打开者,何意?
八字打开者,即两边分开说,谓说得分明耳。
没巴鼻,所谓巴鼻者,何语耶?
巴鼻,乃土语。有巴鼻,则有头目可见。没,即无也,无巴鼻,犹言瞢瞳无头目可见也。
杜撰,杜字,何意耶?
杜撰,谓自己胸臆作出。
没头脑,何语也?
没头脑,即无头脑也。
“问:‘岳飞若做事,何如张、韩?’曰:‘张、韩所不能及,却是他识道理了。’又问:‘岳侯以上者,当时有谁?’曰:‘次第无人。’”次第无人云,何语耶?
次第无人,谓次第数当时之人,无可上于岳飞者。
“问:‘或言“孝宗于内殿置御屏,书天下监司、帅臣、郡守姓名,作揭帖于其上”,果否?’曰:‘有之。孝宗是甚次第英武。’”甚次第英武者,何语耶?
英谓英明,武谓武断。次第英武,谓英明武断,有次第而不淆乱也。
《答陈同父书》曰:“某迂滞之见,书中已说尽。自看一过,亦觉难行,次第八九分是且罢休矣。万一不如所料,又须别相度,今亦不可预定耳。”次第八九分是且罢休者,何语耶?
次第八九分是,谓书中所论之事是也。且罢休矣,谓罢休而不行,以其难行也。
“先生闻黄文叔之死,颇伤之云:‘观其文字议论,是一个白直响快底人,想是懊闷死了。’”白直响快者,何语耶?
白直响快底人,谓黄文叔之为人,乃清白梗直、响喨轻快之人也。
咏史诗:“当时一线鲁瓠穿,直到横流破国年。”又“宋季人忧大瓠穿”,所谓鲁瓠穿、大瓠穿者,何语耶?
瓠即匏瓠可食者,其皮不坚易穿之物。
古诗曰:“碧玉当年未破瓜,功成应在破瓜年。”所谓破瓜者,何语耶?
碧玉藏在瓜中,必破瓜而后,碧玉可见,故曰“功成应在破瓜年”。
照拂,何语耶?
照,即照顾;拂,即披拂。
属猪,宋称属猪,何也?或云“宋太祖亥生,故称宋祚为属猪”,此言未知何如。
亥生之说或然,第如此等处,都不必考究。汉武侯读书,惟观大义,至今称为善读书。
金源,金称金源氏者,何也?若曰源头自金,故云金源,则未有称辽源、元源,而独于金称源,何意耶?
古者有以庶姓为氏者,以官为氏者,以字为氏者,以名为氏者,如孟氏、季氏、祭仲氏之类是也。金源氏之说,当取诸此,取源头之意,故以源名,遂称为金源氏,不必深求。
《名臣言行录、邵康节传》,康节临终时所言“你道姜生树上”云云,此言何耶?
姜生树上,此中朝俗语也。昔有二人焉,一人以姜是树上生的,一人以姜是土生的,二人争论不决。主树生者云:“如果土生,当输驴一头。”遂共质于故老,故老云“姜是土生的”,则输驴矣。其人云:“驴虽输了,毕竟姜还是树生的。”盖姜本土生,俗语云云,讥人执拗之过也。康节将终,伊川与之永诀云:“平生学问,正好今日用。”康节云:“道着用便不是。”此盖明告以学问之道矣。伊川复请问学,康节云:“说道姜不是树上生。”今还生树上,亦讥伊川之执拗而不信也。〈按:道着用便不是,乃伊川临终时言。〉
《家礼、丧礼》“加灰隔内外盖”,此言加灰隔于内外盖耶?抑内字读作纳耶?幸乞示教。
灰隔有内外板,内灰隔近棺,用薄板为之,中止取容棺,用沥青涂之,乃于外四方,旋下四物,亦以薄板隔之,谓之外灰隔,是内外灰隔。俱用薄板为盖,故曰加灰隔内外盖。
《朱子语录》:“问:‘明道到处响应,伊川入朝成许多事,此亦可见二人用处。’曰:‘明道从容,伊川都挨不行。’问:‘伊川做时,似孟子否?’曰:‘孟子较活络。’问:‘孟子做时,似伊尹否?’先生首肯。”“都挨不行”、“活络”,何语耶?
