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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全堂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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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乐全堂集
卷九
作者:申翊圣
1681年
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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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士曰广给事梦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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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有华夷之别,而赋与之天,固无间然。故古昔圣人,与其进也中国,则中国之。《周官》采诗尚矣,人之什,属之乐府,为当代侈观,后来美谈。惟我皇朝,混一开辟,比隆三古,列圣同仁之化,旁达无疆,遐裔荒服,舌洗鴂而勉为文,几乎大同矣。敝邦之俗,仁所遗,以降,彬彬慕华,制科中国者,斑斑可考,数百年来,蔚然兴起,殆家诵户弦。而天朝学士大夫奉诏莅境,辱与下邦之士赓酬贻赠,或至题序诸家者,固无论已。近者学士可教序我先达尹月汀根寿稿,学士李月沙廷龟诗,褒与俱至矣。司寇凤洲先生题滕生《朝鲜词翰》,有曰浸浸乎间音也云尔,则可谓进之中国矣,亦可谓定论矣。

壬辰之役,冠盖结辙,合为一家,东人之革陋尽矣。属因小丑梗化,宾王之使,埋轮而理楫,有望洋之叹。而乃先生手擎尺一,涉海万里,俨然临之。东人之快睹,不翅览辉千仞,而实有汉仪之感。于是时也,敝邦亦属新命,先大夫起自田间,忝为国相,承寡君简命,屡登宾筵之末,蒙先生眷顾,而不肖亦叨使箕城,荐获登龙。先生过化之妙,颂声盈路,不肖不揆鄙拙,采舆人之口,碑之大达中,此先生所尝执谦者也。噫,下邦贱臣猥以文事进,仍父子傧接皇华,即旷世盛事也。

不肖福过而灾,获戾于天,先大夫以先年六月无禄即世,攀号殒绝,穹壤茫茫,苟存视息,不能下从泉下者,为逝者不朽图也。先大夫生平委己于之学,深造乎之理,粗有著述,或可以进于中国,而在笥遗草,亦皆精神所注,不可使湮灭无传。传之域中,隘塞一隅,犹无传也。罪我知我,当质之中国大雅,归之同文之美。是不肖不负所生,而死得瞑矣。

窃惟先生藻鉴艺苑,模楷士林,衮钺之重,等于鼎、吕。天下之人皆愿出于先生门下,况不肖父子获幸执事,诵义无穷者乎?敢忘疏贱,哀鸣于清严之地,唯在锡类之仁,念其亡而恤其孤也。全稿卷秩颇伙,先将诗集七卷、《求正录》一卷、《和陶诗》一卷、《先天窥管》一卷、行录一卷,谨斋沐百拜,缄附贺至使者,呈纳门下。一脔之尝,足征全鼎,倘赐片言,弁诸卷首,则逝者得与中国之进,而昭代渐被旁流之泽,因是而尤有光矣,岂亶下邦贱臣百世之荣也?不腆薄仪,恭输远忱,统惟台崇照。

太师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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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尝有味乎横渠氏之说“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又曰:“大臣宗子家相。”其取义博,后之佐王治者能推是道,则胲万物而体群品,无迩逖昭幽之阂,岂不盛哉?圣朝同仁之泽,覃被宇内,敝邦之渐摩,实同内服,二百年来,殆家诵户弦。而先大夫早有北学之志,既通籍,再聘天朝,周旋于东征幕府,累傧诏使,雅慕华风。尝论昭代学者,以罗一峯薛文清为宗,阳明白沙念庵定山诸君子为妙契也。论文章,以龙门逊志北地信阳历下南明为大家,而尤喜弇州。以是后学稍稍知之学,而为文必以历下弇园为矜式。

不佞锓行家集,而慨不得质诸中国大雅如者,猥自耿耿而已。前年贡使之回,传至太师相阁下题识文字一通,不佞惊悸号绝,不觉下庭而拜,盥濯启封,实三百有三十字也。奉以告先大夫几筵,退而读之,涕簌簌下也。邃学盛作,非眇末所可窥测,而师旅张皇,折冲御侮,此何时也?位都将相,肩天下之重,此何人也?乃能降屈尊严,留神于外国不腆之文,读其书而求其学,因其学而求其人,模写生平,不爽毫发。亡论朝暮遇,而其弘量大德,为如何哉?先大夫谓“象数实千载不传之秘,当吾世而启其键”者,有乎无哉?乃蒙阁下特加推引,以学、尊康节数语,为天下定论,不佞之欲质于中朝大雅如之愿获矣。天实相之,非人力也,不佞可以借手见先大夫于地下矣。

