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一百三十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卷第一百二十九 皇朝文鉴 卷第一百三十
宋 吕祖谦 编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三十一

皇朝文鉴卷第一百三十

 题䟦

   䟦放生池碑      欧阳 修

   䟦华岳题名      欧阳 修

   䟦平泉草木记     欧阳 修

   䟦景阳并铭      欧阳 修

   䟦王献之法帖     欧阳 修

   读李翺文       欧阳 修

   读封禅书       刘  敞

   书种放事       王  回

   书㐮城公主事     王  回

   书洪范传后      王  安石

   读江南录       王  安石

   读孟尝君传      王  安石

   书剌客传后      王  安石

   读柳宗元传      王  安石

   书沿淮巡检𠫊壁    傅  尧俞

   书贾伟节庙      傅  尧俞


   书魏郑公传      曽  巩

   书资治通鉴外纪后   刘  恕

    䟦放生池碑     欧阳 修

右放生池碑不著书撰人名氏放生池唐世处处

有之王者仁泽及于草木昆虫使一物必遂其生

而不为私惠也惟天地生万物所以资扵人然代

天而治物者常为之节使其足用而取之不过万

物得遂其生而不夭三代之政如斯而已易大传

曰庖牺氏之王也能通神明之徳以类万物之情

作结䋲而为网𦊙以佃以渔盖言其始教民取物

资生而为万世之利此所以为圣人也浮屠氏之

说乃谓杀物者有罪而放生者得福苟如其言则

庖牺氏遂为人间之圣人地下之罪人矣

    䟦华岳题名     欧阳 修

右华岳题名自唐开元二十三年讫后唐清泰二

年实二百一年题名者五百十一人再题者又三

十三人录为十卷往往当时知名士也或兄弟同

游或子侄并侍或寮属将佐之咸在或山人处士

之相携或奉使奔命有行役之劳或穷高望远极

登临之适其冨贵贫贱欢乐忧悲非惟人事百端

而亦世变多故开元二十三年岁在丙午是岁天

子耕籍田肆大赦群臣方颂太平请封禅盖有唐

极盛之时清泰二年岁在乙未废帝篡立之明年

也是岁石敬塘以太原召契丹入自雁门废帝自

焚于洛阳而晋高祖入自太原五代极乱之时也

始终二百年间或治或乱或盛或衰而往者来者

先者后者虽穷达寿夭𠫵差不齐而斯五百人者

卒归于共尽也其姓名岁月风霜剥裂亦或在或

亡其存者有千仭之山石尔故时录其题刻毎抚

卷慨然何异临长川而叹逝者也

    䟦平泉草木记    欧阳 修

右平泉草木记李徳裕撰余尝读鬼谷子书见其

驰说诸侯之国必视其为人材性贤愚刚柔缓急

而因其好恶喜惧忧乐而捭阖之阳开阴塞变化

无穷顾天下诸侯无不在其术中者惟不见其所

好者不可得而说也以此知君子宜慎其好盖泊

然无欲而祸福不能动利害不能诱此鬼谷之术

所不能为者圣贤之高致也其次简其所欲不溺

于所好斯可矣若徳处冨贵招权利而好竒贪

得之心不已至或疲弊精神于草木斯其所以败

也其遗戒有云坏一草一木者非吾子孙此又近

乎愚矣

    䟦景阳井铭     欧阳 修

景阳井铭不著撰人名述隋灭陈叔宝与张丽华

等投井事其后有铭以戒又有唐江宁县丞王震

井记云井在兴严寺其石槛铭有序称余者晋王

广也其文字皆磨灭仅可识者其十一二叔宝事

史书之甚详不必见于此然录之以见炀帝躬自

灭陈目见叔宝事又尝自铭以为戒如此及身为

淫乱则又过之岂所谓下愚之不移者哉今其铭

文隐隐尚可读处有云前车已倾负乘将没者又

可叹也

    䟦王献之法帖    欧阳 修

右王献之法帖余尝喜览魏晋以来笔墨遗迹而

想前人之高致也所谓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

病叙暌离通讯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𬨨数行

而已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馀兴淋漓挥洒或妍

或丑百态横生披卷发函烂然在目使人骤见惊

绝徐而视之其意态愈无穷尽故使后世得之以

为竒翫而想见其人也于高文大册何尝用此而

今人不然至或弃百事滋弊精疲力以学书为事

业用此终老而穷年者是真可笑也

    读李翺文      欧阳 修

予始读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识

