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铨衡典/第120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经济汇编 第一百二十卷 |
第一百二十卷目录
封建部艺文二
封建论 唐李百药
论封建表 颜师古
封建论 柳宗元
桐叶封弟辨 前人
辨柳子封建论 宋胡寅
封建论 廖偁
封建论 马端临
评柳胡封建论 元吴莱
封建论 明柳稷
封建部纪事
封建部杂录
铨衡典第一百二十卷
封建部艺文二
[编辑]《封建论》〈并序〉唐·李百药
[编辑]“贞观二年,朝廷议将封建诸侯,百药于是上《封建论》以谏之。太宗竟从其议。” 论曰:
臣闻经国庇民,王者之常制;尊主安上,人情之大方。 思阐治定之规,以弘长世之业者,万古不易,百虑同 归。然命历有赊促之殊,邦家有理乱之异,遐观载籍, 论之详矣。咸云“周过其数,秦不及期,存亡之理,在于 邦国。”周氏以鉴夏、殷之长久,遵黄、唐之并建,维城磐 石,深根固本。虽王纲废弛,而枝干相持,故使逆节不 “生,宗祀不绝。秦氏背师古之训,弃先王之道,践华恃 险,罢侯置守,子弟无尺土之邑,兆庶罕共治之忧,故 一夫号呼,七庙隳圯。”臣以为自古皇王君临宇内,莫 不受命上元,飞名帝箓,遘遇兴王之运,殷忧启圣之 期,虽魏武携养之资,汉高徒役之贱,非止意有觊觎, 推之亦不能去也。若其狱讼不归,菁华已竭。虽帝尧 之光被四表,而大舜之上齐七政,非惟情存揖让,守 之亦不可固焉。以放勋、重华之德,尚不能克昌厥后。 是知祚之长短,必在天时;政或盛衰,有关人事。《宗周》 卜世三十,卜年七百,虽沦胥之道斯极,而文武之器 犹存,斯则龟鼎之祚已悬定于杳冥也。至使南征不 返,东迁避逼,禋祀如“线,郊畿不守,此乃陵夷之渐,有 累于封建焉。”暴秦运距闰馀,数锺百六,受命之主,德 异禹、汤,继世之君,才非启、诵。借李斯、王绾之辈,咸开 四履,将闾、子婴之徒,俱启千乘,岂能逆帝子之勃兴, 抗龙颜之基命者也!然则得失成败,各有由焉。而著 述之家,多守常辙,莫不情忘今古,理蔽浇淳,欲以百 王之“季,行三代之法;天下五服之内,尽封诸侯;王畿 千乘之间,俱为采地。”是则以结绳之化,行虞、夏之朝, 用象刑之典,治刘、曹之末。纪纲弛紊,断可知焉。刻船 求剑,未见其可,胶柱成音,弥所多惑。徒知问鼎请隧, 有惧勤王之师;白马素车,无复藩篱之援。不悟望夷 之衅,未甚羿浞之灾,既罹高贵之殃,宁异申、缯之酷。 此乃钦明昏乱,自革安危,固非守宰公侯,以成兴废。 且数世之后,王室浸微,始自藩屏,化为仇敌。家殊俗, 国异政,强凌弱,众暴寡,疆场彼此,干弋日寻。台骀之 役,女子尽髽,崤陵之师,只轮不返。斯盖略举一隅,其 馀不可胜数。陆士衡方规规然云:“嗣王委其九鼎,凶 族据其大邑,天下晏然,以”治待乱。何斯言之谬也。而 设官分职,任贤使能,以循良之才,膺共治之寄,刺举 分竹,何代无人?至使地或呈祥,天不爱宝,民称父母, 政比神明。曹元首方区区然称:“与人共其乐者,人必 忧其忧;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岂容委以侯伯, 则同其安危;任之牧宰,则殊其忧乐?何斯言之妄也! 封君列国,藉庆门资,忘其先业之艰难,轻其自然之 崇贵,莫不世增淫虐,代益骄侈。自离宫别馆,切汉凌 云,或刑人力而将尽,或召诸侯而共落。陈灵则君臣 悖理,共侮征舒;卫宣则父子聚麀,终诛寿朔。乃云“为 己思治”,岂若是乎?内外群官,选自朝廷,擢士庶以任 之,澄水镜以鉴之,年劳优其阶品,考绩明其黜“陟,进 取事切,砥砺情深。或俸禄不入私门,妻子不之官舍; 颁条之贵,食不举火;剖符之重,衣唯补褐。南郡太守, 敝布裹身;莱芜县长,凝尘生甑。专云为利图物,何其 爽欤!”总而言之,爵非世及,用贤之路斯广;民无定主, 附下之情不固。此乃愚知之辩,安可惑哉!至如灭国 杀君,乱常干纪,春秋二百年间,略无宁岁。次睢咸秩, 遂用玉帛之君;鲁道有荡,每等衣裳之会。纵使西汉 哀平之际,东洛桓灵之时,下吏淫暴,必不至此。为政 之道,可以一言蔽焉。伏惟陛下握纪御天,膺期启圣, 救亿兆之焚溺,扫氛祲于寰宇。创业垂统,配二仪以 立德;发号施令,妙万物以为言。独照宸衷,永怀前古, 将复五等而修“旧制,建万国以亲诸侯。”窃以汉魏以还,馀风之弊未尽,勋华既往,至公之道斯革。况晋氏 失驭,宇县崩离,后魏乘时,华裔杂处。重之以关河分 阻,吴楚悬隔。习文学者,尚长短纵横之术;习武艺者, 尽干戈战争之心,毕为狙诈之阶,弥长浇浮之俗。开 皇在运,因籍外家,驱御群英,任雄猜之数。坐移时运, 非克定之功,年逾二纪,民不见德。及大业嗣文,世道 交丧,先王人物,扫地将尽。虽天纵神武,削平寇虐,兵 威不息,劳止未康。自陛下仰顺圣慈,嗣膺宝历,情深 致理,综核前王。虽至道难名,言象所绝,略陈楩概,实 所庶几。爱敬蒸蒸,劳而不倦,大舜之孝也;访安内竖, 亲尝御膳,文王之德也。每宪司谳罪,“尚书奏狱,大小 必察,枉直咸举。以断趾之法,易大辟之刑,情必隐恻, 贯彻幽显。大禹之泣辜也,正色直言,虚心受纳,不简 鄙讷,无弃刍荛。帝尧之求谏也,弘奖名教,敦劝学徒, 既擢明经于青紫,将升硕儒于卿相,圣人之善诱也。 群臣以宫中暑湿,寝膳或违,请徙御高明。营一小阁, 遂惜十家之产,竟抑”子来之愿;不紊阴阳所感,以安 卑陋之居。去岁凶俭,普天饥馑,丧乱甫尔,仓廪虚空。 圣情矜悯,勤加赈恤,竟无一人,流离道路。犹且食啖 藜藿,乐撒簨簴,言必凄动,貌成臞瘦。公且喜于重译, 《文命》矜其即序。陛下“每见四裔款附,万里享王,必退 思进省,凝神勤虑。恐妄劳中国,以求远方,不藉万古 之英声,以存一时之茂实。心切忧劳,迹绝游幸,每旦 视朝,听受无倦,智周于万物,道济于溥天。罢朝之后, 引进名臣,讨论是非,备尽肝膈,唯及政事,更无异辞。 才及日昃,必命才学之士,赐以清闲,高谈典籍,杂以 文咏,间以元言,一夜忘疲,中宵不寐。此之四道,独迈 往初,斯实生民以来一人而已。弘兹风化”,昭示四方, 信可以期月之间,弥纶天壤。而淳朴尚阻,浮诡未移。 此由习之已久,难以卒变。请待琢雕成朴,以质代文, 刑措之教一行,登封之礼云毕。然后定疆理之制,议 山河之赏,未为晚焉。《易》称“天地盈虚,以时消息。”况于 人乎?美哉斯言也。
《论封建表》颜师古
[编辑]臣师古言:“臣伏闻前年亲发圣虑,将降明敕,博问卿 士,议欲封建。斯诚天机独悟,妙策深远,既合事宜,实 惟治要。然而议者不一,各执异端。或欲追法殷、周,远 尊上古,天下之地,尽为封国,庶姓群官,皆锡茅社;或 云承弊之后,人稀土旷,封建之事并未可行。不臻至 理,两失其中。何者?今古异俗,文质不同,不可空采虚” 名,以乖实效。若即废罢州县,分为列国,无功而受封 爵,庶姓而专臣吏,非直于理不合,亦自制度难成。至 于磐石之基,实资藩屏,皇枝帝子,维城是寄。伏以汉 祖拨乱,惩艾前失,大启九国,杂行霸道,规模弘远,历 祚延长。近代浇浮,不树宗子,虽有王侯之号,了无藩 辅之实。故国为倾动,颠而不扶,前哲“往贤,论之已备。” 臣愚以为当今之要,莫如量于远近,分置王国,均其 户邑,强弱相济,画野分疆,不得过大。间以州县,杂错 而居,互相维持,永无倾夺,使各守其境,而不能为非, 协力同心,则足扶京室。陛下然后命分诸子,各就封 之,为置官僚,皆一省选用,法令之外,不得擅作威刑, 朝贡礼仪,具为条式。一定此制,万世永久,则狂狡绝 暴慢之心,本朝无怵惕之虑。臣辄献愚管,伏听采择, 尘黩非宜,退增战惧,惶恐谨言。
《封建论》柳宗元
[编辑]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 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 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 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 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 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 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 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 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 不改,必痛惩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 聚而为群,群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德。又有 大者,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 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有大者,诸侯之列 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 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有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 而听命,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 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 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 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 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有周而甚详。周 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罗, 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 捍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 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 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 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盭,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 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 末大不掉之咎与?