恭惟大师相阁下,即天子股肱大臣,能以一德赞化调元,方且以四海为同胞,胲万物而体群品,胥万邦归于大同,其施博矣。岂但下邦贱臣荣观已哉?下邦之于大朝,等威截矣,名分别矣,宜不敢仰溷于执事者,而古人曰:“无言不雠,无恩不报。”不佞荷大造于阁下,而不一言申谢,则非人理也。穹壤茫茫,日月长新,不忘其亲,而忘阁下之大造也哉?已以阁下题识,寿诸木而冠诸卷首,仍将先大夫诗集六䇲、《求正录》、《先天窥管》、《和陶诗》各一䇲、行录写本一䇲、自叙刻本一道,函封投呈外,花潭徐氏说写本一䇲,聊备台览。临楮震越,不知所言,恭惟崇照。

尺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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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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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春间,李子时以一卷书投之。时病甚杜门,无人事相关,坐卧不释手,谓其诗殆非今人语也。久而后始知足下数马海西日所为也,则益加惊服。迺后子时持国交口津津称足下风义不衰。比从表兄,窃瞯起居,君平与世交相弃者,无论大雅,此道于季叔,抑胡盛欤?顾菲劣迹秽辜大,不敢有所造请。顷以子谦咏敝庄者十绝示小侄,试令荐诸几案,冀得霏咳,贲田间小构,而不分其蒙千金诺也。小侄为致盛意,求闻敝庐景槪云。

敝庐只因故丘,非云选也,固无可写之胜。畎亩间数椽,环以小峥嵘,远临大野,野外大江,溪浦互决,若环若玦,皆能应潮,可以容舠投网。大较望之多野色,谓之山也,则小培𪣻不足以当之;谓之江也,则可望不可亲。且废丘窝舍,不宜配以令名,署曰野亭,志其实也。地稍饶鱼蟹,污地种秫,足为客费,早晩岂无一会期哉?生平未觏,剖露至此,亦足称神交否?狂僭悚仄,统惟雅恕,不宣。

两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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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自幼少,粗解操笔,且早通禁籍,叨恩数,凡有四方贡献,或蒙辍赐,遍得我国产砚众品,如安东高原煕川渭原丰川蓝浦者,皆各有一长。安东马肝虽良,难得真,水沈得之,亦多玷缺,青色颇佳。高原数品,发墨华,而非九龙产,水易涸。丰川刚而滑,磨硏不易,其紫色者稀贵。大略相似,拨墨较快,使毫易秃。唯产诸品皆佳,要非深入地底者,病水干。

顷年堂兄为县,送大小四五,而花草一片最美,与玄洲分一半,作池受之,不减铜雀瓦。盖其拨墨如九龙,而尤细滑不滞,无干涸之疵。失于丁卯之变,每握管,辄思之不能忘,微物之为累也。汝家庄,距砚地几何远耶?为老夫得地底丈许者一片见贻否?吾已病矣,朝夕不相期,又有外虞,而尚求闲物,必以为迂。幸不死于病与寇,则生前要用也。为尔缕缕,且论砚品,欲使甥辈知之。

生员梦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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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吊于天,奄遭愍凶,大事既襄,无所逮及。自惟危喘,惧先朝露,堕弃先业,遂袪遗箧,得平生论著凡六十卷,就家塾登印已毕。集中有蔡小监权夫人碣铭及先君子墓道之文,有以见左右追远报本之懿也。且记往年,翊圣自公退,省觐先人,以一卷子投示曰:“兹岭南望士蔡君某甫为其先师碑文问目也。蔡君不远千里,有此谆复,其意良勤,所问皆质据,可见其所畜,足征岭南之文献也。”翊圣卒业而诵义,则已审书尺往来颠末也。今承耑翰,副以三卷书及先人手简三幅,读之未竟,不觉声泪之俱发也。

噫,几何岁月,而倏焉禅变,左右之书,遽及于不肖孤也。左右之为是郑重,出于思元宾不见之意也。知感之怀,曷形称喩?先人为人作墓隧文字,虽凡人事行,有来言者,亦不曾吝情窜改。揄扬大贤盛德,是何等事?其敢小有靳固也?

