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纪事本末/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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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党祸·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一月,永历帝即位于肇庆。以丁魁楚为东阁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吕大器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以大学士兼吏部右侍郎。将以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永茂以居忧辞。王化澄、晏日曙、汤来贺、董天闳、朱治瞷、方以智、程源等各以翼戴功,进擢有差。

以王坤为司礼监秉笔。坤骄恣坏法,事宏光帝不改辙;入闽不用。自是入朝,永历帝谓坤熟故事,使典今职,遂通权贿。以内批,擢周鼎瀚为给事中,以马吉翔、郭承昊、严永从为锦衣卫使。吉翔,京师游棍,夤缘为参将;丁魁楚使奏捷于福州还,便佞得永历旨,使掌丝纶房司票事,与太监庞天寿、王坤皆幸用。又以朱容藩掌宗人府。容藩不齿于楚宗,又降贼伪称世子,贼将立之;已知其伪,走粤东。丁魁楚任荐之,故有是命。俄,命萧琦为兵部尚书、晏日曙为工部尚书、周光夏为都御史。萧琦为瞿式耜所取士,后卒召乱(详“自成遗乱”)。

十二月,内批以王化澄为督师,代林佳鼎。瞿式耜疏:‘内批用人,宏光弊政,非美事’。不听;且进化澄兵部尚书。化澄以巡按御史骤督两广,入为兵部侍郎,掌中枢印;自是以墨敕升尚书,人以为异。王坤益乱政,恣意颠倒;皆用内批授官,诤之者并不听。

起复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以未除丧,专知经筵,不入直。永茂荐所知十五人,刘湘客与焉。王坤先启封视,不悦;朱十四人,更黜湘客。永茂怫然曰:‘荐人非私;斥湘客,即斥茂也’。即日解舟去。瞿式耜疏:‘大臣论荐,司礼窃去取,何以服众’?坤亦疏荐人望数十人;式耜言:‘司礼抑人非,荐人尤非’。吏科都给事中刘鼒直劾坤,永历帝怒,夺鼒官;式耜力持之,乃已。寻以检讨方以智为中允;改湘客编修,进讲经筵。坤不悦;又疑鼒疏为方以智所草,恨之。御史童琳劾周光夏越资题授,紊台规;永历帝怒,下琳廷杖。式耜言新政未布,乃杖言官,不可;乃止。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梧州。丁魁楚遁去,旋出降。王化澄等各遁去;从者惟吴炳、方以智、朱天麟、吴贞毓、给事中唐澄、御史程源、中书吴其雷、洪士彭及马吉翔、庞天寿数人。

二月,召前礼部尚书文安之、前大学士王锡兖入阁,命周堪赓为户部尚书、郭郁贤为兵部尚书,皆不至。以刘远生为刑部尚书、方以智为东阁大学士。以智知不可为,弃官去。时朝政凌乱,惟瞿式耜设守御、说诸镇、抑权阉、招俊哲;疏荐人望可达行在者,请官之。于是丁时魁以言事擢给事中、王夫之以学行擢行人。

亦擢故知州金堡为给事中。堡疏得失曰:‘朝政独卑,勋封无等。罪镇久纵,中旨频传;内廷贪墨,言路调停。义兵摧折,奉使非人’。言皆切中。大意‘今日之患,莫大于阃外不知有朝廷,朝廷复以匪人持政柄。郝永忠杀掠武、靖,陈邦傅无功列爵,宜诛;马吉翔扈从,已酬锦衣,毋使挠政。不然,臣不知所从也’。李成栋在广东闻之曰:‘朝廷尚有此人乎’!吉翔怒甚,以词激两宫;永历帝亦怒,使朱天麟责堡。群臣更狂之。堡又疏时势:‘于闽言,朱成功忠而果,宜使通浙,且制东粤;于吴言,财富之区,义烈所倡,至今未尽;于湖南言,曹志建、赵印选宜出茶陵,以合豫章之师;于湖北言,马进忠、张光璧宜为三路直走武昌,何腾蛟居中节制;于蜀言,谭文等宜易地立功’。马吉翔等衔刺骨。侍郎严起恒以分巡道入谒,永历帝异之;语兵事,对甚悉,受今职。瞿式耜谓其委随甚,而推朱天麟、金堡以告御史刘湘客。及永历怒堡,天麟亦言堡使湘客结己攻马吉翔;惟严起恒救之,堡得免。陈邦傅亦疏劾堡,其势横甚。

刘承允受命镇宝庆(事在去年)不行,而骄恣甚;屯军武冈。给事中刘尧珍过与语不合,拳殴之;锦衣指挥张同敞、御史傅作霖责之。丙戌,永历帝至全州,承允入朝,无臣礼;御史瞿鸣丰劾之。承允遭都御史杨乔然于道,叱曰:‘若作台长,任人妄言,何用于尔’?乔然与争,承允挥拳竞;冠裳毁裂,犹不止。众谓此武臣态,置不问。前四川巡抚毛芝瑞力遏承允,几被害;走广东。承允亦恶王坤甚,逐之;坤惧而匿。面詈周鼎瀚仰阉鼻息,时更多之。旋晋爵安国公。

瞿式耜自请留守;诏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留守桂林。亦封陈邦傅为恩平侯(互见前),而以吴炳兼东阁大学士。

夏四月,刘承允请封郭承昊、马吉翔、严永从皆伯爵。三人与承允为表里,故请之。朝臣媚承允者,腾章飏颂至不可极,所欲无不从。毛寿登独斥之曰:‘金吾无矢石功,不可’。吉翔疑其疏草自刘湘客;其党周鼎瀚为蜚语:‘将有如董卓、李㴶事’。承允方忿,寿登等复请返桂林;承允益忿,逼永历帝杖寿登、湘客,跪吴德藻、万六吉于午门。诸臣伏地请,乃止;仍落职。太常寺卿潘应斗度不能与承允抗,弃官去;其弟主事潘星、中书舍人管裘嗣、邹统鲁先后洁其身以老。

