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 (四库全书本)/全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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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衡 全览


  御制读王充论衡
  向偶翻阅诸书见有王充论衡喜其识博而言辩颇具出俗之识其全书则未之览也兹因校四库全书始得其全卷而读之乃知其为背经离道好竒立异之人而欲以言传者也夫欲以言传者不衷于圣贤未有能传者也孔孟为千古圣贤孟或可问而不可刺充则刺孟而且问孔矣此与明末李贽之邪说何异夫时命坎坷当悔其所以自致坎坷耳不宜怨天尤人诬及圣贤为激语以自表则己己犯非圣无法之诛即有韪其言者亦不过同其乱世惑民之流耳君子必不为也且其死伪篇以杜伯之鬼为无而言毒篇又以杜伯之鬼为有似此矛盾处不可屈指数予故辟而诃之读论衡者效其博辩取其轶材则可效其非圣灭道以为正人笃论则不可
  乾隆戊戌孟秋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十
  论衡        杂家类三杂说之属提要
  等谨案论衡三十卷汉王充撰充字仲任上虞人自纪谓在县为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掾功曹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又称永和三年徙家辟诣扬州部丹阳九江庐江复人为治中章和二年罢州家居其书凡八十五篇而第四十四招致篇有录无书实八十四篇考其自纪曰书虽文重所论百种案古太公望近董仲舒𫝊作书篇百有馀吾书亦才出百而云太多然则原书实百馀篇此本目录八十五篇已非其旧矣充书大旨详于自纪一篇盖内伤时命之坎坷外疾俗之虚伪故发愤著书其言多激刺孟问孔二篇至于奋其笔端以与圣贤相轧可谓悖矣又露才扬己好为物先至于述其祖父顽狠以自表所长傎亦甚焉其他论辨如日月不圆诸说虽为葛洪所驳载在晋志然大抵订讹砭俗中理者多亦殊有禆于风教储泳袪疑说谢应芳辨惑编不是过也至其文反复诘难颇伤词费则充所谓宅舍多土地不得小户口众簿籍不得少失实之事多虚华之语众指实定宜辨争之言安得约径者固已自言之矣充所作别有讥俗书政务书晚年又作养性书今皆不传惟此书存儒者颇病其芜杂然终不能废也高似孙子略曰袁崧后汉书载充作论衡中土未有传者蔡邕入吴始见之以为谈助谈助之言可以了此书矣其论可云允惬此所以攻之者众而好之者终不绝欤乾隆四十三年十一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钖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十
  论衡目录       杂家类三杂说之属卷一
  逢遇第一
  累害第二
  命禄第三
  气寿第四
  卷二
  幸偶第五
  命义第六
  无形第七
  率性第八
  吉验第九
  卷三
  偶会第十
  骨相第十一
  初禀第十二
  本性第十三
  物势第十四
  怪竒第十五
  卷四
  书虚第十六
  变虚第十七
  卷五
  异虚第十八
  感虚第十九
  卷六
  福虚第二十
  祸虚第二十一
  龙虚第二十二
  雷虚第二十三
  卷七
  道虚第二十四
  语増第二十五
  卷八
  儒増第二十六
  艺増第二十七
  卷九
  问孔第二十八
  卷十
  非韩第二十九
  刺孟第三十
  卷十一
  谈天第三十一
  说日第三十二
  答佞第三十三
  卷十二
  程材第三十四
  量知第三十五
  谢短第三十六
  卷十三
  效力第三十七
  别通第三十八
  超竒第三十九
  卷十四
  状留第四十
  寒温第四十一
  谴告第四十二
  卷十五
  变动第四十三
  招致第四十四
  明雩第四十五
  顺鼓第四十六
  卷十六
  乱龙第四十七
  遭虎第四十八
  商虫第四十九
  讲瑞第五十
  卷十七
  指瑞第五十一
  是应第五十二
  治期第五十三
  卷十八
  自然第五十四
  感类第五十五
  齐世第五十六
  卷十九
  宣汉第五十七
  恢国第五十八
  验符第五十九
  卷二十
  须颂第六十
  佚文第六十一
  论死第六十二
  卷二十一
  死伪第六十三
  卷二十二
  纪妖第六十四
  订鬼第六十五
  卷二十三
  言毒第六十六
  薄葬第六十七
  四讳第六十八
  ⿰时第六十九
  卷二十四
  讥日第七十
  卜筮第七十一
  辨祟第七十二
  难岁第七十三
  卷二十五
  诘术第七十四
  解除第七十五
  祀义第七十六
  祭意第七十七
  卷二十六
  实知第七十八
  知实第七十九
  卷二十七
  定贤第八十
  卷二十八
  正说第八十一
  书解第八十二
  卷二十九
  案书第八十三
  对作第八十四
  卷三十
  自纪第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一
  汉 王充 撰
  逢遇篇      累害篇
  命禄篇      气寿篇
  逢遇篇
  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或高才洁行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浊操遇在众上世各自有以取士士亦各自得以进进在遇退在不遇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故遇或抱洿行尊于桀之朝不遇或持洁节卑于尧之廷所以遇不遇非一也或时贤而辅恶或以大才从于小才或俱大才道有清浊或无道徳而以技合或无技能而以色幸伍员帛喜宜读作伯嚭字俱事夫差帛喜尊重伍员诛死此异操而同主也或操同而主异亦有遇不遇伊尹箕子是也伊尹箕子才俱也伊尹为相箕子为奴伊尹遇成汤箕子遇商纣也夫以贤事贤君君欲为治臣以贤才辅之趋舍偶合其遇固宜以贤事恶君君不欲为治臣以忠行佐之操志乖忤不遇固宜或以贤圣之臣遭欲为治之君而终有不遇孔子孟轲是也孔子绝粮陈蔡孟轲困于齐梁非时君主不用善也才下知浅不能用大才也夫能御骥𫘧者必王良也能臣禹稷皋陶者必尧舜也御百里之手而以调千里之足必有摧衡折轭之患有接具臣之才而以御大臣之知必有闭心塞意之变故至言弃捐圣贤距逆非憎圣贤不甘至言也圣贤务高至言难行也夫以大才干小才小才不能受不遇固宜以大才之臣遇大才之主乃有遇不遇虞舜许由太公伯夷是也虞舜许由俱圣人也并生唐世俱面于尧虞舜绍帝统许由入山林太公伯夷俱贤也并出周国皆见武王太公受封伯夷饿死夫贤圣道同志合趋齐虞舜太公行耦许由伯夷操违者生非其世出非其时也道虽同同中有异志虽合合中有离何则道有精麤志有清浊也许由皇者之辅也生于帝者之时伯夷帝者之佐也出于王者之世并由道徳俱发仁义主行道徳不清不留主为仁义不高不止此其所以不遇也尧溷舜浊武王诛残太公讨暴同浊皆麤举措钧齐此其所以为遇者也故舜王天下皋陶佐政北人无择深隐不见禹王天下伯益辅治伯成子高委位而耕非皋陶才愈无择伯益能出子高也然而皋陶伯益进用无择子高退隐进用行耦退隐操违也退隐势异身虽屈不愿进人主不须其言废之意亦不恨是两不相慕也商鞅三说秦孝公前二说不听后一说用者前二帝王之论后一霸者之议也夫持帝王之论说霸者之主虽精见距更调霸说虽麤见受何则精遇孝公所不得麤遇孝公所欲行也故说者不在善在所说者善之才不待贤在所事者贤之马圄之说无方而野人说之子贡之说有义野人不听吹籁工为善声因越王不喜更为野声越王大说故为善于不欲得善之主虽善不见爱为不善于欲得不善之主虽不善不见憎此以曲伎合合则遇不合则不遇或无伎妄以奸巧合上志亦有以遇者窃簪之臣鸡鸣之客是窃簪之臣亲于子反鸡鸣之客幸于孟尝子反好偷臣孟尝爱伪客也以有补于人君人君赖之其遇固宜或无补益为上所好籍孺邓通是也籍孺幸于孝惠邓通爱于孝文无细简之才微薄之能偶以形佳骨娴皮媚色称夫好容人所好也其遇固宜或以丑面恶色称媚于上嫫母无盐是也嫫母进于黄帝无盐纳于齐王故贤不肖可豫知遇难先图何则人主好恶无常人臣所进无豫偶合为是适可为上进者未必贤退者未必愚合幸得进不幸失之世俗之议曰贤人可遇不遇亦自其咎也生不希世准主观鉴治内调能定说审词际会能进有补赡主何不遇之有今则不然作无益之能纳无补之说以夏进𬬻以冬奏扇为所不欲得之事献所不欲闻之语其不遇祸幸矣何福祐之有乎进能有益纳说有补人之所知也或以不补而得祐或以有益而获罪且夏时𬬻以炙湿冬时扇以翣火世可希主不可准也说可转能不可易也世主好文已为文则遇主好武已则不遇主好辩有口则遇主不好辩已则不遇文主不好武武主不好文辩主不好行行主不好辩文与言尚可暴习行与能不可卒成学不宿习无以明名名不素著无以遇主仓猝之业须臾之名日力不足不预闻何以准主而纳其说进身而托其能哉昔周人有仕数不遇年老白首泣涕于涂者人或问之何为泣乎对曰吾仕数不遇自伤年老失时是以泣也人曰仕奈何不一遇也对曰吾年少之时学为文文徳成就始欲仕宦人君好用老用老主亡后主又用武吾更为武武节始就武主又亡少主始立好用少年吾年又老是以未尝一遇仕宦有时不可求也夫希世准主尚不可为况节高志妙不为利动性定质成不为主顾者乎且夫遇也能不预设说不宿具邂逅逢喜遭触上意故谓之遇如准推主调说以取尊贵是名为揣不名曰遇春种谷生秋刈谷收求物得物作事事成不名为遇不求自至不作自成是名为遇犹拾遗于涂摭弃于野若天授地生鬼助神辅禽息之精阴庆鲍叔之魂默举若是者乃遇耳今俗人既不能定遇不遇之论又就遇而誉之因不遇而毁之是据见效案成事不能量操审才能也
  累害篇
  凡人仕宦有稽留不进行节有毁伤不全罪过有累积不除声名有暗昧不明才非下行非悖也又知非昏策非昧也逢遭外祸累害之也非唯人行凡物皆然生动之类咸被累害累害自外不由其内夫不本累害所从生起而徒归责于被累害者智不明暗塞于理者也物以春生人保之以秋成人必不能保之卒然牛马践根刀镰割茎生者不育至秋不成不成之类遇害不遂不得生也夫鼠涉饭中捐而不食捐饭之味与彼不污者钧以鼠为害弃而不御君子之累害与彼不育之物不御之饭同一实也俱由外来故为累害修身正行不能来福战栗戒慎不能避祸祸福之至幸不幸也故曰得非己力故谓之福来不由我故谓之祸不由我者谓之何由由乡里与朝廷也夫乡里有三累朝廷有三害累生于乡里害发于朝廷古今才洪行淑之人遇此多矣何谓三累三害凡人操行不能慎择友友同心恩笃异心疏薄疏薄怨恨毁伤其行一累也人才高下不能钧同同时并进高者得荣下者惭恚毁伤其行二累也人之交游不能常欢欢则相亲忿则疏远疏远怨恨毁伤其行三累也位少人众仕者争进进者争位见将相毁増加傅致将昧不明然纳其言一害也将吏异好清浊殊操清吏増郁郁之白举涓涓之言浊吏怀恚恨徐求其过因纎微之谤被以罪罚二害也将或幸佐吏之身纳信其言佐吏非清节必拔人越次迕失其意毁之过度清正之仕抗行伸志遂为所憎毁伤于将三害也夫未进也身被三累已用也身𫎇三害虽孔丘墨翟不能自免颜回曽参不能全身也动百行作万事嫉妒之人随而云起枳棘钩挂容体蜂䘍之党啄螫怀操岂徒六哉六者章章世曽不见夫不原士之操行有三累仕宦有三害身完全者谓之洁被毁谤者谓之辱官升进者谓之善位废退者谓之恶完全升进幸也而称之毁谤废退不遇也而訾之用心若此必为三累三害也论者既不知累害者行贤洁也以涂傅泥以黒点缯孰有知之清受尘白取垢青蝇所污常在练素处颠者危势丰者亏頺坠之类常在悬垂屈平洁白邑犬群吠吠所怪也非俊疑杰固庸态也伟士坐以俊杰之才坐读为生招致群犬之声夫如是岂宜更勉奴下循不肖哉不肖奴下非所勉也岂宜更偶俗全身以弭谤哉偶俗全身则乡原也乡原之人行全无阙非之无举刺之无刺也此又孔子之所罪孟轲之所愆也古贤美极无以卫身故循性行以俟累害者果贤洁之人也极累害之谤而贤洁之实见焉立贤洁之迹毁谤之尘安得不生弦者思折伯牙之指御者愿摧王良之手何则欲专良善之名恶彼之胜己也是故魏女色艶郑袖劓之朝吴忠贞无忌逐之戚施弥妒蘧除多佞是故湿堂不洒尘卑屋不蔽风风冲之物不得育水湍之岸不得峭如是羑里陈蔡可得知而沈江蹈河也以轶才取容媚于俗求全功名于将不遭邓析之祸取子胥之诛幸矣孟贲之尸人不刃者气绝也死灰百斛人不沃者光灭也动身章智显光气于世奋志敖党立卓异于俗固常通人所谗嫉也以方心偶俗之累求益反损盖孔子所以忧心孟轲所以惆怅也徳鸿者招谤为士者多口以休炽之声弥口舌之患求无危倾之害远矣臧仓之毁未尝绝也公伯寮之愬未尝灭也垤成丘山污为江河毫发之善小人不得有也以玷污言之清受尘而白取垢以毁谤言之贞良见妒高竒见噪以遇罪言之忠言招患高行招耻以不纯言之玉有瑕而珠有毁焦陈留君兄名称兖州行完迹洁无纎芥之毁及其当为从事刺史焦康绌而不用夫未进也被三累已用也𫎇三害虽孔丘墨翟不能自免颜回曽参不能全身也何则众好纯誉之人非真贤也公侯已下玉石杂糅贤士之行善恶相苞夫采玉者破石拔玉选士者弃恶取善夫如是累害之人负世以行指击之者从何往哉
  命禄篇
  凡人遇偶及遭累害皆由命也有死生寿夭之命亦有贵贱贫富之命自王公逮庶人圣贤及下愚凡有首目之类含血之属莫不有命命当贫贱虽富贵之犹涉祸患矣命当富贵虽贫贱之犹逢福善矣故命贵从贱地自达命贱从富位自危故夫富贵若有神助贫贱若有鬼祸命贵之人俱学独达并仕独迁命富之人俱求独得并为独成贫贱反此难达难迁难成获过受罪疾病亡遗失其富贵贫贱矣是故才高行厚未必保其必富贵智寡徳薄未可信其必贫贱或时才高行厚命恶废而不进知寡徳薄命善兴而超逾故夫临事知愚操行清浊性与才也仕宦贵贱治产贫富命与时也命则不可勉时则不可力知者归之于天故坦荡恬忽虽其贫贱使富贵若凿沟伐薪加勉力之趋致彊健之势凿不休则沟深斧不止则薪多无命之人皆得所愿安得贫贱凶危之患哉然则或时沟未通而遇湛薪未多而遇虎仕宦不贵治产不富凿沟遇湛伐薪逢虎之类也有才不得施有智不得行或施而功不立或行而事不成虽才智如孔子犹无成立之功世俗见人节行高则曰贤哲如此何不贵见人谋虑深则曰辩慧如此何不富贵富有命福禄不在贤哲与辩慧故曰富不可以筹䇲得贵不可以才能成智虑深而无财才能高而无官怀银䊸紫未必稷契之才积金累玉未必陶朱之智或时下愚而千金顽鲁而典城故官御同才其贵殊命治生钧知其富异禄禄命有贫富知不能丰杀性命有贵贱才不能进退成王之才不如周公桓公之知不若管仲然成桓受尊命而周管禀卑秩也案古人君希有不学于人臣知博希有不为父师然而人君犹以无能处主位人臣犹以鸿才为厮役故贵贱在命不在智愚贫富在禄不在顽慧世之论事者以才高当为将相能下者宜为农商见智能之士官位不至怪而訾之曰是必毁于行操行操之士亦怪毁之曰是必乏于才知殊不知才知行操虽高官位富禄有命才智之人以吉盛时举事而福至人谓才智明审凶衰祸来谓愚暗不知吉凶之命盛衰之禄也白圭子贡转货致富积累金玉人谓术善学明主父偃辱贱于齐排摈不用赴阙举疏遂用于汉官至齐相赵人徐乐亦上书与偃章会上善其言征拜为郎人谓偃之才乐之慧非也儒者明说一经习之京师明如匡穉圭深如赵子都初阶甲乙之科迁转至郎博士人谓经明才高所得非也而说若范雎之于秦昭封为应侯蔡泽之说范雎拜为客卿人谓雎泽美善所致非也皆命禄贵富善至之时也孔子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鲁平公欲见孟子嬖人臧仓毁孟子而止孟子曰天也孔子圣人孟子贤者诲人安道不失是非称言命者有命审也淮南书曰仁鄙在时不在行利害在命不在智贾生曰天不可与期道不可与谋迟速有命焉识其时高祖击黥布为流矢所中疾甚吕后迎良医医曰可治高祖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韩信与帝论兵谓高祖曰陛下所谓天授非智力所得扬子云曰遇不遇命也太史公曰富贵不违贫贱贫贱不违富贵是谓从富贵为贫贱从贫贱为富贵也夫富贵不欲为贫贱贫贱自至贫贱不求为富贵富贵自得也春夏囚死秋冬王相非能为之也日朝出而暮入非求之也天道自然代王自代入为文帝周亚夫以庶子为条侯此时代王非太子亚夫非适嗣逢时遇会卓然卒至命贫以力勤致富富至而死命贱以才能取贵贵至而免才力而致富贵命禄不能奉持犹器之盈量手之持重也器受一升以一升则平受之如过一升则满溢也手举一钧以一钧则平举之过一钧则踬仆矣前世明是非归之于命也命审然也信命者则可幽居俟时不须劳精苦形求索之也犹珠玉之在山泽天命难知人不耐审虽有厚命犹不自信故必求之也如自知虽逃富避贵终不得离故曰力胜贫慎胜祸勉力勤事以致富砥才明操以取贵废时失务欲望富贵不可得也虽云有命当须索之如信命不求谓当自至可不假而自得不作而自成不行而自至夫命富之人筋力自彊命贵之人才智自高若千里之马头目蹄足自相副也有求而不得者矣未必不求而得之者也精学不求贵贵自至矣力作不求富富自到矣富贵之福不可求致贫贱之祸不可茍除也由此言之有富贵之命不求自得信命者曰自知吉不待求也天命吉厚不求自得天命凶厚求之无益夫物不求而自生则人亦有不求贵而贵者矣人情有不教而自善者有教而终不善者矣天性犹命也越王翳逃山中至诚不愿自冀得代越人熏其穴遂不得免彊立为君而天命当然虽逃避之终不得离故夫不求自得之贵欤
  气夀篇
  凡人禀命有二品一曰所当触值之命二曰彊弱夀夭之命所当触值谓兵烧压溺也彊夀弱夭谓禀气渥薄也兵烧压溺遭以所禀为命未必有审期也若夫彊弱夭夀以百为数不至百者气自不足也夫禀气渥则其体彊体彊则其命长气薄则其体弱体弱则命短命短则多病夀短始生而死未产而伤禀之薄弱也渥彊之人不卒其夀若夫无所遭遇虚居困劣短气而死此禀之薄用之竭也此与始生而死未产而伤一命也皆由禀气不足不自致于百也人之禀气或充实而坚强或虚劣而软弱充实坚强其年夀虚劣软弱失弃其身天地生物物有不遂父母生子子有不就物有为实枯死而堕人有为儿夭命而伤使实不枯亦至满岁使儿不伤亦至百年然为实儿而死枯者禀气薄则虽形体完其虚劣气少不能充也儿生号啼之声鸿朗高畅者夀嘶喝湿下者夭何则禀夀夭之命以气多少为主性也妇人疏字者子活数乳者子死何则疏而气渥子坚彊数而气薄子软弱也怀子而前已产子死则谓所怀不活名之曰怀其意以为已产之子死故感伤之子失其性矣所产子死所怀子凶者字乳亟数气薄不能成也虽成人形体则易感伤独先疾病病独不治百岁之命是其正也不能满百者虽非正犹为命也譬犹人形一丈正形也名男子为丈夫尊公妪为丈人不满丈者失其正也虽失其正犹乃为形也夫形不可以不满丈之故谓之非形犹命不可以不满百之故谓之非命也非天有长短之命而人各有禀受也由此言之人受气命于天卒与不卒同也语曰图王不成其弊可以霸霸者王之弊也霸本当至于王犹夀当至于百也不能成王退而为霸不能至百消而为夭王霸同一业优劣异名夀夭或一气长短殊数何以知不满百为夭者百岁之命也以其形体小大长短同一等也百岁之身五十之体无以异也身体不异血气不殊鸟兽与人异形故其年寿与人殊数何以明人年以百为寿也世间有矣儒者说曰太平之时人民侗长百岁左右气和之所生也尧典曰朕在位七十载求禅得舜舜征三十岁在位尧退而老八岁而终至殂落九十八岁未在位之时必已成人今计数百有馀矣又曰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过百岁矣文王谓武王曰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文王九十七而薨武王九十三而崩周公武王之弟也兄弟相差不过十年武王崩周公居摄七年复政退老出入百岁矣邵公周公之兄也至康王之时尚为太保出入百有馀岁矣圣人禀和气故年命得正数气和为治平故太平之世多长寿人百岁之寿盖人年之正数也犹物至秋而死物命之正期也物先秋后秋则亦如人死或増百岁或减百也先秋后秋为期増百减百为数物或出地而死犹人始生而夭也物或逾秋不死亦如人年多度百至于三百也传称老子二百馀岁邵公百八十高宗享国百年周穆王享国百年并未享国之时皆出百三十四十岁矣











  论衡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
  汉 王充 撰
  幸偶篇      命义篇
  无形篇      率性篇
  吉验篇
  幸偶篇
  凡人操行有贤有愚及遭祸福有幸有不幸举事有是有非及触赏罚有偶有不偶并时遭兵隐者不中同日被霜蔽者不伤中伤未必恶隐蔽未必善隐蔽幸中伤不幸俱欲纳忠或赏或罚并欲有益或信或疑赏而信者未必真罚而疑者未必伪赏信者偶罚疑不偶也孔子门徒七十有馀颜回蚤夭孔子曰不幸短命死矣短命称不幸则知长命者幸也短命者不幸也服圣贤之道讲仁义之业宜𫎇福祐伯牛有疾亦复颜回之类俱不幸也蝼蚁行于地人举足而涉之足所履蝼蚁苲死足所不蹈全活不伤火燔野草车轹所致火所不燔俗或喜之名曰幸草夫足所不蹈火所不及未必善也举火行有适然也由是以论癕疽之发亦一实也气结阏积聚为癕溃为疽创流血出脓岂癕疽所发身之善穴哉营卫之行遇不通也蜘蛛结网蜚虫过之或脱或获猎者张罗百兽群扰或得或失渔者罾江湖之鱼或存或亡或奸盗大辟而不知或罚赎小罪而发觉灾气加人亦此类也不幸遭触而死幸者免脱而生不幸者不徼幸也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则夫顺道而触者为不幸矣立岩墙之下为坏所压蹈⿰土厈岸之上为崩所坠轻遇无端故为不幸鲁城门久朽欲顿孔子过之趋而疾行左右曰久矣孔子曰恶其久也孔子戒慎已甚如过遭坏可谓不幸也故孔子曰君子有不幸而无有幸小人有幸而无不幸又曰君子处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佞幸之徒闳藉孺之辈无徳薄才以色称媚不宜爱而受宠不当亲而得附非道理之宜故太史公为之作传邪人反道而受恩宠与此同科故合其名谓之佞幸无徳受恩无过遇祸同一实也俱禀元气或独为人或为禽兽并为人或贵或贱或贫或富富或累金贫或乞食贵至封侯贱至奴仆非天禀施有左右也人物受性有厚薄也俱行道徳祸福不均并为仁义利害不同晋文修文徳徐偃行仁义文公以赏赐偃王以破灭鲁人为父报仇安行不走追者舍之牛缺为盗所夺和意不恐盗还杀之文徳与仁义同不走与不恐等然文公鲁人得福偃王牛缺得祸者文公鲁人幸而偃王牛缺不幸也韩昭侯醉卧而寒典冠加之以衣觉而问之知典冠爱己也以越职之故加之以罪卫之骖乘者见御者之过从后呼车有救危之义不被其罪夫骖乘之呼车典冠之加衣同一意也加衣恐主之寒呼车恐君之危仁惠之情俱发于心然而于韩有罪于卫为忠骖乘偶典冠不偶也非唯人行物亦有之长数仞之竹大连抱之木工技之人裁而用之或成器而见举持或遗材而遭废弃非工伎之人有爱憎也刀斧如有偶然也蒸谷为饭酿饭为酒酒之成也甘苦异味饭之熟也刚柔殊和非庖厨酒人有意异也手指之调有偶适也调饭也殊筐而居甘酒也异器而处虫堕一器酒弃不饮鼠涉一筐饭捐不食夫百草之类皆有补益遭医人采掇成为良药或遗枯泽为火所烁等之金也或为剑㦸或为锋铦同之木也或梁于宫或柱于桥俱之火也或烁脂烛或燔枯草均之土也或基殿堂或涂轩户皆之水也或溉鼎釡或澡腐臭物善恶同遭为人用其不幸偶犹可伤痛况含精气之徒乎虞舜圣人也在世宜𫎇全安之福父顽母嚚弟象敖狂无过见憎不恶而得罪不幸甚矣孔子舜之次也生无尺土周流应聘削迹绝粮俱以圣才并不幸偶舜尚遭尧受禅孔子已死于阙里以圣人之才犹不幸偶庸人之中被不幸偶祸必众多矣
  命义篇
  墨家之论以为人死无命儒家之议以为人死有命言有命者见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言无命者闻历阳之都一宿沈而为湖秦将白起坑赵降卒于长平之下四十万众同时皆死春秋之时败绩之军死者蔽草尸且万数饥馑之岁饿者满道温气疫疠千户灭门如必有命何其秦齐同也言有命者曰夫天下之大人民之众一历阳之都一长平之坑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当溺死故相聚于历阳命当压死故相积于长平犹高祖初起相工入丰沛之邦多封侯之人矣未必老少男女俱贵而有相也卓砾时见往往皆然而历阳之都男女俱没长平之坑老少并陷万数之中必有长命未当死之人遭时衰微兵革并起不得终其夀人命有长短时有盛衰衰则疾病被灾𫎇祸之验也宋卫陈郑同日并灾四国之民必有禄盛未当衰之人然而俱灾国祸陵之也故国命胜人命夀命胜禄命人有夀夭之相亦有贫富贵贱之法俱见于体故夀命修短皆禀于天骨法善恶皆见于体命当夭折虽禀异行终不得长禄当贫贱虽有善性终不得遂项羽且死顾谓其徒曰吾败乃命非用兵之过此言实也实者项羽用兵过于高祖高祖之起有天命焉国命系于众星列宿吉凶国有祸福众星推移人有盛衰人之有吉凶犹岁之有丰耗命有衰盛物有贵贱一岁之中一贵一贱一寿之间一衰一盛物之贵贱不在丰耗人之衰盛不在贤愚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而不曰死生在天富贵有命者何则死生者无象在天以性为主禀得坚彊之性则气渥厚而体坚彊坚彊则寿命长寿命长则不夭死禀性软弱者气少泊而性羸窳羸窳则寿命短短则蚤死故言有命命则性也至于富贵所禀犹性所禀之气得众星之精众星在天天有其象得富贵象则富贵得贫贱象则贫贱故曰在天在天如何天有百官有众星天施气而众星布精天所施气众星之气在其中矣人禀气而生含气而长得贵则贵得贱则贱贵或秩有高下富或赀有多少皆星位尊卑小大之所授也故人有百官天有众星地有万民五帝三王之精天有王梁造父人亦有之禀受其气故巧于御传曰说命有三一曰正命二曰随命三曰遭命正命谓本禀之自得吉也性然骨善故不假操行以求福而吉自至故曰正命随命者戮力操行而吉福至纵情施欲而凶祸到故曰随命遭命者行善得恶非所冀望逢遭于外而得凶祸故曰遭命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气之时已得吉凶矣夫性与命异或性善而命凶或性恶而命吉操行善恶者性也祸福吉凶者命也或行善而得祸是性善而命凶或行恶而得福是性恶而命吉也性自有善恶命自有吉凶使命吉之人虽不行善未必无福凶命之人虽勉操行未必无祸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性善乃能求之命善乃能得之性善命凶求之不能得也行恶者祸随而至而盗跖庄𫏋横行天下聚党数千攻夺人物㫁斩人身无道甚矣宜遇其祸乃以寿终夫如是随命之说安所验乎遭命者行善于内遭凶于外也若颜渊伯牛之徒一有何谓乎字如何遭凶颜渊伯牛行善者也当行随命福祐随至何故遭凶颜渊困于学以才自杀伯牛空居而遭恶疾及屈平伍员之徒尽忠辅上竭王臣之节而楚放其身吴烹其尸行善当得随命之福乃触遭命之祸何哉言随命则无遭命言遭命则无随命儒者三命之说竟何所定且命在初生骨表著见今言随操行而至此命在末不在本也则富贵贫贱皆在初禀之时不在长大之后随操行而至也正命者至百而死随命者五十而死遭命者初禀气时遭凶恶也谓妊娠之时遭得恶也或遭雷雨之变长大夭死此谓三命亦有三性有正有随有遭正者禀五常之性也随者随父母之性遭者遭得恶物象之故也故妊妇食兔子生缺唇月令曰是月也雷将发声有不戒其容者生子不备必有大凶喑聋跛盲气遭胎伤故受性狂悖羊舌食我初生之时声似豺狼长大性恶被祸而死在母身时遭受此性丹朱商均之类是也性命在本故礼有胎教之法子在身时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视非正声耳不听及长置以贤师良傅教君臣父子之道贤不肖在此时矣受气时母不谨慎心妄虑邪则子长大狂悖不善形体丑恶素女对黄帝陈五女之法非徒伤父母之身乃又贼男女之性人有命有禄有遭遇有幸偶命者贫富贵贱也禄者盛衰兴废也以命当富贵遭当盛之禄常安不危以命当贫贱遇当衰之禄则祸殃乃至常苦不乐遭者遭逢非常之变若成汤囚夏台文王厄羑里矣以圣明之徳而有囚厄之变可谓遭矣变虽甚大命善禄盛变不为害故称遭逢之祸晏子所遭可谓大矣直兵指胸白刃加颈蹈死亡之地当剑㦸之锋执死得生还命善禄盛遭逢之祸不能害也历阳之都长平之坑其中必有命善禄盛之人一宿同填而死遭逢之祸大命善禄盛不能却也譬犹水火相更也水盛胜火火盛胜水遇其主而用也虽有善命盛禄不遇知己之主不得效验幸者谓所遭触得善恶也获罪得脱幸也无罪见拘不幸也执拘未久𫎇令得出命善禄盛夭灾之祸不能伤也偶也谓事君也以道事君君善其言遂用其身偶也行与主乖退而远不偶也退远未久上官录召命善禄盛不偶之害不能留也故夫遭遇幸偶或与命禄并或与命离遭遇幸偶遂以成完遭遇不幸偶遂以败伤是与命并者也中不遂成善转为恶若是与命禄离者也故人之在世有吉凶之性命有盛衰之祸福重以遭遇幸偶之逢获从生死而卒其善恶之行得其胸中之志希矣
  无形篇
  人禀元气于天各受夀夭之命以立长短之形犹陶者用土为簋廉冶者用铜为柈杆矣器形已成不可小大人体已定不可减増用气为性性成命定体气与形骸相抱生死与期节相须形不可变化命不可减加以陶冶言之人命短长可得论也或难曰陶者用埴为簋廉簋廉壹成遂至毁败不可复变若夫冶者用铜为柈杅柈杅虽已成器犹可复烁柈可得为尊尊亦可为簋人禀气于天虽各受寿夭之命立以形体如得善道神药形可变化命可加増曰冶者变更成器须先以火燔烁乃可大小短长人冀延年欲比于铜器宜有若炉炭之化乃易形形易寿亦可増人何由变易其形便如火烁铜器乎礼曰水潦降不献鱼鳖何则雨水暴下虫虵变化化为鱼鳖离本真暂变之虫臣子谨慎故不敢献人愿身之变冀若虫虵之化乎夫虫虵未化者不若不化者虫虵未化人不食也化为鱼鳖人则食之一有见字食则寿命乃短非所冀也岁月推移气变物类虾蟆为鹑雀为蜄蛤人愿身之变冀若鹑与蜄蛤鱼鳖之类也人设捕蜄蛤得者食之虽身之不化寿命不得长非所冀也鲁人牛哀寝疾七日变而成虎鲧殛羽山化为黄能能音奴来反愿身变者冀牛哀之为虎鲧之为能乎则夫虎能之寿不能过人天地之性人最为贵变人之形更为禽兽非所冀也凡可冀者以老翁变为婴儿其次白发复黒齿落复生身气丁彊超乘不衰乃可贵也徒变其形寿命不延其何益哉且物之变随气若应政治有所象为非天所欲寿长之故变易其形也又非得神草珍药食之而变化也人恒服药固寿能増加本性益其身年也遭时变化非天之正气人所受之真性也天地不变日月不易星辰不没正也人受正气故体不变时或男化为女女化为男犹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也应政为变为政变非常性也汉兴老父授张良书已化为石是以石之精为汉兴之瑞也犹河精为人持璧与秦使者秦亡之征也蚕食桑老绩而为茧茧又化而为蛾蛾有两翼变去蚕形蛴螬化为复育复育转而为蝉蝉生两翼不类蛴螬凡诸命蠕蜚之类多变其形易其体至人独不变者禀得正也生为婴儿长为丈夫老为父翁从生至死未尝变更者天性然也天性不变者不可令复变变者不可不变若夫变者之寿不若不变者人欲变其形辄増益其年可也如徒变其形而年不増则蝉之类也何谓人愿之龙之为虫一存一亡一短一长龙之为性也变化斯须辄复非常由此言之人物也受不变之形不可变更年不可增减传称高宗有桑谷之异悔过反政享福百年是虚也传言宋景公出三善言荧惑却三舍延年二十一载是又虚也又言秦缪公有明徳上帝赐之十九年是又虚也称赤松王乔好道为仙度世不死是又虚也假令人生立形谓之甲终老至死常守甲形如好道为仙未有使甲变为乙者也夫形不可变更年不可减増何则形气性天也形为春气为夏人以气为夀形随气而动气性不均则于体不同牛寿半马马寿半人然则牛马之形与人异矣禀牛马之形当自得牛马之寿牛马之不变为人则年寿亦短于人世称高宗之徒不言其身形变异而徒言其増延年寿故有信矣形之血气也犹囊之贮粟米也一石囊之高大亦适一石如损益粟米囊亦増减人以气为寿气犹粟米形犹囊也増减其寿亦当増减其身形安得如故如以人形与囊异气与粟米殊更以苞瓜喻之苞瓜之汁犹人之血也其肌犹肉也试令人损益苞瓜之汁令其形如故耐为之乎人不耐损益苞瓜之汁天安耐増减人之年人年不可増减高宗之徒谁益之者而云増加如言高宗之徒形体变易其年亦増乃可信也今言年増不言其体变未可信也何则人禀气于天气成而形立则命相须以至终死形不可变化年亦不可増加以何验之人生能行死则僵仆死则气减形消而坏禀生人形不可得变其年安可増人生至老身变者发与肤也人少则发黒老则发白白久则黄发之变形非变也人少则肤白老则肤黒黒久则黯若有垢矣发黄而肤为垢故礼曰黄耉无疆发变异故人老寿迟死骨肉不可变更寿极则死矣五行之物可变改者唯土也埏以为马变以为人是谓未入陶灶更火者也如使成器入灶更火牢坚不可复变今人以为天地所陶冶矣形已成定何可复更也图仙人之形体生毛臂变为翼行于云则年増矣千岁不死此虚图也世有虚语亦有虚图假使之然蝉娥之类非真正人也海外三十五国有毛民羽民羽则翼矣毛羽之民土形所出非言为道身生毛羽也禹益见西王母不言有毛羽不死之民亦在外国不言有毛羽毛羽之民不言不死不死之民不言毛羽毛羽未可以效不死仙人之有翼安足以验长寿乎
  率性篇
  论人之性定有善有恶其善者固自善矣其恶者故可教告率勉使之为善凡人君父审观臣子之性善则养育劝率无令近恶近恶则辅保禁防令渐于善善渐于恶恶化于善成为性行召公戒成王曰今王初服厥命于戏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生子谓十五子初生意于善终以善初生意于恶终以恶诗曰彼姝者子何以与之传言譬犹练丝染之蓝则青染之丹则赤十五之子其犹丝也其有所渐化为善恶犹蓝丹之染练丝使之为青赤也青赤一成真色无异是故杨子哭歧道墨子哭练丝也盖伤离本不可复变也人之性善可变为恶恶可变为善犹此类也蓬生麻间不扶自直白纱入缁不练自黒彼蓬之性不直纱之质不黒麻扶缁染使之直黑夫人之性犹蓬纱也在所渐染而善恶变矣王良造父称为善御不能使不良为良也如徒能御良其不良者不能驯服此则驵工庸师服驯技能何竒而世称之故曰王良登车马不罢驽尧舜为政民无狂愚传曰尧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纣之民可比屋而诛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圣主之民如彼恶主之民如此竟在化不在性也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而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而鄙夫宽徒闻风名犹或变节况亲接形面相敦告乎孔门弟子七十之徒皆任卿相之用被服圣教文才雕琢知能十倍教训之功而渐渍之力也未入孔子之门时闾巷常庸无竒其尤甚不率者唯子路也世称子路无恒之庸人未入孔门时戴鸡佩豚勇猛无礼闻诵读之声揺鸡奋豚扬唇吻之音聒贤圣之耳恶至甚矣孔子引而教之渐渍磨砺开导牖进猛气消损骄节屈折卒能政事序在四科斯盖变性使恶为善之明效也夫肥沃墝埆土地之本性也肥而沃者性美树稼丰𫇮墝而埆者性恶深耕细锄厚加粪壤勉致人功以助地力其树稼与彼肥沃者相似类也地之高下亦如此焉以䦆锸凿地以埤増下则其下与高者齐如复増䦆锸则夫下者不徒齐者也反更为高而其高者反为下使人之性有善有恶彼地有高有下勉致其教令之善则将善者同之矣善以化渥酿其教令变更为善善则且更宜反过于往善犹下地増加䦆锸更崇于高地也赐不受命而货殖焉赐本不受天之富命所加货财积聚为世富人者得货殖之术也夫得其术虽不受命犹自益饶富性恶之人亦不禀天善性得圣人之教志行变化世称利剑有千金之价棠谿鱼肠之属龙泉太阿之辈其本铤山中之恒铁也冶工锻炼成为铦利岂利剑之锻与炼乃异质哉工良师巧炼一数至也试取东下直一金之剑更熟锻炼足其火齐其铦犹千金之剑也夫铁石天然尚为锻炼者变易故质况人含五常之性贤圣未之熟锻炼耳奚患性之不善哉古贵良医者能知笃剧之病所从生起而以针药治而已之如徒知病之名而坐观之何以为竒夫人有不善则乃性命之疾也无其教治而欲令变更岂不难哉天道有真伪真者固自与天相应伪者人加知巧亦与真者无以异也何以验之禹贡曰璆琳琅玕者此则土地所生真玉珠也然而道人消烁五石作五色之玉比之真玉光不殊别兼鱼蚌之珠与禹贡璆琳皆真玉珠也然而随侯以药作珠精耀如真道士之教至知巧之意加也阳燧取火于天五月丙午日中之时消炼五石铸以为器磨砺生光仰以向日则火来至此真取火之道也今妄以刀剑之钩月摩拭朗白仰以向日亦得火焉夫钩月非阳燧也所以耐取火者摩拭之所致也今夫性恶之人使与性善者同类乎可率勉之令其为善使之异类乎亦可令与道人之所铸玉随侯之所作珠人之所摩刀剑钩月焉教导以学渐渍以徳亦将日有仁义之操黄帝与炎帝争为天子教熊罴𧴀虎以战于阪泉之野三战得志炎帝败绩尧以天下让舜鮌为诸侯欲得三公而尧不听怒其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角可以为城举尾以为旌奋心盛气阻战为彊夫禽兽与人殊形犹可命战况人同类乎推此以论百兽率舞潭鱼出听六马仰秣不复疑矣异类以殊为同同类以钧为异所由不在于物在于人也凡含血气者教之所以异化也三苗之民或贤或不肖尧舜齐之恩教加也楚越之人处庄岳之间经历岁月变为舒缓风俗移也故曰齐舒缓秦慢易楚促急燕戆投以庄岳言之四国之民更相出入久居单处性必变易夫性恶者心比木石木石犹为人用况非木石在君子之迹庶几可见有痴狂之疾歌啼于路不晓东西不睹燥湿不觉疾病不知饥饱性已毁伤不可如何前无所观却无所畏也是故王法不废学校之官不除狱理之吏欲令凡众见礼义之教学校勉其前法禁防其后使丹朱之志亦将可勉何以验之三军之士非能制也勇将率勉视死如归且阖庐尝试其士于五湖之侧皆加刃于肩血流至地句践亦试其士于寝宫之庭赴火死者不可胜数夫刃火非人性之所贪也二主激率念不顾生是故军之法轻刺血孟贲勇也闻军令惧是故叔孙通制定礼仪拔剑争功之臣奉礼拜伏初骄倨而后逊顺教威徳变易性也不患性恶患其不服圣教自愚而以生祸也豆麦之种与稻粱殊然食能去饥小人君子禀性异类乎譬诸五谷皆为用实不异而效殊者禀气有厚泊故性有善恶也残则授不仁之气泊而怒则禀勇渥也仁泊则戾而少愉勇渥则猛而无义而又和气不足喜怒失时计虑轻愚妄行之人罪故为恶人受五常含五脏皆具于身禀之泊少故其操行不及善人犹或厚或泊也非厚与泊殊其酿也麹糵多少使之然也是故酒之泊厚同一麹糵人之善恶共一元气气有少多故性有贤愚西门豹急佩韦以自缓董安于缓带弦以自促急之与缓俱失中和然而韦弦附身成为完具之人能纳韦弦之教补接不足则豹安于之名可得参也贫劣宅屋不具墙壁宇达人指訾之如财货富愈起屋筑墙以自蔽鄣为之具宅人弗复非魏之行田百亩邺独二百西门豹灌以漳水成为膏腴则亩収一锺夫人之质犹邺田道教犹漳水也患不能化不患人性之难率也雒阳城中之道无水水工激上洛中之水日夜驰流水工之功也由此言之迫近君子而仁义之道数加于身孟母之徙宅盖得其验人间之水污浊在野外者清洁俱为一水源从天涯或浊或清所在之势使之然也南越王赵佗本汉贤人也化南夷之俗背畔王制椎髻箕坐好之若性陆贾说以汉徳惧以圣威蹶然起坐心觉改悔奉制称藩其于椎髻箕坐也恶之若性前则若彼后则若此由此言之亦在于教不独在性也
  吉验篇
  凡人禀贵命于天必有吉验见于地见于地故有天命也验见非一或以人物或以祯祥或以光气传言黄帝妊二十月而生生而神灵弱而能言长大率诸侯诸侯归之教熊罴战以伐炎帝炎帝败绩性与人异故在母之身留多十月命当为帝故能教物物为之使尧体就之如日望之若云洪水滔天虵龙为害尧使禹治水驱虵龙水治东流虵龙潜处有殊竒之骨故有诡异之验有神灵之命故有验物之效天命当贵故从唐侯入嗣帝后之位舜未逢尧鳏在侧陋瞽瞍与象谋欲杀之使之完廪火燔其下令之浚井土掩其上舜得下廪不被火灾穿井旁出不触土害一有故字尧闻征用试之于职官治职修事无废乱使入大麓之野虎狼不搏蝮虵不噬逢烈风疾雨行不迷惑夫人欲杀之不能害之毒螫之野禽虫不能伤卒受帝命践天子祚后稷之母履大人迹或言衣帝喾之服坐息帝喾之处妊身怪而弃之隘巷牛马不敢践之寘之冰上鸟以翼覆之庆集其身母知其神怪乃収养之长大佐尧位至司马乌孙王号昆莫匈奴攻杀其父而昆莫生弃于野乌衔肉往食之单于怪之以为神而収长及壮使兵数有功单于乃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命令长守于西城夫后稷不当弃故牛马不践鸟以羽翼覆爱其身昆莫不当死故鸟衔肉就而食之北夷橐离国王侍婢有娠王欲杀之婢对曰有气大如鸡子从天而下我故有娠后产子捐于猪溷中猪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置马栏中欲使马藉杀之马复以口气嘘之不死王疑以为天子令其母収取奴畜之名东明令牧牛马东明善射王恐夺其国也欲杀之东明走南至掩淲水以弓击水鱼鳖浮为桥东明得渡鱼鳖解散追兵不得渡因都王夫馀故北夷有夫馀国焉东明之母初妊时见气从天下及生弃之猪马以气吁之而生之长大王欲杀之以弓击水鱼鳖为桥天命不当死故有猪马之救命当都王夫馀故有鱼鳖为桥之助也伊尹且生之时其母梦人谓己曰臼出水疾东走母顾明旦视臼出水即东走十里顾其乡皆为水矣伊尹命不当没故其母感梦而走推此以论历阳之都其策命若伊尹之类必有先时感动在他地之效齐襄公之难桓公为公子与子纠争立管仲辅子纠鲍叔佐桓公管仲与桓公争引弓射之中其带钩夫人身长七尺带约其要钩挂于带在身所掩不过一寸之内既微小难中又滑泽铦靡锋刃中钩者莫不蹉跌管仲射之正中其钩中矢触因落不跌中旁肉命当富贵有神灵之助故有射钩不中之验楚共王有五子子招子围子干子晳弃疾五人皆有宠共王无适立乃望祭山川请神决之乃与巴姬埋璧于太室之庭令五子齐而入拜康王跨之子围肘加焉子干子晳皆远之弃疾弱抱而入再拜皆压纽故共王死招为康王至子失之围为灵王及身而弑子干为王十有馀日子晳不立又俱诛死皆绝无后弃疾后立竟续楚祀如其神符其王日之长短与拜去璧远近相应也夫璧在地中五子不知相随入拜远近不同压纽若神将教跽之矣晋屠岸贾作难诛赵盾之子朔死其妻有遗腹子及岸贾闻之索于宫母置儿于袴中祝曰赵氏宗灭乎若当啼即不灭若无声及索之而终不啼遂脱得活程婴齐负之匿于山中至景公时韩厥言于景公景公乃与韩厥共立赵孤续赵氏祀是为文子当赵孤之无声若有掩其口者矣由此言之赵文子立命也高皇帝母曰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蛟龙在上及生而有美一有质字性好用酒尝从王媪武负贳酒饮醉止卧媪负见其身常有神怪毎留饮醉酒售数倍后行泽中手斩大虵一妪当道而哭云赤帝子杀吾子此验既著闻矣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厌当之高祖之气也与吕后隐于芒砀山泽间吕后与人求之见其上常有气直起往求辄得其处后与项羽约先入秦关王之高祖先至项羽怨恨范増曰吾令人望其气气皆为龙成五采此皆天子之气也急击之高祖往谢项羽羽与亚父谋杀高祖使项庄拔剑起舞项伯知之因与项庄俱起毎剑加高祖之上项伯辄以身覆高祖之身剑遂不得下杀势不得成会有张良樊哙之救卒得免脱遂王天下初妊身有蛟龙之神既生酒舍见云气之怪夜行斩虵虵妪悲哭始皇吕后望见光气项羽谋杀项伯为蔽谋遂不成遭得良哙盖富贵之验气见而物应人助辅援也窦太后弟名曰广国年四五岁家贫为人所掠卖其家不知其所在传卖十馀家至宜阳为其主人入山作炭暮寒卧炭下百馀人炭崩尽压死广国独得脱自卜数日当为侯从其家之长安闻窦皇后新立家在清河观津乃上书自陈窦太后言于景帝召见问其故果是乃厚赐之文帝立拜广国为章武侯夫积炭崩百馀人皆死广国独脱命当富贵非徒得活又封为侯虞子大陈留东莞人也其生时以夜适免母身母见其上若一疋练状经上天明以问人人皆曰吉贵气与天通长大仕宦位至司徒公广文伯河东蒲坂人也其生亦以夜半时适生有人从门呼其父名父出应之不见人有一木杖植其门侧好善异于众其父持杖入门以示人人占曰吉文伯长大学宦位至广汉太守文伯当富贵故父得赐杖其占者若曰杖当子力矣光武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生于济阳宫后殿第二内中皇考为济阳令时夜无火室内自明皇考怪之即召功曹吏充兰使出问卜工兰与马下卒苏永俱之卜王长孙所长孙卜谓永兰曰此吉事也毋多言是岁有禾生景天备火中三本一茎九穗长于禾一二尺盖嘉禾也元帝之初有凤凰下济阳宫一有讫字故今济阳宫有凤凰庐始与李父等俱起到柴界中遇贼兵惶惑走济阳旧庐比到见光若火正赤在旧庐道南光耀幢幢上属天有顷不见王莽时谒者苏伯阿能望气使过舂陵城郭郁郁葱葱及光武到河北与伯阿见问曰卿前过舂陵何用知其气佳也伯阿对曰见其郁郁葱葱耳盖天命当兴圣王当出前后气验照察明著继体守文因据前基禀天光气验不足言创业龙兴由微贱起于颠沛若高祖光武者曷尝无天人神怪光显之验乎












  论衡卷二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三
  汉 王充 撰
  偶会篇      骨相篇
  初禀篇      本性篇
  物势篇      怪竒篇
  偶会篇
  命吉凶之主也自然之道适偶之数非有他气旁物厌胜感动使之然也世谓子胥伏劔屈原自沈子兰宰嚭诬谗吴楚之君冤杀之也偶二子命当绝子兰宰嚭适为谗而怀王夫差适信奸也君适不明臣适为谗二子之命偶自不长二偶三合似若有之其实自然非他为也夏殷之朝适穷桀纣之恶适稔商周之数适起汤武之德适丰关龙逢杀箕子比干囚死当桀纣恶盛之时亦二子命讫之期也任伊尹之言纳吕望之议汤武且兴之会亦二臣当用之际也人臣命有吉凶贤不肖之主与之相逢文玉时当昌吕望命当贵高宗治当平傅说徳当遂非文王高宗为二臣生吕望傅说为两君出也君明臣贤光曜相察上修下治度数相得颜渊死子曰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天祝予孔子自伤之辞非实然之道也孔子命不王二子寿不长也不王不长所禀不同度数并放适相应也二龙之祅当效周厉适闿椟褒姒当丧周国幽王禀性偶恶非二龙使厉王发孽褒姒令幽王愚惑也遭逢会遇自相得也僮谣之语当验斗鸡之变适生鸜鹆之占当应鲁昭之恶适成非僮谣致斗竞鸜鹆招君恶也期数自至人行偶合也尧命当禅舜丹朱为无道虞统当传夏商均行不轨非舜禹当得天下能使二子恶也美恶是非适相逢也火星与昴星出入昴星低时火星出昴星见时火星伏非火之性厌服昴也时偶不并度转乖也正月建寅斗魁破申非寅建使申破也转运之衡偶自应也父殁而子嗣姑殁而妇代非子妇嗣代使父姑终殁也老少年次自相承也世谓秋气击杀榖草榖草不任凋伤而死此言失实夫物以春生夏长秋而熟老适自枯死阴气适盛与之会遇何以验之物有秋不死者生性未极也人生百岁而终物生一岁而死死谓阴气杀之人终触何气而亡论者犹或谓鬼丧之夫人终鬼来物死寒至皆适遭也人终见鬼或见鬼而不死物死触寒或触寒而不枯坏屋所𡑅崩崖所坠非屋精崖气杀此人也屋老崖沮命凶之人遭㞐适履月毁于天螺消于渊风从虎云从龙同类通气性相感动若夫物事相遭吉凶同时偶适相遇非气感也杀人者罪至大辟杀者罪当重死者命当尽也故害气下降囚命先中圣王德施厚禄先逢是故德令降于殿堂命长之囚出于牢中天非为囚未当死使圣王出德令也圣王适下赦拘囚适当免死犹人以夜卧昼起矣夜日光尽不可以作人力亦倦欲壹休息昼日光明人卧亦觉力亦复足非天以日作之以夜息之也作与日相应息与夜相得也雁鹄集于会稽去避碣石之寒来遭民田之毕蹈履民田啄食草粮粮尽食索春雨适作避热北去复之碣石象耕灵陵亦如此焉传曰舜葬苍梧象为之耕禹葬会稽鸟为之佃失事之实虚妄之言也丈夫有短寿之相娶必得早寡之妻早寡之妻嫁亦遇天折之夫也世曰男女早死者夫贼妻妻害夫非相贼害命自然也使火燃以水沃之可谓水贼火火适自灭水适自覆两名各自败不为相贼今男女之早夭非水沃火之比适自灭覆之类也贼父之子妨兄之弟与此同召同宅而处气相加凌羸瘠消单至于死亡可谓相贼或客死千里之外兵烧厌溺气不相犯相贼如何王莽姑正君许嫁二夫二夫死当适赵而王薨气未相加遥贼三家何其痛也黄次公取邻巫之女卜谓女相贵故次公位至丞相其实不然次公当贵行与女会女亦自尊故入次公门偶适然自相遭遇时也无禄之人商而无盈农而无播非其性贼货而命妨䅽也命贫居无利之货禄恶殖不滋之䅽也世谓宅有吉凶徙有岁月实事则不然天道难知假令有命凶之人当衰之家治宅适得不吉之地移徙适触岁月之忌一家犯忌口以十数坐而死者必禄衰命泊之人也推此以论仕宦进退迁徙可复见也时适当退君用谗口时适当起贤人荐已故仕且得官也君子辅善且失位也小人毁竒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孔子称命鲁人臧仓谗孟子于平公孟子言天道未当行与谗相遇天未与已恶人用口故孔子称命不怨公伯寮孟子言天不尤臧仓诚知时命当自然也推此以论人君治道功化可复言也命当贵时适平期当乱禄遭衰治乱成败之时与人兴衰吉凶适相遭遇因此论圣贤迭起犹此类也圣主龙兴于仓卒良辅超㧞于际会世谓韩信张良辅助汉王故秦灭汉兴高祖得王夫高祖命当自王信良之辈时当自兴两相遭遇若故相求是故高祖起于丰沛丰沛子弟相多富贵非天以子弟助高祖也命相小大适相应也赵简子废太子伯鲁立庶子无恤无恤适贤命亦当君赵也世谓伯鲁不肖不如无恤伯鲁命当贱知虑多泯乱也韩生仕至太傅世谓赖倪宽实谓不然太傅当贵适与倪宽遇也赵武藏于袴中终日不啼非或掩其口阏其声也命时当生睡卧适出也故军功之侯必斩兵死之头冨家之商必夺贫室之财削土免侯罢退令相罪法明白禄秩适极故厉气所中必加命短之人凶岁所著必饥虚耗之家矣
  骨相篇
  人曰命难知命甚易知知之何用用之骨体人命禀于天则有表候于体察表候以知命犹察斗斛以知容矣表候者骨法之谓也传言黄帝龙颜颛顼戴午帝喾骈齿尧眉八彩舜目重瞳禹耳三漏汤臂再肘文王四乳武王望阳周公背偻皋陶马口孔子反羽斯十二圣者皆在帝王之位或辅主忧世世所共闻儒所共说在经传者较著可信若夫短书俗记竹帛𦙍文非儒者所见众多非一苍颉四目为黄帝史晋公子重耳仳胁为诸侯霸苏秦骨鼻为六国相张仪仳胁亦相秦魏项羽重瞳云虞舜之后与高祖分王天下陈平贫而饮食不足貎体佼好而众人怪之曰平何食而肥及韩信为滕公所鉴免于𫓧质亦以面状有异面状肥佼亦一相也高祖隆凖龙颜美须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单父吕公善相见高祖状貎竒之因以其女妻高祖吕后是也卒生孝惠帝鲁元公主高祖为泗上亭长当去归之田与吕后及两子居田有一老公过请饮因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也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曰皆贵老公去高祖从外来吕后言于高祖高祖追及老公止使自相老公曰乡者夫人婴儿相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也后高祖得天下如老公言推此以况一室之人皆有富贵之相矣类同气钧性体法相固自相似异气殊类亦两相遇冨贵之男娶得冨贵之妻女亦得冨贵之男夫二相不钧而相遇则有立死若未相适有豫亡之祸也王莽姑正君许嫁至期当行时夫辄死如此者再乃献之赵王赵王未取又薨清河南宫大有与正君父穉君善者遇相君曰贵为天下母是时宣帝世元帝为太子穉君乃因魏郡都尉纳之太子太子幸之生子君上宣帝崩太子立正君为皇后君上为太子元帝崩太子立是为成帝正君为皇太后竟为天下母夫正君之相当为天下母而前所许二家及赵王为无天下父之相故未行而二夫死赵王薨是则二夫赵王无帝王大命而正君不当与三家相遇之验也丞相黄次公故为阳夏游徼与善相者同车俱行见一妇人年十七八相者指之曰此妇人当大富贵为封侯者夫人次公止车审视之相者曰令此妇人不富贵卜书不用也次公问之乃其旁里人巫家子也即娶以为妻其后次公果大富贵位至丞相封为列侯夫次公富贵妇人当配之故果相遇遂俱富贵使次公命贱不得妇人为偶不宜为夫妇之时则有二夫赵王之祸夫举家皆富贵之命然后乃任富贵之事骨法形体有不应者则必别离死亡不得久享介福故冨贵之家役使奴僮育养牛马必有与众不同者矣僮奴则有不死亡之相牛马则有数字乳之性田则有种孳速熟之榖商则有居善疾售之货是故知命之人见富贵于贫贱睹贫贱于富贵案骨节之法察皮肤之理以审人之性命无不应者赵简子使姑布子卿相诸子莫吉至翟婢之子无恤而以为贵无恤最贤又有贵相简子后废太子而立无恤卒为诸侯襄子是矣相工相黥布当先刑而乃王后竟被刑乃封王卫青父郑季与阳信公主家僮卫媪通生青在建章宫时钳徒相之曰贵至封侯青曰人奴之道得不笞骂足矣安敢望封侯其后青为军吏战数有功超封増官遂为大将军封为万户侯周亚夫未封侯之时许负相之曰君后三岁而入将相持一有重字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其后九岁而君饿死亚夫笑曰臣之兄已代侯矣有如父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指示我许负指其口有纵理入口曰此饿死法也居三岁其兄綘侯胜有罪文帝择綘侯子贤者推亚夫廼封条侯续绛侯后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入边乃以亚夫为将军至景帝之时亚夫为丞相后以疾免其子为亚夫买工官尚方甲盾五百被可以为葬者取庸苦之不与钱庸知其盗买官器怨而上告其子景帝下吏责问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当邓通之事文帝也贵在公卿之上赏赐亿万与上齐体相工相之曰当贫贱饿死文帝崩景帝立通有盗铸钱之罪景帝考验通亡寄死人家不名一钱韩太傅为诸生时一有日之丙字借相工五十钱与之俱入璧雍之中相璧雍弟子谁当贵者相工指倪宽曰彼生当贵秩至三公韩生谢遣相工通刺倪宽结胶漆之交尽筋力之敬徙舍从宽深自附纳之宽尝甚病韩生养视如仆状恩深逾于骨肉后名闻于天下倪宽位至御史大夫州郡承旨召请擢用举在本朝遂至太傅夫钳徒许负及相邓通倪宽之工可谓知命之工矣故知命之工察骨体之证睹冨贵贫贱犹人见盘盂之器知所设用也善器必用贵人恶器必施贱者尊鼎不在陪厕之侧匏瓜不在堂殿之上明矣冨贵之骨不遇贫贱之苦贫贱之相不遭富贵之乐亦犹此也器之盛物有斗石之量犹人爵有高下之差也器过其量物溢弃遗爵过其差死亡不存论命者如比之于器以察骨体之法则命在于身形定矣非徒冨贵贫贱有骨体也而操行清浊亦有法理贵贱贫富命也操行清浊性也非徒命有骨法性亦有骨法惟知命有明相莫知性有骨法此见命之表证不见性之符验也范蠡去越自齐遗大夫种书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子何不去大夫种不能去称病不朝赐劔而死大梁人尉缭说秦始皇以并天下之计始皇从其䇿与之亢礼衣服饮食与之齐同缭曰秦王为人隆凖长目鸷膺豺声少恩虎视狼心居约易以下人得志亦轻视人我布衣也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须得志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交游乃亡去故范蠡尉缭见性行之证而以定处来事之实实有其效如其法相由此言之性命繋于形体明矣以尺书所载世所共见准况古今不闻者必众多非一皆有其实禀气于天立形于地察在地之形以知在天之命莫不得其实也有传孔子相澹台子羽唐举占蔡泽不验之文此失之不审何隐匿微妙之表也相或在内或在外或在形体或在声气察外者遗其内在形体者亡其声气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郑东门郑人或问子贡曰东门有人其头似尧其项若皋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傫傫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未也如丧家狗然哉然哉夫孔子之相郑人失其实郑人不明法术浅也孔子之失子羽唐举惑于蔡泽犹郑人相孔子不能具见形状之实也以貎取人失于子羽以言取人失于宰予也
  初禀篇
  人生性命当冨贵者初禀自然之气养育长大冨贵之命效矣文王得赤雀武王得白鱼赤乌儒者论之以为雀则文王受命鱼乌则武王受命文武受命于天天用雀与鱼乌命授之也天用赤雀命文王文王不受天复用鱼乌命武王也若此者谓本无命于天修已行善善行闻天天乃授以帝王之命也故雀与鱼乌天使为王之命也王所奉以行诛者也如实论之非命也命谓初所禀得而生也人生受性则受命矣性命俱禀同时并得非先禀性后乃受命也何以明之弃事尧为司马居稷官故为后稷曽孙公刘居邰后徙居邠后孙古公亶甫三子太伯仲雍季历季历生文王昌昌在襁褓之中圣瑞见矣故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于是太伯知之乃辞之吴文身断发以让王季文王受命谓此时也天命在人本矣太王古公见之早也此犹为末文王在母身之中已受命也王者一受命内以为性外以为体体者面辅骨法生而禀之吏秩百石以上王侯以下郎将大夫以至元士外及刺史太守居禄秩之吏禀富贵之命生而有表见于面故许负姑布子卿辄见其验仕者随秩迁转迁转之人或至公卿命禄尊贵位望高大王者尊贵之率高大之最也生有高大之命其时身有尊贵之竒古公知之见四乳之怪也夫四乳圣人证也在母身中禀天圣命岂长大之后修行道德四乳乃生以四乳论望羊亦知为胎之时已受之矣刘媪息于大泽梦与神遇遂生高祖此时已受命也光武生于济阳宫夜半无火内中光明军下卒苏永谓公曹史充兰曰此吉事也毋多言此时已受命独谓文王武王得赤雀鱼乌乃受命非也上天壹命王者乃兴不复更命也得冨贵大命自起王矣何以验之冨贵之翁赀累千金生有冨骨治生积货至于年老成为冨翁矣夫王者天下之翁也禀命定于身中犹鸟之别雄雌于卵壳之中也卵壳孕而雌雄生日月至而骨节彊彊则雄自率将雌雄非生长之后或教使为雄然后乃敢将雌此气性刚彊自为之矣夫王者天下之雄也其命当王王命定于怀妊犹富贵骨生有鸟雄卵成也非唯人鸟也万物皆然草木生于实核出土为栽蘖稍生茎叶成为长短巨细皆由实核王者长巨之最也朱草之茎如鍼紫芝之栽如豆成为瑞矣王者禀气而生亦犹此也或曰王者生禀天命及其将王天复命之犹公卿以下诏书封拜乃敢即位赤雀鱼乌上天封拜之命也天道人事有相命使之义自然无为天之道也命文以赤雀武以白鱼是有为也管仲与鲍叔分财取多鲍叔不与管仲不求内有以相知视彼犹我取之不疑圣人起王犹管之取财也朋友彼我无有授与之义上天自然有命使之验是则天道有为朋友自然也当汉祖斩大虵之时谁使斩者岂有天道先至而乃敢斩之哉勇气奋发性自然也夫斩大虵诛秦杀项同一实也周之文武受命伐殷亦一义也高祖不受命使之将独谓文武受雀鱼之命误矣难曰康叔之诰曰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如无命史经何为言天乃大命文王所谓大命者非天乃命文王也圣人动作天命之意也与天合同若天使之矣书方激劝康叔勉使为善故言文王行道上闻于天天乃大命之也诗曰乃眷西顾此惟予度与此同义天无头面眷顾如何人有顾睨以人效天事易见故曰眷顾天乃大命文王眷顾之义实天不命也何以验之夫大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如必须天有命乃以从事安得先天而后天乎以其不待天命直以心发故有先天后天之勤言合天时故有不违奉天之文论语曰大哉尧之为君唯天为大唯尧则之王者则天不违奉天之义也推自然之性与天合同是则所谓大命文王也自文王意文王自为非天驱赤雀使告文王云当为王乃敢起也然则文王赤雀及武王白鱼非天之命昌炽祐也吉人举事无不利者人徒不召而至瑞物不招而来黯然谐合若或使之出门闻告顾睨见善自然道也文王当兴赤雀适来鱼跃乌飞武王偶见非天使雀至白鱼来也吉物动飞而圣遇也白鱼入于王舟王阳曰偶适也光禄大夫刘琨前为弘农太守虎渡河光武皇帝曰偶适自然非或使之也故夫王阳之言适光武之曰偶可谓合于自然也
  本性篇
  情性者人治之本礼乐所由生也故原情性之极礼为之防乐为之节性有卑谦辞让故制礼以适其宜情有好恶喜怒哀乐故作乐以通其敬礼所以制乐所为作者情与性也昔儒旧生著作篇章莫不论说莫能实定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一有无固字性恶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一有情字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故世子作养书一篇宓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情性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孟子作性善之篇以为人性皆善及其不善物乱之也谓人生于天地皆禀善性长大与物交接者一冇欲字放纵悖乱不善日以生矣若孟子之言人㓜小之时无有不善也微子曰我旧云孩子王子不出纣为孩子之时微子睹其不善之性性恶不出众庶长大为乱不变故云也羊舌食我初生之时叔姬视之及堂闻其啼声而还曰其声豺狼之声也野心无亲非是莫灭羊舌氏遂不肯见及长一有与字祁胜为乱食我与焉国人杀食我羊舌氏由是灭矣纣之恶在孩子之时食我之乱见始生之声孩子始生未与物接谁令悖者丹朱生于唐宫商均生于虞室唐虞之时可比屋而封所与接者必多善矣二帝之旁必多贤也然而丹朱慠商均虐并失帝统历世为戒且孟子相人以眸子焉心清而眸子了心浊而眸子眊人生目辄眊了眊了禀之于天不同气也非㓜小之时了长大与人接乃更眊也性本自然善恶有质孟子之言情性未为实也然而性善之论亦有所縁或仁或义性术乖也动作趋翔性识诡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长或短至老极死不可变易天性然也皆知水土物器形性不同而莫知善恶禀之异也一有告子曰字一岁婴儿无争夺之心长大之后或渐利色狂心悖行由此生也告子与孟子同时其论性无善恶之分譬之湍水决之东则东决之西则西夫水无分于东西犹人无分于善恶也夫告子之言谓人之性与水同也使性若水可以水喻性犹金之为金木之为木也人善因善恶亦因恶初禀天然之姿受纯壹之质故生而兆见善恶可察无分于善恶可推移者谓中人也不善不恶须教成者也故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告子之以决水喻者徒谓中人不指极善极恶也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夫中人之性在所习焉习善而为善习恶而为恶也至于极善极恶非复在习故孔子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性有善不善圣化贤教不能复移易也孔子道德之祖诸子之中最卓者也而曰上智下愚不移故知告子之言未得实也夫告子之言亦有縁也诗曰彼妺之子何以与之其传曰譬犹练丝染之蓝则青染之朱则赤夫决水使之东西犹染丝令之青赤也丹朱商均已染于唐虞之化矣然而丹朱慠而商均虐者至恶之质不受蓝朱变也孙卿有反孟子作性恶之篇以为人性恶其善者伪也性恶者以为人生皆得恶性也伪者长大之后勉使为善也若孙卿之言人㓜小无有善也稷为儿以种树为戏孔子能行以爼豆为弄石生而坚兰生而香禀善气长大就成故种树之戏为唐司马俎豆之弄为周圣师禀兰石之性故有坚香之验夫孙卿之言未为得实然而性恶之言有縁也一岁婴儿无推让之心见食号欲食之睹好啼欲玩之长大之后禁情割欲勉厉为善矣刘子政非之曰如此则天无气也阴阳善恶不相当则人之为善安从生陆贾曰天地生人也以礼义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则顺顺之谓道夫陆贾知人礼义为性人亦能察己所以受命性善者不待察而自善性恶者虽能察之犹背礼畔义义挹于善不能为也故贪者能言廉乱者能言治盗跖非人之窃也庄𫏋刺人之滥也明能察己口能论贤性恶不为何益于善陆贾之言未能得实董仲舒览孙孟之书作情性之说曰天之大经一阴一阳人之大经一情一性性生于阳情生于阴阴气鄙阳气仁曰性善者是见其阳也谓恶者是见其阴者也若仲舒之言谓孟子见其阳孙卿见其阴也处二家各有见可也不处人情性情性有善有恶未也夫人情性同生于阴阳其生于阴阳有渥有泊玉生于石有纯有駮情性于阴阳安能纯善仲舒之言未能得实刘子政曰性生而然者也在于身而不发情接于物而然者也出形于外形外则谓之阳不发者则谓之阴夫子政之言谓性在身而不发情接于物形出于外故谓之阳性不发不与物接故谓之阴夫如子政之言乃谓情为阳性为阴也不据本所生起茍以形出与不发见定阴阳也必以形出为阳性亦与物接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恻隐不忍不忍仁之气也卑谦辞让性之发也有与接会故恻隐卑谦形出于外谓性在内不与物接恐非其实不论性之善恶徒议外内阴阳理难以知且从子政之言以性为阴情为阳夫人禀情竟有善恶不也自孟子以下至刘子政鸿儒博生闻见多矣然而论情性竟无定是唯世硕儒公孙尼子之徒颇得其正由此言之事易知道难论也酆文茂记繁如荣华恢谐剧谈甘如饴密未得其实实者人性有善有恶犹人才有高有下也高不可下下不可高谓性无善恶是谓人才无高下也禀性受命同一实也命有贵贱性有善恶谓性无善恶是谓人命无贵贱也九州田土之性善恶不均故有黄赤黑之别上中下之差水潦不同故有清浊之流东西南北之趋人禀天地之性怀五常之气或仁或义性术乖也动作趋翔或重或轻性识诡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长或短至老极死不可变易天性然也余固以孟轲言人性善者中人以上者也孙卿言人性恶者中人以下者也扬雄言人性善恶混者中人也若反经合道则可以为教尽性之理则未也
  物势篇
  儒者论曰天地故生人此言妄也夫天地合气人偶自生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也夫妇合气非当时欲得生子情欲动而合合而子生矣且夫妇不故生子以知天地不故生人也然则人生于天地也犹鱼之于渊虮虱之于人也因气而生种类相产万物生天地之间皆一实也传曰天地不故生人人偶自生若此论事者何故云天地为𬬻万物为铜阴阳为火造化为工乎案陶冶者之用火烁铜燔器故为之也而云天地不故生人人偶自生耳可谓陶冶者不故为器而器偶自成乎夫比不应事未可谓喻文不称实未可谓是也曰是喻人禀气不能纯一若烁铜之下形燔器之得火也非谓天地生人与陶冶同也兴喻人皆引人事人事有体不可断绝以目视头头不得不动以手相足足不得不揺目与头同形手与足同体今夫陶冶者初埏埴作器必模范为形故作之也燃炭生火必调和𬬻灶故为之也及铜烁不能皆成器燔不能尽善不能故生也夫天不能故生人则其生万物亦不能故也天地合气物偶自生矣夫耕耘播种故为之也及其成与不熟偶自然也何以验之如天故生万物当令其相亲爱不当令之相贼害也或曰五行之气天生万物以万物含五行之气五行之气更相贼害曰天自当以一行之气生万物令之相亲爱不当使五行之气反使相贼害也或曰欲为之用故令相贼害贼害相成也故天用五行之气生万物人用万物作万事不能相制不能相使不相贼害不成为用金不贼木木不成用火不烁金金不成器故诸物相贼相利含血之虫相胜服相啮噬相啖食者皆五行气使之然也曰天生万物欲令相为用不得不相贼害也则生虎狼蝮虵及蜂虿之虫皆贼害人天又欲使人为之用耶且一人之身含五行之气故一人之行有五常之操五常五行之道也五藏在内五行气俱如论者之言含血之虫怀五行之气辄相贼害一人之身胸怀五藏自相贼也一人之操行义之心自相害也且五行之气相贼害含血之虫相胜服其验何在曰寅木也其禽虎也戍土也其禽犬也丑未亦土也丑禽牛未禽羊也木胜土故犬与牛羊为虎所服也亥水也其禽豕也巳火也其禽虵也子亦水也其禽䑕也午亦火也其禽马也水胜火故豕食虵火为水所害故马食䑕屎而腹胀曰审如论者之言含血之虫亦有不相胜之效午马也子䑕也酉鸡也卯兔也水胜火䑕何不逐马金胜木鸡何不啄兔亥豕也未羊也丑牛也土胜水牛羊何不杀豕巳虵也申猴也火胜金虵何不食猕猴猕猴者畏䑕也啮猕猴者犬也䑕水猕猴金也水不胜金猕猴何故畏䑕也戌土也申猴也土不胜金猴何故畏犬东方木也其星仓龙也西方金也其星白虎也南方火也其星朱鸟也北方水也其星玄武也天有四星之精降生四兽之体含血之虫以四兽为长四兽含五行之气最较著案龙虎交不相贼鸟龟会不相害以四兽验之以十二辰之禽效之五行之虫以气性相刻则尤不相应凡万物相刻贼含血之虫则相服至于相啖食者自以齿牙顿利筋力优劣动作巧便气势勇桀若人之在世势不与适力不均等自相胜服以力相服则以刃相贼矣夫人以刃相贼犹物以齿角爪牙相触刺也力强角利势烈牙长则能胜气微爪短咮胆小距顿则服畏也人有勇怯故战有胜负胜者未必受金气负者未必得木精也孔子畏阳虎郤行流汗阳虎未必色白孔子未必面青也鹰之击鸠雀鸮之啄鹄雁未必鹰鸮生于南方而鸠雀鹄雁产于西方也自是筋力勇怯相胜服也一堂之上必有论者一乡之中必有讼者讼必有曲直论必有是非非而曲者为负是而直者为胜亦或辩口利舌辞喻横出为胜或诎弱缀跲蹥蹇不比者为负以舌论讼犹是劔㦸斗也利劔长㦸手足健疾者胜顿刀短矛手足缓留者负夫物之相胜或以筋力或以气势或以巧便小有气势口足有便则能以小而制大大无骨力角翼不劲则以大而服小鹊食猬皮博劳食虵猬虵不便也蚊虻之力不如牛马牛马困于蚊虻蚊虻乃有势也鹿之角足以触犬猕猴之手足以搏䑕然而鹿制于犬猕猴服于䑕角爪不利也故十年之牛为牧䜿所驱长仭之象为越僮所钩无便故也故夫得其便也则以小能胜大无其便也则以彊服于羸也
  竒怪篇
  儒者称圣人之生不因人气更禀精于天禹母吞薏苡而生禹故夏姓曰姒卨母吞燕卵而生卨故殷姓曰子后稷母履大人迹而生后稷故周姓曰姬诗曰不坼不副是生后稷说者又曰禹卨逆生闿母背而出后稷顺生不坼不副不感动母体故曰不坼不副逆生者子孙逆死顺生者子孙顺亡故桀纣诛死赧王夺邑言之有头足故人信其说明事以验证故人然其文䜟书又言尧母庆都野出赤龙感已遂生尧高祖本纪言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见蛟龙于上已而有身遂生高祖其言神验文又明著世儒学者莫谓不然如实论之虚妄言也彼诗言不圻不副言其不感动母体可也言其闿母背而出妄也夫蝉之生复育也闿背而出天之生圣子与复育同道乎兔吮毫而怀子及其子生从口而出案禹母吞薏苡卨母咽燕卵与兔吮毫同实也禹卨之母生冝皆从口不当闿背夫如是闿背之说竟虚妄也世间血刃死者多未必其先祖初为人者生时逆也秦失天下阎乐斩胡亥项羽诛子婴秦之先祖伯翳岂逆生乎如是为顺逆之说以验三家之祖误矣且夫薏苡草也燕卵鸟也大人迹土也三者皆形非气也安能生人说圣者以为禀天精微之气故其为有殊绝之知今三家之生以草以鸟以土可谓精微乎天地之性唯人为贵则物贱矣今贵人之气更禀贱物之精安能精微乎夫令鸠雀施气于雁鹄终不成子者何也鸠雀之身小雁鹄之形大也今燕之身不过五寸薏苡之茎不过数尺二女吞其卵实安能成七尺之形乎烁一鼎之铜以灌一钱之形不能成一鼎明矣今夫大人天神故其迹巨巨迹之人一鼎之烁铜也姜原之身一钱之形也使大人施气于姜原姜原之身小安能尽得其精不能尽得其精则后稷不能成人尧高祖审龙之子子性类父龙能乘云尧与高祖亦宜能焉万物生于土各似本种不类土者生不出于土土徒养育之也母之怀子犹土之育物也尧高祖之母受龙之施犹土受物之播也物生自类本种夫二帝冝似龙也且夫含血之类相与为牝牡牝牡之会皆见同类之物精感欲动乃能授施若夫牡马见雌牛雄雀见牝鸡不相与合者异类故也今龙与人异类何能感于人而施气或曰夏之衰二龙斗于庭吐漦于地龙亡漦在椟而藏之至周幽王发出龙漦化为元鼋入于后宫与处女交遂生褒姒元鼋与人异类何以感于处女而施气乎夫元鼋所交非正故褒姒为祸周国以亡以非类妄交则有非道妄乱之子今尧高祖之母不以道接会何故二帝贤圣与褒姒异乎或曰赵简子病五日不知人觉言我之帝所有熊来帝命我射之中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后问当道之鬼鬼曰熊罴晋二卿之先祖也熊罴物也与人异类何以施类于人而为二卿祖夫简子所射熊罴二卿祖当亡简子当昌之秋也简子见之若寝梦矣空虚之象不必有实假令有之或时熊罴先化为人乃生二卿鲁公牛哀病化为虎人化为兽亦如兽为人玄鼋入后宫殆先化为人天地之间异类之物相与交接未之有也天人同道好恶均心人不好异类则天亦不与通人虽生于天犹虮虱生于人也人不好虮虱天无故欲生于人何则异类殊性情欲不相得也天地夫妇也天施气于地以生物人转相生精微为圣皆因父气不更禀取如更禀者为圣卨后稷不圣如圣人皆当更禀十二圣不皆然也黄帝帝喾帝颛顼帝舜之母何所受气文王武王周公孔子之母何所感吞此或时见三家之姓曰姒氏子氏姬氏则因依放空生怪说犹见鼎湖之地而著黄帝升天之说矣失道之意还反其字苍颉作书与字相连姜原履大人迹迹者基也姓当为其下土乃为女旁𦣞非基迹之字不合本事疑非实也以周姬况夏殷亦知子之与姒非燕子薏苡也或时禹契后稷之母适欲怀妊遭吞薏苡燕卵履大人迹也世好竒怪古今同情不见竒怪谓德不异故因以为姓世间诚信因以为然圣人重疑因不复定世士浅论因不复辨儒生是古因生其说彼诗言不坼不副者言后稷之生不感动母身也儒生穿凿因造禹契逆生之说感于龙梦与神遇犹此率也尧高祖之母适欲怀妊遭逢雷龙载云雨而行人见其形遂谓之梦梦与神遇得圣子之象也梦见鬼合之非梦与神遇乎安得其实野出感龙及蛟龙居上或尧高祖受冨贵之命龙为吉物遭加其上吉祥之瑞受命之证也光武皇帝产于济阳宫鳯凰集于地嘉禾生于屋圣人之生竒鸟吉物之为瑞应必以竒吉之物见而子生谓之物之子是则光武皇帝嘉禾之精鳯凰之气欤案帝系之篇及三代世表禹鮌之子也卨稷皆帝喾之子其母皆帝喾之妃也及尧亦喾之子帝王之妃何为适草野古时虽质礼已设制帝王之妃何为浴于水夫如是言圣人更禀气于天母有感吞者虚妄之言也实者圣人自有种世族仁如文武各有类孔子吹律自知殷后项羽重瞳自知虞舜苖裔也五帝三王皆祖黄帝黄帝圣人本禀贵命故其子孙皆为帝王帝王之生必有怪竒不见于物则效于梦矣





