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官常典/第196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明伦汇编 第一百九十六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官常典
第一百九十六卷目录
公辅部名臣列传十六
魏一
崔元伯 屈遵
崔浩 高允
官常典第一百九十六卷
公辅部名臣列传十六
[编辑]魏一
[编辑]崔元伯
[编辑]按《魏书》本传,“元伯,清河东武城人也,名犯高祖庙讳, 魏司空林六世孙也。祖悦,仕石虎,官至司徒左长史、 关内侯。父潜,仕慕容𬀩,为黄门侍郎。并有才学之称。 元伯少有隽才,号曰冀州神童。苻融牧冀州,虚心礼 敬,拜阳平公侍郎,领冀州从事,管征东记室。出总庶 事,入为宾友,众务修理,处断无滞。苻坚闻而奇之,征” 为太子舍人,辞以母疾不就,左迁著作佐郎。苻丕牧 冀州,为征东功曹。太原郝轩,世名知人,称元伯有王 佐之才,近代所未有也。坚亡,避难于齐、鲁之间,为丁 零翟钊及司马昌明叛将张愿所留絷。郝轩叹曰:“斯 人而遇斯时,不因扶摇之势而与鷃雀飞沉,岂不惜 哉!”慕容垂以为吏部郎、尚书左丞、高阳内史。所历著 称。立身雅正,与世不群。虽在兵乱,犹励志笃学,不以 资产为意,妻子不免饥寒。太祖征慕容宝,次于常山, 元伯弃郡东走海滨。太祖素闻其名,遣骑追求,执送 于军门。引见,与语悦之,以为黄门侍郎,与张衮对总 机要,草创制度。时司马德宗遣使来朝,太祖将报之, 诏有司博议国号,元伯议曰:“三皇、五帝之立号也,或 因所生之土,或即封国之名。故虞、夏、商、周,始皆诸侯。 及圣德既隆,万国宗戴,称号随本,不复更立。唯商人 屡徙,改号曰殷,然犹兼行,不废始基之称。故《诗》云:‘殷 商之旅’。又云:‘天命元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此其 义也。昔汉高祖以汉王定三秦,灭彊、楚,故遂以汉为 号。国家虽统北方广漠之土,逮于陛下,应运龙飞,虽 曰旧邦,受命维新。是以登极之初,改代曰魏,又慕容 水亦奉进魏土。夫魏者大名,神州之上国。斯乃革命 之征验,利见之元符也。臣愚以为宜号为魏。”太祖从 之。于是四方宾王之贡,咸称大魏矣。太祖幸邺,历问 故事于元伯,应对若流,太祖善之。及车驾还京师,次 于恒岭。太祖亲登山顶,抚慰新民,适遇元伯扶老母 登岭,太祖嘉之,赐以牛米。因诏“诸徙人不能自进者, 给以车牛。”迁吏部尚书。命有司制官爵,撰朝仪,协音 乐,定律令,申科禁,元伯总而裁之,以为永式。及置八 部大夫,以拟八坐,元伯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统事, 深为太祖所任,势倾朝廷。而俭约自居,不营产业,家 徒四壁,出无车乘,朝晡步上。母年七十,供养无重膳。 太祖常使人密察闻而益重之,厚加馈赐,时人亦或 讥其过约,而元伯为之逾甚。太祖常引问古今旧事, 王者制度治世之则,元伯陈古人制作之体,及明君 贤臣往代兴废之由,甚合上意,未尝謇谔忤旨,亦不 謟谀苟容。及太祖季年,大臣多犯威怒,元伯独无谴 者,由于此也。太祖曾引元伯讲《汉书》,至娄敬说汉祖 欲以鲁元公主妻匈奴,善之,嗟叹者良久。是以诸公 主皆釐降于宾附之国,朝臣子弟,虽名族美彦,不得 尚焉。尚书职罢,赐元伯爵白马侯,加周兵将军,与旧 功臣庾岳、奚斤等同班,而信宠过之。太祖崩,太宗未 即位,清河王绍闻人心不安,大出财帛班赐朝士,元 伯独不受。太宗即位,命元伯居门下,虚已访问,以不 受绍财帛,特赐帛二百匹,长孙嵩已下咸愧焉。诏遣 使者巡行郡国,纠察守宰不如法者,令元伯与宜都 公穆观等按之,太祖称其平当。又诏元伯与长孙嵩 等坐朝堂决刑狱。太宗以郡国豪右,大为民蠹,乃优 诏征之。民多恋本,而长吏逼遣,于是轻薄少年因相 扇动,所在聚结。西河、建兴盗贼并起,守宰讨之不能 禁。太宗乃引元伯及北新侯安同、寿光侯叔孙建、元 城侯元屈等问曰:“前以凶侠乱民,故征之京师,而守 宰失于绥抚,令有逃窜。今犯者已多,不可悉诛,朕欲 大赦以纾之,卿等以为何如?”屈对曰:“民逃不罪而反 赦之,似若有求于下,不如先诛首恶,赦其党类。”元伯 曰:“王者治天下,以安民为本,何能顾小曲直也?譬琴 瑟不调,必改而更张;法度不平,亦须荡而更制。夫赦 虽非正道,而可以权行,自秦汉已来,莫不相踵。屈言 先诛后赦,会于不能两去,孰与一行便定?若其赦而 不改者,诛之不晚。”太宗从之。神瑞初,诏元伯与南平 公嵩等坐止车门右,听理万机事。并州胡数万家南 掠河内,遣将军公孙表等率师讨之,败绩。太宗问群 臣曰:“胡寇纵暴,人众不少,表等已不能制。若不早诛, 则良民大受其祸。今既盛秋,不可为此小盗,而复兴众以废民业,将若之何?”元伯对曰:“表等诸军,不为不 足,但失于处分,故使小盗假息耳。胡众虽盛,而无猛 健主将,所谓千奴共一胆也。宜得大将军为胡所服 信者,将数百骑,就摄表军以讨之。贼闻之,必望风震 怖。寿光侯建,前在并州,号为威猛,胡丑畏服,诸将莫 及。”太宗从之,遂平胡寇。寻拜天部大人,进爵为公。太 常三年夏,元伯病笃,太宗遣侍中、宜都公穆观就受 遗言,更遣侍臣问疾,一夜数返。及卒,下诏痛惜,赠司 空,谥文贞公。丧礼一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诏群臣 及附国渠帅皆会葬,自亲王以外,尽令拜送。太和中, 高祖追录先朝功臣,以元伯配飨庙庭。元伯自非朝 廷文诰,四方书檄,初不染翰,故世无遗文。尤善草隶 行押之书,为世摹楷。元伯祖悦,与范阳卢谌,并以博 艺著名。谌法锺繇,悦法卫瓘,而俱习索靖之草,皆尽 其妙。谌传子偃,偃传子邈,悦传子潜,潜传元伯。世不 替业,故魏初重崔、卢之书。又元伯之行、押,特尽精巧, 而不见遗迹。子浩,袭爵,别有传。
屈遵
[编辑]按《魏书》本传:“遵字子皮,昌黎徒河人也。博学多艺,名 著当时,为慕容永尚书仆射、武垣公。永灭,垂以为博 陵令。太祖南伐,车驾幸鲁口,博陵太守申永南奔河 外,高阳太守崔元伯东走海滨,属城长吏率多逃窜, 遵独告其吏民曰:‘往年宝师大败,今兹垂征不还,天 之弃燕人弗支也。魏帝神武命世,宽仁善纳,御众百’” 万,号令若一:“此汤、武之师,吾欲归命,尔等勉之,勿遇 嘉运,而为祸先。”遂归太祖。太祖素闻其名,厚加礼焉。 拜中书令,出纳王言,兼总文诰。中原既平,赐爵下蔡 子。从驾还京师,卒,时年七十。
崔浩
[编辑]按《魏书》本传:“浩字伯渊,清河人也。白马公元伯之长 子。少好文学,博览经史,元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关 综,研精义理,时人莫及。弱冠为通直郎。天兴中,给事 秘书,转著作郎。太祖以其工书,常置左右。太祖季年, 威严颇峻,宫省左右多以微过得罪,莫不逃隐,避目 下之变。浩独恭勤不怠,或终日不归。太祖知之,辄命” 赐以御粥。其砥直任时,不为穷通改节,皆此类也。太 宗初,拜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常授太宗经书,每至 郊祠,父子并乘轩轺,时人荣之。太宗好阴阳术数,闻 浩说《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浩筮吉凶,参观天文, 考定疑惑。浩综核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诸所处决,多 有应验。恒与军国大谋,甚为宠密。是时,有兔在后宫, 验问门官,无从得入。太宗怪之,命浩推其咎征。浩以 为当有邻国贡嫔嫱者,善应也。明年,姚兴果献女。神 瑞二年,秋谷不登,太史令王亮、苏坦因华阴公主等 言谶书国家当治,邺应大乐五十年,劝太宗迁都。浩 与特进周澹言于太宗曰:“今国家迁都于邺,可救今 年之饥,非长久之策也。东州之人,常谓国家居广漠 之地,民畜无算,号称牛毛之众。今留守旧都,分家南 徙,恐不满诸州之地。参居郡县,处榛林之间,不便水 土,疾疫死伤,情见事露,则百姓意沮。四方闻之,有轻 侮之意。屈丐、蠕蠕,必提挈而来;云中、平城,则有危殆 之虑。阻隔恒、代千里之险,虽欲救援,赴之甚难。如此, 则声实俱损矣。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轻骑南出, 燿威桑梓之中,谁知多少?百姓见之,望尘震服,此是 国家威制诸夏之长策也。至春草生,乳酪将出,兼有 菜果,足接来秋。若得中熟,事则济矣。”太宗深然之,曰: “唯此二人,与朕意同。”复使中贵人问浩、澹曰:“今既糊 口,无以至来秋,来秋或复不熟,将如之何?”浩等对曰: “可简穷下之户,诸州就谷,若来秋无年,愿更图也,但 不可迁都。”太宗从之。于是分民诣山东三州食,出仓 谷以禀之,来年遂大熟。赐浩、澹妾各一人,御衣一袭, 绢五十匹,绵五十斤。初,姚兴死之前岁也,太史奏:“荧 惑在匏瓜星中,一夜忽然亡失,不知所在。”或谓下入 危亡之国,将为童谣妖言,“而后行其灾祸。”太宗闻之 大惊,乃召诸硕儒士数人,令与史官求其所诣。浩对 曰:“案《春秋左氏传》说,神降于莘,其至之日,各以其物 祭也。请以日辰推之,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阴云, 荧惑之亡,当在此二日之内。庚之与未,皆主于秦,辛 为西夷。今姚兴据咸阳,是荧惑入秦矣。”诸人皆作色 曰:“天上失星,人安能知其所诣,而妄说无征之言。”浩 笑而不应。