五月,以周鼎瀚为大学士,与刘承允同入直。武臣平章事,开国后罕其人;永历帝特行之,承允益恣。

程源自楚入贵州,伪称侍郎、总督三省,累赃巨万;为巡按御史钱邦芑所劾。永历帝怒,削职逮问;源走去,旋复出。

陈邦傅在南宁遇敌不敢战,惟拥兵毒民;且横恣无臣礼。瞿式耜、严起恒使其部茅宪、胡执恭阴掣之,得不犯上;故邦傅尤忌之。四方幸进者阻于起恒不得逞,皆夤缘马吉翔及太监夏国祥以中旨用。张同敞、刘季矿皆自辞去。

秋八月,以严起恒为东阁大学士。刘承允将执永历帝降,不果;遂以奉天降。永历帝仓卒走,马吉翔等从,颇著力(详“奔亡”中)。刘湘客等止桂林。

冬十二月,永历帝入桂林。庞天寿固奉命征兵桂林,至是来迎。嘉其供帐,使掌司礼监;又命与吴贞毓、王化澄、严起恒、瞿式耜同入直,枉直不能别。幸柳、象时,睹从臣崩溃,惟马吉翔一人掌阃事,大权悉为握;既至桂林,益用事。瞿式耜疏请揽朝政、明赏罚、亲正人;不从。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丁酉朔,以朝臣星散,免朝贺。

三月,永历帝如南宁。以严起恒、王化澄入阁办事,起恒兼吏部尚书;从者惟萧琦及科臣许兆棠、吴其雷、尹三聘、洪玉鼎、洪士彭及马吉翔、庞天寿等。周鼎瀚以附刘承允,先劾于言官;瞿式耜拟票持大体,谓鼎瀚宜乞免。鼎瀚不肯去,惟请假。至是,式耜复论之;鼎瀚遂罢。式耜虽居外为留守,朝事有缺,必疏论之;尝言‘臣与皇上,患难相随、休戚是共。一切大政,当得与闻。朝议可否,四方之则。本乱未治,末之有也’。

朱天麟讲学居平山,以今职召,不赴;疏请亲征,倡率诸将。永历帝命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天麟不至;请如左、右江召募,不许;乃入直。或谓天麟之入,以厚采木,内监得之(?)。又营其弟天凤为给事中,子日生御史、月生中书。其性躁进;化澄庸懦,皆非可相。天麟亦颇通陈邦傅,其子禹玉负迎驾功,欲得南宁;邦傅在浔州,请世守广西如沐氏。瞿式耜疏:‘宇内剥削,惟粤西一隅,为皇上驻跸。楚、滇数万之师,取食桂林;辄思独拥,岂老臣所知乎’!论者以为党(陈禹玉事,互见前)。

夏四月(明闰三月),李成栋以广东复为明,遣其下洪天擢、潘曾纬、李绮赴行在。时赵台、陈禹玉争南宁,人心惶遽;闻成栋反正,益惊惧。天擢等力陈成栋志,乃安。诏进天擢、绮及潘曾纬、袁彭年官。彭年既降为布政司,成栋反正复与谋,故官之。粤东诸臣争迎驾,成栋尽遮之;惟降臣耿献忠巡抚梧州,得通款。

闰四月,李成栋再使沈源渭来迎驾,遍贿群臣;朱天麟、王化澄、马吉翔皆劝永历帝东。擢源渭为御史。瞿式耜虑为成栋制,将复如刘承允、陈邦傅;疏争之,使者络绎(详见前)。马吉翔恶式耜,力请依成栋。楚师解体,式耜再使蔡之俊、蒙正发至,不听;留两人内用。而成栋将杜永和适来朝,与正发争御前,称欲杀之;给事中欧阳霖疏劾,永历帝令勿问。朝臣出争出(?)。

晏清自田州至,以为吏部尚书。命兵科张凤翼兼修撰,以张佐宸为文选司、扶纲为考功司、董云骧为行人、潘观骏为职方郎中、王绪为户部主事,张起孝、王者友、朱士鲲以原官待选。臣僚济济,党祸亦基此。

六月,封陈邦傅为庆国公,屯浔州;设官征赋,惟所令。赵台荐自邦傅,及邦傅谋世镇广西,劾于瞿式耜等;台亦诋之,且绝其婚。邦傅宣言必杀台,面责永历帝‘纵两衙交构于本爵,无加恩;台既负义,反予优容。且南宁臣辖,更立巡抚为何’?永历帝面赤,不能答。邦傅锐欲有广西,扼于朱天麟而止(详前)。

秋八月,封李成栋为翼明大将军,养子元允以锦衣指挥掌丝纶房。成栋忮瞿式耜,请使入相;从之(详前)。式耜不可;疏辞骸骨,亦不许。使仍守桂林。以降臣袁彭年为左都御史,奖其助成栋反正也。

以曹烨为兵部尚书、耿献忠为工部尚书、洪天擢为吏部侍郎、潘曾纬为大理寺卿、毛毓祥为通政司、李绮为广东提学道,朝臣略备;然事无钜细,皆决于李成栋及元允。上下尸素而各自为党:严起恒、朱天麟、王化澄、堵允锡、吴贞毓、晏清、吴其雷、洪士彭、雷夏、洪玉鼎、尹三聘、许兆进、张孝起从患难、蔑降臣为一党,曹烨、耿献忠、洪天擢、袁彭年、潘曾纬、毛毓祥、李绮矜归附、凌朝士为一党,刑部尚书吴憬、副都御史刘湘客、光禄寺卿陆世廉、太仆寺卿马光仪、吏科给时中丁时魁、户科给事中蒙正发、兵科给事中金堡、李用楫、郎中徐世仪、施召征皆自诸路赴行在为一党,翰林学士陈世杰、太仆寺卿杨邦瀚、光禄寺卿王应华、给事中李贞、御史高赉明、郎中吴以连、唐元楫皆粤东人、官本州为一党。已为吴、楚两党:吴党以朱天麟、王化澄、吴贞毓、朱用楫、张孝起、万翱、程源、郭之琦主之,皆内援马吉翔、外倚陈邦傅;楚党以金堡、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主之,皆外联瞿式耜、内恃李成栋。邦傅之镇广西也,王化澄实诺之。马吉翔又使举七郡赋无属于留守,将以死式耜;式耜及李成栋皆劾之。邦傅恃吉翔,迄不惧;朝士无耻者媚吉翔无不至。成栋、元允方握政,彭年恃之,卖官入货门如市。已除之人,无地可授,故非成栋札,莫之官;彭年益炽。