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 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 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 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 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 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 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 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 在人怨,非都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 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 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 献画,而离削目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 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 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 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 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 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 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 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 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 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 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 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 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 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 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 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 勤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 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 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 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 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 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 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 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 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纵之谋,周于同 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 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 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 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 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 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 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 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 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 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 焉,资以胜商,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 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 其力于己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 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 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 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 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 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 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 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 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 之意也,势也。”
《桐叶封弟辨》前人
[编辑]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 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 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 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 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弟者为之主,其得为圣 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 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 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 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 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 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 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 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 夫𡙇𡙇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 叔,史佚成之。”
《辨柳子封建论》宋·胡寅
[编辑]封建与天下共其利,天道之公也;郡县以天下奉一 人,人欲之私也。太宗慨然议复古制,而魏徵诸臣不 能详考,卒使圣人之制不复见于后世,诚可惜矣!而 蜀人苏公亦谓封建不可行。至以始皇、李斯、柳宗元之论,虽圣人复起,不复能易。呜呼!岂其然乎?宗元之 论曰:“周之衰也,诸侯强盛而有不掉之患;秦之亡也, 则有叛人而无叛吏”,非郡县之制失也。方三代盛时, 诸侯或自其国入为三公,王室有难,诸侯或释位以 辅王室。及其衰也,五霸虽强大,犹且合诸侯以尊周。 凡若此类,宗元皆略而不称,乃摘取衰乱之一二,欲 举封建而废之,是犹见刖者而欲废天下之屦也。使 周德未衰,谁敢问其鼎?周不伐郑,谁“敢射其肩?使周 常能守文、武、成、康之法,诸侯安能有不掉之患哉?秦 之亡也,陈吴奋其白梃,刘项从而毙之,兵车所向,下 城以数十计,无为秦死守者,安得谓秦无叛吏也哉?” 宗元又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殷资三千诸侯以 黜夏,武资八百诸侯以剪商,故不敢变易也。是圣人 于未举兵之前,要结众力,及成功之后,姑息求安”,此 五代庸主之所行,而谓汤、武为之乎?苏子讲之不详, 乃以宗元之论为是,而以封建为争之端,不知圣人 正所以息争也。果以为争者,夏有天下数百年,苟无 桀则商不得而取也;商有天下数百年,苟无纣则周 亦不得而取也。岂非息争之效乎?若以为不足以息 争,则“秦建郡县,不二十年而汉争之,汉才二百年而 王莽争之,又二百年而三国争之,三国各不数十年 而晋争之,晋不数十年而外国争之”,是后争者益众, 分裂益多,享国益促。唐最久矣,不三百年而争者四 起,未及中叶而失天下之半。是郡县已后,崇殖大利, 揭示争端,皆不如三代千八百年才三姓也,安得以 封建为争之端,而乱之首欤?