  论衡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四
  汉 王充 撰
  书虚篇      变虚篇
  书虚篇
  世信虚妄之书以为载于竹帛上者皆贤圣所传无不然之事故信而是之讽而读之睹真是之传与虚妄之书相违则并谓短书不可信用夫幽冥之实尚可知沈隐之情尚可定显文露书是非易见笼总并传非实事用精不専无思于事也夫世间传书诸子之语多欲立竒造异作惊目之论以骇世俗之人为谲诡之书以著殊异之名传书言延陵季子出游见路有遗金当夏五月有披裘而薪者季子呼薪者曰取彼地金来薪者投镰于地瞋目拂手而言曰何子居之高视之下仪貌之壮语言之野也吾当夏五月披裘而薪岂取金者哉季子谢之请问姓字薪者曰子皮相之士也何足语姓名遂去不顾世以为然殆虚言也夫季子耻吴之乱吴欲共立以为主终不肯受去之延陵终身不还廉让之行终始若一许由让天下不嫌贪封侯伯夷委国饥死不嫌贪刀钩廉让之行大可以况小小难以况大季子能让吴位何嫌贪地遗金季子使于上国道过徐徐君好其宝剑未之即予还而徐君死解剑带冢树而去廉让之心耻负其前志也季子不负死者弃其宝剑何嫌一叱生人取金于地季子未去吴乎公子也已去吴乎延陵君也公子与君出有前后车有附从不能空行于涂明矣既不耻取金何难使左右而烦披裘者世称柳下惠之行言其能以幽冥自修洁也贤者同操故千岁交志置季子于冥昧之处尚不取金况以白日前后备具取金于路非季子之操也或时季子适见遗金怜披裘薪者欲以益之或时言取彼地金欲以予薪者不自取也世俗传言则言季子取遗金也传书或言颜渊与孔子俱上鲁太山孔子东南望吴阊门外有系白马引颜渊指以示之曰若见吴昌门乎颜渊曰见之孔子曰门外何有曰有如系练之状孔子抚其目而正之因与俱下下而颜渊发白齿落遂以病死盖以精神不能若孔子彊力自极精华竭尽故蚤夭死世俗闻之一有人字皆以为然如实论之殆虚言也案论语之文不见此言考六经之传亦无此语夫颜渊能见千里之外与圣人同孔子诸子何讳不言盖人目之所见不过十里过此不见非所明察远也传曰太山之高巍然去之百里不见⿰螺远也案鲁去吴千有馀里使离朱望之终不能见况使颜渊何能审之如才庶㡬者明目异于人则世宜称亚圣不宜言离朱人目之视也物大者易察小者难审使颜渊处昌门之外望太山之形终不能见况从太山之上察白马之色色不能见明矣非颜渊不能见孔子亦不能见也何以验之耳目之用均也目不能见百里则耳亦不能闻也陆贾曰离娄之明不能察帷薄之内师旷之聪不能闻百里之外昌门之与太山非直帷薄之内百里之外也秦武王与孟说举鼎不任绝脉而死举鼎用力力由筋脉筋脉不堪绝伤而死道理宜也今颜渊用目望远望远目睛不任宜盲眇发白齿落非其致也发白齿落用精于学勤力不休气力竭尽故至于死伯竒放流首发蚤白诗云惟忧用老伯竒用忧而颜渊用睛暂望仓卒安能致此儒书言舜葬于苍梧禹葬于会稽者巡狩年老道死边土圣人以天下为家不别远近不殊内外故遂止葬夫言舜禹实也言其巡狩虚也舜之与尧俱帝者也共五千里之境同四海之内二帝之道相因不殊尧典之篇舜巡狩东至岱宗南至霍山西至太华北至恒山以为四岳者四方之中诸侯之来并会岳下幽深远近无不见者圣人举事求其宜适也禹王于舜事无所改巡狩所至亦复如舜舜至苍梧禹到会稽非其实也实舜禹之时鸿水未治尧传于舜舜受为帝与禹分部行治鸿水尧崩之后舜老亦以传于禹舜南治水死于苍梧禹东治水死于会稽贤圣家天下故因葬焉吴君高说会稽本山名夏禹巡守会计于此山因以名郡故曰会稽夫言因山名郡可也言禹巡狩会计于此山虚也巡狩本不至会稽安得会计于此山宜听君高之说诚会稽为会计禹到南方何所会计如禹始东死于会稽舜亦巡狩至于苍梧安所会计百王治定则出巡巡则辄会计是则四方之山皆会计也百王太平升封太山太山之上封可见者七十有二纷纶湮灭者不可胜数如审帝王巡狩则辄会计会计之地如太山封者四方宜多夫郡国成名犹万物之名不可说也独为会稽立欤周时旧名吴越也为吴越立名从何往哉六国立名状当如何天下郡国且百馀县邑出万乡亭聚里皆有号名贤圣之才莫能说君高能说会稽不能辨定方名会计之说未可従也巡狩考正法度禹时吴为祼国断发文身考之无用会计如何传书言舜葬于苍梧象为之耕禹葬会稽鸟为之田盖以圣徳所致天使鸟兽报祐之也世莫不然考实之殆虚言也夫舜禹之徳不能过尧尧葬于冀州或言葬于崇山冀州鸟兽不耕而鸟兽独为舜禹耕何天恩之偏駮也或曰舜禹治水不得宁处故舜死于苍梧禹死于会稽勤苦有功故天报之远离中国故天痛之夫天报舜禹使鸟田象耕何益舜禹天欲报舜禹宜使苍梧会稽常祭祀之使鸟兽田耕不能使人祭祭加舜禹之墓田施人民之家天之报祐圣人何其拙也且无益哉由此言之鸟田象耕报祐舜禹非其实也实者苍梧多象之地会稽众鸟所居禹贡曰彭蠡既潴阳鸟攸居天地之情鸟兽之行也象自蹈土鸟自食苹土蹶草尽若耕田状壤靡泥易人随种之世俗则谓为舜禹田海陵麋田若象耕状何尝帝王葬海陵者邪传书言吴王夫差杀伍子胥煮之于镬乃以鸱夷橐投之于江子胥恚恨驱水为涛以溺杀人今时会稽丹徒大江钱唐浙江皆立子胥之庙盖欲慰其恨心止其猛涛也夫言吴王杀子胥投之于江实也言其恨恚驱水为涛者虚也屈原怀恨自投湘江湘江不为涛申徒狄蹈河而死河水不为涛世人必曰屈原申徒狄不能勇猛力怒不如子胥夫卫葅子路而汉烹彭越子胥勇猛不过子路彭越然二士不能发怒于鼎镬之中以烹汤葅汁沈漎旁人子胥亦自先入镬乃入江在镬中之时其神安居岂怯于镬汤勇于江水哉何其怒气前后不相副也且投于江中何江也有丹徒大江有钱唐浙江有吴通陵江或言投于丹徒大江无涛欲言投于钱唐浙江浙江山阴江上虞江皆有涛三江有涛岂分橐中之体散置三江中乎人若恨恚也仇雠未死子孙遗在可也今吴国已灭夫差无类吴为会稽立置太守子胥之神复何怨苦为涛不止欲何求索吴越在时分会稽郡越治山阴吴都今吴馀暨以南属越钱唐以北属吴钱唐之江两国界也山阴上虞在越界中子胥入吴之江为涛当自上吴界中何为入越之地怨恚吴王发怒越江违失道理无神之验也且夫水难驱而人易从也生任筋力死用精魂子胥之生不能从生人营卫其身自令身死筋力消绝精魂飞散安能为涛使子胥之类数百千人乘船渡江不能越水一子胥之身煮汤镬之中骨肉糜烂成为羮葅何能有害也周宣王杀其臣杜伯赵简子杀其臣庄子义其后杜伯射宣王庄子义害简子事理似然犹为虚言今子胥不能完体为杜伯子义之事以报吴王而驱水往来岂报仇之义有知之验哉俗语不实成为丹青丹青之文贤圣惑焉夫地之有百川也犹人之有血脉也血脉流行汎扬动静自有节度百川亦然其朝夕往来犹人之呼吸气出入也天地之性上古有之经曰江汉朝宗于海唐虞之前也其发海中之时漾驰而已入三江之中殆小浅狭水激沸起故腾为涛广陵曲江有涛文人赋之大江浩洋曲江有涛竟以隘狭也吴杀其身为涛广陵子胥之神竟无知也溪谷之深流者安洋浅多沙石激扬为濑夫涛濑一也谓子胥为涛谁居溪谷为濑者乎案涛入三江岸沸踊中央无声必以子胥为涛子胥之身聚岸漼也涛之起也随月盛衰小大满损不齐同如子胥为涛子胥之怒以月为节也三江时风扬疾之波亦溺杀人子胥之神复为风也秦始皇渡湘水遭风问湘山何祠左右对曰尧之女舜之妻也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斩湘山之树而履之夫谓子胥之神为涛犹谓二女之精为风也传书言孔子当泗水之葬泗水为之却流此言孔子之徳能使水却不湍其墓也世人信之是故儒者称论皆言孔子之后当封以泗水却流为证如原省之殆虚言也夫孔子死孰与其生生能操行慎道应天死操行绝天祐至徳故五帝三王招致瑞应皆以生存不以死亡孔子生时推排不容故叹曰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生时无祐死反有报乎孔子之死五帝三王之死也五帝三王无祐孔子之死独有天报是孔子之魂圣五帝之精不能神也泗水无知为孔子郤流天神使之然则孔子生时天神不使人尊敬如泗水却流天欲封孔子之后孔子生时功徳应天天不封其身乃欲封其后乎是盖水偶自却流江河之流有回复之处百川之行或易道更路与却流无以异则泗水却流不为神怪也传书称魏公子之徳仁惠下士兼及鸟兽方与客饮有鹯击鸠鸠走巡于公子案下鹯追击杀于公子之前公子耻之即使人多设罗得鹯数十枚责让以击鸠之罪击鸠之鹯低头不敢仰视公子乃杀之世称之曰魏公子为鸠报仇此虚言也夫鹯物也情心不同音语不通圣人不能使鸟兽为义理之行公子何人能使鹯低头自责鸟为鹯者以千万数向击鸠蜚去安可复得能低头自责是圣鸟也晓公子之言则知公子之行矣知公子之行则不击鸠于其前人犹不能改过鸟与人异谓之能悔世俗之语失物类之实也或时公子实捕鹯鹯得人持其头变折其颈疾痛低垂不能仰视缘公子𠅤义之人则因褒称言鹯服过盖言语之次空生虚妄之美功名之下常有非实之加传书言齐桓公妻姑姊妹七人此言虚也夫乱骨肉犯亲戚无上下之序者禽兽之性则乱不知伦理案桓公九合诸侯一正天下道之以徳将之以威以故诸侯服従莫敢不率非内乱怀鸟兽之性者所能为也夫率诸侯朝事王室耻上无势而下无礼也外耻礼之不存内何犯礼而自坏外内不相副则功无成而威不立矣世称桀纣之恶不言淫于亲戚实论者谓夫桀纣恶微于亡秦亡秦过泊于王莽无淫乱之言桓公妻姑姊七人恶浮于桀纣而过重于秦莽也春秋采毫毛之美贬纎芥之恶桓公恶大不贬何哉鲁文姜齐襄公之妹也襄公通焉春秋经曰庄二年冬夫人姜氏会齐侯于郜春秋何尤于襄公而书其奸何宥于桓公隐而不讥如经失之传家左丘明公羊穀梁何讳不言案桓公之过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有五公子争立齐乱公薨三月乃讣世闻内嬖六人嫡庶无别则言乱于姑姊妹七人矣传书言齐桓公负妇人而朝诸侯此言桓公之淫乱无礼甚也夫桓公大朝之时负妇人于背其游宴之时何以加此方修士礼崇厉肃敬负妇人于背何以能率诸侯朝事王室葵丘之会桓公骄矜当时诸侯畔者九国睚眦不得一有所载字九国畔去况负妇人淫乱之行何以肯留或曰管仲告诸侯吾君背有疽创不得妇人疮不衰愈诸侯信管仲故无畔者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若孔子当时诸侯千人以上必知方术治疽不用妇人管仲为君讳也诸侯知仲为君讳而欺已必恚怒而畔去何以能久统会诸侯成功于霸或曰桓公实无道任贤相管仲故能霸天下夫无道之人与狂无异信谗远贤反害仁义安能任管仲能养人令之成事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无道之君莫能用贤使管仲贤桓公不能用用管仲故知桓公无乱行也有贤明之君故有贞良之臣臣贤君明之验奈何谓之有乱难曰卫灵公无道之君时知贤臣管仲为辅何明桓公不为乱也夫灵公无道任用三臣仅以不丧非有功行也桓公尊九九之人拔𡩋戚于车下责苞茅不贡连兵攻楚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千世一出之主也而云负妇人于背虚矣说尚书者曰周公居摄带天子之绶戴天子之冠负扆南面而朝诸侯戸牖之间曰扆南面之坐位也负扆南面郷坐扆在后也桓公朝诸侯之时或南面坐妇人立于后也世俗传云则曰负妇人于背矣此则䕫一足宋丁公凿井得一人之语也唐虞时䕫为大夫性知音乐调声悲善当时人曰调乐如䕫一足矣世俗传言䕫一足案秩宗官缺帝舜博求众称伯夷伯夷稽首让于夔龙秩宗卿官汉之宗正也断一足非其理也且一足之人何用行也夏后孔甲田于东蓂一作莫山天雨晦冥入于民家主人方乳或曰后来之子必贵或曰不胜之子必贱孔甲曰为余子孰能贱之遂载以归析橑斧斩其足卒为守者孔甲之欲贵之子有馀力矣断足无宜故为守者今䕫一足无因趋步坐调音乐可也秩宗之官不宜一足犹守者断足不可贵也孔甲不得贵之子伯夷不得让于䕫焉宋丁公者宋人也未凿井时常有寄汲计之日去一人作自凿井后不复寄汲计之日得一人之作故曰宋丁公凿井得一人俗传言曰丁公凿井得一人于井中夫人生于人非生于土也穿土凿井无为得人推此以论负妇人之语犹此类也负妇人而坐则云妇人在背知妇人在背非道则生管仲以妇人治疽之言矣使桓公用妇人彻𦙍服妇人于背女气疮可去以妇人治疽方朝诸侯桓公重衣妇人袭裳女气分隔负之何益桓公思士作庭燎而夜坐以思致士反以白日负妇人见诸侯乎传书言聂政为严翁仲刺杀韩王此虚也夫聂政之时韩列侯也列侯之三年聂政刺韩相侠累十二年列侯卒与聂政杀侠累相去十七年而言聂政刺杀韩王短书小传竟虚不可信也传书又言燕太子丹使刺客荆轲刺秦王不得诛死后高渐丽复以击筑见秦王秦王说之知燕太子之客乃冒其眼使之击筑渐丽乃置铅于筑中以为重当击筑秦王膝进不能自禁渐丽以筑击秦王颡秦王病伤三月而死夫言高渐丽以筑击秦王实也言中秦王病伤三月而死虚也夫秦王者秦始皇帝也始皇二十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始皇始皇杀轲明矣二十一年使将军王翦攻燕得太子首二十五年遂伐燕而虏燕王嘉后不审何年高渐丽以筑击始皇不中诛渐丽当二十七年游天下到会稽至琅邪北至劳成山并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到沙丘平台始皇崩夫䜟书言始皇还到沙丘而亡传书又言病筑疮三月而死于秦一始皇之身世或言死于沙丘或言死于秦其死言恒病疮传书之言多失其实世俗之人不能定也
  变虚篇
  传书曰宋景公之时荧惑守心公惧召子韦而问之曰荧惑在心何也子韦曰荧惑天罚也心宋分野也祸当君虽然可移于宰相公曰宰相所使治国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韦曰可移于民公曰民死寡人将谁为也宁独死耳子韦曰可移于岁公曰民饥必死为人君而欲杀其民以自活也其谁以我为君者乎是寡人命固尽也子母复言子韦退走北面再拜曰臣敢贺君天之处高而耳卑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三赏君今夕星必徙三舎君延命二十一年公曰奚知之对曰君有三善故有三赏星必三徙舍舍行七星星当一年三七二十一故君命延二十一岁臣请伏于殿下以伺之星必不徙臣请死耳是夕也火星果徙三舎如子韦之言则延年审得二十一岁矣星徙审则延命延命明则景公为善天祐之也则夫世间人能为景公之行者则必得景公祐矣此言虚也何则皇天迁怒使荧惑本景公身有恶而守心则虽听子韦言犹无益也使其不为景公则虽不听子韦之言亦无损也齐景公时有彗星使人禳之晏子曰无益也只取诬焉天道不暗不貮其命若之何禳之也且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君无秽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秽禳之何益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徳不回以受方国君无回徳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徳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齐君欲禳彗星之凶犹子韦欲移荧惑之祸也宋君不听犹晏子不肯从也则齐君为子韦晏子为宋君也同变共祸一事二人天犹贤宋君使荧惑徙三舎延二十一年独不多一作为晏子使彗消而増其夀何天祐善偏驳不齐一也人君有善行善行动于心善言出于意同由共本一气不异宋景公出三善言则其先三善言之前必有善行也有善行必有善政政善则嘉瑞臻福祥至荧惑之星无为守心也使景公有失误之行以致恶政恶政发则妖异见荧惑之守心犹桑榖之生朝高宗消桑谷之变以政不以言景公却荧惑之异亦宜以行景公有恶行故荧惑守心不改政修行坐出三善言安能动天天安肯应何以效之使景公出三恶言能使荧惑守心乎夫三恶言不能使荧惑守心三善言安能使荧惑退徙三舎以三善言获二十一年如有百善言得千岁之寿乎非天祐善之意应诚为福之实也子韦之言天处高而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三赏君夫天体也与地无异诸有体者耳咸附于首体与耳殊未之有也天之去人高数万里使耳附天听数万里之语弗能闻也人坐楼台之上察地之蝼蚁尚不见其体安能闻其声何则蝼蚁之体细不若人形大声音孔气不能达也今天之崇高非直楼台人体比于天非若蝼蚁于人也谓天非若蝼蚁于人可谓天闻人言随善恶为吉凶误矣四夷入诸夏因译而通同形均气语不相晓虽五帝三王不能去译独晓四夷况天与人异体音与人殊乎人不晓天所为天安能知人所行使天体乎耳高不能闻人言使天气乎气若云烟安能听人辞说灾变之家曰人在天地之间犹鱼在水中矣其能以行动天地犹鱼鼓而振水也鱼动而水荡气变此非实事也假使真然不能至天鱼长一尺动于水中振旁侧之水不过数尺大若不过与人同所振荡者不过百步而一里之外澹然澄静离之远也今人操行变气远近宜与鱼等气应而变宜与水均以七尺之细形形中之微气不过与一鼎之蒸火同从下地上变皇天何其高也且景公贤者也贤者操行上不及圣下不过恶人世间圣人莫如尧舜恶人莫如桀纣尧舜操行多善无移荧惑之效桀纣之政多恶有反景公脱祸之验景公出三善言延年二十一岁是则尧舜宜获千岁桀纣宜为殇子今则不然各随年夀尧舜桀纣皆近百载是竟子韦之言妄延年之语虚也且子韦之言曰荧惑天使也心宋分野也祸当君若是者天使荧惑加祸于景公也如何可移于将相若岁与国民乎天之有荧惑也犹王者之有方伯也诸侯有当死之罪使方伯围守其国国君问罪于臣臣明罪在君虽然可移于臣子与人民设国君计其言令其臣归罪于国方伯闻之肯听其言释国君之罪更移以付国人乎方伯不听者自国君之罪非国人之辜也方伯不听自国君之罪荧惑安肯移祸于国人若此子韦之言妄也曰景公听乎言庸何能动天使诸侯不听其臣言引过自予方伯闻其言释其罪委之去乎方伯不释诸侯之罪荧惑安肯徙去三舎夫听与不听皆无福善星徙之实未可信用天人同道好恶不殊人道不然则知天无验矣宋卫陈郑之俱灾也气变见天梓慎知之请于子产有以除之子产不听天道当然人事不能郤也使子产听梓慎四国能无灾乎尧遭鸿水时臣必有梓慎子韦之知矣然而不却除者尧与子产同心也案子韦之言曰荧惑天使也心宋分野也祸当君审如此言祸不可除星不可却也若夫寒温失和风雨不时政事之家谓之失误所致可以善政贤行变而复也若荧惑守心若必死犹亡祸安可除修政改行安能却之善政贤行尚不能却出虚华之三言谓星却而祸除增夀延年享长久之福误矣观子韦之言景公言荧惑之祸非寒暑风雨之类身死命终之祥也国且亡身且死妖气见于天容色见于面面有容色虽善操行不能灭死徴已见也在体之色不可以言行灭在天之妖安可以治除乎人病且死色见于面人或谓之曰此必死之徴也虽然可移于五邻若移于奴役当死之人正言不可容色肯为善言之故灭而当死之命肯为之长乎气不可灭命不可长然则荧惑安可却景公之年安可増乎由此言之荧惑守心未知所为故景公不死也且言星徙三舎者何谓也星三徙于一舎乎一徙历于三舎也案子韦之言曰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三赏君今夕星必徙三舎若此星竟徙三舎也夫景公一坐有三善言星徙三舎如有十善言星徙十舎乎荧惑守心为善言却如景公复出三恶言荧惑食心乎为善言却为恶言进无善无恶荧惑安居不行动乎或时荧惑守心为旱灾不为君薨子韦不知以为死祸信俗至诚之感荧惑之处星必偶自当去景公自不死世则谓子韦之言审景公之诚感天矣亦或时子韦知星行度适自去自以著已之知明君臣推让之所致见星之数七因言星七舍复得二十一年因以星舎计年之数是与齐太卜无以异也齐景公问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对曰能动地晏子往见公公曰寡人问太卜曰子道何能对曰能动地地固可动乎晏子嘿然不对出见太卜曰昔吾见钩星在房心之间地其动乎太卜曰然晏子出太卜走见公臣非能动地地固将自动夫子韦言星徙犹太卜言地动也地固且自动太卜言已能动之星固将自徙子韦言君能徙之使晏子不言钩星在房心则太卜之奸对不觉宋无晏子之知臣故子韦之一言遂为其是案子韦书录序秦亦言子韦曰君出三善言荧惑宜有动于是候之果徙舎不言三或时星当自去子韦以为验实动离舎世増言三既空增三舎之数又虚生二十一年之夀也


  论衡卷四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五
  汉 王充 撰
  异虚篇      感虚篇
  异虚篇
  殷高宗之时桑谷俱生于朝七日而大拱高宗召其相而问之相曰吾虽知之弗能言也问祖己祖己曰夫桑谷者野草也而生于朝意朝亡乎高宗恐骇侧身而行道思索先王之政明养老之义兴灭国继绝世举佚民桑谷亡三年之后诸侯以译来朝者六国遂享百年之福高宗贤君也而感桑谷生而问祖己行祖己之言修政改行桑谷之妖亡诸侯朝而年长久修善之义笃故瑞应之福渥此虚言也祖己之言朝当亡哉夫朝之当亡犹人当死人欲死怪出国欲亡期尽人死命终死不复生亡不复存祖己之言政何益于不亡高宗之修行何益于除祸夫家人见凶修善不能得吉高宗见妖改政安能除祸除祸且不能况能招致六国延期至百年乎故人之死生在于命之夭夀不在行之善恶国之存亡在期之长短不在于政之得失案祖巳之占桑谷为亡之妖亡象已见虽修孝行其何益哉何以效之鲁昭公之时鸜鹆来巢师巳采文成之世童谣之语有鸜鹆之言见今有来巢之验则占谓之凶其后昭公为季氏所逐出于齐国果空虚都有虚验故野鸟来巢师巳处之祸意如占使昭公闻师巳之言修行改政为善居高宗之操终不能消何则鸜鹆之谣已兆出奔之祸已成也鸜鹆之兆已出于文成之世矣根生叶安得不茂源发流安得不广此尚为近未足以言之夏将衰也二龙战于庭吐漦而去夏王椟而藏之夏亡传于殷殷亡传于周皆莫之发至厉王之时发而视之漦流于庭化为玄鼋走入后宫与妇人交遂生褒姒褒姒归周幽王惑乱国遂灭亡幽厉王之去夏世以为千数岁二龙战时幽厉褒姒等未为人也周亡之妖已出久矣妖出祸安得不就瑞见福安得不至若二龙战时言曰余褒之二君也是则褒姒当生之验也龙称褒褒姒安得不生生则厉王不得不恶恶则国不得不亡徴已见虽五圣十贤相与却之终不能消善恶同实善祥出国必兴恶祥见朝必亡谓恶异可以善行除是谓善瑞可以恶政灭也河源出于昆仑其流播于九河使尧禹却以善政终不能还者水势当然人事不能禁也河源不可禁二龙不可除则桑谷不可却也王命之当兴也犹春气之当为夏也其当亡也犹秋气之当为冬也见春之微叶知夏有茎叶睹秋之零实知冬之枯萃桑谷之生其犹春叶秋实也必然犹验之今详修政改行何能除之夫以周亡之祥见于夏时又何以知桑谷之生不为纣亡出乎或时祖己言之信野草之占失远近之实高宗问祖己之后侧身行道六国诸侯偶朝而至高宗之命自长未终则谓起桑谷之问改政修行享百年之福矣夫桑谷之生殆为纣出亦或时吉而不凶故殷朝不亡高宗寿长祖己信野草之占谓之当亡之徴汉孝武皇帝之时获白麟戴两角而共抵使谒者终军议之军曰夫野兽而共一角象天下合同为一也麒麟野兽也桑谷野草也俱为野物兽草何别终军谓兽为吉祖己谓野草为凶高宗祭成汤之庙有蜚雉升鼎而雊祖己以为远人将有来者说尚书家谓雉凶议駮不同且从祖己之言雉来吉也雉伏于野草之中草覆野鸟之形若民人处草庐之中可谓其人吉而庐凶乎民人入都不谓之凶野草生朝何故不吉雉则民人之类如谓含血者吉长狄来至是吉也何故谓之凶如以从夷狄来者不吉介葛卢来朝是凶也如以草木者为凶朱草蓂荚出是不吉也朱草蓂荚皆草也宜生于野而生于朝是为不吉何故谓之瑞一野之物来至或出吉凶异议朱草蓂荚善草故为吉则是以善恶为吉凶不以都野为好丑也周时天下太平越裳献雉于周公高宗得之而吉雉亦草野之物何以为吉如以雉所分有似于士则麏亦仍有似君子公孙述得白鹿占何以凶然则雉之吉凶未可知则夫桑谷之善恶未可验也桑谷或善物象远方之士将皆立于高宗之朝故高宗获吉福享长久也说灾异之家以为天有灾异者所以谴告王者信也夫王者有过异见于国不改灾见草木不改灾见于五谷不改灾至身左氏春秋传曰国之将亡鲜不五稔灾见于五谷五谷安得熟不熟将亡之徴灾亦有且亡五谷不熟之应天不熟或为灾或为福祸福之实未可知桑谷之言安可审论说之家著于书记者皆云天雨谷者凶书传曰苍颉作书天雨谷鬼夜哭此方凶恶之应和者天何用成谷之道从天降而和且犹谓之善况所成之谷从雨下乎极论订之何以为凶夫阴阳和则谷稼成不则被灾害阴阳和者谷之道也何以谓之凶丝成帛缕成布赐人丝缕犹为重厚况遗人以成帛与织布乎夫丝缕犹阴阳帛布犹成谷也赐人帛不谓之恶天与之谷何故谓之凶夫雨谷吉凶未可定桑谷之言未可知也使畅草生于周之时天下太平人来献畅草畅草亦草野之物也与彼桑谷何异如以夷狄献之则为吉使畅草生于周家肯谓之善乎夫畅草可以炽酿芬香畅达者将祭灌畅降神设自生于周朝与嘉禾朱草蓂荚之类不殊矣然则桑亦食蚕蚕为丝丝为帛帛为衣衣以入宗庙为朝服与畅无异何以谓之凶卫献公太子至灵台虵绕左轮御者曰太子下拜吾闻国君之子虵绕车轮左者速得国太子遂不下反乎舎御人见太子太子曰吾闻为人子者尽和顺于君不行私欲共严承令不逆君安今吾得国是君失安也见国之利而忘君安非子道也得国而拜其非君欲废子道者不孝逆君欲则不忠而欲我行之殆吾欲国之危明也投殿将死其御止之不能禁遂伏剑而死夫虵绕左轮审为太子速得国太子宜不死献公宜疾薨今献公不死太子伏剑御者之占俗之虚言也或时虵为太子将死之妖御者信俗之占故失吉凶之实夫桑谷之生与虵绕左轮相似类也虵至实凶御者以为吉桑谷实吉祖己以为凶禹南济于江有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乃嘻笑而称曰我受命于天竭力以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死归也何足以滑和视龙犹蝘蜓也龙去而亡案古今龙至皆为吉而禹独谓黄龙凶者见其负舟舟中之人恐也夫以桑谷比于龙吉凶虽反盖相似野草生于朝尚为不吉殆有若黄龙负舟之异故为吉而殷朝不亡晋文公将与楚成王战于城濮彗星出楚楚操其柄以问咎犯咎犯对曰以彗鬭倒之者胜文公梦与成王搏成王在上盬其脑问咎犯咎犯曰君得天而成王伏其罪战必大胜文公从之大破楚师向令文公问庸臣必曰不胜何则彗星无吉搏在上无凶也夫桑谷之占占为凶犹晋当彗末搏在下为不吉也然而吉者殆有若对彗见天之诡故高宗长久殷朝不亡使文公不问咎犯咎犯不明其吉战以大胜世人将曰文公以至贤之徳破楚之无道天虽见妖卧有凶梦犹灭妖消凶以获福殷无咎犯之异知而有祖己信常之占故桑谷之文传世不绝转祸为福之言到今不实
  感虚篇
  儒者传书言尧之时十日并出万物燋枯尧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此言虚也夫人之射也不过百步矢力尽矣日之行也行天星度天之去人以万里数尧上射之安能得日使尧之时天地相近不过百步则尧射日矢能及之过百步不能得也假使尧时天地相近尧射得之犹不能伤日伤日何肯去何则日火也使在地之火附一把炬人从旁射之虽中安能灭之地火不为见射而灭天火何为见射而去此欲言尧以精诚射之精诚所加金石为亏盖诚无坚则亦无远矣夫水与火各一性也能射火而灭之则当射水而除之洪水之时汜滥中国为民大害尧何不推精诚射而除之尧能射日使火不为害不能射河使水不为害夫射水不能却水则知射日之语虚非实也或曰日气也射虽不及精诚灭之夫天亦远使其为气则与日月同使其为体则与金石等以尧之精诚灭日亏金石上射日则能穿天乎世称桀纣之恶射天而殴地誉高宗之徳政消桑谷今尧不能以徳灭十日而必射之是徳不若高宗恶与桀纣同也安能以精诚获天之应也传书言武王伐纣渡孟津阳侯之波逆流而击疾风晦冥人马不见于是武王左操黄钺右执白旄瞋目而麾之曰余在天下谁敢害吾意者于是风霁波罢此言虚也武王渡孟津时士众喜乐前歌后舞天人同应人喜天怒非实宜也前歌后舞未必其实麾风而止之迹近为虚夫风者气也论者以为天地之号令也武王诛纣是乎天当安静以祐之如诛纣非乎而天风者怒也武王不奉天令求索已过瞋目言曰余在天下谁敢害吾者重天怒増已之恶也风何肯止父母怒子不改过瞋目大言父母肯贳之乎如风天所为祸气自然是亦无知不为瞋目麾之故止夫风犹雨也使武王瞋目以旄麾雨能止之乎武王不能止雨则亦不能止风或时武王适麾之风偶自止世褒武王之徳则谓武王能止风矣传书言鲁襄公与韩战战酣日暮公援戈而麾之日为之反三舎此言虚也凡人能以精诚感动天专心一意委务积神精通于天天为变动然尚未可谓然襄公志在战为日暮一麾安能令日反使圣人麾日日终不反襄公何人而使日反乎洪范曰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有风雨夫星与日月同精日月不从星星辄复变明日月行有常度不得从星之好恶也安得从襄公之所欲星之在天也为日月舎犹地有邮亭为长吏廨也二十八舎有分度一舎十度或増或减言日反三舎乃三十度也日日行一度一麾之间反三十日时所在度也如谓舎为度三度亦三日行也一麾之间令日却三日也宋景公推诚出三善言荧惑徙三舎实论者犹谓之虚襄公争鬭恶日之暮以此一戈麾无诚心善言日为之反殆非其意哉且日火也圣人麾火终不能郤襄公麾日安能使反或时战时日正卯战迷谓日之暮麾之转左曲道日若却世好神怪因谓之反不道所谓也传书言荆轲为燕太子谋刺秦王白虹贯日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此言精感天天为变动也夫言白虹贯日太白蚀昴实也言荆轲之谋卫先生之画感动皇天故白虹贯日太白蚀昴者虚也夫以箸撞钟以筭击鼓不能鸣者所用撞击之者小也今人之形不过七尺以七尺形中精神欲有所为虽积锐意犹箸撞钟筭击鼓也安能动天精非不诚所用动者小也且所欲害者人也人不动天反动乎问曰人之害气能相动乎曰不能豫让欲害赵襄子襄子心动贯高欲篡高祖高祖亦心动二子怀精故两主振感曰祸变且至身自有怪非适人所能动也何以验之时或遭狂人于途以刃加己狂人未必念害己身也然而己身先时已有妖怪矣由此言之妖怪之至祸变自凶之象非欲害己者之所为也且凶之人卜得恶兆筮得凶卦出门见不吉占危睹祸气祸气见于面犹白虹太白见于天也变见于天妖出于人上下适然自相应也传书言燕太子丹朝于秦不得去从秦王求归秦王执留之与之誓曰使日再中天雨粟令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乃得归当此之时天地祐之日为再中天雨粟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秦王以为圣乃归之此言虚也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动天圣人之拘不能动天太子丹贤者也何能致此夫天能祐太子生诸瑞以免其身则能和秦王之意以解其难见拘一事而易生瑞五事而难舎一事之易为五事之难何天之不惮劳也汤困夏台文王拘羑里孔子厄陈蔡三圣之困天不能祐使拘之者睹祐知圣出而尊厚之或曰拘三圣者不与三誓三圣心不愿故祐圣之瑞无因而至天之祐人犹借人以物器矣人不求索则弗与也曰太子愿天下瑞之时岂有语言乎心愿而已然汤闭于夏台文王拘于羑里时心亦愿出孔子厄陈蔡心愿食天何不令夏台羑里关钥毁败汤文涉出雨粟陈蔡孔子食饱乎太史公曰世称太子丹之令天雨粟马生角大抵皆虚言也太史公书汉世实事之人而云虚言近非实也传书言杞梁氏之妻向城而哭城为之崩此言杞梁从军不还其妻痛之向城而哭至诚悲痛精气动城故城为之崩也夫言向城而哭者实也城为之崩者虚也夫人哭悲莫过雍门子雍门子哭对孟尝君孟尝君为之于邑盖哭之精诚故对向之者凄怆感恸也夫雍门子能动孟尝之心不能感孟尝衣者衣不知恻怛不以人心相关通也今城土也土犹衣也无心腹之藏安能为悲哭感恸而崩使至诚之声能动城土则其对林木哭能折草破木乎向水火而泣能涌水灭火乎夫草木水火与土无异则杞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或时城适自崩杞梁妻适哭下世好虚不原其实故崩城之名至今不灭传书言邹衍无罪见拘于燕当夏五月仰天而叹天为陨霜此与杞梁之妻哭而崩城无以异也言其无罪见拘当夏仰天而叹实也言天为之雨霜虚也夫万人举口并解吁嗟犹未能感天邹衍一人冤而壹叹安能下霜邹衍之冤不过曽子伯竒曾子见疑而吟伯竒被逐而歌疑逐与拘同吟歌与叹等曾子伯竒不能致寒邹衍何人独能雨霜被逐之冤尚未足言申生伏剑子胥刎颈实孝而赐死诚忠而被诛且临死时皆有声辞声辞出口与仰天数无异天不为二子感动独为邹衍动岂天痛见拘不悲流血哉伯竒冤痛相似而感动不同也夫熯一炬火爨一镬水终日不能热也倚一尺冰置庖厨中终夜不能寒也何则微小之感不能动大巨也今邹衍之叹不过如一炬尺冰而皇天巨大不徒镬水庖厨之丑类也一仰天叹天为陨霜何天之易感霜之易降也夫哀与乐同喜与怒均衍兴怨痛使天下霜使衍蒙非望之赏仰天而笑能以冬时使天热乎变复之家曰人君秋赏则温夏罚则寒寒不累时则霜不降温不兼日则冰不释一夫冤而一叹天辄下霜何气之易变时之易转也寒温自有时不合变复之家且从变复之说或时燕王好用刑寒气应至而衍囚拘而叹叹时霜适自下世见适叹而霜下则谓邹衍叹之致也传书言师旷奏白雪之曲而神物下降风雨暴至平公因之癃病晋国赤地或言师旷清角之曲一奏之有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堕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乎廊室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夫白雪与清角或同曲而异名其祸败同一实也传书之家载以为是世俗观见信以为然原省其实殆虚言也夫清角何音之声而致此清角木音也故致风尔如木为风雨与风俱三尺之木数弦之声感动天地何其神也此复一哭崩城一叹下霜之类也师旷能鼓清角必有所受非能质性生出之也其初受学之时宿昔习弄非直一再奏也审如传书之言师旷学清角时风雨当至也传书言瓠芭鼓瑟渊鱼出听师旷鼓琴六马仰秣或言师旷鼓清角一奏之有玄鹤二八自南方来集于廊门之危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闻于天平公大说坐者皆喜尚书曰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此虽竒怪然尚可信何则鸟兽好悲声耳与人耳同也禽兽见人欲食亦欲食之闻人之乐何为不乐然而鱼听仰秣玄鹤延颈百兽率舞盖且其实风雨之至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殆虚言也或时奏清角时天偶风雨风雨之后晋国适旱平公好乐喜笑过度偶发癃病传书之家信以为然世人观见遂以为实实者乐声不能致此何以验之风雨暴至是阴阳乱也乐能乱阴阳则亦能调阴阳也王者何须修身正行扩施善政使鼓调阴阳之曲和气自至太平自立矣传书言汤遭七年旱以身祷于桑林自责以六过天乃雨或言五年祷辞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天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剪其发丽其手自以为牲用祈福于上帝上帝甚说时雨乃至言汤以身祷于桑林自责若言剪发丽手自以为牲用祈福于帝者实也言雨至为汤自责以身祷之故殆虚言也孔子疾病子路请祷孔子曰有诸子路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孔子曰丘之祷久矣圣人修身正行素祷之日久天地鬼神知其无罪故曰祷久矣易曰大人与天地合其徳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此言圣人与天地鬼神同徳行也即须祷以得福是不同也汤与孔子俱圣人也皆素祷之日久孔子不使子路祷以治病汤何能以祷得雨孔子素祷身犹疾病汤亦素祷岁犹大旱然则天地之有水旱犹人之有疾病也疾病不可以自责除水旱不可以祷谢去明矣汤之致旱以过乎是不与天地同徳也令不以过致旱乎自责祷谢亦无益也人形长七尺形中有五常有瘅一作瘴热之病深自克责犹不能愈况以广大之天自有水旱之变汤用七尺之形形中之诚自责祷谢安能得雨耶人在层台之上人从层台下叩头求请台上之物台上之人闻其言则怜而与之如不闻其言虽至诚区区终无得也夫天去人非徒层台之高也汤虽自责天安能闻知而与之雨乎夫旱火变也湛水异也尧遭洪水可谓湛矣尧不自责以身祷祈必舜禹治之知水变必须治也除湛不以祷祈除旱亦宜如之由此言之汤之祷祈不能得雨或时旱久时当自雨汤以旱久亦适自责世人见雨之下随汤自责而至则谓汤以祷祈得雨矣传书言仓颉作书天雨粟鬼夜哭此言文章兴而乱渐见故其妖变致天雨粟鬼夜哭也夫言天雨粟鬼夜哭实也言其应仓颉作书虚也夫河出图洛出书圣帝明王之瑞应也图书文章与仓颉所作字画何以异天地为图书仓颉作文字业与天地同指与鬼神合何非何恶而致雨粟神哭之怪使天地鬼神恶人有书则其出图书非也天不恶人有书作书何非而致此怪或时仓颉适作书天适雨粟鬼偶夜哭而雨粟鬼神哭自有所为世见应书而至则谓作书生乱败之象应事而动也天雨谷论者谓之从天而下变而生如以云雨论之雨谷之变不足怪也何以验之夫云雨出于丘山降散则为雨矣人见其从上而坠则谓之天雨水也夏日则雨水冬日天寒则雨凝而为雪皆由云气发于丘山不从天上降集于地明矣夫谷之雨犹复云布之亦从地起因与疾风俱飘参于天集于地人见其从天落也则谓之天雨谷建武三十一年中陈留雨谷谷下蔽地案视谷形若茨而黑有似于稗实也此或时夷狄之地生出此谷夷狄不粒食此谷生于草野之中成熟垂委于地遭疾风暴起吹扬与之俱飞风衰谷集坠于中国中国见之谓之雨谷何以效之野火燔山泽山泽之中草木皆烧其叶为灰疾风暴起吹扬之参天而飞风衰叶下集于道路夫天雨谷者草木叶烧飞而集之类也而世以为雨谷作传书者以变怪天主施气地主产物有叶实可啄食者皆地所生非天所为也今谷非气所生须土以成虽云怪变怪变因类生地之物更从天集生天之物可从地出乎地之有万物犹天之有列星也星不更生于地谷何独生于天乎传书又言伯益作井龙登玄云神栖昆仑言龙井有害故龙神为变也夫言龙登玄云实也言神栖昆仑又言为作井之故龙登神去虚也夫作井而饮耕田而食同一实也伯益作井致有变动始为耕耘者何故无变神农之桡木为耒教民耕耨民始食榖谷始播种耕土以为田凿地以为井井出水以救渇田出谷以拯饥天地鬼神所欲为也龙何故登玄云神何故栖昆仑夫龙之登玄云古今有之非始益作井而乃登也方今盛夏云雨时至龙多登云云一有风兴字龙相应龙乘云雨而行物类相致非有为也尧时五十之民击壤于涂观者曰大哉尧之徳也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尧时已有井矣唐虞之时豢龙御龙龙常在朝夏末政衰龙乃隐伏非益凿井龙登云也所谓神者何神也百神皆是百神何故恶人为井使神与人同则亦冝有饮之欲有饮之欲憎井而去非其实也夫益殆不凿井龙不为凿井登云神不栖于昆仑传书意妄造生之也传书言梁出崩壅河三日不流晋君忧之晋伯宗以辇者之言令景公素缟而哭之河水为之流通此虚言也夫山崩壅河犹人之有痈肿血脉不通也治痈肿者可复以素服哭泣之声治乎尧之时洪水滔天怀山襄陵帝尧吁嗟博求贤者水变甚于河壅尧忧深于景公不闻以素缟哭泣之声能厌胜之尧无贤人若辇者之术乎将洪水变大不可以声服除也如素缟而哭悔过自责也尧禹之治水以力役不自责梁山尧时山也所壅之河尧时河也山崩河壅天雨水踊二者之变无以殊也尧禹治洪水以力役辇者治壅河用自责变同而治异人均而应殊殆非贤圣变复之实也凡变复之道所以能相感动者以物类也有寒则复之以温温复解之以寒故以龙致雨以刑逐暑皆縁五行之气用相感胜之山崩壅河素缟哭之于道何意乎此或时河壅之时山初崩土积聚水未盛三日之后水盛土散稍坏沮矣坏沮水流竟注东去遭伯宗得辇者之言因素缟而哭哭之因流流时谓之河变起此而复其实非也何以验之使山恒自崩乎素缟哭无益也使其天变应之冝改政治素缟而哭何政所改而天变复乎传书言曾子之孝与母同气曾子出薪于野有客至而欲去曾母曰愿留参方到即以右手扼其左臂曾子左臂立痛即驰至问母臂何故痛母曰今日客来欲去吾扼臂以呼汝耳盖以至孝与父母同气体有疾病精神辄感曰此虚也夫孝悌之至通于神明乃谓徳化至天地俗人縁此而说言孝悌之至精气相动如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辄痛曾母病乎曾子亦病曾母死曾子辄死乎考事曾母先死曾子不死矣此精气能小相动不能大相感也世称申喜夜闻其母歌心动开关问歌者为谁果其母盖闻母声声音相感心悲意动开关而问盖其实也今曾母在家曾子在野不闻号呼之声母小扼臂安能动子疑世人颂成闻曾子之孝天下少双则为空生母扼臂之说也世称南阳卓公为缑氏令蝗不入界盖以贤明至诚灾虫不入其县也此又虚也夫贤明至诚之化通于同类能相知心然后慕服蝗虫闽虻之类也何知何见而能知卓公之化使贤者处深野之中闽虻能不入其舎乎闽虻不能避贤者之舎蝗虫何能不入卓公之县如谓蝗虫变与闽虻异夫寒温亦灾变也使一郡皆寒贤者长一县一县之界能独温乎夫寒温不能避贤者之县蝗虫何能不入卓公之界夫如是蝗虫适不入界卓公贤名称一有偶字于世世则谓之能却蝗虫矣何以验之夫蝗之集于野非能普博尽蔽地也往往积聚多少有处非所积之地则盗跖所居所少之野则伯夷所处也集过有多少不能尽蔽覆也夫集地有多少则其过县有留去矣多少不可以验善恶有无安可以明贤不肖也盖时蝗自过不谓贤人界不入明矣
  论衡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六
  汉 王充 撰
  福虚篇      祸虚篇
  龙虚篇      雷虚篇
  福虚篇
  世论行善者福至为恶者祸来福祸之应皆天也人为之天应之阳恩人君赏其行阴惠天地报其徳无贵贱贤愚莫谓不然徒见行事有其文传又见善人时遇福故遂信之谓之实然斯言或时贤圣欲劝人为善著必然之语以明徳报或福时适遇者以为然如实论之安得福祐乎楚惠王食寒葅而得蛭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令尹问王安得此疾也王曰我食寒葅而得蛭念谴之而不行其罪乎是废法而威不立也非所以使国人闻之也谴而行诛乎则庖厨监食者法皆当死心又不忍也吾恐左右见之也因遂吞之令尹避席再拜而贺曰臣闻天道无亲唯徳是辅王有仁徳天之所奉也病不为伤是夕也惠王之后而蛭出及久患心腹之积皆愈故天之亲徳也可谓不察乎曰此虚言也案惠王之吞蛭不肖之主也有不肖之行天不祐也何则惠王不忍谴蛭恐庖厨监食法皆诛也一国之君专擅赏罚而赦人君所为也惠王通谴葅中何故有蛭庖厨监食皆当伏法然能终不以饮食行诛于人赦而不罪惠莫大焉庖厨罪觉而不诛自新而改后惠王赦细而活微身安不病今则不然强食害己之物使监食之臣不闻其过失御下之威无御非之心不肖一也使庖厨监食失甘苦之和若尘土落于葅中大如虮虱非意所能览非目所能见原心定罪不明其过可谓惠矣今蛭广有分数长有寸度在寒葅中眇目之人犹将见之臣不畏敬择濯不谨罪过至重惠王不谴不肖二也葅中不当有蛭不食投地如恐左右之见怀屏隐匿之处足以使蛭不见何必食之如不可食之物误在葅中可复隐匿而强食乎不肖三也有不肖之行而天祐之是天报祐不肖人也不忍谴蛭世谓之贤贤者操行多若吞蛭之类吞蛭天除其病是则贤者常无病也贤者德薄未足以言圣人纯道操行少非为推不忍之行以容人之过必众多矣然而武王不豫孔子疾病天之祐人何不实也或时惠王吞蛭蛭偶自出食生物者无有不死腹中热也初吞蛭时未死而腹中热蛭动作故腹中痛须㬰蛭死腹中痛亦止蛭之性食血恵王心腹之积殆积血也故食血之虫死而积血之病愈犹狸之性食䑕人有䑕病吞狸自愈物类相胜方药相使也食蛭虫而病愈安得怪乎食生物无不死死无不出之后蛭出安得祐乎令尹见𠅤王有不忍之徳知蛭入腹中必当死出臣因再拜贺病不为伤著已知来之徳以喜惠王之心是与子韦之言星徙太卜之言地动无以异也宋人有好善行者三世不解家无故黒牛生白犊以问孔子孔子曰此吉祥也以享鬼神即以犊祭一年其父无故而盲牛又生白犊其父又使其子问孔子孔子曰吉祥也以飨鬼神复以犊祭一年其子无故而盲其后楚攻宋围其城当此之时易子而食之㭊骸而炊之此独以父子俱肓之故得毋乘城军罢围解父子俱视此修善积行神报之效也曰此虚言也夫宋人父子修善如此神报之何必使之先盲后视哉不盲常视不能䕶乎此神不能护不盲之人则亦不能以盲护人矣使宋楚之君合战顿兵流血僵尸战夫禽获死亡不还以盲之故得脱不行可谓神报之矣今宋楚相攻两军未合华元子反结言而退二军之众并全而归兵矢之刃无顿用者虽有乘城之役无死亡之患为善人报者为乘城之间乎使时不盲亦犹不死盲与不盲俱得脱免神使之盲何益于善当宋国乏粮之时也盲人之家岂独冨哉俱与乘城之家易子㭊骸反以穷厄独盲无见则神报祐人失善恶之实也宋人父子前偶自以风寒发盲围解之后盲偶自愈世见父子修善又用二白犊祭宋楚相攻独不乘城围解之后父子皆视则谓修善之报获鬼神之祐矣楚相孙叔敖为儿之时见两头虵杀而埋之归对其母泣母问其故对曰我闻见两头虵死向者出见两头虵恐去母死是以泣也其母曰今虵何在对曰我恐后人见之即杀而埋之其母曰吾闻有阴徳者天必报之汝必不死天必报汝叔敖竟不死遂为楚相埋一虵获二祐天报善明矣曰此虚言矣夫见两头虵辄死者俗言也有阴徳天报之福者俗议也叔敖信俗言而埋虵其母信俗议而必报是谓死生无命在一虵之死齐孟尝君田文以五月五日生其父田婴让其母曰何故举之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何也婴曰五月子长与户同杀其父母曰人命在天乎在户乎如在天君何忧也如在户则宜高其户耳谁能及之者后文长与一户同而婴不死是则五月举子之忌无效验也夫恶见两头虵犹五月举子也五月举子其父不死则知见两头虵者无殃祸也由此言之见两头虵自不死非埋之故也埋一虵获二福如埋十虵得几祐乎埋虵恶人复见叔敖贤也贤者之行岂徒埋虵一事哉前埋虵之时多所行矣禀天善性动有贤行贤行之人冝见吉物无为乃见杀人之虵岂叔敖未见虵之时有恶天欲杀之见其埋虵除其过天活之哉石生而坚兰生而香如谓叔敖之贤在埋虵之时非生而禀之也儒家之徒董无心墨家之役纒子相见讲道纒子称墨家佑鬼神是引秦穆公有明徳上帝赐之九十年纒子难以尧舜不赐年桀纣不夭死尧舜桀纣犹为尚远且近难以秦穆公晋文公夫谥者行之迹也迹生时行以为死谥穆者误乱之名文者徳惠之表有误乱之行天赐之年有徳𠅤之操天夺其命乎案穆公之霸不过晋文晋文之谥美于穆公天不加晋文以命独赐穆公以年是天报误乱与穆公同也天下善人寡恶人众善人顺道恶人违天然夫恶人之命不短善人之年不长天不命善人常享一百载之寿恶人为殇子恶死何哉
  祸虚篇
  世谓受福祐者既以为行善所致又谓被祸害者为恶所得以为有沉恶伏过天地罚之鬼神报之天地所罚小大犹发鬼神所报远近犹至传曰子夏䘮其子而䘮其明曾子吊之哭子夏曰天乎予之无罪也曾子怒曰商汝何无罪也吾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尔罪一也丧尔亲使民未有异闻尔罪二也丧尔子丧尔明尔罪三也而曰汝何无罪欤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过矣吾过矣吾离群而索居亦以久矣夫子夏䘮其明曾子责以罪子夏投杖拜曾子之言盖以天实罚过故目失其明已实有之故拜受其过始闻暂见皆以为然熟考论之虚妄言也夫失明犹失听也失明则盲失听则聋病聋不谓之有过失明谓之有罪惑也盖耳目之病犹心腹之有病也耳目失明听谓之有罪心腹有病可谓有过乎伯牛有疾孔子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原孔子言谓伯牛不幸故伤之也如伯牛以过致疾天报以恶与子夏同孔子冝陈其过若曾子谓子夏之状今乃言命命非过也且天之罚人犹人君罪下也所罚服罪人君赦之子夏服过拜以自悔天徳至明冝愈其盲如非天罪子夏失明亦无三罪且丧明之病孰与被厉之病丧明有三罪被厉有十过乎颜渊早夭子路葅醢早死葅醢极祸也以丧明言之颜渊子路有百罪也由此言之曾子之言误矣然子夏之丧明丧其子也子者人情所通亲者人所力报也丧亲民无闻丧子失其明此恩损于亲而爱増于子也增则哭泣无数数哭中风目失明矣曾子因俗之议以著子夏三罪子夏亦縁俗议因以失明故拜受其过曾子子夏未离于俗故孔子门叙行未在上第也秦襄王赐白起剑白起伏剑将自刎曰我有何罪于天乎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遂自杀白起知己前罪服更后罚也夫白起知己所以罪不知赵卒所以坑如天审罚有过之人赵降卒何辜于天如用兵妄伤杀则四十万众必有不亡不亡之人何故以其善行无罪而竟坑之卒不得以善𫎇天之祐白起何故独以其罪伏天之诛由此言之白起之言过矣秦二世使使者诏杀蒙恬𫎇恬喟然叹曰我何过于天无罪而死良久徐曰恬罪故当死矣夫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径万里此其中不能毋绝地脉此乃恬之罪也即吞药自杀太史公非之曰夫秦初灭诸侯天下心未定夷伤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彊諌救百姓之急养老矜孤修众庶之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冝乎何与乃罪地脉也夫𫎇恬之言既非而太史公非之亦未是何则蒙恬绝脉罪至当死地养万物何过于人而蒙恬绝其脉知己有绝地脉之罪不知地脉所以绝之过自非如此与不自非何以异太史公为非恬之为名将不能以彊谏故致此祸夫当谏不谏故致受死亡之戮身任李陵坐下蚕室如太史公之言所任非其人故残身之戮天命而至也非蒙恬以不彊谏故致此祸则已下蚕室有非者矣己无非则其非蒙恬非也作伯夷之传则善恶之行云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卒夭死天之报施善人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徳哉若此言之颜回不当早夭盗跖不当全活也不怪颜渊不当夭而独谓蒙恬当死过矣汉将李广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终无尺寸之功以得见封邑者何也岂吾相不当侯且固命也朔曰将军自念岂常有恨者乎广曰吾为陇西太守羌常反吾诱而降之八百馀人吾诈而同日杀之至今恨之独此矣朔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李广然之闻者信之夫不侯犹不王者也不侯何恨不王何负乎孔子不王论者不谓之有负李广不侯王朔谓之有恨然则王朔之言失论之实矣论者以为人之封侯自有天命天命之符见于骨体大将军卫青在建章宫时钳徒相之曰贵至封侯后竟以功封万户侯卫青未有功而钳徒见其当封之证由此言之封侯有命非人操行所能得也钳徒之言实而有效王朔之言虚而无验也多横恣而不罹祸顺道而违福王朔之说白起自非蒙恬自咎之类也仓卒之世以财利相劫杀者众同车共船千里为商至阔迥之地杀其人而并取其财尸捐不收骨暴不葬在水为鱼鳖之食在土为蝼蚁之粮惰窳之人不力农勉商以积谷货遭岁饥馑腹饿不饱椎人若畜割而食之无君子小人并为鱼肉人所不能知吏所不能觉千人以上万人以下计一聚之中生者百一死者十九可谓无道至痛甚矣皆得阳达冨厚安乐天不责其无仁义之心道相并杀非其无力作而仓卒以人为食加以渥祸使之夭命章其阴罪明示世人使知不可为非之验何哉王朔之言未必审然传书李斯妒同才幽杀韩非于秦后被车裂之罪商鞅欺旧交擒魏公子卬后受诛死之祸彼欲言其贼贤欺交故受患祸之报也夫韩非何过而为李斯所幽公子卬何罪而为商鞅所擒车裂诛死贼贤欺交幽死见擒何以致之如韩非公子卬有恶天使李斯商鞅报之则李斯商鞅为天奉诛宜蒙其赏不当受其祸如韩非公子卬无恶非天所罚李斯商鞅不得幽擒论者说曰韩非公子卬有阴恶伏罪人不闻见天独知之故受戮殃夫诸有罪之人非贼贤则逆道如贼贤则被所贼者何负如逆道则被所逆之道何非凡人穷达祸福之至大之则命小之则时太公穷贱遭周文而得封甯戚隐厄逢齐桓而见官非穷贱隐厄有非而得封见官有是也穷达有时遭遇有命也太公甯戚贤者也尚可谓有非圣人纯道者也虞舜为父弟所害几死再三及遇唐尧尧禅舜立为帝尝见害未有非立为帝未有是前时未到后则命时至也案古人君臣困穷后得逹通未必初有恶天祸其前卒有善神祐其后也一身之行一行之操结发终死前后无异然一成一败一进一退一穷一通一全一坏遭遇适然命时当也
  龙虚篇
  盛夏之时雷电击折破树木发坏室屋俗谓天取龙谓龙蔵于树木之中匿于屋室之间也雷电击折树木发坏屋室则龙见于外龙见雷取以升天世无愚智贤不肖皆谓之然如考实之虚妄言也夫天之取龙何意邪如以龙神为天使犹贤臣为君使也反报有时无为取也如以龙遁逃不还非神之行天亦无用为也如龙之性当在天在天上者固当生子无为复在地如龙有升降降龙生子于地子长大天取之则世名雷电为天怒取龙之子无为怒也且龙之所居常在水泽之中不在木中屋间何以知之叔向之母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虵传曰山致其高云雨起焉水致其深蛟龙生焉传又言禹渡于江黄龙负船荆次非渡淮两龙绕舟东海之上有𦸜丘䜣𦸜或作鲁勇而有力出过神渊使御者饮马马饮因没䜣怒㧞剑入渊追马见两蛟方食其马手剑击杀两蛟由是言之蛟与龙常在渊水之中不在木中屋间明矣在渊水之中则鱼鳖之类鱼鳖之类何为上天天之取龙何用为哉如以天神乘龙而行神恍惚无形出入无间无为乘龙也如仙人骑龙天为仙者取龙则仙人含天精气形轻飞腾若鸿鹄之状无为骑龙也世称黄帝骑龙升天此言盖虚犹今谓天取龙也且世谓龙升天者必谓神龙不神不升天升天神之效也天地之性人为贵则龙贱矣贵者不神贱者反神乎如龙之性有神与不神神者升天不神者不能龟虵亦有神与不神神龟神虵复升天乎且龙禀何气而独神天有仓龙白虎朱鸟玄武之象也地亦有龙虎鸟龟之物四星之精降生四兽虎鸟与龟不神龙何故独神也人为倮虫之长龙为鳞虫之长俱为物长谓龙升天人复升天乎龙与人同独谓能升天者谓龙神也世或谓圣人神而先知犹谓神龙能升天也因谓圣人先知之明论龙之才谓龙升天故其宜也天地之间恍惚无形寒暑风雨之气乃为神今龙有形有形则行行则食食则物之性也天地之性有形体之类能行食之物不得为神何以言之龙有体也传言鳞虫三百龙为之长龙为鳞虫之长安得无体何以言之孔子曰龙食于清㳺于清龟食于清㳺于浊鱼食于浊㳺于清丘上不及龙下不为鱼中止其龟与山海经言四海之外有乘龙虵之人世俗画龙之象马首虵尾由此言之马虵之类也慎子曰蜚龙乘云腾虵㳺雾云罢雨霁与螾蚁同矣韩子曰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喉下有逆鳞尺馀人或婴之必杀人矣比之为螾蚁又言虫可狎而骑虵马之类明矣传曰纣作象箸而箕子泣泣之者痛其极也夫有象箸必有玉杯玉杯所盈象箸所挟则必龙肝豹胎夫龙肝可食其龙难得难得则愁下愁下则祸生故从而痛之如龙神其身不可得杀其肝何可得食禽兽肝胎非一称龙肝豹胎者人得食而知其味美也春秋之时龙见于绛郊魏献子问于蔡墨曰吾闻之虫莫智于龙以其不生得也谓之智信乎对曰人实不知非龙实智古者畜龙故国有豢龙氏有御龙氏献子曰是二者吾亦闻之而不知其故是何谓也对曰昔有飂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嗜欲以饮食之龙多归之乃扰畜龙以服事舜而锡之姓曰董氏曰豢龙封诸鬷川鬷夷氏是其后也故帝舜氏世有畜龙及有夏孔甲扰于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也而未获豢龙氏有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龙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享之既而使求不得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献子曰今何故无之对曰夫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职则死及之失官不食官宿其业其物乃至若泯弃之物乃低伏郁湮不育由此言之龙可畜又可食也可食之物不能神矣世无其官又无董父后刘之人故潜蔵伏匿出见希疏出又乘云与人殊路人谓之神如存其官而有其人则龙牛之类也何神之有以山海经言之以慎子韩子证之以俗世之画验之以箕子之泣订之以蔡墨之对论之知龙不能神不能升天天不以雷电取龙明矣世俗言龙神而升天者妄矣世俗之言亦有縁也短书言龙无尺木无以升天又曰升天又言尺木谓龙从木中升天也彼短书之家世俗之人也见雷电发时龙随而起当雷电击树木之时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雷电去龙随而上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实者雷龙同类感气相致故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又言虎啸谷风至龙兴景云起龙与云相招虎与风相致故董仲舒雩祭之法设土龙以为感也夫盛夏太阳用事云雨干之太阳火也云雨水也火激薄则鸣而为雷龙闻雷声则起起而云至云至而龙乘之云雨感龙龙亦起云而升天天极云高云消复降人见其乘云则谓升天见天为雷电则为天取龙世儒读易文见传言皆知龙者云之类拘俗人之议不能通其说又见短书为证故遂谓天取龙天不取龙龙不升天当𦸜丘䜣之杀两蛟也手把其尾拽而出之至渊之外雷电击之蛟则龙之类也蛟龙见而云雨至云雨至则雷电击如以天实取龙龙为天用何以死蛟为取之且鱼在水中亦随云雨蜚而乘云雨非升天也龙鱼之类也其乘雷电犹鱼之飞也鱼随云雨不谓之神龙乘雷电独谓之神世俗之言失其实也物在世间各有所乘水虵乘雾龙乘云鸟乘风见龙乘云独谓之神失龙之实诬龙之能也然则龙之所以为神者以能屈伸其体存亡其形屈伸其体存亡其形未足以为神也豫让吞炭漆身为厉人不识其形子贡灭须为妇人人不知其状龙变体自匿人亦不能觉变化蔵匿者巧也物性亦有自然狌狌知往乾鹊知来鹦鹉能言三怪比龙性变化也如以巧为神豫让子贡神也孔子曰㳺者可为网飞者可为矰至于龙也吾不知其乘风云上升今日见老子其犹龙乎夫龙乘云而上云消而下物类可察上下可知而云孔子不知以孔子之圣尚不知龙况俗人智浅好竒之性无实可之心谓之龙神而升天不足怪也
  雷虚篇
  盛夏之时雷电迅疾击折树木坏败室屋时犯杀人世俗以为击折树木坏败室屋者天取龙其犯杀人也谓之阴过饮食人以不㓗净天怒击而杀之隆隆之声天怒之音若人之呴吁矣世无愚智莫不谓然推人道以论之虚妄之言也夫雷之发动一气一声也折木坏屋亦犯杀人犯杀人时亦折木坏屋独谓折木坏屋者天取龙犯杀人罚阴过与取龙吉凶不同并时共声非道也论者以为隆隆者天怒呴吁之声也此便于罚过不冝于取龙罚过天怒可也取龙龙何过而怒之如龙神天取之不冝怒如龙有过与人同罪龙杀而已何为取也杀人怒可也取龙龙何过而怒之杀人不取杀龙取之人龙之罪何别而其杀之何异然则取龙之说既不可听罚过之言复不可从何以效之案雷之声迅疾之时人仆死于地隆隆之声临人首上故得杀人审隆隆者天怒乎怒用口之怒气杀人也口之怒气安能杀人人为雷所杀询其身体若燔灼之状也如天用口怒口怒生火乎且口著乎体口之动与体俱当击折之时声著于地其衰也声著于天夫如是声著地之时口至地体亦冝然当雷迅疾之时仰视天不见天之下不见天之下则夫隆隆之声者非天怒也天之怒与人无异人怒身近人则声疾远人则声微今天声近其体远非怒之实也且雷声迅疾之时声东西或南北如天怒体动口东西南北仰视天亦冝东西南北或曰天已东西南北矣云雨冥晦人不能见耳夫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共雷易曰震惊百里雷电之地云雨晦冥百里之外无雨之处冝见天之东西南北也口著于天天冝随口口一移普天皆移非独雷雨之地天随口动也且所谓怒者谁也天神邪苍苍之天也如谓天神神怒无声如谓苍苍之天天者体不怒怒用口且天地相与夫妇也其即民父母也子有过父怒笞之致死而母不哭乎今天怒杀人地冝哭之独闻天之怒不闻地之哭如地不能哭则天亦不能怒且有怒则有喜人有阴过亦有阴善有阴过天怒杀之如有阴善天亦冝以喜赏之隆隆之声谓天之怒如天之喜亦哂然而笑人有喜怒故谓天喜怒推人以知天知天本于人如人不怒则亦无縁谓天怒也縁人以知天冝尽人之性人性怒则呴吁喜则歌笑比闻天之怒希闻天之喜比见天之罚希见天之赏岂天怒不喜贪于罚希于赏哉何怒罚有效喜赏无验也且雷之击也折木坏屋时犯杀人以为天怒时或徒雷无所折败亦不杀人天空怒乎人君不空喜怒喜怒必有赏罚无所罚而空怒是天妄也妄则失威非天行也政事之家以寒温之气为喜怒之候一有候守人君喜即天温怒则天寒雷电之日天必寒也高祖之先刘媪曾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此时雷电晦冥天方施气冝喜之时也何怒而雷如用击折者为怒不击折者为喜则夫隆隆之声不冝同音人怒喜异声天怒喜同音与人乖异则人何縁谓之天怒且饮食人以不㓗净小过也以至尊之身亲罚小过非尊者之冝也尊不亲罚过故王不亲诛罪天尊于王亲罚小过是天徳劣于王也且天之用心犹人之用意人君罪恶初闻之时怒以非之及其诛之哀以怜之故论语曰如得其情则哀怜而勿喜纣至恶也武王将诛哀而怜之故尚书曰予惟率夷怜尔人君诛恶怜而杀之天之罚过怒而击之是天少恩而人多恵也说雨者以为天施气天施气气渥为雨故雨润万物名曰澍人不喜不施恩天不说不降雨谓雷天怒雨者天喜也雷起常与雨俱如论之言天怒且喜也人君赏罚不同日天之怒喜不殊时天人相违赏罚乖也且怒喜具形乱也恶人为乱怒罚其过罚之以乱非天行也冬雷人谓之阳气泄春雷谓之阳气发夏雷不谓阳气盛谓之天怒竟虚言也人在天地之间物也物亦物也物之饮食天不能知人之饮食天独知之万物于天皆子也父母于子恩徳一也岂为贵贤加意贱愚不察乎何其察人之明省物之暗也犬豕食人腐臭食之天不杀也如以人贵而独禁之则䑕洿人饮食人不知误而食之天不杀也如天能原䑕则亦能原人人误以不㓗净饮食人人不知而食之耳岂故举腐臭以予之哉如故予之人亦不肯食吕后㫁戚夫人手去其眼置于厕中以为人豕呼人示之人皆伤心恵帝见之病卧不起吕后故为天不罚也人误不知天辄杀之不能原误失而责故为天治悖也夫人食不净之物口不知有其洿也如食已知之名曰肠洿戚夫人入厕身体辱之与洿何以别肠之与体何以异为肠不为体伤洿不病辱非天意也且人闻人食不清之物心平如故观戚夫人者莫不伤心人伤天意悲矣夫悲戚夫人则怨吕后案吕后之崩未必遇雷也道士刘春荧惑楚王英使食不清春死未必遇雷也建初四年夏六月雷击杀会稽靳専日食羊五头皆死夫羊何阴过而雷杀之舟人洿溪上流人饮下流舟人不雷死天神之处天犹王者之居也王者居重关之内则天之神冝在隐匿之中王者居宫室之内则天亦有太微紫宫轩辕文昌之座王者与人相远不知人之阴恶天神在四宫之内何能见人暗过王者闻人过以人知天知天恶亦冝因鬼使天问过于鬼神则其诛之冝使鬼神如使鬼神则天怒鬼神也非天也且王㫁刑以秋天之杀用夏此王者用刑违天时奉天而行其诛杀也宜法象上天天杀用夏王诛以秋天人相违非奉天之义也或论曰饮食不洁净天之大恶也杀大恶不须时王者大恶谋反大逆无道也天之大恶饮食人不㓗清天之所恶小大不均等也如小大同王者宜法天制饮食人不㓗清之法为死刑也圣王有天下制刑不备此法圣王阙略有遗失也或论曰鬼神治阴王者治阳阴过暗昩人不能觉故使鬼神主之曰阴过非一也何不尽杀案一过非治阴之义也天怒不旋日人怨不旋踵人有阴过或时有用冬未必专用夏也以冬过误不辄击杀远至于夏非不旋日之意也图画之工图雷之状累累如连鼓之形又图一人若力士之容谓之雷公使之左手引连鼓右手推椎若击之状其意以为雷声隆隆者连鼓相扣击之意也其魄然若敝裂者椎所击之声也其杀人也引连鼓相椎并击之矣世又信之莫谓不然如复原之虚妄之象也夫雷非声则气也声与气安可推引而为连鼓之形乎如审可推引则是物也相叩而音鸣者非鼓即钟也夫隆隆之声鼓与钟邪如审是也钟鼓而不空悬须有笋簴然后能安然后能鸣今钟鼓无所悬著雷公之足无所蹈履安得而为雷或曰如此固为神如必有所悬著足有所履然后而为雷是与人等也何以为神曰神者恍惚无形出入无门上下无根故谓之神今雷公有形雷声有器安得为神如无形不得为之图象如有形不得谓之神谓之神龙升天实事者谓之不然以人时或见龙之形也以其形见故图画升龙之形也以其可画故有不神之实难曰人亦见鬼之形鬼复神乎曰人时见鬼有见雷公者乎鬼名曰神其行蹈地与人相似雷公头不悬于天足不蹈于地安能为雷公飞者皆有翼物无翼而飞谓仙人画仙人之形为之作翼如雷公与仙人同冝复著翼使雷公不飞图雷家言其飞非也使实飞不为著翼又非也夫如是图雷之家画雷之状皆虚妄也且说雷之家谓雷天怒呴吁也图雷之家谓之雷公怒引连鼓也审如说雷之家则图雷之家非审如图雷之家则说雷之家误二者相违也并而是之无是非之分无是非之分故无是非之实无以定疑论故虚妄之论胜也礼曰刻尊为雷之形一出一入一屈一伸为相校轸则鸣校轸之状校轸或作佼较郁律㟪垒之类也此象类之矣气相校轸分裂则隆隆之声校轸之音也魄然若𧝬裂者气射之声也气射中人人则死矣实说雷者太阳之激气也何以明之正月阳动故正月始雷五月阳盛故五月雷迅秋冬阳衰故秋冬雷潜盛夏之时太阳用事阴气乘之阴阳分争则相校轸校轸则激射激射为毒中人辄死中木木折中屋屋坏人在木下屋间偶中而死矣何以验之试以一斗水灌冶铸之火气激𧝬裂若雷之音矣或近之必灼人体天地为𬬻大矣阳气为火猛矣云雨为水多矣分争激射安得不迅中伤人身安得不死当冶工之消鐡也以土为形燥则鐡下不则跃溢而射射中人身则皮肤灼剥阳气之热非直消鐡之烈也阴气激之非直土泥之湿也阳气中人非直灼剥之痛也夫雷火也气剡人人不得无迹如炙处状似文字人见之谓天记书其过以示百姓是复虚妄也使人尽有过天用雷杀人杀人当彰其恶以惩其后明著其文字不当暗昩图出于河书出于洛河图洛书天地所为人读知之今雷死之书亦天所为也何故难知如以一人皮不可书鲁恵公夫人仲子宋武公女也生而有文在掌曰为鲁夫人文明可知故仲子归鲁雷书不著故难以惩后夫如是火剡之迹非天所刻画也或颇有而增其语或无有而空生其言虚妄之俗好造怪竒何以验之雷者火也以人中雷而死即询其身中头则须发烧燋中身则皮肤灼燌临其尸上闻火气一验也道术之家以为雷烧石色赤投于井中石燋井寒激声大鸣若雷之状二验也人伤于寒寒气入腹腹中素温温寒分争激气雷鸣三验也当雷之时电光时见大若火之耀四验也当雷之击时或燔人室屋及地草木五验也夫论雷之为火有五验言雷为天怒无一效然则雷为天怒虚妄之言难曰论语云迅雷风烈必变礼记曰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惧天怒畏罚及巳也如雷不为天怒其击不为罚过则君子何为为雷变动朝服而正坐乎曰天之与人犹父子有父为之变子安能忽故天变己亦宜变顺天时示己不违也人闻大声于外莫不惊骇竦身侧耳以审听之况闻天变异常之声轩𨍰迅疾之音乎论语所指礼记所谓皆君子也君子重慎自知无过如日月之蚀无阴暗食人以不㓗清之事内省不惧何畏于雷审如不畏雷则其变动不足以效天怒何则不为己也如审畏雷亦不足以效罚阴过何则雷之所击多无过之人君子恐偶遇之故恐惧变动夫如是君子变动不能明雷为天怒而反著雷之妄击也妄击不罚过故人畏之如审罚有过小人乃当惧耳君子之人无为恐也宋王问唐鞅曰寡人所杀戮者众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唐鞅曰王之所罪尽不善者也罚不善善者胡为畏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毋辨其善与不善而时罪之斯群臣畏矣宋王行其言群臣畏惧宋国大恐夫宋王妄刑故宋国大恐惧雷电妄击故君子变动君子变动宋国大恐之类也