瞿式耜请开经筵,以刘湘客为讲官、黄运奇副之。湘客擅文墨,故式耜荐之;然多智。袁彭年等知不及,举动必咨之。时魁富而嗜利,复刚狠;并其党亦恶之。正发唯阿陈邦傅,始降谓人不知,其部浔州、南宁、庆远、太平四府民未薙发,益以是鸣忠绩;李成栋尤恶之,科道争纠劾。彭年等亦谋去吉翔、邦傅,独揽政令。金堡疏八事,劾邦傅十可斩罪,旁及王化澄、严起恒、马吉翔、庞天寿。吉翔亦惧,请罢诸务,化澄、起恒并乞去;朱天麟请止之。堡及时魁劾不已,太后使语朱天麟:‘武冈之难,吉翔有功’。使票责堡等;天麟亦解之。袁彭年、丁时魁怒不息。永历帝知群臣水火甚,使入太庙盟,而怒如故。民为虎邱假山图,以元允贾氏子也;而以正发为喉、湘客为皮、金堡为虎牙,并及瞿式耜。然式耜迎跸疏关大计,亦未隙于成栋;成栋言厂卫不可赞机密,言亦是。马吉翔大忮,故外合元允而中间之。堡颇清持,才资衣食于时魁、湘客,至馀一物无所取;李元允折节事之。

秋九月,复召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

冬十月,李成栋使元允将卒三千入宿卫,为禁旅。佟养甲悔其阴降,使人赍表北;元允以白,请以养甲充兴陵时祭使,使陈纯来杀之白沙洲,及其党刘显允。诏元允署吏部尚书,威势益炽。时文武竞进,投牒通政司者日千计;皆假迎銮扈跸名,或冒白身为原任。朝谒之时,章服错乱,同官至不为礼;亦不言供职及守御事,惟乞升迁、封诰。阁臣及文选亦虚名,票拟惟署“著议”字。惟李用楫三荐辜朝荐,竟不报;以李成栋薄其请陷广东也。何吾驺始降于李成栋,署其门曰“修史”,人咸笑之;而李元允奉为师,因说成栋荐之。成栋将入朝,马吉翔惧,构蜚语“将有朱温、董卓事”;上下骇惧,使鸿胪寺卿吴侯往止之。元允阴以其状告,成栋太息止。众知其诬,而蔽于马吉翔。吴其雷特疏言:‘匪徒猥进,贿赂公行。请清文武,以肃朝纲;厉廉耻,以别人品。请凡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人各建功勋,以昭靖献’。李元允、袁彭年含刺骨,其雷走桂林。有贾士奇者,楚党也;愤施召征不之揖,詈而殴之。严起恒议亲征,以刘远生协理戎政、金堡为监军。马吉翔惧,使夏国祥告太后,寝之;且言瞿式耜、严起恒皆奸党,不若王化澄忧君国。故式耜、起恒言多不用。

十二月,封李元允为南阳伯、马吉翔为文安侯。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成栋忌宣明伯王承恩得人心,又怒彭鸣京为之用;田辟有众数千亦依之,则益忮。是月,遇承恩于英德;佯醉,即席杀之。永历帝特命朱由艺为大学士,成栋怒非己意,诬系狱中杀之。

陈邦傅忿金堡,疏言:‘朝廷三年颠沛,即次少安,何为纷纷若是?堡既劾臣无军,请使监军,睹臣铁骑十万’!且诬堡官临清时降贼。朱天麟见其疏,笑曰:‘堡善骂人,人亦骂之’。即假“辛苦贼中来”诗,言‘堡所来,朕亦未悉。邦傅请监其军,其议之’!天麟始亦重堡,及堡与彭年劾朱谊伪敕事涉天麟,天麟怒;由是有隙。票出,堡大恨;丁时魁曰:‘此刺成栋及我也’。纠科道十六人诣阁诋竞,喧闹不已;尽弃官印,白衣走出。永历帝战惧,茶倾于衣;询其故,亟取天麟票已之,使李元允喻诸臣供职。天麟辞去,慰留再四,不可;陛辞而泣。永历帝亦泣,曰:‘卿去,朕益孤矣’!时魁等论不已,并朱天凤、日生、月生皆去之。以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入阁办事。行人司方亨祚、太仆寺丞张尚、都察院经历林有声伏阙,言‘吾驺贪黩,不可相’。皆夺职。当票出时,时魁并疑严起恒,将殴之;值休沐,故天麟独受祸。寻如桂林,礼于瞿式耜;而使其子结诸将使戴己,议者薄之,更如南宁。及何腾蛟败,楚师大溃,举人刘惟贤徒步谒阙,请独任严起恒。诸将闻之喜,马吉翔等尼之,闻者解体。

二月,李成栋败死于信丰。吴贞毓等合疏:‘尊朝廷、抑奔竞,归大权于上’。永历帝以语袁彭年,彭年对不逊;永历帝责之,则肆言‘曩以铁骑三千鼓行西上,君臣安在’?永历帝泣下,举朝骇惧。张述载伏阙上疏劾其罪,彭年气阻。洪天擢以与李用楫隙,自求去。