《封建论》廖偁
[编辑]柳子厚为《封建论》以短。封建者,诚以周之亡,由立诸 侯之过也,故曰:“周之失,在制不在政。”又云:“诸侯各专 其国,继世而理,其人之贤不肖不可知,而民之理乱 亦不可察也。”又云:“诸侯世禄在位,各据其地,则天下 虽有圣贤者生,无以立于天下。”如子厚之论是。盖知 其末而不知其本,知其末而不知其本,故以封建为 “非。故曰:封建非圣贤之意也,势也。”又云:“汤武之所以 不去封建者,因其力以得天下,故不去也。”此亦见子 厚之惑者也。夫事有得失,理有是非,固不易也。偁谓 “诚圣贤之立封建者,道也,非势也;周之乱天下,非制 失也,失在政也。”又谓天下诸侯,虽专国继世,而理亦 不能乱也;虽世禄在位,亦不能妨天“下之圣贤也。”又 谓:“汤武之不去封建者,实以封建者古之常道也,非 因其力以取天下而不去也。且夫圣贤之立制度,皆 取法于天地,而节制于人,使人悉得其所耳。当生人 之初,万物屯蒙而莫知其所以理,《易》云:‘天造草昧,宜 建侯而不宁’是也。是封建者,圣人所以理民之达道。 观三代封建之制,因”地制民,因民制禄,使大不至于 难制,小不至于无赖。是故如身使臂,如臂使指,上下 相制,罔有不顺,则封建者,固因人之利而为之也。夫 所谓势者,乃不得已之辞也,岂有取法天地,节制于 人而曰不得已哉?以此为势,则天下孰不为势?是则 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分,皆势也,何止封建而已乎? 偁!故曰:“封建者,道也,非势也。”且封建之制,地有差等, 禄有多少,礼乐器物各有分限。是故下者不可上,少 者不可多,降者不可升,无者不可有。执是而行,虽世 未有乱者也。若地不必有差等,禄不必有多少,礼乐 器物不必有分限,下者不必下,少者不必少,降者不 必降,无者不必无,则未有不乱者也。观周世之末然 矣,岂制之失乎?是盖失其政而然也。且三代之盛,非 不封建也,而不闻乱,何封建利于三代之初,而不利 于三代之末乎?是盖政存与政失之谓也。使周末之 天子,执文、武、成、康之法而不失,则文、武、成、康之时也, 又安得有问鼎射王之事?当夷王而后,礼乐征伐,天 子不能有也,安得诸侯不为逆?设使虽不封建,未有 不大乱者也。偁故曰,周之乱在失政也。且夫诸侯者, 奉天子之法以理其国也,动静进退,莫不由天子也。 是故山川神祗有不举者为不恭,不恭者君削以地, 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绌以爵,变礼易乐 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为叛,叛者君 讨。夫然则天下诸侯莫敢不为善也。五国为属,属有 长。十国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 国为州,州有伯。天下八州,各以其属属天子之吏。吏 以治伯,伯以理正,正以理卒,卒以理帅,帅以理长。长 有不善,则帅举之;帅有不善,则卒举之。卒有不善,则 正举之;正有不善,则伯举之;伯有不善,则吏举之,上 下相制,虽有不肖者,固不敢为不善矣;设有为者,则 流矣讨矣,而不存之于天下也。夫然则天下无不善 矣,设有为,理者也。偁故曰:“虽专国继世,而不能为乱 也。”且圣贤之用与不用,系乎在上者也。在上者果其 人则能用之,果非其人则不能用之,此事之固然者 也。当三代之时,不闻有圣贤不居其位。当三代之季, 然后圣贤有不用者,则是用与不用系于上明矣。彼 封建者,亦所以待圣贤者也,安得反妨圣贤哉?当圣贤不用之时,乃封建失制之时也。曰天子之法不必 行,诸侯之恶不必绌,是故天下各据其地,而圣贤弃 矣。观其然,夫岂在于封建,是诚制乱之罪也偁?故曰: “虽世禄在位,不”能妨。圣贤之于天下。必主之者,愍世 之乱然也,固不以得天下为利也。若以汤武不去封 建,为因其力以得天下,则是汤武苟于得天下也。孔 子以汤武为仁乎?孔子以为仁人,则汤武之不苟得 可知也。且圣贤之心,唯欲利后世,益天下,苟事有利 益者,虽死焉为之也?若封建果不利天下,益后世,则 去之以利益乎天下后世矣,又岂肯因而不革?况封 建者,以天下为公也;而守宰者,示天下以私也。封建 者,与天下共天下,守宰者,欲以独制天下为心。公私 之道昭昭矣,而公私之义固有差矣。偁故曰:汤武之 不去封建者,盖古之常道也,非因其力而不去之也。 且子厚不究天子之法,乱而使诸侯叛,反以封建为 周之失制。不究法不乱,则不善莫由在位,反以继世 不肖致乱为患。不究升贤绌不肖为当世常法,而反 以圣贤不立为虑。不究圣贤立法制,必取法天地而 利人,反以立封建为势。不究圣贤之心无所苟,反以 汤武不去封建为利,其力偁?故曰:“子厚之论封建,知 其末而不知其本也。”虽然,子厚以封建为非者,以守 宰为是故也;以守宰为是者无他,乃曰:“有罪得以绌, 有能得以奖。朝拜而不仇,夕斥之矣;夕拜而不仇,朝 斥之矣。”又云:“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 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使汉室尽封侯王,则孟舒、 魏尚之术莫得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行。”明谴而道 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约从之谋,周 于同列矣。”呜呼!若是者,子厚果大不明其本也。以是 为是,则岂封建之世,有罪者不得而绌乎?有能者不 得而升乎?“朝拜而不仇,夕不能斥之乎?夕拜而不仇, 朝不能斥之乎?”若有罪不绌,有能不升,法制不能拘 者,皆已乱之世也。已乱之世,无不失也,何止于封建 哉?已乱而罪之,何异恶桀纣之不道而责汤武?嫉商 均之不肖而非尧舜也?于理顺乎?虽然,子厚止知汉 之封侯王,而不知古之封建也。止知汉之封侯王,则 宜其所谓明谴而道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 之,缔交约从之谋,周于同列也。若古之封建,固不至 是。三代之封建,凡天下四“海、九州、二百一十国”,在夏、 商则百里极矣。国凡有五等,五等之国,制度不同,同 出于天子者也。古之一大国,止今之一郡耳。是故其 力易制,其患易救,固未有能为乱者也。汉之封侯王, 则一侯王之地。如古之大国数十,则汉岂行封建之 法哉?乃汉自为之法,非封建之法也。若以汉自为之 法,而疑古“封建为短,是由以溺咽之故,欲去舟与食 者也。”岂封建果非哉?而又孟舒、魏尚、黄霸、汲黯之辈, 当三代时不啻千万辈,在卿大夫之列,安得谓在封 建之世则不得伸其才术,岂数子者之才,能为太守 而不能为他哉?而子厚固以为封建则能用之,不知 意之若何也?呜呼!是非得失之理,明明若是,又何曲 为之言也?偁非好辨也,庶圣人之道少有明耳。