后八十馀日,荧惑果出于东井。留守盘旋, 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池水竭。童谣讹言,国内諠扰。明 年,姚兴死,二子交兵。三年国灭。于是诸人皆服,曰:“非 所及也。”泰常元年,司马德宗将刘裕伐姚泓,舟师自 淮、泗入清,欲溯河西。上假道于国,诏群臣议之。外朝 公卿咸曰:“函谷关号曰天险,一人荷戈,万夫不得进。 裕舟船步兵,何能西入?脱我乘其后,还路甚难。若北 上河岸,其行为易。扬言伐姚,意或难测。假其水道,寇 不可纵。宜先发军,断河上流,勿令西过。”又议之内朝, 咸同外计。太宗将从之。浩曰:“此非上策,司马休之之 徒扰其荆州,刘裕切齿来久。今”兴死子劣,乘其危亡而伐之。臣观其意,必欲入关,劲躁之人,不顾后患。今 若塞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则姚无事而我受 敌。今蠕蠕内寇,民食又乏,不可发军。发军赴南,则北 寇进击,若其救北,则东州复危。未若假之水道,纵裕 西入,然后兴兵塞其东归之路,所谓“卞庄刺虎,两得 之势也。使裕胜”也,必德我假道之惠;令姚氏胜也,亦 不失救邻之名。纵使裕得关中,县远难守,彼不能守, 终为我物。今不劳兵马,坐观成败,斗两虎而收长久 之利,上策也。夫为国之计,择利而为之,岂顾婚姻,酬 一女子之惠哉?假令国家弃恒山以南,裕必不能发 吴、越之兵,与官军争守河北也,居然可知。议者犹曰: “裕西入函谷,则进退路穷,腹背受敌;北上岸则姚军 必不出关助我。扬声西行,意在北进,其势然也。”太宗 遂从群议,遣长孙嵩发兵拒之。战于畔城,为裕将朱 超石所败,师人多伤。太宗闻之,恨不用浩计。二年,司 马德宗齐郡太守王懿来降,上书陈计,称刘裕在洛, 劝国家以军绝其后路,则裕军可不“战而克。”书奏,太 宗善之。会浩在前,进讲《书传》,太宗问浩曰:“刘裕西伐, 前军已至潼关,其事如何?以卿观之,事得济不?”浩对 曰:“昔姚兴好养虚名而无实用,子泓又病,众叛亲离。 裕乘其危,兵精将勇。以臣观之,克之必矣。”太宗曰:“刘 裕武能何如慕容垂?”浩曰:“裕胜。”太宗曰:“试言其状。”浩 曰:“慕容垂承父祖世”君之资,生便尊贵,同类归之,若 夜蛾之赴火,少加倚仗,便足立功。刘裕挺出寒微,不 阶尺土之资,不因一卒之用,奋臂大呼,而夷灭桓元, 北擒慕容超,南摧卢循等,僭晋陵迟,遂执国命。裕若 平姚而还,必篡其主,其势然也。秦地戎夷,混处虎狼 之国,裕亦不能守之,风俗不同,人情难变,欲行荆、扬 之化“于三秦之地,譬无翼而欲飞,无足而欲走,不可 得也。若留众守之,必资于寇。孔子曰:‘善人为邦百年, 可以胜残去杀’。今以秦之难制,一二年间,岂裕所能 哉!且可治戎束甲,息兵备境,以待其归,秦地亦当终 为国有,可坐而守也。”太宗曰:“裕已入关,不能进退,我 遣精骑南袭彭城、寿春,裕亦何能自立!”浩曰:“今西北 二寇未殄,陛下不可亲御六师,兵众虽盛,而将无韩 白、长孙嵩有治国之用,无进取之能,非刘裕敌也。臣 谓待之不晚。”太宗笑曰:“卿量之已审矣。”浩曰:“臣尝私 论近世人物,不敢不上闻。若王猛之治国,苻坚之管 仲也;慕容元恭之辅少主,慕容𬀩之霍光也;刘裕之 平逆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太宗曰:“卿谓先帝如何?” 浩曰:“小人管窥悬象,何能见元穹之广大。虽然,太祖 用漠北醇朴之人,南入中地,变风易俗,化洽四海,自 与羲农齐烈,臣岂能仰名?”太宗曰:“屈丐何如?”浩曰:“屈 丐家国夷灭,一身孤寄,为姚氏封殖,不思树党彊邻, 报仇雪耻,乃结忿于蠕蠕,背德于姚兴。撅竖小人,无 大经略,正可残暴,终为人所灭耳。”太宗大悦。语至中 夜,赐浩御缥醪酒十觚,水精戎盐一两,曰:“朕味卿言 若此,盐酒故与卿同其旨也。”三年,彗星出天津,入太 微,经北斗,络紫微,犯天棓,八十馀日,至汉而灭。太宗 复召诸儒术士问之曰:“今天下未一,四方岳峙,灾咎 之应,将在何国?朕甚畏之。尽情以言,勿有所隐。”咸共 推浩令对。浩曰:“古人有言,夫灾异之生,由人而起,人 无衅焉,妖不自作。故人失于下,则变见于上,天事恒 象,百代不易。《汉书》载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入,正与 今同。国家主尊臣卑,上下有序,民无异望。唯僭晋卑 削,主弱臣彊,累世陵迟,故桓元逼夺,刘裕秉权。彗孛 者,恶气之所生,是为僭晋将灭”,刘裕篡之之应也。诸 人莫能易浩言,太宗深然之。五年,裕果废其主司马 德文而自立南镇,上裕改元赦书。时太宗幸东南潟 卤池射鸟,闻之,驿召浩谓之曰:“往年卿言彗星之占 验矣,朕于今日始信天道。”初,浩父疾笃,浩乃剪爪截 发,夜在庭中,仰祷斗极,为父请命,求以身代。叩头流 血,岁馀不息,家人罕有知者。及父终,居丧尽礼,时人 称之。袭爵白马公。朝廷礼仪,优文策诏,军国书记,尽 关于浩。浩能为杂说。不长属文,而留心于制度科律 及经术之言,作家祭法,次序五宗蒸尝之礼,丰俭之 节,义理可观。性不好《老》《庄》之书,每读不过数十行,辄 弃之,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必非《老子》所作。”老聃 习礼,仲尼所师,岂设败法之书,以乱先王之教?袁生 所谓家人筐箧中物,不可扬于王庭也。太宗恒有微 疾,怪异屡见,乃使中贵人密问于浩曰:“《春秋》星孛北 斗,七国之君皆将有咎。今兹日蚀于胃、昴尽光,赵、代 之分野,朕疾弥年,疗治无损,恐一旦奄忽,诸子并少, 将如之何?其为我设国后之计。”浩曰:“陛下春秋富盛, 圣业方融,德以除灾,幸就平愈。且天道悬远,或消或 应。昔宋景见灾修德,荧惑退舍。愿陛下遣诸忧虑,恬 神保和,纳御嘉福,无以暗昧之说,致损圣思。必不得 已,请陈瞽言。自圣化龙兴,不崇储贰,是以永兴之始, 社稷几危。今宜早建东宫,选公卿忠贤陛下素所委 仗者,使为师傅,左右信臣,简在圣心者,以充宾友,入 总万几,出统戎政,监国抚军,六柄在手。若此,则陛下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进御医药。万岁之后,国有 成主,民有所归,则奸宄息望,旁无觊觎,此乃万世之 令典,塞祸之大备也。今长皇子焘年渐一周,明叡温 和,众情所系。时登储副,则天下幸甚。”“立子以长,礼之 大经。若须并待成人而择,倒错天伦,则生履霜坚冰 之祸。自古以来,载籍所记,兴衰存亡,鲜不由此。”太宗 纳之。于是使浩奉策告宗庙,命世祖为国副主,居正 殿,临朝。司徒长孙嵩、山阳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 辅,坐东厢,西面;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 弼,坐西厢东面。百寮总己以听焉。太宗避居西宫,时 隐而窥之,听其决断,大悦,谓左右侍臣曰:“长孙嵩宿 德旧臣,历事四世,功存社稷;奚斤辩捷智谋,名闻遐 迩;安同晓解俗情,明练于事;穆观达于政要,识吾旨 趣;崔浩博闻彊识,精于天人之会;丘堆虽无大用,然 在公专谨,以此六人辅相。吾与汝曹游行四境,伐叛 柔服,可得志于天下矣。”群臣时奏所疑,太宗曰:“此非 我所知,当决之汝,曹国主也。”会闻刘裕死,太宗欲取 洛阳、虎牢、滑台。浩曰:“陛下不以刘裕欻起,纳其使贡, 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乘丧伐之,虽得之,不令。”《春 秋》晋士丐帅师侵齐,闻齐侯卒,乃还。君子大其不伐 丧,以为恩足以感孝子,义足以动诸侯。今国家亦未 能一举而“定江南。宜遣人吊祭,存其孤弱,恤其凶灾, 布义风于天下,令德之事也。若此,则化被荆、扬,南金、 象齿羽毛之珍,可不求而自至。裕新死,党与未离,兵 临其境,必相率拒战,功不可必,不如缓之,待其恶稔。 如其彊臣争权,变难必起,然后命将扬威,可不劳士 卒而收淮北之地。”太宗锐意南伐,诘浩曰:“刘裕因姚 兴死而灭其国,裕死,我伐之,何为不可?”浩固执曰:“兴 死,二子交争,裕乃伐之。”太宗大怒,不从浩言。遂遣奚 斤南伐,议于监国之前曰:“先攻城也,先略地也。”斤曰: “宜先攻城。”浩曰:“南人长于守城,苻氏攻襄阳,经年不 拔。今以大国之力,攻其小城,若不时克,挫损军势,敌 得徐严而来,我怠彼锐,危道也。不如分军略地,至淮 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谷,滑台、虎牢,反在军北,绝望 南救,必沿河东走。若或不然,即是囿中之物。”公孙表 请先图其城。斤等济河,先攻滑台,经时不拔,表请济 师。太宗怒,乃亲南巡,拜浩相州刺史,加左光禄大夫, 随军为谋主。及车驾之还也,浩从太宗幸西河、太原, 登憩高陵之上,下临河流,傍览川域,慨然有感,遂与 同寮论五等郡县之是非,考秦始皇、汉武帝之违失, 好古识治,时伏其言。天师寇谦之每与浩言,闻其论 古治乱之迹,常自夜达旦,竦意敛容,无有懈倦。既而 叹美之曰:“斯言也,惠皆可底行,亦当今之皋𦅸也。但 世人贵远贱近,不能深察之耳。”因谓浩曰:“吾行道隐 居,不营世务,忽受《神中之诀》,当兼修儒教,辅助泰平 真君,继千载之绝统。而学不稽古,临事暗昧。卿为吾 撰《列王者治典》,并论其大要。”浩乃著书二十馀篇,上 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旨先以复五等为本。 