  论衡卷六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七
  汉 王充 撰
  道虚篇       语增篇
  道虚篇
  儒书言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龙群臣后宫从上七十馀人龙乃上去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龙胡髯吁号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太史公记诔五帝亦云黄帝封禅已仙去群臣朝其衣冠因葬埋之曰此虚言也实黄帝者何等也号乎谥也如谥臣子所诔列也诔生时所行为之谥黄帝好道遂以升天臣子诔之宜以仙升不当以黄谥谥法曰静民则法曰黄黄者安民之谥非得道之称也百王之谥文则曰文武则曰武文武不失实所以劝操行也如黄帝之时质未有谥乎名之为黄帝何世之人也使黄帝之臣子知君使后世之人迹其行黄帝之世号谥有无虽疑未定黄非升仙之称明矣龙不升天黄帝骑之乃明黄帝不升天也龙起云雨因乘而行云散雨止降复入渊如实黄帝骑龙随溺于渊也案黄帝葬于桥山犹曰群臣葬其衣冠审骑龙而升天衣不离形如封禅已仙去衣冠亦不宜遗黄帝实仙不死而升天臣子百姓所亲见也见其升天知其不死必也葬不死之衣冠与实死者无以异非臣子实事之心别生于死之意也载太山之上者七十有二君皆劳情苦思忧念王事然后功成事立致治太平太平则天下和安乃升太山而封禅焉夫修道求仙与忧职勤事不同心思道则忘事忧事则害性世称尧若腊舜若腒心愁忧苦形体羸癯使黄帝致太平乎则其形体宜如尧舜尧舜不得道黄帝升天非其实也使黄帝废事修道则心意调和形体肥劲是与尧舜异也异则功不同矣功不同天下未太平而升封又非实也五帝三王皆有圣德之优者黄帝不在上焉如圣人皆仙仙者非独黄帝如圣人不仙黄帝何为独仙世见黄帝好方术方术仙者之业则谓帝仙矣又见鼎湖之名则言黄帝采首山铜铸鼎而龙垂胡髯迎黄帝矣是与说会稽之山无以异也夫山名曰会稽即云夏禹巡狩会计于此山上故曰会稽夫禹至会稽治水不巡狩犹黄帝好方伎不升天也无会计之事犹无铸鼎龙垂胡髯之实也里名胜母可谓实有子胜其母乎邑名朝歌可谓民朝起者歌乎
  儒书言淮南王学道招会天下有道之人倾一国之尊下道术之士是以道术之士并会淮南奇方异术莫不争出王遂得道举家升天畜产皆仙犬吠于天上鸡鸣于云中此言仙药有馀犬鸡食之并随王而升天也好道学仙之人皆谓之然此虚言也夫人物也虽贵为王侯性不异于物物无不死人安能仙鸟有毛羽能飞不能升天人无毛羽何用飞升使有毛羽不过与鸟同况其无有升天如何案能飞升之物生有毛羽之兆能驰走之物生有蹄足之形驰走不能飞升飞升不能驰走禀性受气形体殊别也今人禀驰走之性故生无毛羽之兆长大至老终无奇怪好道学仙中生毛羽终以飞升使物性可变金木水火可革更也虾蟆化为鹑雀入水为蜃蛤禀自然之性非学道所能为也好道之人恐其或若等之类故谓人能生毛羽毛羽备具能升天也且夫物之生长无卒成暴起皆有浸渐为道学仙之人能先生数寸之毛羽从地自奋升楼台之陛乃可谓升天今无小升之兆卒有大飞之验何方术之学成无浸渐也毛羽大效难以观实且以人髯发物色少老验之物生也色青其熟也色黄人之少也发黑其老也发白黄为物熟验白为人老效物黄人虽灌溉壅养终不能青发白虽吞药养性终不能黑黑青不可复还老衰安可复却黄之与白犹肉腥炙之燋鱼鲜煮之熟也燋不可复令腥熟不可复令鲜鲜腥犹少壮燋熟犹衰老也天养物能使物畅至秋不得延之至春吞药养性能令人无病不能寿之为仙为仙体轻气彊犹未能升天令见轻彊之验亦无毛羽之效何用升天天之与地皆体也地无下则天无上矣天无上升之路何如穿天之体人力不能入如天之门在西北升天之人宜从昆仑上淮南之国在地东南如审升天宜举家先从昆仑乃得其阶如鼓翼邪飞趋西北之隅是则淮南王有羽翼也今不言其从之昆仑亦不言其身生羽翼空言升天竟虚非实也案淮南王刘安孝武皇帝之时也父长以罪迁蜀严道至雍道死安嗣为王恨父徙死怀反逆之心招会术人欲为大事伍被之属充满殿堂作道术之书发竒怪之文合景乱首一本作齐首八公之传欲示神竒若得道之状道终不成效验不立乃与伍被谋为反事事觉自杀或言诛死诛死自杀同一实也世见其书深冥竒怪又观八公之传似若有效则传称淮南王仙而升天失其实也
  儒书言卢敖㳺乎北海经乎太阴入乎玄关至于𫎇谷之上见一士焉深目玄凖雁颈而䳒肩浮上而杀下轩轩然方迎风而舞顾见卢敖樊然下其臂遁逃乎碑下敖乃视之方卷然龟背而食合梨一本作䖽卢敖仍与之语曰吾子唯以敖为倍俗去群离党穷观于六合之外者非敖而已敖㓜而游至长不渝解周行四极唯北阴之未窥今卒睹夫子于是殆可与敖为友乎若士者悖然而笑曰嘻子中州之民也不宜远至此此犹光乎日月而戴列星四时之所行阴阳之所生也此其比夫不名之地犹㟮屼也若我南游乎罔浪之野北息乎沈薶之乡西穷乎杳冥之党而东贯澒濛之先此其下无地上无天听焉无闻而视焉则营此其外犹有状有状之馀壹举而能千万里吾犹未能之在今子游始至于此乃语穷观岂不亦远哉然子处矣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上吾不可久若士者举臂而纵身遂入云中卢敖目仰而视之不见乃止喜心不怠怅若有丧曰吾比夫子也犹黄鹄之与壤虫也终日行而不离咫尺而自以为远岂不悲哉若卢敖者唯龙无翼者升则乘云卢敖言若士者有翼言乃可信今不言有翼何以升云且凡能轻举入云中者饮食与人殊之故也龙食与蛇异故其举措与蛇不同闻为道者服金玉之精食紫芝之英食精身轻故能神仙若士者食合䖽之肉与庸民同食无精轻之验安能纵体而升天闻食气者不食物食物者不食气若士者食物而不食气则不能轻举矣或时卢敖学道求仙㳺乎北海离众远去无得道之效惭于乡里负于议论自知以必然之事见责于世则作夸诞之语云见一士其意以为有求仙之未得期数未至也淮南王刘安坐反而死天下并闻当时并见儒书尚有言其得道仙去鸡犬升天者况卢敖一人之身独行绝迹之地空造幽冥之语乎是与河东蒲坂项曼都之语无以异也曼都好道学仙委家亡去三年而返家问其状曼都曰去时不能自知忽见若卧形有仙人数人将我上天离月数里而止见月上下幽冥幽冥不知东西居月之旁其寒凄怆口饥欲食仙人辄饮我以流霞一杯每饮一杯数月不饥不知去几何年月不知以何为过忽然若卧复下至此河东号之曰斥仙实论者闻之乃知不然夫曼都能上天矣何为不仙已三年矣何故复还夫人去民间升皇天之上精气形体有变于故者矣万物变化无复还者复育化为蝉羽翼既成不能复化为复育能升之物皆有羽翼升而复降羽翼如故见曼都之身有羽翼乎言乃可信身无羽翼言虚妄也虚则与卢敖同一实也或时闻曼都好道默委家去周章远方终无所得力倦望极默复归家惭愧无言则言上天其意欲言道可学得审有仙人已殆有过故成而复斥升而复降
  儒书言齐王疾痟使人之宋迎文挚文挚至视王之疾谓太子曰王之疾必可已也虽然王之疾已则必杀挚也太子曰何故文挚对曰非怒王疾不可治也王怒则挚必死太子顿首彊请曰茍已王之疾臣与臣之母以死争之于王必幸臣与臣之母愿先生之勿患也文挚曰诺请以死为王与太子期将往不至者三齐王固已怒矣文挚至不解屦登床履衣问王之疾王怒而不与言文挚因出辞以重王怒王叱而起疾乃遂已王大怒不悦将生烹文挚太子与王后急争之而不能得果以鼎生烹文挚爨之三日三夜颜色不变文挚曰诚欲杀我则胡不覆之以绝阴阳之气王使覆之文挚乃死夫文挚道人也入水不濡入火不燋故在鼎三日三夜颜色不变此虚言也夫文挚而烹三日三夜颜色不变为一覆之故绝气而死非得道之验也诸生息之物气绝则死死之物烹之辄烂致生息之物密器之中覆盖其口漆涂其隙中外气隔息不得泄有顷死也如置汤镬之中亦辄烂矣何则体同气均禀性于天共一类也文挚不息乎与金石同入汤不烂是也令文挚息乎烹之不死非也令文挚言言则以声声以呼吸呼吸之动因血气之发血气之发附于骨肉骨肉之物烹之辄死今言烹之不死一虚也既能烹煮不死此真人也与金石同金石虽覆盖与不覆盖者无以异也今言文挚覆之则死二虚也置人寒水之中无汤火之热鼻中口内不通于外斯须之顷气绝而死矣寒水沈人尚不得生况在沸汤之中有猛火之烈乎言其入汤不死三虚也人没水中口不见于外言音不扬烹文挚之时身必没于鼎中没则口不见口不见则言不扬文挚之言四虚也烹辄死之人三日三夜颜色不变痴愚之人尚知怪之使齐王无知太子群臣宜见其奇奇怪文挚则请出尊宠敬事从之问道今言三日三夜无臣子请出之言五虚也此或时闻文挚实烹烹而辄死世见文挚为道人也则为虚生不死之语矣犹黄帝实死也传言升天淮南坐反书言度世世好传虚故文挚之语传至于今世无得道之效而有有寿之人世见长寿之人学道为仙逾百不死共谓之仙矣何以明之如武帝之时有李少君以祠灶辟谷却老方见上上尊重之少君匿其年及所生长常自谓七十而能使物却老其㳺以方遍诸侯无妻人闻其能使物及不老更馈遗之常馀钱金衣食人皆以为不治产业饶给又不知其何许人愈争事之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奇中尝从武安侯饮座中有年九十馀者少君乃言其王父游射处老人为儿时从父识其处一座尽惊少君见上上有古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五年陈于柏寝已而按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惊以为少君数百岁人也久之少君病死今世所谓得道之人李少君之类也少君死于人中人见其尸故知少君性寿之人也如少君处山林之中入绝迹之野独病死于岩石之间尸为虎狼狐狸之食则世复以为真仙去矣世学道之人无少君之寿年未至百与众俱死愚夫无知之人尚谓之尸解而去其实不死所谓尸解者何等也谓身死精神去乎谓身不死得免去皮肤也如谓身死精神去乎是与死无异人亦仙人也如谓不死免去皮肤乎诸学道死者骨肉具在与恒死之尸无以异也夫蝉之去复育龟之解甲虵之脱皮鹿之堕角壳皮之物解壳皮持骨肉去可谓尸解矣今学道而死者尸与复育相似尚未可谓尸解何则案蝉之去复育无以神于复育况不相似复育谓之尸解盖复虚妄失其实矣太史公与李少君同世并时少君之死临尸者虽非太史公足以见其实矣如实不死尸解而去太史公宜纪其状不宜言死其处座中年九十老父为儿时者少君老寿之效也或少君年十四五老父为儿随其王父少君年二百岁而死何为不识武帝去桓公铸铜器且非少君所及见也或时闻宫殿之内有旧铜器或按其刻以告之者故见而知之今时好事之人见旧劔古钩多能名之可复谓目见其铸作之时乎世或言东方朔亦道人也姓金氏字曼倩变姓易名游宦汉朝外有仕宦之名内乃度世之人此又虚也夫朔与少君并在武帝之时太史公所及见也少君有教道祠灶却老之方又名齐桓公所铸鼎知九十老人王父所游射之验然尚无得道之实而徒性寿迟死之人也况朔无少君之方术效验世人何见谓之得道案武帝之时道人文成五利之辈入海求仙人索不死之药有道术之验故为上所信朔无入海之使无奇怪之效也如使有奇不过少君之类及文成五利之辈耳况谓之有道此或时偶复若少君矣自匿所生之处当时在朝之人不知其故朔盛称其年长人见其面状少性又恬淡不好仕宦善达占卜射覆为怪奇之戏世人则谓之得道之人矣
  世或以老子之道为可以度世恬淡无欲养精爱气夫人以精神为寿命精神不伤则寿命长而不死成事老子行之逾百度世为真人矣夫恬淡少欲孰与鸟兽鸟兽亦老而死鸟兽含情欲有与人相类者矣未足以言草木之生何情欲而春生秋死乎夫草木无欲寿不逾岁人多情欲寿至于百此无情欲者反夭有情欲者寿也夫如是老子之术以恬淡无欲延寿度世者复虚也或时老子李少君之类也行恬淡之道偶其性命亦自寿长世见其命寿又闻其恬淡谓老子以术度世矣世或以辟谷不食为道术之人谓王子乔之辈以不食谷与恒人殊食故与恒人殊寿逾百度世遂为仙人此又虚也夫人之生也禀食饮之性故形上有口齿形下有孔窍口齿以噍食孔窍以注泻顺此性者为得天正道逆此性者为违所禀受失本气于天何能得久寿使子乔生无齿口孔窍是禀性与人殊禀性与人殊尚未可谓寿况形体均同而以所行者异言其得度世非性之实也夫人之不食也犹身之不衣也衣以温肤食以充腹肤温腹饱精神明盛如饥而不饱寒而不温则有冻饿之害矣冻饿之人安能久寿且人之生也以食为气犹草木生以土为气矣拔草木之根使之离土则枯而蚤死闭人之口使之不食则饿而不寿矣
  道家相夸曰真人食气以气而为食故传曰食气者寿而不死虽不穀饱亦以气盈此又虚也夫气谓何气也如谓阴阳之气阴阳之气不能饱人人或咽气气满腹胀不能餍饱如谓百药之气人或服药食一合屑吞数十丸药力烈盛胸中愦毒不能饱人食气者必谓吹呴呼吸吐故纳新也昔有彭祖尝行之矣不能久寿病而死矣
  道家或以导气养性度世而不死以为血脉在形体之中不动揺屈伸则闭塞不通不通积聚则为病而死此又虚也夫人之形犹草木之体也草木在高山之巅当疾风之冲昼夜动揺者能复胜彼隐在山谷间障于疾风者乎案草木之生动揺者伤而不畅人之导引动揺形体者何故寿而不死夫血脉之藏于身也犹江河之流地江河之流浊而不清血脉之动亦扰不安不安则犹人勤苦无聊也安能得久生乎
  道家或以服食药物轻身益气延年度世此又虚也夫服食药物轻身益气颇有其验若夫延年度世世无其效百药愈病病愈而气复气复而身轻矣凡人禀性身本自轻气本自长中于风湿百病伤之故身重气劣也服食良药身气复故非本气少身重得药而乃气长身更轻也禀受之时本自有之矣故夫服食药物除百病令身轻气长复其本性安能延年至于度世有血脉之类无有不生生无不死以其生故知其死也天地不生故不死阴阳不生故不死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验也夫有始者必有终有终者必有始唯无终始者乃长生不死人之生其犹水也水凝而为冰气积而为人冰极一冬而释人竟百岁而死人可令不死冰可令不释乎诸学仙术为不死之方其必不成犹不能使冰终不释也
  语增篇
  传语曰圣人忧世深思事勤愁扰精神感动形体故称尧若腊舜若腒桀纣之君垂腴尺馀夫言圣人忧世念人身体羸恶不能身体肥泽可也言尧舜若腊与腒桀纣垂腴尺馀增之也齐桓公云寡人未得仲父极难既得仲父甚易桓公不及尧舜仲父不及禹契桓公犹易尧舜反难乎以桓公得管仲易知尧舜得禹契不难夫易则少忧少忧则不愁不愁则身体不臞舜承尧太平尧舜袭德功假荒服尧尚有忧舜安能无事故经曰上帝引逸谓虞舜也舜承安继治任贤使能恭已无为而天下治故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夫不与尚谓之臞若腒如德劣承衰若孔子栖栖周流应聘身不得容道不得行可骨立跛附僵仆道路乎纣为长夜之饮糟邱酒池沈湎于酒不舎昼夜是必以病病则不甘饮食不甘饮食则肥腴不得至尺经曰惟湛乐是从时亦罔有克寿魏公子无忌为长夜之饮困毒而死纣虽未死宜羸臞矣然桀纣同行则宜同病言其腴垂过尺馀非徒增之又失其实矣传语又称纣力能索铁伸钩抚梁易柱言其多力也蜚廉恶来之徒并幸受宠言好伎力之主致伎力之士也或言武王伐纣兵不血刃夫以索铁伸钩之力辅以蜚廉恶来之徒与周军相当武王德虽盛不能夺纣素所厚之心纣虽恶亦不失所与同行之意虽为武王所擒时亦宜杀伤十百人今言不血刃非纣多力之效蜚廉恶来助纣之验也案武王之符瑞不过高祖武王有白鱼赤乌之祐高祖有断大虵老妪哭于道之瑞武王有八百诸侯之助高祖有天下义兵之佐武王之相望羊而已高祖之相龙颜隆凖项紫美须髯身有七十二黑子高祖又逃芒砀山泽中吕后辄见上有云气之验武王不闻有此夫相多于望羊瑞明于鱼乌天下义兵并来会汉助强于诸侯武王承纣高祖袭秦二世之恶隆盛于纣天下畔秦宜多于殷案高祖伐秦还破项羽战场流血暴尸万数失军亡众几死一再然后得天下用兵苦诛乱剧独云周兵不血刃非其实也言其易可也言不血刃增之也案周取殷之时太公阴谋之书食小儿丹教云亡殷兵到牧野晨举脂烛察武成之篇牧野之战血流浮杵赤地千里由此言之周之取殷与汉秦一实也而云取殷易兵不血刃美武王之德增益其实也凡天下之事不可增损考察前后效验自列自列则是非之实有所定矣世称纣力能索铁伸钩又称武王伐之兵不血刃夫以索铁伸钩之力当人则是孟贲夏育之匹也以不血刃之德取人是则三皇五帝之属也以索铁之力不宜受服以不血刃之德不宜顿兵今称纣力则武王德贬誉武王则纣力少索铁不血刃不得两立殷周之称不得二全不得二全则必一非孔子曰纣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孟子曰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耳以至仁伐不仁如何其血之浮杵也若孔子言殆沮浮杵若孟子之言近不血刃浮杵过其实不血刃亦失其正一圣一贤共论一纣轻重殊称多少异实纣之恶不若王莽纣杀比干莽鸩平帝纣以嗣立莽盗汉位杀主隆于诛臣嗣立顺于盗位士众所畔宜甚于纣汉诛王莽兵顿昆阳死者万数军至渐台血流没趾而独谓周取天下兵不血刃非其实也传语曰文王饮酒千锺孔子百觚欲言圣人德盛能以德将酒也如一坐千锺百觚此酒徒非圣人也饮酒有法胸腹小大与人均等饮酒用千锺用肴宜尽百牛百觚则宜用十羊夫以千锺百牛百觚十羊言之文王之身如防风之君孔子之体如长狄之人乃能堪之案文王孔子之体不能及防风长狄以短小之身饮食众多是缺文王之广贬孔子之崇也案酒诰之篇朝夕曰祀兹酒此言文王戒慎酒也朝夕戒慎则民化之外出戒慎之教内饮酒尽千锺导民率下何以致化承纣疾恶何以自别且千锺之效百觚之验何所用哉使文王孔子因祭用酒乎则受福胙不能厌饱因飨射之用酒乎飨射饮酒自有礼法如私燕赏赐饮酒乎则赏赐饮酒宜与下齐赐尊者之前三觞而退过于三觞醉酗生乱文王孔子率礼之人也赏赉左右至于醉酗乱身自用酒千锺百觚大之则为桀纣小之则为酒徒用何以立德成化表名垂誉乎世闻德将毋醉之言见圣人有多德之效则虚増文王以为千锺空益孔子以百觚矣传语曰纣沈湎于酒以糟为丘以酒为池牛饮者三千人为长夜之饮亡其甲子夫纣虽嗜酒亦欲以为乐令酒池在中庭乎则不当言为长夜之饮坐在深室之中闭窗举烛故曰长夜令坐于室乎每当饮者起之中庭乃复还坐则是烦苦相踖藉不能甚乐令池在深室之中则三千人宜临池坐前俛饮池酒仰食肴膳倡乐在前乃为乐耳如审临池而坐则前饮害于肴膳倡乐之作不得在前夫饮食既不以礼临池牛饮则其啖肴不复用杯亦宜就鱼肉而虎食则知夫酒池牛饮非其实也
  传又言纣悬肉以为林令男女倮而相逐其间是为醉乐淫戏无节度也夫肉当内于口口之所食宜洁不辱今言男女倮相逐其间何等洁者如以醉而不计洁辱则当其浴于酒中而倮相逐于肉间何为不肯浴于酒中以不言浴于酒知不倮相逐于肉间传者之说或言车行酒骑行炙百二十日为一夜夫言用酒为池则言其车行酒非也言其悬肉为林即言骑行炙非也或时纣沈湎覆酒滂沲于地即言以酒为池酿酒糟积聚则言糟为丘悬肉以林则言肉为林林中幽冥人时走戏其中则言倮相逐或时载酒用鹿车则言车行酒骑行炙或时十数夜则言其百二十或时醉不知问日数则言其亡甲子周公封康叔告以纣用酒期于悉极欲以戒之也而不言糟丘酒池悬肉为林长夜之饮亡其甲子圣人不言殆非实也
  传言曰纣非时与三千人牛饮于酒池夫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纣之所与相乐非民必臣也非小臣必大官其数不能满三千人传书家欲恶纣故言三千人增其实也
  传语曰周公执贽下白屋之士谓候之也夫三公鼎足之臣王者之桢干也白屋之士闾巷之微贱者也三公倾鼎足之尊执贽候白屋之士非其实也时或待士卑恭不骄白屋人则言其往候白屋或时起白屋之士以璧一本作圭迎礼之人则言其执贽以候其家也
  传语曰尧舜之俭茅茨不剪采椽不斵夫言茅茨采椽可也言不剪不斵增之也经曰弼成五服五服五采服也服五采之服又茅茨采椽何宫室衣服之不相称也服五采画日月星辰茅茨采椽非其实也
  传语曰秦始皇帝燔烧诗书坑杀儒士言燔烧诗书灭去五经文书也坑杀儒士者言其皆挟经传文书之人也烧其书坑其人诗书绝矣言燔烧诗书坑杀儒士实也言其欲灭诗书故坑杀其人非其诚又增之也秦始皇帝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台儒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始皇之德齐淳于越进谏始皇不封子弟功臣自为夹辅刾周青臣以为面䛕始皇下其议于丞相李斯李斯非淳于越曰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臣请敕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敢藏诗书百家语诸刑书者悉诣守尉集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灭吏见知弗举与同罪始皇许之明年三十五年诸生在咸阳者多为妖言始皇使御史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者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七人皆坑之燔诗书起淳于越之谏坑儒士起自诸生为妖言见坑者四百六十七人传増言坑杀儒士欲绝诗书又言尽坑之此非其实而又增之传语曰町町若荆轲之闾言荆轲为燕太子丹刺秦王后诛轲九族其后恚恨不已复夷轲之一里一里皆灭故曰町町此言增之也夫秦虽无道无为尽诛荆轲之里始皇幸梁山之宫从山上望见丞相李斯车骑甚盛恚出言非之其后左右以告李斯李斯立损车骑始皇知左右泄其言莫知为谁尽捕诸在旁者皆杀之其后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民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地分皇帝闻之令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人诛之夫诛从行于梁山宫及诛石旁人欲得泄言刻石者不能审知故尽诛之荆轲之闾何罪于秦而尽诛之如刺秦王在闾中不知为谁尽诛之可也荆轲已死刺者有人一里之民何为坐之始皇二十年燕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不言尽诛其闾彼或时诛轲九族九族众多同里而处诛其九族一里且尽好增事者则言町町也









  论衡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八
  汉 王充 撰
  儒增篇      艺增篇
  儒增篇
  儒书称尧舜之德至优至大天下太平一人不刑又言文武之隆遗在成康刑错不用四十馀年是欲称尧舜褒文武也夫为言不益则美不足称为文不渥则事不足褒尧舜虽优不能使一人不刑文武虽盛不能使刑不用言其犯刑者少用刑希疏可也言其一人不刑刑错不用增之也夫能使一人不刑则能使一国不伐能使刑错不用则能使兵寝不施案尧伐丹水舜征有苖四子服罪刑兵设用成王之时四国篡畔淮夷徐戎并为患害夫刑人用刀伐人用兵罪人用法诛人用武武法不殊兵刀不异巧论之人不能别也夫德一有为字劣故用兵犯法故施刑刑与兵犹足与翼也走用足飞用翼形体虽异其行身同刑之与兵全众禁邪其实一也称兵之不用言刑之不施是犹人耳缺目完以目完称人体全不可从也人桀于刺虎怯于击人而以刺虎称谓之勇不可聼也身无败缺勇无不进乃为全耳今称一人不刑不言一兵不用褒刑错不用不言一人不畔未得为优未可谓盛也
  儒书称楚养由基善射射一杨叶百发能百中之是称其巧于射也夫言其时射一杨叶中之可也言其百发而百中增之也夫一杨叶射而中之中之一再行败穿不可复射矣如就叶悬于树而射之虽不欲射叶杨叶繁茂自中之矣是必使上取杨叶一一更置地而射之也射之数十行足以见巧观其射之者亦皆知射工亦必不至于百明矣言事者好增巧美数十中之则言其百中矣百与千数之大者也实欲言十则言百百则言千矣是与书言协和万邦诗曰子孙千亿同一意也儒书言卫有忠臣弘演为卫哀公使未还狄人攻哀公而杀之尽食其肉独舍其肝弘演使还致命于肝痛哀公之死身肉尽肝无所附引刀自刳其腹尽出其腹实乃内哀公之肝而死言此者欲称其忠矣言其自刳内哀公之肝而死可也言尽出其腹实乃内哀公之肝增之也人以刃相刺中五藏辄死何则五藏气之主也犹头脉之凑也头一断手不能取他人之头著之于颈奈何独能先出其腹实乃内哀公之肝腹实出辄死则手不能复把矣如先内哀公之肝乃出其腹实则文当言内哀公之肝出其腹实今先言尽出其腹实内哀公之肝又言尽增其实也
  儒书言楚熊渠子出见寝石以为伏虎将弓射之矢没其卫或曰养由基见寝石以为兕也射之矢饮羽或言李广便是熊渠养由基李广主名不审无实也或以为虎或以为兕兕虎俱猛一实也或言没卫或言饮羽羽即卫言不同耳要取以寝石似虎兕畏惧加精射之入深也夫言以寝石为虎射之矢入可也言其没卫增之也夫见似虎者意以为是张弓射之盛精加意则其见真虎与是无异射似虎之石矢入没卫若射真虎之身矢洞度乎石之质难射肉易射也以射难没卫言之则其射易者洞不疑矣善射者能射远中微不失毫厘安能使弓弩更多力乎养由基从军射晋侯中其目夫以匹夫射万乘之主其加精倍力必与射寝石等当中晋侯之目也可复洞达于项乎如洞达于项晋侯宜死车张十石之弩恐不能入一寸矢摧为三况以一人之力引微弱之弓虽加精诚安能没卫人之精乃气也气乃力也有水火之难惶惑恐惧举徙器物精诚至矣素举一石者倍举二石然则见伏石射之精诚倍故不过入一寸如何谓之没卫乎如有好用劔者见寝石惧而斫之可复谓能断石乎以勇夫空拳而暴虎者卒然见寝石以手椎之能令石有迹乎巧人之精与拙人等古人之诚与今人同使当今射工射禽兽于野其欲得之不馀精力乎及其中兽不过数寸跌误中石不能内锋箭摧折矣夫如是儒书之言楚熊渠子养由基李广射寝石矢没卫饮羽者皆增之也
  儒书称鲁般墨子之巧刻木为鸢飞之三日而不集夫言其以木为鸢飞之可也言其三日不集增之也夫刻木为鸢以象鸢形安能飞而不集乎既能飞翔安能至于三日如审有机关一飞遂翔不可复下则当言遂飞不当言三日犹世传言曰鲁般巧亡其母也言巧工为母作木车马木人御者机关备具载母其上一驱不还遂失其母如木鸢机关备具与木车马等则遂飞不集机关为须㬰间不能远过三日则木车等亦宜三日止于道路无为径去以失其母二者必失实者矣
  书说孔子不能容于世周流游说七十馀国未尝得安夫言周流不遇可也言干七十国增之也案论语之篇诸子之书孔子自卫反鲁在陈绝粮削迹于卫忘味于齐伐树于宋并费与顿牟至不能十国传言七十国非其实也或时干十数国也七十之说文书传之因言干七十国矣论语曰孔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也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也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也子曰岂其然乎岂其然乎夫公叔文子实时言时笑义取人传说称之言其不言不笑不取也俗言竟增之也
  书言秦缪公伐郑过晋不假途晋襄公率羌戎要击于崤塞之下匹马只轮无反者时秦遣三大夫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皆得复还夫三大夫复还车马必有归者文言匹马只轮无反者增其实也
  书称齐之孟尝魏之信陵赵之平原楚之春申君待士下客招会四方各三千人欲言下士之至趋之者众也夫言士多可也言其三千增之也四君虽好士士至虽众不过各千馀人书则言三千矣夫言众必言千数言少则言无一世俗之情言事之失也
  传记言高子羔之丧亲泣血三年未尝见齿君子以为难难为故也夫不以为非实而以为难君子之言误矣高子泣血殆必有之何则荆和献宝于楚楚刖其足痛宝不进已情不达泣涕涕尽因续以血今高子痛亲哀极涕竭血随而出实也而云三年未尝见齿是增之也言未尝见齿欲言其不言不笑也孝子丧亲不笑可也安得不言言安得不见齿孔子曰言不文或时不言传则言其不见齿或时传则言其不见齿三年矣高宗谅阴三年不言尊为天子不言而其文言不言犹疑于增况高子位贱而曰未尝见齿是必增益之也
  儒书言禽息荐百里奚缪公未听禽息出当门仆头碎首而死缪公痛之乃用百里奚此言贤者荐善不爱其死仆头碎首而死以达其友也世士相激文书传称之莫谓不然夫仆头以荐善古今有之禽息仆头盖其实也言碎首而死是增之也夫人之扣头痛者血流虽忿恨惶恐无碎首者非首不可碎人力不能自碎也执刄刎颈树锋刺胸锋刄之助故手足得成势也言禽息举椎自击首碎不足怪也仆头碎首力不能自将也有扣头而死者未有使头破首碎者也此时或扣头荐百里奚世空言其死若或扣头而死世空言其首碎也儒书言荆轲为燕太子刺秦王操匕首之剑刺之不得秦王拔剑击之轲以匕首擿秦王不中中铜柱入尺欲言也首之利荆轲势盛投锐利之刄陷坚强之柱称荆轲之勇故増益其事也夫言入铜柱实也言其入尺增之也夫铜虽不若匕首坚刚入之不过数寸殆不能入尺以入尺言之设中秦王匕首洞过乎车张十石之弩射垣木之表尚不能入尺以荆轲之手力投轻小之匕首身被龙渊之剑刄入坚刚之铜柱是荆轲之力劲于十石之弩铜柱之坚不若木表之刚也世称荆轲之勇不言其多力多力之人莫若孟贲使孟贲擿铜柱能一有过字深入一尺乎此亦或时匕首利若干将莫邪所刺无前所击无下故有入尺之效夫称干将莫邪亦过其实刺击无前下亦入铜柱尺之类也
  儒书言董仲舒读春秋专精一思志不在他三年不窥园菜夫言不窥园菜实也言三年增之也仲舒虽精亦时解休解休之间犹宜游于门庭之侧则能至门庭何嫌不窥园菜闻用精者察物不见存道以亡身不闻不至门庭坐思三年不及窥园也尚书毋佚曰君子所其毋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佚者也一有解字人之筋骨非木非石不能不解故张而不㢮文王不为㢮而不张文王不行一㢮一张文王以为常圣人材优尚有㢮张之时仲舒材力劣于圣安能用精三年不休
  儒书言夏之方盛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而为之备故入山泽不逢恶物用辟神奸故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夫金之性物也用远方贡之为美铸以为鼎用象百物之奇安能入山泽不逢恶物辟除神奸乎周时天下太平越裳献白雉倭人贡鬯草食白雉服鬯草不能除凶金鼎之器安能辟奸且九鼎之来德盛之瑞也服瑞应之物不能致福男子服玉女子服珠珠玉于人无能辟除宝奇之物使为兰服作牙身或言有益者九鼎之语也一有大字夫九鼎无能辟除传言能辟神奸是则书增其文也世俗传言周鼎不爨自沸不投物物自出此则世俗增其言也儒书增其文也是使九鼎以无怪空为神也且夫谓周之鼎神者何用审之周鼎之金远方所贡禹得铸以为鼎也其为鼎也有百物之象如为远方贡之为神乎远方之物安能神如以为禹铸之为神乎禹圣不能神圣人身不能神铸器安能神如以金之物为神乎则夫金者石之类也石不能神金安能神以有百物之象为神乎夫百物之象犹雷樽也雷樽刻画云雷之形云雷在天神于百物云雷之象不能神百物之象安能神也
  传言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案本事周赧王之时秦昭王使将军摎攻王赧王赧惶惧奔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还王赧王赧卒秦王取九鼎宝器矣若此者九鼎在秦也始皇二十八年北游至琅邪还过彭城齐戒祷祠欲出周鼎使千人没泗水之中求弗能得案时昭王之后三世得始皇帝秦无危乱之祸鼎宜不亡亡时殆在周传言王赧奔秦秦取九鼎或时误也传又言宋太邱社亡鼎没水中彭城下其后二十九年秦并天下若此者鼎未入秦也其亡从周去矣未为神也春秋之时五石陨于宋五石者星也星之去天犹鼎之亡于地也星去天不为神鼎亡于地何能神春秋之时三山亡犹太邱社之去宋五星之去天三山亡五石陨太邱社去皆自有为然鼎亡亡亦有应也未可以亡之故乃谓之神如鼎与秦三山同乎亡不能神如有知欲辟危乱之祸乎则更桀纣之时矣衰乱无道莫过桀纣桀纣之时鼎不亡去周之衰乱未若桀纣留无道之桀纣去衰末之周非止去之疑神有知之验也或时周亡之时将军摎人众见鼎盗取奸人铸烁以为他器始皇求不得也后因言有神名则空生没于泗水之语矣孝文皇帝之时赵人新垣平上言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于泗水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气意周鼎出乎兆见弗迎则不至于是文帝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神器事皆诈也于是下平事于吏吏治诛新垣平夫言鼎在泗水中犹新垣平诈言鼎有神气见也
  艺增篇
  世俗所患患言事增其实著文垂辞辞出溢其真称美过其善进恶没其罪何则俗人好奇不奇言不用也故誉人不增其美则闻者不快其意毁人不益其恶则听者不惬于心闻一增以为十见百益以为千使夫纯朴之事十剖百判审然之语千反万畔墨子哭于练丝杨子哭于岐道盖伤失本悲离其实也蜚流之言百传之语出小人之口驰闾巷之间其犹是也诸子之文笔墨之疏人贤所著妙思所集宜如其实犹或增之傥经艺之言如其实乎言审莫过圣人经艺万世不易犹或出溢增过其实增过其实皆有事为不妄乱误以少为多也然而必论之者方言经艺之增与传语异也经增非一略举较著令恍惑之人观览采择得以开心通意晓解觉悟尚书协和万国是美尧德致太平之化化诸夏并及夷狄也言协和方外可也言万国增之也夫唐之与周俱治五千里内周时诸侯千七百九十三国荒服戎服要服及四海之外不粒食之民若穿胸儋耳焦侥跂踵之辈并合其数不能三千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尽于三千之中矣而尚书云万国裦增过实以美尧也欲言尧之德大所化者众诸夏夷狄莫不雍和故曰万国犹诗言子孙千亿矣美周宣王之德能慎一作顺天地天地祚之子孙众多至于千亿言子孙众多可也言千亿增之也夫子孙虽众不能千亿诗人颂美增益其实案后稷始受邰封讫于宣王宣王以至外族内属血脉所连不能千亿夫千与万数之大名也万言众多故尚书言万国诗言千亿诗云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言鹤鸣九折之泽声犹闻于天以喻君子修德穷僻名犹达朝廷也其闻高远可矣言其闻于天增之也彼言声闻于天见鹤鸣于云中从地听之度其声鸣于地当复闻于天也夫鹤鸣云中人闻声仰而视之目见其形耳目同力耳闻其声则目见其形矣然则耳目所闻见不过十里使参天之鸣人不能闻也何则天之去人以万数远则目不能见耳不能闻今鹤鸣从下闻之鹤鸣近也以从下闻其声则谓其鸣于地当复闻于天失其实矣其鹤鸣于云中人从下闻之如鸣于九皋人无在天上者何以知其闻于天上也无以知意从准况之也诗人或时不知至诚以为然或时知而欲以喻事故增而甚之诗曰周馀黎民靡有孑遗是谓周宣王之时遭大旱之灾也诗人伤旱之甚民被其害言无有孑遗一人不愁痛者夫旱甚则有之矣言无孑遗一人增之也夫周之民犹今之民也使今之民也遭大旱之灾贫羸无蓄积扣心思雨若其富人谷食饶足者廪囷不空口腹不饥何愁之有天之旱也山林之间不枯犹地之水丘陵之上不湛也山林之间富贵之人必有遗脱者矣而言靡有孑遗增益其文欲言旱甚也
  易曰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戸閴其无人也非其无人也无贤人也尚书曰毋旷庶官旷空庶众也毋空众官寘非其人与空无异故言空也夫不肖者皆怀五常才劣不逮不成纯贤非狂妄顽嚚身中无一知也德有大小材有高下居官治职皆欲勉效在官尚书之官易之戸中犹能有益如何谓之空而无人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言文王得贤者多而不肖者少也今易宜言閴其少人尚书宜言无少众官以少言之可也言空而无人亦尤甚焉五谷之于人也食之皆饱稻粱之味甘而多腴豆麦虽粝亦能愈饥食豆麦者皆谓粝而不甘莫谓腹空无所食竹木之杖皆能扶病竹杖之力弱劣不及木或操竹杖皆谓不劲莫谓手空无把持夫不肖之臣豆麦竹杖之类也易持其具臣在戸言无人者恶之甚也尚书众官亦容小材而云无空者刺之甚也论语曰大哉尧之为君也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传曰有年五十击壤于路者观者曰大哉尧德乎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此言荡荡无能名之效也言荡荡可也乃欲言民无能名增之也四海之大万民之众无能名尧之德者殆不实也夫击壤者曰尧何等力欲言民无能名也观者曰大哉尧之德乎此何等民者犹能知之实有知之者云无竟增之儒书又言尧舜之民可比屋而封言其家有君子之行可皆官也夫言可封可也言比屋增之也人年五十为人父为人父而不知君何以示子太平之世家为君子人有礼义父不失礼子不废行夫有行者有知知君莫如臣臣贤能知君能知其君故能治其民今不能知尧何可封官年五十击壤于路与竖子未成人者为伍何等贤者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以为不可未学无所知也击壤者无知官之如何称尧之荡荡不能述其可比屋而封言贤者可比屋而封不能议让其愚而无知之夫击壤者难以言比屋比屋难以言荡荡二者皆增之所由𧺫美尧之德也
  尚书曰祖伊谏纣曰今我民罔不欲丧罔无也我天下民无不欲王亡者夫言欲王之亡可也言无不增之也纣虽恶民臣蒙恩者非一而祖伊增语欲以惧纣也故曰语不益心不惕心不惕行不易增其语欲以惧之冀其警悟也苏秦说齐王曰临淄之中车毂击人肩摩举袖成幕连衽成帷挥汗成雨齐虽炽盛不能如此苏秦增语激齐王也祖伊之谏纣犹苏秦之说齐王也贤圣增文外有所为内未必然何以明之夫武成之篇言武王伐纣血流浮杵助战者多故至血流如此皆欲纣之亡也土崩瓦解安肯战乎然祖伊之言民无不欲如苏秦增语武成言血流浮杵亦太过焉死者血流安能浮杵案武王伐纣于牧之野河北地高壤靡不干燥兵顿血流辄燥入土安得杵浮且周殷士卒皆赍盛粮或作干粮无杵臼之事安得杵而浮之言血流杵欲言诛纣惟兵顿士伤故至浮杵
  春秋庄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中恒星不见星霣如雨公羊传曰如雨者何非雨也非雨则曷为谓之如雨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不修春秋者未修春秋时鲁史记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者谓孔子也孔子修之星霣如雨如雨者如雨状也山气为云上不及天下而为云雨星星陨不及地上复在天故曰如雨孔子正言也夫星陨或时至地或时不能尺丈之数难审也史记言尺亦以太甚矣夫地有楼台山陵安得言尺孔子言如雨得其实矣孔子作春秋故正言如雨如孔子不作不及地尺之文遂传至今光武皇帝之时郎中汝南贲光上书言孝文皇帝时居明光宫天下断狱三人颂美文帝陈其效实光武皇帝曰孝文时不居明光宫断狱不三人积善修德美名流之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夫贲光上书于汉汉为今世增益功美犹过其实况上古帝王久远贤人从后褒述失实离本独已多矣不遭光武论千世之后孝文之事载在经艺之上人不知其增居明光宫断狱三人而遂为实事也












  论衡卷八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九
  汉 王充 撰
  问孔篇
  问孔篇
  世儒学者好信师而是古以为贤圣所言皆无非专精讲习不知难问夫贤圣下笔造文用意详审尚未可谓尽得实况仓卒吐言安能皆是不能皆是时人不知难或是而意沈难见时人不知问案贤圣之言上下多相违其文前后多相伐者世之学者不能知也论者皆云孔门之徒七十子之才胜今之儒此言妄也彼见孔子为师圣人传道必授异才故谓之殊夫古人之才今人之才也今谓之英杰古以为圣神故谓七十子历世希有使当今有孔子之师则斯世学者皆颜闵之徒也使无孔子则七十子之徒今之儒生也何以验之以学于孔子不能极问也圣人之言不能尽解说道陈义不能辄形不能辄形宜问以发之不能尽解宜难以极之皋陶陈道帝舜之前浅略未极禹问难之浅言复深略指复分盖起问难此说激而深切触而著明也孔子笑子游之弦歌子游引前言以距孔子自今案论语之文孔子之言多若笑弦歌之辞弟子寡若子游之难故孔子之言遂结不解以七十子不能难世之儒生不能实道是非也凡学问之法不为无才难于距师核道实义证定是非也问难之道非必对圣人及生时也世之解说说人者非必须圣人教告乃敢言也苟有不晓解之文追难孔子何伤于义诚有传圣业之知伐孔子之说何逆于理谓问孔子之言难其不解之文世间弘才大知生能答问解难之人必将贤吾世间难问之言是非孟懿子问孝子曰毋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毋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问曰孔子之言毋违毋违者礼也孝子亦当先意承志不当违亲之欲孔子言毋违不言违礼懿子听孔子之言独不为嫌于无违志乎樊迟问何谓孔子乃言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使樊迟不问毋违之说遂不可知也懿子之才不过樊迟故论语篇中不见言行樊迟不晓懿子必能晓哉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武伯善忧父母故曰唯其疾之忧武伯忧亲懿子违礼攻其短答武伯云父母唯其疾之忧对懿子亦宜言唯水火之变乃违礼周公告小才敕大材略子游之大材也孔子告之敕懿子小才也告之反略违周公之志攻懿子之短失道理之宜弟子不难何哉如以懿子权尊不敢极言则其对武伯亦宜但言毋忧而已但孟氏子也权尊钧同形武伯而略懿子未晓其故也使孔子对懿子极言毋违礼何害之有专鲁莫过季氏讥八佾之舞庭刺太山之旅祭不惧季氏增邑不隐讳之害独畏答懿子极言之罪何哉且问孝者非一皆有御者对懿子言不但心服臆肯故告樊迟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言人当由道义得不当茍取也当守节安贫不当妄去也夫言不以其道得富贵不居可也不以其道得贫贱如何富贵顾可去去贫贱何之去贫贱得富贵也不得富贵不去贫贱如谓得富贵不以其道则不去贫贱邪则所得富贵不得贫贱也贫贱何故当言得之顾当言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去之则不去也当言去不当言得得者施于得之也今去之安得言得乎独富贵当言得耳何者得富贵乃去贫贱也是则以道去贫贱如何修身行道仕得爵禄富贵得爵禄富贵则去贫贱矣不以其道去贫贱如何毒苦贫贱起为奸盗积聚货财擅相官秩是为不以其道七十子既不问世之学者亦不知难使此言意不解而文不分是谓孔子不能吐辞也使此言意结文又不解是孔子相示未形悉也弟子不问世俗不难何哉
  孔子曰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问曰孔子妻公冶长者何据见哉据年三十可妻邪见其行贤可妻也如据其年三十不宜称在缧绁如见其行贤亦不宜称在缧绁何则诸入孔子门者皆有善行故称备徒役徒役之中无妻则妻之耳不须称也如徒役之中多无妻公冶长尤贤故独妻之则其称之宜列其行不宜言其在缧绁也何则世间彊受非辜者多未必尽贤人也恒人见枉众多非一必以非辜为孔子所妻则是孔子不妻贤妻冤也案孔子之称公冶长有非辜之言无行能之文实不贤孔子妻之非也实贤孔子称之不具亦非也诚似妻南容云国有道不废国无道免于刑戮具称之矣
  子谓子贡曰汝与回也孰愈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汝俱不如也是贤颜渊试以问子贡也问曰孔子所以教者礼让也子路为国以礼其言不让孔子非之使子贡实愈颜渊孔子问之犹曰不如使实不及亦曰不如非失对欺师礼让之言宜谦卑也今孔子出言欲何趣哉使孔子知颜渊愈子贡则不须问子贡使孔子实不知以问子贡子贡谦让亦不能知使孔子徒欲表善颜渊称颜渊贤门人莫及于名多矣何须问于子贡子曰贤哉回也又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三章皆直称不以他人激至是一章独以子贡激之何哉或曰欲抑子贡也当此之时子贡之名凌颜渊之上孔子恐子贡志骄意溢故抑之也夫名在颜渊之上当时所为非子贡求胜之也实子贡之知何如哉使颜渊才在己上已自服之不须抑也使子贡不能自知孔子虽言将谓孔子徒欲抑已由此言之问与不问无能抑扬宰我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予何诛是恶宰予之昼寝问曰昼寝之恶也小恶也朽木粪土败毁不可复成之物大恶也责小过以大恶安能服人使宰我性不善如朽木粪土不宜得入孔子之门序在四科之列使性善孔子恶之恶之太甚过也人之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孔子疾宰予可谓甚矣使下愚之人涉耐罪之狱吏令以大辟之罪必冤而怨邪将服而自咎也使宰我愚则与涉耐罪之人同志使宰我贤知孔子责人几微自改矣明文以识之流言以过之以其言示端而已自改自改不在言之轻重在宰予能更与否春秋之义采毫毛之善贬纎介之恶裦毫毛以巨大以巨大贬纎介观春秋之义肯是之乎不是则宰我不受不受则孔子之言弃矣圣人之言与文相副言出于口文立于䇿俱发于心其实一也孔子作春秋不贬小以大其非宰予也以大恶细文语相违服人如何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予改是盖起宰予昼寝更知人之术也问曰人之昼寝安足以毁行毁行之人昼夜不卧安足以成善以昼寝而观人善恶能得其实乎案宰予在孔子之门序于四科列在赐上如性情怠不可雕琢何以致此使宰我以昼寝自致此才复过人远矣如未成就自谓已足不能自知知不明耳非行恶也晓敕而已无为改术也如自知未足倦极昼寝是精神索也精神索至于死亡岂徒寝哉且论人之法取其行则弃其言取其言则弃其行今宰予虽无力行有言语用言令行缺有一槩矣今孔子起宰予昼寝听其言观其行言行相应则谓之贤是孔子备取人也毋求备于一人之义何所施
  子张问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子文曾举楚子玉代已位而伐宋以百乘败而丧其众不知如此安得为仁问曰子文举子玉不知人也智与仁不相干也有不知之性何妨为仁之行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也五者各别不相须而成故有智人有仁人者有礼人有义人者人有信者未必智智者未必仁仁者未必礼礼者未必义子文智蔽于子玉其仁何毁谓仁焉得不可且忠者厚也厚人仁矣孔子曰观过斯知仁矣子文有仁之实矣孔子谓忠非仁是谓父母非二亲配匹非夫妇也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夫颜渊所以死者审何用哉令自以短命犹伯牛之有疾也人生受命皆全当洁今有恶疾故曰无命人生皆当受天长命今得短命亦宜曰无命如天有短长则亦有善恶矣言颜渊短命则宜言伯牛恶命言伯牛无命则宜言颜渊无命一死一病皆痛云命所禀不异文语不同未晓其故也哀公问孔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今也则亡不迁怒不贰过何也曰并攻哀公之性迁怒贰过故也因其问则并以对之兼以攻上之短不犯其罚问曰康子亦问好学孔子亦对之以颜渊康子亦有短何不并对以攻康子康子非圣人也操行犹有所失成事康子患盗孔子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由此言之康子以欲为短也不攻何哉
  孔子见南子子路不恱子曰予所鄙一作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南子卫灵公夫人也聘孔子子路不说谓孔子淫乱也孔子解之曰我所为鄙陋者天厌杀我至诚自誓不负子路也问曰孔子自解安能解乎使世人有鄙陋之行天曾厌杀之可引以誓子路闻之可信以解今未曾有为天所厌者也曰天厌之子路肯信之乎行事雷击杀人水火烧溺人墙屋压填人如曰雷击杀我水火烧溺我墙屋压填我子路颇信之今引未曾有之祸以自誓于子路子路安肯晓解而信之行事适有卧厌不悟者谓此为天所厌邪案诸卧厌不悟者未皆为鄙陋也子路入道虽浅犹知事之实事非实孔子以誓子路必不解矣孔子称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若此者人之死生自有长短不在操行善恶也成事颜渊蚤死孔子谓之短命由此知短命夭死之人必有邪行也子路入道虽浅闻孔子之言知死生之实孔子誓以予所鄙者天厌之独不为子路言夫子惟命未当死天安得厌杀之乎若此誓子路以天厌之终不见信不见信则孔子自解终不解也尚书曰毋若丹朱敖惟慢游是好谓帝舜敕禹毋子不肖子也重天命恐禹私其子故引丹朱以敕戒之禹曰予娶若时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陈已行事以往推来以见卜隐效己不敢私不肖子也不曰天厌之者知俗人誓好引天也孔子为子路行所疑不引行事效己不鄙而云天厌之是与俗人解嫌引天祝诅何以异乎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夫子自伤不王也已王致太平太平则凤鸟至河出图矣今不得王故瑞应不至悲心自伤故曰吾已矣夫问曰凤鸟河图审何据始起始起之时鸟图未至如据太平太平之帝未必常致凤鸟与河图也五帝三王皆致太平案其瑞应不皆凤皇为必然之瑞于太平凤皇为未必然之应孔子圣人也思未必然以自伤终不应矣或曰孔子不自伤不得王也伤时无明王故已不用也凤鸟河图明王之瑞也瑞应不至时无明王明王不存已遂不用矣夫致瑞应何以致之任贤使能治定功成治定功成则瑞应至矣瑞应至后亦不须孔子孔子所望何其末也不思其本而望其末也不相其主而名其物治有未定物有不至以至而效明王必失之矣孝文皇帝可谓明矣案其本纪不见凤鸟与河图使孔子在孝文之世犹曰吾已矣夫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孔子疾道不行于中国志恨失意故欲之九夷也或人难之曰夷狄之鄙陋无礼义如之何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言以君子之道居而教之何为陋乎问之曰孔子欲之九夷者何起乎起道不行于中国故欲之九夷夫中国且不行安能行于夷狄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言夷狄之难诸夏之易也不能行于易能行于难乎且孔子云以君子居之者何谓陋邪谓修君子之道自容乎谓以君子之道教之也如修君子之道茍自容中国亦可何必之夷狄如以君子之道教之夷狄安可教乎禹入裸国裸入衣出衣服之制不通于夷狄也禹不能教裸国衣服孔子焉能使九夷为君子或孔子实不欲往患道不行故发此言或人难之孔子知其陋然而犹曰何陋之有者欲遂已然距或人之谏也实不欲往志动发言是伪言也君子于言无所茍矣如知其陋茍欲自遂此子路对孔子以子羔也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社稷焉有民人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子路知其不可苟对自遂孔子恶之比夫佞者孔子亦知其不可苟应或人孔子子路皆以佞也
  孔子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何谓不受命乎说曰受当富之命自以术知数亿中时也夫人富贵在天命乎在人知也如在天命知术求之不能得如在人孔子何为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夫谓富不受命而自知术得之贵亦可不受命而自以努力求之世无不受贵命而自得贵亦知无不受富命而自得富者成事孔子不得富贵矣周流应聘行说诸侯智穷䇿困还定诗书望绝无冀称已矣夫自知无贵命周流无补益也孔子知己不受贵命周流求之不能得而谓赐不受富命而以术知得富言行相违未晓其故或曰欲攻子贡之短也子贡不好道德而徒好货殖故攻其短欲令穷服而更其行节夫攻子贡之短可言赐不好道德而货殖焉何必言不受命与前言富贵在天相违反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此言人将起天与之辅人将废天夺其佑孔子有四友欲因而起颜渊早夭故曰天丧予问曰颜渊之死孔子不王天夺之邪不幸短命自为死也如短命不幸不得不死孔子虽王犹不得生辅之于人犹杖之扶疾也人有病须杖而行如斩杖本得短可谓天使病人不得行乎如能起行杖短能使之长乎夫颜渊之短命犹杖之短度也且孔子言天丧予者以颜渊贤也案贤者在世未必为辅也夫贤者未必为辅犹圣人未必受命也为帝有不圣为辅有不贤何则禄命骨法与才异也由此言之颜渊生未必为辅其死未必有丧孔子云天丧予何据见哉且天不使孔子王者本意如何本禀性命之时不使之王邪将使之王复中悔之也如本不使之王颜渊死何丧如本使之王复中悔之此王无骨法便宜自在天也且本何善所见而使之王后何恶所闻中悔不命天神论议误不谛也孔子之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出使子贡脱骖而赙之子贡曰于门人之丧未有所脱骖脱骖于旧馆毋乃已重乎孔子曰予乡者入而哭之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小子行之孔子脱骖以赙旧馆者恶情不副礼也副情而行礼情起而恩动礼情相应君子行之颜渊死子哭之恸门人曰子恸矣吾非斯人之恸而谁为夫恸哀之至也哭颜渊恸者殊之众徒哀痛之甚也死有棺无椁颜路请车以为之椁孔子不予为大夫不可以徒行也吊旧馆脱骖以赙恶涕无从哭颜渊恸请车不与使恸无副岂涕与恸殊马与车异邪于彼则礼情相副于此则恩义不称未晓孔子为礼之意孔子曰鲤也死有棺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鲤之恩深于颜渊鲤死无椁大夫之仪不可徒行也鲤子也颜渊他姓也子死且不礼况其礼他姓之人乎曰是盖孔子实恩之效也副情于旧馆不称恩于子岂以前为士后为大夫哉如前为士士乘二马如为大夫大夫乘三马大夫不可去车徒行何不截卖两马以为椁乘其一乎为士时乘二马截一以赙旧馆今亦何不截其二以副恩乘一以解不徒行乎不脱马以赙旧馆未必乱制葬子有棺无椁废礼伤法孔子重赙旧人之恩轻废葬子之礼此礼得于他人制失亲子也然则孔子不粥车以为鲤椁何以解于贪官好仕恐无车而自云君子杀身以成仁何难退位以成礼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信最重也问使治国无食民饿弃礼义礼义弃信安所立传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让生于有馀争生于不足今言去食信安得成春秋之时战国饥饿易子而食㭊骸而炊口饥不食不暇顾恩义也夫父子之恩信矣饥饿弃信以子为食孔子教子贡去食存信如何夫去信存食虽不欲信信自生矣去食存信虽欲为信信不立矣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语冉子先富而后教之教子贡去食而存信食与富何别信与教何异二子殊教所尚不同孔子为国意何定哉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曰夫子何为乎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孔子曰使乎使乎非之也说论语者曰非之者非其代人谦也夫孔子之问使者曰夫子何为问所治为非问操行也如孔子之问也使者宜对曰夫子为某事治某政今反言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何以知其对不失指孔子非之也且实孔子何以非使者非其代人谦之乎其非乎对失指也所非犹有一实不明其过而徒云使乎使乎后世疑惑不知使者所以为过韩子曰书约则弟子辨孔子之言使乎何其约也或曰春秋之义也为贤者讳蘧伯玉贤故讳其使者夫欲知其子视其友欲知其君视其所使伯玉不贤故所使过也春秋之义为贤者讳亦贬纎介之恶今不非而讳贬纎介安所施哉使孔子为伯玉讳宜默而已扬言曰使乎使乎时人皆知孔子之非也出言如此何益于讳
  佛𦙝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𦙝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有是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也子路引孔子往时所言以非孔子也往前孔子出此言欲令弟子法而行之子路引之以谏孔子晓之不曰前言戏若非而不可行而曰有是言者审有当行之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孔子言此言者能解子路难乎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解之宜佛𦙝未为不善尚犹可入而曰坚磨而不磷白涅而不淄如孔子之言有坚白之行者可以入之君子之行软而易污邪何以独不入也孔子不饮盗泉之水曾子不入胜母之闾避恶去污不以义耻辱名也盗泉胜母有空名而孔曾耻之佛𦙝有恶实而子欲往不饮盗泉是则欲对佛𦙝非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枉道食篡畔之禄所谓浮云者非也或权时欲行道也即权时行道子路难之当云行道不言食有权时以行道无权时以求食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自比以匏瓜者言人当仕而食禄我非匏瓜系而不食非子路也孔子之言不解子路之难子路难孔子岂孔子不当仕也哉当择善国而入之也孔子自比匏瓜孔子欲安食也且孔子之言何其鄙也何彼仕为食哉君子不宜言也匏瓜系而不食亦系而不仕等也距子路可云吾岂匏瓜也哉系而不仕也今吾系而不食孔子之仕不为行道徒求食也人之仕也主贪禄也礼义之言为行道也犹人之娶也主为欲也礼义之言为供亲也仕而直言食娶可直言欲乎孔子之言解情而无依违之意不假义理之名是则俗人非君子也儒者说孔子周流应聘不济闵道不行失孔子情矣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曰末如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用我吾其为东周乎为东周欲行道也公山佛𦙝俱畔者行道于公山求食于佛𦙝孔子之言无定趋也言无定趋则行无常务矣周流不用岂独有以乎阳货欲见之不见呼之仕不仕何其清也公山佛𦙝召之欲往何其浊也公山弗扰与阳虎俱畔执季桓子二人同恶呼召礼等独对公山不见阳虎岂公山尚可阳虎不可乎子路难公山之召孔子宜解以尚及佛𦙝未甚恶之状也
  论衡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
  汉 王充 撰
  非韩篇      刺孟篇
  非韩篇
  韩子之术明法尚功贤无益于国不加赏不肖无害于治不施罚责功重赏任刑用诛故其论儒也谓之不耕而食比之于一蠧论有益与无益也比之于鹿马马之似鹿者千金天下有千金之马无千金之鹿鹿无益马有用也儒者犹鹿有用之吏犹马也夫韩子知以鹿马喻不知以冠履譬使韩子不冠徒履而朝吾将听其言也加冠于首而立于朝受无益之服增无益之仕言与服相违行与术相反吾是以非其言而不用其法也烦劳人体无益于人身莫过跪拜使韩子逢人不拜见君父不谒未必有贼于身体也然须拜谒以尊亲者礼义至重不可失也故礼义在身身未必肥而礼义去身身未必瘠而化衰以谓有益礼义不如饮食使韩子赐食君父之前不拜而用肯为之乎夫拜谒礼义之效非益身之实也然而韩子终不失者不废礼义以苟益也夫儒生礼义也耕战饮食也贵耕战而贱儒生是弃礼义求饮食也使礼义废纲纪败上下乱而阴阳缪水旱失时五谷不登万民饥死农不得耕士不得战也子贡去告朔之饩羊孔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子贡恶费羊孔子重废礼也故以旧防为无益而去之必有水灾以旧礼为无补而去之必有乱患儒者之在世礼义之旧防也有之无益无之有损庠序之设自古有之重本尊始故立官置吏官不可废道不可弃儒生道官之吏也以为无益而废之是弃道也夫道无成效于人成效者须道而成如足蹈路而行所蹈之路须不蹈者身须手足而动待不动者故事或无益而益者须之无效而效者待之儒生耕战所须待也弃而不存如何也韩子非儒谓之无益有损盖谓俗儒无行操举措不重礼以儒名而俗行以实学而伪说贪官尊荣故不足贵夫志㓗行显不徇爵禄去卿相之位若脱躧者居位治职功虽不立此礼义为业者也国之所以存者礼义也民无礼义倾国危主今儒者之操重礼爱义率无礼之士激无义之人人民为善爱其主上此亦有益也闻伯夷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风者薄夫敦鄙夫宽此上化也非人所见段干木阖门不出魏文敬之表式其闾秦军闻之卒不攻魏使魏无干木秦兵入境境土危亡秦彊国也兵无不胜兵加于魏魏国必破三军兵顿流血千里今魏文式阖门之士却彊秦之兵全魏国之境济三军之众功莫大焉赏莫先焉齐有高节之士曰狂谲华士二人昆弟也义不降志不仕非其主太公封于齐以此二子解沮齐众开不为上用之路同时诛之韩子善之以为二子无益而有损也夫狂谲华士段干木之类也太公诛之无所却到魏文侯式之却彊秦而全魏功孰大者使韩子善干木阖门高节魏文式之是也狂谲华士之操干木之节也善太公诛之非也使韩子非干木之行下魏文之式则干木以此行而有益魏文用式之道为有功是韩子不赏功尊有益也论者或曰魏文式段干木之闾秦兵为之不至非法度之功一功特然不可常行虽全国有益非所贵也夫法度之功者谓何等也养三军之士明赏罚之命严刑峻法富国彊兵此法度也案秦之彊肯为此乎六国之亡皆灭于秦兵六国之兵非不锐士众之力非不劲也然而不胜至于破亡者彊弱不敌众寡不同虽明法度其何益哉使童子变孟贲之意孟贲怒之童子操刄与孟贲战童子必不胜力不如也孟贲怒而童子修礼尽敬孟贲不忍犯也秦之与魏孟贲之与童子也魏有法度秦必不畏犹童子操刄孟贲不避也其尊士式贤者之闾非徒童子修礼尽敬也夫力少则修德兵彊则奋威秦以兵彊威无不胜却军还众不犯魏境者贤干木之操高魏文之礼也夫敬贤弱国之法度力少之彊助也谓之非法度之功如何高皇帝议欲废太子吕后患之即召张子房而取䇿子房教以敬迎四皓而厚礼之高祖见之心消意沮太子遂安使韩子为吕后议进不过彊谏退不过劲力以此自安取诛之道也岂徒易哉夫太子敬厚四皓以消高帝之议犹魏文式段干木之闾却彊秦之兵也
  治国之道所养有二一曰养德二曰养力养德者养名高之人以示能敬贤养力者养气力之士以明能用兵此所谓文武张设德力具足者也事或可以德怀或可以力摧外以德自立内以力自备慕德者不战而服犯德者畏兵而却徐偃王修行仁义陆地朝者三十二国彊楚闻之举兵而灭之此有德守无力备者也夫德不可独任以治国力不可直任以御敌也韩子之术不养德偃王之操不任力二者偏驳各有不足偃王有无力之祸知韩子必有无德之患凡人禀性也清浊贪廉各有操行犹草木异质不可复变易也狂谲华士不仕于齐犹段干木不仕于魏矣性行清廉不贪富贵非时疾世义不茍仕虽不诛此人此人行不可随也太公诛之韩子是之是谓人无性行草木无质也太公诛二子使齐有二子之类必不为二子见诛之故不清其身使无二子之类虽养之终无其化尧不诛许由唐民不皆樔处武王不诛伯夷周民不皆隐饿魏文侯式段干木之闾魏国不皆阖门由此言之太公不诛二子齐国亦不皆不仕何则清廉之行人所不能为也夫人所不能为养使为之不能使劝人所能为诛以禁之不能使止然则太公诛二子无益于化空杀无辜之民赏无功杀无辜韩子所非也太公杀无辜韩子是之以韩子之术杀无辜也夫执不仕者未必有正罪也太公诛之如出仕未有功太公肯赏之乎赏须功而加罚待罪而施使太公不赏出仕未有功之人则其诛不仕未有罪之民非也而韩子是之失误之言也且不仕之民性廉寡欲好仕之民性贪多利利欲不存于心则视爵禄犹粪土矣廉则约省无极贪则奢泰不止奢泰不止则其所欲不避其主案古篡畔之臣希清白廉㓗之人贪故能立功㤭故能轻生积功以取大赏奢泰以贪主位太公遗此法而去故齐有陈氏劫杀之患太公之术致劫杀之法也韩子善之是韩子之术亦危亡也周公闻太公诛二子非而不是然而身执贽以下白屋之士白屋之士二子之类也周公礼之太公诛之二子之操孰为是者宋人有御马者不进拔剑刭而弃之于沟中又驾一马马又不进又刭而弃之于沟若是者三以此威马至矣然非王良之法也王良登车马无罢驽尧舜治世民无狂悖王良驯马之心尧舜顺民之意人同性马殊类也王良能调殊类之马太公不能率同性之士然则周公之所下白屋王良之驯马也太公之诛二子宋人之刭马也举王良之法与宋人之操使韩子平之韩子必是王良而非宋人矣王良全马宋人贼马也马之贼则不若其全然则民之死不若其生使韩子非王良自同于宋人贼善人矣如非宋人宋人之术与太公同非宋人是太公韩子好恶无定矣治国犹治身也治一身省恩德之行多伤害之操则交党踈绝耻辱至身推治身以况治国治国之道当任德也韩子任刑独以治世是则治身之人任伤害也韩子岂不知任德之为善哉以为世衰事变民心靡薄故作法术专意于刑也夫世不乏于德犹岁不绝于春也谓世衰难以德治可谓岁乱不可以春生乎人君治一国犹天地生万物天地不为乱岁去春人君不以衰世屏德孔子曰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
  周穆王之世可谓衰矣任刑治政乱而无功甫侯谏之穆王存德享国久长功传于世夫穆王之治初乱终治非知昏于前才妙于后也前任蚩尤之刑后用甫侯之言也夫治人不能舍恩治国不能废德治物不能去春韩子欲独任刑用诛如何
  鲁缪公问于子思曰吾闻庞𢵧氏子不孝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对曰君子尊贤以崇德举善以劝民若夫过行是细人之所识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厉伯见君问庞𢵧氏子子服厉伯对以其过皆君子所未曾闻自是之后君贵子思而贱子服厉伯韩子闻之以非缪公以为明君求奸而诛之子思不以奸闻而厉伯以奸对厉伯宜贵子思宜贱今缪公贵子思贱厉伯失贵贱之宜故非之也夫韩子所尚者法度也人为善法度赏之恶法度罚之虽不闻善恶于外善恶有所制矣夫闻恶不可以行罚犹闻善不可以行赏也非人不举奸者非韩子之术也使韩子闻善必将试之试之有功乃肯赏之夫闻善不辄加赏虚言未必可信也若此闻善与不闻无以异也夫闻善不辄赏则闻恶不辄罚矣闻善必试之闻恶必考之试有功乃加赏考有验乃加罚虚闻空见实试未立赏罚未加赏罚未加善恶未定未定之事须术乃立则欲耳闻之非也郑子产晨出过东匠之宫闻妇人之哭也抚其仆之手而听之有间使吏执而问之手杀其夫者也翼日其仆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子产曰其声不恸凡人于其所亲爱也知病而忧临死而惧已死而哀今哭夫已死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韩子闻而非之曰子产不亦多事乎奸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后知之则郑国之得奸寡矣不任典城之吏察参伍之正不明度量待尽聪明劳知虑而以知奸不亦无术乎韩子之非子产是也其非缪公非也夫妇人之不哀犹庞𢵧子不孝也非子产持耳目以知奸独欲缪公须问以定邪子产不任典城之吏而以耳定实缪公亦不任吏而以口问立诚夫耳闻口问一实也俱不任吏皆不参伍厉伯之对不可以立实犹妇人之哭不可以定诚矣不可定诚使吏执而问之不可以立实不使吏考独信厉伯口以罪不考之奸如何韩子曰子思不以过闻缪公贵之子服厉伯以奸闻缪公贱之人情皆喜贵而恶贱故季氏之乱成而不上闻此鲁君之所以劫也夫鲁君所以劫者以不明法度邪以不早闻奸也夫法度明虽不闻奸奸无由生法度不明虽日求奸决其源障之以掌也御者无衔见马且奔无以制也使王良持辔马无欲奔之心御之有数也今不言鲁君无术而曰不闻奸不言审法度而曰不通下情韩子之非缪公也与术意而相违矣庞𢵧氏子不孝子思不言缪公贵之韩子非之以为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夫不孝之人下愚之才也下愚无礼顺情从欲与鸟兽同谓之恶可也谓奸非也奸人外善内恶色厉内荏作为操止像类贤行以取升进容𡡾于上安肯作不孝著身为恶以取弃殉之咎乎庞𢵧氏子可谓不孝不可谓奸韩子谓之奸失奸之实矣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择烁金百镒盗跖不搏以此言之法明民不敢犯也设明法于邦有盗贼之心不敢犯矣不测之者不敢发矣奸心藏于胸中不敢以犯罪法罪法恐之也明法恐之则不须考奸求邪于下矣使法峻民无奸者使法不峻民多为奸而不言明王之严刑峻法而云求奸而诛之言求奸是法不峻民或犯之也世不专意于明法而专心求奸韩子之言与法相违人之塞沟渠也知者必溺身不塞沟渠而缮船檝者知水之性不可阏其势必溺人也臣子之性欲奸君父犹水之性溺人也不教所以防奸而非其不闻知是犹不备水之具而徒欲早知水之溺人也溺于水不责水而咎己者巳失防备也然则人君劫于臣已失法也备溺不阏水源防劫不求臣奸韩子所宜用教巳也水之性胜火如裹之以釡水煎而不得胜必矣夫君犹火也臣犹水也法度釡也火不求水之奸君亦不宜求臣之罪也
  刺孟篇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将何以利吾国乎孟子曰仁义而已何必曰利夫利有二有货财之利有安吉之利惠王曰何以利吾国何以知不欲安吉之利而孟子径难以货财之利也易曰利见大人利涉大川乾元亨利贞尚书曰黎民亦尚有利哉皆安吉之利也行仁义得安吉之利孟子不且语问惠王何谓利吾国惠王言货财之利乃可答若设令惠王之问未知何趣孟子径答以货财之利如惠王实问货财孟子无以验效也如问安吉之利而孟子答以货财之利失对上之指违道理之实也齐王问时子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锺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子盍为我言之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孟子曰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夫孟子辞十万失谦让之理也夫富贵者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故君子之于爵禄也有所辞有所不辞岂以巳不贪富贵之故而以距逆宜当受之赐乎陈臻问曰于齐王馈兼金一百镒而不受于宋归七十镒而受于薛归五十镒而受取前日之不受是则今受之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君子必居一于此矣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賮辞曰归賮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戒归之备乎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归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夫金归或受或不受皆有故非受之时巳贪当不受之时巳不贪也金有受不受之义而室亦宜有受不受之理今不曰巳无功若巳致仕受室非理而曰巳不贪富引前辞十万以况后万前当受十万之多安得辞之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亦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而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受尧天下孰与十万舜不辞天下者是其道也今不曰受十万非其道而曰巳不贪富贵失谦让也安可以为戒乎
  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士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子之爵禄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沈同曰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应之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也夫或问孟子劝王伐燕不诚是乎沈同问燕可伐与此挟私意欲自伐之也知其意慊于是宜曰燕虽可伐须为天吏乃可以伐之沈同意绝则无伐燕之计矣不知有此私意而径应之不省其语是不知言也公孙丑问曰敢问夫子恶乎长孟子曰我知言又问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䧟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虽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孟子知言者也又知言之所起之祸其极所致之福见彼之问则知其措辞所欲之矣知其所之则知其极所当害矣
  孟子有云民举安王庶几改诸予日望之孟子所去之王岂前所不朝之王哉而是何其前轻之疾而后重之甚也如非是前王则不去而于后去之是后王不肖甚于前而去三日宿于昼不甚不朝而宿于景丑氏何孟子之操前后不同所以为王终始不一也且孟子在鲁鲁平公欲见之嬖人臧仓毁孟子止平公乐正子以告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予之不遇鲁侯天也前不遇于鲁后不遇于齐无以异也前归之天今则归之于王孟子论称竟何定哉夫不行于齐王不用则若臧仓之徒毁谗之也此亦止或尼之也皆天命不遇非人所能也去何以不径行而留三宿乎天命不当遇于齐王不用其言天岂为三日之间易命使之遇乎在鲁则归之于天绝意无冀在齐则归之于王庶几有望夫如是不遇之议一在人也或曰初去未可以定天命也冀三日之间王复追之天命或时在三日之间故可也夫言如是齐王初使之去者非天命乎如使天命在三日之间鲁平公比三日亦时弃臧仓之议更用乐正子之言往见孟子孟子归之于天何其早乎如三日之间公见孟子孟子奈前言何乎孟子去齐充虞涂问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矣由周以来七百有馀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乎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舎我而谁也吾何为不豫哉夫孟子言五百年有王者兴何以见乎帝喾王者而尧又王天下尧传于舜舜又王天下舜传于禹禹又王天下四圣之王天下也继踵而兴禹至汤且千岁汤至周亦然始于文王而卒传于武王武王崩成王周公共治天下由周至孟子之时又七百岁而云王者五百岁必有王者之验在何世乎云五百岁必有王者谁所言乎论不实事考验信浮淫之语不遇去齐有不豫之色非孟子之贤效与俗儒无殊之验也五百年者以为天出圣期也又言以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其意以为天欲平治天下当以五百年之间生圣王也如孟子之言是谓天故生圣人也然则五百岁者天生圣人之期乎如是其期天何不生圣圣王非其期故不生孟子犹信之孟子不知天也自周已来七百馀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何谓数过何谓可乎数则时时则数矣数过过五百年也从周到今七百馀岁逾二百岁矣设或王者生失时矣又言时可何谓也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又言其间必有名世与王者同乎异也如同为再言之如异名世者谓何等也谓孔子之徒孟子之辈教授后生觉悟顽愚乎已有孔子已又以生矣如谓圣臣乎当与圣同时圣王出圣臣见矣言五百年而已何为言其间如不谓五百年时谓其中间乎是谓二三百年之时也圣不与五百年时圣王相得夫如是孟子言其间必有名世者竟谓谁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治天下舎予而谁也言若此者不自谓当为王者有王者若为王臣矣为王者臣皆天也已命不当平治天下不浩然安之于齐怀恨有不豫之色失之矣
  彭更问曰士无事而食可乎孟子曰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馀粟女有馀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世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孟子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则子非食志食功也夫孟子引毁瓦画墁者欲以诘彭更之言也知毁瓦画墁无功而有志彭更必不食也虽然引毁瓦画墁非所以诘彭更也何则诸志欲求食者毁瓦画墁者不在其中不在其中则难以诘人矣夫人无故毁瓦画墁此不痴狂则遨戏也痴狂人之志不求食遨戏之人亦不求食求食者皆多人所不得利之事以作此鬻卖于市得贾以归乃得食焉今毁瓦画墁无利于人何志之有有知之人知其无利固不为也无知之人与痴狂比固无其志夫毁瓦画墁犹比童子击壤于涂何以异哉击壤于涂者其志亦欲求食乎此尚童子未有志也巨人博戏亦画墁之类也博戏之人其志复求食乎博戏者尚有相夺钱财钱财众多已亦得食或时有志夫投石超距亦画墁之类也投石超距之人其志有求食者乎然则孟子之诘彭更也未为尽之也如彭更以孟子之言可谓御人以口给矣匡章子曰陈仲子岂不诚廉士乎居于于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扶服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也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之所居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也曰仲子齐之世家兄戴盖禄万锺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弗居也辟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也已频蹙曰恶用是鶂鶂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鶂鶂之肉也出而吐之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不居以于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夫孟子之非仲子也不得仲子之短矣仲子之怪鹅如吐之者岂为在母不食乎乃先谴鹅曰恶用鶂鶂者为哉他日其母杀以食之其兄曰是鶂鶂之肉仲子耻负前言即吐而出之而兄不告则不吐不吐则是食于母也谓之在母则不食失其意矣使仲子执不食于母鹅膳至不当食也今既食之知其为鹅怪而吐之故仲子之吐鹅也耻食不合己志之物也非负亲亲之恩而欲勿母食也又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性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是谓蚓为至廉也仲子如蚓乃为廉㓗耳今所居之宅伯夷之所筑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仲子居而食之于廉㓗可也或时食盗跖之所树粟居盗跖之所筑室污廉㓗之行矣用此非仲子亦复失之室因人故粟以屦纑易之正使盗之所树筑已不闻知今兄之不义有其操矣操见于众昭晳议论故避于陵不处其宅织屦辟纑不食其禄也而欲使仲子处于陵之地避若兄之宅吐若兄之禄耳闻目见昭晳不疑仲子不处不食明矣今于陵之宅不见筑者为谁粟不知树者为谁何得成室而居之得成粟而食之孟子非之是为太备矣仲子所居或时盗之所筑仲子不知而居之谓之不充其操唯蚓然后可者也夫盗室之地中亦有蚓焉食盗宅中之槁壤饮盗宅中之黄泉蚓恶能为可乎在仲子之操满孟子之议鱼然后乃可夫鱼处江海之中食江海之土海非盗所凿土非盗所聚也然则仲子有大非孟子非之不能得也夫仲子之去母辟兄与妻独处于陵以兄之宅为不义之宅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故不处不食廉㓗之至也然则其徙于陵归候母也宜自赍食而行鹅膳之进也必与饭俱母之所为饭者兄之禄也母不自有私粟以食仲子明矣仲子食兄禄也伯夷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之下岂一食周粟而以污其㓗行哉仲子之操近不若伯夷而孟子谓之若蚓乃可失仲子之操所当比矣
  孟子曰莫非天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为正命也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夫孟子之言是谓人无触值之命也顺操行者得正命妄行茍为得非正是天命于操行也夫子不王颜渊早夭子夏失明伯牛为疠四者行不顺与何以不受正命比干剖子胥烹子路葅天下极戮非徒桎梏也必以桎梏效非正命则比干子胥行不顺也人禀性命或当压溺兵烧虽或慎操修行其何益哉窦广国与百人俱卧积炭之下炭崩百人皆死广国独济命当封侯也积炭与岩墙何以异命不压虽岩崩有广国之命者犹将脱免行或使之止或尼之命当压犹或使之立于墙下孔甲所入主人子之天命当贱虽载入宫犹为守者不立岩墙之下与孔甲载子入宫同一实也