其性尝复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

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翺特穷时愤无荐已者

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翺为秦汉间

好事行义之一豪隽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

赋然后置书而叹不已复读不自休恨翺不生于

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翺时与翺上下其

论也况迺翺一时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

有赋矣不𬨨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而无时尔推

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翺独不然其赋

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

然兮虑行道之犹非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

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

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翺所忧之心则唐之

天下岂有乱与亡哉然翺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

则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

多矣脱有一人能知翺忧者又皆疏远与翺无异

其馀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

以为病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

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矣

    读封禅书      刘  敞

刘子曰新垣平候日再中文帝以建元言汾阴有

宝鼎气乃效于后平之于术亦可免矣其卒以诈

死为世大僇何哉彼以其术为远而饰之以巧以

其利为迂而益之以谄者也败不亦宜乎是故博

学而精择之正言而谨守之不为 久变志不以

利钝迁虑辟此患也庄周有言毋以人徇天毋以

故灭命岂新垣平之谓耶悲夫

    书种放事      王  回

景徳二年右谏议大夫种放赐假游嵩山 真宗

御资政殿置酒饯放侍臣当直者四人预之时有

司不宿戒宣召既集皆相顾莫敢就坐上乃亲定

其仪翰林学士晁迥西面侍上资政殿学士王钦

若东面侍上知制诰朱巽南次迥待制戚纶南次

钦若放北面对上示特客之云酒半上作七言诗

一首赐放放奉和侍臣应诏皆作而钦若最后成

二首焉𥘉放养其母隐终南山讲经书著嗣禹表

孟子文秦蜀诸生多从之㳺其母好道家言修辟

榖之术放阿其好终身不娶妇世以其能行人之

所难益高之朝臣屡表荐闻 太宗召之辝疾不

出上即位张齐贤以旧相守京兆又荐焉乃遣内

供奉官周班赍手诏召放放应召既至拜右司谏

直昭文馆赐名第什噐御厨给膳四迁至工部侍

郎卒放虽居官屡请假还山上辄为作诗置酒饯

之后赐两制三馆学士等御筵饯于琼林苑常手

诏问以政事欲大用之放辞乃止昔尧起舜于畎

亩之中位以司徒商高宗起傅说于岩野而位冡

宰彼授受之际不嫌骇众如此而功烈竟立岂藉

其虚名而诞后世哉窃观 真宗特礼宠放近世

天子盖未闻也而放之行乃叛其所学以弃人伦

为难有君而无臣惜哉放既正巳不足则其用舍

行止之节曷议焉

    书㐮城公主事    王  回

唐太宗长女㐮城公主出降太常卿汾州刺史萧

锐初公主在女时笃行好礼太宗贤之尝指以诲

诸公主既降锐锐父宋国公瑀尚无恙而太宗敕

有司为公主起第公主辞曰妇事舅姑如子事父

定省朝夕所以养也而营别居者据何理也太宗

不许而公主固辞不可夺太宗乃即瑀之私第其

旁隋炀旧晋邸葺以为㐮城公主第第成当施公

主棨㦸于门公主又辝曰礼无以抗于尊者为荣

也今舅之门既立㦸矣而更于女门施㦸是妇抗

于舅而为礼岂所以荣女也太宗不许而公主终

辝不可夺太宗乃𠡠以公主棨㦸并施于宋国公

之门昔尧将任舜以天下以二女嫔之𤱶亩之中