世祖即位,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毁之。世祖虽知其能, 不免群议,故出浩,以公归第。及有疑议,召而问焉。浩 纤妍白晳,如美妇人,而性敏达,长于谋计,常自比张 良,谓己稽古过之。既得归第,因欲修服食养性之术, 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浩因师之。始光中,进爵 东郡公,拜太常卿。时议讨赫连昌,群臣皆以为难,唯 浩曰:“往年以来,荧惑再守羽林,皆成钩己,其占秦亡。 又今年五星并出东方,利以西伐。天应人和,时会并 集,不可失也。”世祖乃使奚斤等击蒲坂,而亲率轻骑 袭其都城,大获而还。及世祖复讨昌,次其城下,收众 伪退。昌鼓噪而前,舒阵为两翼。会有风雨从东南来, 扬沙昏冥。宦者赵倪进曰:“今风雨从贼后来,我向彼 背,天不助人。又将士饥渴,愿陛下摄骑避之,更待后 日。”浩叱之曰:“是何言欤!千里制胜,一日之中,岂得变 易!贼前行不止,后已离绝,宜分军隐出掩击。不意风 道在人,岂有常也!”世祖曰:“善。”分骑奋击,昌军大溃。初, 太祖诏尚书郎邓渊著《国记》十馀卷,编年次事,体例 未成,逮于太宗,废而不述。神麚二年,诏集诸文人撰 录《国书》,浩及弟览、高谠、邓颖、晁继、范耳、黄辅等共参 著作,叙成《国书》三十卷。是年,议击蠕蠕,朝臣内外尽 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世祖,世祖皆不听,唯浩赞成策 略。尚书令刘洁、左仆射安原等乃使黄门侍郎仇齐 推赫连昌,太史张渊、徐辩说世祖曰:“今年己巳,三阴 之岁,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虽 克,不利于上。又群臣共赞”和渊等云“渊少时尝”“苻 坚不可南征,坚不从而败。今天时人事都不和协,何 可举动?”世祖意不决,乃召浩,令与渊等辩之。浩难渊 曰:“阳者,德也,阴者刑也,故日蚀修德,月蚀修刑。夫王 者之用刑,大则陈诸原野,小则肆诸市朝,战伐者,用 刑之大者也。以此言之,三阴用兵,盖得其类,修刑之 义也。岁星袭月,年饥民流,应在他国,远期十二年。太 白行,苍龙宿,于天文为东,不妨北伐。渊等俗生,志意 浅近,牵于小数,不达大体,难与远图。臣观天文,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头 之国。蠕蠕,高车旄头之众也。夫圣明御时,能行非常 之事。古人语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其成功,天下 晏然’。愿陛下勿疑也。”渊等惭而言曰:“蠕蠕荒外无用 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轻疾 无常,难得而制,有何汲汲而苦劳士马也!”浩曰:“渊言 天时,是其所职,若论形势,非彼所知。斯乃汉世旧说 常谈,施之于今,不合事宜也。何以言之?夫蠕蠕者,旧 是国家北边叛隶,今诛其元恶,收其善民,令复旧役, 非无用也。漠北高”凉,不生蚊蚋,水草美善,夏则北迁, 田牧其地,非不可耕而食也。蠕蠕子弟来降,贵者尚 公主,贱者将军大夫,居满朝列,又高车号为名骑,非 不可臣而畜也。夫以南人追之,则患其轻疾,于国兵 则不然。何者?彼能远走,我亦能远逐,与之进退,非难 制也。且《蠕蠕》往数入国,民吏震惊,今夏不乘虚掩进, 破“灭其国,至秋复来,不得安卧。自太宗之世,迄于今 日,无岁不警,岂不汲汲乎哉!世人皆谓渊、辩通解数 术,明决成败。臣请试之,问其西国未灭之前,有何亡 征?知而不言,是其不忠;若实不知,是其无术。”时赫连 昌在座,渊等自以无先言,惭赧而不能对。世祖大悦, 谓公卿曰:“吾意决矣。亡国之臣,不可与谋,信矣哉!”而 保太后犹难之,复令群臣于保太后前评议。世祖谓 浩曰:“此等意犹不伏,卿善晓之令悟。”既罢朝,或有尤 浩者曰:“今吴贼南寇,而舍之北伐,行师千里,其谁不 知?若蠕蠕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南贼之患,危之道也。” 浩曰:“不然。今年不摧蠕蠕,则无以御南贼。自国家并 西国以来,南人恐惧,扬”声动众,以卫淮北。彼北我南, 彼劳我息,其势然矣。比破蠕蠕,往还之间,故不见其 至也。何以言之?刘裕得关中,留其爱子精兵数万,良 将劲卒犹不能固守,举军尽没,号哭之声,至今未已。 如何正当国家休明之世,士马彊盛之时,而欲以驹 《犊齿》虎口也?设令国家与之河南,彼必不能守之。自 量不能守,是以必不来。若或有众,备边之军耳。夫见 瓶水之冻,知天下之寒;尝肉一脔,识镬中之味。物有 其类,可推而得也。且蠕蠕恃其绝远,谓国家力不能 至,自宽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 南来寇抄。今出其虑表,攻其不备,大军卒至,必惊骇 星分,望尘奔走。牡马护群,牝马恋驹,驱驰难“制,不得 水草。未过数日,则聚而困敝,可一举而灭。暂劳永逸, 长久之利,时不可失也。唯患上无此意。今圣虑已决, 发旷世之谋,如何止之?陋矣哉公卿也!”诸军遂行。天 师谓浩曰:“是行也,如之何?果可克乎?”浩对曰:“天时形 势,必克无疑。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 入,使不全举耳。”及军入其境,蠕蠕先不设备,民畜布 野,惊怖四奔,莫相收摄。于是分军搜讨,东西五千里, 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虏及获畜产车庐,弥漫山泽,盖 数百万。《高车》杀蠕蠕种类,归降者三十馀葛落,虏遂 散乱矣。世祖沿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诸将果疑深入 有伏兵,劝世祖停止不追。天师以《浩曩日》之言,固劝 世祖穷讨,不听。后有降人言蠕蠕大檀先被疾,不知 所为,乃焚烧穹庐,科车自载,将数百人入山南走。民 畜窘聚,方六十里中,无人领统,相去百八十里,追军 不至,乃徐徐四遁,唯此得免。后闻凉州贾胡言,“若复 前行二日,则尽灭之矣。”世祖深恨之。大军既还,南贼 竟不能动,如浩所量。浩明识天文,好观星变,常置金 银铜铤于酢器中,令青,夜有所见,即以铤画纸作字, 以记其异。世祖每幸浩第,多问以异事,或仓卒不及 束带,奉进蔬食,不暇精美。世祖为举匕箸,或立尝而 旋,其见宠爱如此。于是引浩出入卧内,加侍中、特进、 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赏谋谟之功,世祖从容谓 浩曰:“卿才智渊博,事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 近,其思尽规谏,匡予弼予,勿有隐怀。朕虽当时迁怒, 若或不用,久久可不深思卿言也。”因令歌工历颂群 臣,事在《长孙道生传》。又召新降高车渠师数百人,赐 酒食于前。世祖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视此人,尪纤懦 弱,手不能弯弓持矛,其胸中所怀,乃逾于甲兵。朕始 时虽有征讨之意,而虑不自决。前后克捷,皆此人导 吾令至此也。”乃敕诸尚书曰:“凡军国大计,卿等所不 能决,皆先谘浩,然后施行。”俄而南藩诸将表刘义隆 大严,欲犯河南,请兵三万,先其未发逆击之。因诛河 北流民在界上者,绝其乡导,足以挫其锐气,使不敢 深入。诏公卿议之,咸言宜许。浩曰:“此不可从也。往年 国”家大破蠕蠕,马力有馀,南贼震惧,常恐轻兵奄至, 卧不安席,故先声动众,以备不虞,非敢先发。又南土 下湿,夏月蒸暑,水潦方多,草木深邃,疾疫必起,非行 兵之时。且彼先严有备,必坚城固守,屯军攻之,则粮 食不给,分兵肆讨,则无以应敌,未见其利。就使能来, 待其劳倦,秋凉马肥,因敌取食,徐往击“之,万全之计, 胜必可克。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讨,西灭 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马畜成群。南镇诸将, 闻而生羡,亦欲南抄,以取资财。是以披毛求瑕,妄张贼势,冀得肆心。既不获听,故数称贼动,以恐朝廷背 公存私,为国生事,非忠臣也。”世祖从浩议。南镇诸将 复表贼至,而自陈兵少,简幽州以南戍兵佐守,就漳 水造船,严以为备。公卿议者佥然,欲遣骑五千,并假 署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等,令诱引边民。浩曰:“非上 策也。彼闻幽州已南精兵悉发,大造舟船,轻骑在后, 欲存立司马,诛除刘族,必举国骇扰,惧于灭亡。当悉 发精锐,来备北境。”后审知官军有声无实,恃其先聚, 必喜而“前行,径来至河,肆其侵暴,则我守将无以御 之。若彼有见机之人,善设权谲,乘间深入,虞我国虚, 生变不难,非制敌之良计。今公卿欲以威力攘贼,乃 所以招令速至也。夫张虚声而召实害,此之谓矣。不 可不思,后悔无及。我使在彼,期四月前还,可待使至, 审而后发,犹未晚也。且楚之之徒,是彼所忌,将夺其 国,彼安得端坐视之!故楚之往则彼来,止则彼息,其 势然也。且楚之等琐才,能招合轻薄无赖,而不能成 就大功,为国生事,使兵连祸结,必此之群矣。臣尝闻 鲁轨说姚兴求入荆州,至则散败,乃不免蛮贼掠卖 为奴,使祸及姚泓,已然之效。”