  论衡卷十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一
  汉 王充 撰
  谈天篇      说日篇
  答佞篇
  谈天篇
  儒书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销炼五色石以补苍天㫁鳌足以立四极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此久远之文世间是之言也文雅之人怪而无以非若非而无以夺又恐其实然不敢正议以天道人事论之殆虚言也与人争为天子不胜怒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有力如此天下无敌以此之力与三军战则士卒蝼蚁也兵革毫芒也安得不胜之恨怒触不周之山乎且坚重莫如山以万人之力共推小山不能动也如不周之山大山也使是天柱乎折之固难使非柱乎触不周山而使天柱折是亦复难信颛顼与之争举天下之兵悉海内之众不能当也何不胜之有且夫天者气邪体也如气乎云烟无异安得柱而折之女娲以石补之是体也如审然天乃玉石之类也石之质重千里一柱不能胜也如五岳之巅不能上极天乃为柱如触不周上极天乎不周为共工所折当此之时天毁坏也如审毁坏何用举之㫁鳌之足以立四极说者曰鳌古之大兽也四足长大故㫁其足以立四极夫不周山也鳌兽也夫天本以山为柱共工折之代以兽足骨有腐朽何能立之久且鳌足可以柱天体必长大不容于天地女娲虽圣何能杀之如能杀之杀之何用足可以柱天则皮革如铁石刀剑矛㦸不能刺之彊弩利矢不能胜射也察当今天去地甚高古天与今无异当共工缺天之时天非坠于地也女娲人也人虽长无及天者夫其补天之时何登缘阶据而得治之岂古之天若屋庑之形去人不远故共工得败之女娲得补之乎如审然者女娲以前齿为人者人皇最先人皇之时天如盖乎说易者曰元气未分浑沌为一儒书又言溟涬濛澒气未分之类也及其分离清者为天浊者为地如说易之家儒书之言天地始分形体尚小相去近也近则或枕于不周之山共工得折之女娲得补之也含气之类无有不长天地含气之自然也从始立以来年岁甚多则天地相去广狭远近不可复计儒书之言殆有所见然其言触不周山而折天柱绝地维消炼五石补苍天㫁鳌之足以立四极犹为虚也何则山虽动共工之力不能折也岂天地始分之时山小而人反大乎何以能触而折之以五色石补天尚可谓五石若药石治病之状至其㫁鳌之足以立四极难论言也从女娲以来久矣四极之立自若鳌之足乎
  邹衍之书言天下有九州禹贡之上所谓九州也禹贡九州所谓一州也若禹贡以上者九焉禹贡九州方今天下九州也在东南隅名曰赤县神州复更有八州每一州者四海环之名曰裨海九州之外更有瀛海此言诡异闻者惊骇然亦不能实然否相随观读讽述以谈故虚实之事并传世间真伪不别也世人惑焉是以难论案邹子之知不过禹禹之治洪水以益为佐禹主治水益之记物极天之广穷地之长辨四海之外竟四山之表三十五国之地鸟兽草木金石水土莫不毕载不言复有九州淮南王刘安召术士伍被左吴之辈充满宫殿作道术之书论天下之事地形之篇道异类之物外国之怪列三十五国之异不言更有九州邹子行地不若禹益闻见不过被吴才非圣人事非天授安得此言案禹之山经淮南之地形以察邹子之书虚妄之言也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其高三千五百馀里日月所于辟隐为光明也其上有玉泉华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夫弗敢言者谓之虚也昆仑之高玉泉华池世所共闻张骞亲行无其实案禹贡九州山川怪竒之物金玉之珍莫不悉载不言昆仑山上有玉泉华池案太史公之言山经禹纪虚妄之言凡事难知是非难测极为天中方今天下在禹极之南则天极北必高多民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此则天地之极际也日刺径十里今从东海之上会稽鄞鄮则察日之初出径二尺尚远之验也远则东方之地尚多东方之地尚多则天极之北天地广长不复訾矣夫如是邹衍之言未可非禹纪山海淮南地形未可信也邹衍曰方今天下在地东南名赤县神州天极为天中如方今天下在地东南视极当在西北今正在北方今天下在极南也以极言之不在东南邹衍之言非也如在东南近日所出日如出时其光宜大今从东海上察日及从流沙之地视日小大同也相去万里小大不变方今天下得地之广少矣雒阳九州之中也从雒阳北顾极正在北东海之上去雒阳三千里视极亦在北推此以度从流沙之地视极亦必复在北焉东海流沙九州东西之际也相去万里视极犹在北者地小居狭未能辟离极也日南之郡去雒且万里徙民还者问之言日中之时所居之地未能在日南也度之复南万里日在日之南是则去雒阳二万里乃为日南也今从雒地察日之去远近非与极同也极为远也今欲北行三万里未能至极下也假令之至是则名为距极下也以至日南五万里极北亦五万里也极北亦五万里极东西亦皆五万里焉东西十万南北十万相承百万里邹衍之言天地之间有若天下者九案周时九州东西五千里南北亦五千里五五二十五一州者二万五千里天下若此九之乘二万五千里二十二万五千里如邹衍之书若谓之多计度验实反为少焉
  儒者曰天气也故其去人不远人有是非阴为德害天辄知之又辄应之近人之效也如实论之天体非气也人生于天何嫌天无气犹有体在上与人相远秘传或言天之离天下六万馀里数家计之三百六十五度一周天下有周度高有里数如天审气气如云烟安得里度又以二十八宿效之二十八宿为日月舍犹地有邮亭为长吏廨矣邮亭著地亦如星舍著天也案附书者天有形体所据不虚由此考之则无恍惚明矣
  说日篇
  儒者曰日朝见出阴中暮不见入阴中阴气晦冥故没不见如实论之不出入阴中何以效之夫夜阴也气亦晦冥或夜举火者光不灭焉夜之阴北方之阴也朝出日入所举之火也火夜举光不灭日暮入独不见非气验也夫观冬日之出入朝出东南暮入西南东南西南非阴何故谓之出入阴中且夫星小犹见日大反灭世儒之论竟虚妄也儒者曰冬日短夏日长亦复以阴阳夏时阳气多阴气少阳气光明与日同耀故日出辄无鄣蔽冬阴气晦冥掩日之光日虽出犹隐不见故冬日日短阴多阳少与夏相反如实论之日之长短不以阴阳何以验之复以北方之星北方之阴日之阴也北方之阴不蔽星光冬日之阴何故犹灭日明由此言之以阴阳说者失其实矣实者夏时日在东井冬时日在牵牛牵牛去极远故日道短东井近极故日道长夏北至东井冬南至牵牛故冬夏节极皆谓之至春秋未至故谓之分或曰夏时阳气盛阳气在南方故天举而高冬时阳气衰天抑而下高则日道多故日长下则日道少故日短也日阳气盛天南方举而日道长月亦当复长案夏日长之时日出东北而月出东南冬日短之时日出东南月出东北如夏时天举南方日月当俱出东北冬时天复下日月亦当俱出东南由此言之夏时天不举南方冬时天不抑下也然则夏日之长也其所出之星在北方也冬日之短也其所出之星在南方也问曰当夏五月日长之时在东井东井近极故日道长今案察五月之时日出于寅入于戌日道长去人远何以得见其出于寅入于戌乎日东井之时去人极近夫东井近极若极旋转人常见之矣使东井在极旁侧得无夜常为昼乎日昼行十六分人常见之不复出入焉儒者或曰日月有九道故曰日行有近远昼夜有长短也夫复五月之时昼十一分夜五分六月昼十分夜六分从六月往至十一月月减一分此则日行月从一分道也岁日行天十六道也岂徒九道或曰天高南方下北方日出高故见入下故不见天之居若倚盖矣故极在人之北是其效也极其天下之中今在人北其若倚盖明矣日明既以倚盖喻当若盖之形也极星在上之北若盖之葆矣其下之南有若盖之茎者正何所乎夫取盖倚于地不能运立而树之然后能转今天运转其北际不著地者触碍何以能行由此言之天不若倚盖之状日之出入不随天高下明矣或曰天北际下地中日随天而入地地密鄣隐故人不见然天地夫妇也合为一体天在地中地与天合天地并气故能生物北方阴也合体并气故居北方天运行于地中乎不则北方之地低下而不平也如审运行地中凿地一丈转见水源天行地中出入水中乎如北方低下不平是则九川北注不得盈满也实者天不在地中日亦不随天隐天平正与地无异然而日出上日入下者随天转运视天若覆盆之状故视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中矣然则日之出近也其入远不复见故谓之入运见于东方近故谓之出何以验之系明月之珠于车盖之橑转而旋之明月之珠旋邪人望不过十里天地合矣远非合也今视日入非入也亦远也当日入西方之时其下民亦将谓之日中从日入之下东望今之天下或时亦天地合如是方天下在南方也故日出于东方入于北方之地日出北方入于南方各于近者为出远者为入实者不入远矣临大泽之滨望四边之际与天属其实不属远若属矣日以远为入泽以远为属其实一也泽际有陆人望而不见陆在察之若亡日亦在视之若入皆远之故也太山之高参天入云去之百里不见埵块夫去百里不见太山况日去人以万里数乎太山之验则既明矣试使一人把大炬火夜行于道平易无险去人不一里火光灭矣非灭也远也今日西转不复见者非入也问曰天平正与地无异今仰视天观日月之行天高南方下北方何也曰方今天下在东南之上视天若高日月道在人之南今天下在日月道下故观日月之行若高南下北也何以验之即天高南方之星亦当高今视南方之星低下天复低南方乎夫视天之居近者则高远则下焉极北方之民以为高南方为下极东极西亦如此焉皆以近者为高远者为下从北塞下近仰视斗极且在人上匈奴之北地之边陲北上视天天一有下字复高北下南日月之道亦在其上立太山之上太山高去下十里太山下夫天之高下犹人之察太山也平正四方中央高下皆同今望天之四边若下者非也远也非徒下若合矣儒者或以旦暮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或以日中为近日出入为远其以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者见日出入时大日中时小也察物近则大远则小故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也其以日出入为远日中时为近者见日中时温日出入时寒也夫火光近人则温远人则寒故以日中为近日出入为远也二论各有所见故是非曲直未有所定如实论之日中近而日出入远何以验之以植竿于屋下夫屋高三丈竿于屋栋之下正而树之上扣栋下抵地是以屋栋去地三丈如旁邪倚之则竿末旁跌不得扣栋是为去地过三丈也日中时日正在天上犹竿之正树去地三丈也日出入邪在人旁犹竿之旁跌去地过三丈也夫如是日中为近出入为远可知明矣试复以屋中堂而坐一人一人行于屋上其行中屋之时正在坐人之上是为屋上之人与屋下坐人相去三丈矣如屋上人在东危若西危上其与屋下坐人相去过三丈矣日中时犹人正在屋上矣其始出与入犹人在东危与西危也日中去人近故温日出入远故寒然则日中时日小其出入时大者日中光明故小其出入时光暗故大犹昼日察火光小夜察之火光大也既以火为效又以星为验昼日星不见者光耀灭之也夜无光耀星乃见夫日月星之类也平旦日入光销故视大也儒者论日旦出扶桑暮入细柳扶桑东方地细柳西方野也桑柳天地之际日月常所出入之处问曰岁二月八月时日出正东日入正西可谓日出于扶桑入于细柳今夏日长之时日出于东北入于西北冬日短之时日出东南入于西南冬与夏日之出入在于四隅扶桑细柳正在何所乎所论之言犹谓春秋不谓冬与夏也如实论之日不出于扶桑入于细柳何以验之随天而转近则见远则不见当在扶桑细柳之时从扶桑细柳之民谓之日中之时从扶桑细柳察之或时为日出入若以其上者为中旁则为旦夕安得出于扶桑入细柳儒者论曰天左旋日月之行不系于天各自旋转难之曰使日月自行不系于天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当日月出时当进而东旋何还始西转系于天随天四时转行也其喻若蚁行于硙上日月行迟天行疾天持日月转故日月实东行而反西旋也
  或问日月天皆行行度不同三者舒疾验之人物为以何喻曰天日行一周日行一度二千里日昼行千里夜行千里麒麟昼日亦行千里然则日行舒疾与麒麟之步相似类也月行十三度十度二万里三度六千里月一旦夜行二万六千里与晨凫飞相类似也天行三百六十五度积凡七十三万里也其行甚疾无以为验当与陶钧之运弩矢之流相类似乎天行已疾去人高远视之若迟盖望远物者动若不动行若不行何以验之乘船江海之中顺风而驱近岸则行疾远岸则行迟船行一实也或疾或迟远近之视使之然也仰视天之运不若麒麟负日而驰皆暮而日在其前何则麒麟近而日远也远则若迟近则若疾六万里六程难以得运行之实也
  儒者说曰日行一度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天左行日月右行与天相迎问日月之行也系著于天也日月附天而行不直行也何以言之易曰日月星辰丽乎天百果草木丽于土丽者附也附天所行若人附地而圆行其取喻若蚁行于硙上焉
  问曰何知不离天直自行也如日能直自行当自东行无为随天而西转也月行与日同亦皆附天何以验之验之以云云不附天常止于所处使不附天亦当自止其处由此言之日行附天明矣问曰日火也火在地不行日在天何以为行曰附天之气行附地之气不行火附地地不行故火不行难曰附地之气不行水何以行曰水之行也东流入海也西北方高东南方下水性归下犹火性趋高也使地不高西方则水亦不东流难曰附地之气不行人附地何以行曰人之行求有为也人道有为故行求古者质朴邻国接境鸡犬之声相闻终身不相往来焉难曰附天之气行列星亦何以不行曰列星著天天已行也随天而转是亦行也难曰人道有为故行天道无为何行曰天之行也施气自然也施气则物自生非故施气以生物也不动气不施气不施物不生与人行异日月五星之行皆施气焉
  儒者曰日中有三足乌月中有兔蟾蜍夫日者天之火也与地之火无以异也地火之中无生物天火之中何故有乌火中无生物生物入火中燋烂而死焉乌安得立夫月者水也水中有生物非兔蟾蜍也兔与蟾蜍久在水中无不死者日月毁于天螺蚌汨于渊同气审矣所谓兔蟾蜍者岂反螺与蚌邪且问儒者乌兔蟾蜍死乎生也如死久在日月燋枯腐朽如生日蚀时既月晦常尽乌兔蟾蜍皆何在夫乌兔蟾蜍日月气也若人之腹臓万物之心膂也月尚可察也人之察日无不眩不能知日审何气通而见其中有物名曰乌乎审日不能见乌之形通而能见其足有三乎此已非实且听儒者之言虫物非一日中何为有乌月中何为有兔蟾蜍儒者谓日蚀月蚀也彼见日蚀常于晦朔晦朔月与日合故得蚀之夫春秋之时日蚀多矣经曰某月朔日有蚀之日有蚀之者未必月也知月蚀之何讳不言月说日蚀之变阳弱阴彊也人物在世气力劲彊乃能乘凌案月晦光既朔则如尽微弱甚矣安得胜日夫日之蚀月蚀也日蚀谓月蚀之月谁蚀之者无蚀月也月自损也以月论日亦如日蚀光自损也大率四十一二月日一食百八十日月一蚀蚀之皆有时非时为变及其为变气自然也日时晦朔月复为之乎夫日当实满以亏为变必谓有蚀之者山崩地动蚀者谁也或说日食者月掩之也日在上月在下障于日之形也日月合相袭月在上日在下者不能掩日日在上月在日下障于日月光掩日光故谓之食也障于月也若阴云蔽日月不见矣其端合者相食是也其合相当如袭辟者日既是也日月合于晦朔天之常也日食月掩日光非也何以验之使日月合月掩日光其初食崖当与旦复时易处假令日在东月在西月之行疾东及日掩日崖须臾过日而东西崖初掩之处光当复东崖未掩者当复食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复也西崖光复过掩东崖复西崖谓之合袭相掩障如何儒者谓日月之体皆至圆彼从下望见其形若斗筐之状状如正圆不如望远光气气不圆矣夫日月不圆视若圆者人远也何以验之夫日者火之精也月者水之精也在地水火不圆在天水火何故独圆日月在天犹五星五星犹列星列星不圆光耀若圆去人远也何以明之春秋之时星霣宋都就而视之石也不圆以星不圆知日月五星亦不圆也儒者说日及工伎之家皆以日为一禹贡山海经言日有十在海外东方有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沐浴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淮南书又言烛十日尧时十日并出万物焦枯尧上射十日以故不并一日见也世俗又名甲乙为日甲至癸凡十日日之有十犹星之有五也通人谈士归于难知不肯辨明是以文二传而不定世两言而无主诚实论之且无十焉何以验之夫日犹月也日而有十月有十二乎星有五五行之精金木水火土各异光色如日有十其气必异今观日光无有异者察其小大前后若一如审气异光色宜殊如诚同气宜合为一无为十也验日阳燧火从天来日者大火也察火在地一气也地无十火天安得十日然则所谓十日者殆更自有他物光质如日之状居汤谷中水时縁据扶桑禹益见之则纪十日数家度日之光数日之质刺径千里假令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扶桑木宜覆万里乃能受之何则一日径千里十日宜万里也天之去人万里馀也仰察之日光眩耀火光盛明不能堪也使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禹益见之不能知其为日也何则仰察一日目犹眩耀况察十日乎当禹益见之若斗筐之状故名之为日夫火如斗筐望六万之形非就见之即察之体也由此言之禹益所见意似日非日也天地之间物气相类其实非者多海外西南有珠树焉察之是珠然非鱼中之珠也夫十日之日犹珠树之珠也珠树似珠非真珠十日似日非实日也淮南见山海经则虚言真人烛十日妄纪尧时十日并出且日火也汤谷水也水火相贼则十日浴于汤谷当灭败焉火燃木扶桑木也十日处其上宜燋枯焉今浴汤谷而光不灭登扶桑而枝不燋不枯与今日出同不验于五行故知十日非真日也且禹益见十日之时终不以夜犹以昼也则一日出九日宜留安得俱出十日如平旦日未出且天行有度数日随天转行安得留扶桑枝间浴汤谷之水乎留则失行度行度差跌不相应矣如行出之日与十日异是意似日而非日也春秋庄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中恒星不见星霣如雨者公羊传曰如雨者何非雨也非雨则曷为谓之如雨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不修春秋者未修春秋时鲁史记曰星霣如雨不及地尺而复君子者孔子孔子修之曰星霣如雨孔子之意以为地有山陵楼台云不及地尺恐失其实更正之曰如雨如雨者为从地上而下星亦从天霣而复与同故曰如夫孔子虽云不及地尺但言如雨其谓霣之者皆是星也孔子虽定其位著其文谓霣为星与史同焉从平地望泰山之巅鹤如乌乌如爵者泰山高远物之小大失其实天之去地六万馀里高远非直泰山之巅也星著于天人察之失星之实非直望鹤乌之类也数等星之质百里体大光盛故能垂耀人望见之若凤卵之状远失其实也如星霣审者天之星霣而至地人不知其为星也何则霣时小大不与在天同也今见星霣如在天时是时星也非星则气为之也人见鬼如死人之状其实气象聚非真死人然则霣星之形其实非星孔子云正霣者非星而徙正言如雨非雨之文盖俱失星之实矣春秋左氏传四月辛卯夜中恒星不见夜明也星霣如雨与雨俱也其言夜明故不见与易之言日中见斗相依类也日中见斗幽不明也夜中星不见夜光明也事异义同盖其实也其言与雨俱之集也夫辛卯之夜明故星不见明则不雨之验也雨气阴暗安得明明则无雨安得与雨俱夫如是言与雨俱者非实且言夜明不见安得见星与雨俱又僖公十六年正月戊申霣石于宋五左氏传曰星也夫谓霣石为星则谓霣为石矣辛卯之夜星霣为星则实为石矣辛卯之夜星霣如是石地有楼台楼台崩坏孔子虽不合言及地尺虽地必有实数鲁史目见不空言者也云与雨俱雨集于地石亦宜然至地而楼台不坏非星明矣且左丘明谓石为星何以审之当时石霣轻然何以其从天坠也秦时三山亡亡有不消散有在其集下时必有声音或时夷狄之山从集于宋宋闻石霣则谓之星也左丘明省则谓之星夫星万物之精与日月同说五星者谓五行之精之光也五星众星同光耀独谓列星为石恐失其实实者辛卯之夜霣星若雨而非星也与彼汤谷之十日若日而非日也儒者又曰雨从天下谓正从天坠也如当论之雨从地上不从天下见雨从上集则谓从天下矣其实地上也然其出地起于山何以明之春秋传曰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天下惟太山也太山雨天下小山雨一国各以小大为近远差雨之出山或谓云载而行云散水坠名为雨矣夫云则雨雨则云矣初出为云云繁为雨犹湛而泥露濡污衣服若雨之状非云与俱云载雨行也或曰尚书曰月之从星则以风雨诗曰月丽于毕俾滂沲矣二经咸言所谓为之非天如何夫雨从山发月经星丽毕之时丽毕之时当雨也时不雨月不丽山不云天地上下自相应也月丽于上山烝于下气体偶合自然道也云雾雨之征也夏则为露冬则为霜温则为雨寒则为雪雨露冻凝者皆由地发不从天降也
  答佞篇
  或问曰贤者行道得尊官厚禄矣何必为佞以取富贵曰佞人知行道可以得富贵必以佞取爵禄者不能禁欲也知力耕可以得榖勉贸可以得货然而必盗窃情欲不能禁者也以礼进退也人莫不贵然而违礼者众尊义者希心情贪欲志虑乱溺也夫佞与贤者同材佞以情自败偷盗与田商同知偷盗以欲自劾也
  问曰佞与贤者同材材行宜钧而佞人曷为独以情自败曰富贵皆人所欲也虽有君子之行犹有饥渴之情君子则以礼防情以义割欲故得循道循道则无祸小人纵贪利之欲逾礼犯义故进得茍佞茍佞则有罪夫贤者君子也佞人小人也君子与小人本殊操异行取舍不同
  问曰佞与谗者同道乎有以异乎曰谗与佞俱小人也同道异材俱以嫉妒为性而施行发动之异谗以口害人佞以事危人谗人以直道不违佞人依违匿端谗人无诈虑佞人有术数故人君皆能远谗亲仁莫能知贤别佞难曰人君皆能远谗亲仁而莫能知贤别佞然则佞人意不可知乎曰佞可知人君不能知庸庸之君不能知贤不能知贤不能知佞唯圣贤之人以九德检其行以事效考其言行不合于九德言不验于事效人非贤则佞矣夫知佞以知贤知贤以知佞知佞则贤智自觉知贤则奸佞自得贤佞异行考之一验情心不同观之一实
  问曰九德之法张设久矣观读之者莫不晓见斗斛之量多少权衡之县轻重也然而居国有土之君曷为常有邪佞之臣与常有欺惑之患无患斗斛过所量非其榖不患无铨衡所铨非其物故也在人君位者皆知九德之可以检行事效可以知情然而惑乱不能见者则明不察之故也人有不能行行无不可检人有不能考情无不可知
  问曰行不合于九德效不检于考功进近非贤非贤则佞夫庸庸之材无高之知不能及贤贤功不效贤行不应可谓佞乎曰材有不相及行有不相追功有不相袭若知无相袭人材相什百取舍宜同贤佞殊行是是非非实名俱立而效有成败是非之言俱当功有正邪言合行违名盛行废
  佞人问曰行合九德则贤不合则佞世人操行者可尽谓佞乎曰诸非皆恶恶中之逆者谓之无道恶中之巧者谓之佞人圣王刑宪佞在恶中圣王赏劝贤在善中纯洁之贤善中殊高贤中之圣也恶中大佞恶中之雄也故曰观贤由善察佞由恶善恶定成贤佞形矣问曰聪明有蔽塞推行有谬误今以是者为贤非者为佞殆不得贤之实乎曰聪明蔽塞推行谬误人之所歉也故曰刑故无小宥过无大圣君原心省意故诛故贯误故贼加增过误减损一狱吏所能定也贤者见之不疑矣
  问曰言行无功效可谓佞乎苏秦约六国为从彊秦不敢窥兵于关外张仪为横六国不敢同攻于关内六国约从则秦畏而六国彊三秦称横则秦彊而天下弱功著效明载纪竹帛虽贤何以加之太史公叙言众贤仪秦有篇无嫉恶之文功钧名敌不异于贤夫功之不可以效贤犹名之不可实也仪秦排难之人也处扰攘之世行揣摩之术当此之时稷契不能与之争计禹皋陶不能与之比效若夫阴阳调和风雨时适五榖丰熟盗贼衰息人举廉让家行道德之功命禄贵美术数所致非道德之所成也太史公记功故高来禩记录成则著效明验揽载高卓以仪秦功美故列其状由此言之佞人亦能以权说立功为效无效未可为佞也难曰恶中立功者谓之佞能为功者材高知明思虑远者必傍义依仁乱于大贤故觉佞之篇曰人主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辞丽心合意同偶当人主说而不见其非何以知其伪而伺其奸乎曰是谓庸庸之君也材下知昏蔽惑不见后又贤之君察之审明若视俎上之脯指掌中之理数局上之棋摘辕中之马鱼鳖匿渊捕渔者知其源禽兽藏山畋猎者见其脉佞人异行于世世不能见庸庸之主无高材之人也难曰人君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辞丽言操合同何以觉之曰文王官人法曰推其往行以揆其来言听其来言以省其往行观其阳以考其阴察其内以揆其外是故诈善设节者可知饰伪无情者可辨质诚居善者可得含忠守节者可见也人之旧性不辨人君好辨佞人学求合于上也人之故能不文人君好文佞人意欲称上上奢已丽服上俭已不饬今操与古殊朝行与家别考乡里之迹证朝廷之行察共亲之节明事君之操外内不相称名实不相副际会发见奸为觉露也
  问曰人操行无恒权时制宜信者欺人直者曲挠权变所设前后异操事有所应左右异语儒书所载权变非一今以素故考之毋乃失实乎曰贤者有权佞者有权贤者之有权后有应佞人之有权亦反经后有恶故贤人之权为事为国佞人之权为身为家观其所权贤佞可论察其发动邪正可名问曰佞人好毁人有诸曰佞人不毁人如毁人是谗人也何则佞人求利故不毁人茍利于己曷为毁之茍不利于己毁之无益以计求便以数取利利则便得妒人共事然后危人其危人也非毁之而其害人也非泊之誉而危之故人不知厚而害之故人不疑是故佞人危而不怨害人之败而不仇隐情匿意为之功也如毁人人亦毁之众不亲士不附也安能得容世取利于上问曰佞人不毁人于世间毁人于将前乎曰佞人以人欺将不毁人于将然则佞人奈何曰佞人毁人誉之危人安之毁危奈何假令甲有高行竒知名声显闻将恐人君召问扶而胜已欲故废不言常腾誉之荐之者众将议欲用问人人必不对曰甲贤而宜召也何则甲意不欲留县前闻其语矣声望欲入府在郡则望欲入州志高则操与人异望远则意不顾近屈而用之其心不满不则卧病贱而命之则伤贤不则损威故人君所以失名损誉者好臣所常臣也自耐下之用之可也自度不能下之用之不便夫用之不两相益舍之不两相损人君畏其志信佞人之言遂置不用
  问曰佞人直以高才洪知考上世人乎将有师学检也曰人自有知以诈人及其说人主须术以动上犹上人自有勇威人及其战斗须兵法以进众术则从横师则鬼谷也传曰苏秦张仪从横习之鬼谷先生掘地为坑曰下说令我泣出则耐分人君之地苏秦下说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张仪不若苏秦相赵并相六国张仪贫贱往归苏秦坐之堂下食以仆妾之食数让激怒欲令相秦仪忿恨遂西入秦苏秦使人厚送其后觉知曰此在其术中吾不知也此吾所不及苏君者知深有术权变锋出故身尊崇荣显为世雄杰深谋明术深浅不能并行明暗不能并知
  问曰佞人养名作高有诸曰佞人食利专权不养名作高贪权据凡则高名自立矣称于小人不行于君子何则利义相伐正邪相反义动君子利动小人佞人贪利名之显君子不安下则身危举世为佞者皆以祸众不能养其身安能养其名上世列传弃宗养身违利赴名竹帛所载伯成子高委国而耕于陵子辞位灌园近世兰陵王仲子东都昔庐君阳寝位久病不应上征可谓养名矣夫不以道进必不以道出身不以义止必不以义立名佞人怀贪利之心轻祸重身倾死为僇矣何名之养义废德坏操行随辱何云作高
  问曰大佞易知乎小佞易知也曰大佞易知小佞难知何则大佞材高其迹易察小佞知下其效难省何以明之成事小盗难觉大盗易知也攻城袭邑剽劫虏掠发则事觉道路皆知盗也穿凿垣墙狸步鼠窃莫知谓谁曰大佞奸深惑乱其人如大盗易知人君何难书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虞舜大圣驩兜大佞大圣难知大佞大佞不忧大圣何易之有是谓下知之上知之上知之大难小易下知之大易小难何则佞人材高论说丽美因丽美之说人主之威人立心并不能责知或不能觉小佞材下对乡失漏际会不密人君警悟得知其故大难小易也屋漏在上知者在下漏大下见之著漏小下见之微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孔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误设计数烦扰农商损下益上愁民说主损上益下忠臣之说也损下益上佞人之义也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聚敛季氏不知其恶不知百姓所共非也












  论衡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二
  汉 王充 撰
  程材篇      量知篇
  谢短篇
  程材篇
  论者多谓儒生不及彼文吏见文吏利便而儒生陆落则诋訾儒生以为浅短称誉文吏谓之深长是不知儒生亦不知文吏也儒生文吏皆有材智非文吏材高而儒生智下也文吏更事儒生不习也谓文吏更事儒生不习可也谓文吏深长儒生浅短知妄矣世俗共短儒生儒生之徒亦自相少何则并好仕学宦用吏为绳表也儒生有阙俗共短之文吏有过俗不敢訾归非于儒生付是于文吏也夫儒生材非下于文吏又非所习之业非所当为也然世俗共短之者见将不好用也将之不好用之者事多已不能理须文吏以领之也夫论善谋材施用累能期于有益文吏理烦身役于职职判功立将尊其能儒生栗栗不能当剧将有烦疑不能效力力无益于时则官不及其身也将以官课材材以官为验是故世俗常高文吏贱下儒生儒生之下文吏之高本由不能之将世俗之论縁将好恶今世之将材高知深通达众凡举纲持领事无不定其置文吏也备数满员足以辅己志志在修德务在立化则夫文吏瓦石儒生珠玉也夫文吏能破坚理烦不能守身身则亦不能辅将儒生不习于职长于匡救将相倾侧谏难不惧案世间能建蹇蹇之节成三谏之议令将检身自敕不敢邪曲者率多儒生阿意茍取容幸将欲放失低默不言者率多文吏文吏以事胜以忠负儒生以节优以职劣二者长短各有所宜世之将相各有所取取儒生者必轨德立化者也取文吏者必优事理乱者也材不自能则须助须助则待劲官之立佐为力不足也吏之取能为材不及也日之照幽不须灯烛贲育当敌不待辅佐使将相知力若日之照幽贲育之难敌则文吏之能无所用也病作而医用祸起而巫使如自能案方和药入室求祟则医不售而巫不进矣桥梁之设也足不能越沟也车马之用也走不能追远也足能越沟走能追远则桥梁不设车马不用矣天地事物人所重敬皆力劣知极须仰以给足者也今世之将相不责巳之不能而贱儒生之不习不原文吏之所得得用而尊其材谓之善吏非文吏忧不除非文吏患不救是以选举取常故案吏取无害儒生无阀阅所能不能任剧故陋于选举佚于朝廷聪慧捷疾者随时变化学知吏事则踵文吏之后未得良善之名守古循志案礼修义辄为将相所不任文吏所毗戏不见任则执欲息退见毗戏则意不得临职不劝察事不精遂为不能斥落不习有俗材而无雅度者学知吏事乱于文吏观将所知适时所急转志易务昼夜学问无所羞耻期于成能名文而已其高志妙操之人耻降意损崇以称媚取进深疾才能之儒洎入文吏之科坚守高志不肯下学亦时或精暗不及意疏不密临事不识对向谬误拜起不便进退失度奏记言事𫎇士解过援引古义割切将欲直言一指触讳犯忌封𫎇约䌸简绳检署事不如法文辞卓诡辟刺离实曲不应义故世俗轻之文吏薄之将相贱之是以世俗学问者不肯竟经明学深知古今急欲成一家章句义理略具同超学史书读律讽令治作情奏习对向滑习跪拜家成室就召署辄能徇今不顾古趋仇不存志竞进不案礼废经不念学是以古经废而不修旧学暗而不明儒者寂于空室文吏哗于朝堂材能之士随世驱驰节操之人守隘屏窜驱驰日以巧屏窜日以拙非材顿知不及也希见阙为不狎习也盖足未尝行尧禹问曲折目未尝见孔墨问形象齐部世刺绣恒女无不能襄邑俗织锦钝妇无不巧日见之日为之手狎也使材士未尝见巧女未尝为异事诡手暂为卒睹显露易为者犹愦愦焉方今论事不谓希更而曰材不敏不曰未尝为而曰知不达失其实也儒生材无不能敏业无不能达志不有为今俗见不习谓之不能睹不为谓之不达科用累能故文吏在前儒生在后是从朝廷谓之也如从儒堂订之则儒生在上文吏在下矣从农论田田夫胜从商讲贾贾人贤今从朝廷谓之文吏朝廷之人也幼为干吏以朝廷为田亩以刀笔为耒耜以文书为农业犹家人子弟生长宅中其知曲折愈于宾客也宾客暂至虽孔墨之材不能分别儒生犹宾客文吏犹子弟也以子弟论之则文吏晓于儒生儒生暗于文吏今世之将相知子弟以文吏为慧不能知文吏以狎为能知宾客以暂为固不知儒生以希为拙惑蔽暗昧不知类也一县佐史之材任郡掾史一郡修行之能堪州从事然而郡不召佐史州不取修行者巧习无害文少德高也五曹自有条品簿书自有故事勤力玩弄成为巧吏安足多矣贤明之将程吏取材不求习论高存志不顾文也称良吏曰忠忠之所以为效非簿书也夫事可学而知礼可习而善忠节公行不可立也文吏儒生皆有所志然而儒生务忠良文吏趋理事茍有忠良之业疏拙于事无损于高论者以儒生不晓簿书置之于下第法令比例吏㫁决也文吏治事必问法家县官事务莫大法令必以吏职程高是则法令之家宜最为上或曰固然法令汉家之经吏议决焉事定于法诚为明矣曰夫五经亦汉家之所立儒生善政大义皆出其中董仲舒表春秋之义稽合于律无乖异者然则春秋汉之经孔子制作垂遗于汉论者徒尊法家不高春秋是暗蔽也春秋五经义相关穿既是春秋不大五经是不通也五经以道为务事不如道道行事立无道不成然则儒生所学者道也文吏所学者事也假使材同当以道学如比于文吏洗洿泥者以水燔腥生者用火水火道也用之者事也事末于道儒生治本文吏理末道本与事末比定尊卑之高下可得程矣尧以俊德致黎民雍孔子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张释之曰秦任刀笔小吏陵迟至于二世天下土崩张汤赵禹汉之惠吏太史公序累置于酷部而致土崩孰与通于神明令人填膺也将相知经学至道而不尊经学之生彼见经学之生能不及治事之吏也牛刀可以割鸡鸡刀难以屠牛刺绣之师能缝帷裳纳缕之工不能织锦儒生能为文吏之事文吏不能立儒生之学文吏之能诚劣不及儒生之不习实优而不为禹决江河不秉䦆锸周公筑雒不把筑杖夫笔墨簿书䦆锸筑杖之类也而欲合志大道者躬亲为之是使将军战而大匠斵也说一经之生治一曹之事旬月能之典一曹之吏学一经之业一岁不能立也何则吏事易知而经学难见也儒生擿经穷竟圣意文吏揺笔考迹民事夫能知大圣之意晓细民之情孰者为难以立难之材含怀章句十万以上行有馀力博学览古今计胸中之颖出溢十万文吏所知不过辨解簿书富累千金孰与赀直百十也京廪如丘孰与委聚如坻也世名材为名器器大者盈物多然则儒生所怀可谓多矣蓬生麻间不扶自直白纱入缁不染自黑此言所习善恶变易质性也儒生之性非能皆善也被服圣教日夜讽咏得圣人之操矣文吏幼则笔墨手习而行无篇章之诵不闻仁义之语长大成吏舞文巧法徇私为己勉赴权利考事则受赂临民则采渔处右则弄权幸上则卖将一旦在位鲜冠利剑一岁典职田宅并兼性非皆恶所习为者违圣教也故习善儒路归化慕义志操则励变从高明将见之显用儒生东海相宗叔犀犀广召幽隐春秋会飨设置三科以第补吏一府员吏儒生什九陈留太守陈子瑀开广儒路列曹掾史皆能教授簿书之吏什置一二两将知道事之理晓多少之量故世称褒其名书记纪累其行也
  量知篇
  程材所论论材能行操未言学知之殊竒也夫儒生之所以过文吏者学问日多简练其性雕琢其材也故夫学者所以反情治性尽材成德也材尽德成其比于文吏亦雕琢者程量多矣贫人与富人俱赍钱百并为赙礼死哀之家知之者知贫人劣能共百以为富人饶羡有竒馀也不知之者见钱俱百以为财货贫富皆若一也文吏儒生皆有似于此皆为掾吏并典一曹将知之者知文吏儒生笔同而儒生胸中之藏尚多竒馀不知之者以为皆吏深浅多少同一量失实甚矣地性生草山性生木如地种葵韭山树枣栗名曰美园茂林不复与一恒地庸山比矣文吏儒生有似于此俱有材能并用笔墨而儒生竒有先王之道先王之道非徒葵韭枣栗之谓也恒女之手纺绩织经如或竒能织锦刺绣名曰卓殊不复与恒女科矣夫儒生与文吏程材而儒生侈有经传之学犹女工织锦刺绣之竒也贫人好滥而富人守节者贫人不足而富人饶侈儒生不为非而文吏好为奸者文吏少道德而儒生多仁义也贫人富人并为宾客受赐于主人富人不惭而贫人常愧者富人有以效贫人无以复也儒生文吏俱以长吏为主人者也儒生受长吏之禄报长吏以道文吏空胸无仁义之学居位食禄终无以效所谓尸位素飡者也素者空也空虚无德飡人之禄故曰素飡无道艺之业不晓政治默坐朝廷不能言事与尸无异故曰尸位然则文吏所谓尸位素飡者也居右食嘉见将倾邪岂能举记陈言得失乎一则不能见是非二则畏罚不敢直言礼曰情欲巧其能力言者文丑不好者有骨无肉脂腴不足犯干将相指遂取间却为地战者不能立功名贪爵禄者不能谏于上文吏贪爵禄一日居位辄欲图利以当资用侵渔徇身不为将贪官显义虽见太山之恶安肯扬举毛发之言事理如此何用自解于尸位素飡乎儒生学大义以道事将不可则止有大臣之志以经勉为公正之操敢言者也位又疏远远而近谏礼谓之谄此则郡县之府庭所以常廓无人者也或曰文吏笔札之能而治定簿书考理烦事虽无道学筋力材能尽于朝廷此亦报上之效验也曰此有似于贫人负官重责贫无以偿则身为官作责乃毕竟夫官之作非屋庑则墙壁也屋庑则用斧斤墙壁则用筑锸荷斤斧把筑锸与彼握刀持笔何以殊茍谓治文书者报上之效验此则治屋庑墙壁之人亦报上也俱为官作刀笔斧斤筑锸钧也抱布贸丝交易有亡各得所愿儒生抱道贸禄文吏无所抱何用贸易农商殊业所畜之货货不可同计其精麤量其多少其出溢者名曰富人富人在世乡里愿之夫先王之道非徒农商之货也其为长吏立功致化非徒富多出溢之荣也且儒生之业岂徒出溢哉其身简练知虑光明见是非审尤可竒也蒸所与众山之材干同也代以为蒸熏以火烟热究浃光色泽润焫之于堂其耀浩广火灶之效加也绣之未刺锦之未织恒丝庸帛何以异哉加五彩之巧施针缕之饬文章炫耀黼黻华虫山龙日月学士有文章之学犹丝帛之有五色之巧也本质不能相过学业积聚超逾多矣物实无中核者谓之郁无刀斧之㫁者谓之朴文吏不学世之教无核也郁朴之人孰与程哉骨曰切象曰瑳玉曰琢石曰磨切瑳琢磨乃成宝器人之学问知能成就犹骨象玉石切瑳琢磨也虽欲勿用贤君其舍诸孙武阖庐世之善用兵者也或知学其法者战必胜不晓什伯之阵不知击刺之术者彊使之军军覆师败无其法也榖之始熟曰粟舂之于臼簸其秕糠蒸之于甑爨之以火成熟为饭乃甘可食可食而食之味生肌腴成也粟未为米米未成饭气腥未熟食之伤人夫人之不学犹榖未成粟米未为饭也知心乱少犹食腥榖气伤人也学士简练于学成熟于师身之有益犹榖成饭食之生肌腴也铜锡未采在众石之间工师凿掘𬬻橐铸铄乃成器未更铸橐名曰积石积石与彼路畔之瓦山间之砾一实也故夫榖未舂蒸曰粟铜未铸铄曰积石人未学问曰蒙蒙者竹木之类也夫竹生于山木长于林未知所入截竹为筒破以为牒加笔墨之迹乃成文字大者为经小者为传记㫁木为椠㭊之为板力加刮削乃成奏牍夫竹木麤苴之物也雕琢刻削乃成为器用况人含天地之性最为贵者乎不入师门无经传之教以郁朴之实不晓礼义立之朝廷植笮树表之类也其何益哉山野草茂钩镰斩刈乃成道路也士未入道门邪恶未除犹山野草木未斩刈不成路也染练布帛名之曰采贵吉之服也无染练之治名縠麤縠麤不吉丧人服之人无道学仕宦朝廷其不能招致也犹丧人服麤不能招吉也能斵削柱梁谓之木匠能穿凿穴埳谓之土匠能雕琢文书谓之史匠夫文吏之学学治文书也当与木土之匠同科安得程于儒生哉御史之遇文书不失分铢有司之陈笾豆不误行伍其巧习者亦先学之人不贵者也小贱之能非尊大之职也无经艺之本有笔墨之末大道未足而小伎过多虽曰吾多学问御史之知有司之惠也饭黍梁者餍餐糟糠者饱虽俱曰食为腴不同儒生文吏学俱称习其于朝廷有益不钧郑子皮使尹何为政子产比于未能操刀使之割也子路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卷十二>使子羔为费宰孔子曰贼夫人之子皆以未学不见大道也医无方术云吾能治病问之曰何用治病曰用心意病者必不信也吏无经学曰吾能治民问之曰何用治民曰以材能是医无方术以心意治病也百姓安肯信向而人君任用使之乎手中无钱之市使货主问曰钱何在对曰无钱货主必不与也夫胸中不学犹手中无钱也欲人君任使之百姓信向之奈何也
  谢短篇
  程材量知言儒生文吏之材不能相过以儒生修大道以文吏晓簿书道胜于事故谓儒生颇愈文吏也此职业外相程相量也其内各有所以为短未实谢也夫儒生能说一经自谓通大道以骄文吏文吏晓簿书自谓文无害以戏儒生各持满而自藏非彼而是我不知所为短不悟于巳未足论者酬之将使⿰然各知所之夫儒生所短不徒以不晓簿书文吏所劣不徒以不通大道也反以闭暗不览古今不能各自知其所业之事未具足也二家各短不能自知也世之论者而亦不能酬之如何夫儒生之业五经也南面为师旦夕讲授章句滑习义理究备于五经可也五经之后秦汉之事无不能知者短也夫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沈然则儒生所谓陆沈者也五经之前至于天地始开帝王初立者主名为谁儒生又不知也夫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五经比于上古犹为今也徒能说经不晓上古然则儒生所谓盲瞽者也儒生犹曰上古久远其事暗昧故经不载而师不说也夫三王之事虽近矣经虽不载义所连及五经所当共知儒生所当审说也夏自禹享国几载而至于殷殷自汤几祀而至于周周自文王几年而至于秦桀亡夏而纣弃殷灭周者何王也周犹为远秦则汉之所代也夏始于禹殷本于汤周祖后稷秦初为人者谁秦燔五经坑杀儒士五经之家所共闻也秦何起而燔五经何感而坑儒生秦则前代也汉国自儒生之家也从高祖至今朝几世历年讫今几载初受何命复获何瑞得天下难易孰与殷周家人子弟学问历几岁人问之曰居宅几年祖先何为不能知者愚子弟也然则儒生不能知汉事世之愚蔽人也温故知新可以为师古今不知称师如何彼人问曰二尺四寸圣人文语朝夕讲习义类所及故可务知汉事未载于经名为尺籍短书比于小道其能知非儒者之贵也儒不能都晓古今欲各别说其经经事义类乃以不知为贵也事不晓不以为短请复别问儒生各以其经旦夕之所讲说先问易家易本何所起造作之者为谁彼将应曰伏羲作八卦文王演为六十四孔子作彖象系辞三圣重业易乃具足问之曰易有三家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伏羲所作文王所造连山乎归藏周易也秦燔五经易何以得脱汉兴几年而复立宣帝之时河内女子坏老屋得易一篇名为何易此时易具足未问尚书家曰今旦夕所授二十九篇古有百二篇又有百篇二十九篇何所起百二篇何所造秦焚诸书之时尚书诸篇皆何在汉兴始录尚书者何帝初受学者何人问礼家曰前孔子时周已制礼殷礼夏礼凡三王因时损益篇有多少文有增减不知今礼周乎殷夏也彼必以汉承周将曰周礼夫周礼六典又六转六六三十六三百六十是以周官三百六十也案今礼不见六典无三百六十官又不见天子天子礼废何时岂秦灭之哉宣帝时河内女子坏老屋得佚礼一篇六十篇中是何篇是者高祖诏叔孙通制作仪品十六篇何在而复定仪礼见在十六篇秦火之馀也更秦之时篇凡有几问诗家曰诗作何帝王时也彼将曰周衰而诗作盖康王时也康王德缺于房大臣刺晏故诗作夫文武之隆贵在成康康王未衰诗安得作周非一王何知其康王也二王之末皆衰夏殷衰时诗何不作尚书曰诗言志歌咏言此时已有诗也㫁取周以来而谓兴于周古者采诗诗有文也今诗无书何知非秦燔五经诗独无馀礼也问春秋家曰孔子作春秋周何王时也自卫反鲁然后乐正春秋作矣自卫反鲁哀公时也自卫何君也俟孔子以何礼而孔子反鲁作春秋乎孔子录史记以作春秋史记本名春秋乎制作以为经乃归春秋也法律之家亦为儒生问曰九章谁所作也彼闻皋陶作狱必将曰皋陶也诘曰皋陶唐虞时唐虞之刑五刑案今律无五刑之文或曰萧何也诘曰萧何高祖时也孝文之时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徴诣长安其女缇萦为父上书言肉刑壹施不得改悔文帝痛其言乃改肉刑案今九章象刑非肉刑也文帝在萧何后知时肉刑也萧何所造反具肉刑也而云九章萧何所造乎古礼三百威仪三千刑亦正刑三百科条三千出于礼入于刑礼之所去刑之所取故其多少同一数也今礼经十六萧何律有九章不相应又何五经题篇皆以事义别之至礼与律独经也题之礼言昏礼律言盗律何夫总问儒生以古今之义儒生不能知别名以其经事问之又不能晓斯则坐守何言师法不颇博览之咎也文吏自谓知官事晓簿书问之曰晓知其事当能究达其义通见其意否文吏必将罔然问之曰古者封侯各专国土今置太守令长何义古人井田民为公家耕今量租刍何意一业使民居更一月何据年二十三儒十五赋七岁头钱二十三何縁有腊何帝王时门户井灶何立社稷先农灵星何祠岁终逐疫何驱使立桃象人于门户何旨挂芦索于户上画虎于门䦨何放除墙壁书画厌火丈夫何见步之六尺冠之六寸何应有尉史令史无丞长史何制两郡移书曰敢告卒人两县不言何解郡言事二府曰敢言之司空曰上何状赐民爵八级何法名曰簪袅上造何谓吏上功曰伐阅名籍墨将何指七十赐玉杖何起著鸠于杖末不著爵何杖茍以鸠为善不赐鸠而赐鸠杖而不爵何说日分六十漏之尽自鼓之致五何故吏衣黑衣宫阙赤单何慎服革于腰佩刀于右舞剑于左何人备著钩于履冠在于首何象吏居城郭出乘车马坐治文书起城郭何王造车舆何工生马何地作书何人王造城郭及马所生难知也远也造车作书易晓也必将应曰仓颉作书奚仲作车诘曰仓颉何感而作书奚仲何起而作车又不知也文吏所当知然而不知亦不博览之过也夫儒生不览古今何知一永不过守信经文滑习章句解剥互错分明乖异文吏不晓吏道所能不过案狱考事移书下记对卿便给之准无一阅备皆浅略不及偏驳不纯俱有阙遗何以相言








  论衡卷十二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三
  汉 王充 撰
  效力篇      别通篇
  超竒篇
  效力篇
  程才量知之篇徒言知学未言才力也人有知学则有力矣文吏以理事为力而儒生以学问为力或问扬子云曰力能扛鸿鼎掲华旗知德亦有之乎荅曰百人矣夫知德百人者与彼扛鸿鼎掲华旗者为料敌也夫壮士力多者扛鼎掲旗儒生力多者博达疏通故博达疏通儒生之力也举重抜坚壮士之力也梓材曰彊人有王开贤厥率化民此言贤人亦壮彊于礼义故能开贤其率化民化民须礼义礼义须文章行有馀力则以学文能学文有力之验也问曰说一经之儒可谓有力者曰非有力者也陈留厐少都每荐诸生之吏常曰王甲某子才能百人太守非其能不荅少都更曰言之尚少王甲某子才能百万人太守怒曰亲吏妄言少都曰文吏不通一经一文不调师一言诸生能说百万章句非才知百万人乎太守无以应夫少都之言实也然犹未也何则诸生能传百万言不能览古今守信师法虽辞说多终不为博殷周以前颇载六经儒生所不能说也秦汉之事儒生不见力劣不能览也周监二代汉监周秦周秦以来儒生不知汉欲观览儒生无力使儒生博观览则为文儒文儒者力多于儒生如少都之言文儒才能千万人矣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由此言之儒者所怀独已重矣志所欲至独已远矣身载重任至于终死不倦不衰力独多矣夫曾子载于仁而儒生载于学所载不同轻重均也夫一石之重一人挈之十石以上二人不能举也世多挈一石之任寡有举十石之力儒生所载非徒十石之重也地力盛者草木畅茂一亩之收当中田五亩之分苗田人知出榖多者地力盛不知出文多者才知茂失事理之实矣夫文儒之力过于儒生况文吏乎能举贤荐士世谓之多力也然能举贤荐士上书日记也能上书日记者文儒也文儒非必诸生也贤达用文则是矣谷子云唐子高章奏百上笔有馀力极言不讳文不折乏非夫才知之人不能为也孔子周世多力之人也作春秋删五经秘书微文无所不定山大者云多泰山不崇朝而遍雨天下夫然则贤者有云雨之知故一冇曰字其吐文万牒以上可谓多力矣世称力者常褒乌获然则董仲舒扬子云文之乌获也秦武王与孟说举鼎不任绝脉而死少文之人与董仲舒等涌胸中之思必将不任有绝脉之变王莽之时省五经章句皆为二十万博士弟子郭路夜定旧说死于烛下精思不任绝脉气灭也颜氏之子已曾驰过孔子于涂矣劣倦罢极发白齿落夫以庶几之材犹有仆顿之祸孔子力优颜渊不任也才力不相如则其知思不相及也勉自什伯鬲中呕血失魂狂乱遂至气绝书五行之牍书十奏之记其才劣者笔墨之力尤难况乃连句结章篇至十百哉力独多矣江河之水驰涌滑漏席地长远无枯竭之流本源盛矣知江河之流远地中之源盛不知万牒之人胸中之才茂一有无字迷惑者也故望见骥足不异于众马之蹄蹑平陆而驰骋千里之迹斯须可见夫马足人手同一实也称骥之足不荐文人之手不知类也夫能论筋力以见比类者则能取文力之人立之朝廷故夫文力之人助有力之将乃能以力为功有力无助以力为祸何以验之长巨之物彊力之人乃能举之重任之车彊力之牛乃能挽之是任车上阪彊牛引前人力推后乃能升逾如牛羸人罢任车退却还堕坑谷有破覆之败矣文儒怀先王之道含百家之言其难推引非徒任车之重也荐致之者罢羸无力遂却退窜于岩穴矣河发昆仑江起岷山水力盛多滂沛之流浸下益盛不得广岸低地不能通流入乎东海如岸狭地仰沟洫决泆散在丘墟矣文儒之知有似于此文章滂沛不遭有力之将援引荐举亦将弃遗于衡门之下固安得升陟圣主之庭论说政事之务乎火之光也不举不明有人于斯其知如京其德如山力重不能自称须人乃举而莫之助抱其盛高之力窜于闾巷之深何时得达奡育古之多力者身能负荷千钧手能决角伸钩使之自举不能离地智能满胸之人宜在王阙须三寸之舌一尺之笔然后自动不能自进进之又不能自安须人能动待人能安道重知大位地难适也小石附于山山力能得持之在沙丘之间小石轻微亦能自安至于大石沙土不覆山不能持处危峭之际则必崩坠于坑谷之间矣大智之重遭小才之将无左右沙土之助虽在显位将不能持则有大石崩坠之难也或伐薪于山轻小之木合能束之至于大木十围以上引之不能动推之不能移则委之于山林收所束之小木而归由斯以论知能之大者其犹十围以上木也人力不能举荐其犹薪者不能推引大木也孔子周流无所留止非圣才不明道大难行人不能用也故夫孔子山中巨木之类也
  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力管仲有力桓公能举之可谓壮彊矣吴不能用子胥楚不能用屈原二子力重两主不能举也举物不胜委地而去可也时或恚怒斧斵破败此则子胥屈原所取害也渊中之鱼递相吞食度口所能容然后咽之口不能受哽咽不能下故夫商鞅三说孝公后说者用前二难用后一易行也观管仲之明法察商鞅之耕战固非弱劣之主所能用也六国之时贤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魏魏伤韩用申不害行其三符兵不侵境盖十五年不能用之又不察其书兵挫军破国并于秦殷周之世乱迹相属亡祸比肩岂其心不欲为治乎力弱智劣不能纳至言也是故塠重一人之迹不能蹈也礚大一人之掌不能推也贤臣有劲彊之优愚主有不堪之劣以此相求禽鱼相与游也干将之刃人不推顿苽瓠不能伤篠簵之箭机不能动发鲁缟不能穿非无干将篠簵之才也无推顿发动之主苽瓠鲁缟不穿伤焉望斩旗穿革之功乎故引弓之力不能引彊弩弩力五石引以三石筋绝骨折不能举也故力不任彊引则有变恶折脊之祸知不能用贤则有伤德毁名之败论事者不曰才大道重上不能用而曰不肖不能自达自达者带绝不抗自衒者贾贱不仇案诸为人用之物须人用之功力乃立凿所以入木者槌叩之也锸所以能撅地者跖蹈之也诸有锋刅之器所以能断斩割削者手能把持之也力能推引之也韩信去楚入汉项羽不能安高祖能持之也能用其善能安其身则能量其力能别其功矣樊郦有攻城野战之功高祖行封先及萧何则比萧何于猎人同樊郦于猎犬也夫萧何安坐樊郦驰走封不及驰走而先安坐者萧何以知为力而樊郦以力为功也萧何所以能使樊郦者以入秦收敛文书也众将拾金何独掇书坐知秦之形势是以能图其利害众将驰走者何驱之也故叔孙通定仪而高祖以尊萧何造律而汉室以宁案仪律之功重于野战斩首之力不及尊主故夫垦草殖榖农夫之力也勇猛攻战士卒之力也构架斵削工匠之力也治书定簿佐史之力也论道议政贤儒之力也人生莫不有力所以为力者或尊或卑孔子能举北门之关不以力自章知夫筋骨之力不如仁义之力荣也
  别通篇
  富人之宅以一丈之地为内内中所有柙匮所羸缣布丝绵也贫人之宅亦以一丈为内内中空虚徒四壁立故名曰贫夫通人犹富人不通者犹贫人也俱以七尺为形通人胸中怀百家之言不通者空腹无一牒之诵贫人之内徒四所壁立也慕料贫富不相如则夫通与不通不相及也世人慕富不荣通羞贫不贱不贤不推类以况之也夫富人可慕者货财多则饶裕故人慕之夫富人不如儒生儒生不如通人通人积文十箧以上圣人之言贤者之语上自黄帝下至秦汉治国肥家之术刺世讥俗之言备矣使人通明博见其为可荣非徒缣布丝绵也萧何入秦收拾文书汉所以能制九州者文书之力也以文书御天下天下之富孰与家人之财人目不见青黄曰盲耳不闻宫商曰聋鼻不知香臭曰癕癕聋与盲不成人者也人不博览者不闻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犹目盲耳聋鼻癕者也儒生不览犹为闭暗况庸人无篇章之业不知是非其为闭暗甚矣此则土木之人耳目俱足无闻见也渉浅水者见虾其颇深者察鱼鳖其尤甚者观蛟龙足行迹殊故所见之物异也入道浅深其犹此也浅者则见传记谐文深者入圣室观秘书故入道弥深所见弥大人之游也必欲入都都多竒观也入都必欲见市市多异货也百家之言古今行事其为竒异非徒都邑大市也游于都邑者心厌观于大市者意饱况游于道艺之际哉大川旱不枯者多所疏也潢污兼日不雨𭰖辄见者无所通也是故大川相间小川相属东流归海故海大也海不通于百川安得巨大之名夫人含百家之言犹海怀百川之流也不谓之大者是谓海小于百川也夫海大于百川也人皆知之通者明于不通莫之能别也润下作咸水之滋味也东海水咸流广大也西州盐井源泉深也人或无井而食或穿井不得泉有盐井之利乎不与贤圣通业望有高世之名难哉法令之家不见行事议罪不可审章句之生不览古今论事不实或以说一经为是何须博览夫孔子之门讲习五经五经皆习庶几之才也颜渊曰博我以文才智高者能为博矣颜渊之曰博者岂徒一经哉我不能博五经又不能博众事守信一学不好广观无温故知新之明而有守愚不览之暗其谓一经是者其宜也开戸内日之光日光不能照幽凿䆫启牖以助戸明也夫一经之说犹日明也助以传书犹䆫牖也百家之言令人晓明非徒䆫牖之开日光之照也是故日光照室内道术明胸中开戸内光坐高堂之上眇升楼䑓窥四邻之庭人之所愿也闭戸幽坐向冥冥之内穿圹穴卧造黄泉之际人之所恶也夫闭心塞意不高瞻览者死人之徒也哉孝武皇帝时燕王旦在明光宫欲入所卧戸三百尽闭使侍者二十人开戸戸不开其后旦坐谋反自杀夫戸闭燕王旦死之状也死者凶事也故以闭塞为占齐庆封不通六国大夫会而赋诗庆封不晓其后果有楚灵之祸也夫不开通于学者尸尚能行者也亡国之社屋其上柴其下者示绝于天地春秋薄社周以为城夫经艺传书人当览之犹社当通气于天地也故人之不通览者薄社之类也是故气不通者彊壮之人死荣华之物枯东海之中可食之物杂糅非一以其大也海水精气渥盛故其生物也众多竒异故夫大人之胸怀非一才高知大故其于道术无所不包学士同门高业之生众共宗之何则知经指深晓师言多也夫古今之事百家之言其为深多也岂徒师门高业之生哉甘酒醴不酤饴蜜未为能知味也耕夫多殖嘉榖谓之上农夫其少者谓之下农夫学士之才农夫之力一也能多种榖谓之上农能博学问谓之上儒是称牛之服重不誉马速也誉手毁足孰谓之慧矣县道不通于野野路不达于邑骑马乘舟者必不由也故血脉不通人以甚病夫不通者恶事也故其祸变致不善是故盗贼宿于秽草邪心生于无道无道者无道术也医能治一病谓之巧能治百病谓之良是故良医服百病之方治百人之疾大才怀百家之言故能治百族之乱扁鹊之众方孰若巧之一伎子贡曰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盖以宗庙百官喻孔子道也孔子道美故譬以宗庙众多非一故喻以百官由此言之道达广博者孔子之徒也殷周之地极五千里荒服要服勤能牧之汉氏廓土牧万里之外要荒之地褒衣博带夫德不优者不能怀远才不大者不能博见故多闻博识无顽鄙之訾深知道术无浅暗之毁也人好观图画者图上所画古之列人也见列人之面孰与观其言行置之空壁形容具存人不激劝者不见言行也古贤之遗文竹帛之所载粲然岂徒墙壁之画哉空器在厨金银涂饰其中无物益于饥人不顾也肴膳甘醢土釡之盛入者乡之古贤文之美善可甘非徒器中之物也读观有益非徒膳食有补也故器空无实饥者不顾胸虚无怀朝廷不御也剑伎之家斗战必胜者得曲城越女之学也两敌相遭一巧一拙其必胜者有术之家也孔墨之业贤圣之书非徒曲城越女之功也成人之操益人之知非徒战斗必胜之䇿也故剑伎之术有必胜之名贤圣之书有必尊之声县邑之吏召诸治下将相问以政化晓慧之吏陈所闻见将相觉悟得以改政右文圣贤言行竹帛所传练人之心聪人之知非徒县邑之吏对向之语也禹益并治洪水禹主治水益主记异物海外山表无远不至以所闻见作山海经非禹益不能行远山海不造然则山海之造见物博也董仲舒睹重常之鸟刘子政晓贰负之尸皆见山海经故能立二事之说使禹益行地不远不能作山海经董刘不读山海经不能定二疑实沈䑓骀子产博物故能言之龙见绛郊蔡墨晓占故能御之父兄在千里之外且死遗教戒之书子弟贤者求索观读服臆不舍重先敬长谨慎之一有力字也不肖者轻慢佚忽无原察之意古圣先贤遗后人文字其重非徒父兄之书也或观读采取或弃捐不录二者之相高下也行路之人皆能论之况辩照然否者不能别之乎孔子病商瞿卜期日中孔子曰取书来比至日中何事乎圣人之好学也且死不休念在经书不以临死之故弃忘道艺其为百世之圣师法祖修盖不虚矣自孔子以下至汉之际有才能之称者非有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也不说五经则读书传书传文大难以备之卜卦占射凶吉皆文武之道昔有商瞿能占爻卦末有东方朔翼少君能达占射覆道虽小亦圣人之术也曾又不知人生禀五常之性好道乐学故辨于物今则不然饱食快饮虑深求卧腹为饭坑肠为酒囊是则物也倮虫三百人为之长天地之性人为贵贵其识知也今闭暗脂塞无所好欲与三百倮虫何以异而谓之为长而贵之乎
  诸夏之人所以贵于夷狄者以其通仁义之文知古今之学也如徒作其胸中之知以取衣食经历年月白首没齿终无晓知夷狄之次也观夫蜘蛛之经丝以罔飞虫也人之用作安能过之任胸中之知舞权利之诈以取富寿之乐无古今之学蜘蛛之类也含血之虫无饿死之患皆能以知求索饮食也人不通者亦能自供仕官为吏亦得高官将相长吏犹吾大夫高子也安能别之随时积功以命得官不晓古今以位为贤与文之异术安得识别通人待以不次乎将相长吏不得若右扶风蔡伯喈郁林太守张孟尝东莱太守李季公之徒心自通明览达古今故其敬通人也如见大賔燕昭为邹衍拥篲彼独受何性哉东成令董仲绶知为儒枭海内称通故其接人能别竒律是以锺离产公以编户之民受圭璧之敬知之明也故夫能知之也凡石生光气不知之也金玉无润色自武帝以至今朝数举贤良令人射䇿甲乙之科若董仲舒唐子高谷子云丁伯玉䇿既中实文说美善博览膏腴之所生也使四子经徒能摘笔徒能记疏不见古今之书安能建美善于圣王之庭乎孝明之时读苏武传见武官名曰栘中监以问百官百官莫知夫仓颉之章小学之书文字备具至于无能对圣王之问者是皆美命随牒之人多在官也木旁多文字且不能知其欲及若董仲舒之知重常刘子政之知贰负难哉或曰通人之官兰台令史职校书定字比夫太史太祝职在文书无典民之用不可施设是以兰台之史班固贾逵杨终傅毅之徒名香文美委积不绁大用于世曰此不继周世通览之人邹衍之徒孙卿之辈受时王之宠尊显于世董仲舒虽无鼎足之位知在公卿之上周监二代汉监周秦然则兰䑓之官国所监得失也以心如丸卵为体内藏眸子如豆为身光明令史虽微典国道藏通人所由进犹博士之官儒生所由兴也委积不绁岂圣国微遇之哉殆以书未定而职未毕也
  超竒篇
  通书千篇以上万卷以下弘畅雅闲审定文读而以教授为人师者通人也抒其义旨损益其文句而以上书奏记或兴论立说结连篇章者文人鸿儒也好学勤力博闻强识世间多有著书表文论说古今万不耐一然则著书表文博通所能用之者也入山见木长短无所不知入野见草大小无所不识然而不能伐木以作室屋采草以和方药此知草木所不能用也夫通人览见广博不能掇以论说此为匿生书主人孔子所谓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者也与彼草木不能伐采一实也孔子得史记以作春秋及其立义创意褒贬赏诛不复因史记者眇思自出于胸中也凡贵通者贵其能用之也即徒诵读读诗讽术虽千篇以上鹦鹉能言之类也衍传书之意出膏腴之辞非俶傥之才不能任也夫通览者世间比有著文者历世希然近世刘子政父子扬子云桓君山其犹文武周公并出一时也其馀直有往往而然譬珠玉不可多得以其珍也故夫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著文连结篇章者为鸿儒故儒生过俗人通人胜儒生文人逾通人鸿儒超文人故夫鸿儒所谓超而又超者也以超之竒退与儒生相料文轩之比于敝车锦绣之方于缊袍也其相过远矣如与俗人相料太山之巅墆长狄之项跖不足以喻故夫丘山以土石为体其有铜铁山之竒也铜鐡既竒或出金玉然鸿儒世之金玉也竒而又竒矣竒而又竒才相超乘皆有品差儒生说名于儒门过俗人远也或不能说一经教诲后生或带徒聚众说论洞溢称为经明或不能成牍治一说或能陈得失奏便宜言应经传文如星月其高第若谷子云唐子高者说书于牍奏之上不能连结篇章或抽列古今纪著行事若司马子长刘子政之徒累积篇第文以万数其过子云子高远矣然而因成纪前无胸中之造若夫陆贾董仲舒论说世事由意而出不假取于外然而浅露易见观读之者犹曰传记阳成子长作乐经扬子云作太玄经造于助思极窅冥之深非庶几之才不能成也孔子作春秋二子作两经所谓卓尔蹈孔子之迹鸿茂参贰圣之才者也王公子问于桓君山以扬子云君山对曰汉兴以来未有此人君山差才可谓得高下之实矣采玉者心羡于玉钻龟能知神于龟能差众儒之才累其高下贤于所累又作新论论世间事辩照然否虚妄之言伪饰之辞莫不证定彼子长子云说论之徒君山为甲自君山以来皆为鸿眇之才故有嘉令之文笔能著文则心能谋论文由胸中而出心以文为表观见其文竒伟俶傥可谓得论也由此言之繁文之人人之杰也有根株于下有荣叶于上有实核于内有皮壳于外文墨辞说士之荣叶皮壳也实诚在胸臆文墨著竹帛外内表里自相副称意奋而笔纵故文见而实露也人之有文也犹禽之有毛也毛有五色皆生于体苟有文无实是则五色之禽毛妄生也选士以射心平体正执弓矢审固然后射中论说之出犹弓矢之发也论之应理犹矢之中的夫射以矢中效巧论以文墨验竒竒巧俱发于心其实一也文有深指巨略君臣治术身不得行口不能绁表著情心以明已之必能为之也孔子作春秋以示王意然则孔子之春秋素王之业也诸子之传书素相之事也观春秋以见王意读诸子以睹相指故曰陈平割肉丞相之端见孙叔敖决期思令君之兆著观读传书之文治道政务非徒割肉决水之占也足不彊则迹不远锋不铦则割不深连结篇章必大才智鸿懿之俊也或曰著书之人博览多闻学问习熟则能推类兴文文由外而兴未必实才学文相副也且浅意于华叶之言无根核之深不见大道体要故立功者希安危之际文人不与无能建功之验徒能笔说之效也曰此不然周世著书之人皆权谋之臣汉世直言之士皆通览之吏岂谓文非华叶之生根核推之也心思为谋集扎为文情见于辞意验于言商鞅相秦致功于霸作耕战之书虞卿为赵决计定说行退作春秋之思赵城中之议耕战之书秦堂上之计也陆贾消吕氏之谋与新语同一意桓君山易鼂错之䇿与新论共一思观谷永之陈说唐林之宜言刘向之切议以知为本笔墨之文将而送之岂徒雕文饰辞茍为华叶之言哉精诚由中故其文语感动人深是故鲁连飞书燕将自杀邹阳上䟽梁孝开牢书疏文义夺于肝心非徒博览者所能造习熟者所能为也夫鸿儒希有而文人比然将相长吏安可不贵岂徒用其才力游文于牒牍哉州郡有忧能治章上奏解理结烦使州郡连事有如唐子高谷子云之吏出身尽思竭笔牍之力烦忧适有不解者哉古昔之远四方辟匿文墨之士难得纪录且近自以会稽言之周长生者文士之雄也在州为刺史任安举奏在郡为太守孟观上书事解忧除州郡无事二将以全长生之身不尊显非其才知少功力薄也二将怀俗人之节不能贵也使遭前世燕昭则长生已𫎇邹衍之宠矣长生死后州郡遭忧无举奏之吏以故事结不解徴诣相属文轨不尊笔疏不续也岂无忧上之吏哉乃其中文笔不足类也长生之才非徒锐于牒牍也作洞历十篇上自黄帝下至汉朝锋芒毛发之事莫不纪载与太史公表纪相似类也上通下达故曰洞历然则长生非徒文人所谓鸿儒者也前世有严夫子后有吴君商末有周长生白雉贡于越畅草献于宛雍州出玉荆扬生金珍物产于四远幽辽之地未可言无竒人也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文王之文在孔子孔子之文在仲舒仲舒既死岂在长生之徒与何言之卓殊文之美丽也唐勒宋玉亦楚文人也竹帛不纪者屈原在其上也会稽文才岂独周长生哉所以末论列者长生尤逾出也九州多山而华岱为岳四方多川而江河为渎者华岱高而江河大也长生州郡高大者也同姓之伯贤舍而誉他族之孟未为得也长生说文辞之伯文人之所共宗独纪录之春秋记元于鲁之义也俗好高古而称所闻前人之业菜果甘甜后人新造蜜酪辛苦长生家在会稽生在今世文章虽竒论者犹谓穉于前人天禀元气人受元精岂为古今者差杀哉优者为高明者为上实事之人见然否之分者睹非却前退置于后见是推今进置于古心明知昭不惑于俗也班叔皮续太史公书百篇以上记事详悉义浅理备观读之者以为甲而太史公乙子男孟坚为尚书郎文比叔皮非徒五百里也乃夫周召鲁卫之谓也茍可高古而班氏父子不足纪也周有郁郁之文者在百世之末也汉在百世之后文论辞说安得不茂喻大以小推民家事以睹王庭之义庐宅始成桑麻才有居之历岁子孙相续桃李梅杏庵丘蔽野根茎众多则华叶繁茂汉氏治定久矣土广民众义兴事起华叶之言安得不繁夫华与实俱成者也无华生实物希有之山之秃也孰其茂也地之㵼也孰其滋也文章之人滋茂汉朝者乃夫汉家炽盛之瑞也天晏列宿焕炳阴雨日月蔽匿方今文人并出见者乃夫汉朝明明之验也高祖读陆贾之书叹称善左右呼万岁徐乐主父偃上疏徴拜郎中方今未闻膳无苦酸之肴口所不甘味手不举以啖人诏书毎下文义经传四科诏书斐然郁郁好文之明验也上书不实核著书无义指万岁之声徴拜之恩何从发哉饰面者皆欲为好而运目者希文音者皆欲为悲而惊耳者寡陆贾之书未奏徐乐主父之䇿未闻群诸瞽言之徒言事麤丑文不美润不指所谓文辞淫滑不被涛沙之谪幸矣焉𫎇徴拜为郎中之宠乎