第念改定之役,不知先生门下诸贤论议归一如何,而当初请铭,出于李潭阳所,则主张此举,似在潭阳。故不免两存其文以待之,而遗稿中所载,即旧文也,姑依稿中所载者登简,非敢有所去就也。遗稿虽已剞劂,而散失犹多,更加搜访为拾遗,庶见大全,所得尺牍甚幸,当幷印出耳。

大抵门下之议,以先人所制之文入石耶?果以何本用之耶?倘于便风见示。既蒙勤喩,剖露至此,岂胜悸栗?寒冈先生碑铭、蔡小监权夫人碣铭、先君子碣铭合为一册者,依教留之。问目及旧文传本璧完,先人手简亦不敢留,谨封还。伏惟盛谅。

沈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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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扣而发,意甚盛也,不敢假辞以谢,又不敢置畦,直申臆疾号而已。无论先朝显策,有不可泯灭无传,归田后十年论著,颇契夫之旨,有裨于斯文,可谓精神所注,替赢金以遗之,虽未必尽合于当世之目,不肖孤日夜抱敝秩,涕泣校对,为不朽图。而世乱如此,人事靡期,况不肖衰铄澌败,绵缀一缕,风烛奄及,负先人付畀之重,则无以有辞于泉下,以此耿耿耳,此岂可向路人道哉?

张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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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圣樗散人也,于事无所识,其职无所当。虽然,生斯世读是书,意有所及,理有所通,则岂可以戚畹贵近自划,而不尽于君父之前也?顷于免禫之日,蒙恩登对,翊圣李贵引先臣以别庙之论不以为非者,殊不然。“臣闻于先臣,天地定位,君臣有分,宗统固不可干,至于祭以天子诸侯为言者,亦不无所执。而但论礼如水之有归,方可行,无论大小,水之流也,皆归于海。殿下以私恩别庙之后,四代而辍,不得坛壝而祝之,则卒无可处之道,如水之无归也,此先臣不敢从别庙之议。至于子爵不加于父,昭穆不以属论,则有经传在,不合于礼而强为追崇,岂足为显亲也?”

天听邈然,翊圣惶恐而退矣。此数款,与兄不异,其馀数款,吾所未讲。公子之有封为国君,不得祀别子者,得见于引对之后,可嘅已。谛观兄之论著,极是公平,无彼此碍滞处,可谓确论也。但兄持论太缓,夫己氏持把太甚,如何如何?不久朝廷有此论,则仆不免获谴,奈何奈何?

宋佥知硕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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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承下询,为之感惕。侄有何知识,可以议礼也?但此非变礼难断者,布在方策,亦不难据以正之也。《家礼》“旁亲之无后者,以班祔”,其注曰“兄弟若兄弟之妻祔于祖,其位则西向”云。叔若不立后,则百岁后当祔食于判书祖庙明矣。《家礼》非古礼,朱子参酌古今之礼而定之,书成于同堂异室之后,昭穆之制虽废,昭穆之义未尝无也。

圣人制礼,至公至大,如水之派分,如木之条达,未尝卷曲迂邪而得其正也。宗子立后,则事顺而正,不立后而用兄亡弟及之文,则弟持重为宗,而兄当归祔于祖庙者,事变而亦不失于正也。无后之兄,不得祔食于父之庙者,有其说焉。弟既承父之统居正位,而置兄于祔位,则有妨于长幼之序矣,嫌于此而幷居正位,则无尊统之意,决不可为也。且念叔既非如寡妇童子之比,以名家正嫡,身为上大夫,家法非不重也,私情小嫌,宜不容于其间,而事之难处有如是,则非侄之愚所敢及也。

程副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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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技见赏,已极猥悚,携引赐款,奖饰愈涯,至发德音,俯征先人之籍,感兢次骨,哀泪潜滋。惟先人所著文章甚富,而先将诗稿及《和陶诗》、《求正录》、《先天窥管》等编,鑴于家塾,流入中朝孙太师姜太史两先生,或引或叙,行于世者也。倘蒙幕府一言之重,其为光价,奚亶敝家私荣而止也?无论古昔诗书之将,皇朝之郭武定李临淮言恭戚少保继光,词翰彬彬,俱称名家,何尝以兜䥐让衿绅哉?窃惟英猷宏略,既尽安联之责,咳唾珠玑,毫端芬苾,散落于东土者,不翅家。下邦人士之爱慕,实出至悃,不佞之区区即不敢自外之意,惟幕府恕察焉。伏楮瞻悸,统希崇谅。