都挨不行,谓推之有不准也。若明道从容,则到处响应,何有不行者哉?活络,即流动也。若伊川则执滞而欠流动也。此实明道、伊川之优劣处。
答陆学正问目
[编辑]本国某道某官或士或民,凡已往见在者,有何异行、孝悌、节义,至于能知孔、孟心法、箕子畴数者,一一记其住居某处、姓名、实事。
本国僻在海外,地方褊小,但被历代文教之治,又蒙皇朝东渐之化,异行、孝悌、节义之人,世多有之。其系开国以后者,并令所在官司,旌表其门闾,蠲其家丁役。今将孝子五人、忠臣五人、烈女五人,谨录如左,馀不能记。
孝子五人
[编辑]崔娄伯,水原户长尚翥之子。年十五时,父因猎为虎所害,娄伯荷斧迹虎,虎既食饱卧。娄伯直前叱虎曰:“汝食吾父,吾当食汝。”虎乃掉尾俛伏。遽斫而刳其腹,取父骸肉,纳虎肉于瓮,埋川中。葬父庐墓,一日假寐,其父来咏诗云“披榛到孝子庐,情多感泪无穷”云云。服阕,取虎肉食之。仕高丽,官至翰林学士。
金自强,本朝星州人。年幼丧父,奉母承顺无阙。母丧不用浮屠,一依《家礼》。比葬,迁父合葬,庐墓三年。服阕,更欲为父居庐,姻戚牵止,焚其庐。自强伏冢下三日,呼擗不起,姻戚感其孝诚,复为之结庐,自强又居三年如初。
姜谦〈下缺〉
金德崇,镇川人。尝弃官归养,不离亲侧。年六十二丧母,哀毁逾礼。父没,庐墓三年,时年七十二。终丧哀慕益切,见父母平昔之座,辄哽咽。晨夕谒墓,朔望必参,时物必荐,有事必告。事闻,命官其子,立碑以旌之。
成守琛,庆尚道昌宁人。性至孝,自少称为孝儿。丁父忧,哀毁过礼。三年歠粥,躬执祭具,晨起扫茔,焚香拜跪,祁寒溽暑不废。服阕,每值忌日,哀痛如初丧。朝夕必谒祠堂,出入必告。侍母居贫,奉养极其滋味。天分极高,德器浑成。尝游赵光祖之门,其学以反躬切己为务。隐居坡平山下,自号听松居士。今王朝屡征不起,卒赠司宪府执义。
忠臣五人
[编辑]朴堤上事新罗讷祗王。王弟质倭,王思念。堤上为王入倭,设计窃遣王弟。倭主怒,威胁欲臣之,命剥脚下皮,刈蒹葭,使趋其上,问曰:“何国臣?”曰:“鸡林臣。”又使立热铁上,问曰:“何国臣?”曰:“鸡林臣。”倭主知不屈,烧杀之。堤上妻率三女,上鵄述岭,望倭国哭死。
丕宁子事新罗善德主。百济来攻,丕宁子拒战,突阵死,其子举真、奴合节相继奔入战死。军士争进,斩首三千。主闻之泣,礼葬厚赐。
成忠,百济之臣。义慈王与宫人荒淫耽乐,成忠极谏,王怒囚之。成忠不食,临死上书言“必有兵革之事”,备陈用兵保守之策,王不省。遂死狱中。及唐、罗兵薄城,国遂亡。王叹曰:“悔不用成忠之言。”
郑枢,清州人。与李存吾事高丽恭愍王。王方宠妖僧辛旽,二人以谏官,上疏极论辛旽之罪。王怒召枢等面责,时旽与王对床,存吾目旽叱之,旽不觉下床。王愈怒下狱,寻免死,俱谪外。旽势益炽,枢常怀愤惋,遂患背疽而没。位至政堂文学。
李存吾,庆州人,事见上。旽之桀骜尤甚,言路塞。存吾退居,忧愤疾革,使扶起,曰:“旽尚炽乎?旽亡,吾乃亡。”反席未安而殁,年三十一。存吾殁三月,旽伏诛。王思其忠,赠大司成,授其子职。
烈女五人