  论衡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四
  汉 王充 撰
  状留篇      寒温篇
  谴告篇
  状留篇
  论贤儒之才既超程矣世人怪其仕宦不进官爵卑细以贤才退在俗吏之后信不怪也夫如是而适足以见贤不肖之分睹高下多少之实也龟生三百岁大如钱游于莲叶之上三千岁青边缘巨尺二寸蓍生七十岁生一茎七百岁生十茎神灵之物也故生迟留历岁长久故能明审实贤儒之在世也犹灵蓍神龟也计学问之日固已尽年之半矣锐意于道遂无贪仕之心及其仕也纯持方正无贠锐之操故世人迟取进难也针锥所穿无不畅达使针锥末方穿物无一分之深矣贤儒方节而行无针锥之锐固安能自穿取畅达之功乎且骥一日行千里者无所服也使服任车舆驽马同音骥曾以引盐车矣垂头落汗行不能进伯乐顾之王良御之空身轻驰故有千里之名今贤儒怀古今之学负荷礼义之重内累于胸中之知外劬于礼义之操不敢妄进茍取故有稽留之难无伯乐之友不遭王良之将安得驰于清明之朝立千里之迹乎且夫含血气物之生也行则背在上而腹在下其病若死则背在下而腹在上何则背肉厚而重腹肉薄而轻也贤儒俗吏并在当世有似于此将明道行则俗吏载贤儒贤儒乘俗吏将暗道废则俗吏乘贤儒贤儒处下位犹物遇害腹在上而背在下也且背法天而腹法地生行得其正故腹背得其位病死失其宜故腹反而在背上非唯腹也凡物仆僵者足又在上贤儒不遇仆废于世踝足之吏皆在其上东方朔曰目不在面而在于足救昧不给能何见乎汲黯谓武帝曰陛下用吏如积薪矣后来者居上原汲黯之言察东方朔之语独非以俗吏之得地贤儒之失职哉故夫仕宦失地难以观德得地难以察不肖名生于高官而毁起于卑位卑位固常贤儒之所在也遵礼蹈绳修身守节在下不汲汲故有沈滞之留沈滞在能自济故有不拔之扼其积学于身也多故用心也固俗吏无以自修身虽拔进利心揺动则有下道侵渔之操矣枫桐之树生而速长故其皮肌不能坚刚树檀以五月生叶后彼春荣之木其材彊劲车以为轴殷之桑榖七日大拱长速大暴故为变怪大器晚成宝货难售者不崇一朝辄成贾者菜果之物也是故湍濑之流沙石转而大石不移何者大石重而沙石轻也沙石转积于大石之上大石没而不见贤儒俗吏并在世俗有似于此遇暗长吏转移俗吏超在贤儒之上贤儒处下受驰走之使至或岩居穴处没身不见咎在长吏不能知贤而贤者道大力劣不能拔举之故也夫手指之物器也度力不能举则不敢动贤儒之道非徒物器之重也是故金鐡在地飙风不能动毛芥在其间飞扬千里夫贤儒所怀其犹水中大石在地金鐡也其进不若俗吏速者长吏力劣不能用也毛芥在鐡石间也一口之气能吹毛芥非必飙风俗吏之易迁犹毛芥之易吹也故夫转沙石者湍瀬也飞毛芥者飙风也活水洋风毛芥不动无道理之将用心暴猥察吏不详遭以好迁妄授官爵猛水之转沙石飙风之飞毛芥也是故毛芥因异风而飞沙石遭猛流而转俗吏遇悖将而迁且圆物投之于地东西南北无之不可䇿杖叩动才微辄停方物集地壹投而止及其移徙须人动举贤儒世之方物也其难转移者其动须人也鸟轻便于人趋远人不如鸟然而天地之性人为贵蝗虫之飞能至万里麒麟须献乃逹阙下然而蝗虫为灾麒麟为瑞麟有四足尚不能自致人有两足安能自达故曰燕飞轻于凤皇兔走疾于麒麟蛙跃躁于灵龟虵腾便于神龙吕望之徒白首乃显百里奚之知明于黄发深为国谋因为王辅皆夫沉重难进之人也轻躁早成祸害暴疾故曰其进锐者退速阳温阴寒历月乃至灾变之气一朝成怪故夫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干将之剑久在𬬻炭铦锋利刅百熟炼厉久销乃见作留成迟故能割断肉暴长者曰肿泉暴出者曰涌酒暴熟者易酸醢暴酸者易臭由此言之贤儒迟留皆有状故状故云何学多道重为身累也草木之生者湿湿者重死者枯枯而轻者易举湿而重者难移也然一有能字元气所在在生不在枯是故车行于陆船行于沟其满而重者行迟空而轻者行疾先王之道载在胸腹之内其重不徒船车之任也任重其取进疾速难矣窃人之物其得非不速疾也然而非其有得之非己之力也世人早得高官非不有光荣也而尸禄素飡之谤喧哗甚矣且贤儒之不进将相长吏不开通也农夫载榖奔都贾人赍货赴远皆欲得其愿也如门郭闭而不通津梁绝而不过虽有勉力趋时之势奚由早至以得盈利哉长吏妒贤不能容善不被钳赭之刑幸矣焉敢望官位升举道理之早成也
  寒温篇
  说寒温者曰人君喜则温怒则寒何则喜怒发于胸中然后行出于外外成赏罚赏罚喜怒之效故寒温渥盛凋物伤人夫寒温之代至也在数日之间人君未必有喜怒之气发胸中然后渥盛于外见外寒温则知胸中之气也当人君喜怒之时胸中之气未必更寒温也胸中之气何以异于境内之气胸中之气不为喜怒变境内寒温何所生起六国之时秦汉之际诸侯相伐兵革满道国有相攻之怒将有相胜之志夫有相杀之气当时天下未必常寒也太平之世唐虞之时政得民安人君常喜弦歌鼓舞比屋而有当时天下未必常温也岂喜怒之气为小发不为大动邪何其不与行事相中得也夫近水则寒近火则温远之渐微何则气之所加远近有差也成事火位在南水位在北北边则寒南极则热火之在𬬻水之在沟气之在躯其实一也当人君喜怒之时寒温之气闺门宜甚境外宜微今案寒温外内均等殆非人君喜怒之所致世儒说称妄处之也王者之变在天下诸侯之变在境内卿大夫之变在其位庶人之变在其家夫家人之能致变则喜怒亦能致气父子相怒夫妻相督若当怒反喜纵过饰非一室之中宜有寒温由此言之变非喜怒所生明矣或曰以类相招致也喜者和温和温赏赐阳道施予阳气温故温气应之怒者愠恚愠恚诛杀阴道肃杀阴气寒故寒气应之虎啸而谷风至龙兴而景云起同气共类动相招致故曰以形逐影以龙致雨雨应龙而来影应形而去天地之性自然之道也秋冬断刑小狱微原大辟盛寒寒随刑至相招审矣夫比寒温于风云齐喜怒于龙虎同气共类动相招致可矣虎啸之时风从谷中起龙兴之时云起百里内他谷异境无有风云今寒温之变并时皆然百里用刑千里皆寒殆非其验齐鲁接境赏罚同时设齐赏鲁罚所致宜殊当时可齐国温鲁地寒乎案前世用刑者蚩尤亡秦甚矣蚩尤之民湎湎纷纷亡秦之路赤衣比肩当时天下未必常寒也帝都之市屠杀牛羊日以百数刑人杀牲皆有贼心帝都之市气不能寒或曰人贵于物唯人动气夫用刑者动气乎用受刑者为变也如用刑者刑人杀禽同一心也如用受刑者人禽皆物也俱为万物百贱不能当一贵乎或曰唯人君动气众庶不能夫气感必须人君世何称于邹衍邹衍匹夫一人感气世又然之刑一人而气辄寒生一人而气辄温乎赦令四下万刑并除当时岁月之气不温往年万户失火烟焱参天河决千里四望无垠火与温气同水与寒气类失火河决之时不寒不温然则寒温之至殆非政治所致然而寒温之至遭与赏罚同时变复之家因缘名之矣春温夏暑秋凉冬寒人君无事四时自然夫四时非政所为而谓寒温独应政治正月之始正月之后立春之际百刑皆断囹圄空虚然而一寒一温当其寒也何刑所断当其温也何赏所施由此言之寒温天地节气非人所为明矣人有寒温之病非操行之所及也遭风逢气身生寒温变操易行寒温不除夫身近而犹不能变除其疾国邑远矣安能调和其气人中于寒饮药行解所苦稍衰转为温疾吞发汗之丸而应愈燕有寒谷不生五榖邹衍吹律寒谷可种燕人种黍其中号曰黍谷如审有之寒温之灾复以吹律之事调和其气变政易行何能灭除是故寒温之疾非药不愈黍谷之气非律不调尧遭洪水使禹治之寒温与尧之洪水同一实也尧不变政易行知夫洪水非政行所致洪水非政行所致亦知寒温非政治所招或难曰洪范庶徴曰急恒寒若舒恒燠若若顺燠温恒常也人君急则常寒顺之舒则常温顺之寒温应急舒谓之非政如何夫岂谓急不寒舒不温哉人君急舒而寒温递至偶适自然若故相应犹卜之得兆筮之得数也人谓天地应令问其实适然夫寒温之应急舒犹兆数之应令问也外若相应其实偶然何以验之夫天道自然自然无为二令参偶遭适逢会人事始作天气已有故曰道也使应政事是有非自然也易京氏布六十四卦于一岁中六日七分一卦用事卦有阴阳气有升降阳升则温阴升则寒由此言之寒温随卦而至不应政治也案易无妄之应水旱之至自有期节百灾万变殆同一曲变复之家疑且失实何以为疑夫大人与天地合德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洪范曰急恒寒若舒恒燠若如洪范之言天气随人易徙当先天而天不违耳何故复言后天而奉天时乎后者天已寒温于前而人赏罚于后也由此言之人言与尚书不合一疑也京氏占寒温以阴阳升降变复之家以刑赏喜怒两家乖迹二疑也民间占寒温今日寒而明日温朝有繁霜夕有列光旦雨气温旦旸气寒夫雨者阴旸者阳也寒者阴而温者阳也雨旦旸反寒旸旦雨反温不以类相应三疑也三疑不定自然之说亦未立也
  谴告篇
  论灾异谓古之人君为政失道天用灾异谴告之也灾异非一复以寒温为之效人君用刑非时则寒施赏违节则温天神谴告人君犹人君责怒臣下也故楚严王曰天不下灾异天其忘予乎灾异为谴告故严王惧而思之也曰此疑也夫国之有灾异也犹家人之有变怪也有灾异谓天谴人君有变怪天复谴告家人乎家人既明人之身中亦将可以喻身中病犹天有灾异也血脉不调人生疾病风气不和岁生灾异灾异谓天谴告国政疾病天复谴告人乎醸酒于罂烹肉于鼎皆欲其气味调得也时或咸苦酸淡不应口者犹人勺药失其和也夫政治之有灾异也犹烹酿之有恶味也茍谓灾异为天谴告是其烹酿之误得见谴告也占大以小明物事之喻足以审天使严王知如孔子则其言可信衰世霸者之才犹夫变复之家也言未必信故疑之夫天道自然也无为如谴告人是有为非自然也黄老之家论说天道得其实矣且天审能谴告人君宜变易其气以觉悟之用刑非时刑气寒而天宜为温施赏违节赏气温而天宜为寒变其政而易其气故君得以觉悟知是非今乃随寒从温为寒为温以谴告之意欲令变更之且太王亶父以王季之可立故易名为历历者适也太伯觉悟之吴越采药以避王季使太王不易季名而复字之季太伯岂觉悟以避之哉今刑赏失法天欲改易其政宜为异气若太王之易季名今乃重为同气以谴告之人君何时将能觉悟以见刑赏之误哉鼓瑟者误于张弦设柱宫啇易声其师知之易其弦而复移其柱夫天之见刑赏之误犹瑟师之睹弦柱之非也不更变气以悟人君反増其气以渥其恶则天无心意茍随人君为误非也纣为长夜之饮文王朝夕曰祀兹酒齐奢于祀晏子祭庙豚不掩俎何则非疾之者宜有以改易之也子弟傲慢父兄教以谨敬吏民横悖长吏示以和顺是故康叔伯禽失子弟之道见于周公拜起骄悖三见三笞往见商子商子令观桥梓之树二子见桥梓心感觉悟以知父子之礼周公可随为骄商子可顺为慢必须加之捶杖教观于物者兾二人之见异以竒自觉悟也夫人君之失政犹二子失道也天不告以政道令其觉悟若二子观见桥梓而顾随刑赏之误为寒温之报此则天与人君俱为非也无相觉悟之感有相随从之气非皇天之意爱下谴告之宜也凡物能相割截者必异性者也能相奉成者必同气者也是故离下兊上曰革革更也火金殊气故能相革如俱火而皆金安能相成屈原疾楚之臰洿故称香洁之辞渔父议以不随俗故陈沐浴之言凡相溷者或教之薫隧或令之负豕二言之于除臰洿也孰是孰非非有不易少有以益夫用寒温非刑赏也能易之乎西门豹急佩韦以自宽董安于缓带弦以自促二贤知佩带变己之物而以攻身之短夫至明矣人君失政不以他气谴告变易反随其误就起其气此则皇天用意不若二贤审也楚荘王好猎樊姬为之不食鸟兽之肉秦缪公好淫乐华阳后为之不聼郑卫之音二姬非两主拂其欲而不顺其行皇天非赏罚而顺其操而渥其气此盖皇天之德不若妇人贤也故諌之为言间也持善间恶必谓之一乱周缪王任刑甫刑篇曰报虐用威威虐皆恶也用恶报恶乱莫甚焉今刑失赏宽恶也夫复为恶以应之此则皇天之操与缪王同也故以善駮恶以恶惧善告人之理劝厉为善之道也舜戒禹曰毋若丹朱敖周公敕成王曰毋若殷王纣毋者禁之也丹朱殷纣至恶故曰毋以禁之夫言毋若孰与言必若哉故毋必二辞圣人审之况肯谴非为非顺人之过以増其恶哉天人同道大人与天合德圣贤以善反恶皇天以恶随非岂道同之效合德之验哉孝武皇帝好仙司马长卿献大人赋上乃仙仙宜读为飘飘字有凌云之气孝成皇帝好广宫室扬子云上甘泉颂妙称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觉为之不止长卿之赋如言仙无实效子云之颂言奢有害孝武岂有仙仙之气者孝成岂有不觉之惑哉然即天之不为他气以谴告人君反顺人心以非应之犹二子为赋颂令两帝惑而不悟也窦婴灌夫疾时为邪相与日引绳以纠纒之心疾之甚安肯从其欲太伯教吴冠带孰与随从其俗与之俱倮也故吴之知礼义也太伯改其俗也苏武入匈奴终不左祍赵佗入南越箕踞椎髻汉朝称苏武而毁赵佗之性习越土气畔冠带之制陆贾说之夏服雅礼风告以义赵佗觉悟运心向内如陆贾复越服夷谈从其乱俗安能令之觉悟自变从汉制哉三教之相违文质之相反政失不相反袭也谴告人君误不变其失而袭其非欲行谴告之教不从如何管蔡篡畔周公告教之至于再三其所以告教之者岂云当篡畔哉人道善善恶恶施善以赏加恶以罪天道宜然刑赏失实恶也为恶气以应之恶恶之义安所施哉汉正首匿之罪制亡从之法恶其随非而与恶人为群党也如束罪人以诣吏离恶人与异居首匿亡从之法除矣狄牙之调味也酸则沃之以水淡则加之以咸水火相变易故膳无咸淡之失也今刑罚失实不为异气以变其过而又为寒于寒为温于温一有寒温字此犹憎酸而沃之以咸恶淡而灌之以水也由斯言之谴告之言疑乎必信也今熯薪燃釡火猛则汤热火微则汤冷夫政犹火寒温犹热冷也顾可言人君为政赏罚失中也逆乱阴阳使气不和乃言天为人君为寒为温以谴告之乎儒者之说又言人君失政天为异不改灾其人民不改乃灾其身也先异后灾先教后诛之义也曰此复疑也以夏树物物枯不生以秋收榖榖弃不藏夫为政教犹树物收榖也顾可言政治失时气物为灾乃言天为异以谴告之不改为灾以诛伐之乎儒者之说俗人言也盛夏阳气炽烈阴气干之激射𧝬裂中杀人物谓天罚阴过外一闻若是内实不然夫谓灾异为谴告诛伐犹谓雷杀人罚阴过也非谓之言不然之说也或曰谷子云上书陈言变异明天之谴告不改后将复有愿贯械待时后竟复然即不为谴告一有复告复字何故复有子云之言故后有以示改也曰夫变异自有占候阴阳物气自有终始履霜以知坚冰必至天之道也子云识微知后复然借变复之说以效其言故愿贯械以待时也犹齐晏子见钩星在房心之间则知地且动也使子云见钩星则将复曰天以钩星谴告政治不改将有地动之变矣然则子云之愿贯械待时犹子韦之愿伏陛下以俟荧惑徙处必然之验故谴告之言信也予之谴告何伤于义损皇天之德使自然无为转为人事故难听之也称天之谴告誉天之聪察也反以聪察伤损于天德何以知其聋也以其听之聪也何以知其盲也以其视之明也何以知其狂也以其言之当也夫言当视听聪明而道家谓之狂而盲聋今言天之谴告是谓天狂而盲聋也易曰大人与天地合其德故太伯曰天不言殖其道于贤者之心夫大人之德则天德也贤者之言则天言也大人刺而贤者諌是则天谴告也而反归告于灾异故疑之也六经之文圣人之语动言天者欲化无道惧愚者之言非独吾心亦天意也及其言天犹以人心非谓上天苍苍之体也变复之家见诬言天灾异时至则生谴告之言矣验古以知今天以人受终于文祖不言受终于天尧之心知天之意也尧授之天亦授之百官臣子皆乡与舜舜之授禹禹之传启皆以人心效天意诗之眷顾洪范之震怒皆以人身效天之意武王之卒成王幼少周道未成周公居摄当时岂有上天之教哉周公推心合天志也上天之心在圣人之胸及其谴告在圣人之口不信圣人之言反然灾异之气求索上天之意何其远哉世无圣人安所得圣人之言贤人庶几之才亦圣人之次也




  论衡卷十四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五
  汉 王充 撰
  变动       招致篇
  明雩篇      顺鼓篇
  变动篇
  论灾异者已疑于天用灾异谴告人矣更说曰灾异之至殆人君以政动天天动气以应之譬之以物击鼓以椎扣钟鼔犹天椎犹政钟鼓声犹天之应也人主为于下则天气随人而至矣曰此又疑也夫天能动物物焉能动天何则人物系于天天为人物主也故曰王良䇿马车骑盈野非车骑盈野而乃王良䇿马也天气变于上人物应于下矣故天且雨商羊起舞使天雨也商羊者知雨之物也天且雨屈其一足起舞矣故天且雨蝼蚁徙蚯蚓出琴弦缓固疾发此物为天所动之验也故天且风巢居之虫动且雨冗处之物扰风雨之气感虫物也故人在天地之间犹蚤虱之在衣裳之内蝼蚁之在冗隙之中蚤虱蝼蚁为逆顺横从能令衣裳冗隙之间气变动乎蚤虱蝼蚁不能而独谓人能不达物气之理也夫风至而树枝动树枝不能致风是故夏末蜻𧊿鸣寒螀啼感阴气也雷动而雉惊发蛰而虵出起阳气也夜及半而鹤唳晨将旦而鸡鸣此虽非变天气动物物应天气之验也顾可言寒温感动人君人君起气而以赏罚迺言以赏罚感动皇天天为寒温以应政治乎六情风家言风至为盗贼者感应之而起非盗贼之人精气感天使风至也风至怪不轨之心而盗贼之操发矣何以验之盗贼之人见物而取睹敌而杀皆在徙倚漏刻之间未必宿日有其思也而天风已以贪狠阴贼之日至矣以风占贵贱者风从王相乡来则贵从囚死地来则贱夫贵贱多少斗斛故也风至而籴谷之人贵贱其价天气动怪人物者也故谷价低昻一贵一贱矣天官之书以正月朝占四方之风风从南方来者旱从北方来者湛东方来者为疫西方来者为兵太史公实道言以风占水旱兵疫者人物吉凶统于天也使物生者春也物死者冬也春生而冬杀也天者如或欲春杀冬生物终不死生何也物生统于阳物死系于阴也故以口气吹人人不能寒吁人人不能温使见吹吁之人渉冬触夏将有冻旸之患矣寒温之气系于天地而统于阴阳人事国政安能动之且天本而人末也登树坏其枝不能动其株如伐株万茎枯矣人事犹树枝寒温犹根株也生于天含天之气以天为主犹耳目手足系于心矣心有所为耳目视听手足动作谓天应人是谓心为耳目手足使乎旌旗垂旒旒缀于杆杆冝读为韬杠之杠杆东则旒随而西茍谓寒温随刑罚而至是以天气为缀旒也钩星在房心之间地且动之占也齐太卜知之谓景公臣能动地景公信之夫谓人君能致寒温犹齐景公信太卜之能动地夫人不能动地而亦不能动天夫寒温天气也天至高大人至卑小篙或作筳不能鸣钟而萤火不爨鼎者何也钟长而篙短鼎大而萤小也以七尺之细形感皇天之大气其无分铢之验必也占大将且入国邑气寒则将且怒温则将喜夫喜怒起事而发未入界未见吏民是非未察喜怒未发而寒温之气已豫至矣怒喜致寒温怒喜之后气乃当至是竟寒温之气使人君怒喜也或曰未至诚也行事至诚若邹衍之呼天而霜降杞梁妻哭而城崩何天气之不能动乎夫至诚犹以心意之好恶也有果蓏之物在人之前去口一尺心欲食之口气吸之不能取也手掇送口然后得之夫以果蓏之细贠圌易转去口不远至诚欲之不能得也况天去人高远其气莽苍无端末乎盛夏之时当风而立隆冬之月向日而坐其夏欲得寒而冬欲得温也至诚极矣欲之甚者至或当风鼓箑向日燃炉而天终不为冬夏易气寒暑有节不为人变改也夫正欲得之而犹不能致况自刑赏意思不欲求寒温乎万人俱叹未能动天一邹衍之口安能降霜邹衍之状孰与屈原见拘之冤孰与沉江离骚楚辞凄怆孰与一叹屈原死时楚国无霜此怀襄之世也厉武之时卞和献玉刖其两足奉玉泣出涕尽续之以血夫邹衍之诚孰与卞和见拘之冤孰与刖足仰天而叹孰与泣血夫叹固不如泣拘固不如刖料计冤情衍不如和当时楚地不见霜李斯赵高谗杀太子扶苏并及蒙恬蒙骜其时皆吐痛苦之言与叹声同又祸至死非徒茍徙而其死之地寒气不生秦坑赵卒于长平之下四十万众同时俱陷当时啼号非徒叹也诚虽不及邹衍四十万之冤度当一贤臣之痛入坑陷之啼度过拘囚之呼当时长平之下不见陨霜甫刑曰庶僇旁告无辜于天帝此言蚩尤之民被冤旁告无罪于上天也以众民之叫不能致霜邹衍之言殆虚妄也南方至热煎沙烂石父子同水而浴北方至寒凝冰坼土父子同冗而处燕在北边邹衍时周之五月正岁三月也中州内正月二月霜雪时降北边至寒三月下霜未为变也此殆北边三月尚寒霜适自降而衍适呼与霜逢会传曰燕有寒谷不生五榖邹衍吹律寒谷复温则能使气温亦能使气复寒何知衍不令时人知巳之冤以天气表巳之诚窃吹律于燕谷狱令气寒而因呼天乎即不然者霜何故降范雎为湏贾所谗魏齐僇之折干折胁张仪游于楚楚相掠之被捶流血二子冤屈太史公列记其状邹衍见拘雎仪之比也且子长何讳不言案衍列传不言见拘而使霜降伪书游言犹太子丹使日再中天雨粟也由此言之衍呼而降霜虚矣则杞梁之妻哭而崩城妄也顿牟叛赵襄子帅师攻之军到城下顿牟之城崩者十馀丈襄子击金而退之夫以杞梁妻哭而城崩襄子之军有哭者乎秦之将灭都门内崩霍光家且败第墙自坏谁哭于秦宫泣于霍光家者然而门崩墙坏秦霍败亡之徴也或时杞国且圯而杞梁之妻适哭城下犹燕国适寒而邹衍偶呼也事以类而时相因闻见之者或而然之又城老墙朽犹有崩坏一妇之哭崩五丈之城是城则一指摧三仞之楹也春秋之时山多变山城一类也哭能崩城复能坏山乎女然素缟而哭河河流通信哭城崩固其冝也案杞梁从军死不归其妇迎之鲁君吊于途妻不受吊棺归于家鲁君就吊不言哭于城下本从军死从军死不在城中妻向城哭非其处也然则杞梁之妻哭而崩城复虚言也因类以及荆轲秦王白虹贯日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计太白食昴复妄言也夫豫子谋杀襄子伏于桥下襄子至桥心动贯高欲杀高祖藏人于壁中高祖至柏人亦动心二子欲刺两主两主心动实论之尚谓非二子精神所能感也而况荆轲欲刺秦王秦王之心不动而白虹贯日乎然则白虹贯日天变自成非轲之精为虹而贯日也钩星在房心间地且动之占也地且动钩星应房心夫太白食𭥦犹钩星在房心也谓卫先生长平之议令太白食𭥦疑矣岁星害鸟尾周楚恶之𬘭然之气见宋卫陈郑灾案时周楚未有非而宋卫陈郑未有恶也然而岁星先守尾灾气署垂于天其后周楚有祸宋卫陈郑同时皆然岁星之害周楚天气灾四国也何知白虹贯日不致刺秦王太白食昴使长平计起也
  明雩篇
  变复之家以久雨为湛久旸为旱旱应亢阳湛应沈溺或难曰夫一岁之中十日者一雨五日者一风雨颇留湛之兆也旸颇久旱之渐也湛之时人君未必沈溺也旱之时未必亢阳也人君为政前后若一然而一湛一旱时气也范蠡计然曰太岁在子水毁金穰木饥火旱夫如是水旱饥穰有岁运也岁直其运气当其世变复之家指而名之人君用其言求过自改旸久自雨雨久自旸变复之家遂名其功人君然之遂信其术试使人君恬居安处不求已过天犹自雨雨犹自旸旸济雨济之时人君无事变复之家犹名其术是则阴阳之气以人为主不说于天也夫人不能以行感天天亦不随行而应人春秋鲁大雩旱求雨之祭也旱久不雨祷祭求福若人之疾病祭神解祸矣此变复也诗云月离于毕比滂沲矣书曰月之从星则以风雨然则风雨随月所离从也房星四表三道日月之行出入三道出北则湛出南则旱或言出北则旱南则湛案月为天下占房为九州候月之南北非独为鲁也孔子出使子路赍雨具有顷天果大雨子路问其故孔子曰昨暮月离于毕后日月复离毕孔子出子路请赍雨具孔子不听出果无雨子路问其故孔子曰昔日月离其阴故雨昨暮月离其阳故不雨夫如是鲁雨自以月离岂以政哉如审以政令月离于毕为雨占天下共之鲁雨天下亦冝皆雨六国之时政治不同人君所行赏罚异时必以雨为应政令月离六七毕星然后足也鲁缪公之时岁旱缪公问县子天旱不雨寡人欲暴巫奚如县子不听欲徙市奚如对曰天子崩巷市七日诸公薨巷市五日为之徙市不亦可乎案县子之言徙市得雨也案诗书之文月离星得雨日月之行有常节度肯为徙市故离毕之阴乎夫月毕天下占徙鲁之市安耐移月月之行天三十日而周一月之中一过毕星离阳则阳假令徙市之感能令月离毕阳其时徙市而得雨乎夫如县子言未可用也董仲舒求雨申春秋之义设虚立祀父不食于枝庶天不食于下地诸侯雩礼所祀未知何神如天神也唯王者天乃歆诸侯及今长吏天不享也神不歆享安耐得神如云雨者气也云雨之气何用歆享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泰山也泰山雨天下小山雨国邑然则大雩所祭岂祭山乎假令审然而不得也何以效之水异川而居相高分寸不决不流不凿不合诚令人君祷祭水旁能令高分寸之水流而合乎夫见在之水相差无㡬人君请之终不耐行况雨无形兆深藏高山人君雩祭安耐得之夫雨水在天地之间也犹夫涕泣在人形中也或赍酒食请于惠人之前求出其泣惠人终不为之陨涕夫泣不可请而出雨安可求而得雍门子悲哭孟尝君为之流涕苏秦张仪悲说坑中鬼谷先生泣下沾襟或者傥可为雍门之声出苏张之说以感天乎天又耳目高远音气不通杞梁之妻又已悲哭天不雨而城反崩夫如是竟当何以致雨雩祭之家何用感天案月出北道离毕之阴希有不雨由此言之北道毕星之所在也北道星肯为雩祭之故下其雨乎孔子出使子路赍雨具之时鲁未必雩祭也不祭沛然自雨不求旷然自旸夫如是天之旸雨自有时也一岁之中旸雨连属当其雨也谁求之者当其旸也谁止之者人君听请以安民施恩必非贤也天至贤矣时未当雨为请求之故妄下其雨人君听请之类也变复之家不推类验之空张法术惑人君或未当雨而贤君求之而不得或适当自雨恶君求之遭遇其时是使贤君受空责而恶君蒙虚名也世称圣人纯而贤者駮纯则行操无非无非则政治无失然而世之圣君莫有如尧汤尧遭洪水汤遭大旱如谓政治所致尧汤恶君也如非政治是运气也运气有时安可请求世之论者犹谓尧汤水旱水旱者时也其小旱湛皆政也假令审然何用致湛审以政致之不修所以失之而从请求安耐复之世审称尧汤水旱天之运气非政所致夫天之运气时当自然虽雩祭请求终无补益而世又称汤以五过祷于桑林时立得雨夫言运气则桑林之说绌称桑林则运气之论消世之说称者竟当何由救水旱之术审当何用夫灾变大抵有二有政治之灾有无妄之变政治之灾须耐求之求之虽不耐得而惠愍恻隐之恩不得已之意也慈父之于子孝子之于亲知病不祀神疾痛不和药又知病之必不可治治之无益然终不肯安坐待绝犹卜筮求祟召毉和药者恻痛殷勤兾有验也既死气绝不可如何升屋之危以衣招复悲恨思慕兾其悟也雩祭者之用心慈父孝子之用意也无妄之灾百民不知必归于主为政治者慰民之望故亦必雩问政治之灾无妄之变何以别之曰德鄷政得灾犹至者无妄也德衰政失变应来者政治也夫政治一有也治字则外雩而内改以复其亏无妄则内守旧政外修雩礼以慰民心故夫无妄之气历世时至当固自一不冝改政何以验之周公为成王陈立政之言曰时则物有间之自一话一言我则末维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周公立政可谓得矣知非常之物不赈不至故敕成王自一话一言政事无非毋敢变易然则非常之变无妄之气间而至也水气间尧旱气间汤周宣以贤遭遇久旱建初孟季北州连旱牛死民乏放流就贱圣主宽明于上百官共职于下太平之明时也政无细非旱犹有气间之也圣主知之不改政行转谷赈赡损鄷济耗斯见之审明所以救赴之者得冝也鲁文公间岁大旱臧文仲曰修城郭贬食省用务啬劝分文仲知非政故徒修备不改政治变复之家见变辄归于政不揆政之无非见异惧惑变易操行以不冝改而变秪取灾焉何以言必当雩也曰春秋大雩传家在宣公羊穀梁无讥之文当雩明矣曽晳对孔子言其志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曰吾与点也鲁设雩祭于沂水之上暮者晚也春谓四月也春服既成谓四月之服成也冠者童子雩祭乐人也浴乎沂涉沂水也象龙之从水中出也风乎舞雩风歌也咏而馈咏歌馈祭也歌咏而祭也说论之家以为浴者浴沂水中也风干身也周之四月正岁二月也尚寒安得浴而风干身由此言之涉水不浴雩祭审矣春秋左氏传曰启蛰而雩又曰龙见而雩启蛰龙见皆二月也春二月雩秋八月亦雩春祈谷雨秋祈谷实当今灵星秋之雩也春雩废秋雩在故灵星之祀岁雩祭也孔子曰吾与点也善点之言欲以雩祭调和阴阳故与之也使雩失正点欲为之孔子冝非不当与也樊迟从游感雩而问刺鲁不能崇徳而徒雩也夫雩古而有之故礼曰雩祭祭水旱也故有雩礼故孔子不讥而仲舒申之夫如是雩祭祀礼也雩祭得礼则大水鼓用牲于社亦古礼也得礼无非当雩一也礼祭也社报生万物之功土地广远难得辨祭故立社为位主心事之为水旱者阴阳之气也满六合难得尽祀故修坛设位敬恭祈求效事社之义复灾变之道也推生事死推人事鬼阴阳精气傥如生人能饮食乎故共馨香奉进旨嘉区区惓惓兾见荅享推祭社言之当雩二也岁气调和灾害不生尚犹而雩今有灵星古昔之礼也况岁气有变水旱不时人君之惧必痛甚矣虽有灵星之祀犹复雩恐前不备肜绎之义也兾复灾变之亏获鄷穰之报三也礼之心悃愊乐之意欢忻悃愊以玉帛效心欢忻以钟鼓验意雩祭请祈人君精诚也精诚在内无以效外故雩祀尽已惶惧关纳精心于雩祀之前玉帛钟鼓之义四也臣得罪于君子获过于父比自改更且当谢罪惶惧于旱如政治所致臣子得罪获过之类也默改政治潜易操行不彰于外天怒不释故必雩祭惶惧之义五也汉立博士之官师弟子相诃难欲极道之深形是非之理也不出横难不得从说不发苦诘不闻甘对导才低仰欲求禆也砥石劘厉欲求铦也推春秋之义求雩祭之说实孔子之心考仲舒之意孔子既殁仲舒已死世之论者孰当复问唯若孔子之徒仲舒之党为能说之
  顺鼓篇
  春秋之义大水鼓用牲于社说者曰鼓者攻之也或曰胁之胁则攻矣阳胜攻社以救之或难曰攻社谓得胜负之义未可得顺义之节也人君父事天母事地母之党类为害可攻母以救之乎以政令失道阴阳缪盭者人君也不自攻以复之反逆节以犯尊天地安肯济使湛水害伤天不以地害天攻之可也今湛水所伤物也万物于地卑也害犯至尊之体于道违逆论春秋者曾不知难案雨出于山流入于川湛水之类山川是矣大水之灾不攻山川社土也五行之性水土不同以水为害而攻土土胜水攻社之义母乃如今世工匠之用椎凿也以椎击凿令凿穿木今傥攻土令厌水乎且夫攻社之义以为攻阴之类也甲为盗贼伤害人民甲在不亡舎甲而攻乙之家耐止甲乎今雨者水也水在不自攻水而乃攻社案天将雨山先出云云积为雨雨流为水然则山者父母水者子弟也重罪刑及族属罪父母子弟乎罪其朋徒也计山水与社俱为雨类也孰为亲者社土也五行异气相去远殷太戊桑谷俱生或曰高宗恐骇侧身行道思索先王之政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明养老之义桑谷消亡享国长久此说者春秋所共闻也水灾与桑谷之变何以异殷王改政春秋攻社道相违反行之何从周成王之时天下雷雨偃禾㧞木为害大矣成王开金縢之书求索行事得周公之功执书以泣遏雨止风反禾大木复起大雨久湛其实一也成王改过春秋攻社两经二义行之如何月令之家虫食谷稼取虫所类象之吏笞击僇辱以灭其变实论者谓之未必真是然而为之厌合人意今致雨者政也吏也不变其政不罪其吏而徒攻社何能复塞茍以为当攻其类众阴之精月也方诸郷月水自下来月离于毕出房北道希有不雨月中之兽兔蟾蜍也其类在地螺与蚄也月毁于天螺蚄陷缺同类明矣雨久不霁攻阴之类冝捕斩兔蟾蜍椎破螺蚄为其得实蝗虫时至或飞或集所集之地谷草枯索吏卒部民堑道作塪榜驱内于堑塪杷蝗积聚以千斛数正攻蝗之身蝗犹不止况徒攻阴之类雨安肯霁尚书大传曰烟氛郊社不修山川不祝风雨不时霜雪不降责于天公臣多弑主㜸多杀宗五品不训责于人公城郭不缮沟池不修水泉不隆水为民害责于地公王者三公各有所主诸侯卿大夫各有分职大水不责卿大夫而击鼓攻社何知不然鲁国失礼孔子作经表以为戒也公羊高不能实董仲舒不能定故攻社之义至今复行之使高尚生仲舒未死将难之曰久雨湛水溢谁致之者使人君也冝改政易行以复塞之如人臣也冝罪其人以过解天如非君臣阴阳之气偶时运也击鼓攻社而何救止春秋说曰人君亢阳致旱沈溺致水夫如是旱则为沈溺之行水则为亢阳之操何乃攻社攻社不解朱丝萦之亦复未晓说者以为社阴朱阳也水阴也以阳色萦之助鼓为救夫大山失火灌以壅水众知不能救之者何也火盛水少热不能胜也今国湛水犹大山失火也以若绳之丝萦社为救犹以壅水灌大山也原天心以人意状天治以人事人相攻击气不相兼兵不相负不能取胜今一国水使真欲攻阳以绝其气悉发国人操刀把杖以击之若岁终逐疫然后为可楚汉之际六国之时兵革战攻力彊则胜弱劣则负攻社一人击鼓无兵革之威安能救雨夫一旸一雨犹一昼一夜也其遭若尧汤之水旱犹一冬一夏也如或欲以人事祭祀复塞其变冬求为夏夜求为昼也何以效之久雨不霁试使人君高枕安卧雨犹自止止久至于大旱试使人君高枕安卧旱犹自雨何则旸极反阴阴极反旸故夫天地之有湛也何以知不如人之有水病也其有旱也何以知不如人有瘅疾也祷请求福终不能愈变操易行终不能救使医食药兾可得愈命尽期至医药无效尧遭洪水春秋之大水也圣君知之不祷于神不改乎政使禹治之百川东流夫尧之使禹治水犹病水者之使医也然则尧之洪水天地之水病也禹之治水洪水之良医也说者何以易之攻社之义于事不得雨不霁祭女娲于礼何见伏羲女娲俱圣者也舎伏羲而祭女娲春秋不言董仲舒之议其故何哉夫春秋经但言鼓岂言攻哉说者见有鼓文则言攻矣夫鼓未必为攻说者用意异也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孔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攻之可也攻者责也责让之也六国兵革相攻不得难此此又非也以卑而责尊为逆矣或据天责之也王者母事地母有过子可据父以责之乎下之于上冝言谏若事臣子之礼也责让上之礼也乖违礼意行之如何夫礼以鼓助号呼明声响也古者人君将出撞钟击鼓故警戒下也必以伐鼓为攻此社此则钟声鼓鸣攻击上也大水用鼔或时再告社阴之太盛雨湛不霁阴盛阳微非道之冝口祝不副以鼓自助与日食鼓用牲于社同一义也俱为告急彰阴盛也事大而急者用钟鼓小而缓者用铃𥭳彰事告急助口气也大道难知大水久湛假令政治所致犹先告急乃斯政行盗贼之发与此同操盗贼亦政所致比求阙失犹先发告鼓用牲于社发觉之也社者众阴之长故伐鼓使社知之说鼓者以为攻之故攻毋逆义之难縁此而至今言告以阴盛阳微攻尊之难奚从来哉且告冝于用牲用牲不冝于攻告事用牲礼也攻之用牲于礼何见朱丝如绳示在旸也旸气实微故用物微也投一寸之鍼布一丸之艾于血脉之蹊笃病有瘳朱丝如一寸之鍼一丸之艾也吴攻破楚昭王亡走申包胥间步赴秦哭泣求救卒得助兵却吴而存楚击鼓之人伐如何耳使诚若申包胥一人击得假令一人击鼓将耐令社与秦王同感以土胜水之威却止云雨云雨气得与吴同恐消散入山百姓被害者得蒙霁晏有楚国之安矣迅雷风烈君子必变虽夜必兴衣冠而坐惧威变异也夫水旱犹雷风也虽运气无妄欲令人君高枕幄卧幄字一本作据以俟其时无恻怛忧民之心尧不用牲或时上世质也仓颉作书奚仲作车可以前代之时无书车之事非后世为之乎时同作殊事乃可难异世易俗相非如何俗图画女娲之象为妇人之形又其号曰女仲舒之意殆谓女娲古妇人帝王者也男阳而女阴阴气为害故祭女娲求福祐也传又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消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之足以立四极仲舒之祭女娲殆见此传也本有补苍天立四极之神天气不和阳道不胜傥女娲以精神助圣王止雨湛乎


  论衡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六
  汉 王充 撰
  乱龙篇      遭虎篇
  商虫篇      讲瑞篇
  乱龙篇
  董仲舒申春秋之雩设土龙以招雨其意以云龙相致易曰云从龙风从虎以类求之故设土龙阴阳从类云雨自至儒者或问曰夫易言云从龙者谓真龙也岂谓土哉楚叶公好龙墙壁槃盂皆画龙必以象类为若真是则叶公之国常有雨也易又曰风从虎谓虎啸而谷风至也风之与虎亦同气类设为土虎置之谷中风能至乎夫土虎不能而致风土龙安能而致雨古者畜龙乘车驾龙故有豢龙氏御龙氏夏后之庭二龙常在季年夏衰二龙低伏真龙在地犹无云雨况伪象乎礼画雷樽象雷之形雷樽不闻能致雷土龙安能而动雨顿牟掇芥礠石引针皆以其真是不假他类他类肖似不能掇取者何也气性异殊不能相感动也刘子骏掌雩祭典士龙事桓君山亦难以顿牟礠石不能真是何能掇针取芥子骏穷无以应子骏汉朝智囊笔墨渊海竆无以应者是事非议误不得道理实也曰夫以非真难是也不以象类说非也夫东风至一有感字酒湛溢鲸鱼死彗星出天道自然非人事也事与彼云龙相从同一实也日火也月水也水火感动常以真气今伎道之家铸阳燧取飞火于日作方诸取水于月非自然也而天然之也土龙亦非真何为不能感天一也阳燧取火于天五月丙午日中之时消炼五石铸以为器乃能得火今妄取刀剑偃月之钩摩以向日亦能感天夫土龙既不得比于阳燧当与刀剑偃月钩为比二也齐孟常君夜出秦关关未开客为鸡鸣而真鸡鸣和之夫鸡可以奸声感则雨亦可以伪象致三也李子长为政欲知囚情以梧桐为人象囚之形凿地为埳以卢为椁卧木囚其中囚罪正则木囚不动囚冤侵夺木囚动出不知囚之精神著木人乎将精神之气动木囚也夫精神感动木囚何为独不应从土龙四也舜以圣德入大麓之野虎狼不犯虫蛇不害禹铸金鼎象百物以入山林亦辟凶殃论者以为非实然而上古久远周鼎之神不可无也夫金与土同五行也使作土龙者如禹之德则亦将有云雨之验五也顿牟掇芥礠石钩象之石非顿牟也皆能掇芥土龙亦非真当与礠石钩象为类六也楚叶公好龙墙壁盂樽皆画龙象真龙闻而下之夫龙与云雨同气故能感动以类相从叶公以为画致真龙今独何以不能致云雨七也神灵示人以象不以实故寝卧梦悟见事之象将吉吉象来将凶凶象至神灵之气云雨之类八也神灵以象见实土龙何独不能以伪致真也上古之人有神荼郁垒者昆弟二人性能执鬼居东海度朔山上立桃树下简阅百鬼鬼无道理妄为人祸荼与郁垒䌸以卢索执以食虎故今县官斩桃为人立之戸侧尽虎之形著之门阑夫桃人非荼郁垒也画虎非食鬼之虎也刻画效象兾以御凶今土龙亦非致雨之龙独信桃人画虎不知土龙九也此尚因縁昔书不见实验鲁般墨子刻木为鸢蜚之三日而不集为之巧也使作土龙者若鲁般墨子则亦将有木鸢蜚不集之类夫蜚鸢之气云雨之气也气而蜚木鸢何独不能从土龙十也夫云雨之气也知于蜚鸢之气未可以言钓者以木为鱼丹漆其身近之水流而击之起水动作鱼以为真并来聚会夫丹木非真鱼也鱼含血而有知犹为象至云雨之知不能过鱼见土龙之象何能疑之十一也此尚鱼也知不如人匈奴敬畏郅都之威刻木象都之状交弓射之莫能一中不知都之精神在形象邪亡也将匈奴敬鬼精神在木也如都之精神在形象天龙之神亦在土龙如匈奴精在于木人则雩祭者之精亦在土龙十二也金翁叔休屠王之太子也与父俱来降汉父道死与母俱来拜为骑都尉母死武帝图其母于甘泉殿上署曰休屠王焉提翁叔从上上甘泉拜谒起立向之泣涕沾襟久乃去夫图画非母之实身也因见形象涕泣辄下思亲气感不待实然也夫土龙犹甘泉之图画也云雨见之何为不动十三也此尚夷狄也有若似孔子孔子死弟子思慕共坐有若孔子之座弟子知有若非孔子也犹共坐而尊事之云雨之知使若诸弟子之知虽知土龙非真然犹感动思类而至十四也有若孔子弟子疑其体象则谓相似孝武皇帝幸李夫人夫人死思见其形道士以术为李夫人夫人步入殿门武帝望见知其非也然犹感动喜乐近之使云雨之气如武帝之心虽知土龙非真然犹爱好感起而来十五也既效验有十五又亦有义四焉立春东耕为土象人男女各二人秉耒把锄或立土牛未必能耕也顺气应时示率下也今设土龙虽知不能致雨亦当夏时以类应变与立土人土牛同一义也礼宗庙之主以木为之长尺二寸以象先祖孝子入庙主心事之虽知木主非亲亦当尽敬有所主事土龙与木主同虽知非真示当感动立意于象二也涂车刍灵圣人知其无用示象生存不敢无也夫设土龙知其不能动雨也示若涂车刍灵而有致三也天子射熊诸侯射麋卿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示服猛也名布为侯示射无道诸侯也夫画布为熊麋之象名布为侯礼贵意象示义取名也土龙亦夫熊麋布侯之类四也夫以象类有十五验以礼示意有四义仲舒览见深鸿立事不妄设土龙之象果有状也龙暂出水云雨乃至古者畜龙御龙常存无云雨犹旧交相阔远卒然相见欢欣歌笑或至悲泣涕偃伏少久则示行各恍忽矣易曰云从龙非言龙从云也云樽刻雷云之象龙安肯来夫如是传之者何可解则桓君山之难可说也则刘子骏不能对劣也劣则董仲舒之龙说不终也论衡终之故曰乱龙者终也
  遭虎篇
  变复之家谓虎食人者功曹为奸所致也其意以为功曹众吏之率虎亦诸禽之雄也功曹为奸采渔于吏故虎食人以象其意夫虎食人人亦有杀虎谓虎食人功曹受取于吏如人食虎吏受于功曹也乎案世清廉之士百不能一居功曹之官皆有奸心私旧故可以幸苞苴赂遗小大皆有必谓虎应功曹是野中之虎常害人也夫虎出有时犹龙见有期也阴物以冬见阳虫以夏出出应其气气动其类参伐以冬出心尾以夏见参伐则虎星心尾则龙象象出而物见气至而类动天地之性也动于林泽之中遭虎搏噬之时禀性狂勃贪叨饥饿触自来之人安能不食人之筋力羸弱不适巧便不知故遇辄死使孟贲登山冯妇入林亦无此害也孔子行鲁林中妇人哭甚哀使子贡问之何以哭之哀也曰去年虎食吾夫今年食吾子是以哭哀也子贡曰若此何不去也对曰吾善其政之不苛吏之不暴也子贡还报孔子孔子曰弟子识诸苛政暴吏甚于虎也夫虎害人古有之矣政不苛吏不暴德化之足以却虎然而二岁比食二人林中兽不应善也为廉不应奸吏亦不应矣或曰虎应功曹之奸所谓不苛政者非功曹也妇人廉吏之部也虽有善政安耐化虎夫鲁无功曹之官功曹之官相国是也鲁相者殆非孔墨必三家也为相必无贤操以不贤居权位其恶必不廉也必以相国为奸令虎食人是则鲁野之虎常食人也水中之毒不及陵上陵上之气不入水中各以所近罹殃取祸是故渔者不死于山猎者不溺于渊好入山林竆幽测深涉虎窟寝虎搏噬之何以为变鲁公牛哀病化为虎搏食其兄同变化者不以为怪入山林草泽见害于虎怪之非也蝮蛇悍猛亦能害人行止泽中于蝮蛇应何官吏蜂虿害人入毒气害人入水火害人人为蜂虿所螫为毒气所中为火所燔为水所溺又谁致之者茍诸禽兽乃应吏政行山林中麋鹿野猪牛象熊罴豺狼蜼蠼皆复杀人茍谓食人乃应为变䗢𧌡闽䖟皆食人人身彊大故不至死仓卒之世谷食之贵百姓饥饿自相啖食厥变甚于虎变复之家不处苛政且虎所食非独人也含血之禽有形之兽虎皆食之人谓应功曹之奸食他禽兽应何官吏夫虎毛虫人倮虫毛虫饥食倮虫何变之有四夷之外大人食小人虎之与蛮夷气性一也平陆广都虎所不由也山林草泽虎所生出也必以虎食人应功曹之奸是则平陆广都之县功曹常为贤山林草泽之邑功曹常伏诛也夫虎食人于野应功曹之奸虎时入邑行于民间功曹游于闾巷之中乎实说虎害人于野不应政其行都邑乃为怪夫虎山林之兽不狎之物也常在草野之中不为驯畜犹人家之有䑕也伏匿希出非可常见也命吉居安䑕不扰乱禄衰居危䑕为殃变夫虎亦然也邑县吉安长吏无患虎匿不见长吏且危则虎入邑行于民间何则长吏光气已消都邑之地与野均也推此以论虎所食人亦命时也命讫时衰光气去身视肉犹尸也故虎食之天道偶会虎适食人长吏遭恶故谓为变应上天矣古今凶验非唯虎也野物皆然楚王英宫楼未成鹿走上堦其后果薨鲁昭公且出鸜鹆来巢其后季氏逐昭公昭公奔齐遂死不还贾谊为长沙王傅鵩鸟集舎发书占之曰主人将去其后迁为梁王傅怀王好骑坠马而薨贾谊伤之亦病而死昌邑王时夷鸪鸟集宫殿下王射杀之以问郎中令龚遂龚遂对曰夷鸪野鸟入宫亡之应也其后昌邑王竟亡卢奴令田光与公孙弘等谋反其且觉时狐鸣光舎屋上光心恶之其后事觉坐诛会稽东部都尉礼文伯时羊伏厅下其后迁为东莱太守都尉王子凤时麕入府中其后迁丹阳太守夫吉凶同占迁免一验俱象空亡精气消去也故人且亡也野鸟入宅城且空也草虫入邑等类众多行事比肩略举较著以定实验也
  商虫篇
  变复之家谓虫食谷者部吏所致也贪则侵渔故虫食谷身黑头赤则谓武官头黒身赤则谓文官使加罚于虫所象类之吏则虫灭息不复见矣夫头赤则谓武吏头黑则谓文吏所致也时或头赤身白头黑身黄或头身皆黄或头身皆青或皆白若鱼肉之虫应何官吏时或白布豪民猾吏被刑乞贷者威胜于官取多于吏其虫形象何如状哉虫之灭也皆因风雨案虫灭之时则吏未必伏罚也陆田之中时有䑕水田之中时有鱼虾蟹之类皆为谷害或时希出而暂为害或常有而为灾等类众多应何官吏鲁宣公履亩而税应时而有蝝生者或言若蝗蝗时至蔽天如雨集地食物不择谷草察其头身象类何吏变复之家谓蝗何应建武三十一年蝗起太山郡西南过陈留河南遂入夷狄所集郷县以千百数当时郷县之吏未皆履亩蝗食谷草连日老极或蜚徙去或止枯死当时郷县之吏未必皆伏罪也夫虫食谷自有止期犹蚕食桑自有足时也生出有日死极有月期尽变化不常为虫使人君不罪其吏虫犹自亡夫虫风气所生苍颉知之故凡虫为风之字取气于风故八日而化生春夏之物或食五谷或食众草食五谷吏受钱谷也其食他草受人何物倮虫三百人为之长由此言之人亦虫也人食虫所食虫亦食人所食俱为虫而相食物何为怪之设虫有知亦将非人曰女食天之所生吾亦食之谓我为变不自谓为灾凡含气之类所甘嗜者口腹不异人甘五谷恶虫之食自生天地之间恶虫之出设虫能言以此非人亦无以诘也夫虫之在物间也知者不怪其食万物也不谓之灾甘香渥味之物虫生常多故谷之多虫者粢也稻时有虫麦与豆无虫必以有虫责主者吏是其粢郷部吏常伏罪也神农后稷藏种之方煮马屎以汁渍种者令禾不虫如或以马屎渍种其郷部吏鲍焦陈仲子也是故后稷神农之术用则其郷吏何免为奸何则虫无从生上无以察也虫食他草平事不怪食五谷叶乃谓之灾桂有蠧桑有蝎桂中药而桑给蚕其用亦急与谷无异蠧蝎不为怪独谓虫为灾不通物类之实暗于灾变之情也谷虫曰蛊蛊若蛾矣粟米饐热生蛊夫蛊食粟米不谓之灾虫食苖叶归之于政如说虫之家谓粟轻苖重也虫之种类众多非一鱼肉腐臭有虫醯酱不闭有虫饭温湿有虫书卷不舒有虫衣襞不悬有虫蜗疽螥蝼𧒰虾有虫或白或黒或长或短大小鸿杀不相似类皆风气所生并连以死生不择日若生日短促见而辄灭变复之家见其希出出又食物则谓之灾灾出当有所罪则依所似类之吏顺而说之人腹中有三虫下地之泽其虫曰蛭蛭食人足三虫食肠顺说之家将谓三虫何似类乎凡天地之间阴阳所生蛟蛲之类蜫蠕之属含气而生开口而食食有甘不同心等欲彊大食细弱知慧反顿愚他物小大连相啮噬不谓之灾独谓虫食谷物为应政事失道理之实不达物气之性也然夫虫之生也必依温湿温湿之气常在春夏秋冬之气寒而干燥虫未曾生若以虫生罪郷部吏是则郷部吏贪于春夏廉于秋冬虽盗跖之吏以秋冬署蒙伯夷之举矣夫春夏非一而虫时生者温湿甚也甚则阴阳不和阴阳不和政也徒当归于政治而指谓部吏为奸失事实矣何知虫以温湿生也以蛊虫知之谷干燥者虫不生温湿饐餲虫生不禁藏宿麦之种烈日干暴投于燥器则虫不生如不干暴闸喋之虫生如云烟以虫闸喋准况众虫温湿所生明矣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无信䜛言䜛言伤害青蝇污白同一祸败诗以为兴昌邑王梦西阶下有积蝇矢明旦召问郎中龚遂遂对曰蝇者䜛人之象也夫矢积于阶下王将用䜛臣之言也由此言之蝇之为虫应人君用䜛何故不谓蝇为灾乎知蝇可以为灾夫蝇岁生世间人君常用䜛乎案虫害人者莫如蚊䖟蚊䖟岁生如以蚊䖟应灾世间常有害人之吏乎必以食物乃为灾人则物之最贵者也蚊䖟食人尤当为灾必以暴生害物乃为灾夫岁生而食人与时出而害物灾孰为甚人之病疥亦希非常疥虫何故不为灾且天将雨螘出蚋蜚为与气相应也或时诸虫之生自与时气相应如何辄归罪于部吏乎天道自然吉凶偶会非常之虫适生贪吏遭署人察贪吏之操又见灾虫之生则谓部吏之所为致也
  讲瑞篇
  儒者之论自说见凤皇骐𬴊而知之何则案凤皇麒麟之象又春秋获麟文曰有麏而角麞而角者则是麒麟矣其见鸟而象凤皇者则凤皇矣黄帝尧舜周之盛时皆致凤皇孝宣帝之时凤皇集于上林后又于长乐之宫东门树上高五尺文章五色周获麟麟似麞而角武帝之麟亦如麞而角如有大鸟文章五色兽状如麞首戴一角考以图象验之古今则凤麟可得审也夫凤皇鸟之圣者也麒麟兽之圣者也五帝三王皋陶孔子人之圣也十二圣相各不同而欲以麞戴角则谓之麒麟相与凤皇象合者谓之凤皇如何夫圣鸟兽毛色不同犹十二圣骨体不均也戴角之相犹戴午也颛顼戴午尧舜必未然今鲁所获麟戴角即后所见麟未必戴角也如用鲁所获麟求知世间之麟则必不能知也何则毛羽骨角不合同也假令不同或时似类未必真是虞舜重瞳王莽亦重瞳晋文骈胁张仪亦骈胁如以骨体毛色比则王莽虞舜而张仪晋文也有若在鲁最似孔子孔子死弟子共坐有若问以道事有若不能对者何也体状似类实性非也今五色之鸟一角之兽或时似类凤皇麒麟其实非真而说者欲以骨体毛色定凤皇麒麟误矣是故颜渊庶㡬不似孔子有若恒庸反类圣人由是言之或时真凤皇麒麟骨体不似恒庸鸟兽毛色类真知之如何儒者自谓见凤皇麒麟辄而知之则是自谓见圣人辄而知之也皋陶马口孔子反宇设后辄有知而绝殊马口反宇尚未可谓圣何则十二圣相不同前圣之相难以照后圣也骨法不同姓名不等身形殊状生出异土虽复有圣何如知之桓君山谓扬子云曰如后世复有圣人徒知其才能之胜已多不能知其圣与非圣人也子云曰诚然夫圣人难知知能之美若桓扬者尚复不能知世儒怀庸庸之知赍无异之议见圣不能知可保必也夫不能知圣则不能知凤皇与麒麟世人名凤皇麒麟何用自谓能之乎夫上世之名凤皇麒麟闲其鸟兽之竒者耳毛角有竒又不妄翔茍游与鸟兽争饱则谓之凤皇麒麟矣世人之知圣亦犹此也闻圣人人之竒者身有竒骨知能博达则谓之圣矣及其知之非卒见暂闻而辄名之为圣也与之偃伏从文受学然后知之何以明之子贡事孔子一年自谓过孔子二年自谓与孔子同三年自知不及孔子当一年二年之时未知孔子圣也三年之后然乃知之以子贡知孔子三年乃定世儒无子贡之才其见圣人不从之学任仓卒之视无三年之接自谓知圣误矣少正卯在鲁与孔子并孔子之门三盈三虚唯颜渊不去颜渊独知孔子圣也夫门人去孔子归少正卯不徒不能知孔子之圣又不能知少正卯门人皆惑子贡曰夫少正卯鲁之间人也子为政何以先之孔子曰赐退非尔所及夫才能知佞若子贡尚不能知圣世儒见圣自谓能知之妄也夫以不能知圣言之则亦知其不能知凤皇与麒麟也使凤皇羽翮长广麒麟体高大则见之者以为大鸟巨兽耳何以别之如必巨大别之则其知圣人亦冝以巨大春秋之时鸟有爰居不可以为凤皇长狄来至不可以为圣人然则凤皇麒麟与鸟兽等也世人见之何用知之如以中国无有从野外来而知之则是鸜鹆同也鸜鹆非中国之禽也凤皇麒麟亦非中国之禽兽也皆非中国之物儒者何以谓鸜鹆恶凤皇麒麟善乎或曰孝宣之时凤皇集于上林群鸟从上以千万数以其众鸟之长圣神有异故群鸟附从如见大鸟来集群鸟附之则是凤皇凤皇审则定矣夫凤皇与麒麟同性凤皇见群鸟从麒麟见众兽亦冝随案春秋之麟不言众兽随之宣帝武帝皆得麒麟无众兽附从之文如以麒麟为人所获附从者散凤皇人不获自来蜚翔附从可见书曰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大传曰凤皇在列树不言群鸟从也岂宣帝所致者异哉或曰记事者失之唐虞之君凤皇实有附从上世久远记事遗失经书之文未足以实也夫实有而记事者失之亦有实无而记事者生之夫如是儒书之文难以实事案附从以知凤皇未得实也且人有佞猾而聚者鸟亦有佼黠而从群者当唐虞之时凤悫愿宣帝之时佼黠乎何其俱有圣人之德行动作之操不均同也无鸟附从或时是凤皇群鸟附从或时非也君子在世清节自守不广结从出入动作人不附从豪猾之人任使用气往来进退士众云合夫凤皇君子也必以随多者效凤皇是豪黠为君子也歌曲弥妙和者弥寡行操益清交者益鲜鸟兽亦然必以附从效凤皇是用和多为妙曲也龙与凤皇为比类宣帝之时黄龙出于新丰群蛇不随神雀鸾鸟皆众鸟之长也其仁圣虽不及凤皇然其从群鸟亦冝数十信陵孟尝食客三千称为贤君汉将军卫青及将军霍去病门无一客亦称名将太史公曰盗跖横行聚党数千人伯夷叔齐隐处首阳山鸟兽之操与人相似人之得众不足以别贤以鸟附从审凤皇如何或曰凤皇麒麟太平之瑞也太平之际见来至也然亦有未太平而来至也鸟兽奇骨异毛卓绝非常则是矣何为不可知凤皇麒麟通常以太平之时来至者春秋之时麒麟尝嫌于王孔子而至光武皇帝生于济阳凤皇来集夫光武始生之时成哀之际也时未太平而凤皇至如以是为光武有圣德而来是则为圣王始生之瑞不为太平应也嘉瑞成应太平或为始生其实难知独以太平之际验之如何或曰凤皇麒麟生有种类若龟龙有种类矣龟故生龟龙故生龙形色小大不异于前者也见之父察其子孙何为不可知夫恒物有种类瑞物无种适生故曰德应龟龙然也人见神龟灵龙而别之乎宋元王之时渔者网得神龟焉渔父不知其神也方今世儒渔父之类也以渔父而不知神龟则亦知夫世人而不知灵龙也龙或时似蛇蛇或时似龙韩子曰马之似鹿者千金良马似鹿神龙或时似蛇如审有类形色不异王莽时有大鸟如马五色龙文与众鸟数十集于沛国蕲县宣帝时凤皇集于地高五尺与言如马身高同矣文章五色与言五色龙文物色均矣众鸟数十与言俱集附从等也如以宣帝时凤皇体色众鸟附从安知凤皇则王莽所致鸟凤皇也如审是王莽致之是非瑞也如非凤皇体色附从何为均等且瑞物皆起和气而生生于常类之中而有诡异之性则为瑞矣故夫凤皇之至也犹赤乌之集也谓凤皇有种赤乌复有类乎嘉禾醴泉甘露嘉禾生于禾中与禾中异穗谓之嘉禾醴泉甘露出而甘美也皆泉露之所生出非天上有甘露之种地下有醴泉之类圣治公平而乃沾下产出也蓂荚朱草亦生在地集于众草无常本根暂时产出旬月枯折故谓之瑞夫凤皇麒麟亦瑞也何以有种类案周太平越裳献白雉白雉生短而白色耳非有白雉之种也鲁人得戴角之麞谓之麒麟亦或时生于麞非有麒麟之类由此言之凤皇亦或时生于鹄鹊毛竒羽殊出异众鸟则谓之凤皇耳安得与众鸟殊种类也有若曰麒麟之于走兽凤皇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然则凤皇麒麟都与鸟兽同一类体色诡耳安得异种同类而有竒竒为不世不世难审识之如何尧生丹朱舜生商均商均丹朱尧舜之类也骨性诡耳鲧生禹瞽瞍生舜舜禹鲧瞽瞍之种也知德殊矣试种嘉禾之实不能得嘉禾恒见粢梁之粟茎穗怪竒人见叔梁纥不知孔子父也见伯鱼不知孔子之子也张汤之父五尺汤长八尺汤孙长六尺孝宣凤皇高五尺所从生鸟或时高二尺后所生之鸟或时高一尺安得常种种类无常故曽晢生参气性不世颜路出回古今卓绝马有千里不必麒麟之驹鸟有仁圣不必凤皇之鶵山顶之溪不通江湖然而有鱼水精自为之也废庭坏殿基上草生地气自出之也按溪水之鱼殿基上之草无类而出瑞应之自至天地未必有种类也夫瑞应犹灾变也瑞以应善灾以应恶善恶虽反其应一也灾变无种瑞应亦无类也阴阳之气天地之气也遭善而为和遇恶而为变岂天地为善恶之政更生和变之气乎然则瑞应之出殆无种类因善而起气和而生亦或时政平气和众物变化犹春则鹰变为鸠秋则鸠化为鹰蛇䑕之类辄为鱼鳖虾蟆为鹑雀为蜄蛤物随气变不可谓无黄石为老父授张良书去复为石也儒知之或时太平气和麞为麒麟鹄为凤皇是故气性随时变化岂必有常类哉褒姒玄鼋之子二龙漦也晋之二卿熊罴之裔也吞燕子薏苡履大迹之语世之人然之独谓瑞有常类哉以物无种计之以人无类议之以体变化论之凤皇麒麟生无常类则形色何为当同案礼记瑞命篇云雄曰凤雌曰皇雄鸣曰即即雌鸣足足诗云梧桐生矣于彼高冈凤皇鸣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雝雝喈喈瑞命与诗俱言凤皇之鸣瑞命之言即即足足诗云雝雝喈喈此声异也使声审则形不同也使审同诗与礼异世传凤皇之鸣故将疑焉案鲁之获麟云有麞而角言有麞者色如麞也麞色有常若鸟色有常矣武王之时火流为乌云其色赤赤非乌之色故言其色赤如似麞而色异亦当言其色白若黒今成事色同故言有麞麞无角有异于故故言而角也夫如是鲁之所得麟者若麞之状也武帝之时西巡狩得白麟一角而五趾角或时同言五趾者足不同矣鲁所得麟云有麞不言色者麞无异色也武帝云得白麟色白不类麞故言有麞正言白麟色不同也孝宣之时九真贡献麟状如鹿而两角者孝武言一角不同矣春秋之麟如麞宣帝之麟言如鹿鹿与麞小大相倍体不同也夫三王之时麟毛色角趾身体高大不相似类推此准后世麟出必不与前同明矣夫麒麟凤皇之类麒麟前后体色不同而欲以宣帝之时所见凤皇高五尺文章五色准前况后当复出凤皇谓与之同误矣后当复出见之凤皇麒麟必已不与前世见出者相似类而世儒自谓见而辄知之柰何案鲁人得麟不敢正名麟曰有麞而角者时诚无以知也武帝使谒者终军议之终军曰野禽并角明天下同本也不正名麟而言野禽者终军亦疑无以审也当今世儒之知不能过鲁人与终军其见凤皇麒麟必从而疑之非恒之鸟兽耳何能审其凤皇麒麟乎以体色言之未必等以鸟兽随从多者未必善以希见言之有鸜鹆来以相竒言之圣人有竒骨体贤者亦有竒骨圣贤俱竒人无以别由贤圣言之圣鸟圣兽亦与恒鸟庸兽俱有竒怪圣人贤者亦有知而绝殊骨无异者圣贤鸟兽亦有仁善廉清体无竒者世或有富贵不圣身有骨为富贵表不为圣贤验然则鸟亦有五采兽有角而无仁圣者夫如是上世所见凤皇麒麟何知其非恒鸟兽今之所见鹊麞之属安知非凤皇麒麟也方今圣世尧舜之主流布道化仁圣之物何为不生或时以有凤皇麒麟乱于鹄鹊麞鹿世人不知美玉隐在石中楚王令尹不能知故有抱玉泣血之痛今或时凤皇麒麟以仁圣之性隐于恒毛庸羽无一角五色表之世人不之知犹玉在石中也何用审之为此论草于永平之初时未有瑞其孝明宣惠众瑞并至至元和章和之际孝章耀德天下和洽嘉瑞竒物同时俱应凤皇麒麟连出重见盛于五帝之时此篇巳成故不得载或问曰讲瑞谓凤皇麒麟难知世瑞不能别今孝章之所致凤皇麒麟不可得知乎曰五鸟之记四方中央皆有大鸟其出众鸟皆从小大毛也类凤皇实难知也故夫世瑞不能别别之如何以政治时王之德不及唐虞之时其凤皇麒麟目不亲见然而唐虞之瑞必真是者尧之徳明也孝宣比尧舜天下太平万里慕化仁道施行鸟兽仁者感动而来瑞物小大毛色足翼必不同类以政治之得失主之明暗准况众瑞无非真者事或难知而易晓其此之谓也又以甘露验之甘露和气所生也露无故而甘和气独巳至矣和气至甘露降德洽而众瑞凑案永平以来讫于章和甘露常降故知众瑞皆是而凤皇麒麟皆真也















