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书事/34

西夏书事卷三十四　清
青浦吴广成西斋纂

宋钦宗靖康元年，〈金天会四年。〉夏元德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始朝日，礼毕，方命各国使人入贺。

二月，围杏子堡。

贺正使回，干顺知金人围汴益急，乘隙围杏子堡。堡在延州平戎砦北，两山对峙，形势险仄。鄜延副总管刘光世据险拒守，夏兵力攻不克。

三月，攻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八馆地，取之。

先是，金将粘没喝遣撒离母许割天德、〈《金史‧西夏传》︰初，以山西与宋，而天德远在一隅，缓急不可及，故割以与夏。〉云内、金肃、河清四军、河东八馆及宋武州之地，约攻麟、府，以牵制河东兵势。于是干顺遣兵万人由金肃、河清渡河，尽取所约地。

夏四月，掠河外诸砦，破震威城，杀知州事朱昭。

政和中，童贯于铁炉骨堆筑震威城，距府州三百里，最为孤绝。干顺因金兵内侵，知戍边士卒入援，乘虚掠河外诸砦，径攻震威，多设木鸷冲梯临城，飞矢雨射，昼夜不息。昭率城中老幼数百，登陴拒守。干顺令酋领悟儿思齐介胄衷毡，以盾自蔽，说昭降，且数宋朝失信，曰︰“大金约吾𠔏攻京师，为城下之盟，画河为界。太原旦暮且下，麟、府诸城悉归于吾，公何恃而不降？”昭披襟厉声叱之。思齐知不可夺，以利啖守兵，得登城。昭尽杀妻、子，纳尸于井，勒众搏战，中矢死。

太白入东井。

犯东扇北第一星。

金人袭取天德诸城，遣使请和，不许。

干顺既取天德诸城，金帅兀术以数万骑阳为出猎，掩至诸诚，逐出守令，悉取之。惟金肃、河清二军在大河西，尚为夏有。干顺惧，请和，金人执其使。

〈按︰〉宋之约金攻辽也，初议山前、山后十七州，金人止归燕京、涿、易、顺、檀、景、蓟诸地；再请，复与武、朔二州。而于夏则以拓跋云中故地二千馀里遗之，何重复轻宋若此？盖宋藉其力以复幽、燕，夏则出师赴难，志在恤邻，故饵之不得不厚耳。迨干顺进誓输诚，更礼受诏，夏之不竞，已被金人窥破。于是索户口，掠边境，掩取天德，羁执使人，非金之无情，乃夏之自取也。

金劫麟、府、丰三州地来归。秋七月，知晋寕军徐徽言复取之。

宋同知枢密事聂昌奉使出河东，金人劫之，使割三州隶夏国，干顺已设官置守。三州与晋寕近，晋寕军民大恐，诉于徽言曰︰“弃三州，晋寕岂能存？”徽言曰︰“此使人矫诏耳。三州在河西，夏岂能据？”率兵攻之，干顺不能救，守令皆降。

八月，寇泾原。

统制李庠聚兵柏林堡拒之，夏兵分番迭进，庠兵溃。泾原第三将曲端力战，乃却。

九月，取西安州。

元符中，以南牟会新城建为西安州，〈《宋史‧张叔夜传》︰兰州本汉金城郡，地最极边。西界有山曰天都，介五路间，羌人入寇，必先至彼点集，每一至则五路皆竦。叔夜时为录事参军，按其形势，为攻取之策，讫得之，建为西安州，自是兰无羌患。与《地理志》异。〉在兰州西北，逼邻夏境，干顺袭取之。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贺节使奏告谢罪，请还所执人使，金主遣之。

故辽将小鞠䩮来奔，助以兵，使围麟州建寕砦，破之。

小鞠䩮，党项族，〈《辽史》作“小斛禄”。〉仕辽为西南面招讨使。辽亡，尝集杂羌十馀万破丰州，转攻麟州，兵败，父母妻子尽失，遂奔夏国。干顺助以兵，使围麟州之建寕砦，越旬破之，杀守将杨震。

十一月，破怀德军。

大观中，展平夏城作怀德军，与西安、镇戎相犄角，应接萧关。干顺曾以三千骑攻之，为泾原第十将吴玠所败。乃西安破，怀德失援，复遣太子某〈史失其名。〉将兵攻之。知军事刘铨、通叛杜翊世拒守。夏兵亘数十里困之。翊世阁室自焚死，铨被执。太子素闻铨名，置之别室，欲授以官，铨大骂，杀之。