而不敢留于帝室者以舜有父母未顺其心虽与

天下舜必不受也使舜受之顾非所以任天下者

也周之王姬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犹执妇道

以成肃雝之徳故其诗曰曷不肃雝王姬之车自

秦以来祖于申韩之术其治务以隆君抑臣为盛

天子之女特创其号曰公主而婿者不得自当其

妃匹曰尚公主其弊之渐至于父母不敢畜其子

舅姑不敢畜其妇原其故以隆君抑臣为治也而

使人伦悖于上风俗坏于下又岂所以隆君而治

哉呜呼以唐太宗之明常指襄城以诲诸女可谓

知其贤矣然襄城辝切于礼而应于治古之效犹

劳于再三而仅从其心则化公主之有舅姑者益

亦别居耳益弊流于千载者虽愿治之明主犹不

遽变其习也而一女子卓然出其间可不谓贤哉

    书洪范传后     王  安石

王安石曰古之学者虽问以口而其传以心虽听

以耳而其受者意故为师者不烦而学者有得也

孔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

则不复也夫孔子岂敢爱其道骜天下之学者而

不使蚤有知乎以谓其问之不切则其聼之不専

其思之不深则其取之不固不専不固而可入者

口耳而已矣吾所以教者非将善其口耳也孔子

没道日以衰熄浸淫至于汉而传注之家作为师

则有讲而无应为弟子则有读而无问非不欲问

也以经之意为尽于此矣吾可无问而得也岂特

无问又将无思非不欲思也以经之意为尽于此

矣吾可以无思而得也夫如此使其传注者皆已

善矣固足以善学者之口耳而不足善其心况其

有不善乎宜其历年以千数而圣人之经卒于不

明而学者莫能资其言以施于世也予悲夫洪范

者武王之所以虚心而问与箕子之所以悉意而

言为传注者汨之以至于今冥冥也于是为作传

以通其意呜呼学者不知古之所以教而蔽于传

注之学也久矣当其时欲其思之深问之切而后

复正欤则吾将孰待而言耶孔子曰予欲无言然

未尝无言也其言也盖有不得已焉孟子则天下

固以为好辨盖邪说暴行作而孔子之道几于熄

焉孟子苟不如是不足与有明也故孟子曰予岂

好辨哉予不得已也夫予岂乐反古之所以教而

重为此𫍢𫍢哉其亦不得已焉者也

    读江南录      王  安石

故散骑常侍徐公铉奉 太宗命撰江南录至李

氏亡国之际不言其君之𬨨但以历数存亡论之

虽有愧于实录其于春秋之义春秋臣子为君亲讳礼也箕子

之说周武王克商问商所以亡箕子一不忍言商恶徐氏录为

得焉然吾闻国之将亡必有大恶恶者无大于杀

忠臣国君无道不杀忠臣虽不至于治亦不至于

亡纣为君至暴矣武王观兵于孟津诸侯伐纣武

王曰未可及闻其杀王子比干然后知其将亡也

一举而胜焉季梁在随随人虽乱楚人不敢加兵

虞以用宫之竒之言晋人始有纳璧假道之谋然

则忠臣国之与也存与之存亡与之亡予自为儿

童时已闻金陵臣潘佑以直言见杀当时京师因

举兵来伐数以杀忠臣之罪及得佑所上諌李氏

表观之词意质直忠臣之言予诸父中旧多为江

南官者其言金陵事颇详闻佑所以死则信然则

李氏之亡不徒然也今观徐氏录言佑死颇以妖

妄与予旧所闻者甚不类不止于佑其它所诛者

皆以罪戾何也予甚怪焉若以商纣及随虞二君

论之则李氏亡国之君必有滥诛吾知佑之死信

为无罪是乃徐氏匿之耳何以知其然吾以情得

之大凡毁生于嫉嫉生于不胜此人之情也吾闻

铉与佑皆李氏臣而俱称有文学十馀年争名于

朝廷当李氏之危也佑能切谏铉独无一说佑见

诛铉又不能力诤卒使其君有杀忠臣之名践亡

国之祸皆铉之由也铉惧此𬨨而又耻其善及于

佑故匿其忠而污以它罪此人情之常也以佑观

之其它所诛者又可知矣噫若果有此吾谓铉不

惟厚诬忠臣其欺吾君不亦甚乎

    读孟尝君传     王  安石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

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

耳岂足以得士不然擅齐之彊得一士焉宜可以

南面而制秦尚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

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书刺客传后     王  安石

曹沬将而亡人之城又𨚫天下盟主管仲因勿倍

以市信一时可也予独怪智伯国士豫让岂顾不

用其策耶让诚国士也曽不能逆策三晋救智伯

之亡一死区区尚足校哉其亦不欺其意者也聂

政售于严仲子荆轲豢于燕太子丹此两人者污

隐困约之时自贵其身不亡愿知亦曰有待焉彼

挟道徳以待世者何如哉

    读柳宗元传     王  安石

余观八司马皆天下之竒材也一为叔文所诱遂