  论衡卷十六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七
  汉 王充 撰
  指瑞篇      是应篇
  治期篇
  指瑞篇
  儒者说鳯皇麒麟为圣王来以为鳯皇麒麟仁圣禽也思虑深避害远中国有道则来无道则隐称鳯皇麒麟之仁知者欲以褒圣人也非圣人之德不能致鳯皇麒麟此言妄也夫鳯皇麒麟圣圣人亦圣圣人恓恓忧世鳯皇麒麟亦宜率教圣人游于世间鳯皇麒麟亦宜与鸟兽会何故远去中国处于边外岂圣人浊鳯皇麒麟清哉何其圣德俱而操不同也如以圣人者当隐乎十二圣宜隐如以圣者当见鳯麟亦宜见如以仁圣之禽思虑深避害远则文王拘于羑里孔子厄于陈蔡非也文王孔子仁圣之人忧世悯民不图利害故其有仁圣之知遭拘厄之患凡人操行能修身正节不能禁人加非于巳案人操行莫能过圣人圣人不能自免于厄而鳯麟独能一有而字自全于世是鸟兽之操贤于圣人也且鸟兽之知不与人通何以能知国有道与无道也人同性类好恶均等尚不相知鸟兽与人异性何能知之人不能知鸟兽鸟兽亦不能知人两不能相知鸟兽为愚于人何以反能知之儒者咸称鳯皇之德欲以表明王之治反令人有不及鸟兽论事过情使实不著且鳯麟岂独为圣王至哉孝宣皇帝之时鳯皇五至麒麟一至神雀黄龙甘露醴泉莫不毕见故有五鳯神雀甘露黄龙之纪使鳯麟审为圣王见则孝宣皇帝圣人也如孝宣帝非圣则鳯麟为贤来也为贤来则儒者称鳯皇麒麟失其实也鳯皇麒麟为尧舜来亦为宣帝来矣夫如是为圣且贤也儒者说圣太隆则论鳯麟亦过其实春秋曰西狩获死麟人以示孔子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泣涕沾襟儒者说之以为天以麟命孔子孔子不王之圣也夫麟为圣王来孔子自以不王而时王鲁君无感麟之德怪其来而不知所为故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知其不为治平而至为巳道穷而来望绝心感故涕泣沾襟以孔子言孰为来哉知麟为圣王来也曰前孔子之时世儒已传此说孔子闻此说而希见其物也见麟之至怪所为来实者麟至无所为来常有之物也行迈鲁泽之中而鲁国见其物遭获之也孔子见麟之获获而又死则自比于麟自谓道绝不复行将谓小人所徯获也故孔子见麟而自泣者据其见得而死也非据其本所为来也然则麟之至也自与兽会聚也其死人杀之也使麟有知为圣王来时无圣王何为来乎思虑深避害远何故为鲁所获杀乎夫以时无圣王而麟至知不为圣王来也为鲁所获杀知其避害不能远也圣兽不能自免于难圣人亦不能自免于祸祸难之事圣者所不能避而云鳯麟思虑深避害远妄也且鳯麟非生外国也中国有圣王乃来至也生于中国长于山林之间性廉见希人不得害也则谓之思虑深避害远矣生与圣王同时行与治平相遇世间谓之圣王之瑞为圣来矣剥巢破卵鳯皇为之不翔焚林而畋漉池而渔龟龙为之不游鳯皇龟龙之类也皆生中国与人相近巢剥卵破屏窜不翔林焚池漉伏匿不游无远去之文何以知其在外国也龟龙鳯皇同一类也希见不害谓在外国龟龙希见亦在外国矣孝宣皇帝之时鳯皇麒麟黄龙神雀皆至其至同时则其性行相似类则其生出宜同处矣龙不生于外国外国亦有龙鳯麟不生外国外国亦有鳯麟然则中国亦有未必外国之鳯麟也人见鳯麟希见则曰在外国见遇太平则曰为圣王来夫鳯皇麒麟之至也犹醴泉之出朱草之生也谓鳯皇在外国闻有道而来醴泉朱草何知而生于太平之时醴泉朱草和气所生然则鳯皇麒麟亦和气所生也和气生圣人圣人生于衰世物生为瑞人生为圣同时俱然时其长大相逢遇矣衰世亦有和气和气时生圣人圣人生于衰世衰世时亦有鳯麟也孔子生于周之末世麒麟见于鲁之西泽光武皇帝生于成哀之际鳯皇集于济阳之地圣人圣物生于盛衰世圣王遭一有出圣物遭字见圣物犹吉命之人逢吉祥之类也其实相遇非相为出也夫鳯麟之来与白鱼赤乌之至无以异也鱼遭自跃王舟逢之火偶为乌王仰见之非鱼闻武王之德而入其舟乌知周家当起集于王屋也谓鳯麟为圣王来是谓鱼乌为武王至也王者受富贵之命故其动出见吉祥异物见则谓之瑞瑞有小大各以所见定德薄厚若夫白鱼赤乌小物小安之兆也鳯皇麒麟大物太平之象也故孔子曰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己矣夫不见太平之象自知不遇太平之时矣且鳯皇麒麟何以为太平之象鳯皇麒麟仁圣之禽也仁圣之物至天下将为仁圣之行矣尚书大传曰高宗祭成汤之庙有雉升鼎耳而鸣高宗问祖巳祖巳曰远方君子殆有至者祖已见雉有似君子之行今从外来则曰远方君子将有至者矣夫鳯皇麒麟犹雉也其来之象亦与雉同孝武皇帝西巡狩得白麟一角而五趾又有木枝出复合于本武帝议问群臣谒者终军曰野禽并角明同本也众枝内附示无外也如此瑞者外国宜有降者是若应殆且有解编发削左衽袭冠带而𫎇化焉其后数月越地有降者匈奴名王亦将数千人来降竟如终军之言终军之言得瑞应之实矣推此以况白鱼赤乌犹此类也鱼木精白者殷之色也乌者孝鸟赤者周之应气也先得白鱼后得赤乌殷之统绝色移在周矣据鱼乌之见以占武王则知周之必得天下也世见武王诛纣出遇鱼乌则谓天用鱼乌命使武王诛纣事相似类其实非也春秋之时鸜鹆来巢占者以为凶夫野鸟来巢鲁国之都且为邱墟昭公之身且出奔也后昭公为季氏所攻出奔于齐死不归鲁贾谊为长沙太傅服鸟集舍发书占之云服鸟入室主人当去其后贾谊竟去野鸟虽殊其占不异夫鳯麟之来与野鸟之巢服鸟之集无以异也是鸜鹆之巢服鸟之集偶巢适集占者因其野泽之物巢集城宫之内则见鲁国且凶传舍人不吉之瑞矣非鸜鹆服鸟知二国祸将至而故为之巢集也王者以天下为家家人将有吉凶之事而吉凶之兆豫见于人知者占之则知吉凶将至非吉凶之物有知故为吉凶之人来也犹蓍龟之有兆数矣龟兆蓍数常有吉凶吉人卜筮与吉相遇凶人与凶相逢非蓍龟神灵知人吉凶出兆见数以告之也虚居卜筮前无过客犹得吉凶然则天地之间常有吉凶吉凶之物来至自当与吉凶之人相逢遇矣或言天使之所为也夫巨大之天使细小之物音语不通情指不达何能使物物亦不为天使其来神怪若天使之则谓天使矣夏后孔甲畋于首山天雨晦冥入于民家主人方乳或曰后来之子必大贵或曰不胜之子必有殃夫孔甲之入民室也偶遭雨而荫庇也非知民家将生子而其子必凶为之至也既至人占则有吉凶矣夫吉凶之物见于王朝若入民家犹孔甲遭雨入民室也孔甲不知其将生子为之故到谓鳯皇诸瑞有知应吉而至误矣
  是应篇
  儒者论太平瑞应皆言气物卓异朱草醴泉翔鳯甘露景星嘉禾萐脯蓂荚屈轶之属又言山出车泽出舟男女异路市无二价耕者让畔行者让路颁白不提挈关梁不闭道无虏掠风不鸣条雨不破块五日一风十日一雨其盛茂者致黄龙麒麟鳯皇夫儒者之言有溢美过实瑞应之物或有或无夫言鳯皇麒麟之属大瑞较然不得増饰其小瑞征应恐多非是夫风气雨露本当和适言其鳯翔甘露风不鸣条雨不破块可也言其五日一风十日一雨褒之也风雨虽适不能五日十日正如其数言男女不相干市价不相欺可也言其异路无二价褒之也太平之时岂更为男女各作道哉不更作道一路而行安得异乎太平之时无商人则可如有必求便利以为业买物安肯不求贱卖货安肯不求贵有求贵贱之心必有二价之语此皆有其事而褒増过其实也若夫萐脯蓂荚屈轶之属殆无其物何以验之说以实者太平无有此物儒者言萐脯生于庖厨者言厨中自生肉脯薄如萐形揺鼓生风寒凉食物使之不臰夫太平之气虽和不能使厨生肉萐以为寒凉若能如此则能使五谷自生不须人为之也能使厨自生肉萐何不使饭自蒸于甑火自燃于灶乎凡生萐者欲以风吹食物也何不使食物自不臰何必生萐以风之乎厨中能自生萐则冰室何事而复伐冰以寒物乎人夏月操萐须手揺之然后生风从手握持以当疾风萐不鼓动言萐脯自鼓可也须风乃鼓不风不动从手风来自足以寒厨中之物何须萐脯世言燕太子丹使日再中天雨粟乌白头马生角厨门象生肉是论之既虚则萐脯之语五应之类恐无其实儒者又言古者蓂荚夹阶而生月朔日一荚生至十五日而十五荚于十六日日一荚落至月晦荚尽来月朔一荚复生王者南面视荚生落则知日数多少不须烦扰案日历以知之也夫天既能生荚以为日数何不使荚有日名王者视荚之字则知今日名乎徒知日数不知日名犹复案历然后知之是则王者视日则更烦扰不省蓂荚之生安能为福夫蓂草之实也犹豆之有荚也春夏未生其生必于秋末冬月隆寒霜雪霣零万物皆枯儒者敢谓蓂荚达冬独不死乎如与万物俱生俱死荚成而以秋末是则季秋得察荚春夏冬三时不得案也且月十五日生十五荚于十六日荚落二十一日六荚落落荚弃殒不可得数犹当计未落荚以知日数是劳心苦意非善祐也使荚生于堂上人君坐戸牖间望察荚生以知日数匪谓善矣今云夹阶而生生于堂下也王者之堂墨子称尧舜高三尺儒家以为卑下假使之然高三尺之堂蓂荚生于阶下王者欲视其荚不能从户牖之间见也须临堂察之乃知荚数夫起视堂下之荚孰与悬历日于扆坐傍顾辄见之也天之生瑞欲以娱王者须起察乃知日数是生烦物以累之也且荚草也王者之堂旦夕所坐古者虽质宫室之中草生辄耘安得生荚而人得经月数之乎且凡数日一二者欲以纪识事也古者史官典历主日王者何事而自数荚尧候四时之中命羲和察四星以占时气四星至重犹不躬视而自察荚以数日也儒者又言太平之时屈轶生于庭之末若草之状主指佞人佞人入朝屈轶庭末以指之圣王则知佞人所在夫天能故生此物以指佞人不使圣王性自知之或佞人本不生出必复更生一物以指明之何天之不惮烦也圣王莫过尧舜尧舜之治最为平矣即屈轶巳自生于庭之末佞人来辄指知之则舜何难于知佞人而使皋陶陈知人之术经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人含五常音气交通且犹不能相知屈轶草也安能知佞如儒者之言是则太平之时草木逾贤圣也狱讼有是非人情有曲直何不并令屈轶指其非而不直者必苦心听一有狱字讼三人断狱乎故夫屈轶之草或时无有而空言生或时实有而虚言能指假令能指或时草性见人而动古者质朴见草之动则言能指能指则言指佞人司南之杓投之于地其柢指南鱼肉之虫集地北行夫虫之性然也今草能指亦天性也圣人因草能指宣言曰庭末有屈轶能指佞人百官臣子怀奸心者则各变性易操为忠正之行矣犹今府廷画皋陶觟𧣾也儒者说云觟𧣾者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斯盖天生一角圣兽助狱为验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此则神竒瑞应之类也曰夫觟𧣾则复屈轶之语也羊本二角觟𧣾一角体损于群不及众类何以为竒鳖三足曰能龟三足曰贲案能与贲不能神于四足之龟鳖一角之羊何能胜于两角之禽狌狌知往乾鹊知来鹦鹉能言天性能一不能为二或时觟𧣾之性徒能触人未必能知罪人皋陶欲神事助政恶受罪者之不厌服因觟𧣾触人则罪之欲人畏之不犯受罪之家没齿无怨言也夫物性各自有所知如以觟𧣾能触谓之为神则狌狌之徒皆为神也巫知吉凶占人祸福无不然者如以觟𧣾谓之巫类则巫何竒而以为善斯皆人欲神事立化也师尚父为周司马将师伐纣到孟津之上杖钺把旄号其众曰仓光仓光者水中之兽也善覆人船因神以化欲令急渡不急渡仓光害汝则复觟𧣾之类也河中有此异物时出浮扬一身九头人畏恶之未必覆人之舟也尚父缘河有此异物因以威众夫觟𧣾之触罪人犹仓光之覆舟也盖有虚名无其实效也人畏怪竒故空褒増又言太平之时有景星尚书中候曰尧时景星见于轸夫景星或时五星也大者岁星太白也彼或时岁星太白行于轸度古质不能推步五星不知岁星太白何如状见大星则谓景星矣诗又言东有启明西有长庚亦或时复岁星太白也或时昏见于西或时晨出于东诗人不知则名曰启明长庚矣然则长庚与景星同皆五星也太平之时日月精明五星日月之类也太平更有景星可复更有日月乎诗人俗人也中候之时质世也俱不知星王莽之时太白经天精如半月使不知星者见之则亦复名之曰景星尔雅释四时章曰春为发生夏为长嬴秋为收成冬为安宁四气和为景星夫如尔雅之言景星乃四时气和之名也恐非著天之大星尔雅之书五经之训故儒者所共观察也而不信从更谓大星为景星岂尔雅所言景星与儒者之所说异哉尔雅又言甘露时降万物以嘉谓之醴泉醴泉乃谓甘露也今儒者说之谓泉从地中出其味甘若醴故曰醴泉二说相远实未可知案尔雅释水章泉一见一否曰瀐槛泉正出正出涌出也沃泉悬出悬出下出也是泉出之异辄有异名使太平之时更有醴泉从地中出当于此章中言之何故反居释四时章中言甘露为醴泉乎若此儒者之言醴泉从地中出又言甘露其味甚甜未可然也儒曰道至大者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祥风起甘露降雨济而阴一者谓之甘雨非谓雨水之味甘也推此以论甘露必谓其降下时适润养万物未必露味甘也亦有露甘味如饴蜜者俱太平之应非养万物之甘露也何以明之案甘露如饴蜜者著于树木不著五谷彼露味不甘者其下时土地滋润流湿万物洽沾濡溥由此言之尔雅且近得实缘尔雅之言验之于物案味甘之露下著树木察所著之树不能茂于所不著之木然今之甘露殆异于尔雅之所谓甘露欲验尔雅之甘露以万物丰熟灾害不生此则甘露降下之验也甘露下是则醴泉矣
  治期篇
  世谓古人君贤则道德施行施行则功成治安人君不肖则道德顿废顿废则功败治乱古今论者莫谓不然何则见尧舜贤圣致太平桀纣无道致乱得诛如实论之命期自然非德化也吏百石以上若升食以下居位治民为政布教教行与止民治与乱皆有命焉或才高行洁居位职废或智浅操洿治民而立上古之黜陟幽明考功据有功而加赏案无功而施罚是考命而长禄非实才而厚能也论者因考功之法据效而定贤则谓民治国安者贤君之所致民乱国危者无道之所为也故危乱之变至论者以责人君归罪于为政不得其道人君受以自责愁神苦思撼动形体而危乱之变终不减除空愤人君之心使明知之主虚受之责世论传称使之然也夫贤君能治当安之民不能化当乱之世良医能行其针药使方术验者遇未死之人得未死之病也如命穷病困则虽扁鹊未如之何夫命穷病困之不可治犹夫乱民之不可安也药气之愈病犹教导之安民也皆有命时不可令勉力也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孔子孔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由此言之教之行废国之安危皆在命时非人力也夫世乱民逆国之危殆灾害系于上天贤君之德不能消却诗道周宣王遭大旱矣诗曰周馀黎民靡有孑遗言无有可遗一人不被害者宣王贤者嫌于德微仁惠盛者莫过尧汤尧遭洪水汤遭大旱水旱灾害之甚者也而二圣逢之岂二圣政之所致哉天地历数当然也以尧汤之水旱准百王之灾害非德所致非德所致则其福祐非德所为也贤君之治国也犹慈父之治家慈父耐平教明令耐使子孙皆为孝善子孙孝善是家兴也百姓平安是国昌也昌必有衰兴必有废兴昌非德所能成然则衰废非德所能败也昌衰兴废皆天时也此善恶之实未言苦乐之效也家安人乐富饶财用足也案富饶者命厚所致非贤惠所获也人皆知富饶居安乐者命禄厚而不知国安治化行者历数吉也故世治非贤圣之功衰乱非无道之致国当衰乱贤圣不能盛时当治恶人不能乱世之治乱在时不在政国之安危在数不在教贤不贤之君明不明之政无能损益世称五帝之时天下太平家有十年之蓄人有君子之行或时不然世増其美亦一有然字或时政致何以审之夫世之所以为乱者不以贼盗众多兵革并起民弃礼义负畔其上乎若此者由谷食乏绝不能忍饥寒夫饥寒并至而能无为非者寡然则温饱并至而能不为善者希传曰仓廪实民知礼节衣食足民知荣辱让生于有馀争起于不足谷足食多礼义之心生礼丰义重平安之基立矣故饥岁之春不食亲戚穰岁之秋召及四邻不食亲戚恶行也召及四邻善义也为善恶之行不在人质性在于岁之饥穰由此言之礼义之行在谷足也案谷成败自有年岁年岁水旱五谷不成非政所致时数然也必谓水旱政治所致不能为政者莫过桀纣桀纣之时宜常水旱案桀纣之时无饥耗之灾灾至自有数或时反在圣君之世实事者说尧之洪水汤之大旱皆有遭遇非政恶之所致说百王之害独谓为恶之应此见尧汤德优百王劣也审一足以见百明恶足以照善尧汤证百王至百王遭变非政所致以变见而明祸福五帝致太平非德所就明矣人之温病而死也先有凶色见于面部其病遇邪气也其病不愈至于身死命夀讫也国之乱亡与此同验有变见于天地犹人温病而死色见于面部也有水旱之灾犹人遇气而病也灾祸不除至于国亡犹病不愈至于身死也论者谓变征政治贤人温病色凶可谓操行所生乎谓水旱者无道所致贤者遭病可谓无状所得乎谓亡者为恶极贤者身死可谓罪重乎夫贤人有被病而早死恶人有完彊而老夀人之病死不在操行为恶也然则国之乱亡不在政之是非恶人完彊而老夀非政平安而常存由此言之祸变不足以明恶福瑞不足以表善明矣在天之变日月薄蚀四十二月日一食五十六月月亦一食食有常数不在政治百变千灾皆同一状未必人君政教所致岁害鸟帑周楚有祸𬘭然之气见宋卫陈郑皆灾当此之时六国政教未必失误也历阳之都一夕沈而为湖当时历阳长吏未必诳妄也成败系于天吉凶制于时人事未为天气巳见非时而何五谷生地一丰一耗谷粜在市一贵一贱丰者未必贱耗者未必贵丰耗有岁贵贱有时时当贵丰谷价増时当贱耗谷直减夫谷之贵贱不在丰耗犹国之治乱不在善恶贤君之立偶在当治之世德自明于上民自善于下世平民安瑞祐并至世则谓之贤君所致无道之君偶生于当乱之时世扰俗乱灾害不绝遂以破国亡身灭嗣世皆谓之为恶所致若此明于善恶之外形不见祸福之内实也祸福不在善恶善恶之证不在祸福长吏到官未有所行政教因前无所改更然而盗贼或多或寡灾害或无或有夫何故哉长吏秩贵当阶平安以升迁或命贱不任当由危乱以贬诎也以今之长吏况古之国君安危存亡可得论也




  论衡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八
  汉 王充 撰
  自然篇      感类篇
  齐世篇
  自然篇
  天地合气万物自生犹夫妇合气子自生矣万物之生含血之类知饥知寒见五谷可食取而食之见丝麻可衣取而衣之或说以为天生五谷以食人生丝麻以衣人此谓天为人作农夫桑女之徒也不合自然故其义疑未可从也试依道家论之天者普施气万物之中谷愈饥而丝麻救寒故人食谷衣丝麻也夫天之不故生五谷丝麻以衣食人由其有灾变不欲以谴告人也物自生而人衣食之气自变而人畏惧之以若说论之厌于人心矣如天瑞为故自然焉在无为何居何知天之自然也以天无口目也案有为者口目之类也口欲食而目欲视有嗜欲于内发之于外口目求之得以为利欲之为也今无口目之欲于物无所求索夫何为乎何以知天无口目也以地知之地以土为体土本无口目天地夫妇也地体无口目亦知天无口目也使天体乎宜与地同使天气乎气若云烟云烟之属安得口目或曰凡动行之类皆本无有为有欲故动动则有为今天动行与人相似安得无为曰天之动行也施气也体动气乃出物乃生矣由人动气也体动气乃出子亦生也夫人之施气也非欲以生子气施而子自生矣天动不欲以生物而物自生此则自然也施气不欲为物而物自为此则无为也谓天自然无为者何气也恬澹无欲无为无事者也老耼得以夀矣老耼禀之于天使天无此气老耼安所禀受此性师无其说而弟子独言者未之有也或复于桓公公曰以告仲父左右曰一则仲父二则仲父为君乃易乎桓公曰吾未得仲父故难巳得仲父何为不易夫桓公得仲父任之以事委之以政不复与知皇天以至优之德与王政而谴告人则天德不若桓公而霸君之操过上帝也或曰桓公知管仲贤故委任之如非管仲亦将谴告之矣使天遭尧舜必无谴告之变曰天能谴告人君则亦能故命圣君择才若尧舜受以王命委以王事勿复与知今则不然生庸庸之君失道废德随谴告之何天不惮劳也曹参为汉相纵酒歌乐不听政治其子谏之笞之二百当时天下无扰乱之变淮阳铸伪钱吏不能禁汲黯为太守不坏一𬬻不刑一人高枕安卧而淮阳政清夫曹参为相若不为相汲黯为太守若郡无人然而汉朝无事淮阳刑错者参德优而黯威重也计天之威德孰与曹参汲黯而谓天与王政随而谴告之是谓天德不若曹参厚而威不若汲黯重也蘧伯玉治卫子贡使人问之何以治卫对曰以不治治之夫不治之治无为之道也或曰太平之应河出图洛出书不画不就不为不成天地出之有为之验也张良游泗水之上遇黄石公授太公书盖天佐汉诛秦故命令神石为鬼书授人复为有为之效也曰此皆自然也夫天安得以笔墨而为图书乎天道自然故图书自成晋唐叔虞一有生字鲁成季友生文在其手故叔曰虞季曰友宋仲子生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三者在母之时文字成矣而谓天为文字在母之时天使神持锥笔墨刻其身乎自然之化固疑难知外若有为内实自然是以太史公纪黄石事疑而不能实也赵简子梦上天见一男子在帝之侧后出见人当道则前所梦见在帝侧者也论之以为赵国且昌之状也黄石授书亦汉且兴之象也妖气为鬼鬼象人形自然之道非或为之也草木之生华叶青葱皆有曲折象类文章谓天为文字复为华叶乎宋人或刻木为楮一本作约叶者三年乃成孔子曰使地三年乃成一叶则万物之有叶者寡矣如孔子之言万物之叶自为生也自为生也故能并成如天为之其迟当若宋人刻楮叶矣观鸟兽之毛羽毛羽之采色通可为乎鸟兽未能尽实春观万物之生秋观其成天地为之乎物自然也如谓天地为之为之宜用手天地安得万万千千手并为万万千千物乎诸物在天地之间也犹子在母腹中也母怀子气十月而生鼻口耳目发肤毛理血脉脂腴骨节爪齿自然成腹中乎母为之也偶人千万不名为人者何也鼻口耳目非性自然也武帝幸王夫人王夫人死思见其形道士以方术作夫人形形成出入宫门武帝大惊立而迎之忽不复见盖非自然之真方士巧妄之伪故一见恍忽消散灭亡有为之化其不可久行犹王夫人形不可久见也道家论自然不知引物事以验其言行故自然之说未见信也然虽自然亦须有为辅助耒耜耕耘因春播种者人为之也及谷入地日夜长夫人不能为也或为之者败之道也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者就而揠之明日枯死夫欲为自然者宋人之徒也问曰人生于天地天地无为人禀天性者亦当无为而有为何也曰至德纯渥之人禀天气多故能则天自然无为禀气薄少不遵道德不似天地故曰不肖不肖者不似也不似天地不类圣贤故有为也天地为𬬻造化为工禀气不一安能皆贤贤之纯者黄老是也黄者黄帝也老者老子也黄老之操身中恬澹其治无为正身恭巳而阴阳自和无心于为而物自化无意于生而物自成易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垂衣裳者垂拱无为也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又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周公曰上帝引佚上帝谓舜禹也舜禹承安继治任贤使能恭巳无为而天下治舜禹承尧之安尧则天而行不作功邀名无为之化自成故曰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年五十者击壤于涂不能知尧之德盖自然之化也易曰大人与天地合其德黄帝尧舜大人也其德与天地合故知无为也天道无为故春不为生而夏不为长秋不为成冬不为藏阳气自出物自生长阴气自起物自成藏汲井决陂灌溉园田物亦生长霈然而雨物之茎叶根垓莫不洽濡程量澍泽孰与汲井决陂哉故无为之为大矣本不求功故其功立本不求名故其名成沛然之雨功名大矣而天地不为也气和而雨自集儒家说夫妇之道取法于天地知夫妇法天地不知推夫妇之道以论天地之性可谓惑矣夫天覆于上地偃于下下气烝上上气降下万物自生其中间矣当其生也天不须复与也犹子在母怀中父不能知也物自生子自成天地父母何与知哉及其生也人道有教训之义天道无为听恣其性故放鱼于川纵兽于山从其性命之欲也不驱鱼令上陵不逐兽令入渊者何哉拂诡其性失其所宜也夫百姓鱼兽之类也上德治之若烹小鲜与天地同操也商鞅变秦法欲为殊异之功不听赵良之议以取车裂之患德薄多欲君臣相憎怨也道家德厚下当其上上安其下纯𫎇无为何复谴告故曰政之适也君臣相忘于治鱼相忘于水兽相忘于林人相忘于世故曰天也孔子谓颜渊曰吾服汝忘也汝之服于我亦忘也以孔子为君颜渊为臣尚不能谴告况以老子为君文子为臣乎老子文子似天地者也淳酒味甘饮之者醉不相知薄酒酸苦賔主嚬蹙夫相谴告道薄之验也谓天谴告曾谓天德不若淳酒乎礼者忠信之薄乱之首也相讥以礼故相谴告三皇之时坐者于于行者居居乍自以为马乍自以为牛纯徳行而民瞳蒙晓惠之心未形生也当时亦无灾异如有灾异不名曰谴告何则时人愚蠢不知相绳责也末世衰微上下相非灾异时至则造谴告之言矣夫今之天古之天也非古之天厚而今之天薄也谴告之言生于今者人以心准况之也诰誓不及五帝要盟不及三王交质子不及五伯德弥薄者信弥衰心险而行诐则犯约而负教教约不行则相谴告谴告不改举兵相灭由此言之谴告之言衰乱之语也而谓之上天为之斯盖所以疑也且凡言谴告者以人道验之也人道君谴告臣上天谴告君也谓灾异为谴告夫人道臣亦有谏君以灾异为谴告而王者亦当时有谏上天之义其效何在茍谓天德优人不能諌优德亦宜玄默不当谴告万石君子有过不言对案不食至优之验也夫人之优者犹能不言皇天德大而乃谓之谴告乎夫天无为故不言灾变时至气自为之夫天地不能为亦不能知也腹中有寒腹中疾痛人不使也气自为之夫天地之间犹人背腹之中也谓天为灾变凡诸怪异之类无小大薄厚皆天所为乎牛生马桃生李如论者之言天神入牛腹中为马把李实提桃间乎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又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人之贱不用于大者类多伎能天尊贵高大安能撰为灾变以谴告人且吉凶蜚色见于面人不能为色自发也天地犹人身气变犹蜚色人不能为蜚色天地安能为气变然则气变之见殆自然也变自见色自发占候之家因以言也夫寒温谴告变动招致四疑皆已论矣谴告于天道尤诡故重论之论之所以难别也说合于人事不入于道意从道不随事虽违儒家之说合黄老之义也
  感类篇
  阴阳不和灾变发起或时先世遗咎或时气自然贤圣感类慊惧自思灾变恶征何为至乎引过自责恐有罪畏慎恐惧之意未必有其实事也何以明之以汤遭旱自责以五过也圣人纯完行无缺失矣何自责有五过然如书曰汤自责天应以雨汤本无过以五过自责天何故雨以无过致旱亦知自责不能得雨也由此言之旱不为汤至雨不应自责然而前旱后雨一有之字者自然之气也此言书之语也难之曰春秋大雩董仲舒设土龙皆为一时间也一时不雨恐惧雩祭求阴请福忧念百姓也汤遭旱七年以五过自责谓何时也夫遭旱一时辄自责乎旱至七年乃自责也谓一时辄自责一有也字七年乃雨天应之诚何其留也如谓七年乃自责忧念百姓何其迟也不合雩祭之法不厌忧民之义书之言未可信也由此论之周成王之雷风发亦此类也金縢曰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当此之时周公死儒者说之以为成王狐疑于周公欲以天子礼葬公公人臣也欲以人臣礼葬公公有王功狐疑于葬周公之间天大雷雨动怒示变以彰圣功古文家以武王崩周公居摄管蔡流言王意狐疑周公周公奔楚故天雷雨以悟成王夫一雷一雨之变或以为葬疑或以为信谗二家未可审且订葬疑之说秋夏之际阳气尚盛未尝无雷雨也顾其拔木偃禾颇为状耳当雷雨时成王感惧开金縢之书见周公之功执书泣过自责之深自责适巳天偶反风书家则谓天为周公怒也千秋万夏不绝雷雨茍谓雷雨为天怒乎是则皇天岁岁怒也正月阳气发泄雷声始动秋夏阳至极而雷折茍谓秋夏之雷一有阳至极字为天大怒正月之雷天小怒乎雷为天怒雨为恩施使天为周公怒徒当雷不当雨今雨俱至天怒且喜乎子于是日也哭则不歌周礼子卯稷食菜羮哀乐不并行哀乐不并行喜怒反并至乎秦始皇帝东封岱岳雷雨暴至刘媪息大泽雷雨晦冥始皇无道自同前圣治乱自谓太平天怒可也刘媪息大泽梦与神遇是生高祖何怒于生圣人而为雷雨乎尧时大风为害尧缴大风于青丘之野舜入大麓烈风雷雨尧舜世之隆主何过于天天为风雨也大旱春秋雩祭又董仲舒设土龙以类招气如天应雩龙必为雷雨何则秋夏之雨与雷俱也必从春秋仲舒之术则大雩龙求怒天乎师旷奏白雪之曲雷电下击鼓清角之音风雨暴至茍为雷雨为天怒天何憎于白雪清角而怒师旷为之乎此雷雨之难也又问之曰成王不以天子礼葬周公天为雷风偃禾拔木成王觉悟执书泣过天乃反风偃禾复起何不为疾反风以立大木必须国人起筑之乎应曰天不能曰然则天有所不能乎应曰然难曰孟贲推人人仆接人而起接人立天能拔木不能复起是则天力不如孟贲也秦时三山亡犹谓天所徙也夫木之轻重孰与三山能徙三山不能起大木非天用力宜也如谓三山非天所亡然则雷雨独天所为乎问曰天之欲令成王以天子之礼葬周公以公有圣德以公有王功经曰王乃得周公死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也难之曰伊尹相汤伐夏为民兴利除害致天下太平汤死复相大甲大甲佚豫放之桐宫摄政三年乃退复位周公曰伊尹格于皇天天所宜彰也伊尹死时天何以不为雷雨应曰以百两篇曰伊尹死大雾三日大雾三日乱气矣非天怒之变也东海张霸造百两篇其言虽未可信且假以问天为雷雨以悟成王成王未开金匮雷止乎巳开金匮雷雨乃止也应曰未开金匮雷止也开匮得书见公之功觉悟泣过决以天子礼葬公出郊观变天止雨反风禾尽起由此言之成王未觉悟雷雨止矣难曰伊尹雾三日天何不三日雷雨须成王觉悟乃止乎太戊之时桑谷生朝七日大拱太戊思政桑谷消亡宋景公时荧惑守心出三善言荧惑徙舍使太戊不思政景公无三善言桑谷不消荧惑不徙何以灾变所以谴告也所谴告未觉灾变不除天之至意也今天怒为雷雨以责成王成王未觉雨雷之息何其早也又问曰礼诸侯之子称公子诸侯之孙称公孙皆食采地殊之众庶何则公子公孙亲而又尊得体公称又食采地名实相副犹文质相称也天彰周公之功令成王以天子礼葬何不令成王号周公以周王副天子之礼乎应曰王者名之尊号也人臣不得名也难曰人臣犹得名王礼乎武王伐纣下车追王大王王季文王三人者诸侯亦人臣也以王号加之何为独可于三王不可于周公天意欲彰周公岂能明乎岂以王迹起于三人哉然而王功亦成于周公江起岷山流为涛濑相涛濑之流孰与初起之源秬鬯之所为到白雉之所为来三王乎周公一有乎字也周公功德盛于三王不加王号岂天恶人妄称之哉周衰六国称王齐秦更为帝当时天无禁怒之变周公不以天子礼葬天为雷雨以责成王何天之好恶不纯一乎又问曰鲁季孙赐曾子箦曽子病而寝之童子曰华而睆者大夫之箦而曽子感惭命元易箦盖礼大夫之箦士不得寝也今周公人臣也以天子礼葬魂而有灵将安之不也应曰成王所为天之所予何为不安难曰季孙所赐大夫之箦岂曾子之所自制乎何独不安乎子疾病子路遣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孔子罪子路者也巳非人君一有也字子路使门人为臣非天之心而妄为之是欺天也周公亦非天子也以孔子之心况周公周公必不安也季氏旅于泰山孔子曰曽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以曽子之细犹却非礼周公至圣岂安天子之葬曽谓周公不如曽子乎由此原之周公不安也大人与天地合德周公不安天亦不安何故为雷雨以责成王乎又问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武王之命何可代乎应曰九龄之梦天夺文王年以益武王克殷二年之时九龄之年未尽武王不豫则请之矣人命不可请独武王可非世常法故藏于金縢不可复为故掩而不见难曰九龄之梦武王巳得文王之年未应曰巳得之矣难曰巳得文王之年命当自延克殷二年虽病犹将不死周公何为请而代之应曰人君爵人以官议定未之即与曹下案目然后可诺天虽夺文王年以益武王犹须周公请乃能得之命数精微非一卧之梦所能得也应曰九龄之梦能得也难曰九龄之梦文王梦与武王九龄武王梦帝予其九龄其天已予之矣武王已得之矣何须复请人且得官先梦得爵其后莫举犹自得官何则兆象先见其验必至也古者谓年为龄巳得九龄犹人梦得爵也周公因必效之梦请之于天功安能大乎又问曰功无大小德无多少人须仰恃赖之者则为美矣使周公不代武王武王病死周公与成王而致天下太平乎应曰成事周公辅成王而天下不乱使武王不见代遂病至死周公致太平何疑乎难曰若是武王之生无益其死无损须周公功乃成也周衰诸侯背畔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使无管仲不合诸侯夷狄交侵中国绝灭此无管仲有所伤也程量有益管仲之功偶于周公管仲死桓公不以诸侯礼葬以周公况之天亦宜怒微雷薄雨不至何哉岂以周公圣而管仲不贤乎夫管仲为反坫有三归孔子讥之以为不贤反坫三归诸侯之礼天子礼葬王者之制皆以人臣俱不得为大人与天地合德孔子大人也讥管仲之僣礼皇天欲周公之侵制非合德之验书家之说未可然也以见鸟迹而知为书见蜚蓬而知为车天非以鸟迹命仓颉以蜚蓬使奚仲也奚仲感蜚蓬而仓颉起鸟迹也晋文反国命彻麋墨舅犯心感辞位归家夫文公之彻麋墨非欲去舅犯舅犯感惭自同于麋墨也宋华臣弱其宗使家贼六人以铍杀华吴于宋命合左师之后左师惧曰老夫无罪其后左师怨咎华臣华臣备之国人逐瘈狗瘈狗入华臣之门华臣以为左师来攻己也逾墙而走夫华臣自杀华吴而左师惧国人自逐瘈狗而华臣自走成王之畏惧犹此类也心疑于不以天子礼葬公卒遭雷雨之至则惧而畏过矣夫雷雨之至天未必责成王也雷雨至成王惧以自责也夫感则仓颉奚仲之心惧则左师华臣之意也怀嫌疑之计遭暴至之气以类之验见则天怒之效成矣见类验于寂漠犹感动而畏惧况雷雨扬轩䡷之声成王庶几能不怵惕乎迅雷风烈孔子必变礼君子闻雷虽夜衣冠而坐所以敬雷惧激气也圣人君子于道无嫌然犹顺天变动况成王有周公之疑闻雷雨之变安能不振惧乎然则雷雨之至也殆且自天气成王畏惧殆且感物类也夫天道无为如天以雷雨责怒人则亦能以雷雨杀无道古无道者多可以雷雨诛杀其身必命圣人兴师动军顿兵伤士难以一雷行诛轻以三军克敌何天之不惮烦也或曰纣父帝乙射天殴地游泾渭之间雷电击而杀之斯天以雷电诛无道也帝乙之恶孰与桀纣邹伯竒论桀纣恶不如亡秦亡秦不如王莽然而桀纣秦莽之地不以雷电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善贬纤介之恶采善不逾其美贬恶不溢其过责小以大夫人无之成王小疑天大雷雨如定以臣葬公其变何以过此洪范稽疑不悟灾变者人之才不能尽晓天不以疑责备于人也成王心疑未决天以大雷雨责之殆非皇天之意书家之说恐失其实也
  齐世篇
  语称上世之人侗长佼好坚强老夀百岁左右下世之人短小陋丑天折早死何则上世和气纯渥婚姻以时人民禀善气而生生又不伤骨节坚定故长大老夀状貌美好下世反此故短小天折形面丑恶此言妄也夫上世治者圣人也下世治者亦圣人也圣人之德前后不殊则其治世古今不异上世之天下世之天也天不变易气不改更上世之民下世之民也俱禀元气元气纯和古今不异则禀以为形体者何故不同夫禀气等则怀性均怀性均则形体同形体同则丑好齐丑好齐则天夀适一天一地并生万物万物之生俱得一气气之薄渥万世若一帝王治世百代同道人民嫁娶同时共礼虽言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法制张设未必奉行何以效之以今不奉行也礼乐之制存见于今今之人民肯行之乎今人不肯行古人亦不肯举以今之人民知古之人民也物亦物也人生一世夀至一百岁生为十岁儿时所见地上之物生死改易者多至于百岁临且死时所见诸物与年十岁时所见无以异也使上世下世民人无有异则百岁之间足以卜筮六畜长短五谷大小昆虫草木金石珠玉蜎蜚蠕动跂行喙息无有异者此形不异也古之水火今之水火也今气为水火也使气有异则古之水清火热而今水浊火寒乎人生长六七尺大三四围面有五色夀至于百万世不异如以上世人民侗长佼好坚彊老夀下世反此则天地初立始为人时长可如防风之君色如宋朝夀如彭祖乎从当今至千世之后人可长如荚英色如嫫母夀如朝生乎王莽之时长人生长一丈名巨霸出建武年中颍川张仲师长一丈二寸张汤八尺有馀其父不满五尺俱在今世或长或短儒者之言竟非误也语称上世使民以宜伛者抱关侏儒俳优如皆侗长佼好安得伛侏之人乎语称上世之人质朴易化下世之人文薄难治故易曰上古之时结绳以治后世易之以书契先结绳易化之故后书契难治之验也故夫宓牺之前人民至质朴卧者居居坐者于于群居聚处知其母不识其父至宓牺时人民颇文知欲诈愚勇欲恐怯彊欲凌弱众欲暴寡故宓牺作八卦以治之至周之时人民文薄八卦难复因袭故文王衍为六十四首极其变使民不倦至周之时人民久薄故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善贬纤介之恶称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知世浸弊文薄难治故加密致之罔设纤微之禁检柙守持备具悉极此言妄也上世之人所怀五常也下世之人亦所怀五常也俱怀五常之道共禀一气而生上世何以质朴下世何以文薄彼见上世之民饮血茹毛无五谷之食后世穿地为井耕土种谷饮井食粟有水火之调又见上古岩居穴处衣禽兽之皮后世易以宫室有布帛之饰则谓上世质朴下世文薄矣夫器业变易性行不异然而有质朴文薄之语者世有盛衰衰极久有弊也譬犹衣食之于人也初成鲜完始熟香洁少久穿败连日臭茹矣文质之法古今所共一质一文一衰一盛古而有之非独今也何以效之传曰夏后氏之王教以忠上教以忠君子忠其失也小人野救野莫如敬殷王之教以敬上教用敬君子敬其失也小人鬼救鬼莫如文故周之王教以文上教以文君子文其失也小人薄救薄莫如忠承周而王者当教以忠夏所承唐虞之教薄故教以忠唐虞以文教则其所承有鬼失矣世人见当今之文薄也狎侮非之则谓上世朴质下世文薄犹家人子弟不谨则谓他家子弟谨良矣语称上世之人重义轻身遭忠义之事得巳所当赴死之分明也则必赴汤趋锋死不顾恨故弘演之节陈不占之义行事比类书籍所载亡命捐身众多非一今世趋利茍生弃义妄得不相勉以义不相激以行义废身不以为累行隳事不以相畏此言妄也夫上世之士今世之士也俱含仁义之性则其遭事并有奋身之节古有无义之人今有建节之士善恶杂厕何世无有述事者好高古而下今贵所闻而贱所见辨士则谈其久者文人则著其远者近有竒而辨不称今有异而笔不记若夫琅邪儿子明岁败之时兄为饥人所食自缚叩头代兄为食饿人美其义两舍不食兄死收养其孤爱不异于己之子岁败谷尽不能两活饿杀其子活兄之子临淮许君叔亦养兄孤子岁仓卒之时饿其亲子活兄之子与子明同义会稽孟章父英为郡决曹掾郡将挝杀非辜事至覆考英引罪自予卒代将死章后复为郡功曹从役攻贼兵卒北败为贼所射以身代将卒死不去此弘演之节陈不占之义何以异当今著文书者肯引以为比喻乎比喻之证上则求虞夏下则索殷周秦汉之际功竒行殊犹以为后又况当今在百代下言事者目亲见之乎画工好画上代之人秦汉之士功行谲竒不肯图今世之士者尊古卑今也贵鹄贱鸡鹄远而鸡近也使当今说道深于孔墨名不得与之同立行崇于曽颜声不得与之钧何则世俗之性贱所见贵所闻也有人于此立义建节实核其操古无以过为文书者肯载于篇籍表以为行事乎作竒论造新文不损于前人好事者肯舍久远之书而垂意观读之乎扬子云作太玄造法言张伯松不肯壹观与之并肩故贱其言使子云在伯松前伯松以为金匮矣语称上世之时圣人德优而功治有竒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也舜承尧不堕洪业禹袭舜不亏大功其后至汤举兵伐桀武王把钺讨纣无巍巍荡荡之文而有动兵讨伐之言盖其德劣而兵试武用而化薄化薄不能相逮之明验也及至秦汉兵革云扰战力角势秦以得天下既得天下无嘉瑞之美若叶和万国鳯皇来仪之类非德劣不及功薄不若之征乎此言妄也夫天地气和即生圣人圣人之治即立大功和气不独在古先则圣人何故独优世俗之性好褒古而毁今少所见而多所闻又见经传増贤圣之美孔子尤大尧舜之功又闻尧禹禅而相让汤武伐而相夺则谓古圣优于今功化渥于后矣夫经有褒増之文世有空加之言读经览书者所共见也孔子曰纣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世常以桀纣与尧舜相反称美则说尧舜言恶则举桀纣孔子曰纣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则知尧舜之徳不若是其盛也尧舜之禅汤武之诛皆有天命非优劣所能为人事所能成也使汤武在唐虞亦禅而不伐尧舜在殷周亦诛而不让盖有天命之实而世空生优劣之语经言叶和万国时亦有丹朱鳯皇来仪时亦有有苗兵皆动而并用则知德亦何优劣而小大也世论桀纣之恶甚于亡秦实事者谓亡秦恶甚于桀纣秦汉善恶相反犹尧舜桀纣相违也亡秦与汉皆在后世亡秦恶甚于桀纣则亦知大汉之德不劣于唐虞也唐之万国固増而非实者也有虞之鳯皇宣帝巳五致之矣孝明帝符瑞并至夫德优故有瑞瑞钧则功不相下宣帝孝明如劣不及尧舜何以能致尧舜之瑞光武皇帝龙兴鳯举取天下若拾遗何以不及殷汤周武世称周之成康不亏文王之隆舜巍巍不亏尧之盛功也方今圣朝承光武袭孝明有浸酆溢美之化无细小毫发之亏上何以不逮舜禹下何以不若成康世见五帝三王事在经传之上而汉之记故尚一有书字为文书则谓古圣优而功大后世劣而化薄矣




  论衡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十九
  汉 王充 撰
  宣汉篇      恢国篇
  验符篇
  宣汉篇
  儒者称五帝三王致天下太平汉兴巳来未有太平彼谓五帝三王致太平汉未有太平者见五帝三王圣人也圣人之德能致太平谓汉不太平者汉无圣帝也贤者之化不能太平又见孔子言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己矣夫方今无凤鸟河图瑞颇未至悉具故谓未太平此言妄也夫太平以治定为效百姓以安乐为符孔子曰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百姓安者太平之验也夫治人以人为主百姓安而阴阳和阴阳和则万物育万物育则奇瑞出视今天下安乎危乎安则平矣瑞虽未具无害于平故夫王道定事以验立实以效效验不彰实诚不见时或实然证验不具是故王道立事以实不必具验圣主治世期于平安不须符瑞且夫太平之瑞犹圣主之相也圣王骨法未必同太平之瑞何为当等彼闻尧舜之时鳯皇景星皆见河图洛书皆出以为后王治天下当复致若等之物乃为太平用心若此犹谓尧当复比齿舜当复八眉也夫帝王圣相前后不同则得瑞古今不等而今王无凤鸟河图为未太平妄矣孔子言鳯皇河图者假前瑞以为语也未必谓世当复有鳯皇与河图也夫帝王之瑞众多非一或以凤鸟麒麟或以河图洛书或以甘露醴泉或以阴阳和调或以百姓乂安今瑞未必同于古古应未必合于今遭以所得未必相袭何以明之以帝王兴起命祜不同也周则乌鱼汉斩大虵推论唐虞犹周汉也初兴始起事效物气无相袭者太平瑞应何故当钧以巳至之瑞效方来之应犹守株待兔之蹊藏身破置之路也天下太平瑞应各异犹家人富殖物不同也或积米榖或藏布帛或畜牛马或长田宅夫乐米榖不爱布帛欢牛马不美田宅则谓米榖愈布帛牛马胜田宅矣今百姓安矣符瑞至矣终谓古瑞河图鳯皇不至谓之未安是犹食稻之人入饭稷之乡不见稻米谓稷为非榖也实者天下已太平矣未有圣人何以致之未见鳯皇何以效实问世儒不知圣何以知今无圣人也世人见鳯皇何以知之既无以知之何以知今无鳯皇也委不能知有圣与无又不能别鳯皇是鳯与非则必不能定今太平与未平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三十年而天下平汉兴至文帝时二十馀年贾谊创议以为天下洽和当改正朔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夫如贾生之议文帝时己太平矣汉兴二十馀年应孔子之言必世而后仁也汉一代之年数巳满太平立矣贾生知之况至今且三百年谓未太平误也且孔子所谓一世三十年也汉家三百岁十帝耀德未平如何夫文帝之时固已平矣历世持平矣至平帝时前汉巳灭光武中兴复致太平问曰文帝有瑞可名太平光武无瑞谓之太平如何曰夫帝王瑞应前后不同虽无物瑞百姓宁集风气调和是亦瑞也何以明之帝王治平升封太山告安也秦始皇升封太山遭雷雨之变治未平气未和光武皇帝升封天晏然无云太平之应也治平气应光武之时气和人安物瑞等至人气己验论者犹疑孝宣皇帝元康二年鳯皇集于太山后又集于新平四年神雀集于长乐宫或集于上林九真献麟神雀二年鳯皇甘露降集京师四年鳯皇下杜陵及上林五鳯三年帝祭南郊神光并见或兴子谷烛燿斋宫十有馀日明年祭后土灵光复至至如南郊之时甘露神雀降集延寿万岁宫其年三月鸾鳯集长乐宫东门中树上甘露元年黄龙至见于新丰醴泉滂流彼鳯皇虽五六至或时一鸟而数来或时异鸟而各至麒麟神雀黄龙鸾鸟甘露醴泉祭后土天地之时神光灵耀可谓繁盛累积矣孝明时虽无鳯皇亦致麟甘露醴泉神雀白雉紫芝嘉禾金出鼎见离木复合五帝三王经传所载瑞应莫盛孝明如以瑞应效太平宣明之年倍五帝三王也夫如是孝宣孝明可谓太平矣能致太平者圣人也世儒何以谓世未有圣人天之禀气岂为前世者渥后世者泊哉周有三圣文王武王周公并时猥出汉亦一代也何以当少于周周之圣王何以当多于汉汉之高祖光武周之文武也文帝武帝宣帝孝明今上过周之成康宣王非以身生汉世可褒增颂叹以求媚称也核事理之情定说者之实也俗好褒远称古讲瑞上世为美论治则古王为贤睹奇于今终不信然使尧舜更生恐无圣名猎者获禽观者乐猎不见渔者之心不顾也是故观于齐不虞鲁游于楚不懽宋唐虞夏殷同载在二尺四寸儒者推读朝夕讲习不见汉书谓汉劣不若亦观猎不见渔游齐楚不愿宋鲁也使汉有弘文之人经传汉事则尚书春秋也儒者宗之学者习之将袭旧六为七今上上王至高祖皆为圣帝矣观杜抚班固等所上汉颂颂功德符瑞汪濊深广滂沛无量逾唐虞入皇域三代隘辟厥深洿沮也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且舎唐虞夏殷近与周家断量功德实商优劣周不如汉何以验之周之受命者文武也汉则高祖光武也文武受命之降怪不及高祖光武初起之祐孝宣明之瑞美于周之成康宣王孝宣孝明符瑞唐虞以来可谓盛矣今上即命奉成持满四海混一天下定宁物瑞巳极人应复隆唐世黎民雍熙今亦天下修仁岁遭运气榖颇不登迥路无绝道之忧深幽无屯聚之奸周家越裳献白雉方今匈奴鄯善哀牢贡献牛马周时仅治五千里内汉氏廓土收荒服之外牛马珍于白雉近属不若远物古之戎狄今为中国古之裸人今被朝服古之露首今冠章甫古之跣跗今履商舄以盘石为沃田以桀暴为良民夷塪坷为平均化不宾为齐民非大平而何夫实德化则周不能过汉论符瑞则汉盛于周度土境则周狭于汉汉何以不如周独谓周多圣人治致太平儒者称圣泰隆使圣卓而无迹称治亦泰盛使太平绝而无续也
  恢国篇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此言颜渊学于孔子积累岁月见道弥深也宣汉之篇高汉于周拟汉过周论者未极也恢而极之弥见汉奇夫经熟讲者要妙乃见国极论者恢奇弥出恢论汉国在百代之上审矣何以验之黄帝有涿鹿之战尧有丹水之师舜时有苗不服夏启有扈叛逆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周成王管蔡悖乱周公东征前代皆然汉不闻此高祖之时陈豨反彭越叛治始安也孝景之时吴楚兴兵怨鼂错也匈奴时扰正朔不及天荒之地王功不加兵今皆内附贡献牛马此则汉之威盛莫敢犯也纣为至恶天下叛之武王举兵皆愿就战八百诸侯不期俱至项羽恶微号而用兵与高祖俱起威力轻重未有所定则项羽力劲折鐡难于摧木高祖诛项羽折鐡武王伐纣摧木然则汉力胜周多矣凡克敌一则易二则难汤武伐桀纣一敌也高祖诛秦杀项兼胜二家力倍汤武武王为殷西伯臣事于纣以臣伐君夷齐耻之扣马而谏武王不听不食周粟饿死首阳高祖不为秦臣光武不仕王莽诛恶伐无道无伯夷之讥可谓顺于周矣丘山易以起高渊洿易以为深起于微贱无所因阶者难袭爵乘位尊祖统业者易尧以唐侯入嗣帝位舜以司徒因尧授襌禹以司空缘功代舜汤由七十里文王百里武王为西伯袭文王位三郊五代之起皆有因缘力易为也高祖从亭长提三尺剑取天下光武由白水奋威武海内无尺土所因一位所乘直奉天命推自然此则起高于渊洿为深于丘山也比方五代孰者为优传书或称武王伐纣太公阴谋食小儿以丹令身纯赤长大教言殷亡殷民见儿身赤以为天神及言殷亡皆谓商灭兵至牧野晨举脂烛奸谋惑民权掩不备周之所讳也世谓之虚汉取天下无此虚言武成之篇言周伐纣血流浮杵以武成言之食儿以丹晨举脂烛殆且然矣汉伐亡新光武将五千人王莽遣二公将三万人战于昆阳雷雨晦冥前后不相见汉兵出昆阳城击二公军一而当十二公兵散天下以雷雨助汉威敌孰与举脂烛以人事谲取殷哉或云武王伐纣纣赴火死武王就斩以钺悬其首于大白之旌齐宣王怜衅钟之牛睹其色之觳觫也楚庄王赦郑伯之罪见其肉袒而形暴也君子恶不恶其身纣尸赴于火中所见凄怆非徒色之觳觫袒之暴形也就斩以钺悬乎其首何其忍哉高祖入咸阳阎乐诛二世项羽杀子婴高祖雍容入秦不戮二尸光武入长安刘圣公巳诛王莽乘兵即害不刃王莽之尸夫斩赴火之首与贳被刃者之身德虐孰大也岂以羑里之恨哉以人君拘人臣其逆孰与秦夺周国莽鸩平帝也邹伯奇论桀纣之恶不若亡秦亡秦不若王莽然则纣恶微而周诛之痛秦莽罪重而汉伐之轻宽狭谁也高祖母妊之时蛟龙在上梦与神遇好酒贳饮酒舍负仇及醉留卧其上常有神怪夜行斩虵虵妪悲哭与吕后俱之田庐时自隐匿光气畅见吕后辄知始皇望见东南有天子气及起五星聚于东井楚望汉军云气五色光武且生鳯皇集于城嘉禾滋于屋皇妣之身夜半无烛空中光明初者苏伯阿望舂陵气郁郁葱葱光武起过旧庐见气憧幢上属于天五帝三王初生始起不闻此怪尧母感于赤龙及起不闻奇祐禹母吞薏苡将生得玄圭契母咽燕子汤起白狼衔钩后稷母履大人之迹文王起得赤雀武王得鱼乌皆不及汉太平之瑞黄帝尧舜鳯皇一至凡诸众瑞重至者希汉文帝黄龙玉棓武帝黄龙麒麟连木宣帝鳯皇五至麒麟神雀甘露醴泉黄龙神光平帝白雉黑雉孝明麒麟神雀甘露醴泉白雉黑雉芝草连木嘉禾与宣帝同奇有神鼎黄金之怪一代之瑞累仍不绝此则汉德丰茂故瑞祐多也孝明天崩今上嗣位元二之间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五本四年甘露降五县五年芝复生六年黄龙见大小凡八前世龙见不双芝生无二甘露一降而今八龙并出十一芝累生甘露流五县德惠盛炽故瑞繁伙也自古帝王孰能致斯儒者论曰王者推行道德受命于天论衡初秉以为王者生禀天命性命难审且两论之酒食之赐一则为薄再则为厚如儒者之言五代皆一受命唯汉独再此则天命于汉厚也如审论衡之言生禀自然此亦汉家所禀厚也绝而复属死而复生世有死而复生之人人必谓之神汉统绝而复属光武存亡可谓优矣武王伐纣庸蜀之夷佐战牧野成王之时越裳献雉倭人贡畅幽厉衰微戎狄攻周平王东走以避其难至汉四夷朝贡孝平元始元年越裳重译献白雉一黑雉二夫以成王之贤辅以周公越裳献一平帝得三后至四年金城塞外羌良桥桥种良愿等献其鱼盐之地愿内属汉遂得西王母石室因为西海郡周时戎狄攻王至汉内属献其宝地西王母国在绝极之外而汉属之德孰大壤孰广方今哀牢鄯善诺降附归德匈奴时扰遣将攘讨获虏生口千万数夏禹倮入吴国太伯采药断发文身唐虞国界吴为荒服越在九夷罽衣关头今皆夏服褒衣履舄巴蜀越嶲郁林日南辽东乐浪周时被发椎髻今戴皮弁周时重译今吟诗书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广陵王荆迷于㜸巫楚王英惑于狭客事情列见孝明三宥二王吞药周诛管蔡违斯远矣楚外家许氏与楚王谋议孝明曰许氏有属于王欲王尊贵人情也圣心原之不绳于法隐彊侯传悬书市里诽谤圣政今上海恩免夺爵土恶其人者憎其胥馀立二王之子安楚广陵彊弟员嗣祀阴氏二王帝族也位为王侯与管蔡同管蔡灭嗣二王立后恩巳褒矣隐彊异姓也尊重父祖复存其祀立武庚之义继禄父之恩方斯羸矣何则并为帝王举兵相征贪天下之大绝成汤之统非圣君之义失承天之意也隐彊臣子也汉统自在绝灭阴氏无损于义而犹存之惠滂沛也故夫雨露之施内则注于骨肉外则布于他族唐之晏晏舜之烝烝岂能逾此驩兜之行靖言庸囘共工私之称荐于尧三苗巧佞之人或言有罪之国鲧不能治水知力极尽罪皆在身不加于上唐虞放流死于不毛怨恶谋上怀挟叛逆考事失实误国杀将罪恶重于四子孝明加恩则论徙边今上宽惠还归州里开辟以来恩莫斯大晏子曰钩星在房心之间地其动乎夫地动天时非政所致皇帝震畏犹归于治广征贤良访求过阙高宗之侧身周成之开匮励能逮此榖登岁平庸主因缘以建德政颠沛危殆圣哲优者乃立功化是故微病恒医皆巧笃剧扁鹊乃良建初孟年无妄气至岁之疾疫也比旱不雨牛死民流可谓剧矣皇帝敦徳俊乂在官第五司空股肱国维转榖振赡民不乏饿天下慕德虽危不乱民饥于榖饱于道德身流在道心囘乡内以故道路无盗贼之迹深幽迥绝无劫夺之奸以危为宁以困为通五帝三王孰能堪斯哉
  验符篇
  永平十一年庐江皖侯国民际有湖皖民小男曰陈爵陈挺年皆十岁以上相与钓于湖涯挺先钓爵后往爵问挺曰钓宁得乎挺曰得爵即归取竿纶去挺四十步所见湖涯有酒樽色正黄没水中爵以为铜也渉水取之滑重不能举挺望见号曰何取爵曰是有铜不能举也挺往助之涉水未持樽顿衍更为盟盘动行入深渊中复不见挺爵留顾见如钱等正黄数百千枚即共掇摝各得满手走归示其家爵父国故免吏字君贤惊曰安所得此爵言其状君贤曰此黄金也即驰与爵俱往到金处水中尚多贤自渉水掇取爵挺邻伍并闻俱竞采之合得十馀斤贤自言于相相言太守太守遣吏収取遣门下掾程躬奉献具言得金状诏书曰如章则可不如章有正法躬奉诏书归示太守太守以下思省诏书以为疑隐言之不实茍饰美也即复因却上得黄金实状如前章事寝十二年贤等上书曰贤等得金湖水中郡牧献讫今不得直诏书下庐江上不畀贤等金直状郡上贤等所采金自官湖水非贤等私渎故不与直十二年诏书曰视时金价畀贤等金直汉瑞非一金出奇怪故独纪之金玉神宝故出诡异金物色先为酒樽后为盟盘动行入渊岂不怪哉夏之方盛远方图物贡金九牧禹谓之瑞铸以为鼎周之九鼎远方之金也人来贡之自出于渊者其实一也皆起盛德为圣王瑞金玉之世故有金玉之应文帝之时玉杯见金之与玉瑞之最也金声玉色人之奇也永昌郡中亦有金焉纎靡大如黍粟在水涯沙中民采得日重五铢之金一色正黄土生金土色黄汉土德也故金化出金有三品黄比见者黄为瑞也圯桥老父遗张良书化为黄石黄石之精出为符也夫石金之类也质异色钧皆土瑞也建初三年零陵泉陵女子傅宁宅土中忽生芝草五本长者尺四五寸短者七八寸茎叶紫色盖紫芝也太守沈酆遣门下掾衍盛奉献皇帝恱怿赐钱衣食诏会公卿郡国上计吏民皆在以芝告示天下天下并闻吏民欢喜咸知汉德丰雍瑞应出也四年甘露下泉陵零陵洮阳始安冷道五县榆柏梅李叶皆洽溥威委流漉民𠻳吮之甘如饴蜜五年芝草复生泉陵男子周服宅上六本色状如三年芝并前凡十一本湘水去泉陵城七里水上聚石曰燕室丘临水有侠山其下岩淦水深不测二黄龙见长出十六丈身大于马举头顾望状如图中画龙燕室丘民皆观见之去龙可数十步又见状如驹马小大凡六出水遨戏陵上盖二龙之子也并二龙为八出移一时乃入宣帝时鳯皇下彭城彭城以闻宣帝诏侍中宋翁一翁一曰鳯皇当下京师集于天子之郊乃远下彭城不可收与无下等宣帝曰方今天下合为一家下彭城与京师等耳何令可与无下等乎令左右通经者语难翁一翁一穷免冠叩头谢宣帝之时与今无异鳯皇之集黄龙之出钧也彭城零陵远近同也帝宅长远四表为界零陵在内犹为近矣鲁人公孙臣孝文时言汉土德其符黄龙当见其后黄龙见于成纪成纪之远犹零陵也孝武孝宣时黄龙皆出黄龙比出于兹为四汉竟土德也贾谊创议于文帝之朝云汉色当尚黄数以五为名贾谊智囊之臣云色黄数五土德审矣芝生于土土气和故芝生土土爰稼穑稼穑作甘故甘露集龙见往世不双唯夏盛时二龙在庭今龙双出应夏之数治谐偶也龙出往世其子希出今小龙六头并出遨戏象乾坤六子嗣后多也唐虞之时百兽率舞今亦八龙遨戯良久芝草延年仙者所食往世生出不过一二今并前后凡十一本多获夀考之征生育松乔之粮也甘露之降往世一所今流五县应土之数德布濩也皇瑞比见其出不空必有象为随德是应孔子曰知者乐仁者夀皇帝圣人故芝草夀征生黄为土色位在中央故轩辕德优以黄为号皇帝宽惠德侔黄帝故龙色黄示德不异东方曰仁龙东方之兽也皇帝圣人故仁瑞见甘者养育之味也皇帝仁惠爱黎民故甘露降龙潜藏之物也阳见于外皇帝圣明招㧞岩穴也瑞出必由嘉士祐至必依吉人也天道自然厥应偶合圣主获瑞亦出群贤君明臣良庶事以康文武受命力亦周邵也