浩复陈天时不利于彼, 曰:“今兹害气在扬州,不宜先举兵,一也;午岁自刑,先 发者伤,二也。日蚀灭光,昼昏星见,飞鸟堕落,宿值斗 牛,忧在危亡,三也。荧惑伏匿于翼、轸,戒乱及丧,四也。 太白未出,进兵者败,五也。夫兴国之君,先修人事,次 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而万全,国安而身盛。今义 隆新国,是人事未周也;灾变屡见,是天时不协也;舟 行水涸,是地利不尽也。三事无一成,自守犹或不安, 何得先发而攻人哉?彼必听我虚声而严,我亦承彼 严而动。两推其咎,皆自以为应敌。兵法当分灾,迎受 害气,未可举动也。”世祖不能违众,乃从公卿议。浩复 固争,不从。遂遣阳平王杜超镇邺,琅邪王司马楚之 等屯颍川。于是贼来遂疾,到彦之自清水入河,溯流 西行,分兵列守南岸,西至潼关。世祖闻赫连定兴、刘 义隆悬分河北,乃治兵欲先讨赫连。群臣曰:“义隆犹 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则失 东州矣。”世祖疑焉,问计于浩。浩曰:“义隆与赫连定同 恶相招,连结冯跋,牵引蠕蠕,规肆逆心,虚相唱和。义 隆望定进,定待义隆前,皆莫敢先入。以臣观之,有似 连鸡,不得俱飞,无能为害也。臣始谓义隆军来,当屯 住河中,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邺。如此则陛 下当自致讨,不得徐行。今则不然,东西列兵,径二千 里,一处不过数千,形分势弱。以此观之,儜儿情见,止 望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无北度意也。赫连定残根易 摧,拟之必仆。克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则威震 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圣策独发,非愚近所及。愿 陛下西行勿疑。”平凉既平,其日宴会,世祖执浩手以 示蒙逊,使曰:“所云崔公,此是也。才略之美,当今无比。 朕行止必问,成败决焉,若合符契,初无失矣。”后冠军 将军安颉军还,献南俘,因说南贼之言云:义隆敕其 诸将,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若其不动,住 彭城勿进,如浩所量。世祖谓公卿曰:“卿辈前谓我用 浩计为谬。”惊怖固谏。《常胜》之家,始皆自谓逾人远矣, 至于归终,乃不能及。迁浩司徒。时方士祁纤奏立四 王,以日、东、西、南、北为名,欲以致祯吉,除灾异。诏浩与 学士议之。浩对曰:“先王建国以作藩屏,不应假名以 为其福。夫日月运转,周历四方,京都所居,在于其内。 四王之称,实奄邦畿,名之则逆,不可承用。”先是,纤欲 改代为万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应天受命,开拓 洪业,诸所制置,无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后称为魏,故 代、魏兼用,犹彼殷商。国家积德,著在图史,当享万亿, 不宜假名以为益也。纤之所闻,皆非正义。”世祖从之。 是时,河西王沮渠牧犍内有贰意,世祖将讨焉,先问 于浩。浩对曰:“牧犍恶心已露,不可不诛。官军往年北 伐,虽不克获,实无所损。于时行者内外军马三十万 匹,计在道死伤,不满八千,岁常羸死,恒不减万,乃不 少于此。而远方承虚,便谓大损,不能复振。今出其不 意,不图大军卒至,必惊骇骚扰,不知所出,擒之必矣。 且牧犍劣弱,诸弟骄恣,争权从横,民心离解。加比年 以来,天灾地变,都在秦、凉,必灭之国也。”世祖曰:“善。吾 意亦以为然。”命公卿议之。弘农王奚斤等三十馀人 皆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纯臣,然继父职贡,朝廷 接以宾礼。又王姬釐降,罪未甚彰,谓且羁縻而已。今 士马劳止,宜可小息。又其地卤斥,略无水草,大军既 到,不得久停。彼闻军来,必完聚城守,攻则难拔,野无 所掠。”于是尚书古弼、李顺之徒皆曰:“自温圉河以西, 至于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一丈馀,至春 夏消液,下流成川,引以溉灌。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 不通流,则致渴乏。去城百里之内,赤地无草,又不任 久停军马。”斤等议是也。世祖乃命浩以其前言与斤 共相难抑。诸人不复馀言,唯曰:“彼无水草。”浩曰:“《汉书 地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何以畜牧?
又汉人为居,终不于无水草之地筑城郭,立郡县也又,雪之消液,才不敛尘,何得通渠引漕,溉灌数百万顷乎?”此言大“诋诬于人矣。”李顺等复曰:“耳闻不如目 见,吾曹目见,何可共辨?”浩曰:“汝曹受人金钱,欲为之 辞,谓我目不见便可欺也。”世祖隐听,闻之乃出,亲见 斤等,辞旨严厉,形于神色。群臣乃不敢复言,唯唯而 已。于是遂讨凉州而平之,多饶水草,如浩所言。乃诏 浩曰:“昔皇祚之兴,世隆北土,积德累仁,多历年载,泽 流苍生,义闻四海。我太祖道武皇帝,协顺天人,以征 不服,应期拨乱,奄有区夏。太宗承统,光隆前绪,厘正 刑典,大业维新。然荒域之外,犹未宾服。此祖宗之遗 志,而贻功于后也。朕以眇身,获奉宗庙,战战兢兢,如 临渊海。惧不能负荷至重,继名丕烈。故即位之初,不 遑宁处,扬威朔裔,扫定赫连。逮于神麚,始命史职,注 集前功,以成一代之典。自尔已来,戎旗仍举,秦陇克 定,徐兖无尘,平逋寇于龙川,讨孽竖于凉域,岂朕一 人获济于此?赖宗庙之灵,群公卿士宣力之效也。而 史阙其职,篇籍不著,每惧斯事之坠焉。公德冠朝列, 言为世范,小大之任,望君存之。”命公留台,综理史务, 述成此书,务从实录。浩于是监秘书事,以中书侍郎 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著作,续成《前纪》。至于损益褒 贬,折中润色,浩所总焉。及恭宗始总百揆,浩复与宜 都王穆寿辅政事。时又将讨蠕蠕,刘洁复致异议。世 祖逾欲讨之,乃召问浩。浩对曰:“‘往击蠕蠕,师不多日, 洁等各欲回还。后获其生口,云军还之时,去贼三十 里’。是洁等之计过矣。夫北土多积雪,至冬时常避寒 南徙,若因其时潜军而出,必与之遇,则可擒获。”世祖 以为然,乃分军为四道,诏诸将俱会鹿浑海。期日有 定,而洁恨计不用,沮误诸将,无功而还。事在《洁传》。世 祖西巡,诏浩与尚书顺阳公兰延都督行台中外诸 军事。世祖至东雍,亲临汾曲,观叛贼薛永宗垒,进军 围之。永宗出兵欲战,世祖问浩曰:“今日可击不?”浩曰: “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人心安闲,北风迅疾,宜急击之, 须臾必碎。若待明日,恐其见官军盛大,必夜遁走。”世 祖从之,永宗溃灭。车驾济河,前驱告贼在渭北,世祖 至洛水桥,贼已夜遁。诏问浩曰:“盖吴在长安北九十 里,渭北地空,谷草不备,欲渡渭南西行,何如?”浩对曰: “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贼魁所在。击蛇之法,当须破头。 头破则尾岂能复动,宜乘势先击吴。今军往一日便 到,平吴之后,回向长安,亦一日而至,一日之内,未便 损伤。愚谓宜从北道,若从南道,则盖吴徐入北山,卒 未可平。”世祖不从,乃渡渭南。吴闻世祖至,尽散入北 山,果如浩言,军无所克。世祖悔之。后以浩辅东宫之 勤,赐缯絮布帛各千段。著作令史太原闵湛、赵郡郄 标素谄事浩,乃请立石铭,刊载国书,并勒所注《五经》。 浩赞成之,恭宗善焉。遂营于天郊东三里,方百三十 步,用功三百万乃讫。世祖蒐于河西,诏浩诣行在所 议军事。浩表曰:“昔汉武帝患匈奴彊盛,故开”凉州五 郡通西域,劝农积谷,为灭贼之资,东西迭击,故汉未 疲而匈奴已敝,后遂入朝。昔平凉州,臣愚以为北贼 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民。案前世故事,计之长者。 若迁民人,则土地空虚,虽有镇戍,适可御边而已。至 于大举,军资必乏。陛下以此事阔远,竟不施用。如臣 愚意,犹如前议,募徙豪彊大“家,充实凉土,军举之日, 东西齐势,此计之得者。”浩又上《五寅元历表》曰:“太宗 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经》《论语》《诗》《尚书》《春秋》《礼 记》《周易》,三年成讫。复诏臣学天文星历,《易》式九宫,无 不尽看,至今三十九年,昼夜无废。臣禀性弱劣,力不 及健,妇人更无馀能,是以专心思书,忘寝与食,至乃 梦共鬼争义”,遂得周公、孔子之要术。始知古人有虚 有实,妄语者多,真正者少。自秦始皇烧书之后,经典 绝灭。汉高祖以来,世人妄造历术者有十馀家,皆不 传天道之正,大误四千,小误甚多,不可言尽。臣愍其 如此。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伪从真,宜改误历,以从 天道。是以臣前奏造历,今始成讫。谨以奏呈,唯恩“省 察,以臣历术宣示中书博士,然后施用。非但时人天 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国家万世之名,过于三皇 五帝矣。”