《封建论》马端临
[编辑]按文中子后序言:太宗尝读《周官》“辨方正位,体国经 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之言,慨然叹曰:“不井田,不封 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然则诏群臣议封建,必是时 事也。后之儒者,往往追恨当时诸臣不能将明英主 之美意,使生民复见三代之治,以为遗憾。愚尝窃论 之,以为必能备究古今之事情,然后可以断其议论 之是非,法制之得失。盖封建一事,汉以来未尝废也, 然行之辄利少而害多,其故有二:一则不能存三代 之公心,二则不能存三代之良法。公心者何?昔文、武、 成、康之众建诸侯,有德有功者则𢌿之,初未尝专以 私其宗亲,虽曰兄弟甥舅之邦,然所封皆极一时之 选。若其果贤,则微子尹东夏,蔡仲君“蔡邦,虽仇雠不 废也。若其不贤,则管、蔡为戮,五叔无官,虽同气不恕 也。”至汉则私且忌,故始则剿灭异代所建国,而尽以 𢌿其功臣;继则剿灭异姓,王而尽以𢌿其同宗;又继 则剿灭疏属刘氏,王而尽以𢌿其近亲。而其所建置, 若濞若长之徒,初无功德足以君国子民,特以其近 亲而王之,故不旋踵“而犯上作乱,墟其国而殒其身 矣。”盖有先王之公心,则其弊不至于此。良法者何?昔 先王之建邦也,上有方伯连率,下有公侯伯子男,小 大相维,尊卑相制。如公侯受封之地虽多,而制禄不 过十倍,其卿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名山大泽不以 封,必赐弓矢然后征,必赐圭瓒然后鬯;有巡狩,有述 职,有“庆,有让,纲纪未尝一日隳也。”若汉初诸侯王,则 𢌿以大城名都,连数千里,未尝为之分限。山泽蓄货, 在其国者,不领于天子之大农;五岳四渎在其国者, 不领于天子之祠官。故为诸侯者,一受封之后,即自 负其富强,摘山煮海,招纳亡命,擅爵人,赦死罪,天子 不能诃,谋臣不敢议,所以纵恣之者如此。及景武之 后,则作佐官之律,严附益之法,吹毛求疵,积毁销骨所以猜防之者复如此。盖方其纵恣也,则畏之有同 乎敌国,及其猜防也,则抑之不啻如谪徙矣。盖有先 王之良法,则其弊不至于此。由汉而来,有天下者,未 尝不王其昆弟子侄,而名之曰“封建”,然其得失与汉 无以大相远。盖其初也,惟务私其宗亲,未尝有择德 而授之意。故有国者不皆可使南面之人,而复不能 固结之以恩义,绳律之以法度。故仁恕者则流于纵 恣,西晋是也;克核者则过于猜防,曹魏是也。而晋、魏 皆缘是以亡,是岂封建误之哉?先王之意之法不存, 而强慕美名,则适足以为祸乱之阶耳。唐太宗亦好 名之主,然审时量己,固自不能存帝王之心而行帝 王之事矣。故刺史世袭之诏,不久而遂停。而当时诸 臣虽以魏郑公之贤,亦以为事虽至善,时即未遑,而 有“五不可”之说,盖其度之审矣。如颜师古之议,欲封 建与郡县并行,王侯与守令错处,则汉初已尝如此。 至景帝,令诸侯王不得治民补吏,而汉置内史以治 其地,则封建之地悉为郡县矣。盖古之所谓“诸侯”,即 后之所谓守令。然自汉中叶以后,王侯之与守令,始 判然为二。承流宣化,而实有治人之责者,守令也;食 租衣税而但袭茅土之封者,王侯也。今欲并建,则凡 王侯受封之地,必尽废内史之官,即付之兵民之任 而后可。但恐恣纵专擅,犯上作“乱,复如汉初之事,容 之则废法,而贻子孙之深忧,诛之则伤恩,而失封建 之初意矣。”又况魏晋以后,王侯多是虚封,有三分食 一、四分食一、五分食一者,又有非境内之地而遥封 者,如元魏之以会稽、苍梧、建业、丹阳等郡,封其臣为 公侯之类是也。盖户封既为虚名,则受封者之俸禄, 必仰给于县官,而出纳之吝,有所不能免,于是遂有 “虚食”、“真食”之异。今欲尽复旧制,则王侯受封之地,其 户邑之入,必合尽捐以予之。地既瓜分,租赋随之,京 师府藏顿鲜,无以供军国之用,非居上之利也。又王 侯于所受封之郡邑,既无抚字之责,而徒利租赋之 入,于是一意侵渔,不顾怨讟,为封户者甚于征行,非 百姓之利也。又所谓王侯者,非子弟即勋臣,素号名 贵人,华屋玉食之奉,于京师为宜。今使之块处外郡, 朝不坐,宴不预,忧谗畏讥,此绛侯之所以恐惧,长孙 司空之所以怨望,然则又非受封者之利也。夫封建 者,古帝王所以建万世之长策。今其公心良法一不 复存,而顾强希其美名以行之,上则“不利于君,中则 不利于臣,下则不利于民”,而方追咎其不能力行,此 书生之论,所以不能通古今之变也。
《评柳胡封建论》元·吴莱
