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文钞/1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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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墓志铭
[编辑]庆历五年,天子以尚书都官员外郎通判荆南府王公为侍御史。居一年,以入三司为户部判官。又一年还之,为言事御史,顷之,奏事殿中,疾作归,翌日卒。其家以不起闻,天子悼闵,走中人,赙之金帛,又官其一子。先是御史有物故者不赙,由公故乃敕有司并赙,盖天子之所以录其忠如此。
自公举进士时,已能力学自立,以经术游于江淮之南,为学者所归。至为许州司理参军,则以其职与强贵人抗曲直,狱疑当死赖以活者至数人。再主簿于杭之临安、开封之扶沟,遂选开封府法曹参军。令皆不能出其治,尹亦不敢侵其守,而荐者以十数,岁当迁府。推官恶不顺己,持其奏不肯书,欲诎公请己。公故不诎,推官度终无可奈何,乃卒任公,迁秘书省著作佐郎。已而覃恩迁秘书丞,乃出知洪州分宁县。入为审刑详议官,数以疑似辨上前,辄释。及佐荆南,能以义惮其守,错诸不法事。尝上书谕南方用师讨徭蛮,不知抚而降之利。
先是,公在京师,天子以灾异诏百官言事,公所言有以儆世者。其后御史府恶老者在事不能自已,以言趣之去位,公以谓“于老者薄,非所以广仁孝于天下,且养之非其道,使至于无耻,而专以法格之,滋所以使人薄也。”乃推三代礼意,为《养老颂》以讽。凡公之行己治民及所以论于上者,皆出于宽厚诚恕,而其言易直以明。故其召而为御史也,未至,而好公者已信其能称职矣。同时御史,闻一事皆争言塞职。其已尝言,公未尝继以言,曰:“可悟上意足矣。”然排党幸为独切,其言多同时御史所不能言者。每承上间言:“人不能无过,若以古绳墨治之,世殆无全人。为国家用者,要之忠信而已。忠信虽有过,尚足用也。”其大指所存如此。
呜呼,古所谓淑人君子者,公于是可以当之矣。公既行内修,其大者为世所称,至其施于小,亦皆敏而尽力,顾余不得尽载也。然读余之所载,则亦概足以知公矣。
公讳某,字某。其先为汉雁门太守者曰泽。泽后十八世雄,为唐东都留守。封望太原,族墓在河南,而世宦学不绝,为闻姓。至唐之将亡,雄诸孙颇陵夷,始自缺,其谱亡,不知几传而至护。始居福之侯官,曰本河南人,雄之后也。护生伸,伸生廷简。当闽王审知时,被署为安远使,有劳烈于其国。审知死,遂置其官以老。安远二子,其季居政,娶邑里姚氏女,生公。自护四世至公,始以文行发名。追官皇考至秘书丞,而以昭德县太君封其母。夫人曾氏,赠尚书兵部侍郎会之女,封金华县君。妇顺母严,公所以纪其家,盖有助焉。生五男子:回、向、固、同、冏,皆为士,其文学行义有过绝人者。故人莫不知公后世之将大显以蕃,而以公之仕不充其志为无憾也。公年六十三,以既卒之三年,葬颍州之某乡某原。初公尝过游颍之乐,故诸孤御其母家焉,而以公于葬。至是,回之友临川王某追铭墓上,实至和二年也。铭曰:
显姓维王,出不一宗。公先河南,实祖于雄。来闽四世,乃挺以生。其来则否,其去而亨。归忠于君,播惠在甿。配时前人,骏发以升。世不载德,孰为荣名?谓公有后,其岂公卿。
江陵县有合葬龙山之西者,为宋龙川令、赠尚书刑部侍郎王公之墓。公之卒,得年七十一。其葬之岁在辛卯,为皇祐三年十二月甲申。龙川,其所卒也。以刑部侍郎赠公者,曰公之子光禄卿周。