汝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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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抄得四十首送之,但未知汝之所尚如何也。古今文体,代各不同,虽一书之中,体格自异。取《诗》、《书》论之,典、谟、训、命、雅、颂、正、变,读之自别。古人之文,孰不从《诗》、《书》中出来,而皆得一斑?惟太史公韩昌黎之书能得其全,取两书论之。马迁之叙传,纪先秦者为一体,纪西京者又为一体,《酷吏》、《游侠》、《货殖》又为一体。昌黎之文,平易者似马迁,深沈者似,宏肆者似,典则者似《礼记》。金石之文,出入于典、训、风、雅之间,此所谓大家也,读此书,不可不知此意。

汝之所欲学者,欲得昌黎之全体耶?抑欲得其一体耶?观汝为文之道,颇知去棘求炼,而立志不大,发语不奇,过于畏惮,转成卑谦。本根不茂,委归不畅,枝叶凋落,色泽未敷。得意之作,或似古雅,而不得意处则甚拙,全无藻华,有似枯荄。大抵汝之病痛,颇近执拗,先入为主,故去棘求炼之心,先在肚里,虽读某书,不能虚心受用。若不虚心受用,则读尽万遍,如不读也。若欲读文,则求其深沈宏肆之气,法其奇屈变幻之态,取其苍然郁然之色,叩其沨沨泱泱之音,然后方可谓读文者。不然,不必读文,守汝之故,拙约成章也。

李左相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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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穷阎,人事全疏,书尺还往,拙者之戒,惟耿耿长在左右。忽枉巍牍,重以贤夫人殉节之状,责之以不朽之图,窃感俯属之勤,而实惧器使之舛也。古人死而欲得韩公铭,则其事重矣,自惟颛劣,诚不敢当。旋念左右之所以属之者,必以通家之好、饫德之素也,夫如是则分谊之所不敢辞。伏读状辞,核而文矣,其所记,乃平生所尝稔闻而见之者,而至于合家死义,在古罕称,有以见高门德化之盛也。深恐文辞短拙,不能敷阐其万一耳。递传既稽,修敬旷迟,不胜悚负之至。

杞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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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见损牍,满纸设难,抑扬反复,浩无端倪,所谓河汉之不可极也。彭祖之轮井,保生之至也;孔子之不惑,道德之盛也,孟子之出母之投杼,亦皆遇境当然之理也。至于岩墙之戒、后患之虑,皆有为而发,而后人之所当服膺者也。夫孔子大圣也,亚圣也,彭祖至人也。若以古圣人、至人之出处言行,卒然责之于凡人,则何啻谓丘陵不能为太山之高也,涓流不能为河海之深也?

鄙人少而失学,老而无良,今则聩然为田间一病夫也。虽然,通籍四十年间,耳闻目睹之事,不为不多。畏死者未必长生,图利者未必获福,天道循环,祸福无门。但今之人烛理未明,人有慷慨论事,则以为妄言骂詈;忘利取义,则以为立于岩墙,靡然溃烂,莫可收拾,良可悲也。曾参杀人之说,自外而至者,母虽投杼,曾子必不动于中也,未知高见如何?

田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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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年奉使之日,获雅于畴,想能省记否?岁星已周,耿耿如昨。春间得见尊为洪巡察元老战亡之启,曲折明白,了然如在目中,朝廷因此始议褒录。不然,阵上事迹,死节实状,几为不死者所掩,遂泯泯已也。今闻赵生之言,道内物情,将欲树石揭烈,为元老不朽图,甚盛举也。此亦尊奖励之力,叹服叹服。赵生为死者千里裹足,尺疏叫阍,其谊至高,且与之劘切,其人极佳士,西土人文,彬彬足尚尔。仆与元老相知之深,不惟戚懿,对赵生金化事,未尝不涕沾襟,而深有感于高义,无缘言面,布兹区区。

杞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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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之后,元精大耗,病状种种,自知馀日无多。即拟退去,待尽父母墓侧,而国事未定,亦有私戚,拖延至此,岁律云穷。今而封典既完,名分大定,域内宁谧,可保百年。计于此际,进退有裕,葬妹归来,吐血又甚,医云:“就煖就静,调养心气,兼休筋力,然后庶见瘳可。”家山饶薪,斗屋如春,峡村穷僻,终日无人,阖户端居,似胜城市。明间携儿决归,如遇祭祀及大朝参,往来无常,非全然休致之意也。但山居寥落,生事冷淡,析珍分甘,专靠阁下,想不忘旧谊耳。鸭栏鹅栅,渔刀钓竿,即遣闲送老之具,而贫薄难办,呵呵。赖天之灵,数年得闲,田园之兴,当不浅浅耳。