陷于不义至今士大夫欲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

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无所用于世往往能自

彊以求别于后世而其名卒不废焉而所谓欲为

君子者吾多见其初而已要其终能母与世俯仰

以自别于小人者少耳复何议于彼哉

    书㳂淮巡检厅壁   傅  尧俞

巡检职捕盗职举则盗去如失其职兵皆盗也何

则上既不戢下从而纵恃赖𫝑力侵渔良民非盗

而何噫鼠窃狗偷者逐可去捕可擒系缧囚戮其

势易制至于士兵一得纵放则欺扰公行使民口

胶舌结噤不敢出声是诚盗之臣者新息腋淮靣

山地虽𥚹隘实为咽喉故置巡检提健兵百人以

遏狂冦官事修举民倚之得安存一非其人下罹

苦害以区区之邑若先用百盗纵乎其间傍与它

盗者并力贼之则虽欲背死趍生路亦无繇也曹

君徳华受命职捕盗既至颇革前弊约身廉驭兵

严士不敢犯民则向所谓百盗者固以息矣于是

封域静寕帖焉亡惊居日多暇颇图燕安先是视

事厅风頺雨剥殆不可居徳华丑之命工新其栋

宇虽有取于民半出私奉规模宏伟数倍平昔可

以示壮大若益坚其廉益励其严虽亡是厅不害

居是厅不愧苟弛其廉殆其严则是厅广豁邃深

轩危瑰琦更盛于今日亦奚以为哉徒増𬨨重不

徳耳后人至者其廉与严思有以上曹君可也若

曰某屋未丰于是厅某屋未华于是厅思以土木

之功加之则可乎不可也吾惧来者不知而务侈

以残吾民志壁以示之

    书贾伟节庙     傅  尧俞

息之灭亡移徙尚矣其俗颇好鬼视正直聪明之

神则反蔑如先是邑之南几十数里有其故侯之

庙国人事之箫鼓豆牢岁时甚谨而公之祠在新

城之北密迩民闾不远数步门宇不崇奠享不恭

人之至者岁无一二予甚疑乘间因询诸故老佥

曰侯之祠不信不祀则祸福时至贾公之神虽不

祭不我为害予曰嘻来吾语尔侯为息之君不能

保有尔众至于䘮社稷而亡国其身殒则其灵歇

𢙣乎能惊动此民而祸福加于后世此其怪妖依

凭恐诸愚以幸祀尔若贾公者其民之主乎昔尔

之先有子曰男曰女皆杀而不育公为邑之长严

为制而禁之赖是生者以千数非公息民其遂绝

尔将安出昔之男尔民之父也昔之女尔民之母

也活尔父母而不报可乎况公之英风与灵气固

当未泯以昔时之人今日未必无阴相也反以其

不祸诬以其不能而怠之罪孰甚焉尔归厚报尔

之主可也无为奔走乎怪妖之庭况礼曰有功徳

于民则祀之是公之堂可祀而侯之庙可废惜也

吾之贱而侯之庙在籍去之不可尔聼吾言而亟

改则尔之休蔑矣佥曰唯而心不以为然事如初

异日过公之祠登公之堂伤民之𬨨遂志于壁

活尔父母奠报不举实吾神之侮为民祸尤豆牢

是求则吾神之羞我瞻公之象昻昻可仰我想公

之灵英英如生厚矣公徳在息之国嗟哉息民忘

公之仁呜呼怪妖是趍明灵是诬尔则无知神不

尔诛

    书魏郑公传     曾  巩

予观太宗尝屈已以从群臣之议而魏郑公之徒

喜遭其时感知已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

忠诚自主亦得君以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

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

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

谏诤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终始之

义则未尝不反复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

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

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揜已𬨨取

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

以谏诤为当掩是以谏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

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谏之美而后世不见

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又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