太仆寺卿贺全业游上林,永历帝从授读;即位,擢今职。劾彭年党议论乖方、陈邦傅跋扈无状;彭年、元允将殴之,全业走高明,使锦衣卫捕至,桎梏遍体。夏国祥以师傅故,善视之,且以闻。众议斥职,彭年不可;永历帝谕永不用,乃出之。全业如桂林。

夏四月,孙可望来请封;金堡抗疏争,朝议是之。陈邦傅思假可望力逐高必正、李元允、瞿式耜而杀金堡,径使封之;且为之赂朝贵,王化澄等皆受之,曰:‘拒之,恐犯顺’。严起恒独不可,化澄为调停。夏国祥尤狡亵,日与马吉翔等坏朝事(可望事,详“李孙之兵”)。

六月,袁彭年母死,言受恩厚,请不居丧;李元允亦为请。太后命考不守制于祖宗,为何代事?彭年犹徘徊月馀乃去,竟免于五虎之祸。

永历帝命严起恒、刘湘客如梧州抚忠贞营,堵允锡自贺县至,起恒、湘客与俱还。时方畏李赤心;值允锡至,则大喜,郊迎之。允锡恶元允,欲去之,结马吉翔以为援。丁时魁劾之;金堡亦劾其丧师失地罪,且面责其结赤心、宴孙可望使于七星岩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君何眤之’?允锡失色;既而曰:‘我劳苦边事,如君言,竟无功矣’。堡曰:‘劳则有,然功于何有’?交恶益甚。或谓元允:‘允锡将以忠贞营清君侧’。元允亦言:‘我曹在北,彼不敢至;今以广东反正,来何为乎’?朝士之恶五虎者更构之。允锡乃移书瞿式耜,称奉密敕,使共诛元允;式耜知敕伪,曰:‘吾辈不克为封疆计,而为人皋牢,非社稷之福也’。乃止。永历帝闻之,颇不直允锡,使求敕于式耜;式耜焚之而以告。犹以允锡得忠贞营心,使督师梧州,节制诸营(详前);赐之龙旗、旌节、尚方宝剑、白金五千。甫逾阙,元允尽攫之;允锡所得布绘龙旗而已。乞饷,又不予。

陈邦傅纳女于高必正,使攻桂林;瞿式耜请分饷之,乃止。

会晏清、黄运奇为郭之琦等所劾罢。之琦由杜永和进,怙其势,将杀运奇;王化澄止之。化澄寻亦恶于丁时魁;其人也,实夤缘于王坤。马吉翔、金堡屡纠之,化澄若无事。

冬十月,何吾驺、王化澄罢。吾驺既与袁彭年互攻讦,专结夏国祥;及为堡所劾,不自安,引疾去。化澄在经筵,堡面斥其罪;化澄怒,自裂其冠去。坤、吉翔、天寿恣弄权,永历帝略不问。复召朱天麟,辞;言‘国势累卵,朝野同危;而言者不顾,专以琐屑掉首而争,侈为遗直。今而后,请无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重故,使皇上独忧社稷’。盖谓堡也。于是起恒独相,朝士惟笙歌、贿赂是尚,或讹为捷报以自娱。尚书吴景、通政司毛毓祥知必败,景挂冠于朝门去、毓祥自劾愚惫去。时魁等时连逐宰相,势益横。湘客频入阁窥票拟,参疏未至,即以意指挥;不从,则祸,或即殴詈。秉笔者皆为副本俟改削;阁臣苦之,乃建议请帝坐文华殿面拟旨,乃少息。

冬十一月,堵允锡在浔州;以与廷臣水火,忿成疾。遗疏言:‘臣请兵,曰无丰其翼;请饷,曰无与号召。致臣如穷山之独夫,坐视孔棘而不能救。臣死之后,乞任老臣图兴复;如以李元允、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为腹心,则成败可虞矣’!遂卒。诏赠中极殿大学士、太傅兼太子太师,封浔国公,谥“文襄”。允锡托其遗腹于部将,竟负其指。孙可望之入粤也,执而鞭之;曰:‘堵制台何如人,若敢为此’?遗嗣得无恙。

鲁可藻请录遗贤,时杨廷枢已死,召张自烈为检讨,沈寿民、刘城为给事中,杜如兰、金光豸为礼兵部郎中,张之陞、金光闵为行人,多不能至。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永历帝谓李成栋死国事,封元允南阳伯;力辞,不许,仅受车骑将军印,上疏仍称原官。以庾关陷,召诸臣入,问策且议走广西;群臣皆谏,金堡及彭佺言尤力。马吉翔固恶李元允,谋借是奉帝走梧州,依陈邦傅,逐严起恒及金堡;因蹴夏国祥奉太后先行,上遂登舟。元允入,自请留守,伏地痛哭;言‘上自西来仍西去,元允不敢留,恐宵人谮臣有异心。一朝不戒,生劫入舟。至今思之,犹负芒刺’。盖堵允锡伪敕中语也。又言‘皇上若犹念东土,臣愿留督肇庆,与杜永和犄角;此臣之职也’。乃手诏以元允留守肇庆,督理诸军。袁彭年闻之,自请以墨绖监元允军;许之。出金堡,使谕诸将士。马吉翔犹虑权归李元允,自请督师救广州;以为兵部尚书,屯于三水,不敢进。

黄士俊年八十馀矣,永历帝谓其老罢之。再使召朱天麟,疏:‘百尔隙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南渡,犹有退步;今何地也,皇上宜奋然自将,使诸臣尽擐甲胄,臣亦抽峒丁、择土勇、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若仅以票拟为本,则政本安在乎’!