公讳文亮,字昭远,其先晋丞相导也。丞相十有六世之孙俭,为唐正议大夫、刺明州,始去长安之万年,为明之奉化人。大夫之兄曰没潨,潨生绅,绅生韶,韶生公,四世咸为县令。方钱氏之王吴越也,公尝试策入等,为其属州之掾。国除,选于京师,复掾密州,尉夔奉节,为邢之任令。举者二十馀人,不用。叹曰:“吾既其衰矣,而为是,是不可以已耶?”即以疾去。去之八年,无复言进,仕党固强起之,复叹曰:“仕不仕,惟义也,吾敢自必于其间耶?”起令龙川,遂卒。
始公尚少,以文称于士友。尝渡浙江,有忘白金百斤于舟,公最后独见之,留三日,得忘者归之而后去,而不告以名。他日,从者以为言,于是又称其长者。今两县吏民皆曰贤令也;既亡,皆哀焉。
合葬于龙山者,天水郡太君权氏,善草隶书,诵数经,能略通其说,实唐贞孝公皋之十七世孙云。子男四人:向、频、高,为进士,充其业;其季,光禄君也。女三人,皆归闻人。光禄君方洁勤审,下贤好学,人以为君之子焉。自晋之乱,而戎夷盗贼,穴有中国,且乱且治,至于今岁千年。士大夫之家,流落颠顿,不常其世,后虽有振起者,多不知其族之所出。独光禄君之家,为世其家,而能自道尤详。自大夫伯仲至公四世之告命皆具在。命其宗人之子某铭公之墓者,光禄君也。铭曰:
公先籍秦系相导,大夫相孙维作守。兄潨遂留家海浦,子绅孙韶公祖考。于东四传弗甚耀,藏仁厥家以赉后。后蕃而昌其必效,今卿追公为之兆。
侬智高反广南,攻破诸州,州将之以义死者二人,而康州赵君,余尝知其为贤者也。君用叔祖荫试将作监主簿,选许州阳翟县主簿、潭州司法参军,数以公事抗转运使,连劾奏君,而州将为君讼于朝,以故得无坐。用举者为温州乐清县令,又用举者就除宁海军节度推官。知衢州江山县,断治出己,当于民心,而吏不能得民一钱,弃物道上,人无敢取者。余尝至衢州,而君之去江山盖已久矣,衢人尚思君之所为而称说之不容口。又用举者改大理寺丞,知徐州彭城县。祀明堂恩改太子右赞善大夫,移知康州。
至二月而侬智高来攻,君悉其卒三百以战,智高为之少却。至夜,君顾夫人取州印佩之,使负其子以匿,曰:“明日贼必大至,吾知不敌,然不可以去,汝留死无为也。”明日,战不胜,遂抗贼以死,于是君年四十二。兵马监押马贵者,与卒三百人亦皆死,而无一人亡者。初,君战时,马贵惶扰至不能食饮,君独饱如平时,至夜,贵卧不能著寝,君即大鼾,比明而后寤。夫死生之故亦大矣,而君所以处之如此。呜呼,其于义与命,可谓能安之矣。
君死之后二日,而州司理谭必始为之棺敛,又百日而君弟至,遂护其丧归葬。至江山,江山之人老幼相携扶祭哭,其迎君丧有数百里者。而康州之人亦请于安抚使,而为君置屋以祠。安抚使以君之事闻天子,赠君光禄少卿,官其一子觐右侍禁官,其弟子试将作监主簿,又以其弟润州录事参军师陟为大理寺丞,签书泰州军事判官厅公事。
君讳师旦,字潜叔,其先单州之武成人。曾祖讳晟,赠太师。祖讳和,尚书比部郎中,赠光禄少卿。考讳应言,太常博士,赠尚书屯田郎中。自君之祖,始去成武而葬楚州之山阳,故今为山阳人。而君弟以嘉祐五年正月十六日葬君山阳上乡仁和之原,于是夫人王氏亦卒矣,遂举其丧以祔。铭曰:
可以无祸,有功于时。玩君安荣,相顾莫为。谁其视死,高蹈不疑。呜呼康州,铭以昭之。
君临川王氏,讳安国,字平甫。赠太师、中书令讳明之曾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讳用之之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康国公讳益之子。自丱角未尝从人受学,操笔为戏,文皆成理。年十二,出其所为铭、诗、赋、论数十篇,观者惊焉。自是遂以文学为一时贤士大夫誉叹。盖于书无所不该,于词无所不工,然数举进士不售,举茂材异等,有司考其所献《序言》第一,又以母丧不试。