事在《律历志》。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清河崔 氏无远近。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 亲,尽夷其族。初,郄标等立石铭刊国记,浩尽述国事, 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往来行者,咸以为言,事 遂闻发。有司案验浩取秘书郎吏及长历生数百人 意状,浩伏受赇,其秘书郎吏已下尽死。浩始弱冠,太 原郭逸以女妻之。浩晚成,不曜华采,故时人未知。逸 妻王氏,刘义隆镇北将军王仲德姊也,每奇浩才能, 自以为得婿。俄而女亡,王深以伤恨,复以少女继婚。 逸及亲属以为不可,王固执与之,逸不能违,遂重结 好。浩非毁佛法,而妻郭氏敬好释典,时时读诵。浩怒, 取而焚之,捐灰于厕中。及浩幽执,置之槛内,送于城 南,使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 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世皆以为报应之验也。初, 浩构害李顺,基萌已成,夜梦秉火爇顺寝室,火作而顺死,浩与室家群立而观之。俄而顺弟息号哭而出 曰:“此辈吾贼也!”以戈击之,悉投于河,寤而恶之。以告 馆客冯景仁,景仁曰:“此真不善也,非复虚事。夫以火 爇人,暴之极也;阶乱兆祸,复己招也。《商书》曰:‘恶之易 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乎!且兆始 恶者有终殃,积不善者无馀庆。厉阶成矣。公其图之。” 浩曰:“吾方思之而不能,悛”至是而族。浩既工书,人多 托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无惮劳,所书盖以百数,必 称冯代疆,以示不敢犯国,其谨也如此。浩书体势及 其先人,而巧妙不如也。世宝其迹,多裁割缀连,以为 模楷。浩母卢氏,谌孙女也。浩著《食经,叙》曰:“余自少及 长,耳目闻见诸母诸姑”,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朝 夕养舅姑,四时祭祀,虽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自亲 焉。昔遭丧乱,饥馑仍臻,𫗴蔬糊口,不能具其物用,十 馀年间,不复备设。先妣虑久废忘,后生无知见,而少 不习业书,乃占授为九篇,文辞约举,婉而成章,聪辨 彊记,皆此类也。亲没之后,值国龙兴之会,平暴除乱, 拓定四方。余备位台铉,与参大谋,赏获丰厚,牛羊盖 泽,赀累巨万,衣则重锦,食则粱肉。远惟平生,思季路 负米之时,不可复得,故序遗文,垂示来世。始,浩与冀 州刺史颐、荥阳太守模等,年皆相次,浩为长,次模,次 颐,三人别祖,而模、颐为亲。浩恃其家世魏、晋公卿,常 侮模、颐。模谓人曰:“桃简止可欺我,何合轻我家周儿 也。”浩小名桃简,颐小名周儿,世祖颇闻之,故诛浩时 二家获免。浩既不信佛道,模深所归向,每虽粪土之 中,礼拜形像。浩大笑之,持此头颅不净处,跪是胡神 也。
高允
[编辑]按《魏书》本传,“允字伯恭,渤海人也。祖泰,在叔父湖传。 父韬,少以英朗知名,同郡封懿雅相敬慕,为慕容垂 太尉从事中郎。太祖平中山,以韬为丞相参军,早卒。 允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元伯见而异之,叹曰:‘高 子黄中内润,文明外照,必为一代伟器,但恐吾不见 耳’!”年十馀,奉祖父丧还本郡,推财与二弟,而为沙门, 名法净,未久而罢。性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就业,博 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好《春秋》《公羊》。郡召功曹。神麚三 年,世祖舅阳平王杜超行征南大将军,镇邺,以允为 从事中郎,年四十馀矣。超以方春而诸州囚多不决, 乃表允与中郎吕熙等分诣诸州,共评狱事。熙等皆 以贪秽得罪,唯允以清平获赏。府解还家教授受业 者千馀人。四年,与卢元等俱被征,拜中书博士,迁侍 郎,与太原张伟并以本官领卫大将军、乐安王范从 事中郎。范,世祖之宠弟,西镇长安,允甚有匡益,秦人 称之。寻被征还,允会作《塞上翁》诗,有“混欣戚,遗得丧” 之致。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西讨上邽,复以本官参 丕军事,语在《丕传》。凉州平,以参谋之勋,赐爵汶阳子, 加建武将军。后诏允与司徙崔浩述《成国记》,以本官 领著作郎。时浩集诸术士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蚀、 五星行度,并讥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允。允曰:“天 文历数,不可空论。夫善言远者,必先验于近。且汉元 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此乃历术之浅。今讥汉史 而不觉此谬,恐后人讥今,犹今之讥古。”浩曰:“所谬云 何?”允曰:“案《星传》,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在 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寅北。此二星何因背 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浩曰:“欲为 变者,何所不可?君独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来?” 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审之。”时坐者咸怪,唯东 宫少傅游雅曰:“高君长于历数,当不虚也。”后岁馀,浩 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注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语。以 前三月聚于东井,非十月也。”又谓雅曰:“高允之术,阳 元之射也。”众乃叹服。允虽明于历数,初不推步,有所 论说,唯游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 难,既知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 问此?”雅乃止。寻以本官为秦王翰傅。后敕以经授恭 宗,甚见礼待。又诏允与侍郎公孙质、李虚、胡方回共 定律令。世祖引允与论刑政,言甚称旨。因问允曰:“万 机之务,何者为先?”是时多禁封良田,又京师游食者 众,允因言曰:“臣少也贱,所知惟田,请言农事。古人云, 方一里则为田三顷七十亩,百里则田三万七千顷。 若勤之则亩益三升,不勤则亩损三升。方百里损益 之率为粟二百二十二万斛。况以天下之广乎!若公 私有储,虽遇饥年,复何忧哉!”世祖善之,遂除田禁,悉 以授民。初,崔浩荐冀、定、相、幽、并五州之士数十人,各 起家郡守。恭宗谓浩曰:“先召之人,亦州郡选也。在职 已久,劳勤未答。今可先补前召,外任郡县,以新召者 代为郎吏。又守令宰民,宜使便事者。”浩固争而遣之。 允闻之,谓东宫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逞其 非而挍胜于上,何以能济?”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世 祖,奉使并州,受布千匹,事寻发觉。黑子请计于允曰: “主上问我,为首为讳乎?”允曰:“公帷幄宠臣,答诏宜实。 又自告忠诚,罪必无虑。”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等咸言:“首实罪不可测,宜讳之。”黑子以览等为亲己,而反 怒允曰:“如君言诱我死,何其不直!”遂与允绝。黑子以 不实对,竟为世祖所疏,终获罪戮。是时,著作令史闵 湛郄,标性巧佞,为浩信待。见浩所注《诗》《论语》《尚书》《易》, 遂上疏言:“马、郑、王、贾虽注述《六经》,并多疏谬,不如浩 之精微。乞收境内诸书,藏之秘府。班浩所注,命天下 习业,并求敕浩注《礼传》,令后生得观正义。”浩亦表荐 湛有著述之才。既而劝浩刊所撰国史于石,用垂不 朽,欲以彰浩直笔之迹。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闵 湛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无类矣。” 未几而难作。初,浩之被收也,允直中书省,恭宗使东 宫侍郎吴延召允,仍留宿宫内。翌日,恭宗入奏,世祖 命允骖乘至宫门,谓曰:“入当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 尊有问,但依吾语。”允请曰:“为何等事也?”恭宗曰:“入自 知之。”既入见帝,恭宗曰:“中书侍郎高允,自在臣宫,同 处累年,小心密慎,臣所素悉。