[编辑]予尝观柳宗元《封建论》,言:“封建之法,更古圣王尧、舜、 禹、汤、文武莫能去之。”是非不能去也,势不可也。故封 建非圣人意也,势也。胡氏《读史管见》则曰:“封建之法, 圣人所以顺天理,承人心,而为公天下之大端大本 也。”宗元说非是。予盖因是而求之,则天下古今之变, 日趋于无穷,又不可一概论矣。夫自夏后氏之衰,有 扈之战,洛汭之畋,商丘之徙斟寻,斟灌之依禹,祀之 不绝者如线。昆吾之强,自卫迁许,又彰彰然自号于 世曰“霸”,此一变也。而商周亦以是而得天下。及周之 衰,诸侯削弱,世室擅权,鲁有三桓,晋有六卿,郑有七 穆,孙甯在卫,崔、高在齐,淊淊者,天下皆是。鸡泽一会, 溴梁一盟,君如赘旒于上,而大夫自相歃血于下,此 又一变也。而三晋田和亦以是而得国。孔子曰:“天下 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 侯出。自诸侯出,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 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此盖通论天下之 势也。夫何战国之世,兵力日用,游说肆行,申韩以法 术,商李以耕战,苏张犀首以合从连衡,各以其能分 适诸侯之国。始皇虽大索逐客,卒就其吞并六国之 谋者,又客之功也。此天下之一变也,而卒归于士。及 天下既一,始皇自以为前世莫能及,遂举封建而废 之,郡县自置,杀豪杰,销锋镝,堕名城,欲尽屏天下之 兵而不用。又且贪鸷亡厌,科谪日发,民不堪命。陈胜、 吴广“攘臂一呼,执农器以为兵,而民之从乱,十室而 七。项羽以亡,楚故将之子刘季,以泗上亭长分割天 下,立十八王,又五岁而尽属汉。此又天下之一变也, 而卒归于庶人。”呜呼!圣王不作,世道愈下,天下之变, 则亦不知其所终者矣。是岂宗元之所谓势者非耶? 抑又考之尧、舜、禹、汤远矣,及周而始详。商纣之乱,天 下归周者三分之二,武王既以是而胜商,商之顽民 虽迁于洛,犹且弗率,则又告之以“商之自绝于天,与 周之受有天命,劳来安集,无所不用其心”,然犹不能 已夫商、奄四国之祸也。当是时,周幸不至于奔溃动 摇者,岂无其故哉?盖周都丰镐,而文王之德化南被 于汝坟、汉广之域,自洛以东,冀、青、兖三州,昔本属纣, 且大封同姓与异姓功臣以镇之。鲁,周公之国也;齐, 太公之国也,表在东海,淮夷、徐莒之属,有所畏焉而 不敢动。燕,召公之国也,成王灭唐,以之封唐。叔介在 北边,北戎追貊之类,有所惧焉而不敢越。成王在丰周公又自居洛以统之。商、奄既灭,康叔国于卫,微子 国于宋,虽曰治之以德,亦以示天下形势也。始皇始 一天下,据关中,废封建,勿王子弟。及二世而关东盗 起,郡县吏或降或死,无一肯坚守者。汉兴,鉴秦之弊, 当项羽专制之馀,燕、赵、梁、楚、太原、淮南多王异姓,故 终高帝之世,用兵不息。韩王信,上所亲幸;卢绾又故 人也,使当匈奴,卒亡入匈奴。吴芮乃以长沙卑湿之 国使当南越,则以国小仅存耳。故又大封同姓,荆以 王贾,楚以王交,代以王喜,齐以王肥,吴以王濞,然非 制也,是以卒有吴、楚七国之乱。何则?汉天子止有关 中、巴蜀等十五郡,而诸侯王连城列邑,被于三边,固 不可与成周并论矣。《记》曰:“礼,时为大,顺次之。”三代封 国,后世郡县,时也。因时制宜,以“便其民,顺也。”是又岂 宗元之所谓势者非耶?於戏!自予前说而观之,则天 下古今之变,至汉而势有不同。管见之说,守儒之常 论也。然而又曰:“欲行封建,先自井田始。”夫封建、井田 二者,盖同出于尧、舜、禹、汤、文、武之盛时,上之则分土 列爵以建国,下之则分田画野以居民。井田,小封建 也;封建,大井田也。秦汉以来,井田废矣。则是封建之 法,虽欲不废而为郡县也,尚可得哉。
《封建论》明·柳稷
[编辑]封建之法,诸儒论之备矣。其大端有二:“泥于古者,以 三代之制为可复;达乎变者,以嬴秦之法为当守。虽 有得失,要非至论也。夫天下之不可兼得者,势与权 而已矣。势之重者,则当损其权,而不可假借以益其 势;权之重者,则当抑其势,而不可祟长以助其权。二 者惟人主得兼之,而他人莫可使与。”在昔之明圣,所 以操握天下之大分而不可以告人者也。彼所谓“封 建”者,或以王室之懿亲,或以公家之勋阀,其势之重, 固已贰于天子而盖夫天下者矣。乃列壤而君之官 属惟其所制,戎赋惟其所征,刑赏号令惟其所施,以 势若彼,以权若此,则强与乱相成,嫌与逼相属,求其 奉法守分如周之伯禽、汉之刘苍者,固不易得也。王 者制天下,顾可侥幸万一,而恃之以为久安之计耶? 余故曰:“二者皆未及其至也。”然则孰为至?抑求其无 弊而已矣。昔者舜之处象也,使吏代之治而纳其贡 税,则优游于富贵之乐而无歉;上之恩以浃,而下之 乱自消;君之疑不生,而臣之禄有终。是非特因其不 肖而为之,抑求其无弊而全之耳。世谓舜之处象,因 其不肖而为之也。故始以肖望其亲为嫌,而卒乃陷 其亲于大恶而不能救。周公之于管、蔡是也。向使周 公之于管、蔡,如象之于《有庳》,则何至于杀之、囚之、降 之也?与其杀之、囚之、降之而不赦,孰若不任以事之 为得也?或者曰:“王者之封建,盖将公天下于同姓异 姓之贤,使各私其民而共戴王室也。如舜之法,则贤 者无所施,而周、召为弃材。”是则不然。方周公使管、蔡 之监殷也,岂不以为“此吾之亲而可依以无患者?”而 管、蔡亦振振然良公子,未闻有显过者也,而卒乃挟 叛人,连诸侯,以危社稷。夫人臣之恶,莫大于叛逆,而 管、蔡则为之。盖匹夫无道,恶止于杀人,而王侯犯分 必至于陵上。其权与势使然者,使象居管、蔡之地,又 安能晏然而已耶?周、召之贤,固所当用而用之,必不 为国家之祸者。然求之后世千百馀年,如周之元圣 者几人?如召之敬德者几人?继此复千百年,吾知求 一人而不可得也。以千百年所无之一人,而以之待 千百年之人,虽愚者亦知其舛也。固必如周召之元 圣敬德而后可用,如管、蔡之中材则不可用,而况如 象者乎?或者又曰:“三代之君皆古圣人也,而为法若 此,其弊何也?”是又不然。盖凡法之立而行之久也,则 一利一害出焉。法之善者其利多,其不善者其害大。 乘其后者乃斟酌其利害而更之,而亦不能无弊也。 屡更屡定,而后知古人之得失而良法出焉。是非知 之所不及,而谋之所未尽也,势使然也。夫舜之法达 权与势,而行之无弊者通乎此,岂独可与议封建也 哉!
封建部纪事
[编辑]《史记齐太公世家》:武王王天下,封师尚父于齐营丘, 东就国,道宿行迟,逆旅之人曰:“吾闻时难得而易失, 客寝甚安,殆非就国者也。”太公闻之,夜衣而行,犁明 至国。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莱,会纣之乱而 周初定,未能集远方,是以与太公争国。太公至国,修 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 多归齐,齐为大国。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畔 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齐由此得征伐为大 国,都营丘。