二月,李元允留肇庆。邦傅入卫,楚党势失。高必正亦至,使援广州。吴贞毓、郭之琦、万翱、程源、李用楫、张孝起、李日炜、朱士鲲、朱统钥、王命来、陈光允、彭佺合疏劾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等把持朝政、朋党行私十大罪;源且于御舟侧,摘金堡驳吕尔玙疏中语(有昌宗、仁杰语),大声述之,谓诬蔑故太后。永历帝尤恶之,李元允请以反正功,免袁彭年;诸人并劾之。丁亥,下堡、湘客、正发于狱,马吉翔司其谳。王夫之、管嗣裘说严起恒:‘国事如此,奈天下何’!且责起恒不力救。起恒请入对于舟中,不许;率群臣跪沙际请,亦不许。吉翔固熟厂卫事,谳时陈刑古庙,五毒毕至。夹堡折足,堡大呼二祖、列宗;馀者并乞哀,供赃数十万。堡极贫,亦坐四万。狱上,堡、时魁谪戍,湘客、正发追赃赎配。时魁已遁,不获谳;又免彭年罪,不问;惟堡、正发、湘客独被祸。瞿式耜上疏争其事,又请缓堡刑;略言:‘中兴之初,元气未复;诏狱追赃,乃魏忠贤以杀杨、左,不可法’。永历帝言堡罪重,且颁敕布四人罪状于天下;式耜封还,言‘法者天下之公,何以蜚语饮章,横加考察,开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不言,恐失远人之望’!先后凡七疏,不听。张同敞亦以为言,诏斥之。堡固峭甚,又忿内臣不法、外臣违制,欲永历帝用高皇帝法部署一切;且言‘马士英不相,则左良玉安得而称兵?刘承允不将,则张光璧何由而称戈’?及争弃肇庆,则曰‘东西将士,恃乘舆威灵,效死战守;乘舆一动,人心必摇,两省必不能守,且国家更有何地可适?陈邦傅非社稷之臣,忠贞营败亡之馀,必不可恃;后必侮之’。时不能用。其驳吕尔玙词失伦,然非敢诬太后,累于李元允及祸。而永历帝怒堡甚,至密诏都督张凤鸣必杀之;比狱上,犹诏窜金齿。诸将焦琏、胡一青、马进忠、马宝、杨国栋、曹志建皆请释之,并不听。总兵胡执恭子劾瞿式耜词极丑诋,帝不为辩。

夏四月,考选朝官,转朱士鲲吏科给事中、董云骧御史、潘观骏职方主事。云骧谢恩陨舟中,观骏以不冠降职。

严起恒罢。起恒遇事持平,与马吉翔无所忤;丁时魁等力诋之。五人得罪,起恒救甚力。吴贞毓甚恶之,又恶式耜,谋以鲁可藻代之。王化澄在位时,尤恶起恒,将使胡执恭、孙可望杀之;故以马吉翔掌中枢,夏国祥、庞天寿、王坤皆用事,并比之。于是,贞毓、吉翔等合词请召化澄复入阁。给事中雷得复劾起恒大罪二十有奇,比之严嵩;永历帝不悦,夺其职。起恒求去,王夫之等以疏争,永历帝固留之;起恒因谢病,七疏不报,放舟竟去。万翱等请逮治,不许。

五月,命陈邦傅援广东,不应;惟日挠瞿式耜境,杀掠如寇盗,式耜无如何。

高必正入朝,吴贞毓说之曰:‘五虎之罪,主者起恒。公入清侧,数语决矣’。编修钱秉镫曰:‘五人排起恒,彼反救之;此长者,奈何此云乎’?必正遂不直贞毓。入见,言起恒虚公可任,金堡罚重;且请手敕亲邀之。乃诏起恒复入阁。俄,陈邦傅、李元允皆来朝,永历帝及太后召必正、邦傅、元允同入对。元允伏地请死,曰:‘金堡非臣私人,向以封疆故,不敢言;今请罪’!永历帝曰:‘卿大忠义,朕不疑卿’。元允终言‘朝臣以己为金堡党,故于四人之狱,独赐臣敕书,令安心任事’。太后遽言:‘若无以堡为正人,彼尝诬若反’。元允请其据,永历帝不能答。元允复有言,太后以请封孙可望为堡罪;乃不敢言。高必正掖之出,复面责王化澄徇私植党。化澄申诉,几不成语;永历帝为解之。一日,忽召廷臣问:‘金堡何如人’?众莫敢对;再问,卒莫对。明日,钱秉镫疏:‘昨侍班行,恶堡者皆在,卒无应者;则堡之为人可知’。且胪其刑废状,乞量移。乃改戍清浪卫;以阻兵,不行。高必正赆金五百,亦不受。马宝先自德庆至,亲为裹创,故堡不死,遂之桂林。瞿式耜请为书记,不可;曰:‘朝廷罪人,乌可佐相公!且事已去矣,岂爱死哉’!为僧以终。

元允还广东,将使高必正与偕;吴贞毓复尼之。张孝起、李用楫及御史廖永亨复互讦,太后忿,至令无纳科道疏;永历帝虑言路绝,令分别进。乃诏:‘中书科非军国大事,疏勿陈’!孝起孤峻,不伍流俗。高必正与刘湘客皆陕人,疾孝起,湘客至詈之于朝;永历帝不能禁,惟和解之。必正还军,陈邦傅嗔其不附己,潜兵袭之;必正求援于瞿式耜。永历帝闻之,下诏使和睦;不听。

鲁可藻当复肇庆时,自称总督;瞿式耜劾之。及居忧不守制,式耜再疏劾去,失职久之。万翱亦久为五虎抑。至是,进翱掌兵部事,起复可藻为兵部侍郎。及吴贞毓皆思结援于各镇,乃封曹志建、胡一青、焦琏皆国公。贞毓务排瞿式耜,与马吉翔谋,先后以于元煜、万年策、吴春芳、郑古爱、来嗣敏出督江、楚、粤西诸军事,挠式耜权。粤西遂没(详前)。

六月,故祭酒文安之以国势益危,慨然救之;谒帝于梧州,命入阁办事。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恒被扼于党人,随班朝贺,不得展。安之至,起恒让之,自处其下。