虽与浩”同事,然允微贱, 制由于浩,请赦其命。世祖召允谓曰:“国书皆崔浩作 不?”允对曰:“《太祖记》,前著作郎邓渊所撰,《先帝记》及《今 记》,臣与浩同作,然浩综务处,多总裁而已。至于注疏, 臣多于浩。”世祖大怒曰:“此甚于浩,安有生路?”恭宗曰: “天威严重,允是小臣,迷乱失次耳。臣向备问,皆云浩 作。”世祖问如东宫言不,允曰:“臣以下才,谬参著作,犯 逆天威,罪应灭族。今已分死,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 讲日久,哀臣乞命耳,实不问臣,臣无此言,臣以实对, 不敢迷乱。”世祖谓恭宗曰:“直哉!此亦人情所难,而能 临死不移,不亦难乎?且对君以实,贞臣也。如此言,宁 失一有?罪宜宥之。”允竟得免。于是召浩前,使人诘浩, 浩惶惑不能对。允事事申明,皆有条理。时世祖怒甚, 敕允为诏:自浩以下僮吏以上百二十八人,皆夷五 族。允持疑不为,频诏催切,允乞更一见,然后为诏。诏 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馀衅,非臣敢知,直以犯 触,罪不至死。”世祖怒,命介士执允。恭宗拜请,世祖曰: “无此人忿,朕当有数千口死矣。”浩竟族灭,馀皆身死。 宗钦临刑叹曰:“高允其殆圣乎!”恭宗后让允曰:“人当 知机,不知机,学复何益。当尔之时,吾导卿端绪,何故 不从人言?怒帝如此,每一念之,使人心悸。”允曰:“臣东 野凡生,本无宦意。属休延之会,应旌弓之举,释褐凤 池,仍参麟阁,尸素官荣,妨贤已久。夫史籍者,帝王之 实录,将来之炯戒。今之所以观往,后之所以知今,是 以言行举动,莫不备载,故人君慎焉。”然浩世受殊遇, 荣耀当时,孤负圣恩,自贻灰灭,即浩之迹,时有可论。 浩以蓬蒿之才,荷栋梁之重,在朝无謇谔之节,退私 无委蛇之称,私欲没其公廉,爱憎蔽其直理,此浩之 责也。至于书朝廷起居之迹,言国家得失之事,此亦 为史之大“体,未为多违。然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荣 辱,义无独殊。诚荷殿下大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之 意。”恭宗动容称叹。允后与人言:“我不奉东宫导旨者, 恐负翟黑子。”恭宗季年,颇亲近左右,营立田园,以取 其利。允谏曰:“天地无私,故能覆载;王者无私,故能包 养。昔之明王,以至公宰物,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示 天下以无私,训天下以至俭,故美声盈溢,千载不衰。” 今殿下国之储贰,四海属心,言行举动,万方所则。而 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贩酤市廛,与民争利,议声 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 求而不获,何欲而弗从,而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昔 虢之将亡,神乃下降,赐之土田,卒丧其国。汉之灵帝, 不修人君之重,好与宫人列肆贩卖,私立府藏,以营 小利,卒有颠覆倾乱之祸。前鉴若此,甚可畏惧。夫为 人君者,必审于择人,故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商书》 云:“无尔小人。”《孔父》有云:“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矣。”武王爱周、召、齐、毕,所以王天下;殷纣爱飞廉、恶来, 所以丧其国。历“观古今存亡之际,莫不由之。今东宫 诚曰乏人,儁乂不少。顷来侍御左右者,恐非在朝之 选。故愿殿下少察愚言,斥出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 园,分给贫下,畜产贩卖,以时收散。如此则休声日至, 谤议可除。”恭宗不纳。恭宗之崩也,允久不进见。后世 祖召允升阶,歔欷悲不能止。世祖流泪,命允使出。左 右莫知其故,相谓曰:“高允无何悲泣,令至尊哀伤,何 也?”世祖闻之,召而谓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左右曰:“臣 等见允无言而泣,陛下为之悲伤,是以窃言耳。”世祖 曰:“崔浩诛时,允亦应死,东宫苦谏,是以得免。今无东 宫,允见朕因悲耳。”允表曰:“往年被敕,令臣集天文灾 异,使事类相从,约而可观。臣闻箕子”陈谟而《洪范》作, 宣尼述史而《春秋》著,皆所以章明列辟,景测皇天者 也。故先其善恶而验以灾异,随其失得而效以祸福, 天人诚远,而报速如响,甚可惧也!自古帝王,莫不尊 崇其道,而稽其法数,以自修饬。厥后史官并载其事, 以为鉴诫。汉成时,光禄大夫刘向见汉祚将危,权归 外戚,屡陈妖眚而不见纳,遂因《洪范》《春秋》灾异报应 者而为其传,觊以感悟人主,而终不听察,卒以危亡, 岂不哀哉!伏惟陛下神武则天,叡鉴自远,钦若稽古率由旧章,前言往行,靡不究鉴,前皇所不逮也。臣学 不洽闻,识见寡薄,惧无以裨广圣德,仰酬明旨。今谨 依《洪范传》《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辞,凡为八篇。世 祖览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灾异,亦岂减崔浩乎!”及高 宗即位,允颇有谋焉,司徒陆丽等皆受重赏。允既不 蒙褒异,又终身不言其忠而不伐,皆此类也。给事中 郭善明,性多机巧,欲逞其能,劝高宗大起宫室。允谏 曰:“臣闻太祖道武皇帝,既定天下,始建都邑,其所营 立,非因农隙,不有所兴。今建国已久,宫室”已备,永安 前殿足以朝会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 临望可以观望远近。若广修壮丽为异观者,宜渐致 之,不可仓卒。计斫材运土及诸杂役,须二万人,丁夫 充作,老小供饷,合四万人,半年可讫。古人有言:“一夫 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况数万之众,其 所损废,亦已多矣。推之于“古,验之于今,必然之效也。 诚圣主所宜思量。”高宗纳之。允以高祖纂承平之业, 而风俗仍旧,婚娶丧葬,不依古式。允乃谏曰:“前朝之 世,屡发明诏,禁诸婚娶,不得作乐,及葬送之日,歌谣 鼓舞,杀牲烧葬,一切禁断。虽条旨久颁,而俗不革变, 将由居上者未能悛改,为下者习以成俗,教化陵迟, 一至于斯。”昔周文以百里之地,修德布政,先于寡妻, 及于兄弟,以至家邦,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明为政者, 先自近始。《诗》云:“尔之教矣,民胥效矣。”人君举动,不可 不慎。《礼》云:“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烛。娶妇之家,三日不 举乐。”今诸王纳室,皆乐部给伎,以为嬉戏,而独禁细 民不得作乐,此一异也。古之婚者,皆拣择德义“之门, 妙选贞闲之女,先之以媒聘,继之以礼物,集寮友以 重其别,亲御轮以崇其敬”,婚姻之际,如此之难。今诸 王十五,便赐妻别居,然所配者,或长少差舛,或罪人 掖庭,而作合宗王,妃嫔藩懿,失礼之甚,无复此过。往 年及今,频有检劾,诚是诸王酒过致责,迹其元起,亦 由色衰相弃,致此纷纭。今皇子“娶妻,多出宫掖,令天 下小民必依礼限”,此二异也。万物之生,靡不有死。古 先哲王,作为礼制,所以养生送死,折诸人情。若毁生 以奉死,则圣人所禁也。然葬者藏也,死者不可再见, 故深藏之。昔尧葬谷林,农不易亩;舜葬苍梧,市不改 肆。秦始皇作为地市,下锢三泉,金玉宝货,不可计数。 死不旋踵,尸焚“墓掘。”由此推之,尧舜之俭,始皇之奢, 是非可见。今国家营葬,费损巨亿,一旦焚之,以为灰 烬,苟糜费有益于亡者,古之臣奚独不然?今上为之 不辍,而禁下民之必止,此三异也。古者祭必立尸,序 其昭穆,使亡者有凭致食飨之礼。今已葬之魂人,直 求貌类者,事之如父母,燕好如夫妻,损败风化,渎乱 “情理,莫此之甚。上未禁之,下不改绝,此四异也。夫飨 者所以定礼仪,训万国,故圣王重之。至乃爵盈而不 饮,肴干而不食,乐非雅声则不奏,物非正色则不列。” 今之大会,内外相混,酒醉喧𫍢,罔有仪式。又俳优鄙 艺,污辱视听,朝廷积习以为美,而责风俗之清纯,此 五异也。今陛下当百王之末,踵晋乱“之弊,而不矫然 厘改,以厉颓俗,臣恐天下苍生,永不闻见礼教矣。”允 言如此非一,高宗从容听之,或有触迕,帝所不忍闻 者,命左右扶出。事有不便,允辄求见。高宗知允意,逆 屏左右以待之,礼敬甚厚。晨入暮出,或积日居中,朝 臣莫知所论。或有上事陈得失者,高宗省而谓群臣 曰:“君父一也,父有是”非,子何为不作书于人中谏之, 使人知恶,而于家内隐处也?岂不以父亲恐恶彰于 外也?“今国家善恶,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此岂不彰 君之短,明己之美?至如高允者,真忠臣矣。朕有是非, 常正言面论,至朕所不乐闻者,皆侃侃言说,无所避 就。朕闻其过,而天下不知其谏,岂不忠乎?汝等在左 右,曾不闻一正言,但伺朕喜时,求官乞职。汝等把弓 刀侍朕左右,徒立劳耳,皆至王公。此人把笔匡我国 家,不过著作郎,汝等不自愧乎?”于是拜允中书令,著 作如故。司徒陆丽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布衣,妻 子不立。”高宗怒曰:“何不先言!今见朕用之,方言其贫。” 是日幸允第,惟草屋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而已。 高宗叹息曰:“古人之清贫,岂有此乎?”即赐帛五百匹、 粟千斛。拜长子忱为绥远将军、长乐太守。允频表固 让,高宗不许。初,与允同征游雅等,多至通官封侯。及 允部下吏百数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而允为郎,二 十七年不徙官。时百官无禄,允常使诸子樵采自给。 初,尚书窦瑾坐事诛,瑾子遵亡在山泽,遵母焦没入 县官。后焦以老得免,瑾之亲故莫有恤者。允愍焦年 老,保护在家,积六年,遵始蒙赦,其笃行如此。转太常 卿,本官如故。允上《代都赋》,因以规讽,亦二京之流也, 文多不载。时中书博士索敞与侍郎傅默、梁祚论名 字贵贱,著议纷纭,允遂著《名字论》以释其惑,甚有典 证。复以本官领秘书监,解太常卿,进爵梁城侯,加左 将军。初,允与游雅及太原张伟同业相友,雅尝论允 曰:“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无也。而《前史》载卓公宽中,