《鲁周公世家》:鲁公伯禽初受封之鲁,三年而后报政 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 然后除之,故迟。”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 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及后闻 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 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通鉴前编》:成王命周公元子伯禽代就封于鲁。周公 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今王之叔父,吾于 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起以 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太 公封于齐,周公问太公何以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 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太公问周公何以治鲁?曰: “尊贤而亲亲。”太公曰:“后寖弱矣。”
《左传桓公二年》:初,晋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条之役生 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千亩之战生,命之曰成师。师 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 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嘉耦曰 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太子曰仇,弟曰成师, 始兆乱矣。惠之二十四年,晋始乱,故封桓叔于曲沃。” 靖侯之孙栾宾傅之。师服曰:“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 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 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 等衰。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今晋,甸侯也,而 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
定公四年春三月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卫子行敬 子言于灵公曰:“会同难,啧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 佗从”公曰:“善。”乃使子鱼及皋鼬将长蔡于卫卫侯使 祝佗私于苌弘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 卫信乎?”苌弘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 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德也。昔武王克商成王定 之,选建明德以藩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 周为睦。分鲁公以大路、大旗,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 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 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 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土田, 陪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 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分康叔以大路、少帛、𬘬茷、 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 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竟取于 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 蒐。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 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姑 洗,怀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启以 夏政,疆以戎索。”三者皆叔也,而有令德,故昭之以分 物。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 年也。