十二月，攻兰州，入通川、圆子诸堡，大掠。

兰州恃河为固，每岁河冰合，必严兵以备，士不释甲者累月。元符中，兰州录事参军张叔夜筑砦天都山，夏兵不敢窥境。自西安、怀德失守，干顺遣兵攻天都，围兰州，力攻五日，大俘二堡人畜而还。

靖康二年，〈九月，高宗建炎元年。金天会五年。〉夏正德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以宋帝誓书地图示使人，使人稽首称贺。

三月，复受割地于金。改元。

先是，金夺天德诸城，干顺屡以书责其背盟。金主命画陕西分界，自麟府路洛阳沟距黄河西岸，西历暖泉堡；鄜延路米脂谷至累胜砦；环庆路威边砦逾九星原，至委布谷口；泾原路威川砦略古萧关，北至谷川；秦凤路通怀堡至古会州，距黄河，依见流，尽熙河路西边，以定封域。其地有悬邈者，亦相地势从便分画。复分陕西北鄙以偿天德、云内，抵河为界。于是群臣上表贺，干顺肆赦国中，改元德九年为正德元年。

夏五月，取威戎军。

干顺遣将军李遇兵取威戎城，金将婆卢火先取之。军于城东，遇前锋将与战不利。遇到，军城北，遗书娄室曰︰“夏国以天德、云内归大国，大国许我陕西北鄙之地，是以至此。”娄室命婆卢火撤兵退。

秋九月，出师从金人入寇。

金帅兀术回云中，遣保静军节度杨天吉至夏，约寇陕西。干顺许之，出师屯于境上。　宇文懋昭曰︰粘罕已尝渝盟于夏，而夏人又从之，何哉？盖夏人非不知和好不可久也，是时金国方强，胁而从之，亦欲因而掳掠耳。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使臣奏请师期，金主命俟副元帅宗弼檄至。

十一月，金人为求侵地。

宋通问使、宣义郎傅旉见金左监军完颜希尹于云中，希尹以国书授旉，为夏国请熙寕以来侵地。盖因前夺夏地，欲责偿于宋以报也。

宋高宗建炎二年，〈金天会六年。〉夏正德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问夏国事宜，使者以岁饥告，命发西南边粟市之。

陕西抚谕使谢亮来议和。

干顺屡从金兵入边，高宗以主客员外郎谢亮为陕西抚谕使、从事郎何洋为太学博士，持诏谕干顺约和。陕西制置使王庶遗亮书言︰“夏国为患小而缓，金人为患大而急。况夏国秋稼不登，饥饿困敝，庶可保其无他。阁下曷不持节督诸路兵，先其急而后其缓？”亮不听。庆历后，中国使者常止宥州，有偶至国中者，与国主以宾礼见。亮至，干顺倨坐见之，亮不敢争。

三月，连金兵破凤翔、西京，以檄索鄜延。

干顺遣兵会金将娄室陷凤翔、长安，陇石大震。谍知关陕无备，命宥州监军司移檄延安言︰“大金以鄜延割隶本国，理当索取，若敢违拒，当行诛讨。”帅臣王庶报曰︰“金人初犯本朝，尝以金肃、河清𢌿汝，今谁与守？国家以奸臣贪得，不恤邻好，遂至于此。贪利之臣，何国无之，岂意夏国躬蹈覆辙！比闻金人欲自泾原直𢭏兴、灵，方切寒心，不图尚欲乘人之急。幕府虽士卒单寡，类皆节制之师，左支右吾，尚堪一战。果能办此，何用多言！”干顺得檄不报。

秋九月，遣谢亮还，以兵取定边军。

干顺留亮数月，伪与约和，遣归。亮既行，潜以兵蹑其后，由多移岭袭破定边，悉取其诸堡砦。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徙徽、钦二帝于韩州，使人随君臣表贺。

十一月，黜将军李遇。

遇自取威戎，欲尽收关陕，频以兵扰鄜延。王庶患其强，遣谍入夏间之，干顺心疑，黜遇而收其兵。

建炎三年，〈金天会七年。〉夏正德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诸将兵破陕西诸郡，蕃、汉由绥德城逃入夏界者甚众。使人入见，金主谕谨守边备，勿纳流民。

二月，金使约兵入寇，勿应。

金娄室久围晋寕军不克，遣使约夏国夹攻。干顺恐晋寕破，金兵日逼，不应。

秋七月，取德静砦。

鄜延戎马倥偬，其东皆金兵，西北即夏境，属中国者惟镇安一军、德静一砦。干顺攻德静，破之，权帅耿友谅仅以身免。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蒲察、娄室悉取鄜、坊二州，地与夏境接壤。干顺惧其兵威，遣使先期至，金主命仍随高丽使同见。