秋八月,孙可望求真封秦王;严起恒持不可。王化澄、朱天麟、万翱、徐极皆请封之,起恒难焉;文安之、郭之奇是起恒。杨鼎和至,力争不可;起恒以为兵部尚书。又以刘尧珍代万翱,化澄、天麟议遂格。

冬十一月,瞿式耜没于桂林。陈邦傅遁,李元允走行在;曹烨、李绮、耿献忠、丁时魁皆复降。永历帝仓卒走。陈邦傅杀郎中潘观骏,逼郎中许玉凤、董英入水死,修旧怨也。王化澄弃永历帝,走容县。

十二月,王化澄、黄士俊、董天闳皆出降。袁彭年居佛山镇,纳寡妇,得厚赀。闻广州没,献金七百于尚可喜,求以通判用;且泣言降非己意。可喜挥之。于是两党皆尽,惟严起恒、吴贞毓、马吉翔诸人从。以赵台走土司,命张孝起为副都御史,巡抚南宁兼高、雷、廉、琼四府军门云。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二月,永历帝在南宁。兵烽稍止,朝臣复出。吴贞毓卒恶严起恒,或劝之去;曰:‘吾不能舍上去,死于贼、死于奸雄,惟天命耳’。

闰三月(明二月),严起恒被杀于孙可望(详“殉节”及“李孙之兵”)。

夏五月,朱天麟力请幸云南,依孙可望;永历帝不可。乃出之使经略左、右江土司,为勤王之助。

秋九月,陈邦傅叛,出降。

冬十月,李元允疏迎永历帝驻防城,不许。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孙可望劫永历帝如安龙。马吉翔为兵部尚书,司戎政营;庞天寿掌勇卫营。俱谄事孙可望,谋逼永历帝禅位。吴贞毓于跸濑湍时,请暂止,系人望,大忤马吉翔;其党冷孟饪及吴家炫、方祚亨交劾之。永历帝持不下。天寿、吉翔招孟饪计曰:‘此徒费笔墨,今惟启秦王,令举中外事归戎政、勇卫营,贞毓等乌能为!然后受禅,奉上为太上皇,则富贵永久矣’。孟饪极称善,使门生郭璘说主事胡士瑞戴可望;士瑞叱之。使郎中古其品为受禅图;其品裂其帛,抵之地。吉翔怒,阴告可望,使速谋;可望使其党张虎至,令朝政尽归戎政、勇卫营,杖杀古其品。于是士瑞及给事中徐极、员外郎林青阳、蔡𬙂、主事张镌谓:‘吉翔、天寿欲称臣可望,事殆不测;吾辈不言,负国深矣’。连章发其奸,疏三上;永历帝乃知之,大怒,将穷治之。两人急求救,太后遽命释之,各还职。

夏五月,李元允被执至广州。

秋八月,朱天麟卒。永历帝奔南宁,天麟力疾追扈;四月至广南,永历帝已入于安隆所。天麟止西坂村,病剧不能行。至是,卒。天麟固不悦金堡及严起恒、吴贞毓又其所取士,人疑梧州之狱,天麟遥使之;故吴霖、程源、郭之琦、许玉凤攻击不已。又使余熂通孙可望,使并杨展、皮熊军,或未必云。

冬,永历帝在安隆。逼于孙可望,危甚(见前);顾内侍全为国、张福禄曰:‘可望无臣礼,吉翔、天寿为耳目,祸必及。朕欲密召李定国,若能为乎’?两人皆受命;且言:‘兹事重,非中官所能任。外廷之臣徐极、张镌、蔡𬙂、林青阳、王朝瑞固弹劾吉翔,可任也’。使告之,皆许诺;乃密语吴贞毓,贞毓曰:‘主上忧危,是臣子报国之日。顾诸君子孰能行乎’?林青阳请往;乃使员外蒋干昌为敕书、主事朱东旦书之、福禄钤御宝,密付青阳。

十二月,林青阳自间道至定国军。定国奉诏泣,许奉迎;以兄事可望,久未敢发(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夏六月,永历帝语吴贞毓:‘林青阳久不至,宜使促之’!周官涕泣请行,都督郑元允曰:‘吉翔在,必先去之’。乃使吉翔祭兴陵及太妃墓于梧州、南宁,官乃行。青阳已还次南宁,总兵常荣款之;青阳虑羁滞,使亲信刘吉先入告。永历帝喜,擢青阳给事中;为“屏藩亲臣”印,使吉畀青阳,命再往。青阳至廉州,与周官遇;偕至高州赐定国,定国拜受。吉翔闻有使至定国军,使人觇之;值主事刘议新还自定国军,遇吉翔于南宁,谓其必与谋;以两使之状告。吉翔骇绝,使弟雄飞极赀赂提塘王爱秀入黔告变;可望并疑吉翔,使郑国入南宁觇之,而捕林青阳。