管、蔡启商,惎间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 叔以车七乘,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率德,周公举 之以为己卿士,见诸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 胡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武 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 空。五叔无官,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晋武之穆也。曹 为伯甸,非尚年也。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晋文公为 践土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其《载 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 臣莒,期藏在周府,可覆视也’。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 不正其德,将如之何?”苌弘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 乃长卫侯于盟。
《汉书·王陵传》:高后欲立诸吕为王,问陵。陵曰:“高皇帝 刑白马而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今王吕 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左丞相平及绛侯周勃等,皆 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欲王昆弟诸吕, 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陵让平、勃曰:“始与高帝唼血 而盟,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 君纵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乎?平曰:“于 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安刘氏后,君不如臣。”陵 无以应之。
《后汉书光武帝本纪》:“建武十五年,初,巴蜀既平,大司 马吴汉上书,请封皇子,不许。重奏连岁三月,乃诏群 臣议。大司空融、固始侯通、胶东侯复、高密侯禹、太常 登等奏议曰:古者封建诸侯,以藩屏京师。周封八百, 同姓诸姬并为建国,夹辅王室,尊事天子,享国永长, 为后世法。故《诗》云:‘大启尔宇,为周室辅’。高祖圣德,光” 有天下,亦务亲亲,封立兄弟诸子,不违旧章。陛下德 横天地,兴复宗统,褒德赏勋,亲睦九族,功臣宗室,咸 蒙封爵,多受广地,或连属县。今皇子赖天,能胜衣趋 拜,陛下恭谦克让,抑而未议,群臣百姓,莫不失望。宜 因盛夏吉时,定号位以广藩辅,明亲亲,尊宗庙,重社 稷,应古合旧,厌塞众心。臣请大司空上舆地图,太常 择吉日具礼仪。制曰可《吴志孙权传》:赤乌五年“正月,百官奏立四王,诏曰:今 天下未定,民物劳瘁,且有功者或未录,饥寒者尚未 恤,猥割土壤,以丰子弟,孤甚不取,其释此议。”
《大唐新语》:武德中,以景命惟新,宗室犹少,至三从弟 侄皆封为王。及太宗即位,问群臣曰:“遍封宗子于天 下,便乎?”封德彝对曰:“不便。历观往古,封王者当今最 多。两汉以降,唯封帝子及兄弟。若宗室疏远者,非有 大功,如周之郇、滕,汉之贾、泽,并不得滥居名器,所以 别亲疏也。”太宗曰:“朕为百姓理天下,不欲劳百姓以 养己之亲也。”于是疏属悉降爵为公。
《唐书李百药传》:“贞观元年,百药拜中书舍人,封安平 县男。明年,除礼部侍郎。时议裂土与子弟功臣,百药 上《封建论》,理据详切,帝纳其言而止。”
《萧瑀传》:帝问瑀:“朕欲长保社稷,奈何?瑀曰:三代有天 下,所以能长久者,赖封建诸侯以为藩屏。秦置守令, 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 旋踵。此封建之有明效也。”帝纳之。
《文献通考》:“贞观二年,始议分封列土之制。特进魏徵 议曰:‘臣闻三代之利,建藩屏,保乂皇家。两汉之大,启 山河,同奖王室。故楚国不恭,齐桓有召陵之举;诸吕 构难,朱虚奋北军之谋。九鼎危而复安,诸侯傲而还 肃。比夫秦之孤立,子弟为匹夫;魏氏虚名,藩捍若囹 圄,岂可同年而语哉?至于同忧共乐之谈,百足不僵’” 之义,曹冏《六代》,陆机五等,论之详矣。陛下发明,诏封 五等,事虽尽善,时即未遑。何也?自隋氏乱离,百殃俱 起,黎元涂炭,十不一存。始蒙敷至仁以流元泽,沐春 风而霑夏雨,一朝弃之,为诸侯之隶,众心未定,或致 逃亡,其未可一也。既立诸侯,当建社庙,礼乐文物,仪 卫左右。顿阙则理必不安,粗修则事“有未暇,其未可 二也;大夫卿士咸资禄俸,薄赋则官府困穷,厚敛则 人不堪命,其未可三也。王畿千里,地税不多,至于贡 赋所资,在于侯甸之外。今若并为国邑,京师府藏必 虚,诸侯朝宗,无所取给,其未可四也。今燕、秦、赵、代俱 带蕃裔,黠羌旅拒,匈奴未灭,追兵内地,远赴边庭,不 堪其劳,将有他变,难”安易动,悔或不追,其不可五也。 原夫圣人举事,贵在相时,时可未可,理资通变。敢进 刍荛之议,惟明主择焉。