建炎四年，〈金天会八年。〉夏正德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宋兵败于高桥，高宗航海。金将阿里、蒲卢浑状闻，金主出示高丽、夏二国使人，以夸其强。

太常卿谢亮复奉使来，不纳。

开封尹宗泽疏请北伐，乞使辨士西说夏国出兵为助；知枢密张浚宣抚川、陕，亦奏请国书连夏。高宗复以亮为太常卿、权宣府参议官，再使夏国。干顺闻其至，拒不许入。亮不得要领而还。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人立刘豫为齐帝，豫遣使谢封册并贺天清节，夏使遂班于齐使、高丽使之下。

环庆统制慕洧自庆阳来降。

张浚富平之败，斩环庆经略使赵哲。哲将统制官慕洧为环州豪族，〈毕氏《续通鉴》，“幕洧”作“慕容洧”，意氏族中无慕氏单姓也。考《宋史‧种世衡传》︰知环州，羌酋慕恩部落最强，常得其死力。诸部有贰者，使讨之无不克。洧即其后也。毕氏作“慕容”，误。〉遂自庆阳叛附夏国，干顺纳之。

十二月，熙河副总管刘惟辅请附，不纳。

金人寇熙河，与惟辅战，不胜。一日，乘其出焚积聚，袭败之。惟辅与亲信数百匿山寺中，遣人求附，𠔏扼金兵，干顺畏金，不纳。已而金人执惟辅，死之。〈《宋史‧夏国传》︰绍兴元年二月，同州观察副使刘惟辅输款于夏，夏人不受。考《高宗纪》︰建炎四年十二月壬辰，金人犯熙州，总管刘惟辅败之，杀五千人。甲午，再犯熙州，惟辅军溃被执，死之。《传》、《纪》不合。〉

绍兴元年，〈金天会九年。〉夏正德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干顺表内以不纳熙河刘总管告，金主赐赉甚厚。

夏四月，金使来索辽臣耶律大石。

大石，辽太祖八世孙，仕辽为都统林牙。金兵入居庸关，大石迎战被执，后乘间脱归。及辽亡，大石率其部众西行万馀里，归者数国。至起儿漫，群臣册立为帝，称西辽，改元延庆。金遣降将耶律余睹等至兀纳水，不得济，还报曰︰“闻大石已驻兵和州之域，必与夏国合势。”金主遣使索之，干顺报曰︰“小国与和州地非接壤，且不知大石所在也。”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和州回鹘执耶律大石之党撒瓜、迪里、突迭献于金，金主知夏国不与大石合，使人入见，谕慰之。

慕洧叛降于金。

金将撒离喝攻庆阳，破之。慕洧乘势取环州，见金兵强，遣使以城降。

十一月，川陕宣抚副使吴玠使以书来，不报。

川陕地金已十得其四。时玠败金将兀术于和尚原，西路稍通，乃贻书夏国，使背击金人。干顺不应。

绍兴二年，〈金天会十年。〉夏正德六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时金以陕西地赐刘豫。干顺遣使贺正旦，请环、庆二州，金主不许。

停行中国历。

故事︰每于上年孟冬受中国赐历。时高宗以干顺附金久，不复颁赐。自是不行中国历。

秋八月，与金恶，始遣使如川陕请通好。

金主立陕西元帅府，不欲以北鄙地与夏。粘没喝聚兵云中，将取川陕。干顺恐其图己，举国屯境上备之，并遣使至吴玠、关师古军中，请通好。

〈按︰〉书“请通好”，与之乎？讥之也。宋尝两使夏国，干顺未尝一应。兹以金人图己，始使入请，是畏金，非怀宋也。直书“与金恶”，以著其非诚。

九月，金降人耶律余睹来奔，不纳。

余睹，辽宗室，叛辽归金，为西军大监军。尝将兵攻耶律大石于曷董城，失其金牌。粘没喝疑其与大石通，拘质其妻、子。余睹遂有叛心，潜约燕京统军槁里谋诛女真之在官在军者。天德知军以告，兀术自云中来，闻而未信。已，获余睹使人，得其与槁里交通状，即驰至燕京，计杀槁里。余睹父子假游猎名遁走夏国。干顺遣官问︰“有兵几何？”以二、三百对，遂不纳。走塔坦，被杀。〈《辽史‧余睹传》︰余睹降金，复谋投夏，夏人不纳，卒。《金史‧逆臣传》︰余睹谋反，云内节度使耶律奴哥告之。余睹亡去，边部斩之，及其诸子首以献。二说不同。考《宋史‧夏国传》︰余睹谋结燕云之人图女直，粘罕觉，欲诛之。余睹父子遁入夏，夏以其兵少不纳。洪皓《松漠纪闻》︰余睹有叛心，约燕云统军反，谋诛女直之在官在军者。天德知军伪许之，遣其妻来告。会陕西监军兀室猎于居庸，遇驰递者诘之，尽得其状，至云中捕之。余睹父子知觉，以出猎为名，走入夏。夏人问︰“兵若干？”云︰“二三百。”遂不纳。走塔坦，塔坦先受兀室命，使首领出迎，具食帐中，密以兵围之。余睹出敌不胜，父子皆死。〉