[编辑]崔氏,晋州户长郑满妻也。洪武辛酉,倭寇晋州,崔年少有姿色,抱携诸息,走避山中,贼露刃以胁,崔奋骂遇害。六岁儿啼号尸侧,襁褓儿匍匐就乳,血淋漓入口,惨不忍见。后旌门。
裵氏,京山府人进士仲善女也。洪武庚申,倭贼猝至,其夫不在。裵抱乳子走,贼追及江,裵置乳子岸上,走入江。贼注矢,曰:“而来,免而死。”裵骂贼曰:“我岂污贼者耶?”贼再发再中,遂殁于江。旌表里门。
林氏,完山府人知乐安郡事崔克孚妻也。倭寇本府,林被执。贼欲污之,林固拒,贼断一臂,又断足,犹不屈,被害。
药哥,善山府人赵乙生妻也。乙生为倭寇抢去,药哥未知存殁,不食肉,不茹荤,不脱衣服而寝。父母欲夺志,矢死不从凡八年,而乙生生还,为夫妇如初。
性伊,金海府吏许厚同妻也。年二十夫殁,凡朝夕奠具,务欲洁精,别置鼎俎以供。每遇朔望,制时服备时物以祭,祭毕焚之。常恐有强暴之污,佩刀与绳,以自誓曰:“刀不能决,绳以缢之。”泣血三年,未尝与人对面。事闻旌闾。
本国自箕子来封,九畴设教,八条为治,仁贤之化自应神明,士之得心学明畴数,必有名世者。四郡、二府之馀,三国分争,干戈糜烂,文籍散逸,不惟传道之无人,前人名世者姓名,亦不可得闻矣。新罗统三为一,高丽五百馀年间,世道尚隆,文风渐开,士多游学中原,经籍兴行,慕华变夷,易乱为治,诗书之泽,礼义之风,渐复箕子之旧俗。故见称为文献之邦、君子之国。有由然矣。然二代之儒,其归重终在于言语文章之间。逮于丽末,程、朱之书,稍稍东来,故如禹倬、郑梦周之徒,得以参究性理之说。至于国朝,太宗文皇帝颁赐《四书》《五经大全》、《性理大全》等书。
本国设科取士,必以通四书三经者,得与其选。由是士之诵习,无非孔、孟、程、朱之言。然俗习因循而不著不察,或狂简斐然而不知所裁。其间能超然独见,慨然发愤,而从事于圣贤之学者,往往有之,而亦不多得。今所举若干人,皆已往者耳,而见存者,非所敢言也。是数子者生千载之后,处穷海之中,不得亲受薰炙于圣贤之门,谓之能知心学固难矣。然其一生用力于此,则其可不得为心学者之徒欤?若箕子《洪范》,朱、蔡之说,发明义理无馀蕴,故沿流溯源而知及之者,固亦有焉。其为数学,则九峯《内篇图说》惟存,苑洛子发明亦在。然东方未闻有能明之者。近世有李纯者,自谓通其说,而作为注解,亦未知其果无谬也。
崔致远,庆尚道庆州府人也。年十二入唐,僖宗朝登第,为翰林供奉,从事高骈幕下,作《谕黄巢檄》。所著《桂苑笔耕》、《四六》二卷,俱载《唐、艺文志》。至今从祀文庙。
薛聪,庆尚道庆州府人。仕新罗为学士,以方言解五经口义,启迪后学,俾知义理之蕴。至今从祀文庙。
崔冲,黄海道海州府人。仕高丽,官至仪同三司。文章节义,超出一世,为士林领袖。卒后州人立祠祀之,因置书院,以为士子藏修之所。
禹倬,清洪道丹阳郡人。仕高丽,官至成均馆祭酒。其君尝有失德,倬持稿斧上疏直斥之,人以比唐介云。后退居庆尚道礼安县,再征不起。通经史,尤深于《易》,《程传》始至,无能知者,倬闭门参究乃解,理学始行。
安裕,庆尚道顺兴府人。仕高丽,累官至中赞。忧学校日衰,建议置赡学钱,又纳其臧获,为学校奴婢。其文章清劲可法。晩年尝挂晦庵真,以致景慕,逐号晦轩。至今从祀文庙,后人又置书院。