六年,监察御史马周上疏曰:“伏惟诏书,令宗室勋贤 作镇部,贻厥子孙,嗣守其政,非有大故,则无黜免。臣 窃惟陛下封之者,诚爱之重之,欲其后裔承守,而与 国无疆也。臣以为如诏旨者,陛下思所以安存之,富 贵之,然后使其为世官也。何则?以尧、舜之父而有朱、 均之子,倘有孩童嗣职,万一骄愚,则兆庶被其殃而 国家受其败。正欲绝之,则子文之理犹在;正欲留之, 而栾黡之恶已彰。”与其毒害于见存之百姓,则宁使 割恩于已亡之一臣明矣。则向所谓爱之者,乃适所 以伤之也。臣谓宜赋以茅土,畴其户邑,必有材行,随 器方授,则虽其翰翮非强,亦可以获免尤累。昔汉光 武不任功臣以吏事,所以终全其代“者,良得其术也。 愿陛下深思其宜,使夫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福禄 也。”
十一年,诏曰:“设官司以制海内,建藩屏以辅王室,莫 不明其典章,义存于致理;崇其贤戚,志在于无疆者 也。今采按部之嘉名,参建侯之旧制,共理之职重矣, 分土之实存矣。已有诏书,存其至理,继世垂范,贻厥 后昆,维城作固,同符前烈。荆州都督荆王元景、凉州 都督汉王元昌、徐州都督徐王元礼、潞州都督韩王” 元嘉、遂州都督、彭王元则、郑州刺史、郑王元懿、绛州 刺史、霍王元轨、虢州刺史、虢王元凤、豫州刺史、道王 元庆、寿州刺史、舒王元名、邓州刺史、邓王元裕、幽州 都督、燕王灵夔、苏州刺史、许王元祥、安州都督、吴王 恪、相州都督、魏王恭、齐州都督、齐王祐、益州都督、蜀 王愔、襄州刺史、蒋王恽、扬州都督、越王正、并州都督 晋王治、秦州都督纪王慎等,或地居旦奭,夙闻《诗》《礼》; 或望乃间平,早称才艺。并爵崇土宇,宠兼车服。诚孝 之心,无忘于造次;风政之誉,克著于期月。宜冠藩垣, 胙以休命。其所署刺史,咸令子孙世世承袭。
十一年,又以司空长孙《无忌》为赵州刺史,改封赵国 公;尚书左仆射房元龄为宋州刺史,改封梁国公;司 空杜如晦密州刺史,封莱国公;特进李靖为濮州刺 史,改封卫国公;特进高士廉为申州刺史,改封申国 公;赵郡王《孝恭》为观州刺史,改封河间郡王;同州刺 史尉迟敬德为宣州刺史,改封鄂国公;光禄大夫李 𪟝为苏州刺史,改封英国公;左骁卫大将军段志元 为金州刺史,改封褒国公;右领军大将军程知节为 普州刺史,改封卢国公;兵部尚书侯君集为陈州刺 史,改封陈国公;任城王道宗为鄂州刺史,改封江夏 郡王;太仆卿刘弘基为朗州刺史,改封夔国公;金紫 光禄大夫张亮为澧州刺史,改封郧国公。诏曰:“周武 定业,胙茅土于子孙;汉高受命,誓带砺于功臣。岂止 重亲贤之地,崇其典礼,抑亦固磐石之基,寄以藩翰但今之刺史,古之诸侯,虽立名不同,而监统一也。故 申命有司,斟酌前代,宣条委共理之寄,象贤存代及 之典。司空无忌等,并策名运始,功参缔构,即令子孙 世世承袭,非有大故”,无或黜免,馀官食邑并如故。其 后无忌将之国,情皆系恋,不愿是行,辞不获免,谬出 怨言,以激上怒,曰:“臣披荆棘以事陛下,今海内宁一, 乃令世牧外州,复与迁徙何异!”因上表固让。太宗谓 之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之通义也。意欲公之枝叶, 翼朕子孙,长为藩翰,传之永久,情在此耳。而公等薄 山河之誓,发言怨望,朕亦安可强公以土宇耶?”太子 左庶子于志宁以古今事殊,恐非久安之道,上疏争 之,竟从志宁议。
封建部杂录
[编辑]《容斋随笔》:“周之初,诸侯千八百国,至赧王之亡,所存 者才八国耳,七战国与卫也。然赵、韩、魏分晋而立,齐 田氏代姜而兴,其有土各不及二百年,俱非旧邦。秦 始皇乃吕氏子,楚幽王乃黄氏子,所谓嬴𦬒之先,当 不歆非类,然则唯燕、卫二姬姓存,而卫至胡亥世乃 绝。若以为召公、康叔之德,则周公岂不及乎?汉列侯” 八百馀人,及光武而存者,平阳、建平、富平三侯耳。建 平以先降梁王,永夺国。平阳为曹参之后,富平为张 安世之后。参犹有创业之功,若安国则汤子也,《史》称 其推贤扬善,固宜有后,然轻重其心,杀人则多矣,独 无馀殃乎!汉侯之在王莽朝,皆不夺国,光武乃但许 宗室复故,馀皆除之,虽酂侯亦不绍封,不知曹、张两 侯何以能独全也?
《文献通考》:“按封建莫知其所从始也。三代以前事迹 不可考。召会征讨之事,见于《史记·黄帝纪》。巡守朝觐 之事,见于《虞书舜典》。”
郑氏曰:“《春秋传》曰:‘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言执玉帛者,则是唯谓中国耳。中国而言万国,则是 诸侯之地有方百里,有方七十里,有方五十里,禹承 尧、舜而然矣。要服之地,内方七千里乃能容之。夏末 既衰,诸侯相并,土地减,国数少。殷、汤承之,更制中国 方三千里之界,亦分为九州,而建此千七百七十二 国。周公复唐、虞之旧域,分其五服为九,其要服之内 亦方七千里,而因殷诸侯之数,广其土,增其爵耳。 临川王氏曰:“禹会诸侯执玉帛者万国”,此《左氏》之妄 也。禹之会涂山,在东方,不过见东方诸侯耳,岂使四 海之内会于一山之下哉?以禹之时有万国,则不当 指涂山而言也。《书》曰“万国”,总四海之内大略而言,且 九州之地,今可以见。若皆以为国,则山川沮泽不可 以居民,独立一君,孰为之民乎?
按:汉之所谓封建,本非有公天下之心,故其予之甚 艰,而夺之每亟。至孝武之时,侯者虽众,率是不旋踵 而褫爵夺地。方其外事四裔,则上尊高帝“非功不侯” 之制,于是以有功侯者七十五人,然终帝之世,失侯 者已六十八人,其能保者七人而已。及其外削诸侯, 则采贾谊“各受其祖之分地”之说,于是以王子侯者 一百七十五人,然终帝之世,失侯者已一百一十三 人,其能保者五十七人而已。外戚恩泽侯者九人,然 终帝之世,失侯者已六人,其能保者三人而已。功臣 外戚恩泽之失侯也,诿曰予夺自我。王子之失侯,则 是姑假推恩之名以析之,而苛立黜爵之罚以夺之, 与贾谊所谓“一寸之地,一人之众,无”所利焉者异矣。 禁网既苛,动辄得咎,而坐宗庙酎金失侯者尤众。《食 货志》言帝因卜式上书,愿输财助边,下诏褒美,以讽 天下,而莫有应者,于是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馀人。 盖当时国计不给,方事诛求,不容列侯坐享封君之 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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