谏诤之事是启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群下既知

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

而始恨郑公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

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谏诤其君

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也笔之于书未尝揜焉

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

以其书可见矣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

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贤且良与桀

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诤无见焉非其史

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此谏诤之无传乃

此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于后世而已矣或曰春

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也夫春秋之所讳

者恶也纳谏诤岂恶乎然则焚稿者非欤曰焚稿

者谁欤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

者为之耳其事又未善也何则以焚其稿为掩君

之𬨨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稿之是非

而必其𬨨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已也岂爱而君之

谓欤孔光之去其稿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

其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已之奸计乎或曰

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曽

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

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

诚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

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

    书资治通鉴外纪后  刘  恕

刘恕曰孔子作春秋笔削美刺子游子夏圣门之

高弟不能措一辞鲁太史左丘明以仲尼之言高

远难继而为之作传后之君子不敢绍续焉惟陆

长源唐春秋吴椘之君僣号称王诛绝之罪也左

氏传据鲁史因诸侯国书系年叙事春秋所贬损

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𫝑力其事实皆形于传故

隐其书而不宣以免时难后汉献帝以班固汉书

文繁难省命荀恱依左传体为汉纪言约事详大

行于世晋太康初汲郡人发魏襄王冢得纪年文

似春秋其所记事多与左氏符同诸儒乃知古史

记之正法自是袁宏张璠孙盛干宝习凿齿以下

为编年之书至唐五代其流不废汉晋起居注梁

唐实录皆其遗制也国语亦左丘明所著载内传

遗事或言论差殊而文词冨美为书别行自周穆

王尽晋知伯赵㐮子当贞定王时凡五百馀年虽

事不连属于史官盖有𥙷焉七国有𢧐国策晋孔

衍作春秋后语并时分国其后绝不录焉唐柳宗

元采摭片言之失以为诬淫不㮣于圣作非国语

六十七篇其说虽存然不能为国语轻重也司马

迁始撰本纪年表八书世家列传之目史臣相续

谓之正史本朝去古益远书益烦杂学者牵于属

文専尚西汉书博览者乃及史记东汉书而近代

士颇知唐书自三国至隋下逮五代懵然莫识承

平日久人愈怠惰庄子文简而义明玄言虚诞而

似理功省易习陋儒莫不尚之史学浸微矣案历

代国史其流出于春秋刘歆叙七略王俭撰七志

史记以下皆附春秋荀朂分四部史记旧事入丙

部阮孝绪七录记传录记史传由是经与史分夫

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以知今因善恶以明褒贬

察政治以见兴衰春秋之法也使孔子赞易不作

春秋则后世以史书为记事琐杂之语春秋列于

六艺愚者莫敢异说而终不能晓也恕皇祐𥘉举

进士试于礼部为司马公门生侍于大儒得闻馀

论嘉祐中公尝谓恕曰春秋之后迄今千馀年史

记至五代史一千五百卷诸生历年莫能竟其篇

第毕世不暇举其大略厌烦取易行将泯绝予欲

托始于周威烈王命韩魏赵为诸侯下讫五代因

丘明编年之体仿荀恱简要之文网罗众说成一

家书恕曰司马迁以良史之才叙黄帝至秦汉兴

亡治乱班固以下世各名家李延寿总八朝为南

北史而言词卑弱义例烦杂书无表志沿革不完

梁武帝通史唐姚康复统史近世亡轶不足称也

公欲以文章论议成历世大典高勲美徳褒赞流

于万世元𠒋宿奸贬绌甚于诛殛上可继仲尼之

经丘明之传司马迁安可比拟荀恱何足道哉治

平三年公以学士为 英宗皇帝侍讲受诏修历

代君臣事迹恕蒙辟置史局尝请于公曰公之书

不始于上古或尧舜何也公曰周平王以来事包

春秋孔子之经不可损益曰曷不始于获麟之岁

曰经不可续也恕乃知贤人著书尊避圣人也如

是儒者可以法矣熙宁三年冬公出守京兆明年

春移帅颍川固辞不行退居洛阳恕褊狷好议论

不敢居京师请归江东养亲又以新书未成不废

刊削恕亦遥隶局中尝思司马迁史记始于黄帝

而庖牺神农阙漏不录公为历代书而不及周威

王之前学者考古当阅小说取舍乖异莫知适从

若鲁隐之后止据左氏国语史记诸子而増损不

及春秋则无与于圣人之经包牺至未命三晋为

诸侯比于后事百无一二可为前纪 本朝一祖

四宗一百八年可请实录国史于朝廷为后纪昔

何承天乐资作春秋前后传亦其比也将俟书成

请于公而为之熙宁九年恕罹家祸悲哀愤郁遂

中瘫痹右肢既废凡欲执笔口授稚子羲仲书之

常自念平生事业无一成就史局十年俛仰窃禄

因取诸书以国语为本编通鉴前纪家贫书籍不

具南徼僻陋士人家不藏书卧病六百日无一人

语及文史昏乱遗忘烦简不当远方不可得国书

绝意于后纪乃更前纪曰外纪如国语称春秋外

传之义也自周共和元年庚申至威烈王二十二

年丁丑四百三十八年见于外纪自威烈王二十

三年戊寅至周显徳六年己未一千三百六十二

年载于通鉴然后一千八百年之兴废大事坦然

可明昔李弘基用心𬨨苦积年疾而药石不继卢

昇之手足挛废著五悲而自沉颍水予病眼病创

不寐不食才名不逮二子而疾疹艰苦𬨨之陶潜

豫为祭文杜牧自撰墓志夜台甫迩归心若飞聊

序不能作前后纪而为外纪焉它日书成公为前

后纪则可删削外纪之烦冗而为前纪以偹古今

一家之言恕虽不及见亦平生之志也





皇朝文鉴卷第一百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