郑梦周,庆尚道迎日县人。仕高丽,官至门下侍中。好学不倦,精硏性理之学,深有所得,为东方理学之祖。朱子《集注》之外,演说奥旨,闻之者颇疑,及得云峯胡氏《四书通》,无不吻合。忠义大节,亦当时第一。至今从祀文庙,后人又置书院。
李穑,清洪道韩山郡人。仕高丽,入元朝,擢制科第二甲。东还,累官至门下侍中。以兴起斯文为己任,学者皆仰慕焉,称为牧隐先生。
吉再,庆尚道善山府人,高丽末为注书。志操高洁,学问醇正。乡人化之,虽庸妇,亦以贞烈自守。国初屡召不赴,卒于家。
尹祥,庆尚道醴泉郡吏,登第事康靖王,官至左参赞。学问精深,诲人不倦,近代师儒之最。
金宗直,庆尚道善山府人。事康靖王,官至刑曹判书。学问精深,文章高古,为一世儒宗。诲人不倦,前后名士多出其门,称为占毕斋先生。
金宏弼,黄海道瑞兴府人。穷经三十年,深知义理之蕴,以道学自任,学者称为寒暄堂先生。弘治中举遗逸,官至刑曹佐郞。正德间恭僖王加赠议政府右议政,仍命有司,于讲道之所,立祠祀之。
郑汝昌,庆尚道咸阳郡人,官至县监。信古好义,学务践履。与金宏弼同师占毕斋先生,志同道合,时人称为金、郑。自号一蠹。卒赠左议政,郡人立书院祀之。
赵光祖,汉城府人。事恭僖王,官至司宪府大司宪。天资甚异,绝出等夷。师事金宏弼,笃信力学。志在明道术淑人心以率一世,不幸早卒。
金安国,庆尚道义城县人,号慕斋先生。事恭僖王,官至左赞成。硏穷性理之学,为儒者师范。荣靖王之为世子也,以少师导迪有功,配享庙庭。
李彦迪,庆尚道庆州府人。性沈静端悫,孝友忠信,笃好性理之学,深有造诣。事恭僖王、荣靖王、今王,其格君陈谟之实,不愧所学。其论无极太极书四五篇,殆有得于程、朱微旨云。
徐敬德,京畿道开城府人。隐居花潭,讲明性理之学,而数学尤精。嘉靖末恭僖王屡召不至,终于家。今王朝赠户曹佐郞。
本国八道,某道民习某业,或士多或农多,某项工艺多,某项商贾多,出何货物米布多?近日百姓有何艰苦?或妇女何工作?风化何如?某处与某处不同,一一详记。
本国地方凡八道,王京所隶称京畿,其西曰黄海曰平安,其东曰江原,其北曰咸镜,其南曰清洪曰全罗,其东南曰庆尚。畿内士多农少。清洪、庆尚、全罗,土壤饶沃,人民繁庶,士农相半,务本力学,所在皆然。江原、咸镜,土壤硗确,士农俱少,居民专靠鱼盐之利。黄海、平安,土壤或膏或瘠,士居农民什分之二,地方一带濒于西海,故以鱼盐为资。至如工作什器,商通货财,八道皆同,而畿内则倍蓰矣。凡为士者,不业文学,则必事武艺。为农为工为商者,亦无不控弦驰射者,缘弊邦南邻岛夷,北接山戎,本为御敌而然耳。凡市铺集场行货,不用金、银、铜、铁,只以麻、绵、布匹、米谷等物,随其精粗贵贱,上下其直而买卖相资。凡妇人无贵贱,皆以蚕织为工,而贱者亦有服事农亩井臼者矣。弊邦军民,近缘倭寇充斥,海贼出没,东西操备,不遑稼穑,此则百姓之艰苦也。风化则国学之外,又设乡校、家塾,因置师长,教以六艺。此虽小邦世修之政,实是皇朝风化之所及。大略如斯而已。
本国如何取士?凡官员出身有几途?