  论衡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
  汉 王充 撰
  须颂篇      佚文篇
  论死篇
  须颂篇
  古之帝王建鸿德者须鸿笔之臣褒颂纪载鸿德乃彰万世乃闻问说书者钦明文思以下谁所言也曰篇家也篇家谁也孔子也然则孔子鸿笔之人也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也鸿笔之奋盖斯时也或说尚书曰尚者上也上所为下所书也下者谁也曰臣子也然则臣子书上所为矣问儒者礼言制乐言作何也曰礼者上所制故曰制乐者下所作故曰作天下太平颂声作方今天下太平矣颂诗乐声可以作未传者不知也故曰拘儒卫孔悝之鼎铭周臣劝行孝宣皇帝称颍川太守黄霸有治状赐金百斤汉臣勉政夫以人主颂称臣子臣子当褒君父于义较矣虞氏天下太平䕫歌舜德宣王惠周诗颂其行召伯述职周歌棠树是故周颂三十一殷颂五鲁颂四凡颂四十篇诗人所以嘉上也由此言之臣子当颂明矣儒者谓汉无圣帝治化未太平宣汉之篇论汉已有圣帝治已太平恢国之篇极论汉德非常实然乃在百代之上表德颂功宣褒主上诗之颂言右臣之典也舎其家而观他人之室忽其父而称异人之翁未为德也汉今天下之家也先帝今上民臣之翁也夫晓主德而颂其美识国奇而恢其功孰与疑暗不能也孔子称大哉尧之为君也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或年五十击壤于涂或曰大哉尧之德也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孔子乃言大哉尧之德者乃知尧者也涉圣世不知圣主是则盲者不能别青黄也知圣主不能颂是则喑者不能言是非也然则方今盲喑之儒与唐击壤之民同一才矣夫孔子及唐人言大哉者知尧德盖尧盛也击壤之民云尧何等力是不知尧德也夜举灯烛光曜所及可得度也日照天下远近广狭难得量也浮于淮济皆知曲折入东海者不晓南北故夫广大一有广大字从横难数极深揭厉难测汉德酆广日光海外也知者知之不知者不知汉盛也汉家著书多上及殷周诸子并作皆论他事无褒颂之言论衡有之又诗颂国名周颂与杜抚班固所上汉颂相依类也宣帝之时画图汉列士或不在于画上者子孙耻之何则父祖不贤故不画图也夫颂言非徒画文也如千世之后读经书不见汉美后世怪之故夫古之通经之臣纪主令功记于竹帛颂上令德刻于鼎铭文人涉世以此自勉汉德不及六代论者不德之故也地有丘洿故有高平或以䦆锸平而夷之为平地矣世见五帝三王为经书汉事不载则谓五三优于汉矣或以论为䦆锸损三五少丰满汉家之下岂徒并为平哉汉将为丘五三转为洿矣湖池非一广狭同也树竿测之深浅可度汉与百代俱为主也实而论之优劣可见故不树长竿不知深浅之度无论衡之论不知优劣之实汉在百代之末上与百代料德湖池相与比也无鸿笔之论不免庸庸之名论好称古而毁今恐汉将在百代之下岂徒同哉谥者行之迹也谥之美者成宣也恶者灵厉也成汤遭旱周宣亦然然而成汤加成宣王言宣无妄之灾不能亏政臣子累谥不夫实也由斯以论尧尧亦美谥也时亦有洪水百姓不安犹言尧者得实考也夫一字之谥尚犹明主况千言之论万文之颂哉船车载人孰与其徒多也素车朴船孰与加漆采画也然则鸿笔之人国之船车采画也农无彊夫谷粟不登国无彊文德暗不彰汉德不休乱在百代之间彊笔之儒不著载也高祖以来著书非不讲论汉司马长卿为封禅书文约不具司马子长纪黄帝以至孝武扬子云录宣帝以至哀平陈平仲纪光武班孟坚颂孝明汉家功德颇可观见今上即命未有褒载论衡之人为此毕精故有齐世宣汉恢国验符龙无云雨不能参天鸿笔之人国之云雨也载国德于传书之上宣昭名于万世之后厥高非徒参天也城墙之土平地之壤也人加筑蹈之力树立临池国之功德崇于城墙文人之笔劲于筑蹈圣主德盛功立莫不褒颂纪载奚得传驰流去无疆乎人有高行或誉得其实或欲称之不能言或谓不善不肯陈一断此三者孰者为贤五三之际于斯为盛孝明之时众瑞并至百官臣子不为少矣唯班固之徒称颂国德可谓誉得其实矣颂文谲以奇彰汉德于百代使帝名如日月孰与不能言言之不美善哉秦始皇东南游升会稽山李斯刻石纪颂帝德至琅琊亦然秦无道之国刻石文世观读之者见尧舜之美由此言之须颂明矣当今非无李斯之才也无从升会稽历琅琊之阶也弦歌为妙异之曲坐者不曰善弦歌之人必怠不精何则妙异难为观者不知善也圣国扬妙异之政众臣不颂将顺其美安得所施哉今方板之书在竹帛无主名所从生出见者忽然不卸服也如题曰甲甲某子之方若言巳验尝试人争刻写以为珍秘上书于国记奏于郡誉荐士吏称述行能章下记出士吏贤妙何则章表其行记明其才也国德溢炽莫有宣褒使圣国大汉有庸庸之名咎在俗儒不实论也古今圣王不绝则其符瑞亦宜累属符瑞之出不同于前或时巳有世无以知故有讲瑞俗儒好长古而短今言瑞则渥前而薄后是应实而定之汉不为少汉有实事儒者不称古有虚美诚心然之信久远之伪忽近今之实斯盖三增九虚所以成也能圣实圣所以兴也儒者称圣过实稽合于汉汉不能及非不能及儒者之说使难及也实而论之汉更难及谷熟岁平圣王因縁以立功化故治期之篇为汉激发治有期乱有时能以乱为治者优优者有之建初孟年无妄气至圣世之期也皇帝执德救备其灾故顺鼓明雩为汉应变是故灾变之至或在圣世时旱祸湛为汉论灾是故春秋为汉制法论衡为汉平说从门应庭听堂室之言什而失九如升堂窥室百不失一论衡之人在古荒流之地其远非徒门庭也日刻径重十里人不谓之广者远也望夜甚雨月光不暗人不睹曜者隐也圣者垂日月之明处在中州隐于百里遥闻传授不实形耀不实难论得诏书到计吏至乃闻圣政是以褒功失丘山之积颂德遗膏腴之美使至台阁之下蹈班贾之迹论功德之实不失毫厘之微武王封比干之墓孔子显三累之行大汉之德非直比干三累也道立国表路出其下望国表者昭然知路汉德明著莫立邦表之言故浩广之德未光于世也
  佚文篇
  孝武皇帝封弟为鲁恭王恭王坏孔子宅以为宫得佚尚书百篇礼三百春秋三十篇论语二十一篇闻弦歌之声惧复封涂上言武帝武帝遣吏发取古经论语此时皆出经传也而有闻弦歌之声文当兴于汉喜乐得闻之祥也当传于汉寝藏墙壁之中恭王闻之圣王感动弦歌之象此则古文不当掩汉俟以为符也孝成皇帝读百篇尚书博士郎吏莫能晓知征天下能为尚书者东海张霸通左氏春秋案百篇序以左氏训诂造作百二篇具成奏上成帝出秘尚书以考校之无一字相应者成帝下霸于吏吏当器辜大不谨敬成帝奇霸之才赦其辜亦不灭其经故百二尚书传在民间孔子曰才难能推精思作经百篇才高卓遹希有之人也成帝赦之多其文也虽奸非实次序篇句依倚事类有似真是故不烧灭之䟽一椟相遣以书书十数札奏记长吏文成可观读之满意百不能一张霸推精思至于百篇汉世实类成帝赦之不亦宜乎杨子山为郡上计吏见三府为哀牢传不能成归郡作上孝明奇之征在兰台夫以三府掾吏丛积成才不能成一篇子山成之上览其文子山之传岂必审是传闻依为之有状会三府之士终不能为子山为之斯须不难成帝赦张霸岂不有以哉孝武之时诏百官对䇿董仲舒䇿文最善王莽时使郎吏上奏刘子骏章尤美美善不空才高知深之验也易曰圣人之情见于辞文辞美恶足以观才永平中神雀群集孝明诏上爵颂百官颂上文皆比瓦石唯班固贾逵傅毅杨终侯讽五颂金玉孝明览焉夫以百官之众郎吏非一唯五人文善非奇而何孝武善子虚之赋征司马长卿孝成玩弄众书之多善扬子云出入游猎子云乘从使长卿桓君山子云作吏书所不能盈牍文所不能成句则武帝何贪成帝何欲故曰玩扬子云之篇乐于居千石之官挟桓君山之书富于积猗顿之财韩非之书传在秦庭始皇叹曰独不得与此人同时陆贾新语每奏一篇高祖左右称曰万岁夫叹思其人与喜称万岁岂可空为哉诚见其美懽气发于内也候气变者于天不于地天文明也衣裳在身文著于衣不在于裳衣法天也察掌理者左不观右左文明也占在右不观左右文明也易曰大人虎变其文炳君子豹变其文蔚又曰观乎天文观乎人文此言天人以文为观大人君子以文为操也高祖在母身之时息于泽陂蛟龙在上龙觩炫燿及起楚望汉军气成五采将入咸阳五星聚东井星有五色天或者憎秦灭其文章欲汉兴之故先受命以文为瑞也恶人操意前后乖违始皇前叹韩非之书后惑李斯之议燔五经之文设挟书之律五经之儒抱经隐匿伏生之徒窜藏土中殄贤圣之文厥辜深重嗣不及孙李斯创议身伏五刑汉兴易亡秦之轨削李斯之迹高祖始令陆贾造书未兴五经惠景以至元成经书并修汉朝郁郁厥语所闻孰与亡秦王莽无道汉军云起台阁废顿文书弃散光武中兴修存未详孝明世好文人并征兰台之官文雄会聚今上即令诏求亡失购募以金安得不有好文之声唐虞既远所在书散殷周颇近诸子存焉汉兴以来传文未远以所闻见伍唐虞而什殷周焕炳郁郁莫盛于斯天晏旸者星辰晓烂人性奇者掌文藻炳汉今为盛故文繁凑也孔子曰文王既殁文不在兹乎文王之文传在孔子孔子为汉制文传在汉也受天之文文人宜遵五经六艺为文诸子传书为文造论著说为文上书奏记为文文德之操为文立五文在世皆当贤也造论著说之文尤宜劳焉何则发胸中之思论世俗之事非徒讽古经续故文也论发胸臆文成手中非说经艺之人所能为也周秦之际诸子并作皆论他事不颂主上无益于国无补于化造论之人颂上恢国国业传在千载主德参贰日月非适诸子书传所能并也上书陈便宜奏记荐吏士一则为身二则为人繁文丽辞无上书文德之操治身完行徇利为私无为主者夫如是五文之中论者之文多矣则可尊明矣孔子称周曰唐虞之际于斯为盛周之德其可谓至德巳矣孔子周之文人也设生汉世亦称汉之至德矣赵佗王南越倍主灭使不从汉制箕踞椎髻沈溺夷俗陆贾说以汉德惧以帝威心觉醒悟蹶然起坐世儒之愚有赵佗之惑鸿文之人陈陆贾之说观见之者将有蹶然起坐赵佗之悟汉氏浩烂不有殊卓之声文人之休国之符也望丰屋知名家睹乔木知旧都鸿文在国圣世之验也孟子相人以眸子焉心清则眸子了了者目文了也夫候国占人同一实也国君圣而文人聚人心惠而目多采蹂蹈文锦于泥涂之中闻见之者莫不痛心知文锦之可惜不知文人之当尊不通类也天文人文文岂徒调墨弄笔为美丽之观哉载人之行传人之名也善人愿载思勉为善邪人恶载力自禁裁然则文人之笔劝善惩恶也谥法所以章善即以著恶也加一字之谥人犹劝惩闻知之者莫不自勉况极笔墨之力定善恶之实言行毕载文以千数传流於世成为丹青故可尊也扬子云作法言蜀富人赍钱千万愿载于书子云不听夫富无仁义之行圈中之鹿栏中之牛也安得妄载班叔皮续太史公书载乡里人以为恶戒邪人枉道绳墨所弹安得避讳是故子云不为财劝叔皮不为恩挠文人之笔独巳公矣贤圣定意于笔笔集成文文具情显后人观之见以正邪安宜妄记足蹈于地迹有好丑文集于礼志有善恶故夫占迹以睹足观文以知情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衡篇以十数亦一言也曰疾虚妄
  论死篇
  世谓死人为鬼有知能害人试以物类验之死人不为鬼无知不能害人何以验之验之以物人物也物亦物也物死不为鬼人死何故独能为鬼世能别人物不能为鬼则为鬼不为鬼尚难分明如不能别则亦无以知其能为鬼也人之所以生者精气也死而精气灭能为精气者血脉也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何用为鬼人无耳目则无所知故聋盲之人比于草木夫精气去人岂徒与无耳目同哉朽则消亡荒忽不见故谓之鬼神人见鬼神之形故非死人之精也何则鬼神荒忽不见之名也人死精神升天骸骨归土故谓之鬼鬼者归也神者荒忽无形者也或说鬼神阴阳之名也阴气逆物而归故谓之鬼阳气导物而生故谓之神神者伸也申复无已终而复始人用神气生其死复归神气阴阳称鬼神人死亦称鬼神气之生人犹水之为冰也水凝为冰气凝为人冰释为水人死复神其名为神也犹冰释更名水也人见名异则谓有知能为形而害人无据以论之也人见鬼若生人之形以其见若生人之形故知非死人之精也何以效之以囊橐盈粟米米在囊中若粟在橐中满盈坚彊立树可见人瞻望之则知其为粟米囊橐何则囊橐之形若其容可察也如囊穿米出橐败粟弃则囊橐委辟人瞻望之弗复见矣人之精神藏于形体之内犹粟米在囊橐之中也死而形体朽精气散犹囊橐穿败粟米弃出也粟米弃出囊橐无复有形精气散亡何能复有体而人得见之乎禽兽之死也其肉尽索皮毛尚在制以为裘人望见之似禽兽之形故世有衣狗裘为狗盗者人不觉知假狗之皮毛故人不意疑也今人死皮毛朽败虽精气尚在神安能复假此形而以行见乎夫死人不能假生人之形以见犹生人不能假死人之魂以亡矣六畜能变化象人之形者其形尚生精气尚在也如死其形腐朽虽虎兕勇悍不能复化鲁公牛哀病化为虎亦以未死也世有以生形转为生类者矣未有以死身化为生象者也
  天地开辟人皇以来随夀而死若中年夭亡以亿万数计今人之数不若死者多如人死辄为鬼则道路之上一步一鬼也人且死见鬼宜见数百千万满堂盈廷填塞巷路不宜徒见一两人也人之兵死也世言其血为燐血者生时之精气也人夜行见燐不象人形浑沌积聚若火光之状燐死人之血也其形不类生人之血也其形不类生人之形精气去人何故象人之体人见鬼也皆象死人之形则可疑死人为鬼或反象生人之形病者见鬼云甲来甲时不死气象甲形如死人为鬼病者何故见生人之体乎
  天地之性能更生火不能使灭火复燃能更生人不能令死人复见能使灭灰更为燃火吾乃不疑死人能复为形案火灭不能复燃以况之死人不能复为鬼明矣夫为鬼者人谓死人之精神如审鬼者死人之精神则人见之宜徒见祼袒之形无为见衣带被服也何则衣服无精神人死与形体俱朽何以得贯穿之乎精神本以血气为主血气常附形体形体虽朽精神尚在能为鬼可也今衣服丝絮布帛也生时血气不附着而亦自无血气败朽遂己与形体等安能自若为衣服之形由此言之见鬼衣服象之则形体亦象之矣象之则知非死人之精神也
  夫死人不能为鬼则亦无所知矣何以验之以未生之时无所知也人未生在元气之中既死复归元气元气荒忽人气在其中人未生无所知其死归无知之本何能有知乎人之所以聪明智慧者以含五常之气也五常之气所以在人者以五藏在形中也五藏不伤则人智慧五藏有病则人荒忽荒忽则愚痴矣人死五藏腐朽腐朽则五常无所托矣所用藏智者巳败矣所用为智者巳去矣形须气而成气须形而知天下无独燃之火世间安得有无体独知之精人之死也其犹梦也梦者殄之次也殄者死之比也人殄不悟则死矣案人殄复悟死从来者与梦相似然则梦殄死一实也人梦不能知觉时所作犹死不能识生时所为矣人言谈有所作于卧人之旁卧人不能知犹对死人之棺为善恶之事死人不能复知也夫卧精气尚在形体尚全犹无所知况死人精神消亡形体朽败乎人为人所殴伤诣吏告苦以语人有知之故也或为人所杀则不知何人杀也或家不知其尸所在使死人有知必恚人之杀已也当能言于吏旁告以贼主名若能归语其家告以尸之所在今则不能无知之效也世间死者今生人殄而用其言及巫叩元弦下死人魂因巫口谈皆夸诞之言也如不夸诞物之精神为之象也或曰不能言也夫不能言则亦不能知矣知用气言亦用气焉人之未死也智慧精神定矣病则惽乱精神扰也夫死病之甚者也病死之微犹惽乱况其甚乎精神扰自无所知况其散也人之死犹火之灭也火灭而燿不照人死而知不慧二者宜同一实论者犹谓死有知惑也人病且死与火之且灭何以异火灭光消而烛在人死精亡而形存谓人死有知是谓火灭复有光也隆冬之月寒气用事水凝为冰逾春气温冰释为水人生于天地之间其犹冰也阴阳之气凝而为人年终寿尽死还为气夫春水不能复为冰死魂安能复为形妒夫媢妻同室而处淫乱失行忿怒斗讼夫死妻更嫁妻死夫更娶以有知验之宜大忿怒今夫妻死者寂寞无声更嫁娶者平忽无祸无知之验也
  孔子葬母于防既而雨甚至防墓崩孔子闻之泫然流涕曰古者不修墓遂不复修使死有知必恚人不修也孔子知之宜辄修墓以喜魂神然而不修圣人明审晓其无知也枯骨在野时鸣呼有声若夜闻哭声谓之死人之音非也何以验之生人所以言语吁呼者气括口喉之中动揺其舌张歙其口故能成言譬犹吹箫笙箫笙折破气越不括手无所弄则不成音夫箫笙之管犹人之口喉也手弄其孔犹人之动舌也人死口喉腐败舌不复动何能成言然而枯骨时呻鸣者人骨自有能呻鸣者焉或以为秋也是与夜鬼哭无以异也秋气为呻鸣之变自有所为依倚死骨之侧人则谓之骨尚有知呻鸣于野草泽暴体以千万数呻鸣之声冝步属焉夫有能使不言者言未有言者死能复使之言言者亦不能复使之言犹物生以青为气或予之也物死青者去或夺之也予之物青夺之青去去后不能复予之青物亦不能复自青声色俱通并禀于天青青之色犹枭枭之声也死物之色不能复青独谓死人之声能复自言惑也人之所以能言语者以有气力也气力之盛以能饮食也饮食损减则气力衰衰则声音嘶困不能食则口不能复言夫死困之甚何能复言或曰死人歆肴食气故能言夫死人之精生人之精也使生人不饮食而徒以口歆肴食之气不过三日则饿死矣或曰死人之精神于生人之精故能歆气为音夫生人之精在于身中死则在于身外死之与生何以殊身中身外何以异取水实于大盎中盎破水流地地水能异于盎中之水乎地水不异于盎中之水身外之精何故殊于身中之精人死不为鬼无知不能语言则不能害人矣何以验之夫人之怒也用气其害人用力用力须筋骨而彊彊则能害人忿怒之人呴呼于人之旁口气喘射人之面虽勇如贲育气不害人使舒手而击举足而蹶则所击蹶无不破折夫死骨朽筋力绝手足不举虽精气尚在犹呴呼之时无嗣助也何以能害人也凡人与物所以能害人者手臂把刃爪牙坚利之故也今人死手臂朽败不能复持刃爪牙隳落不能复啮噬安能害人儿之始生也手足具成手不能搏足不能蹶一有蹶字者气适凝成未能坚彊也由此言之精气不能坚彊审矣气为形体形体微弱犹未能害人况死气去精神绝微弱犹未能害人寒骨谓能害人者邪死人之气不去邪何能害人鸡卵之未字也澒溶于鷇中溃而视之若水之形良雌伛伏体方就成就成之后能啄蹶之夫人之死犹澒溶之时澒溶之气安能害人人之所以勇猛能害人者以饮食也饮食饱足则彊壮勇猛彊壮勇猛则能害人矣人病不能饮食则身羸弱羸弱困甚故至于死病困之时仇在其旁不能咄叱人盗其物不能禁夺羸弱困劣之故也夫死羸弱困劣之甚者也何能害人有鸡犬之畜为人所盗窃虽怯无势之人莫不忿怒忿怒之极至相贼灭败乱之时人相啖食者使其神有知宜能害人身贵于鸡犬已死重于见盗忿怒于鸡犬无怨于食已不能害人之验也蝉之未蜕也为复育巳蜕也去复育之体更为蝉之形使死人精神去形体若蝉之去复育乎则夫为蝉者不能害为复育者夫蝉不能害复育死人之精神何能害生人之身梦者之义疑惑言梦者精神自止身中为吉凶之象或言精神行与人物相更今其审止身中死之精神亦将复然今其审行人梦杀伤人梦杀伤人若为人所复杀明日视彼之身察巳之体无兵刃创伤之验夫梦用精神精神死之精神也梦之精神不能害人死之精神安能为害火炽而釜沸沸止而气歇以火为主也精神之怒也乃能害人不怒不能害人火猛灶中釜涌气蒸精怒胸中力盛身热今人之将死身体清凉凉益清甚遂以死亡当死之时精神不怒身亡之后犹汤之离釜也安能害人物与人通人有痴狂之病如知其物然而理之病则愈矣夫物未死精神依倚形体故能变化与人交通巳死形体坏烂精神散亡无所复依不能变化夫人之精神犹物之精神也物生精神为病其死精神消亡人与物同死而精神亦灭安能为害祸设谓人贵精神有异成事物能变化人则不能是反人精神不若物物精奇于人也水火烧溺凡能害人者皆五行之物金伤人木殴人土压人水溺人火烧人使人死精神为五行之物乎害人不为乎不能害人不为物则为气矣气之害人者太阳之气为毒者也使人死其气为毒乎害人不为乎不能害人夫论死不为鬼无知不能害人则夫所见鬼者非死人之精其害人者非其精所为明矣










  论衡卷二十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一
  汉 王充 撰
  死伪篇
  死伪篇
  传曰周宣王杀其臣杜伯而不辜宣王将田于囿杜伯起于道左执彤弓而射宣王宣王伏韔而死赵简公杀其臣庄子义而不辜简公将入于桓门庄子义起于道左执彤杖而捶之毙于车下二者死人为鬼之验鬼之有知能害人之效也无之奈何曰人生万物之中物死不能为鬼人死何故独能为鬼如以人贵能为鬼则死者皆当为鬼杜伯庄子义何独为鬼也如以被非辜者能为鬼世间臣子被非辜者多矣比干子胥之辈不为鬼夫杜伯庄子义无道忿恨报杀其君罪莫大于弑君则夫死为鬼之尊者当复诛之非杜伯庄子义所敢为也凡人相伤憎其生恶见其身故杀而亡之见杀之家诣吏讼其仇仇人亦恶见之生死异路人鬼殊处如杜伯庄子义怨宣王简公不宜杀也当复为鬼与已合会人君之威固严一本作压人臣营卫卒使固多众两臣杀二君二君之死亦当报之非有知之深计憎恶之所为也如两臣神宜知二君死当报已如不知也则亦不神不神胡能害人世多似是而非虚伪类真故杜伯庄子义之语往往而存
  晋惠公改葬太子巾生秋其仆狐突适下国遇太子太子趋登仆车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狐突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太子曰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狐突之新城西偏巫者之舍复与申生相见申生告之曰帝许罚有罪矣毙之于韩其后四年惠公与秦穆公战于韩地为穆公所获竟如其言非神而何曰此亦杜伯庄子义之类何以明之夫改葬私怨也上帝公神也以私怨争于公神何肯听之帝许以晋畀秦狐突以为不可申生从狐突之言是则上帝许申生非也神为上帝不若狐突必非上帝明矣且臣不敢求私于君者君尊臣卑不敢以非干也申生比于上帝岂徒臣之与君哉恨惠公之改葬干上帝之尊命非所得为也骊姬譛杀其身惠公改葬其尸改葬之恶微于杀人惠公之罪轻于骊姬请罚惠公不请杀骊姬是则申生憎改葬不怨见杀也秦始皇用李斯之议燔烧诗书后又坑儒博士之怨不下申生坑儒之恶痛于改葬然则秦之死儒不请于帝见形为鬼诸生会告以始皇无道李斯无状
  周武王有疾不豫周公请命设三坛同一𫮃植璧秉圭乃告于太王王季文王史乃䇿祝辞曰予仁若考多才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某不若旦多才多艺不能事鬼神鬼神者谓三王也即死人无知不能为鬼神周公圣人也圣人之言审则得幽冥之实得幽冥之实则三王为鬼神明矣曰实人能神乎不能神也如神宜知三王之心不宜徒审其为鬼也周公请命史䇿告祝祝毕辞已不知三王许已与不乃卜三龟三龟皆吉然后乃喜能知三王有知为鬼不能知三王许已与不须卜三龟乃知其实定其为鬼须有所问然后知之死人有知无知与其许人不许人一实也能知三王之必许已则其谓三王为鬼可信也如不能知谓三王为鬼犹世俗之人也与世俗同知则死人之实未可定也且周公之请命用何得之以至诚得之乎以辞正得之也如以至诚则其请之说精诚致鬼不顾辞之是非也董仲舒请雨之法设土龙以感气夫土龙非实不能致雨仲舒用之致精诚不顾物之伪真也然则周公之请命犹仲舒之请雨也三王之非鬼犹聚土之非龙也
  晋荀偃伐齐不卒事而还瘅疽生疡于头及著雍之地病目出卒而视不可唅范宣子浣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宣子睹其不瞑以为恨其子吴也人情所恨莫不恨子故言吴以抚之犹视者不得所恨也栾怀子曰其为未卒事于齐故也乎乃复抚之曰主茍死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受唅伐齐不卒荀偃所恨也怀子得之故目瞑受唅宣子失之目张口噤曰荀偃之病卒苦目出目出则口噤口噤则不可唅新死气盛本病苦目出宣子抚之早故目不瞑口不闿少久气衰怀子抚之故目瞑口受唅此自荀偃之病非死精神见恨于口目也凡人之死皆有所恨志士则恨义事未立学士则恨问多不及农夫则恨耕未畜糓商人则恨货财未殖仕者则恨官位未极勇者则恨材未优天下各有所欲乎然而各有所恨必有目不瞑者为有所恨夫天下之人死皆不瞑也且死者精魂消索不复闻人之言不能闻人之言是谓死也离形更自为鬼立于人傍虽人之言已与形绝安能复入身中瞑目闿口乎能入身中以尸示恨则能不免与形相守案世人论死谓其精神有若能更以精魂立形见面使尸若生人者误矣楚成王废太子商臣欲立王子职商臣闻之以宫甲围王王请食熊蹯而死弗听王缢而死谥之曰灵不瞑曰成乃瞑夫为灵不暝为成乃瞑成王有知之效也谥之曰灵心恨故目不瞑更谥曰成一有人字心喜乃瞑精神闻人之议见人变易其谥故喜目瞑本不病目人不抚慰目自翕张非神而何曰此复荀偃类也虽不病目亦不空张成王于时缢死气尚盛新绝目尚开因谥曰灵少久气衰目适欲瞑遂更曰成目之视瞑与谥之为灵偶应也时人见其应成乃瞑则谓成王之魂有所知则宜终不瞑也何则太子杀已大恶也加谥为灵小过也不为大恶怀忿反为小过有恨非有神之效见示告人之验也夫恶谥非灵则厉也纪于竹帛为灵厉者多矣其尸未敛之时未皆不瞑也岂世之死君不恶而独成王憎之哉何其为灵者众不瞑者寡也
  郑伯有贪愎而多欲子晳好在人上二子不相得子晳攻伯有伯有出奔驷带率国人以伐之伯有死其后九年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后岁人或梦见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带也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也及壬子之日驷带卒国人益惧后至壬寅日公孙段又卒国人愈惧子产为之立后以抚之乃止矣伯有见梦曰壬子余将杀带壬寅又将杀段及至壬子日驷带卒至壬寅公孙段死其后子产适晋赵景子问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彊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彊死其魂魄犹能凭依人以为淫厉况伯有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小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宏矣取精多矣其族又大所凭厚矣而彊死能为鬼不亦宜乎伯有杀驷带公孙段不失日期神审之验也子产立其后而止知鬼神之操也知其操则知其实矣实有不空故对问不疑子产智人也知物审矣如死者无知何以能杀带与段如不能为鬼子产何以不疑曰与伯有为怨者子晳也子晳攻之伯有犇驷带乃率国人遂伐伯有公孙段随驷带不造本辩其恶微小杀驷带不报子晳公孙段恶微与带俱死是则伯有之魂无知为鬼报仇轻重失宜也且子产言曰彊死者能为鬼何谓彊死谓伯有命未当死而人杀之邪将谓伯有无罪而人冤之也如谓命未当死而人杀之未当死而死者多如谓无罪人冤之被冤者亦非一伯有彊死能为鬼比干子胥不为鬼春秋之时弑君三十六君为所弑可谓彊死矣典长一国用物之精可谓多矣继体有土非直三世也贵为人君非与卿位同也始封之祖必有穆公子良之类也以至尊之国君受乱臣之弑祸其魂魄为鬼必明于伯有报仇杀仇祸繁于带段三十六君无为鬼者三十六臣无见报者如以伯有无道其神有知世间无道莫如桀纣桀纣诛死魄不能为鬼然则子产之说因成事者也见伯有彊死则谓彊死之人能为鬼如有不彊死为鬼者则将云不彊死之人能为鬼子晳在郑与伯有何异死与伯有何殊俱以无道为国所杀伯有能为鬼子晳不能彊死之说通于伯有塞于子晳然则伯有之说杜伯之语也杜伯未可然伯有亦未可是也
  秦桓公伐晋次于辅氏晋侯治兵于稷以略翟土立黎侯而还及魏颗败秦师于辅氏获杜回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无子武子疾命颗曰必嫁是妾病困则更曰必以是为殉及武子卒颗不殉妾人或难之颗曰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及辅氏之役魏颗见老人结草以亢杜回杜回踬而颠故获之夜梦见老父曰余是所嫁妇人之父也尔用先人之治命是以报汝夫嬖妾之父知魏颗之徳故见体为鬼结草助战神晓有知之效验也曰夫妇人之父能知魏颗之徳为鬼见形以助其战必能报其生时所善杀其生时所恶矣凡人交游必有厚薄厚薄当报犹妇人之当谢也今不能报其生时所厚独能报其死后所善非有知之验能为鬼之效也张良行泗水上老父授书光武困厄河北老人教诲命贵时吉当遇福喜之应验也魏颗当获杜回战当有功故老人妖象结草于路者也
  王季葬于滑山之尾灓水击其墓见棺之前和文王曰嘻先君必欲一见群臣百姓也夫故使灓水见之于是出而为之张朝而百姓皆见之三日而后更葬文王圣人也知道事之实见王季棺见知其精神欲见百姓故出而见之曰古今帝王死葬诸地中有以千万数无欲复出见百姓者王季何为独然河泗之滨立冡非一水湍崩坏棺椁露见不可胜数皆欲复见百姓者乎灓水击滑山之尾犹河泗之流湍滨圻也文王见棺和露恻然悲恨当先君欲复出乎慈孝者之心幸冀之意贤圣恻怛不暇思论推生况死故复改葬世俗信贤圣之言则谓王季欲见百姓者也
  齐景公将伐宋师过太山公梦二丈人立而怒甚盛公告晏子晏子曰是宋之先汤与伊尹也公疑以为㤗山神晏子曰公疑之则婴请言汤伊尹之状汤晳以长頥以髯锐上而丰下据身而扬声公曰然是已伊尹黒而短蓬而髯丰上而锐下偻身而下声公曰然是已今奈何晏子曰夫汤太甲武丁祖乙天下之盛君也不宜无后今唯宋耳而公伐之故汤伊尹怒请散师和于宋公不用终伐宋军果败夫汤伊尹有知恶景公之伐宋故见梦盛怒以禁止之景公不止军果不吉曰夫景公亦曾梦见彗星其时彗星不出果不吉曰夫然而梦见之者见彗星其实非梦见汤伊尹实亦非也或时景公军败不吉之象也晏子信梦明言汤伊尹之形景公顺晏子之言然而是之秦并天下绝伊尹之后遂至于今汤伊尹不祀何以不怒乎
  郑子产聘于晋晋侯有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对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乎韩子祀夏郊晋侯有间黄熊鲧之精神晋侯不祀故入寝门晋知而祀之故疾有间非死人有知之验乎夫鲧殛于羽山人知也神为黄熊入于羽渊人何以得知之使若鲁公牛哀病化为虎在故可实也今鲧远殛于羽山人不与之处何能知之且文曰其神为熊是死也死而魂神为黄熊非人所得知也人死世谓鬼鬼象生人之形见之与人无异然犹非死人之神况熊非人之形不与人相似乎审鲧死其神为黄熊则熊之死其神亦或时为人人梦见之何以知非死禽兽之神也信黄熊谓之鲧神又信所见之鬼以为死人精也此人物之精未可定黄熊为鲧之神未可审也且梦象也吉凶且至神明示象熊罴之占自有所为使鲧死其神审为黄熊梦见黄熊必鲧之神乎诸侯祭山川设晋侯梦见山川何复不以祀山川山川自见乎人病多或梦见先祖死人来立其侧可复谓先祖死人求食故来见形乎人梦所见更为他占未必以所见为实也何以验之梦见生人明日所梦见之人不与已相见夫所梦见之人不与已相见则知鲧之黄熊不入寝门不入则鲧不求食不求食则晋侯之疾非废夏郊之祸非废夏郊之祸则晋侯有间非祀夏郊之福也无福之实则无有知之验矣亦犹淮南王刘安坐谋反而死世传以为仙而升天本传之虚子产闻之亦不能实偶晋侯之疾适当自衰子产适言黄熊之占则信黄熊鲧之神矣
  高皇帝以赵王如意为似我而欲立之吕后恚恨后鸩杀赵王其后吕后出见苍犬噬其左腋怪而卜之赵王如意为祟遂病腋伤不愈而死盖以如意精神为苍犬见变以报其仇也曰勇士忿怒交刃而战负者被创仆地而死目见彼之中已死后其神尚不能报吕后鸩如意时身不自往使人饮之不知其为鸩毒愤不知杀已者为谁安能为祟以报吕后使死人有知恨者莫过高祖高祖爱如意而吕后杀之高祖魂怒宜如雷霆吕后之死宜不旋日岂高祖之精不若如意之神将死后憎如意善吕后之杀也
  丞相武安侯田蚡与故大将军灌夫杯酒之恨事至上闻灌夫系狱窦婴救之势不能免灌夫坐法窦婴亦死其后田蚡病甚号曰诺诺使人视之见灌夫窦婴俱坐其侧蚡病不衰遂至死曰相杀不一人也杀者后病不见所杀田蚡见所杀田蚡独然者心负愤恨病乱妄见也或时见他鬼而占鬼之人闻其往时与夫婴争欲见神审之名见其狂诺诺则言夫婴坐其侧矣
  淮阳都尉尹齐为吏酷虐及死怨家欲烧其尸亡去归葬夫有知故人且烧之也神故能亡去曰尹齐亡神也有所应秦时三山亡周末九鼎沦必以亡者为神三山九鼎有知也或时吏知怨家之谋窃举持亡惧怨家怨已云自去凡人能亡足能步行也今死血脉断绝足不能复动何用亡去吴烹伍子胥汉葅彭越烧葅一僇也胥越一勇也子胥彭越不能避烹亡葅独谓尹齐能归葬失实之言不验之语也
  亡新改葬元帝傅后发其棺取玉柙印玺送定陶以民礼葬之发棺时臭憧一本作炉于天洛阳丞临棺闻臭而死又改葬定陶共王丁后火从藏中出烧杀吏士数百人夫改葬礼卑又损夺珍物二恨怨故为臭出火以中伤人曰臭闻于天多藏食物腐朽猥发人不能堪毒愤而未为怪也火出于藏中者怪也非丁后之神也何以验之改葬之恨孰与掘墓盗财物也岁凶之时掘邱墓取衣物者以千万数死人必有知人夺其衣物倮其尸骸时不能禁后亦不能报此尚微贱未足以言秦始皇葬于骊山二世末天下盗贼掘其墓不能出臭为火以杀一人贵为天子不能为神丁傅妇人安能为怪变神非一发起殊处见火闻臭则谓丁傅之神误矣


  论衡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二
  汉 王充 撰
  纪妖篇      订鬼篇
  纪妖篇
  卫灵公将之晋至濮水之上夜闻鼓新声者说之使人问之左右皆报弗闻召师㳙而告之曰有鼓新声者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其状似鬼子为我听而写之师㳙曰诺因静坐抚琴而写之明日报曰臣得之矣然而未习请更宿而习之灵公曰诺因复宿明日已习遂去之晋晋平公觞之施夷之台酒酣灵公起曰有新声愿请奏以示公公曰善乃召师㳙令坐师旷之旁援琴鼓之未终旷抚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平公曰此何道出师旷曰此师延所作淫声与纣为靡靡之乐也武王诛纣悬之白旄师延东走至濮水而自投故闻此声者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其国削不可遂也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师㳙鼔究之平公曰此所谓何声也师旷曰此所谓清商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不如清徴公曰清徴可得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得听清徴者皆有徳义之君也今吾君徳薄不足以听之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试听之师旷不得已援琴鼓之一奏有元鹤二八从南方来集于郭门之上垝再奏而列三奏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彻于天平公大恱坐者皆喜平公提觞而起为师旷寿反坐而问曰乐莫悲于清徴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闻乎师旷曰不可昔者黄帝合鬼神于西大山之上驾象舆六玄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虫虵伏地白云覆上大合鬼神乃作为清角今主君徳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听之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之有云从西北起再奏之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堕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室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癃病何谓也曰是非卫灵公国且削则晋平公且病若国且旱亡妖也师旷曰先闻此声者国削二国先闻之矣何知新声非师延所鼓也曰师延自投濮水形体腐于水中精气消于泥涂安能复鼓琴屈原自沈于江屈原善著文师延善鼔琴如师延能鼓琴则屈原能复书矣杨子云吊屈原屈原何不报屈原生时文无不作不能报子云者死为泥涂手既朽无用书也屈原手朽无用书则师延指败无用鼔琴矣孔子当泗水而葬泗水却流世谓孔子神而能却泗水孔子好教授犹师延之好鼔琴也师延能鼓琴于濮水之中孔子何为不能教授于泗水之侧乎
  赵简子病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于是召进扁鹊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也而怪昔秦穆公尝如此矣七日悟悟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于箧于是晋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襄公败秦师于崤而归纵淫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间间必有言也居二日半简子悟告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衰十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将思虞舜之勲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将拘之当道者曰吾欲有谒于主君从者以闻简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见子游也当道者曰屏左右愿有谒简子屏人当道者曰日者主君之病臣在帝侧简子曰然有之子见我何为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简子曰是何也当道者曰晋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罴皆其祖也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于翟皆子姓也简子曰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夫儿何说以赐翟犬当道者曰儿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于翟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遂不见是何谓也曰是皆妖也其占皆如当道者言所见于帝前之事所见当道之人妖人也其后晋二卿范氏中行氏作乱简子攻之中行昭子范文子败出犇齐始简子使姑布子卿相诸子莫吉至翟妇之子无恤以为贵简子与语贤之简子募一本作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于常山之上先得者赏诸子皆上山无所得无恤还曰已得符矣简子问之无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简子以为贤乃废太子而立之简子死无恤代是为襄子襄子既立诱杀代王而并其地又并知氏之地后取空同戎自简子后七世至武灵王吴广入其女娃嬴字孟姚其后武灵王遂取中山并胡地武灵王之十九年更为胡服国人化之皆如其言无不然者盖妖祥见于兆审矣皆非实事吉凶之渐若天告之何以知天不实告之也以当道之人在帝侧也夫在天帝之侧皆贵神也致帝之命是天使者也人君之使车骑备具天帝之使单身当道非其状也天官百二十与地之王者无以异也地之王者官属备具法象天官禀取制度天地之官同则其使者亦宜钧官同人异者未可然也何以知简子所见帝非实帝也以梦占知之楼台山陵官位之象也人梦上楼台升山陵辄得官位实楼台山陵非官位也则知简子所梦见帝者非天帝也人臣梦见人君人君必不见又必不赐以人臣梦占之知帝赐二笥翟犬者非天帝也非天帝则其言与百神游于钧天非天也鲁叔孙穆子梦天压已者审然是天下至地也至地则有楼台之抗不得及己及己则楼台宜坏楼台不坏是天不至地不至地则不得压己不得压己则压己者非天也则天之象也叔孙穆子所梦压己之天非天则知赵简子所游之天非天也或曰人亦有直梦见甲明日则见甲矣梦见君明日则见君矣曰然人有直梦直梦皆象也其象直耳何以明之直梦者梦见甲梦见君明日见甲与君此直也如问甲与君甲与君则不见也甲与君不见所梦见甲与君者象类之也乃甲与君象类之则知简子所见帝者象类帝也且人之梦也占者谓之魂行梦见帝是魂之上天也上天犹上山也梦上山足登山手引木然后能升升天无所縁何能得上天之去人以万里数人之行日百里魂与体形俱尚不能疾况魂独行安能速乎使魂行与形体等则简子之上下天宜数岁乃悟七日辄觉期何疾也夫魂者精气也精气之行与云烟等案云烟之行不能疾使魂行若蜚鸟乎行不能疾人或梦蜚者用魂蜚也其蜚不能疾于鸟天地之气尤疾速者飘风也飘风之发不能终一日使魂行若飘风乎则其速不过一日之行亦不能至天人梦上天一卧之顷也其觉或尚在天上未终下也若人梦行至雒阳觉因从雒阳悟矣魂神蜚驰何疾也疾则必非其状必非其状则其上天非实事也非实事则为妖祥矣夫当道之人简子病见于帝侧后见当道象人而言与相见帝侧之时无以异也由此言之卧梦为阴候觉为阳占审矣
  赵襄子既立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予之请地于赵赵不予知伯益怒遂率韩魏攻赵襄子襄子惧乃犇保晋阳原过从后至于托平驿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予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遗赵无恤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齐三日亲自割竹有赤书曰赵无恤余霍大山阳侯天使三月丙戍余将使汝灭知氏汝亦祀我百邑余将赐汝林胡之地襄子再拜受神之命是何谓也曰是盖襄子且胜之祥也三国攻晋阳岁馀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板襄子惧使相张孟谈私于韩魏韩魏与合谋竟以三月丙戍之日大灭知氏共分其地盖妖祥之气象人之形称霍大山之神犹夏庭之妖象龙称褒之二君赵简子之祥象人称帝之使也何以知非霍大山之神也曰大山地之体犹人有骨节骨节安得神如大山有神宜象大山之形何则人谓鬼者死人之精其象如生人之形今大山广长不与人同而其精神不异于人不异于人则鬼之类人鬼之类人则妖祥之气也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星坠下至地为石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始皇闻之令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家人诛之因燔销其石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或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我遗镐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之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言闻始皇帝默然良久曰山鬼不过知一岁事乃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明三十七年梦与海神战如人状是何谓也曰皆始皇且死之妖也始皇梦与海神战恚怒入海候神射大鱼自琅邪至劳成山不见至之罘山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旁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到沙邱而崩当星坠之时荧惑为妖故石旁家人刻书其石若或为之文曰始皇死或教之也犹世间童谣非童所为气导之也凡妖之发或象人为鬼或为人象鬼而使其实一也晋公子重耳失国乏食于道从耕者乞饭耕者奉块土以赐公子公子怒咎犯曰此吉祥天赐土地也其后公子得国复土如咎犯之言齐田单保即墨之城欲诈燕军云天神下助我有一人前曰我可以为神乎田单却走再拜事之竟以神下之言闻于燕军燕军信其有神又见牛若五采之文遂信畏惧军破兵北田单卒胜复获侵地此人象鬼之妖也使者过华阴人持璧遮道委璧而去妖鬼象人之形也夫沈璧于江欲求福也今还璧示不受物福不可得也璧者象前所沉之璧其实非也何以明之以鬼象人而见非实人也人见鬼象生存之人定问生存之人不与已相见妖气象类人也妖气象人之形则其所赍持之物非真物矣祖龙死谓始皇也祖人之本龙人君之象也人物类则其言祸亦放矣汉高皇帝以秦始皇崩之岁为泗上亭长送徒至骊山徒多道亡因纵所将徒遂行不还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居前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虵当道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抜剑击斩虵虵遂分两径开行数里醉困卧后人来至虵所有一老妪夜哭之人曰妪何为哭妪曰人杀吾子人曰妪子为何见杀妪曰吾子白帝子化为虵当径今者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以妪为妖言因欲笞之妪因忽不见何谓也曰是高祖初起威胜之祥也何以明之以妪忽然不见也不见非人非人则鬼妖矣夫以妪非人则知所斩之虵非虵也云白帝子何故为虵夜而当道谓虵白帝子高祖赤帝子白帝子为虵赤帝子为人五帝皆天之神也子或为虵或为人人与虵异物而其为帝同神非天道也且虵为白帝子则妪为白帝后乎帝者之后前后宜备帝者之子官属宜盛今一虵死于径一妪哭于道云白帝子非实明矣夫非实则象象则妖也妖则所见之物皆非物也非物则气也高祖所杀之虵非虵也则夫郑厉公将入郑之时邑中之虵与邑外之虵鬭者非虵也厉公将入郑妖气象虵而鬭也郑国门虵非虵则知夏庭二龙为龙象为龙象则知郑子产之时龙战非龙也天道难知使非妖也使是亦妖也
  留侯张良椎秦始皇误中副车始皇大怒索求张良张良变姓名亡匿下邳常闲从容步游下邳泗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泗下顾谓张良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殴之以其老为彊忍下取履因跪进履父以足受履笑去良大惊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期此良怪之因跪曰诺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后五日早会五日鸡鸣复往父又已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后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来喜曰当如是矣出一篇书曰读是则为帝者师后十三年子见我济北榖城山下黄石即我也遂去无他言弗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之习读之是何谓也曰是高祖将起张良为辅之祥也良居下邳任侠十年陈涉等起沛公略地下邳良从遂为师将封为留侯后十三年从高祖过济北果得糓城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及留侯死幷葬黄石盖吉凶之象神矣天地之化巧矣使老父象黄石黄石象老父何其神邪问曰黄石审老父老父审黄石耶曰石不能为老父老父不能为黄石妖祥之气见故验也何以明之晋平公之时石言魏榆平公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凭依也不然民听偏也夫石不能人言则亦不能人形矣石言与始皇时石坠东郡民刻之无异也刻为文言为辞辞之与文一实也民刻文气发言民之与气一性也夫石不能自刻则亦不能言不能言则亦不能为人矣太公兵法气象之也何以知非实也以老父非人知书亦非太公之书也气象生人之形则亦能象太公之书问曰气无刀笔何以为文曰鲁惠公夫人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掌曰为鲁夫人晋唐叔虞文在其手曰虞鲁成季友文在其手曰友三文之书性自然老父之书气自成也性自然气自成与夫童谣口自言无以异也当童之谣也不知所受口自言之口自言文自成或为之也推此以省太公钓得巨鱼刳鱼得书云吕尚封齐及武王得白鱼喉下文曰以予发盖不虚矣因此复原河图洛书言兴衰存亡帝王际会审有其文矣皆妖祥之气吉凶之端也
  订鬼篇
  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疾病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凡人不病则不畏惧故得病寝衽畏惧鬼至畏惧则存想存想则目虚见何以效之传曰伯乐学相马顾玩所见无非马者宋之庖丁学解牛三年不见生牛所见皆死牛也二者用精至矣思念存想自见异物也人病见鬼犹伯乐之见马庖丁之见牛也伯乐庖丁所见非马与牛则亦知夫病者所见非鬼也病者困剧身体痛则谓鬼持棰杖殴击之若见鬼把椎鏁绳𬙊立守其旁病痛恐惧妄见之也初疾畏惊见鬼之来疾困恐死见鬼之怒身自疾痛见鬼之击皆存想虚致未必有其实也夫精念存想或泄于目或泄于口或泄于耳泄于目目见其形泄于耳耳闻其声泄于口口言其事昼日则鬼见暮卧则梦闻独卧空室之中若有所畏惧则梦见夫人据案其身哭矣觉见卧闻俱用精神畏惧存想同一实也
  一曰人之见鬼目光与卧乱也人之昼也气倦精尽夜则欲卧卧而目光反反而精神见人物之象矣人病亦气倦精尽目虽不卧光已乱于卧也故亦见人物象病者之见也若卧若否与梦相似当其见也其人能自知觉与梦故其见物不能知其鬼与人精尽气倦之效也何以验之以狂者见鬼也狂痴独语不与善人相得者病困精乱也夫病且死之时亦与狂等卧病及狂三者皆精衰倦目光反照故皆独见人物之象焉
  一曰鬼者人所见得病之气也气不和者中人中人为鬼其气象人形而见故病笃者气盛气盛则象人而至至则病者见其象矣假令得病山林之中其见鬼则见山林之精人或病越地者病见越人坐其侧由此言之灌夫窦婴之徒或时气之形象也凡天地之间气皆纯于天天文垂象于上其气降而生物气和者养生不和者伤害本有象于天则其降下有形于地矣故鬼之见也象气为之也众星之体为人与鸟兽故其病人则见人与鸟兽之形
  一曰鬼者老物精也夫物之老者其精为人亦有未老性能变化象人之形人之受气有与物同精者则其物与之交及病精气衰劣也则来犯陵之矣何以效之成事俗间与物交者见鬼之来也夫病者所见之鬼与彼病物何以异人病见鬼来象其墓中死人来迎呼之者宅中之六畜也及见他鬼非是所素知者他家若草野之中物为之也
  一曰鬼者本生于人时不成人变化而去天地之性本有此化非道术之家所能论辩与人相触犯者病病人命当死死者不离人何以明之礼曰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一居若水是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区隅沤库善惊人小儿前颛顼之世生子必多若颛顼之鬼神以百数也诸鬼神有形体法能立树与人相见者皆生于善人得善人之气故能似类善人之形能与善人相害阴阳浮游之类若云烟之气不能为也
  一曰鬼者甲乙之神也甲乙者天之别一本作刚气也其形象人人病且死甲乙之神至矣假令甲乙之日病则死见庚辛之神矣何则甲乙鬼庚辛报甲乙故病人且死杀鬼之至者庚辛之神也何以效之以甲乙日病者其死生之期常在庚辛之日此非论者所以为实也天道难知鬼神暗昧故具载列令世察之也
  一曰鬼者物也与人无异天地之间有鬼之物常在四边之外时往来中国与人杂则凶恶之类也故人病且死者乃见之天地生物也有人如鸟兽及其生凶物亦有似人象鸟兽者故凶祸之家或见蜚尸或见走凶或见人形三者皆鬼也或谓之鬼或谓之凶或谓之魅或谓之魑皆生存实有非虚无象类之也何以明之成事俗间家人且凶见流光集其室或见其形若鸟之状时流人堂室察其不谓若鸟兽矣夫物有形则能食能食则便利便利有验则形体有实矣左氏春秋曰投之四裔以御魑魅山海经曰北方有鬼国说魑者谓之龙物也而魅与龙相连魅则龙之类矣又言国人物之党也山海经又曰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有形故执以食虎案可食之物无空虚者其物也性与人殊时见时匿与龙不常见无以异也
  一曰人且吉凶妖祥先见人之且死见百怪鬼在百怪之中故妖怪之动象人之形或象人之声为应故其妖动不离人形天地之间妖怪非一言有妖声有妖文有妖或妖气象人之形或人含气为妖象人之形诸所见鬼是也人含气为妖巫之类是也是以实巫之辞无所因据其吉凶自从口出若童之谣矣童谣口自言巫辞意自出口自言意自出则其为人与声气自立音声自发同一实也世称纣之时夜郊鬼哭及仓颉作书鬼夜哭气能象人声而哭则亦能象人形而见则人以为鬼矣鬼之见也人之妖也天地之间祸福之至皆有兆象有渐不卒然有象不猥来天地之道人将亡凶亦出国将亡妖亦见犹人且吉吉祥至国且昌昌瑞到矣故夫瑞应妖祥其实一也而世独谓鬼者不在妖祥之中谓鬼犹神而能害人不通妖祥之道不睹物气之变也国将亡妖见其亡非妖也人将死鬼来其死非鬼也亡国者兵也杀人者病也何以明之齐襄公将为贼所杀游于姑棼遂田于贝丘见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彭生敢见引弓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惧坠于车伤足丧履而为贼杀之夫杀襄公者贼也先见大豕于路则襄公且死之妖也人谓之彭生者有似彭生之状也世人皆知杀襄公者非豕而独谓鬼能杀人一惑也天地之气为妖者太阳之气妖与毒同气中伤人者谓之毒气变化者谓之妖世谓童谣荧惑使之彼言有所见也荧惑火星火有毒荧故当荧惑守宿国有祸败火气恍惚故妖象存亡龙阳物也故时变化鬼阳气也时藏时见阳气赤故世人尽见鬼其色纯朱蜚凶阳也阳火也故蜚凶之类为火光火热焦物故止集树木枝叶枯死鸿范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火同气故童谣诗歌为妖言言出文成故世有文书之怪世谓童子为阳故妖言出于小童童巫含阳故大雩之祭舞童暴巫雩祭之礼倍阴合阳故犹日食阴胜攻社之阴也日食阴胜故攻阴之类天旱阳胜故愁阳之党巫为阳党故鲁僖遭旱议欲焚巫巫含阳气以故阳地之民多为巫巫党于鬼故巫者为鬼巫鬼巫比于童谣故巫之审者能处吉凶吉凶能处吉凶之徒也故申生之妖见于巫巫含阳能见为妖也申生为妖则知杜伯庄子义厉鬼之徒皆妖也杜伯之厉为妖则其弓矢投措皆妖毒也妖象人之形其毒象人之兵鬼毒同色故杜伯弓矢皆朱彤也毒象人之兵则其中人人辄死也中人微者即为腓病者不即时死何则腓者毒气所加也妖或施其毒不见其体或见其形不施其毒或出其声不成其言或明其言不知其音若夫申生见其体成其言者也杜伯之属见其体施其毒者也诗妖童谣石言之属明其言者也濮水琴声纣郊鬼哭出其声者也妖之见出也或且凶而豫见或凶至而因出因出则妖与毒俱行豫见妖出不能毒申生之见豫见之妖也杜伯庄子义厉鬼至因出之妖也周宣王燕简公宋夜姑时当死故妖见毒因击晋惠公身当获命未死故妖直见而毒不射然则杜伯庄子义厉鬼之见周宣王燕简夜姑且死之妖也申生之出晋惠公且见获之妖也伯有之梦驷带公孙段且卒之妖也老父结草魏颗且胜之祥亦或时杜回见获之妖也苍犬噬吕后吕后且死妖象犬形也武安且卒妖象窦婴灌夫之靣也故凡世间所谓妖祥所谓鬼神者皆太阳之气为之也太阳之气天气也天能生人之体故能象人之容夫人所以生者阴阳气也阴气主为骨肉阳气主为精神人之生也阴阳气具故骨肉坚精气盛精气为知骨肉为强故精神言谈形体固守骨肉精神合错相持故能常见而不灭亡也太阳之气盛而无阴故徒能为象不能为形无骨肉有精气故一见恍惚辄复灭亡也














  论衡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三
  汉 王充 撰
  言毒篇      薄葬篇
  四讳篇      譋时篇
  言毒篇
  或问曰天地之间万物之性含血之虫有蝮虵蜂虿咸怀毒螫犯中人身谓护疾痛当时不救流遍一身草木之中有巴豆野葛食之凑懑颇多杀人不知此物禀何气于天万物之生皆禀元气元气之中有毒螫乎曰夫毒太阳之热气也中人人毒人食凑懑者其不堪任也不堪任则谓之毒矣太阳火气常为毒螫气热也太阳之地人民促急促急之人口舌为毒故楚越之人促急捷疾与人谈言口唾射人则人脤胎肿而为创南郡极热之地其人祝树树枯唾鸟鸟坠巫咸能以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祸者生于江南含烈气也夫毒阳气也故其中人若火灼人或为蝮所中割肉置地焦沸火气之验也四方极皆为维边唯东南隅有温烈气温烈气发常以春夏春夏阳起东南隅阳位也他物之气入人鼻目不能疾痛火烟入鼻鼻疾入目目痛火气有烈也物为靡屑者多唯一火最烈火气所燥也食甘旨之食无伤于人食蜜少多则令人毒蜜为蜂液蜂则阳物也人行无所触犯体无故痛痛处若棰杖之迹人腓腓谓鬼殴之鬼者太阳之妖也微者疾谓之边其治用蜜与丹蜜丹阳物以类治之也夫治风用风治热用热治边用蜜丹则知边者阳气所为流毒所加也天地之间毒气流行人当其冲则面肿疾世人谓之火流所刺也人见鬼者言其色赤太阳妖气自如其色也鬼为烈毒犯人辄死故杜伯射周宣立崩鬼所赍物阳火之类杜伯弓矢其色皆赤南道名毒曰短狐杜伯之象执弓而射阳气因而激激而射故其中人象弓矢之形火困而气热血毒盛故食走马之肝杀人气困为热也盛夏暴行暑暍而死热极为毒也人疾行汗出对𬬻汗出向日亦汗出疾温病者亦汗出四者异事而皆汗出困同热等火日之变也天下万物含太阳气而生者皆有毒螫毒螫渥者在虫则为蝮蛇蜂虿在草则为巴豆冶一作野字葛在鱼则为鲑与𩽿𩾈故人食鲑肝而死为𩽿𩾈螫有毒鱼与鸟同类故鸟蜚鱼亦蜚鸟卵鱼亦卵蝮蛇蜂虿皆卵同性类也其在人也为小人故小人之口为祸天下小人皆怀毒气阳地小人毒尤酷烈故南越之人祝誓辄效谚曰众口烁金口者火也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与火直故云烁金道口舌之烁不言㧞木熖火必云烁金金制于火火口同类也药生非一地太伯辞之吴铸多非一工世称楚棠溪温气天下有路畏入南海鸩鸟生于南人饮鸩死辰为龙巳为蛇辰巳之位在东南龙有毒蛇有螫故蝮有利牙龙有逆鳞木生火火为毒故苍龙之兽含火星冶葛巴豆皆有毒螫故冶在东南巴在西南土地有燥湿故毒物有多少生出有处地故毒有烈不烈蝮虵与鱼比故生于草泽蜂虿与鸟同故产于屋树江北地燥故多蜂虿江南地湿故多蝮虵生高燥比阳阳物悬垂故蜂虿以尾刾生下湿比阴阴物柔伸故蝮虵以口齰毒或藏于首尾故螫齰有毒或藏于体肤故食之辄懑或附于唇吻故舌鼓为祸毒螫之生皆同一气发动虽异内为一类故人梦见火占为口舌梦见蝮蛇亦口舌火为口舌之象口舌见于蝮虵同类共本所禀一气也故火为言言为小人小人为妖由口舌口舌之征由人感天故五事二曰言言之咎徴僣恒旸若僣者奢丽故蝮蛇多文文起于阳故若致文旸若则言从故时有诗妖妖气生美好故美好之人多邪恶叔虎之母美叔向之母知之不使视寝叔向谏其母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虵彼美吾惧其生龙虵以祸汝汝弊族也国多大宠不仁之人间之不亦难乎余何爱焉使往视寝生叔虎美有勇力嬖于栾怀子及范宣子逐怀子杀叔虎祸及叔向夫深山大泽龙虵所生也比之叔虎之母者美色之人怀毒螫也生子叔虎美有勇力勇力所生生于美色祸难所发由于勇力火有光耀木有容貎龙虵东方木含火精故美色貎丽胆附于肝故生勇力火气猛故多勇木刚强故多力也生妖怪者常由好色为祸难者常发勇力为毒害者皆在好色美酒为毒酒难多饮蜂液为蜜蜜难益食勇夫强国勇夫难近好女说一作悦心好女难畜辩士快意辩士难信故美味腐腹好色惑心勇夫招祸辩口致殃四者世之毒也辩口之毒为害尤酷何以明之孔子见阳虎却行白汗交流阳虎辩有口舌口舌之毒中人病也人中诸毒一身死之中于口舌一国溃乱诗曰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四国犹乱况一人乎故君子不畏虎独畏谗夫之口谗夫之口为毒大矣
  薄葬篇
  圣贤之业皆以薄葬省用为务然而世尚厚葬有奢泰之失者儒家论不明墨家议之非故也墨家之议右鬼以为人死辄为神鬼而有知能形而害人故引杜伯之类以为效验儒家不从以为死人无知不能为鬼然而赙祭备物者示不负死以观生也陆贾依儒家而说故其立语不肯明处刘子政举薄葬之奏务欲省用不能极论是以世俗内持狐疑之议外闻杜伯之类又见病且终者墓中死人来与相见故遂信是谓死如生闵死独葬魂孤无副邱墓闭藏谷物乏匮故作偶人以侍尸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积浸流至或破家尽业以充死棺杀人以殉葬以快生意非知其内无益而奢侈之心外相慕也以为死人有知与生人无以异孔子非之而亦无以定实然而陆贾之论两无所处刘子政奏亦不能明儒家无知之验墨家有知之故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空言虚语虽得道心人犹不信是以世俗轻愚信祸福者畏死不惧义重死不顾生竭财以事神空家以送终辩士文人有效验若墨家之以杜伯为据则死无知之实可明薄葬省财之教可立也今墨家非儒儒家非墨各有所持故乖不合业难齐同故二家争论世无祭祀复生之人故死生之义未有所定实者死人暗昧与人殊途其实荒忽难得深知有知无知之情不可定为鬼之实不可是通人知士虽博览古今窥渉百家条入叶贯不能审知唯圣心贤意方比物类为能实之夫论不留精澄意茍以外效立事是非信闻见于外不诠订于内是用耳目论不以心意议也夫以耳目论则以虚象为言虚象效则以实事为非是故是非者不徒耳目必开心意墨议不以心而原物茍信闻见则虽效验章明犹为失实失实之议难以教虽得愚民之欲不合知者之心丧物索用无益于世此盖墨术所以不传也鲁人将以玙璠敛孔子闻之径庭丽级而谏夫径庭丽级非礼也孔子为救患也患之所由常由有所贪玙璠宝物也鲁人用敛奸人瞷之欲心生矣奸人欲生不畏罪法不畏罪法则邱墓抽矣孔子睹微见著故径庭丽级以救患直谏夫不明死人无知之义而著邱墓必抽之谏虽尽比干之执人人必不听何则诸侯财多不忧贫威彊不惧抽死人之议狐疑未定孝子之计从其重者如明死人无知厚葬无益论定议立较著可闻则玙璠之礼不行径庭之諌不发矣今不明其说而彊其谏此盖孔子所以不能立其教孔子非不明死生之实其意不分别者亦陆贾之语指也夫言死无知则臣子倍其君父故曰丧祭礼废则臣子恩泊臣子恩泊则倍死亡先倍死亡先则不孝狱多圣人惧开不孝之源故不明死无知之实异道不相连事生厚化自生虽事死泊何损于化使死者有知倍之非也如无所知倍之何损明其无知未必有倍死之害不明无知成事已有贼生之费孝子之养亲病也未死之时求卜迎医兾祸消药有益也既死之后虽审如巫咸良如扁鹊终不复生何则知死气绝终无补益治死无益厚葬何差乎倍死恐伤化绝卜拒医独不伤义乎亲之生也坐之高堂之上其死也葬之黄泉之下黄泉之下非人所居然而葬之不疑者以死绝异处不可同也如当亦如生存恐人倍之宜葬于宅与生同也不明无知为人倍其亲独明葬黄泉不为离其先乎亲在狱中罪疑未定孝子驰走以救其难如罪定法立终无门户虽曽子子骞坐泣而已何则计动无益空为烦也今死亲之魂定无所知与拘亲之罪决不可救何以异不明无知恐人倍其先独明罪定不为忽其亲乎圣人立义有益于化虽小弗除无补于政虽大弗与今厚死人何益于恩倍之弗事何损于义孔子又谓为明器不成示意有明俑则偶人象类生人故鲁用偶人葬孔子叹睹用人殉之兆也故叹以痛之即如生当备物不示如生意悉其教用偶人葬恐后用生殉用明器独不为后用善器葬乎绝用人之源不防丧物之路重人不爱用痛人不忧国传议之所失也救漏防者悉塞其穴则水泄绝穴不悉塞水有所漏漏则水为患害论死不悉则奢礼不绝不绝则丧物索用用索物丧民贫耗之至危亡之道也苏秦为燕使齐国之民高大邱冡多藏财物苏秦身弗以劝勉之财尽民贫国空兵弱燕军卒至无以自卫国破城亡主出民散今不明死之无知使民自竭以厚葬亲与苏秦奸计同一败墨家之议自违其术其薄葬而又右鬼右鬼引效以杜伯为验杜伯死人如谓杜伯为鬼则夫死者审有知如有知而薄葬之是怒死人也情欲厚而恶薄以薄受死者之责虽右鬼其何益哉如以鬼非死人则其信杜伯非也如以鬼是死人则其薄葬非也术用乖错首尾相违故以为非非与是不明皆不可行夫如是世俗之人可一详览详览如斯可一薄葬矣
  四讳篇
  俗有大讳四一曰讳西益宅西益宅谓之不祥不祥必有死亡相惧以此故世莫敢西益宅防禁所从来者远矣传曰鲁哀公欲西益宅史争以为不祥哀公作色而怒左右数谏而弗听以问其傅宰质睢曰吾欲西益宅史以为不祥何如宰质睢曰天下有三不祥西益宅不与焉哀公大说有顷复问曰何谓三不祥对曰不行礼义一不祥也嗜欲无止二不祥也不听规谏三不祥也哀公缪然深惟慨然自反遂不益宅令史与宰质睢止其益宅徒为烦扰则西益宅祥与不祥未可知也令史质睢以为西益宅审不祥则史与质雎与今俗人等也夫宅之四面皆地也三面不谓之凶益西面独谓不祥何哉西益宅何伤于地体何害于宅神西益不祥损之能善乎西益不祥东益能吉乎夫不祥必有祥者犹不吉必有吉矣宅有形体神有吉凶动徳致福犯刑起祸今言西益宅谓之不祥何益而祥者且恶人西益宅者谁也如地恶之益东家之西损西家之东何伤于地如以宅神不欲西益神犹人也人之处宅欲得广大何故恶之而以宅神恶烦扰则四面益宅皆当不祥诸工技之家说吉凶之占皆有事状宅家言治宅犯凶神移徙言忌岁月祭祀言触血忌丧葬言犯刚柔皆有鬼神凶恶之禁人不忌避有病死之祸至于西益宅何害而谓之不祥不祥之祸何以为败实说其义不祥者义理之禁非吉凶之忌也夫西方长老之地尊者之位也尊长在西卑幼在东尊长主也卑㓜助也主少而助多尊无二上卑有百下也西益主益主不増助二上不百下也于义不善故谓不祥不祥者不宜也于义不宜未有凶也何以明之夫墓死人所藏田人所饮食宅人所居处三者于人吉凶宜等西益宅不祥西益墓与田不言不祥夫墓死人所居因忽不慎田非人所处不设尊卑宅者长幼所共加慎致意者何可不之讳义详于宅略于墓与田也
  二曰讳被刑为徒不上丘墓但知不可不能知其不可之意问其禁之者不能知其讳受禁行者亦不要其忌连相放效至或于被刑父母死不送葬若至墓侧不敢临葬甚失至于不行吊伤见佗人之柩夫徒善人也被刑谓之徒丘墓之上二亲也死亡谓之先宅与墓何别亲与先何异如以徒被刑先人责之则不宜入宅与亲相见如徒不得与死人相见则亲死在堂不得哭柩如以徒不得升丘墓则徒不得上山陵世俗禁之执据何义实说其意徒不上丘墓有二义义理之讳非凶恶之忌也徒用心以为先祖全而生之子孙亦当全而归之故曽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开予足开予手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曽子重慎临绝效全喜免毁伤之祸也孔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弗敢毁伤孝者怕入刑辟刻画身体毁伤发肤少徳泊行不戒慎之所致也愧负刑辱深自刻责故不升墓祀于先古礼庙祭今俗墓祀故不升墓惭负先人一义也墓者鬼神所在祭祀之处祭祀之礼齐戒洁清重之至也今已被刑刑残之人不宜与祭供侍先人卑谦谨敬退让自贱之意也缘先祖之意见子孙被刑恻怛憯伤恐其临祀不忍歆享故不上墓二义也昔太伯见王季有圣子文王知太王意欲立之入吴采药断发文身以随吴俗太王薨太伯还王季辟主太伯再让王季不听三让曰吾之吴越吴越之俗断发文身吾刑馀之人不可为宗庙社稷之主王季知不可权而受之夫徒不上丘墓太伯不为主之义也是谓祭祀不可非谓柩当葬身不送也葬死人先祖痛见刑人先祖哀权可哀之身送可痛之尸使先祖有知痛尸哀形何愧之有如使无知丘墓田野也何惭之有惭愧先者谓身体刑残与人异也古者用刑形毁不全乃不可耳方今象刑象刑重者髠钳之法也若完城旦以下施刑彩衣系躬冠带与俗人殊何为不可世俗信而谓之皆凶其失至于不吊乡党尸不升佗人之邱惑也三曰讳妇人乳子以为不吉将举吉事入山林远行度川泽者皆不与之交通乳子之家亦忌恶之丘墓庐道畔逾月乃入恶之甚也暂卒见若为不吉极原其事何以为恶夫妇人之乳子也子含元气而出元气天地之精微也何凶而恶之人物也子亦物也子生与万物之生何以异讳人之生谓之恶万物之生又恶之乎生与胞俱出如以胞为不吉人之有胞犹木实之有扶也包裹儿身因与俱出若鸟卵之有壳何妨谓之恶如恶以为不吉则诸生物有扶壳者宜皆恶之万物广多难以验事人生何以异于六畜皆含血气怀子子生与人无异独恶人而不憎畜岂以人体大气血盛乎则夫牛马体大于人凡可恶之事无与钧等独有一物不见比类乃可疑也今六畜与人无异其乳皆同一状六畜与人无异讳人不讳六畜不晓其故也世能别人之产与六畜之乳吾将听其讳如不能别则吾谓世俗所讳妄矣且凡人所恶莫如腐臰腐臰之气败伤人心故鼻闻臰口食腐心损口恶霍乱呕吐夫更衣之室可谓臰矣鲍鱼之肉可谓腐矣然而有甘之更衣之室不以为忌肴食腐鱼之肉不以为讳意不存以为恶故不计其可与不也凡可憎恶者若溅墨漆附著人身今目见鼻闻一过则已忽亡辄去何故恶之出见负豕于涂腐澌于沟不以为凶者洿辱自在彼人不著已之身也今妇人乳子自在其身斋戒之人何故忌之江北乳子不出房室知其无恶也至于犬乳置之宅外此复惑也江北讳犬不讳人江南讳人不讳犬谣俗防恶各不同也夫人与犬何以异房室宅外何以殊或恶或不恶或讳或不讳世俗防禁竟无经也月之晦也日月合宿纪为一月犹八日月中分谓之弦十五日日月相望谓之望三十日日月合宿谓之晦晦与弦望一实也非月晦日月光气与月朔异也何故逾月谓之吉乎如实凶逾月未可谓吉如实吉虽未逾月犹为可也实说讳忌产子乳犬者欲使人常自洁清不欲使人被污辱也夫自洁清则意精意精则行清行清而贞廉之节立矣
  四曰讳举正月五月子以为正月五月子杀父与母不得已举之父母祸死则信而谓之真矣夫正月五月子何故杀父与母人之含气在腹肠之内其生十月而产共一元气也正与二月何殊五与六月何异而谓之凶也世传此言久拘数之人莫敢犯之弘识大材实核事理深睹吉凶之分者然后见之昔齐相田婴贱妾有子名之曰文文以五月生婴告其母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于婴婴怒曰吾令女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首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者长至户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邪婴嘿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如受命于户即高其户谁能至者婴善其言曰子休矣其后使文主家待賔客賔客日进名闻诸侯文长过户而婴不死以田文之说言之以田婴不死效之世俗所讳虚妄之言也夫田婴俗父而田文雅子也婴信忌不实义文信命不辟讳雅俗异材举措殊操故婴名暗而不明文声驰而不灭实说世俗讳之亦有縁也夫正月岁始五月盛阳子以生精炽热烈厌胜父母父母不堪将受其患传相放效莫谓不然有空讳之言无实凶之效世俗惑之误非之甚也夫忌讳非一必托之神怪若设以死亡然后世人信用畏避忌讳之语四方不同略举通语令世观览若夫曲俗微小之讳众多非一咸劝人为善使人重慎无鬼神之害凶丑之祸世讳作豆酱恶闻雷一人不食欲使人急作不欲积家逾至春也讳厉刀井上恐刀堕井中也或说以为刑之字井与刀也厉刀井上井刀相见恐被刑也毋承屋檐而坐恐瓦堕击人首也毋反悬冠为似死人服或说恶其反而承尘淄也毋偃寝为其象尸也毋以箸相受为其不固也毋相代扫为修冡之人兾人求代已也诸言毋者教人重慎勉人为善礼曰毋搏饭毋流歠礼义之禁未必吉凶之言也
  譋时篇
  世俗起土兴功岁月有所食所食之地必有死者假令太岁在子岁食于酉正月建寅月食于巳子寅地兴功则酉巳之家见食矣见食之家作起厌胜以五行之物悬金木水火假令岁月食西家西家悬金岁月食东家东家悬炭设祭祀以除其凶或空亡徙以辟其殃连相仿效皆谓之然如考实之虚妄迷也何以明之夫天地之神用心等也人民无状加罪行罚非有二心两意前后相反也移徙不避岁月岁月恶其不避已之冲位怒之也今起功之家亦动地体无状之过与移徙等起功之家当为岁所食何故反令己酉之地受其咎乎岂岁月之神怪移徙而咎起功哉用心措意何其不平也鬼神罪过人犹县官谪罚民也民犯刑罚多非一小过宥罪大恶犯辟未有以无过受罪无过而受罪世谓之冤今己酉之家无过于月岁子家起宅空为见食此则岁冤无罪也且夫太岁在子子宅直符午宅为破不须兴功起事空居无为犹被其害今岁月所食待子宅有为己酉乃凶太岁岁月之神用罚为害动静殊致非天从岁月神意之道也审论岁月之神岁则太岁也在天边际立于子位起室者在中国一州之内假令扬州在东南使如邹衍之言天下为一州又在东南岁食于酉食西羌之地东南之地安得凶祸假令岁在人民之间西宅为酉地则起功之家宅中亦有酉地何以不近食其宅中之酉地而反食佗家乎且食之者审谁也如审岁月岁月天之从神饮食与天同天食不食人故郊祭不以为牲如非天神亦不食人天地之间百神所食圣人谓当与人等推生事死推人事鬼故百神之祀皆用众物无用人者物食人者虎与狼也岁月之神岂虎狼之精哉仓卒之世榖食乏匮人民饥饿自相啖食岂其啖食死者其精为岁月之神哉岁月有神日亦有神岁食月食日何不食积日为月积月为时积时为岁千五百三十九岁为一统四千六百一十七岁为一元増积相倍之数分馀终竟之名耳安得鬼神之怪祸福之验乎如岁月终竟者宜有神则四时有神统元有神月三日魄八日弦十五日望与岁月终竟何异岁月有神魄与弦复有神也一日之中分为十二时平旦寅日出卯也十二月建寅卯则十二月时所加寅卯也日加十二辰不食月建十二辰独食岂日加无神月建独有哉何故月建独食日加不食乎如日加无神用时决事非也如加时有神独不食非也神之口腹与人等也人饥则食饱则止不为起功乃一食也岁月之神起功乃食一岁之中兴功者希岁月之神饥乎仓卒之世人民亡室宅荒废兴功者绝岁月之神饿乎且田与宅俱人所治兴功用力劳佚钧等宅掘土而立木田凿沟而起堤堤与木俱立掘与凿俱为起宅岁月食治田独不食岂起宅时岁月饥治田时饱乎何事钧作同饮食不等也说岁月食之家必铨功之小大立远近之步数假令起三尺之功食一步之内起十丈之役食一里之外功有小大祸有近远𫎇恬为秦筑长城极天下之半则其为祸宜以万数案长城之造秦民不多死周公作雒兴功至大当时岁月宜多食圣人知其审食宜徙所食地置于吉祥之位如不知避人民多凶经传之文贤圣宜有刺讥今闻筑雒之民四方和会功成事毕不闻多死说岁月之家殆虚非实也且岁月审食犹人口腹之饥必食也且为己酉地有厌胜之故畏一金刃惧一死炭岂闭口不敢食哉如实畏惧宜如其数五行相胜物气钧适如泰山失火沃以一杯之水河决千里塞以一掊之土能胜之乎非失五行之道小大多少不能相当也天地之性人物之力少不胜多小不厌大使三军持木杖匹夫持一刃伸力角气匹夫必死金性胜木然而木胜金负者木多而金寡也积金如山燃一炭火以燔烁之金必不消非失五行之道金多火少少多小大不钧也五尺童子与孟贲争童子不胜非童子怯力少之故也狼众食人人众食狼敌力角气能以小胜大者希争彊量功能以寡胜众者鲜天道人物不能以小胜大者少不能服多以一刃之金一炭之火厌除凶咎却岁之殃如何也