冬十二月,永历帝以左右皆吉翔党,势孤;乃假考选名,授蒋元昌、李开元检讨,张镌给事中,李颀、胡士瑞御史及林锺、蔡𬙂、徐极、朱东旦、赵赓禹、易士佳、任斗墟各进秩,皆与密敕者。庞天寿、马雄飞大惧,语其党蒋御曦、朱德亮、郭璘、蒲缨曰:‘凡我仇类,并跻清华’。方谋陷之,而吉翔发林青阳、周官状。于是林锺、赵赓禹、蔡𬙂、徐极、张镌、李颀、胡士瑞直劾马吉翔欺君卖国状,庞天寿与表里罪。章未下,天寿、雄飞皆先遁入黔,愬诸孙可望;可望使郑国械吉翔至安隆,与群臣质。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三月,郑国、吉翔至安隆,贞毓伪不知;国怒,挟入文华殿,索主谋者。永历帝谓:‘必盗敕者为之’。国怒目出。贞毓知事败,大言‘国事由宰相,我召定国,何有于诸臣’?国及庞天寿械郭元允、林锺、蔡𬙂、李元开、徐极、张镌、胡士瑞、朱东旦、李颀、蒋干昌、赵赓禹、朱议昹、任斗墟、易士佳、许绍亮、陈瑞麟而出。捕全为国、张福禄,两人求救于太后,天寿径执之坤宁宫外,并执刘衡。两宫略诘之,天寿瞠目呵怒,无臣礼。又大风霾,中外骇惧。独其党冷孟饪、朱企鋘、蒲缨、宋德亮、郑璘负得色,迫永历帝言主者;永历帝不胜愤,言‘汝等横逼,朕知为谁’!悲愤而入。明日,国讯诸臣。以贞毓大臣不对簿,执其妻父裴廷模,叱使跪;廷模言:‘我五品大夫,何跪尔’!乱棒击之,两臂几折,卒不承。以次拷镌等,不胜痛苦,皆呼二祖、列宗。时已暮,风震雷怒,狱卒亦惧;国益严刑。于是蔡𬙂厉声曰:‘今日便承此狱,见臣子报国之心’。𬙂承,众皆承。国问皇上知否?𬙂大声言:‘未经执奏’。乃释马吉翔,系群臣于狱;以欺君误国矫诏为罪,报可望。可望疏请永历帝亲裁之;永历帝不胜愤,下诸臣议。吏部侍郎张佐宸及蒲缨、宋德亮、朱企鋘、冷孟饪、蒋御曦谓国曰:‘是应尽死!留其一,必为患’。佐宸、御曦共为诏,略言:‘罪臣吴贞毓等包藏祸心,内外连结,盗宝矫敕,擅行封赏,贻祸封疆;赖祖宗之灵,奸谋发露。随命审问,除赐辅臣吴贞毓死,其张镌、张福禄、全为国等同谋不法,无分首从,宜使伏诛。朕以频年患难,扈从乏人;故御下宽,至于奸回自用,盗出掖廷。朕德不明,深用自责;诸臣亦宜各自洗涤。吉翔等复官任事如故’。可望复释许绍亮,杖刘议新、刘衡而免之;陈瑞麟廷杖,遣戍(瑞麟,佐宸同乡人也)。绍亮将出,恸哭欲止。吴贞毓言:‘天不尽死,我辈何恋恋为’!天寿、吉翔并疑中宫预其谋,使仪制司上故事,欲废立;后涕泣诉,乃免。

三月,吴贞毓死,磔张福禄、张镌;杀诸臣于市: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歙县郑允元、大理寺丞湖广林锺、太仆寺少卿袁州赵赓禹、翰林院检讨晋江蒋干昌、善化李元开、吏科给事中赣州徐极、江西道御史钱塘周允吉、广西道御史南昌朱议昹、福建道御史进贤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东旦、工部郎中九江蔡𬙂、内阁中书庐陵易士佳、吏部员外郎直诰敕房事鄞县任斗墟、御史宜兴李颀及内臣全为国十八人;皆为诗大骂。及就刑,颜色不变。国尸之三日,面如生。乃合瘗于安隆北阙之马场;所谓“十八公”也。林青阳亦逮至,被杀;惟周官走免。可望受禅之议亦绝。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二月,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使靳统武执马吉翔至,将杀之;吉翔媚统武,缓其死。定国客金维新间过统武,吉翔媚尤力;因誉诸定国,使来见,望尘即拜,言‘见颜色,死且不朽’。定国武人,大悦之。永历帝以定国客金维新为行在吏部侍郎、龚名为行在兵部侍郎。吉翔曰:‘晋王功高,两公实提挈之。今封王爵,两公亦宜上赏。使吉翔得亲皇上,当为言之’。两人喜,言诸定国,使荐之;永历帝不得已,使入阁。吉翔挟定国以邀上,又假宠赉邀定国,不一月尽握中外权;引其党张佐宸、扶纲摄尚书大学士。定国、文秀不时过吉翔;高𪟝、邬昌期疏:‘二王功高望重,不宜往权贵门,恐滋奸弊,蹈可望辙’。定国、文秀愠不朝;吉翔激永历帝,杖两人各百五十,除其名。维新走告定国,不宜杀谏臣;乃入救,复其官。周官、裴廷楷、许绍亮、金简复交章劾吉翔;已结定国,无如何。扶纲等媚之不遗力。

三月,真除扶纲为东阁大学士、张佐宸为吏部尚书、王应龙为工部尚书。时以佐宸貌劣为判官、扶纲为小鬼。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一月,李定国率文武诸臣请表安隆十八忠臣,从之(详“殉节”)。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以钱邦芑掌都察院事,以程源为兵部尚书。邦芑始终不屈于可望、源则可望所亲信,然交水之功,两人最著;故用之。马吉翔忮甚;源甫入,即发吉翔奸。吉翔蹴言者劾源臣可望,非纯臣;源愤,杜门不出。邦芑虽掌院,金维新为左都御史位其上,邦芑郁郁朝请而已。

夏,高𪟝及郎中金简疏兵事,将杖之而免(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二月,缅请使谕白文选军;邓凯、任国玺请行,将招之以奉迎。马吉翔虑两人暴其恶,私与缅曰:‘两人无家室,去必不返’。缅遂请改使。其后文选及定国诸军屡至不能达,皆坐任吉翔等。

沐天波与蒲缨、王起隆集树下,谋奉永历帝出缅;以告吉翔,请渡户腊、乌撒以就定国。吉翔言:‘若此,不复能与官家事;将以三宫畀公等’。乃止。张佐宸、扶纲及诸附马、庞者先后多入降。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永历帝在缅甸。马吉翔独当国,庞天寿、李国泰掌司礼监相表里。矫诏付缅酋,从官、军士后至者皆杀之。虑李定国、白文选至,己不得逞专;令永历帝止兵示从缅,其实自便。定国等以疏来,无多寡,皆不报。使其婿潘国璜操缅语,诳永历帝以某某兵将至,不宜行;实禁止之,将遂居缅。日与蒲缨、国泰狼狈,请以邬昌期掌六科、乌撒知府王祖望为礼部侍郎,卖国纳贿,一切如故。尚书邓士廉老而懦,专供吉翔指,且希入阁。