〈按︰〉余睹为辽宗室，举众投金，覆灭宗社，枭獍之恶，无以喻此！是时干顺见恶金源，方谋自固，而能拒叛不纳，俾即诛夷，使残辽稍伸馀恨，亦义举也。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主知干顺不纳余睹，待使人益加礼。

十二月，纳契丹降户，立监军司统之。

余睹既死，兀术分捕馀党，令诸路尽杀契丹降人。于是河东八馆五百户、山金司乙室王府、南北王府、四部族衙诸契丹相温酋首率众蜂起亡入夏国。干顺处之北鄙，别立监军司统之。

绍兴三年，〈金天会十一年。〉夏正德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以纳契丹叛人诘责，使人顿首谢罪。

秋八月，攻伪齐怀德军，不克。

靖康中，夏兵破怀德，设兵戍之。及金人以陕西地𢌿刘豫，命夏国割怀德与之，干顺心怏怏。时豫寇伊阳，知其无备，以五万众攻之。知军事厐迪开门以待，夏兵疑不敢入。迪以数千骑分门突出，夏众惊溃，失军资、牛羊甚夥。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使人与齐使同入见，齐使以攻怀德告，金主令持诏还谕责之。

绍兴四年，〈金天会十二年。〉夏正德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干顺命使人奏告，请于陕西互市，金主不许。

夏四月，金人复征兵寇四川，不应。

金将兀术攻仙人关，与宣抚使吴玠战于杀金平，大败，遣使征兵，干顺不应。时金人锐志入蜀，自撒离喝以下皆尽室行。夏兵不至，乃还凤翔。

〈按︰〉征者，役使之辞也。干顺拒之不从，自是稍能自立矣。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主有疾，不视朝，命使人就馆燕。

十一月，遣使如川陕请伐金。

金主从刘豫请，将使窝里哩挞懒等南侵陕西，都统粘没罕以前两次征兵不应，请先弱夏，然后取宋。干顺闻之，遣使至四川言︰“感朝廷德意，愿助兵伐金。”吴玠以闻。

绍兴五年，〈金熙宗仍称天会十三年。〉夏大德元年春正月，金使来告哀及报即位。

太宗薨，熙宗立，干顺遣使吊并贺。

夏五月，归孝子程俊母邵氏。

俊，会州人。幼时父母陷于夏国，常号泣自毁。迨长，捐家财数十万往赎，未至，北向号泣，寝食俱废。夏人感动，还其母邵氏。俊日夕承顺，奉养备至，乡里称为至孝。

〈按︰〉西夏风气广莫，民俗强梗敢战，然能尚气节，重然诺，故忠孝之事亦时取焉。观于前葬孟氏，兹归邵氏，旌善之心，出于至公。惜乎典籍鲜存，不能数觏也。

秋九月，以濮王仁忠为中书令。

仁忠性谨严，持法峻，人不敢干以私。晋王察哥广起第宅，横征多诛求，蕃、汉苦之。仁忠上疏劾，察哥为之罢役，朝野肃然。干顺嘉其风力，使由左枢密进中书令。察哥阴间之，不得。

绍兴六年，〈金天会十四年。〉夏大德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万寿节，熙宗诞也。

夏六月，金人以主名来报。

伪齐刘豫表请金主以御名音切及同音字号降示。金主从礼臣议，并报夏、高丽二国。

秋七月，取乐州，复取西寕州。

夏国乳酪河与二州相近。干顺遣兵袭取乐州，进攻西寕，保塞、绥边诸砦俱溃，守将弃城遁。

冬十月，遣兵越金界，取亡马于塔坦。

干顺遣兵由河清渡河，自云中府路天德军界追取所亡马，于塔坦得之而回。往返皆不假道于金，金人亦不问。　宇文懋昭曰︰昔粘罕尝假道夏国以攻川、陕，夏人拒之；今乃擅越金界以取亡马。盖是时粘罕、兀术皆罢军事，撒离喝为陕西经略使，夏人知其无能为也。

西夏书事卷三十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