朴仲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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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丰之讣,岂其真耶?顷者入城,半日相对,声气已变,固虞其不久于世,而亦不谓遽至于斯也。吾侪凛凛暮境,世难又如此,先吾而去者,未必为恶事。而只念三十年从游之谊,若何以堪也?且其为死也,岂但朋知私痛而已哉?病伏丘园,既不得视其含结,为位而恸,不足以泄此悲。无因相吊,痛结奈何?

汝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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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譬之饮食,六经、为美粻,异端群流为醺灌,《骚》、《选》各体为润吻之味,诸家为折俎之珍,此不可不察也。凡为文,据理为说,可传久远,驾虚逞才,终成俳语。命意不可不深,立论不可不正,使事不可不的,安字不可不重。承接要无痕迹,起结要得关锁,此古人结撰之法。亡论以上,庐陵得体要,眉山能神解,亦不出此六者之外,要之化竟在。

大明诸君子,不亦彬彬乎哉?北地古,信阳雅,雪楼高,函中深,弇园大,而其意皆欲轶而上之。故曰“一用古文语传今事”,此亦一格。骤观之,令人心目𢥠然,徐而究之,反似饤豆宿味,可易厌耳。五子之文,与诸家并读之,则具眼者必能辨之。初学见古人文字,或奇奥或豪纵,辄自倾倒仿袭,才得一斑之似,便自意足,可哂而可鄙也。须审本末权轻重,毋欲速肖,毋欲躐等,看古文勿留意于字句,而耽讨其叙事论事之缓急详略、精神气脉之动荡分解处,舍其肤而取其髓,蓄其源而扬其流,斯可以入其藩而望其堂室矣。

尹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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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无所事事,终日手《月汀集》阅之,今已卒业矣。文章自辟堂奥,拓扩甚宏,虽简易,不得不让一头地。诗道冲逸不群,亦可方驾于诸子,盖其笔端绝无东人习气为可贵。然以鄙见言之,诗文俱不无不必存者,台必有定见耳。曾见《甲午朝天录》,多佳作,尊先文靖公行状,即大文字,而皆不存,存而不来耶?抑放轶耶?可念。大氐此集摠数不伙,而互出不齐,必须先抄目录,以类汇之,或以年月叙次,然后写出一本,方为成书,不然恐终不免杂糅之归也。念自龆年,受恩颇深,拳拳所发,不敢不剖。伏枕胡草,悚仄肃此。

李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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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承委问,而病惫草草具复,稍俟日暖趋叩,掳尽所蕴,而病者出入殊未易,可叹可叹。曾见令箚,甚盛举也。此事即先人所尝菀结者,在谪中著一文字,以为后日修删事例,意非偶也。不佞外除后,承命投进先集,并进一箚,略及先人之意,当时御批丁宁。而国家多故,更无建请者,以有今日,不佞寻常耿耿于中,不能忘于怀也。想高明必已参考往牒,酌定凡例,而或以为实录原本,奉置京局为重难,或以为不考实录,则无以辨其所可辨者,如何如何?

先稿中《书神宗哲宗实录删修事迹后》一篇及不佞所进箚字,付标送上,考见后还掷。白沙相公以总裁,月沙为都厅,开局之日,总裁特请先人,并为都厅,相与议定纂修之事,盖先朝日记,因乱沦失者多。故创定年表,抄出名臣,详于书卒等款,皆先人所画,而不知厥后何以补缀为之也,惟令照入。

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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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躯虽未全健,亦可以出入。每欲源源奉晤,兼论故实,扬扢失得,俾开群蒙。而相距不迩,舆马还往不便,日事闭蛰,郁陶甚矣。雨中方枕书小睡,忽报使至投讯札,足当面谭,苏快如何?闻将移寓近地,可以日夕承诲幸矣。史事专委左右,不无意见,若成于一人之手,则文纯而事简,岂不美哉?但君实因前代成书,辑为编年之书而已,与今日事颇不侔。且君实虽主之,所与共事者非一二人,姓名俱列于卷首,崔相岂不考其时事例耶?惟照入。