三月,大学士方端之等皆出降。

秋九月,太常博士邓居诏陈时势,言极恳切;且劾任国玺。国玺辨,亦劾居诏。永历帝将质之,吉翔、国泰共止帝,所言亦不用。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三月,锦衣指挥赵明鉴谋奉太子出险,且杀马吉翔、李国泰绝后患;事泄,吉翔坐以结盟投缅,及沐天波仆李某、王起隆仆何爱十七人皆杀之。

夏五月,太子进讲,任国玺辑宋末诸奸事以进;吉翔切齿。永历帝阅未竟,吉翔窃去之。国玺又言:‘今势如累卵,不思出险,而托言进讲。夫进讲,惟科道侍耳。军国重事,则沐天波、王维恭若尔人议之;岂吉翔、国泰所得私哉’!典玺李重贵亦言之:‘自古人君坏自吾辈,幼而侍读,惟导以嬉;即位后,必不明道’。盖为国泰言之。两人略不惧,吉翔尤横。日及国泰、蒲缨、雄飞、杨在酗酒肆恶;事无钜细,不先启不能行。无耻者更附进,永历帝如坐啸。吉翔恨国玺,即使为出险策;国玺忿言:‘能入缅,乃以钳言者之口乎’?于是王祖望、邓居诏各疏劾。有内官某言:‘若即千本,亦无益’。盖知吉翔等状与帝之暗云。雄飞亦贪甚,请托居间无少惜。

未几,缅令诸人饮咒水,吉翔劫众行;既而皆死,吉翔、雄飞、蒲缨、国泰、天寿及其党亦死。吉翔死,其女哭之曰:‘我父不知作何等事,今已死,人犹骂之’。

昔者东林烬,北都亡;逆案翻,南朝灭:冰山日裂、沧海横流,固明事也。永历崎岖天末,沿踏旧习。王坤、马吉翔、李国泰猎锦衣、司票拟,结邦傅、挟承允,周鼎瀚等先后援之;自古小人倚势乘威,不相矛而即相酬,非内媚而即外赂。以视高欢在邺,寄洛下于子如;军容乱唐,拥北军之健士:虽复少殊,居然尾大矣。驯至杖御史、辞经筵,朋党之势,如水遭风、木继长,朝局虽异而往势不更,镇抚虽亡而萌蘖更起。岂非明代世有匪臣,熹庙更恣厂卫,蕴畜蒸结,斩刈斯难;遗谋之弊,盖不在天、不在人而在耳濡目染也!粤东来臣,疏附益众,于是刘湘客、金堡、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党楚,吴贞毓、王化澄、朱天麟、郭之琦主吴,奋拳诋口,谍舌盈廷;掷印弃官,无赖斯状。参疏必副本、宰相可横诛,高洋“狗脚”之詈、国忠私注之权,宁必逾此!信丰骤死,辱国甚于声桓、广州围于可喜;元允虽在,已若腐雏。梧州再奔,相距益远,乃遂起五人之狱:戍金堡、遣时魁、追湘客、赎正发,杖逮如诏狱、煆炼几汤周;岂亦积忿累年,投袂抵隙耶?夫畏南阳之众,遂贳彭年;挑两宫之怒,必死道隐;情惟谲懦,狱岂持平而已?流贼悍将,讥用法之过凉;闰位馀光,摧国脉而更促。何况迁怒长城,祗率胸臆,时势可知;相煎复急,将毋程洛、苏蜀固有前车,不分正谲乎?然是役也,前则品流杂而道气微,后则瓦裂成而矶激甚。平心而论,得失相同;而城墟社亡,势必至此。乃知闽峤、浙中,艰贞翼戴,胜此远矣。肇庆请留,受禅必斥,将使天柱之威,不能移北魏;王善之卒,卒扼夫南薰。而乃流矢中,赵立亡;衣带泄,董承族。各用有成,遂若易辙。夫君以此始,亦必以〔此〕终。批根而谈,贞毓之罪,在死瞿、严;元允之辜,在豢四虎。错铸不成,百身岂赎乎!然以千古艰难之死,而得自武臣;以同声蹈德之仁,而必争既往。为善者惧,亦颇不乐与人也。以故簪履依然,埙篪抗节;流连百世,不能异焉。且瞿式耜、严起恒、张孝起之流,夫其悃愫,岂不共明?朱天麟、王化澄、马吉翔、庞天寿,夫其庸恶,岂不立了?用之,则金石益坚;锄之,一廷尉之力耳。陈邦傅、刘承允虽亦握兵,冷孟饪、张佐宸虽亦狡恶,然使桂林相依,则挟主无孟德;智勇天锡,则获法无沙门。帝则诈伪也而喜之、荧惑也而从之、积弱也而听之,小孝也而徇之,卒致东汉莫诛乎甫、让,南宋殆死于汪、黄。其故为何?则以险阻尝而不知留心于情伪、天性懦而不能发奋以自雄。信乎!子舆氏曰:‘举不能先、退不能远,为天下之大僇矣’。悲夫!阳九之世,必有蠹臣;垂灭之邦,必皆孱主。简文之风神憔悴、唐宗之泣下沾袍以及甘陵党部之状、甘露浐水之形,永言前事,流恸惟殷。反复胜朝,居然一辙,岂不剧哉!若夫全业抗言,吏不袒右;国玺忧愤,乃缉遗编。比之申屠独立汉末、秀夫进讲舟中,品德或殊,孤孽自抱已然。而永历一生,畏敌则如虎、见恶则非鹯,司礼、锦衣,甫国而即设;午门廷杖,横用而不疑:将毋怒于布者移于室,柔则茹而刚则吐乎:夫亦自促其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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