文饶洪量,褊心者或之弗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矣,未尝见其是非,愠喜之色,不亦信哉!”高子内文明而外柔弱,其言呐呐,不能出口,余常呼为文子。崔公 谓余云:“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 耳。”余亦然之。司徒之谴,起于纤微,及于诏责,崔公声 嘶股战不能言。宗钦已下,伏地流汗,都无人色。高子 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明主为之 动容,听者无不称善。仁及寮友,保兹元吉,向之所为 矫矫者,更在斯乎!宗爱之任势也,威振四海。尝召百 司于都坐,王公以下,望庭毕拜,高子独升阶长揖。由 此观之,汲长孺可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向之所谓 风节者,得不谓此乎!知人固不易,人亦不易知。吾既 失之于心内,崔亦漏之于形外。锺期止听于伯牙,夷 吾见明于鲍叔,良有以也。其为人物所推如此。高宗 重允,常不名之,恒呼为“令公。”“令公”之号,播于四远矣。 高宗崩,显祖居谅暗,乙浑专擅朝命,谋危社稷。文明 太后诛之,引允禁中,参决大政。又诏允曰:“自顷以来, 庠序不建,为日久矣。道肆陵迟,学业遂废,子衿之叹, 复见于今。朕既纂统大业,八表宴宁,稽之旧典,欲置 学官于郡国,使进修之业,有所津寄。卿儒宗元老,朝 望旧德,宜与中、秘二省参议以闻。”允表曰:“臣闻经纶 大业,必以教养为先;咸秩九畴,亦由文德成务。故《辟 雍》光于周诗,泮宫显于《鲁颂》。自永嘉以来,旧章殄灭, 乡闾芜没雅颂之声,京邑杜绝释奠之礼,道业陵夷, 百五十载。仰惟先朝,每欲宪章昔典,经阐素风,方事 尚殷,弗遑克复。陛下钦明文思,纂成”洪烈,万国咸宁, 百揆时叙,申祖宗之遗志,兴《周礼》之绝业。爰发德音, 惟新文教,缙绅黎献,莫不幸甚。臣承旨敕,并集二省, 披览史籍,备究典纪,靡不敦儒以劝其业,贵学以笃 其道。伏思明诏,元同古义,宜如圣旨,崇建学校,以厉 风俗,使先王之道,光演于明时,郁郁之言,流闻于四 海。请制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 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 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 一人,学生四十人。其博士取博关经典,世履忠清,堪 为人师者,年限四十以上,助教亦与博士同,年限三 十以上。若道业夙成,才任教授,不拘年齿,学生取郡 中清”望人,行修谨堪循名教者,先尽高门,次及中第, 显祖从之。郡国立学,自此始也。后允以老疾,频上表 乞骸骨,诏不许。于是乃著《告老诗》。又以昔岁同征,零 落将尽,感逝怀人,作《征士颂》。盖止于应命者,其有命 而不至则阙焉。群贤之行,举其梗概矣,今著之于左 中书侍郎固安侯范阳卢元子真。
郡功曹史《博陵崔绰茂祖》
“河内太守、下乐侯广甯”燕崇《元略》
上党太守、高邑侯广甯常陟《公山》
征南大将军从事中郎渤海《高毗子翼》:
征南大将军从事中郎、渤海李钦《道赐》
河西太守、饶阳子《博陵许堪》祖《根》
中书郎、新丰侯京兆杜铨《士衡》
征西大将军从事中郎京兆韦阆《友规》。
《京兆太守、赵郡李诜》令孙
太常博士、钜鹿公赵郡《李灵虎符》
中书郎中、即丘子《赵郡李遐仲熙》
营州刺史、《建安公太原张伟仲业》
辅国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祖迈。
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祖侃《士伦》
东郡太守、蒲阴子中山刘策
《濮阳太守》《真定子》《常山许琛》
行司隶校尉、中都侯西河宋宣《道茂》
中书郎、燕郡刘遐《彦鉴》。
中书郎、武恒子河间邢颖《宗敬》
沧水太守、《浮阳侯》《渤海高济叔民》
太平太守、《平原子》《雁门李熙士元》
秘书监、梁郡公广平游《雅伯度》
廷尉正安平子《博陵崔建兴祖》。
广平太守、列人侯西河宋愔
州主簿。长乐潘天符
郡功曹长乐《杜熙》。
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张纲。
中书郎、上谷张诞叔术
秘书郎、雁门王道雅
秘书郎雁门闵弼
卫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郎苗。
大司马从事中郎上谷侯辩。
陈留郡太守、高邑子赵郡吕季才
夫百王之御世也,莫不资仗群才,以隆治道。故周文 以多士克宁,汉武以得贤为盛,此《载籍》之所记,由来 之常义。魏自神麚以后,宇内平定,诛赫连积世之僭, 扫穷发不羇之寇,南摧江楚,西荡凉域,殊方之外,慕 义而至。于是偃兵息甲,修立文学,登延儁造,酬谘政 事,梦想贤哲,思遇其人,访诸有司,以求名士。咸称“范阳卢元等四十二人,皆冠冕之胄,著问州邦,有羽仪 之用。亲发明诏,以征元等,乃旷官以待之,悬爵以縻 之。”其就命三十五人,自馀依例州郡所遣者,不可称 记。尔乃髦士盈朝,而济济之美兴焉。昔与之俱蒙斯 举,或从容廊庙,或游集私门,上谈公务,下尽忻娱,以 为千载一时,始于此矣。日月推移,吉凶代谢,同征之 人,凋歼殆尽。在者数子,然复分张,往昔之忻,变为悲 戚。张仲业东临营州,迟其往返,一叙于怀,齐衿于垂 殁之年,写情于桑榆之末。其人不幸,复至殒殁,“在朝 者皆后进之士,居里者非畴昔之人,进涉无寄心之 所,出入无解颜之地,顾省形骸,所以永叹而不已。夫 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亦可以长言寄意。不为文二十 年矣,然事切于心,岂可默乎?”遂为之颂。词曰:紫气干 霄,群雄乱夏,王龙徂征,戎车屡驾,扫荡游氛,克翦妖 霸,四海从风,八垠渐化。政教无外,既宁且一,偃武櫜 兵,唯文是恤。帝乃旁求,搜贤举逸,岩隐投竿,异人并 出,亹亹卢生,量远思纯,钻道据德,游艺依仁。旌弓既 招,释褐投巾,摄齐升堂,嘉谋日陈。自东徂南,跃马驰 轮,僭凭影附,刘以和亲。茂祖茕单,夙罹不造,克己勉 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经》,游思文藻,终辞宠命,以之自 保,燕常笃信,百行靡遗。位不苟进,任理栖迟。居冲守 约,好让善推。思贤乐古,如渴如饥。子翼致远,道赐悟 深,相期以义,相和若琴。并参幕府,俱发德音,优游卒 岁,聊以寄心,祖根运会,克光厥猷,仰缘朝恩,俯因德 友,功虽后建,禄实先受,班同旧臣,位并群后。士衡孤 立,内省靡疚,言不崇华,交不遗旧,以产则贫,论道则 富。所谓伊人,实邦之秀。卓矣友规,禀兹淑量,存彼大 方,摈此细让,神与理宜,形随流浪,虽屈王侯,莫废其 尚。赵实名区,世多奇士,山“岳所钟,挺生三李。矫矫清 风,抑抑容止,初九而潜,望云而起。诜尹西都,灵惟作 傅,垂训皇宫,载理云雾。”熙虽中夭,迹阶郎署,馀尘可 挹,终亦显著。仲业渊长,雅性清到,宪章古式,绸缪典 诰。时值险艰,常一其操,纳众以仁,训下以孝,化被龙 川,民归其教。迈则英贤,侃亦称选,闻达邦家,名行素 显,志在兼济,岂伊独善。绳匠弗顾,功不获展。刘许履 忠,竭力致躬,出能骋说,入献其功。𬨎轩一举,挠燕下 崇,名彰魏世,享业亦隆。道茂夙成,弱冠播名,与朋以 信,行物以诚。怡怡昆弟,穆穆家庭。发响九皋,翰飞紫 冥。频在省闼,亦司于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猗欤彦 鉴,思参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于高,莫耻于 下。乃谢朱门,归迹林野。宗敬延誉,号为四儁。华藻云 飞,金声夙振。中遇沈痾,赋诗以迅。忠显于辞,理出于 韵。高沧朗达,默识渊通。领新悟异,发自心胸。质侔和 璧,文炳雕龙。燿姿天邑,衣锦旧邦。士元先觉,介焉不 惑。振袂来庭,始宾王国。