李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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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自墓舍闻黄府尹祸机甚重,驰入洛中,府尹未及到矣。为计百端,事卒无幸,天也天也。府尹既对簿,不少挠,临刑犹不变,从容笑语如常时,收敛肤发,北向拜者四,南向拜者再,盖辞君与亲之意也。已招狱吏,使传于一二知旧,托以后事。其所言,保护老亲外,文敏公墓移奉于其夫人之兆,生父之墓迁于所卜傍近吉冗,自己尸柩合于安氏者,三件事治命也。出狱就死时,以一封书附其军官,呈于政院,知申事纳密匣以进,似是遗表,竟不知有何辞语耳。固知此友有气义才局,而亦不料精神识量有大过人者如此,自愧平生知之未尽也。

今者其孤寡扶榇南归,与其治命似相戾,而其家谓“扶馀家后山是吉地,永葬后当次第大迁”云,则某辈不得胶守遗言以争之,势也,非负亡友也。家后山果是吉兆,而得大迁,则善之善也。凡事哀兄指教,俾孤寡有所依庇也。其第二孤寝瘵云,欲济以药物,病之加减,亦须因便示知如何?昔退之樊宗师经理东野之丧,因恤其家,况此友死于非命,有八十老母在堂,匍匐之义,吾侪责也。候其丧于江外,哭以送之,情隘辞蹙,多小不尽。

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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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人不死,祸及壮子,实由罪衅之积,自悼而已。亡儿生孩五岁,失其所恃,其舅义昌提抱而归,其夫人素贤有德,置之怀中,视犹己出,儿亦不知其非其母也。儿既长于绮纨,而绝无习气,时以玩好试之,辄不喜,义昌称之。儿尝事不佞致恪,而在义昌与夫人之侧,辄自发舒一切容止,喜怒率任情不检,亦多孺儿之戏。义昌与夫人见其可怒,益怜而抚之,可以见其喣濡之深,而亦可以知儿之诚孝无间也。

不佞常哀其弱丧,不曾教之以书,八九岁始学字,成童自知读书,攻苦刻厉,颇通文义,未及成就而死,痛哉!曾患头疡,服下药伤脾,年前上山房,冒暑做工,得咳嗽逾年,痰火攻肺,寝瘵六十馀日,药不奏功。病中思见义昌,而病不能出,则求见其夫人。不佞谓:“夫人贵人,何敢请也?”儿垂泪曰:“儿生不识母面,吾以为母也者,即夫人也。”夫人闻其言,即临见,义昌亦扶病来视,相持涕泣,有若诀别者然。

儿死之日,气候似小苏,晡后忽然喘促,临昏死症乃作,而精神尤爽,频呼爷爷,使诸兄扶持起坐,言语了了如平时,能自力呼药,尝所厌苦者亦呷之。知其不可支,则问夜何其,且问日辰所直,乃曰:“吾其死矣。”以痰壅不能卧,至是正首伸脚而卧,遂绝。其妻在傍,终始不顾,其于死生之际,可谓不乱矣。

念儿年才弱冠,其才行无所表见,而天性狷介洁白,神采清峭。数年来,渐知义方,求所以澡瀹,耻于服美,志趋不凡,若可以成立向用,而奄忽至此,噫!或委之命也,此实不佞罪衅以致之也。逝后数日,有两布衣来哭甚哀,问其与儿有契,自山房辍业投吊,皆佳士云。

余外祖母之父宣务郞府君,即领议政成安尚公之子也。成安公哀其早逝,欲不泯其死生之迹也,则乞铭于慕斋金先生,先生之文,传之至今,可谓不朽矣。度当世之文,可以不朽人者,敢属之左右,直书其世系死生年月足矣。不佞岂不知此事亦涉外物?而哀其生之短,引以长之,唯在于是。成安素称宽然长者,犹不免,况情钟如我辈者耶?惟高明恕之。

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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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书一时来到,副以各种贶味,山厨暴富。此出于眷谊,岭表专价,不瑕滋弊,若轸贱降,则久废《蓼莪》,悲缠舐犊,尚何心咀珍嗜腴哉?拜嘉之馀,竦谢而已。家厄未尽,畜妾病死,昨日埋土,而坐闭门穷村,恰作有发僧。而名字方游于羿彀中,前头不知税驾之所,所谓缺陷世界者,信不诬矣。唯愿徂岁自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