君孝友,养母尽力。丧三年常在墓侧,出血和墨,书佛经甚众。州上其行义,不报。今上即位,近臣共荐君材行卓越,宜特见招选,为缮书其《序言》以献,大臣亦多称之。手诏褒异,召试赐进士及第,除武昌军节度推官,教授西京国子。未几,校书崇文院,特改著作佐郎、秘阁校理。士皆以谓君且显矣,然卒不偶,官止于大理寺丞,年止于四十七。以熙宁七年八月十七日不起,越元丰三年四月二十七日,葬江宁府锺山母楚国太夫人墓左百有十六步。有文集六十卷。妻曾氏,子旊、斿,女婿叶涛,处者四女。涛有学行,知名,旊、斿亦皆嶷嶷有立,君祉所施,庶在于此。
先生七岁好学,毅然不苟戏笑。读书二十年。当庆历中,天子以书赐州县,大置学。先生学完行高,江淮间州争欲以为师,所留辄以《诗》、《书》、《礼》、《易》、《春秋》授弟子,慕闻来者往往千馀里。磨砻淬濯,成就其器,不可胜载。而先生始以进士下科补宣州司户,至三月转运使以监江宁府盐院。又三月卒,又七月葬,则卒之明年四月也,实皇祐四年。墓在先君东南五步。先君姓王氏,讳益。官世行治既有铭。先生其长子,讳安仁,字常甫,年三十七。生两女。
呜呼!先生之道德蓄于身而施于家,不博见于天下。文章名于世,特以应世之须尔。大志所欲论著,盖未出也。而世之工言能使不朽者,又知先生莫能深。呜呼!先生之所存,其卒于无传耶?始先生常以为功与名不足怀,盖亦有命焉。君子之学,尽其性而已,然则先生之无传,盖不憾也。虽然,先生孝友最隆,委百世之重,而无所属以传。有母有弟,方壮而夺之,使不得相处以久。先生尚有知,其无穷忧矣。
呜呼,以往而推存,痛其有已邪,痛其有已耶。先生有文十五卷,其弟既次以藏其家,又次行治藏于墓呜呼,酷矣极矣,铭止矣。其能使先生传耶?
君南城人,王氏,讳无咎,字补之,嘉祐二年进士也。初补江都县尉,丁父忧,服除,调卫真县主簿。尝弃天台县令,以与予共学。久之,无以衣食其妻子,乃去,补南康县主簿。会予召至京师,因留教授。上方兴学校,以经术造士,予言君可教国子,命且下,而君死。
君所在,学者归焉,贤士大夫皆慕与之游。然君寡合,常闭门治书,唯与予言莫逆。当熙宁初,所谓质直好义,不为利疚于回而学不厌者,予独知君而已。君之死,年四十有六,实熙宁二年闰十一月丁巳。至四年二月壬申,妻曾氏,子𬘡、缊,始克葬君南城县礼教乡长义里,铭曰:
安时所难,学以为己。于呼鲜哉,可谓君子。
孔子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固有等矣。至其以事亲为始,而能竭吾才,则自圣人至于士,其可以无憾焉一也。
余叔父讳师锡,字某。少孤,则致孝于其母,忧悲愉乐不主于己,以其母而已。学于他州,凡被服、饮食、玩好之物,苟可以惬吾母而力能有之者,皆聚以归,虽甚劳窘终不废。丰其母以及其昆弟姑姊妹,不敢爱其力之所能得;约其身以及其妻子,不敢歉其意之所欲为。其外行,则自乡党邻里及其尝所与游之人,莫不得其欢心。其不幸而蚤死也,则莫不为之悲伤叹息。夫其所以事亲能如此,虽有不至,其亦可以无憾矣。
自庠序聘举之法坏,而国论不及乎闺门之隐,士之务本者,常诎于浮华浅薄之材。故余叔父之卒,年三十七,数以进士试于有司,而犹不得禄赐以宽一日之养焉。而世之论士也,以苟难为贤,而余叔父之孝,又未有以过古之中制也,以故世之称其行者亦少焉。盖以叔父自为,则由外至者,吾无意于其间可也。自君子之在势者观之,使为善者不得职而无以成名,则中材何以勉焉?悲夫!