本国取士,例于子、午、卯、酉岁,依大比宾兴之举,设文武科,各分三等,文取三十三人,武取二十八人,称为出身。又试选儒生,号为生员者一百人,进士者一百人,以充国学廪养焉。如有朝廷恩例,则特设科举,试取文武士,称为别试出身。至如门荫子弟及屡举不中者,才堪吏治,则随才叙用。上自公卿下至州县官员,无非由此而仕进。
附录
[编辑]退溪先生《答柳而见书》:“今以辱示观之,京师四方之极,声名所萃,士习学术污舛如彼,不知是天然耶?抑人实为之。以今云云,揆前日尹子固问答及魏时亮诸说,陆禅怀襄于天下乃如是,令人浩叹不已。”
柳眉岩《日录》戊辰五月二十日:“采《语录》之释于尹、陆问答,录于《川海录》,陆即中朝名儒陆光祖也。余常患郞当、旡巴鼻等语难晓,今得观此,深喜深喜。”
跋
[编辑]右月汀先生尹公朝京时,与国子学正陆公光祖论辨朱、陆异同说也。盖皇朝学术,自王阳明、陈白沙以来,专主陆氏,恣为荒唐诐僻之说,一世学士大夫靡然从之,而几有以易天下矣。若我盛朝,则名儒蔚然代作,其所讲明倡率,一以我考亭夫子为宗,则吾道正脉,实在于斯。然当时诸老先生虽隐忧深慨于邪说之横流、中夏之陆沈,而顾辞辟之无路矣。唯公乃以藐然偏邦下价,敢与天朝大人抗争痛辨,奋然欲回狂澜而返真源,其志不亦伟矣哉?
今读其说,盖以“圣人本天、释氏本心”二语,下得顶门一针,而剖柝乎人道危微之际,以斥本心、良知似是而非者,反复累千百言,明白深切,有足破其窝藏。虽以陆公壁垒之深坚、机锋之不可当,而殆将退三舍矣。然彼其尊尚异学,峻极于天,至目其人为大明圣人,则以公孤军琐力,亦何能坐收摧陷廓清之功哉?惟其辞直气壮,不慑不挫,则亦足暴于天下矣。
盖公虽以文章名世,而早从事性理之学,于濂洛关闽之说,靡不精硏,亦尝奉使岭南,谒李文纯先生于溪上,论朱、陆同异,得其印证,又与栗、牛两先生讲磨道义,则渊源所渐远矣。故其切于卫道、严于距邪如此,是岂掇拾緖馀,徒争口舌者比哉?然是说不载公集中,故世罕有知者。
尝读退溪《答柳而见书》曰“揆前日尹子固问答,则陆禅怀襄于天下如是,令人浩叹”,始知此说固已见赏于先觉,而至今数百年,汔未有表章而诵说者,是可慨也。
乃者,公之云孙得观甫以其家藏一册子示余,而惧其湮没无传,要有所发挥。顾此末学浅陋,何足轻重于其间?窃不胜三复钦叹,书其所得于管窥者如此。
若其卷末问答诸说,杂论古今礼节,旁及零碎文义,而尤详于方俗人物事例,虽非大义所关,而亦可以尽公博雅之识云。
崇祯再己未建丑既望,咸从鱼有凤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