蹈方履正,好是绳墨。淑人君 子,其仪不忒。孔称游夏,汉美渊云。越哉伯度,出类逾 群。司言秘阁,作牧河汾,移风易俗,理乱解纷。融彼滞 义,焕此潜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崔宋二贤,诞性英 伟,擢类闾阎,闻名象魏。蹇蹇仪形,邈邈风气,达而不 矜,素而能贲。潘符标尚,杜熙好和,清不洁流,浑不同 波,绝希龙津,止分常科,幽而逾显,损而逾多。张纲柔 谦,叔术正直,道雅洽闻,弼为兼识。拔萃衡门,俱渐鸿 翼。发愤忘餐,岂要斗食。率礼从仁,罔愆于式。失不系 心,得不形色。郎苗始举,用均已试,智足周身,言足为 治。性协于时,情敏于事。与今而同,与古曷异。物以利 移,人以酒昏。侯生洁己,唯义是敦。日纵醇醪,逾敬逾 温。其在私室,如涉公门。季才之性,柔而执竞。届彼南 秦,申威致命,诱之以权,矫之以正。帝道用光,边土纳 庆。群贤遭世,显名有代。志竭其忠,才尽其概,体袭朱 裳,腰纫双佩,荣曜当时,风高千载,君臣相遇,理实难 阶。昔因朝命,与之克谐,披衿散想,解带舒怀。此昕如 昨,存亡奄乖。静言思之,中心九摧,挥毫颂德,潸尔增 哀。皇兴中,诏允兼太常。至兖州祭孔子庙,谓允曰:“此 简德而行,勿有辞也。”后允从显祖北伐,大捷而还。至 武川镇,上《北伐颂》,其词曰:“皇矣上天,降鉴惟德。眷命 有魏,照临万国。礼化丕融,王猷允塞。静乱以威,穆民 以则。”北虏旧隶,禀政在蕃。往因时。〈阙〉逃命北辕,世袭 凶轨,背忠食言,招亡聚盗,丑类实繁,敢率犬羊,图纵 猖獗。乃诏训师,兴戈北伐,跃马裹粮,星驰电发,扑讨 虔刘,肆陈斧钺。斧钺暂陈,馘剪厥旅,积骸填谷,流血 成浦。元凶狐奔,假息穷墅,爪牙既摧,腹心亦阻。周之 忠厚,存及行苇,翼翼圣明,有兼斯美。泽被京观,垂此 仁旨,封尸野获,惠加生死,生死蒙惠,人欣覆育,理贯 幽冥,泽渐殊域,物归其诚,神献其福,遐迩斯怀,无思 不服。古称善兵,历时始捷,今也用师,辰不及浃。六军 克合万邦,以协义著《春秋》,功铭玉牒,载兴颂声,播之 来叶。显祖览而善之。又显祖时有不豫,以高祖冲幼, 欲立京兆王子推,集诸大臣,以次召问。允进跪上前 涕泣曰:“臣不敢多言,以劳神听,愿陛下上思宗庙托 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显祖于是传位于高 祖,赐帛千匹,以标忠亮。又迁中书监,加散骑常侍。虽久典史事,然而不能专勤属述,时与校书郎刘模有 所缉缀,大较续崔浩故事,准《春秋》之体,而时有刊正。 自高宗迄于显祖,军国书檄,多允文也。末年,乃荐高 闾以自代。以定议之勋,进爵咸阳公,加镇东将军。寻 授使持节、散骑常侍、征西将军、怀州刺史。允秋月巡 境,问民疾苦。至邵县,见邵公庙废毁不立,乃曰:“邵公 之德,阙而不礼,为善者何望?”乃表闻修葺之。允于时 年将九十矣,劝民学业,风化颇行。然儒者优游,不以 断决为事。后正光中,中散大夫、中书舍人河内常景 追思允,帅郡中故老,为允立祠于野王之南,树碑纪 德焉。太和二年,又以老乞还乡里,十馀章,上卒不听 许,遂以疾告归。其年,诏以安车征允,敕州郡发遣。至 都,拜镇将军,领中书监。固辞不许。又扶引就内,改定 《皇诰》。允上《酒训》曰:“臣被敕论集往世酒之败德,以为 《酒训》。臣以朽迈,遭人伦所弃,而殊恩过隆,录臣于将 殁之年,勗臣于已坠之地。奉命惊惶,喜惧兼甚,不知 何事可以上答。”伏惟陛下以叡哲之资,抚临万国;太 皇太后以圣德之广,济育群生,普天之下,罔不称颂。 然日昃忧勤,虚求不已,思监往事,以为警戒。此之至 诚,悟通百灵,而况于百官士民?不胜踊跃,谨竭其所 见,作《酒训》“一篇。但臣愚短,加以荒废,辞义鄙拙,不足 观采。伏愿圣慈体臣悾悾之情,恕臣狂瞽之意。”其词 曰:“自古圣皇,其为飨也,元酒在堂,而𨣧酒在下,所以 崇本重原,降于滋味,虽汎爵旅行,不及于乱。故能礼 章而敬不亏,事毕而仪不忒。非由斯致,是失其道,将 何以范时轨物,垂之于世?历观往代成败之效”,吉凶 由人,不在数也。商辛耽酒,殷道以之亡;公旦陈诰,周 德以之昌。子反昏酣而致毙,穆生不饮而身光。或长 世而为戒,或百代而流芳。酒之为状,变惑情性,虽曰 哲人,孰能自竞。在官者殆于政也,为下者慢于令也。 聪达之士,荒于听也;柔顺之伦,兴于诤也。久而不悛, 致于病也。岂止于病,乃损其命。谚亦有云:“其益如毫, 其损如刀。”言所益者,止于一味之益,不亦寡乎?言所 损者,夭年乱志。夭乱之损,不亦伙乎?无以酒荒而陷 其身,无以酒狂而丧其伦,迷邦失道,流浪漂津,不师 不遵,反将何因。《诗》不言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朋友 之义也,作官以箴之,申谟以禁之,君臣之道也。其言 也善,则三覆而“佩之;言之不善,则哀矜而贷之。”此实 先王纳规之意。往者有晋士多失度,肆散诞以为不 羇,纵长酣以为高达,《调酒》之颂,以相炫曜。称尧舜有 千锺百觚之饮,著非法之言,引大圣为譬,以则天之 明,岂其然乎?且子思有云:“夫子之饮,不能一升。”以此 推之,千锺百觚,皆为妄也。今大魏应图,重明御世,化 之所暨,无思不服,仁风敦洽于四海。太皇太后以至 德之隆,诲而不倦,忧勤备于皇情,诰训行于无外,故 能道协两仪,功同覆载,仁恩下逮,罔有不遵,普天率 土,靡不蒙赖。在朝之士,有志之人,宜克己从善,履正 存贞,节酒以为度,顺德以为经,悟昏饮之美疾,审敬 慎之弥荣,遵孝道以致养,显父母而“扬名。蹈闵、曾之 前轨,遗仁风于后生。仰以答所授,俯以保其成。可不 勉欤!可不勉欤!”高祖悦之,常置左右。诏允乘车入殿, 朝贺不拜。明年,诏允议定律令,虽年渐期颐,而志识 无损,犹心存旧职,披考史书。又诏曰:“允年涉危境,而 家贫养薄,可令乐部丝竹十人,五日一诣允,以娱其 志。”特赐允蜀牛一头,“四望蜀车一乘,素几杖各一,蜀 刀一口,又赐珍味,每春秋常致之。”寻诏“朝晡给膳,朔 望致牛酒衣服绵绢,每月送给。”允皆分之亲故。是时 贵臣之门,皆罗列显官,而允子弟皆无官爵,其廉退 若此。迁尚书散骑常侍。时延入,备几杖,问以政治。十 年,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朝之大议,皆咨访焉。魏初 法严,朝士多见杖罚。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馀 年,初无谴咎。初,真君中,以狱讼留滞,始令中书以经 义断诸疑事。允据律评刑,三十馀载,内外称平。允以 狱者,民之命也,常叹曰:“皋陶至德也。”其后英、蓼先亡。 刘、项之际,英布黥而王。经世虽久,犹有刑之馀衅,况 凡人能无咎乎?其年四月,有事西郊,诏以御马车迎 允就郊所板殿观瞩,马忽惊奔,车覆伤眉三处。高祖 文明太后遣医药护治,存问相望,司驾将处重坐,允 启陈无恙,乞免其罪。先是,命中黄门苏兴寿扶侍允 曾雪中遇犬惊倒,扶者大惧,允慰免之,不令闻彻。兴 寿称“共允接事三年,未尝见其忿色。”恂恂善诱,诲人 不倦,昼夜手常执书,吟咏寻览。笃亲念故,虚己存纳。 虽处贵重,志同贫素。性好音乐,每至伶人弦歌鼓舞, 常击节称善。又雅信佛道,时设斋讲,好生恶杀。性又 简至,不妄交游。显祖平青、齐,徙其族望于代。时诸士 人流移远至,率皆饥寒。徙人之中,多允姻媾,皆徒步 造门。允散财竭产,以相赡赈,慰问周至,无不感其仁 厚。收其才能,表奏申用。时议者皆以新附致异,允谓 取材任能,无宜屈抑。先是,允被召在方山作颂,志气 犹不多损,谈说旧事,了无所遗。十一年正月卒,年九 十八。初,允每谓人曰:“吾在中书时,有阴德,济救民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享百年矣。”先卒旬外,微有不适, 犹不寝卧,呼医请药,出入行止,吟咏如常。高祖、文明 太后闻而遣医李修往脉视之,告以无恙。修入,密陈 允荣卫有异,惧其不久。于是遣使备赐御膳珍羞,自 酒米至于盐醢百有馀品,皆尽时味,及床帐、衣服、茵 被、几杖,罗列于庭。王官往还,慰问相属。允喜形于色, 语人曰:“天恩以我笃老,大有所赉,得以赡客矣。”表谢 而已,不有他虑。如是数日,夜中卒,家人莫觉。诏给绢 一千匹,布二千匹,绵五百斤,锦五十匹,杂彩百匹,谷 千斛,以周丧用。魏初以来,存亡蒙赉者莫及焉,朝廷 荣之。将葬,赠侍中、司空公、冀州刺史,将军、公如故,谥 曰文。赐命服一袭。允所制诗赋诔、颂、箴、论、表赞、《左氏 公羊释》《毛诗拾遗论》、杂解《议,何郑膏肓》事,凡百馀篇, 别有集行于世。允明算法,为《算术》三卷。子忱,袭。初,允 所引刘模者,长乐信都人也,少时窃游河表。〈阙〉遂至 河南,寻复潜归,颇涉经籍,微有注疏之用。允领秘书, 典著作,选为校书郎。允修撰《国记》,与俱缉著。常令模 持管籥,每日同入史阁,接膝对筵,属述时事。允年已 九十,目手稍衰,多遣模执笔而指授裁断之,如此者 五六岁。允所成篇卷,著论上下,模预有功焉。太和初, 模迁中书博士,与李彪为寮友,并相爱好。至于“训导 国胄,甄明风范,远不及彪也。”出除颍州刺史。王肃之 归阙,路经悬瓠,羇旅穷悴,时人莫识。模独给所须,吊 待以礼,肃深感其意。及肃临豫州,模犹在郡,微报复 之,由是为新蔡太守。在二郡积十年,宽猛相济,颇有 治称。正始元年,复出为陈留太守,时年七十馀矣。而 饰老隐年,昧禁自效,遂家于南颍川,不复归其旧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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