叔父娶朱氏。子男一人,某,女子一人,皆尚幼。其葬也,以至和四年,祔于真州某县某乡铜山之原皇考谏议公之兆。为铭。铭曰:
夭孰为之?穷孰为之?为吾能为,已矣无悲。
夫人江宁黄氏,兼侍御史、知永安场讳某之子,南丰曾氏赠尚书水部员外郎讳某之妇,赠谏议大夫讳某之妻。凡受县君封者四:萧山、江夏、遂昌、洛阳;受县太君封者二:会稽、万年。男子四,女子三。以庆历四年某月日卒于抚州,寿九十有二。明年某月,葬于南丰之某地。
夫人十四岁无母,事永安府君至孝,修家事有法。二十三岁归曾氏,不及舅水部府君之养,以事永安之孝事姑陈留县君,以治父母之家治夫家。事姑之党称其所以事姑之礼,事夫与夫之党若严上然,视子慈,视子之党若子然。每自戒不处白人善否。有问之,曰:“顺为正,妇道也,吾勤此而已。处白人善否,靡靡然为聪明,非妇人宜也。”以此为女与妇,其传而至于没,与为女妇时弗差也。故内外亲无老幼疏近无智不能,尊者皆爱,辈者皆附,卑者皆慕之。为女妇在其前者多自叹不及,后来者皆曰可矜法也。其言色在视听则皆得所欲,其离别则涕洟不能舍。有疾皆忧,及其丧来吊哭皆哀有馀。於戏,夫人之德如是,是宜有铭者。铭曰:
女子之德,煦愿愉愉。教隳弗行,妇妾乘夫,趋为亢厉,励之颛愚。猗嗟夫人,惟德之经,媚于族姻,柔色淑声。其究女初,不倾不盈,谁疑不信,来监于铭。
临川王某曰:俗之坏久矣。自学士大夫多不能终其节,况女子乎?当是时,仙君县太君魏氏,抱数岁之孤,专屋而闲居,躬为桑麻以取衣食,穷苦困厄久矣,而无变志,卒就其子以能有家,受封于朝而为里贤母。呜呼!其可铭也。于其葬,为序而铭焉。序曰:
魏氏其先江宁人。太君之曾祖讳某,光禄寺卿;祖讳某,池州刺史;考讳某,太子谕德:皆江南李氏时也。李氏国除,而谕德易名居中,退居于常州。以太君为贤而选所嫁,得江阴沉君讳某,曰:“此可以与吾女矣。”于是时,太君年十九,归沈氏。归十年生两子,而沈君以进士甲科为广德军判官以卒。太君亲以《诗》、《论语》、《孝经》教两子。两子就外学时数岁耳,则已能诵此三经矣。其后,子迥为进士,子遵为殿中丞、知连州军州。而太君年六十有四以终于州之正寝,时皇祐二年六月庚辰也。嘉祐二年十二月庚申,两子葬太君江阴申港之西怀仁里。于是遵为太常博士、通判建州军州事,而沈君赠官至太常博士。铭曰:
山朝于跻,其下维谷。缵我博士,夫人之淑。其淑维何,博士其家,二子翼翼,萼附其华。诜诜诸孙,其实既葩。孰云其昌,其始萌芽。皇有显报,曰维在后。硕大蕃衍,刲牲以告。视铭考施,夫人之效。
夫人故翰林侍读学士、赠开府仪同三司王公讳洙之妻,故光禄寺丞力臣、今太常寺太祝钦臣、秘书省著作佐郎陟臣、秘书省正字曾臣之继母也。齐氏,好读书,能文章,有高节美行。治平二年,年五十五,以五月初三日终于亳州其子之官舍,治平三年十月初八日,祔葬于南京虞城县孟诸乡田丘里。
初,夫人自哀早孤,誓不嫁以养母。及公失初妻,诸子幼,闻夫人贤行求之,曰:“是必能母吾子。”于是母兄强嫁之。及归,果能母诸子。聪明而仁,恭俭以有礼,阖门欣欣,无一异言。始封县文安,又封郡高阳,而公卒,即举家政属之子妇,斋居素服,不御酒乐,以至没齿。虽时为诗,然未尝以视人,及终,乃得五十四篇。其言高洁旷远,非近世妇人女子之所能为。又得遗令一篇,令薄葬,其言死生之故甚有理。
齐氏祁州蒲阴人。夫人曾祖讳某,故不仕;祖讳安,故不仕;考讳永清,莫州防御推官。兄恢,弟恽,皆知名。公四男一女,女嫁尚书职方员外郎陈安道。夫人既善抚诸子,而诸子亦多贤,能致孝。于葬,来求铭。铭曰:
在冀中山,有孝季齐。少孤恃母,悲不忍离。及以义行,乃终顺慈。显显王公,学问文章。族为大家,爵禄宠光。来继来助,其贤则誉。铭诗幽宫,以告齐终。齐终有始,自其为子。
夫人建阳陈氏,嫁同县人余君为继室。余君讳楚,有子四人,其二人则夫人之子。夫人之少子翼,生三岁而余君卒。余氏,世大姓也。夫人尽其产以仁先母之子,而使翼之四方游学。戒曰:“往成汝志必力,无以吾贫为恤。”于是翼年十五,盖在外十二年,而后以进士起家为吏,归见夫人于乡里。方此时,夫人闭门穷窭,几无以自存,母子相泣,闾巷聚观,叹息曰:“贤哉是母,有子食其禄,宜也。”盖食其子之禄十四年,翼尉宿松,而夫人年七十八,以某年某月卒于宿松之官舍,某年某月某日葬宣州宣城县凤林乡竹塘里。夫人之子长曰某,死矣。翼有文学,善议论,虽久困无所合,然一时文人多知之者,其卒能追荣夫人乎。于其葬,临川王某铭曰:
在句之阴,有幽新宅。谁筮葬母,瘗铭斯石?子闽余姓,母氏惟陈。茕茕其行,婉婉其仁。善禄有终,名则不泯。
陈氏于苏州为大姓。夫人者,太子中允讳之武之子,某官赠太常卿讳郁之孙,左赞善大夫讳质之曾孙,而太常博士王君讳逢之妻也。聪明顺善,动有礼法。以不及养舅姑也,故于祭祀尤谨。博士禄赐,尽之宗族朋友,不足,则出衣服簪珥助之而不言。选饰妾御,进之不忌,然博士终无子。盖吾闻于博士者如此。抚博士之兄子如己子,哭博士三年,未尝如陈氏。除丧大贫,显者求以为妻,族人强之,不可,又强之则涕泣自誓,居顷,感疾以死。盖吾闻于博士之兄子景元者如此。
然夫人之行,非特出于二人之言,凡习陈氏、王氏者,皆知其为贤,而哀其志。其封曰永嘉县君。其卒于苏州,以治平二年十一月九日,年三十八。其葬以三年十一月某日,从博士于阊门之西原。铭曰:
谷也从于此,丧也随以死。归义与命,奚伤乎无子?
尚书祠部郎中、赠户部侍郎安陆郑公讳纾之夫人、追封汝南郡太君李氏者,尚书驾部郎中、赠卫尉卿文蔚之子也。光州仙居县令、赠工部员外郎讳岵之孙。以祥符九年嫁,至天圣九年,年三十二,以八月壬辰卒于其夫为安州应城县主簿之时。后三十七年,为熙宁元年八月庚申,祔于其夫安陆太平乡进贤里之墓。于是夫人两子,猕为秘书丞、知潭州攸县,獬为翰林学士、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一女子,嫁郊社斋郎张蒙山。
夫人敏于德,详于礼,事皇姑称孝,内谐外附,上下裕如。郑公大姓,尝以其富主四方之游士,至侍郎则始贫而专于学。夫人又故富家,尽其资以助宾祭。补纫浣濯,饎爨朝夕,人有不任其劳苦,夫人欢终日,如未尝贫。故侍郎亦以自安于困约之时,如未尝富。郑氏盖将日显矣,而夫人不及其显禄。呜呼,良可悲也。于其葬,临川人王某为铭曰:
于嗟夫人,归孔昭兮。窈其为德,婉有仪兮。命云如何,壮则萎兮。烝烝令子,悲慕思兮。有严葬祔,祭配祗兮。告哀无穷,铭此诗兮。
仙源县太君夏侯氏,济州巨野人。尚书驾部员外郎讳晟之子,翰林侍读学士、尚书户部侍郎谯公讳峤之孙,赠太子太师讳浦之曾孙,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邓州军州事、阳夏公谢氏讳绛之夫人,太常博士、通判汾州军州事景初之母。年二十三卒,后五年,葬杭州之富阳。于是时,阳夏公为太常寺丞、秘阁校理,博士生五岁矣,而其女兄一人亦幼。又十五年,康定二年,博士举夫人如邓,以合于阳夏公之墓,而临川王某书其碣曰:
夫人以顺为妇,而交族亲以谨;以严为母,而抚媵御以宽。阳夏公之名,天下莫不闻。而曰“吾不以家为恤六年于此者,夫人之相我也”。故于其卒,闻者欲其有后,而夫人之子果以才称于世。呜呼,阳夏公之事在太史,虽无刻石,吾知其不朽矣。若夫夫人之善,不有以表之隧上,其能与公之烈相久而传乎?此博士所以属予之意也。予读《诗》惟周士大夫、侯、公之妃修身饬行,动止以礼,能辅佐劝勉其君子,而王道赖以成。盖其法度之教非一日,而其习俗不得不然也。及至后世,自当世所谓贤者于其家不能以独化,而夫人卓然如此,惜乎其蚤世也。顾其行治,虽列之于《风》以为后世观,岂愧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