  论衡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四
  汉 王充 撰
  讥日篇      卜筮篇
  辨祟篇      难岁篇
  讥日篇
  世俗既信岁时而又信日举事若病死灾患大则谓之犯触岁月小则谓之不避日禁岁月之传既用日禁之书亦行世俗之人委心信之辩论之士亦不能定是以世人举事不考于心而合于日不参于义而致于时时日之书众多非一略举较著明其是非使信天时之人将一疑而倍之夫祸福随盛衰而至代谢而然举事曰凶人畏凶有效曰吉人兾吉有验祸福自至则述前之吉凶以相戒惧此日禁所以累世不疑惑者所以连年不悟也葬历曰葬避九空地臽及日之刚柔月之竒耦日吉无害刚柔相得竒耦相应乃为吉良不合此历转为凶恶夫葬藏棺也敛藏尸也初死藏尸于棺少久藏棺于墓墓与棺何别敛与葬何异敛于棺不避凶葬于墓独求吉如以墓为重夫墓土也棺木也五行之性木土钧也治木以赢尸穿土以埋棺治与穿同事尸与棺一实也如以穿土贼地之体凿沟耕园亦宜择日世人能异其事吾将听其禁不能异其事吾不从其讳日之不害又求日之刚柔刚柔既合又索月之竒耦夫日之刚柔月之竒耦合于葬历验之于吉无不相得何以明之春秋之时天子诸侯卿大夫死以千百数案其葬日未必合于历又曰雨不克葬庚寅日中乃葬假令鲁小君以刚日死至葬日己丑刚柔等矣刚柔合善日也不克葬者避雨也如善日不当以雨之故废而不用也何则雨不便事耳不用刚柔重凶不吉欲便事而犯凶非鲁人之意臣子重慎之义也今废刚柔待庚寅日中以旸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为吉也礼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卿大夫士三月假令天子正月崩七月葬二月崩八月葬诸侯卿大夫士皆然如验之葬历则天子诸侯葬月常竒常耦也衰世好信禁不肖君好求福春秋之时可谓衰矣隐哀之间不肖甚矣然而葬埋之日不见所讳无忌之故也周文之世法度备具孔子意密春秋义纎如废吉得凶妄举触祸宜有微文小义贬讥之辞今不见其义无葬历法也祭祀之历亦有吉凶假令血忌月杀之日固凶以杀牲设祭必有患祸夫祭者供食鬼也鬼者死人之精也若非死人之精人未尝见鬼之饮食也推生事死推人事鬼见生人有饮食死为鬼当能复饮食感物思亲故祭祀也及他神百鬼之祠虽非死人其事之礼亦与死人同盖以不见其形但以生人之礼准况之也生人饮食无日鬼神何故有日如鬼神审有知与人无异则祭不宜择日如无知也不能饮食虽择日避忌其何补益实者百祀无鬼死人无知百祀报功示不忘德死如事生示不背亡祭之无福不祭无祸祭与不祭尚无祸福况日之吉凶何能损益如以杀牲见血避血忌月杀则生人食六畜亦宜辟之海内屠肆六畜死者日数千头不择吉凶早死者未必屠工也天下死罪各月断囚亦数千人其刑于市不择吉日受祸者未必狱吏也肉尽杀牲狱具断囚囚断牲杀创血之实何以异于祭祀之牲独为祭祀设历不为屠工狱吏立见世俗用意不实类也祭非其鬼又信非其讳持二非往求一福不能得也沐书曰子日沐令人爱之卯日沐令人白头夫人之所爱憎在容貎之好丑头发白黑在年岁之稚老使丑如嫫母以子日沐能得爱乎使十五女子以卯日沐能白发乎且沐者去首垢也洗去足垢盥去手垢浴去身垢皆去一形之垢其实等也洗盥浴不择日而沐独有日如以首为最尊尊则浴亦治面面亦首也如以发为最尊则栉亦宜择日栉用木沐用水水与木俱五行也用木不避忌用水独择日如以水尊于木则诸用水者宜皆择日且水不若火尊如必以尊卑则用火者宜皆择日且使子沐人爱之卯沐其首白者谁也夫子之性水也卯木也水不可爱木色不白子之禽鼠卯之兽兔也鼠不可爱兔毛不白以子日沐谁使可爱卯日沐谁使凝白者夫如是沐之日无吉凶为沐立日历者不可用也裁衣有书书有吉凶凶日制衣则有祸吉日则有福夫衣与食俱辅人体食辅其内衣卫其外饮食不择日制衣避忌日岂以衣为于其身重哉人道所重莫如食急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货衣服货也如以加之于形为尊重在身之物莫大于冠造冠无禁裁衣有忌是于尊者略卑者详也且夫沐去头垢冠为首饰浴除身垢衣卫体寒沐有忌冠无讳浴无吉凶衣有利害俱为一体共为一身或善或恶所讳不均俗人浅知不能实也且衣服不如车马九锡之礼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作车不求良辰裁衣独求吉日俗人所重失轻重之实也工伎之书起宅盖屋必择日夫屋覆人形宅居人体何害于岁月而必择之如以障蔽人身者神恶之则夫装车治船著盖施帽亦当择日如以动地穿土神恶之则夫凿沟耕园亦宜择日夫动土扰地神地神能原人无有恶意但欲居身自安则神之圣心必不忿怒不忿怒虽不择日犹无祸也如土地之神不能原人之意茍恶人动扰之则虽择日何益哉王法禁杀伤人杀伤人皆伏其罪虽择日犯法终不免罪如不禁也虽妄杀伤终不入法县官之法犹鬼神之制也穿凿之过犹杀伤之罪也人杀伤不在择日缮治室宅何故有忌又学书讳丙日云仓颉以丙日死也礼不以子卯举乐殷夏以子卯日亡也如以丙日书子卯日举乐未必有祸重先王之亡日凄怆感动不忍以举事也忌日之法盖丙与子卯之类也殆有所讳未必有凶祸也堪舆历历上诸神非一圣人不言诸子不传殆无其实天道难知假令有之诸神用事之日也忌之何福不讳何祸王者以甲子之日举事民亦用之王者闻之不刑法也夫王者不怒民不与已相避天神何为独当责之王法举事以人事之可否不问日之吉凶孔子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春秋祭祀不言卜日礼曰内事以柔日外事以刚日刚柔以慎内外不论吉凶以为祸福
  卜筮篇
  俗信卜筮谓卜者问天筮者问地蓍神龟灵兆数报应故舍人议而就卜筮违可否而信吉凶其意谓天地审告报蓍龟真神灵也如实论之卜筮不问天地蓍龟未必神灵有神灵问天地俗儒所言也何以明之子路问孔子曰猪肩羊膊可以得兆雚苇稿芼可以得数何必以蓍龟孔子曰不然盖取其名也夫蓍之为言耆也龟之为言旧也明狐疑之事当问耆旧也由此言之蓍不神龟不灵盖取其名未必有实也无其实则知其无神灵无神灵则知不问天地也且天地口耳何在而得问之天与人同道欲知天以人事相问不自对见其人亲问其意意不可知欲问天天高耳与人相远如天无耳非形体也非形体则气也气若云雾何能告人蓍以问地地有形体与人无异问人不近耳则人不闻人不闻则口不告人夫言问天则天为气不能为兆问地则地耳远不闻人言信谓天地告报人者何据见哉人在天地之间犹虮虱之著人身也如虮虱欲知人意鸣人耳傍人犹不闻何则小大不均音语不通也今以微小之人问巨大天地安能通其声音天地安能知其旨意或曰人怀天地之气天地之气在形体之中神明是矣人将卜筮告令蓍龟则神以耳闻口言若已思念神明从胸腹之中闻知其旨故钻龟揲蓍兆见数著夫人用神思虑思虑不决故问蓍龟蓍龟兆数与意相应则是神可谓明告之矣时或意以为可兆数不吉或兆数则吉意以为凶夫思虑者已之神也为兆数者亦已之神也一身之神在胸中为思虑在胸外为兆数犹人入户而坐出门而行也行坐不异意出入不易情如神明为兆数不宜与思虑异天地有体故能揺动揺动有生之类也生则与人同矣问生人者须以生人乃能相报如使死人问生人则必不能相荅今天地生而蓍龟死以死问生安能得报枯龟之骨死蓍之茎问生之天地世人谓之天地报应误矣如蓍龟为若版牍兆数为若书字象类人君出教令乎则天地口耳何在而有教令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不言则亦不听人之言天道称自然无为今人问天地天地报应是自然之有为以应人也案易之文观揲蓍之法二分以象天地四揲以象四时归竒于扐以象闰月以象类相法以立卦数耳岂云天地合报人哉人道相问则对不问不应无求空扣人之门无问虚辨人之前则主人笑而不应或怒而不对试使卜筮之人空钻龟而卜虚揲蓍而筮戏弄天地亦得兆数天地妄应乎又试使人骂天而卜殴地而筮无道至甚亦得兆数茍谓兆数天地之神何不灭其火灼其手振其指而乱其数使之身体疾痛血气凑踊而犹为之见兆出数何天地之不惮劳用心不恶也由此言之卜筮不问天地兆数非天地之报明矣然则卜筮亦必有吉凶论者或谓随人善恶之行也犹瑞应应一作随善而至灾异随恶而到治之善恶善恶所致也疑非天地故应之也吉人钻龟辄从善兆凶人揲蓍辄得逆数何以明之纣至恶之君也当时灾异繁多七十卜而皆凶故祖伊曰格人元龟罔敢知吉贤者不举大龟不兆灾变亟至周武受命高祖龙兴天人并佑竒怪既多丰沛子弟卜之又吉故吉人之体所致无不良凶人之起所招无不丑卫石骀卒无适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焉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卫人卜以龟为有知也龟非有知石祁子自知也祁子行善政有嘉言言嘉政善故有明瑞使时不卜谋之于众亦犹称善何则人心神意同吉凶也此言若然然非卜筮之实也夫钻龟揲蓍自有兆数兆数之见自有吉凶而吉凶之人适与相逢吉人与善兆合凶人与恶数遇犹吉人行道逢吉事顾睨见祥物非吉事祥物为吉人瑞应也凶人遭遇凶恶于道亦如之夫见善恶非天应荅适与善恶相逢遇也钻龟揲蓍有吉凶之兆者逢吉遭凶之类也何以明之周武王不豫周公卜三龟公曰乃逢是吉鲁卿庄叔生子穆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谦夫卜曰逢筮曰遇实遭遇所得非善恶所致也善则逢吉恶则遇凶天道自然非为人也推此以论人君治有吉凶之应亦犹此也君德遭贤时适当平嘉物竒瑞偶至不肖之君亦反此焉世人言卜筮者多得实诚者寡论者或谓蓍龟可以参事不可纯用夫钻龟揲蓍兆数辄见见无常占占者生意吉兆而占谓之凶凶数而占谓之吉吉凶不效则谓卜筮不可信周武王伐纣卜筮之逆占曰大凶太公推蓍蹈龟而曰枯骨死草何知而凶夫卜筮兆数非吉凶误也占之不审吉凶吉凶变乱变乱故太公黜之夫蓍筮龟卜犹圣王治世卜筮兆数犹王治瑞应瑞应无常兆数诡异诡异则占者惑无常则议者疑疑则谓平未治惑则谓吉不良何以明之夫吉兆数吉人可遭也治遇符瑞圣徳之验也周王伐纣遇乌鱼之瑞其卜曷为逢不吉之兆使武王不当起出不宜逢瑞使武王命当兴卜不宜得凶由此言之武王之卜不得凶占谓之凶者失其实也鲁将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贡占之以为凶何则鼎而折足行用足故谓之凶孔子占之以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谓之吉鲁伐越果克之夫子贡占鼎折足以为凶犹周之占卜者谓之逆矣逆中必有吉犹折鼎足之占宜以伐越矣周多子贡直占之知寡若孔子诡论之材故睹非常之兆不能审也世因武王卜无非而得凶故谓卜筮不可纯用略以助政示有鬼神明已不得专著书记者采掇行事若韩非饰邪之篇明已效之验毁卜訾筮非世信用夫卜筮非不可用卜筮之人占之误也洪范稽疑卜筮之变必问天子卿士或时审是夫不能审占兆数不验则谓卜筮不可信用晋文公与楚子战梦与成王搏成王在上而盬其脑占曰凶咎犯曰吉君得天楚伏其罪盬君之脑者柔之也以战果胜如咎犯占夫占梦与占龟同晋占梦者不见象指犹周占龟者不见兆者为也象无不然兆无不审人之知暗论之失实也传或言武王伐纣卜之而龟⿴占者曰凶太公曰龟⿴以祭则凶以战则胜武王从之卒克纣焉审若此传亦复孔子论卦咎犯占梦之类也盖兆数无不然而吉凶失实者占不巧工也
  辨祟篇
  世俗信祸祟以为人之疾病死亡及更患被罪戮辱懽笑皆有所犯起功移徙祭祀丧葬行作入官嫁娶不择吉日不避岁月触鬼逢神忌时相害故发病生祸絓法入罪至于死亡殚家灭门皆不重慎犯触忌讳之所致也如实论之乃妄言也凡人在世不能不作事作事之后不能不有吉凶见吉则指以为前时择日之福见凶则刾以为往者触忌之祸多或择日而得祸触忌而获福工伎射事者欲遂其术见祸忌而不言闻福匿而不达积祸以惊不慎列福以勉畏时故世人无愚智贤不肖人君布衣皆畏惧信向不敢抵犯归之久远莫能分明以为天地之书贤圣之术也人君惜其官人民爱其身相随信之不复狐疑故人君兴事工伎满阁人民有为触伤问时姧书伪文由此滋生巧慧生意作知求利惊惑愚暗渔富偷贫愈非古法度圣人之至意也圣人举事先定于义义已定立决以卜筮示不专已明与鬼神同意共指欲令众下信用不疑故书列七卜易载八卦从之未必有福违之未必有祸然而祸福之至时也死生之到命也人命悬于天吉凶存于时命穷操行善天不能续命长操行恶天不能夺天百神主也道德仁义天之道也战栗恐惧天之心也废道灭德贱天之道崄隘恣雎悖天之意世间不行道德莫过桀纣妄行不轨莫过幽厉桀纣不早死幽厉不夭折由此言之逢福获喜不在择日避时渉患丽祸不在触岁犯月明矣孔子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茍有时日诚有祸祟圣人何惜不言何畏不说案古图籍仕者安危千君万臣其得失吉凶官位高下位禄降升各有差品家人治产贫富息耗夀命长短各有远近非高大尊贵举事以吉日下小卑贱以凶时也以此论之则亦知祸福死生不在遭逢吉祥触犯凶忌也然则人之生也精气育也人之死者命穷绝也人之生未必得吉逢喜其死独何为谓之犯凶触忌以孔子证之以死生论之则亦知夫百祸千凶非动作之所致也孔子圣人知府也死生大事也大事道效也孔子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众文微言不能夺俗人愚夫不能易明矣人之于世祸福有命人之操行亦自致之其安居无为祸福自至命也其作事起功吉凶至身人也人之疾病希有不由风湿与饮食者当风卧湿握钱问祟饱饭餍食斋精解祸而病不治谓祟不得命自绝谓筮不审俗人之知也夫倮虫三百六十人为之长人物也万物之中有知慧者也其受命于天禀气于元与物无异鸟有巢栖兽有窟冗虫鱼介鳞各有区处犹人之有室宅楼台也能行之物死伤病困小大相害或人捕取以给口腹非作窠穿穴有所触东西行徙有所犯也人有死生物亦有终始人有起居物亦有动作血脉首足耳目鼻口与人不别惟好恶与人不同故人不能晓其音不见其指耳及其游于党类接于同品其知去就与人无异共天同地并仰日月而鬼神之祸独加于人不加于物未晓其故也天地之性人为贵岂天祸为贵者作不为贱者设哉何其性类同而祸患别也刑不上大夫圣王于贵者阔也圣王刑贱不罚贵鬼神祸贵不殃贱非易所谓大人与鬼神合其吉凶也我有所犯抵触县官罗丽刑法不曰过所致而曰家有负居处不慎饮食过节不曰失调和而曰徙触时死者累属葬棺至十不曰气相污而曰葬日凶有事归之有犯无为归之所居居衰宅耗蜚凶流尸集人室居又祷先祖寝祸遗殃疾病不请医更患不修行动归于祸名曰犯触用知浅略原事不实俗人之材也犹系罪司空作徒未必到吏日恶系役时凶也使杀人者求吉日出诣吏剬罪推善时入狱系宁能令事解赦令至哉人不触祸不被罪不被罪不入狱一旦令至解械径出未必有解除其凶者也天下千狱狱中万囚其举事未必触忌讳也居位食禄专城长邑以千万数其迁徙日未必逢吉时也历阳之都一夕沈而为湖其民未必皆犯岁月也高祖始起丰沛俱复其民未必皆慎时日也项羽攻襄安襄安无噍类未必不祷赛也赵军为秦所坑于长平之下四十万众同时俱死其出家时未必不择时也辰日不哭哭有重丧戊巳死者复尸有随一家灭门先死之日未必辰与戊巳也血忌不杀牲屠肆不多祸上朔不会众沽舎不触殃涂上之暴尸未必出以往亡室中之殡柩未必还以归忌由此言之诸占射祸祟者皆不可信用信用之者皆不可是夫使食口十人居一宅之中不动䦆锤不更居处祠祀嫁娶皆择吉日从春至冬不犯忌讳则夫十人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将复曰宅有盛衰若岁破直符不知避也夫如是令数问工伎之家宅盛即留衰则避之及岁破直符辄举家移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将复曰移徙触时往来不吉夫如是复令辄问工伎之家可徙则往可还则来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将复曰泊命夀极夫如是人之死生竟自有命非触岁月之所致无负凶忌之所为也
  难岁篇
  俗人险心好信禁忌知者亦疑莫能实定是以儒雅服从工伎得胜吉凶之书伐经典之义工伎之说凌儒雅之论今略实论令亲览揔核是非使世一悟移徙法曰徙抵太岁凶负太岁亦凶抵太岁名曰岁下负太岁名曰岁破故皆凶也假令太岁在甲子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起宅嫁娶亦皆避之其移东西若徙四维相之如者皆吉何者不与太岁相触亦不抵太岁之冲也实问避太岁者何意也令太岁恶人徙乎则徙者皆有祸令太岁不禁人徙恶人抵触之乎则道上之人南北行者皆有殃太岁之意犹长吏之心也长吏在涂人行触车马干其吏从长吏怒之岂独抱器载物去宅徙居触犯之者而乃责之哉昔文帝出过霸陵桥有一人行逢车驾逃于桥下以为文帝之车已过疾走而出惊乘舆马文帝怒以属廷尉张释之释之当论使太岁之神行若文帝出乎则人犯之者必有如桥下走出之人矣方今行道路者暴溺仆死何以知非触遇太岁之出也为移徙者又不能处不能处则犯与不犯未可知未可知则其行与不行未可审也且太岁之神审行乎则宜有曲折不宜直南北也长吏出舍行有曲折如天神直道不曲折乎则从东西四维徙者犹干之也若长吏之南北行人从东如西四维相之如犹抵触之如不正南北南北之徙又何犯如太岁不动行乎则宜有宫室营堡不与人相见人安得而触之如太岁无体与长吏异若烟云虹蜺直经天地极子午南北陈乎则东西徙若四维徙者亦干之譬若今时人行触繁雾蜮气无从横负乡皆中伤焉如审如气人当见之虽不移徙亦皆中伤且太岁天别神也与青龙无异龙之体不过数千丈如令神者宜长大饶之数万丈令体掩北方当言太岁在北方不当言在子其东有丑其西有亥明不专掩北方极东西之广明矣令正言在子位触土之中直子午者不得南北徙耳东边直丑巳之地西边直亥未之民何为不得南北徙丑与亥地之民使太岁左右通得南北徙及东西徙可则丑在子东亥在子西丑亥之民东西徙触岁之位己未之民东西徙忌岁所破儒者论天下九州以为东西南北尽地广长九州之内五千里竟三河土中周公卜宅经曰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雒则土之中也邹衍论之以为九州之内五千里竟合为一州在东南位名曰赤县州自有九州者九焉九九八十一凡八十一州此言殆虚地形难审假令有之亦一难也使天下九州如儒者之议直雒邑以南对三河以北豫州荆州冀州之部有太岁耳雍梁之间青兖徐扬之地安得有太岁使如邹衍之论则天下九州在东南位不直子午安得有太岁如太岁不在天地极分散在民间则一家之宅辄有太岁虽不南北徙犹抵触之假令从东里徙西里西里有太岁从东宅徙西宅西宅有太岁或在人之东西或在人之南北犹行途上东西南北皆逢触人太岁位数千万亿天下之民徙者皆凶为移徙者何以审之如审立于天地之际犹王者之位在土中也东方之民张弓西射人不谓之射王者以不能至王者之都自止射其处也今徙岂能北至太岁位哉自止徙百步之内何为谓之伤太岁乎且移徙之家禁南北徙者以为岁在子位子者破午南北徙者抵触其冲故谓之凶夫破者须有以椎破之也如审有所用则不徙之民皆被破害如无所用何能破之夫雷天气也盛夏击折折木破山时暴杀人使太岁所破若迅雷也则声音宜疾死者宜暴如不若雷亦无能破如谓冲抵为破冲抵安能相破东西相与为冲而南北相与为抵如必以冲抵为凶则东西常凶而南北常恶也如以太岁神其冲独凶神莫过于天地天地相与为冲则天地之间无生人也或上十二神登明从魁之辈工伎家谓之皆天神也常立子丑之位俱有冲抵之气神虽不若太岁宜有微败移徙者虽避太岁之凶犹触十二神之害为移徙时者何以不禁冬气寒水也水位在北方夏气热火也火位在南方案秋冬寒春夏热者天下普然非独南北之方水火冲也今太岁位在子耳天下皆为太岁非独子午冲也审以所立者为主则午可为大夏子可为大冬冬夏南北徙者可复凶乎立春艮王震相巽胎离没坤死兊囚干废坎休王之冲死相之冲囚王相冲位有死囚之气乾坤六子天下正道伏羲文王象以治世文为经所载道为圣所信明审于太岁矣人或以立春东北徙抵艮之下不被凶害太岁立于子彼东北徙坤卦近于午犹艮以坤徙触子位何故独凶正月建于寅破于申从寅申徙相之如者无有凶害太岁不指午而空曰岁破午实无凶祸而虚禁南北岂不妄哉十二月为一岁四时节竟阴阳气终竟复为一岁日月积聚之名耳何故有神而谓之立于子位乎积分为日累日为月连月为时纪时为岁岁则日月时之类也岁而有神日月时亦复有神乎千五百三十九为一统四千六百一十七岁为一元岁犹统元也岁有神统元复有神乎论之以为无假令有之何故害人神莫过于天地天地不害人人谓百神百神不害人太岁之气天地之气也何憎于人触而为害且文曰甲子不徙言甲与子殊位太岁立子不居甲为移徙者运之而复居甲为之而复居甲为移徙时者亦宜复禁东西徙甲与子钧其凶宜同不禁甲而独忌子为移徙时者竟妄不可用也人居不能不移徙移徙不能不触岁不触岁不能不得时死工伎之人见今人之死则归祸于往时之徙俗心险危死者不绝故太岁之言传世不灭
  论衡卷二十四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五
  汉 王充 撰
  诘术篇      解除篇
  祀义篇      祭意篇
  诘术篇
  图宅术曰宅有八术以六甲之名数而第之第定名立宫商殊别宅有五音姓有五声宅不宜其姓姓与宅相贼则疾病死亡犯罪遇祸诘曰夫人之在天地之间也万物之贵者耳其有宅也犹鸟之有巢兽之有穴也谓宅有甲乙巢穴复有甲乙乎甲乙之神独在民家不在鸟兽何夫人之有宅犹有田也以田饮食以宅居处人民所重莫食最急先田后宅田重于宅也田间阡陌可以制八术比土为田一有不字可以数甲乙甲乙之术独施于宅不设于田何也府廷之内吏舍比属吏舍之形制何殊于宅吏之居处何异于民不以甲乙第舍独以甲乙数宅何也民间之宅与乡亭比屋相属接界相连不并数乡亭独第民家甲乙之神何以独立于民家也数宅之术行市亭数巷街以第甲乙入市门曲折亦有巷街人昼夜居家朝夕坐市其实一也市肆戸何以不第甲乙州郡列居县邑杂处与街巷民家何以异州郡县邑何以不数甲乙也天地开辟有甲乙邪后王乃有甲乙如天地开辟本有甲乙则上古之时巢居穴处无屋宅之居街巷之制甲乙之神皆何在数宅既以甲乙五行之家数日亦当以甲乙甲乙有支干支干有加时支干加时专比者吉相贼者凶当其不举也未必加忧支辱也事理有曲直罪法有轻重上官平心原其狱状未有支干吉凶之验而有事理曲直之效为支干者何以对此武王以甲子日战胜纣以甲子日战负二家俱期两军相当旗帜相望俱用一日或存或亡且甲与子专比昧爽时加寅寅与甲乙不相贼武王终以破纣何也日火也在天为日在地为火何以验之阳燧乡日火从天来由此言之火日气也日有甲乙火无甲乙何日十而辰十二日辰相配故甲与子连所谓日十者何等也端端之日有十邪而将一有十名也如端端之日有十甲乙是其名何以不从言甲乙必言子丑乎日廷图甲乙有位子丑亦有处各有部署𠛱布五方若王者营卫常居不动今端端之日中行旦出东方夕入西方行而不已与日廷异何谓甲乙为日之名乎术家更说日甲乙者自天地神也日更用事自用甲乙胜负为吉凶非端端之日名也夫如是于五行之象徒当用甲乙决吉凶而已何为言加时乎案加时者端端之日加也端端之日安得胜负五音之家用口调姓名及字用姓定其名用名正其字口有张歙声有外内以定五音宫商之实夫人之有姓者用禀于天天得五行之气为姓邪以口张歙声外内为姓也如以本所禀于天者为姓若五糓万物禀气矣何故用张口歙声内外定正之乎古者因生以赐姓因其所生赐之姓也若夏吞薏苡而生则姓苡氏商吞燕子而生则姓为子氏周履大人迹则姬氏其立名也以信以义以像以假以类以生名为信若鲁公子友生文在其手曰友也以徳名为义若文王为昌武王为发也以类名为像若孔子名丘也取于物为假若宋公名杵臼也取于父为类有似类于父也其立字也展名取同义名赐字子贡名予字子我其立姓则以本所生置名则以信义像假类字则展名取同义不用口张歙外内调宫商之义为五音术何据见而用古者有本姓有氏姓陶氏田氏事之氏姓也上官氏司马氏吏之氏姓也孟氏仲氏王父字之氏姓也氏姓有三事乎吏乎王父字乎以本姓则用所生以氏姓则用事吏王父字用口张歙调姓之义何居匈奴之俗有名无姓字无与相调谐自以夀命终祸福何在礼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不知者不知本姓也夫妾必有父母家姓然而必卜之者父母姓转易失实礼重取同姓故必卜之姓徒用口调谐姓族则礼买妾何故卜之
  图宅术曰商家门不宜南向徴家门不宜北向则商金南方火也徴火北方水也水胜火火贼金五行之气不相得故五姓之宅门有宜向向得其宜富贵吉昌向失其宜贫贱衰耗夫门之与堂何以异五姓之门各有五姓之堂所向无宜何门之掩地不如堂庑朝夕所处于堂不于门图吉凶者宜皆以堂如门人所出入则戸亦宜然孔子曰谁能出不由戸言戸不言门五祀之祭门与戸均如当以门正所向则戸何以不当与门相应乎且今府廷之内吏舍连属门向有南北长吏舍传闾居有东西长吏之姓必有宫商诸吏之舍必有徴羽安官迁徙未必角姓门南向也失位贬黜未必商姓门北出也或安官迁徙或失位贬黜何姓有五音人之质性亦有五行五音之家商家不宜南向门则人禀金之性者可复不宜南向坐南行步乎一曰五音之门有五行之人假令商姓口食五人五人中各有五色木人青火人赤水人黑金人白土人黄五色之人俱出南向之门或凶或吉夀命或短或长凶而短者未必色白吉而长者未必色黄也五行之家何以为决南向之门贼商姓其实如何南方火也使火气之祸若火延燔径从南方来乎则虽为北向门犹之凶也火气之祸若夏日之热四方洽浃乎则天地之间皆得其气南向门家何以独凶南方火者火位南方一曰其气布在四方非必南方独有火四方无有也犹水位在北方四方犹有水也火满天下水遍四方火或在人之南或在人之北谓火常在南方是则东方可无金西方可无木乎
  解除篇
  世信祭祀谓祭祀必有福又然解除谓解除必去凶解除初礼先设祭祀比夫祭祀若生人相宾客矣先为宾客设膳食已驱以刄杖鬼神如有知必恚止战不肯径去若怀恨反而为祸如无所知不能为凶解之无益不解无损且人谓鬼神何如状哉如谓鬼有形象形象生人生人怀恨必将害人如无形象与烟云同驱逐云烟亦不能除形既不可知心亦不可图鬼神集止人宅欲何求乎如势欲杀人当驱逐之时避人𨼆匿驱逐之止则复还立故处如不欲杀人寄托人家虽不驱逐亦不为害贵人之出也万民并观填街满巷争进在前士卒驱之则走而却士卒还去即复其处士卒立守终日不离仅能禁止何则欲在于观不为壹驱还也使鬼神与生人同有欲于宅中犹万民有欲于观也士卒驱逐不久立守则观者不却也然则驱逐鬼者不极一岁鬼神不去今驱逐之终食之间则舍之矣舍之鬼复还来何以禁之暴糓于庭鸡雀啄之主人驱弹则走纵之则来不终日立守鸡雀不禁使鬼神乎不为驱逐去止使鬼不神乎与鸡雀等不常驱逐不能禁也虎狼入都弓弩巡之虽杀虎狼不能除虎狼所为来之患盗贼攻城官军击之虽却盗贼不能灭盗贼所为至之祸虎狼之来应失政也盗贼之至起世乱也然则鬼神之集为命绝也杀虎狼却盗贼不能使政得世治然则盛解除驱鬼神不能使凶去而命延病人困笃见鬼之至性猛刚者挺剑操杖与鬼战斗战斗壹再错指受服知不服必不终也夫解除所驱逐鬼与病人所见鬼无以殊也其驱逐之与战斗无以异也病人战斗鬼犹不去宅主解除鬼神必不离由此言之解除宅者何益于事信其凶去不可用也且夫所除宅中客鬼也宅中主神有十二焉青龙白虎列十二位龙虎猛神天之正鬼也飞尸流凶安敢妄集犹主人猛勇奸客不敢窥也有十二神舍之宅主驱逐名为去十二神之客恨十二神之意安能得吉如无十二神则亦无飞尸流凶无神无凶解除何补驱逐何去解逐之法缘古逐疫之礼也昔颛顼氏有子三人生而皆亡一居江水为虐鬼一居若水为魍魉一居欧隅之间主疫病人故岁终事毕驱逐疫鬼因以送陈迎新内吉也世相仿效故有解除夫逐疫之法亦礼之失也行尧舜之徳天下太平百灾消灭虽不逐疫鬼不往行桀纣之行海内扰乱百祸并起虽日逐疫疫鬼犹来衰世好信鬼愚人好求福周之季世信鬼修祀以求福助愚主心惑不顾自行功犹不立治犹不定故在人不在鬼在徳不在祀国期有远近人命有长短如祭祀可以得福解除可以去凶则王者可竭天下之财以兴延期之祀富家翁妪可求解除之福以取逾世之夀案天下人民夭夀贵贱皆有禄命操行吉凶皆有衰盛祭祀不为福福不由祭祀世信鬼神故好祭祀祭祀无鬼神故通人不务焉祭祀厚事鬼神之道也犹无吉福之验况盛力用威驱逐鬼神其何利哉祭祀之礼解除之法众多非一且以一事效其非也夫小祀足以况大祭一鬼足以卜百神世间缮治宅舍凿地掘土功成作毕解谢土神名曰解土为土偶人以像鬼形令巫祝延以解土神已祭之后心快意喜谓鬼神解谢殃祸除去如讨论之乃虚妄也何以验之夫土地犹人之体也普天之下皆为一体头足相去以万里数人民居土上犹蚤虱著人身也蚤虱食人贼人肌肤犹人凿地贼地之体也蚤虱内知有欲觧人之心相与聚会解谢于所食之肉旁人能知之乎夫人不能知蚤虱之音犹地不能晓人民之言也胡越之人耳口相类心意相似对口交耳而谈尚不相解况人不与地相似地之耳口与人相达乎今所解者地乎则地之耳远不能闻也所解一宅之土则一宅之土犹人一分之肉也安能晓之如所解宅神乎则此名曰解宅不名曰解土礼入宗庙无所主意斩尺二寸之木名之曰主主心事之不为人像今解土之祭为土偶人像鬼之形何能解乎神荒忽无形出入无门故谓之神今作形像与礼相违失神之实故知其非象似布藉不设鬼形解土之礼立土偶人如祭山可为石形祭门戸可作木人乎晋中行寅将亡召其太祝欲加罪焉曰子为我祀牺牲不肥泽也且斋戒不敬也使吾国亡何也祝简对曰昔日吾先君中行密子有车十乘不忧其薄也忧徳义之不足也今主君有革车百乘不忧义之薄也唯患车之不足也夫船车饬则赋敛厚赋敛厚则民谤诅君茍以祀为有益于国乎诅亦将为亡矣一人祝之一国诅之一祝不胜万诅国亡不亦宜乎祝其何罪中行子乃惭今世信祭祀中行子类也不修其行而丰其祝不敬其上而畏其鬼身死祸至归之于祟谓祟未得得祟修祀祸繁不止归之于祭谓祭未敬夫论觧除觧除无益论祭祀祭祀无补论巫祝巫祝无力竟在人不在鬼在徳不在祀明矣哉
  祀义篇
  世信祭祀以为祭祀者必有福不祭祀者必有祸是以病作卜祟祟得修祀祀毕意解意解病已执意以为祭祀之助勉奉不绝谓死人有知鬼神饮食犹相宾客宾客恱喜报主人恩矣其修祭祀是也信其事之非也实者祭祀之意主人自尽恩懃而已鬼神未必歆享之也何以明之今所祭者报功则縁生人为恩义耳何歆享之有今所祭死人死人无知不能饮食何以审其不能歆享饮食也夫天者体也与地同天有列宿地有宅舍宅舍附地之体列宿著天之形形体具则有口乃能食使天地有口能食祭食冝食尽如无口则无体无体则气也若云雾耳亦无能食如天地之精神若人之有精神矣以人之精神何宜饮食中人之体七八尺身大四五围食斗食歠斗羮乃能饱足多者三四斗天地之广大以万里数圜丘之上一茧栗牛粢饴太羮不过数斛以此食天地天地安能饱天地用心犹人用意也人食不饱足则怨主人不报以徳矣必谓天地审能饱食则夫古之郊者负天地山犹人之有骨节也水犹人之有血脉也故人食肠满则骨节与血脉因以盛矣今祭天地则山川随天地而饱今别祭山川以为异神是人食已更食骨节与血脉也社稷报生糓物之功万民生于天地犹毫毛生于体也祭天地则社稷设其中矣人君重之故复别祭必以为有神是人之肤肉当复食也五祀初本在地门戸用木与土土木生于地井灶室中霤皆属于地祭地五祀设其中矣人君重之故复别祭必以为有神是食已当复食形体也风伯雨师雷公是群神也风犹人之有吹喣也雨犹人之有精液也雷犹人之有腹鸣也三者附于天地祭天地三者在矣人君重之故别祭必以为有神则人吹喣精液腹鸣当复食也日月犹人之有目星辰犹人之有发三光附天祭天三光在矣人君重之故复别祭必以为有神则人之食已复食目与发也宗庙已之先也生存之时谨敬供养死不敢不信故修祭祀縁生事死示不忘先五帝三王郊宗黄帝帝喾之属报功坚力不敢忘徳未必有鬼神审能歆享之也夫不能歆享则不能神不能神则不能为福亦不能为祸祸福之起由于喜怒喜怒之发由于腹肠有腹肠者辄能饮食不能饮食则无腹肠无腹肠则无用喜怒无用喜怒则无用为祸福矣或曰歆气不能食也夫歆之与饮食一实也用口食之用口歆之无腹肠则无口无口无用食则亦无用歆矣何以验其不能歆也以人祭祝有过不能即时犯也夫歆不用口则用鼻矣口鼻能歆之则目能见之目能见之则手能击之今手不能击则知口鼻不能歆之也或难曰宋公鲍之身有疾祝曰夜姑掌将事于厉者厉鬼杖檝而与之言曰何而粢盛之不膏也何而蒭牺之不肥硕也何而珪璧之不中度量也而罪欤其鲍之罪欤夜姑顺色而对曰鲍身尚幼在襁褓不预知焉审是掌之厉鬼举檝而掊之毙于坛下此非能言用手之验乎曰夫夜姑之死未必厉鬼击之也时命当死也妖象厉鬼之形则象鬼之言象鬼之言则象鬼而击矣何以明之夫鬼者神也神则先知先知则冝自见粢盛之不膏珪璧之失度牺牲之臞小则因以责让夜姑以檝击之而已无为先问先问不知之效也不知不神之验也不知不神则不能见体出言以檝击人也夜姑义臣也引罪自予已故鬼击之如无义而归之鲍身则厉鬼将复以檝掊鲍之身矣且祭祀不偹神怒见体以杀掌祀如礼备神喜肯见体以食赐主祭乎人有喜怒鬼亦有喜怒人不为怒者身存不为喜者身亡厉鬼之怒见体而罚宋国之祀必时中礼夫神何不见体以赏之乎夫怒喜不与人同则其赏罚不与人等赏罚不与人等则其掊夜姑不可信也且夫歆者内气也言者出气也能歆则能言犹能吸则能呼矣如鬼神能歆则冝言于祭祀之上今不能言知不能歆一也凡能歆者口鼻通也使鼻鼽不通口钳不开则不能歆矣人之死也口鼻腐朽安能复歆二也礼曰人死也斯恶之矣与人异类故恶之也为尸不动朽败灭亡其身不与生人同则知不与生人通矣身不同知不通其饮食不与人钧矣胡越异类饮食殊味死之与生非直胡之与越也由此言之死人不歆三也当人之卧也置食物其旁不能知也觉乃知之知乃能食之夫死长卧不觉者也安能知食不能歆之四也或难曰祭则鬼享之何谓也曰言其修具谨㓗粢牲肥香人临见之意饮食之推已意以况鬼神鬼神有知必享此祭故曰鬼享之祀难曰易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礿祭夫言东邻不若西邻言东邻牲大福少西邻祭少福多也今言鬼不享何以知其福有多少也曰此亦谓修具谨洁与不谨洁也纣杀牛祭不致其礼文王礿祭竭尽其敬夫礼不至则人非之礼敬尽则人是之是之则举事多助非之则言行见畔见畔若祭不见享之祸多助若祭见歆之福非鬼为祭祀之故有喜怒也何以明之茍鬼神不当须人而食须人而食是不能神也信鬼神歆祭祀祭祀为祸福谓鬼神居处何如状哉自有储偫邪将以人食为饥饱也如自有储偫储偫必与人异不当食人之物如无储偫则人朝夕祭乃可耳壹祭壹否则神壹饥壹饱壹饥壹饱则神壹怒壹喜矣且病人见鬼及卧梦与死人相见如人之形故其祭祀如人之食缘有饮食则宜有衣服故复以缯制衣以象生仪其祭如生人之食人欲食之兾鬼飨之其制衣也广纵不过一尺若五六寸以所见长大之神贯一尺之衣其肯喜而加福于人乎以所见之鬼为审死人乎则其制衣冝若生人之服如以所制之衣审鬼衣之乎则所见之鬼冝如偶人之状夫如是也世所见鬼非死人之神或所衣之神非所见之鬼也鬼神未定厚礼事之安得福祐而坚信之乎
  祭意篇
  礼王者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卿大夫祭五祀士庶人祭其先宗庙社稷之祀自天子达于庶人尚书曰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礼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亦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燔柴于太坛祭天也瘗埋于太折祭地也用骍犊埋少牢于太昭祭时也相近于坎坛祭寒暑也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四坎坛祭四方也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诸侯在其地则祭之亡其地则不祭此皆法度之祀礼之常制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推人事父母之事故亦有祭天地之祀山川以下报功之义也缘生人有功得赏鬼神有功亦祀之山出云雨润万物六宗居六合之间助天地变化王者尊而祭之故曰六宗社稷报生万物之功社报万物稷报五糓五祀报门戸井灶室中霤之功门戸人所出入井灶人所饮食中霤人所托处五者功钧故俱祀之周弃曰少昊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此其二祀也后土为社稷田正也有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礼曰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糓夏之衰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传或曰炎帝作火死而为灶禹劳力天下水死而为社礼曰王为群姓立七祀曰司命曰中霤曰国门曰国行曰泰厉曰戸曰灶诸侯为国立五祀曰司命曰中霤曰国门曰国行曰公厉大夫立三祀曰族厉曰门曰行适士立二祀曰门曰行庶人立一祀或立戸或立灶社稷五祀之祭未有所定皆为思其徳不忘其功也中心爱之故饮食之爱鬼神者祭祀之自禹兴修社稷祀后稷其后绝废高皇帝四年诏天下祭灵星七年使天下祭社稷灵星之祭祭水旱也于礼旧名曰雩雩之礼为民祈糓雨祈糓实也春求雨秋求实一岁再祀盖重糓也春以二月秋以八月故论语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莫春四月也周之四月正岁二月也二月之时龙星始出故传曰龙见而雩龙星见时岁已启蛰而雩春雩之礼废秋雩之礼存故世常修灵星之祀到今不绝名变于旧故世人不识礼废不具故儒者不知世儒案礼不知灵星何祀其难晓而不识说县官名曰明星缘明星之名说曰岁星岁星东方也东方主春春主生物故祭岁星求春之福也四时皆有力于物独求春者重本尊始也审如儒者之说求春之福反以秋祭非求春也月令祭戸以春祭门以秋各冝其时如或祭门以秋谓之祭戸论者肯然之乎不然则明星非岁星也乃龙星也龙星二月见则雩祈糓雨龙星八月将入则秋雩祈糓实儒者或见其义语不空生春雩废秋雩兴故秋雩之名自若为明星也实曰灵星灵星者神也神者谓龙星也群神谓风伯雨师雷公之属风以揺之雨以润之雷以动之四时生成寒暑变化日月星辰人所瞻仰水旱人所忌恶四方气所由来山林川谷民所取材用此鬼神之功也凡祭祀之义有二一曰报功二曰修先报功以勉力修先以崇恩力勉恩崇功立化通圣主之务也是故圣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帝喾能序星辰以著众尧能赏均刑法以义终舜勤民事而野死鲧勤洪水而殛死禹能修鲧之功黄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契为司徒而民成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灾凡此功烈施布于民民赖其力故祭报之宗庙先祖已之亲也生时有养亲之道死亡义不可背故修祭祀示如生存推人事鬼神缘生事死人有赏功供养之道故有报恩祀祖之义孔子之畜狗死使子贡埋之曰吾闻之也弊帷不弃为埋马也弊盖不弃为埋狗也丘也贫无盖于其封一本注音窆也亦与之席毋使其首䧟焉延陵季子过徐徐君好其剑季子以当使于上国未之许与季子使还徐君已死季子解剑带其冢树御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为乎季子曰前已心许之矣可以徐君死故负吾心乎遂带剑于冢树而去祀为报功者其用意犹孔子之埋畜狗也祭为不背先者其恩犹季子之带剑于冡树也圣人知其若此祭犹斋戒畏敬若有鬼神修兴弗绝若有祸福重恩尊功殷勤厚恩未必有鬼而享之者何以明之以饮食祭地也人将饮食谦退示当有所先孔子曰虽䟽食菜羮瓜祭必斋如也礼曰侍食于君君使之祭然后祭饮食之祭犹礼之诸祀也饮食亦可毋祭礼之诸神亦可毋祀也祭祀之实一也用物之费同也知祭地无神犹谓诸祀有鬼不知类也经传所载贤者所纪尚无鬼神况不著篇籍世间淫祀非鬼之祭信其有神为祸福矣好道学仙者绝糓不食与人异食欲为清洁也鬼神清洁于仙人如何与人同食乎论之以为人死无知其精不能为鬼假使有之与人异食异食则不肯食人之食不肯食人之食一有食字则无求于人无求于人则不能为人祸福矣凡人之有喜怒也有求得与不得得则喜不得则怒喜则施恩而为福怒则发怒而为祸鬼神无喜怒一有其字则虽常祭而不绝久废而不修其何祸福于人哉



  论衡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六
  汉 王充 撰
  实知篇      知实篇
  实知篇
  儒者论圣人以为前知千岁后知万世有独见之明独听之聪事来则名不学自知不问自晓故称圣则神矣若蓍龟之知吉凶蓍草称神龟称灵矣贤者才下不能及智劣不能料故谓之贤夫名异则实殊质同则称钧以圣名论之知圣人卓绝与贤殊也孔子将死遗䜟书曰不知何一男子自谓秦始皇上我之堂踞我之床颠倒我衣裳至沙丘而亡其后秦王兼吞天下号始皇巡狩至鲁观孔子宅乃至沙丘道病而崩又曰董仲舒乱我书其后江都相董仲舒论思春秋造著传记又书曰亡秦者胡也其后二世胡亥竟亡天下用三者论之圣人后知万世之效也孔子生不知其父若母匿之吹律自知殷宋大夫子氏之世也不案图书不闻人言吹律精思自知其世圣人前知千岁之验也曰此皆虚也案神怪之言皆在䜟记所表皆效图书亡秦者胡河图之文也孔子条畅增益以表神怪或后人诈记以明效验高皇帝封吴王送之拊其背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反者岂汝邪到景帝时濞与七国通谋反汉建此言者或时观气见象处其有反不知主名高祖见濞之勇则谓之是原此以论孔子见始皇仲舒或时但言将有观我之宅乱我之书者后人见始皇入其宅仲舒读其书则増益其辞著其主名如孔子神而空见始皇仲舒则其自为殷后子氏之世亦当默而知之无为吹律以自定也孔子不吹律不能立其姓及其见始皇睹仲舒亦复以吹律之类矣案始皇本事始皇不至鲁安得上孔子之堂踞孔子之床颠倒孔子之衣裳乎始皇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出游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嶷浮江下观籍柯度梅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涛恶乃西百二十里从陜中度上会稽祭大禹立石刊颂望于南海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琊自琅琊北至劳成山因至之罘遂并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崩于沙丘平台既不至鲁䜟记何见而云始皇至鲁至鲁未可知其言孔子曰不知何一男子之言亦未可用不知何一男子之言不可用则言董仲舒乱我书亦复不可信也行事文记谲常人言耳非天地之书则皆缘前因古有所据状如无闻见则无所状凡圣人见祸福也亦揆端推类原始见终从闾巷论朝堂由昭昭察冥冥䜟书秘文远见未然空虚暗昧豫睹未有达闻暂见卓谲怪神若非庸口所能言放象事类以见祸推原往验以处来事者亦能非独圣也周公治鲁太公知其后世当有削弱之患太公治齐周公睹其后世当有劫弑之祸见法术之极睹祸乱之前矣纣作象箸而箕子讥鲁以偶人葬而孔子叹缘象箸见龙干之患偶人睹殉葬之祸也太公周公俱见未然箕子孔子并睹未有所由见方来者圣贤同也鲁侯老太子弱漆室之女倚柱而啸由老弱之徴见败乱之兆也妇人之知尚能推类以见方来况圣人君子才高智明者乎秦始皇十年严襄王母夏太后梦孝文王后曰华阳后与文王葬夀陵夏太后严襄王葬于范陵故夏太后别葬杜陵曰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其后皆如其言必以推类见方来为圣漆室夏太后圣也秦昭王十年樗里子卒葬于渭南章台之东曰后百年当有天子宫挟我墓至汉兴长乐宫在其东未央宫在其西武库正值其墓竟如其言先知之效见方来之验也如以此效圣樗里子圣人也如非圣人先知见方来不足以明圣然则樗里子见天子宫挟其墓也亦犹辛有知伊川之当戎昔辛有过伊川见被发而祭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后百年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焉竟如辛有之知当戎见被发之兆也樗里子之见天子宫挟其墓亦见博平之墓也韩信葬其母亦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其后竟有万家处其墓旁故樗里子之见博平王有宫台之兆犹韩信之睹高敞万家之台也先知之见方来之事无达视洞听之聪明皆案兆察迹推原事类春秋之时卿大夫相与会遇见动作之变听言谈之诡善则明吉祥之福恶则处凶妖之祸明福处祸远图未然无神怪之知皆由兆类以今论之故夫可知之事者思虑所能见也不可知之事不学不问不能知也不学自知不问自晓古今行事未之有也夫可知之事惟精思之虽大无难不可知之事厉心学问虽小无易故智能之士不学不成不问不知难曰夫项托年七岁教孔子案七岁未入小学而教孔子性自知也孔子曰生而知之上也学而知之其次也夫言生而知之不言学问谓若项托之类也王莽之时勃海尹方年二十一无所师友性智开敏明达六艺魏都牧淳于仓奏方不学得文能读诵论义引五经文文说议事厌合人之心帝徴方使射蜚虫䇲射无非知者天下谓之圣人夫无所师友明达六艺本不学书得文能读此圣人也不学自能无师自达非神而何曰虽无师友亦已有所问受矣不学书已弄笔墨矣儿始生产耳目始开虽有圣性安能有知项托七岁其三四岁时而受纳人言矣尹方年二十一其十四五时多闻见矣性敏才茂独思无所据不睹兆象不见类验却念百世之后有马生牛牛生驴桃生李李生梅圣人能知之乎臣弑君子弑父仁如颜渊孝如曾参勇如贲育辩如赐予圣人能见之乎孔子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又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论损益言可知称后生言焉知后生难处损益易明也此尚为远非所听察也使一人立于墙东令之出声使圣人听之墙西能知其黑白短长乡里姓字所自从出乎沟有流壍泽有枯骨发首陋亡肌肉腐绝使人询之能知其农商老少若所犯而坐死乎非圣人无知其知无以知也知无以知非问不能知也不能知则贤圣所共病也难曰詹何坐弟子侍有牛鸣于门外弟子曰是黑牛也而白蹄詹何曰然是黑牛也而白其蹄使人视之果黑牛而以布褁其蹄詹何贤者也尚能听声而知其色以圣人之智反不能知乎曰能知黑牛白其蹄能知此牛谁之牛乎白其蹄者以何事乎夫术数直见一端不能尽其实虽审一事曲辩问之辄不能尽知何则不目见口问不能尽知也鲁僖公二十九年介葛卢来朝舍于昌衍之上闻牛鸣曰是牛生三牺皆已用矣或问何以知之曰其音云人问牛主竟如其言此复用术数非知所能见也广汉杨翁仲听鸟兽之音乘蹇马之野田间有放眇马相去鸣声相闻翁仲谓其御曰彼放马知此马而目眇其御曰何以知之曰骂此辕中马蹇此马亦骂之眇其御不信往视之目竟眇焉翁仲之知马声犹詹何介葛卢之听牛鸣也据术任数相合其意不达视听遥见流目以察之也夫听声有术则察色有数矣推用术数若先闻见众人不知则谓神圣若孔子之见兽名之曰狌狌太史公之见张良似妇人之形矣案孔子未尝见狌狌至辄能名之太史公与张良异世而目见其形使众人闻此言则谓神而先知然而孔子名狌狌闻昭人之歌太史公之见张良观宣室之画也阴见默识用思深秘众人阔略寡所意识见贤圣之名物则谓之神推此以论詹何见黑牛白蹄犹此类也彼不以术数则先时闻见于外矣方今占射事之工据正术数术数不中集以人事人事于术数而用之者与神无异詹何之徒方今占射事者之类也如以詹何之徒性能知之不用术数是则巢居者先知风穴处者先知雨智明早成项托尹方其是也难曰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帝喾生而自言其名未有闻见于外生辄能言称其名非神灵之效生知之验乎曰黄帝生而言然而母怀之二十月生计其月数亦已二岁在母身中矣帝喾能自言其名然不能言他人之名虽有一能未能遍通所谓神而生知者岂谓生而能言其名乎乃谓不受而能知之未得能见之也黄帝帝喾虽有神灵之验亦皆早成之才也人才早成亦有晚就虽未就师家问室学人见其幼成早就称之过度云项托七岁是必十岁云教孔子是必孔子问之云黄帝帝喾生而能言是亦数月云尹方年二十一是亦且三十云无所师友有不学书是亦游学家习世俗褒称过实毁败逾恶世俗传颜渊年十八岁升太山望见吴昌门外有繋白马定考实颜渊年三十不升太山不望吴昌门项托之称尹方之誉颜渊之类也人才有高下知物由学学之乃知不问不识子贡曰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五帝三王皆有所师曰是欲为人法也曰精思亦可为人法何必以学者事难空知贤圣之才能立也所谓神者不学而知所谓圣者须学以圣以圣人学知其非圣天地之间含血之类无性知者狌狌知往鳱鹊知来禀天之性自然者也如以圣人为若狌狌乎则夫狌狌之类鸟兽也僮谣不学而知可谓神而先知矣如以圣人为若僮谣乎则夫僮谣者妖也世间圣神以为巫与鬼神用巫之口告人如以圣人为若巫乎则夫为巫者亦妖也与妖同气则与圣异类矣巫与圣异则圣不能神矣不能神则贤之党也同党则所知者无以异也及其有异以入道也圣人疾贤者遅贤者才多圣人智多所知同业多少异量所道一途步驺相过事有难知易晓贤圣所共关思也若夫文质之复三教之重正朔相缘损益相因贤圣所共知也古之水火今之水火也今之声色后世之声色也鸟兽草木人民好恶以今而见古以此而知来千岁之前万世之后无以异也追观上古探察来世文质之类水火之軰贤圣共之见兆闻象图画祸福贤圣共之见怪名物无所疑惑贤圣共之事可知者贤圣所共知也不可知者圣人亦不能知也何以明之使圣空坐先知雨也性能一事知远道孔窍不普未足以论也所论先知性达者尽知万物之性毕睹千道之要也如知一不通二达左不见右偏驳不纯踦校不具非所谓圣也如必谓之圣是明圣人无以竒也詹何之徒圣孔子之党亦称圣是圣无以异于贤贤无以乏于圣也贤圣皆能何以称圣竒于贤乎如俱任用术数贤何以不及圣实者圣贤不能知性须任耳目以定情实其任耳目也可知之事思之辄决不可知之事待问乃解天下之事世间之物可思而愚夫能开精不可思而知上圣不能省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天下事有不可知犹结有不可解也见说善解结结无有不可解结有不可解见说不能解也非见说不能解也结有不可解及其解之用不解也圣人知事事无不可知事有不可知圣人不能知非圣人不能知事有不可知及其知之用不知也故夫难知之事学问所能及也不可知之事问之学之不能晓也
  知实篇
  凡论事者违实不引效验则虽甘义繁说众不见信论圣人不能神而先知先知之间不能独见非徒空说虚言直以才智准况之工也事有证验以效实然何以明之孔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孔子曰岂其然乎岂其然乎天下之人有如伯夷之廉不取一芥于人未有不言不笑者也孔子既不能如心揣度以决然否心怪不信又不能达视遥见以审其实问公明贾乃知其情孔子不能先知一也陈子禽问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温良恭俭让尊行也有尊行于人人亲附之人亲附之则人告语之矣然则孔子闻政以人言不神而自知之也齐景公问子贡曰夫子贤乎子贡对曰夫子乃圣岂徒贤哉景公不知孔子圣子贡正其名子禽亦不知孔子所以闻政子贡定其实对景公云夫子圣岂徒贤哉则其对子禽亦当云神而自知之不闻人言以子贡对子禽言之圣人不能先知二也颜渊炊饭尘落甑中欲置之则不清投地则弃饭掇而食之孔子望见以为窃食圣人不能先知三也涂有狂夫投刃而候泽有猛虎厉牙而望知见之者不敢前进如不知见则遭狂夫之刃犯猛虎之牙矣匡人之围孔子孔子如审先知当早易道以违其害不知而触之故遇其患以孔子围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四也子畏于匡颜渊后孔子曰吾以汝为死矣如孔子先知当知颜渊必不触害匡人必不加悖见颜渊之来乃知不死未来之时谓以为死圣人不能先知五也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馈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孔子不欲见既往候时其亡是势必不欲见也反遇于路以孔子遇阳货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六也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如孔子知津不当更问论者曰欲观隐者之操则孔子先知当自知之无为观也如不知而问之是不能先知七也孔子母死不知其父墓殡于五甫之衢人见之者以为葬也盖以无所合葬殡之谨故人以为葬也邻人邹曼甫之母告之然后得合葬于防有茔自在防殡于衢路圣人不能先知八也既得合葬孔子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曰何迟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如孔子先知当先知防墓崩比门人至冝流涕以俟之人至乃知之圣人不能先知九也子入太庙每事问不知故问为人法也孔子未尝入庙庙中礼器众多非一孔子虽圣何能知之以尝见实已知而复问为人法孔子曰疑思问疑乃当问邪实已知当复问为人法孔子知五经一有问字门人从之学当复行问以为人法何故专口授弟子乎不以已知五经复问为人法独以已知太庙复问为人法圣人用心何其不一也以孔子入太庙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也主人请宾饮食若呼宾顿若舍宾如闻其家有轻子洎孙必教亲彻馔退膳不得饮食闭馆关舍不得顿宾之执计则必不往何则知请呼无喜空行劳辱也如往无喜劳辱复还不知其家不晓其实人实难知吉凶难图如孔子先知宜知诸侯惑于谗臣必不能用空劳辱已聘召之到宜寝不往君子不为无益之事不履辱身之行无为周流应聘以取削迹之辱空说非主以犯绝粮之厄由此言之近不能知论者曰孔子自知不用圣思闵道不行民在涂炭之中庶几欲佐诸侯行道济民故应聘周流不避患耻为道不为已故逢患而不恶为民不为名故𫎇谤而不避曰此非实也孔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是谓孔子自知时也何以自知鲁卫天下最贤之国也鲁卫不能用已则天下莫能用已也故退作春秋删定诗书以自卫反鲁言之知行应聘时未自知也何则无兆象效验圣人无以定也鲁卫不能用自知极也鲁人获麟自知绝也道极命绝兆象著明心怀望沮退而幽思夫周流不休犹病未死祷卜使痊也死兆未见冀得活也然则应聘未见绝证冀得用也死兆见舍卜还毉绝证见揽笔定书以应聘周流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一也孔子曰游者可为纶走者可为矰至于龙吾不知其乘云风上升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圣人知物知事老子与龙人物也所从上下事也何故不知如老子神龙亦神圣人亦神神者同道精气交连何故不知以孔子不知龙与老子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二也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虞舜大圣隐藏骨肉之过宜愈子骞瞽瞍与象使舜治廪浚井意欲杀舜当见杀己之情早谏豫止既无如何冝避不行若病不为何故使父与弟得成杀己之恶使人闻非父弟万世不灭以虞舜不豫见圣人不能先知十三也武王不豫周公请命坛𫮃既设䇲祝已毕不知天之许已与不乃卜三龟三龟皆吉如圣人先知周公当知天已许之无为顿复卜三龟知圣人不以独见立法则更请命秘藏不见天意难知故卜而合兆兆决心定乃以从事圣人不能先知十四也晏子聘于鲁堂上不趋晏子趋授玉不跪晏子跪门人怪而问于孔子孔子不知问于晏子晏子解之孔子乃晓圣人不能先知十五也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何人也曰圣人使管叔监殷管叔畔也二者有诸曰然周公知其畔而使不知而使之与曰不知也然则圣人且有过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也不亦冝乎孟子实事之人也言周公之圣处其下不能知管叔之畔圣人不能先知十六也孔子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罪子贡善居积亿贵贱之期数得其时故货殖多富比陶朱然则圣人先知也子贡亿数中之类也圣人据象兆原物类亿而得之其见变名物博学而识之巧商而善亿广见而多记由微见较若揆之今睹千载所谓智如渊海孔子见窍睹微思虑洞达材智兼倍彊力不倦超逾伦等耳目非有达视之明知人所不知之状也使圣人达视远见洞听潜闻与天地谈与鬼神言知天上地下之事乃可谓神而先知与人卓异今耳目闻见与人无别遭事睹物与人无异差贤一等尔何以谓神而卓绝夫圣犹贤也人之殊者谓之圣则圣贤差小大之称非绝殊之名也何以明之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桓公怪之问管仲曰与仲甫谋伐莒未发闻于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少顷当东郭牙至管仲曰此必是已乃令宾延而上之分级而立管仲曰子邪言伐莒对曰然管仲曰我不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亿之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亿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驩然喜乐者钟鼔之色愁然清浄者衰绖之色怫然充满手足者兵革之色君口垂不噞所言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又莒也臣窃虞国小诸侯不服者其唯莒乎臣故言之夫管仲上智之人也其别物审事矣云国必有圣人者至诚谓国必有也东郭牙至云此必是已谓东郭牙圣也如贤与圣绝辈管仲知时无十二圣之党当云国必有贤者无为言圣也谋未发而闻于国管仲谓国必有圣人是谓圣人先知也及见东郭牙云此必是已谓贤者圣也东郭牙知之审是与圣人同也客有见淳于髠于梁惠王者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生言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寡人未足为言邪客谓髠髠曰固也吾前见王志在远后见王志在音吾是以默然客具报王大骇曰嗟乎淳于生诚圣人也前淳于生之来人有献龙马者寡人未及视会生至后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生至寡人虽屏左右私心在彼夫髠之见惠王在远与音也虽汤禹之察不能过也志在胸臆之中蔵匿不见髠能知之以髠等为圣则髠圣人也如以髠等非圣则圣人之知何以过髠之知惠王也观色以窥心皆有因缘以准的之楚灵王会诸侯郑子产曰鲁邾宋卫不来及诸侯会四国果不至赵尧为符玺御史赵人方与公谓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赵尧且代君位其后尧果为御史大夫然则四国不至子产原其理也赵尧之为御史大夫方与公睹其状也原理睹状处著方来有以审之也鲁人公孙臣孝文皇帝时上书言汉土徳其符黄龙当见后黄龙见成纪然则公孙臣知黄龙将出案律历以处之也贤圣之知事宜验矣贤圣之才皆能先知其先知也任术用数或善商而巧意非圣人空知神怪与圣贤殊道异路也圣贤知不逾故用思相出入遭事无神怪故名号相贸易故夫贤圣者道徳智能之号神者眇茫恍惚无形之实实异质不得同实钧效不得殊圣神号不等故谓圣者不神神者不圣东郭牙善亿以知国情子贡善亿以得货利圣人之先知子贡东郭牙之徒也与子贡东郭同则子贡东郭之徒亦圣也夫如是圣贤之实同而名号殊未必才相悬绝智相兼倍也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将者且也不言已圣言且圣者以为孔子圣未就也夫圣若为贤矣治行厉操操行未立则谓且贤今言且圣圣可为之故也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从知天命至耳顺学就知明成圣之验也未五十六十之时未能知天命至耳顺也则谓之且矣当子贡荅太宰时殆三十四十之时也魏昭王问于田诎曰寡人在东宫之时闻先生之议曰为圣易有之乎田诎对曰臣之所学也昭王曰然则先生圣乎田诎曰未有功而知其圣者尧之知舜也待其有功而后知其圣者市人之知舜也今诎未有功而王问诎曰若圣乎敢问王亦其尧乎夫圣可学为故田诎谓之易如卓与人殊禀天性而自然焉可学而为之安能成田诎之言为易圣未必能成田诎之言为易未必能是言臣之所学盖其实也贤可学为劳佚殊故贤圣之号仁智共之子贡问于孔子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子贡曰学不厌者智也教不倦者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由此言之仁智之人可谓圣矣孟子曰子夏子游子张得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具体而微六子在其世皆有圣人之才或颇有而不具或备有而不明然皆称圣人圣人可勉成也孟子又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已则已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之圣人也又曰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宽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非圣而若是乎而况亲炙之乎夫伊尹伯夷柳下惠不及孔子而孟子皆曰圣人者贤圣同类可以共一称也宰予曰以子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孔子圣冝言圣于尧舜而言贤者圣贤相出入故其名称相贸易也




  论衡卷二十六
<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论衡>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七
  汉 王充 撰
  定贤篇
  定贤篇
  圣人难知贤者比于圣人为易知世人且不能知贤安能知圣乎世人虽言知贤此言妄也知贤何用知之如何以仕宦得高官身富贵为贤乎则富贵者天命也命富贵不为贤命贫贱不为不肖必以富贵效贤不肖是则仕宦以才不以命也以事君调合寡过为贤乎夫顺阿之臣佞幸之徒是也准主而说适时而行无廷逆之郄则无斥退之患或骨体㛠丽面色称𡡾上不憎而善生恩泽洋溢过度未可谓贤以朝廷选举皆归善为贤乎则夫著见而人所知者举多幽隐人所不识者荐少虞舜是也尧求则咨于鲧共工四岳已不得由此言之选举多少未可以知实或徳高而举之少或才下而荐之多明君求善察恶于多少之间时得善恶之实矣且广交多徒求索众心者人爱而称之清直不容乡党志洁不交非徒失众心者人憎而毁之故名多生于知谢毁多失于众意齐威王以毁封即墨大夫以誉烹阿大夫即墨有功而无誉阿无效而有名也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孔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曰未可也不若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夫如是称誉多而小大皆言善者非贤也善人称之恶人毁之毁誉者半乃可有贤以善人所称恶人所毁可以知贤乎夫如是孔子之言可以知贤不知誉此人也者贤毁此人者恶也或时称者恶而毁者善也人眩惑无别也以人众所归附宾客云合者为贤乎则夫人众所附归者或亦广交多徒之人也众爱而称之则蚁附而归之矣或尊贵而为利或好士下客折节俟贤信陵孟尝平原春申食客数千称为贤君大将军卫青及霍去病门无一客称为名将故賔客之会在好下之君利害之贤或不好士不能为轻重则众不归而士不附也以居位治人得民心歌咏之为贤乎则夫得民心者与彼得士意者无以异也为虚恩拊循其民民之欲得即喜乐矣何以效之齐田成子越王句践是也成子欲专齐政以大斗贷小斗收而民恱句践欲雪会稽之耻拊循其民吊死问病而民喜二者皆自有所欲为于他而伪诱属其民诚心不加而民亦说孟尝君夜出秦关鸡未鸣而关不闿下坐贱客鼔臂为鸡鸣而鸡皆和之关即闿而孟尝得出又鸡可以奸声感则人亦可以伪恩动也人可以伪恩动则天亦可巧诈应也动致天气宜以精神而人用阳燧取火于天消炼五石五月盛夏铸以为器乃能得火今又但取刀剑恒铜钩之属切磨以向日亦得火焉夫阳燧刀剑钩能取火于日恒非贤圣亦能动气于天若董仲舒信土龙之能致云雨盖亦有以也夫如是应天之治尚未可谓贤况徒得人心即谓之贤如何以居职有成功见效为贤乎夫居职何以为功效以人民附之则人民可以伪恩说也阴阳和百姓安者时也时和不肖遭其安不和虽圣逢其危如以阴阳和而效贤不肖则尧以洪水得黜汤以大旱为殿下矣如功效谓事也身为之者功著可见以道为计者效没不章鼓无当于五音五音非鼓不和师无当于五服五服非师不亲水无当于五采五采非水不章道为功本功为道效据功谓之贤是则道人之不肖也高祖得天下赏群臣之功萧何为赏首何则高祖论功比猎者之纵狗也狗身获禽功归于人群臣手战其犹狗也萧何持重其犹人也必据成功谓之贤是则萧何无功功赏不可以效贤一也夫圣贤之治世也有术得其术则功成失其术则事废譬犹医之治病也有方笃剧犹治无方毚微不愈夫方犹术病犹乱医犹吏药犹教也方施而药行术设而教从教从而乱止药行而病愈治病之医未必惠于不为医者然而治国之吏未必贤于不能治国者偶得其方遭晓其术也治国须术以立功亦有时当自乱虽用术功终不立者亦有时当自安虽无术功犹成者故夫治国之人或得时而功成或失时而无效术人能因时以立功不能逆时以致安良医能治未当死之人命如命穷夀尽方用无验矣故时当乱也尧舜用术不能立功命当死矣扁鹊行方不能愈病射御巧技百工之人皆以法术然后功成事立效验可见观治国百工之类也功立犹事成也谓有功者贤是谓百工皆贤人也赵人吾丘夀王武帝时待诏上使从董仲舒受春秋高才通明于事后为东郡都尉上以夀王之贤不置太守时军发民骚动岁恶盗贼不息上赐夀王书曰子在朕前时辐凑并至以为天下少双海内寡二至连十馀城之势任四千石之重而盗贼浮船行攻取于库兵甚不称在前时何也夀王谢言难禁复召为光禄大夫常居左右论事说议无不是者才高智深通明多见然其为东郡都尉岁恶盗贼不息人民骚动不能禁止不知夀王不得治东郡之术邪将无东郡适当复乱而夀王之治偶逢其时也夫以夀王之贤治东郡不能立功必以功观贤则夀王弃而不选也恐必世多如夀王之类而论者以无功不察其贤燕有谷气寒不生五糓邹衍吹律致气既寒更为温燕以种黍黍生丰熟到今名之曰黍谷夫和阴阳当以道徳至诚然而邹衍吹律寒谷更温黍糓育生推此以况诸有成功之类有若邹衍吹律之法故得其术也不肖无所能失其数也贤圣有不治此功不可以效贤二也人之举事或意至而功不成事不立而势贯山荆轲医夏无且是矣荆轲入秦之计本欲劫秦王生致于燕邂逅不偶为秦所擒当荆轲之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医夏无且以药囊提荆轲既而天下名轲为烈士秦王赐无且金二百镒夫为秦所擒生致之功不立药囊提刾客益于救主然犹称赏者意至势盛也天下之士不以荆轲功不成不称其义秦王不以无且无见效不赏其志志善不效成功义至不谋就事义有馀效不足志巨大而功细小智者赏之愚者罚之必谋功不察志论阳效不存阴计是则豫让拔剑斩襄子之衣不足识也伍子胥鞭笞平王尸不足载也张良椎始皇误中副车不足记也三者道地不便计画不得有其势而无其功怀其计而不得为其事是功不可以效贤三也以孝于父弟于兄为贤乎则夫孝弟之人有父兄者也父兄不慈孝弟乃章舜有瞽瞍参有曾晳孝立名成众人称之如无父兄父兄慈良无章显之效孝弟之名无所见矣忠于君者亦与此同龙逢比干忠著夏殷桀纣恶也稷契皋陶忠暗唐虞尧舜贤也故萤火之明掩于日月之光忠臣之声蔽于贤君之名死君之难出命捐身与此同臣遭其时死其难故立其义而获其名大贤之涉世也翔而后集色斯而举乱君之患不累其身危国之祸不及其家安得逢其祸而死其患乎齐詹问于晏子曰忠臣之事其君也若何对曰有难不死出亡不送詹曰列地而予之疏爵而贵之君有难不死出亡不送可谓忠乎对曰言而见用臣奚死焉谏而见从终身不亡臣奚送焉若言不见用有难而死是妄死也谏而不见从出亡而送是诈伪也故忠臣者能尽善于君不能与䧟于难案晏子之对以求贤于世死君之难立忠节者不应科矣是故大贤寡可名之节小贤多可称之行可得棰者小而可得量者少也恶至大棰弗能数至多升斛弗能有小少易名之行又发于衰乱易见之世故节行显而名声闻也浮于海者迷于东西大也行于沟咸识舟檝之迹小也小而易见衰乱亦易察故世不危乱竒行不见主不悖惑忠节不立鸿卓之义发于颠沛之朝清高之行显于衰乱之世以全身免害不被刑戮若南容惧白圭者为贤乎则夫免于害者幸而命禄吉也非才智所能禁推行所能却也神蛇能断而复续不能使人弗断圣贤能困而复通不能使人弗害南容能自免于刑戮公冶以非罪在缧绁伯玉可怀于无道之国文王拘羑里孔子厄陈蔡非行所致之难掩已而至则有不得自免之患累已而滞矣夫不能自免于患者犹不能延命于世也命穷贤不能自续时厄圣不能自免以委国去位弃冨贵就贫贱为贤乎则夫委国者有所迫也若伯夷之徒昆弟相让以国耻有分争之名及太王亶甫重战其故民皆委国及去位者道不行而志不得也如道行志得亦不去位故委国去位皆有以也谓之为贤无以者可谓不肖乎且有国位者故得委而去之无国位者何委夫割财用及让下受分与此同实无财何割口饥何让仓廪实民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让生于有馀争生于不足人或割财助用袁将军再与兄子分家财多有以为恩义昆山之下以玉为石彭蠡之滨以鱼食犬豕使推让之人财若昆山之玉彭蠡之鱼家财再分不足为也韩信寄食于南昌亭长何财之割颜渊箪食瓢饮何财之让管仲分财取多无廉让之节贫乏不足志义废也以避世离俗清身洁行为贤乎是则委国去位之类也富贵人情所贪高官大位人之所欲乐去之而隐生不遭遇志气不得也长沮桀溺避世隐居伯夷于陵去贵取贱非其志也恬憺无欲志不在于仕茍欲全身养性为贤乎是则老耼之徒也道人与贤殊科者忧世济民于难是以孔子栖栖墨子遑遑不进与孔墨合务而还与黄老同操非贤也以举义千里师将朋友无废礼为贤乎则夫家富财饶筋力劲彊者能堪之匮乏无以举礼羸弱不能奔远不能任也是故百金之家境外无绝交千乘之国同盟无废赠财多故也使糓食如水火虽贪吝之人越境而布施矣故财少则正礼不能举一有馀则妄施能于千家贫无斗筲之储者难责以交施矣举担千里之人杖䇿越疆之士手足胼胝面目骊黑无伤感不任之疾筋力皮革必有与人异者矣推此以况为君要证之吏身被疾痛而口无一辞者亦肌月骨节坚彊之故也坚彊则能隐事而立义软弱则诬时而毁节豫让自贼妻不能识贯高被棰身无完肉实体有不与人同者则其节行有不与人钧者矣以经明帯徒聚众为贤乎则夫经明儒者是也儒者学之所为也儒者学学儒矣传先师之业习口说以教无胸中之造思定然否之论邮人之过书门者之传教也封完书不遗教审令不遗误者则为善矣传者传学不妄一言先师古语到今具存虽带徒百人以上位博士文学邮人门者之类也以通览古今秘隐传记无所不记为贤乎是则传者之次也才高好事勤学不舍若专成之苗裔有世祖遗文得成其篇业观览讽诵若典官文书若太史公及刘子政之徒有主领书记之职则有博览通达之名矣以权诈卓谲能将兵御众为贤乎是韩信之徒也战国获其功称为名将世平能无所施还入祸门矣高鸟死良弓藏狡兔得良犬烹权诈之臣高鸟之弓狡兔之犬也安平身无宜则弓藏而犬烹安平之主非弃臣而贱士世所用助上者非其宜也向令韩信用权变之才为若叔孙通之事安得谋反诛死之祸哉有功彊之权无守平之智晓将兵之计不见已定之义居平安之时为反逆之谋此其所以功灭国绝不得名为贤也以辩于口言甘辞巧为贤乎则夫子贡之徒是也子贡之辩胜颜渊孔子序置于下实才不能高口辩机利人决能称之夫自文帝尚多虎圏啬夫少上林尉张释之称周勃张相如文帝乃悟夫辩于口虎圏啬夫之徒也难以观贤以敏于笔文墨两集为贤乎夫笔之与口一实也口出以为言笔书以为文口辩才未必高然则笔敏知未必多也且笔用何为敏以敏于官曹事事之难者莫过于狱狱疑则有请谳盖世优者莫过张汤张汤文深在汉之朝不称为贤太史公序累以汤为酷酷非贤者之行鲁林中哭妇虎食其夫又食其子不能去者善政不苛吏不暴也夫酷苛暴之党也难以为贤以敏于赋颂为弘丽之文为贤乎则夫司马长卿扬子云是也文丽而务巨言眇而趋深然而不能处定是非辩然否之实虽文如锦绣深如河汉民不觉知是非之分无益于弥为崇实之化以清节自守不降志辱身为贤乎是则避世离俗长沮桀溺之类也虽不离俗节与离世者钧清其身而不辅其主守其节而不劳其民大贤之在世也时行则行时止则止铨可否之宜以制清浊之行子贡让而止善子路受而观徳夫让廉也受则贪也贪有益廉有损推行之节不得常清眇也伯夷无可孔子谓之非操违于圣难以为贤矣或问于孔子曰颜渊何人也曰仁人也丘不如也子贡何人也曰辩人也丘弗如也子路何人也曰勇人也丘弗如也客曰三子者皆贤于夫子而为夫子服役何也孔子曰丘能仁且忍辩且诎勇且怯以三子之能易丘之道弗为也孔子知所设施之矣有高才洁行无知明以设施之则与愚而无操者同一实也夫如是皆有非也无一非者可以为贤乎是则乡原之人也孟子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于流俗合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说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孔子曰乡原徳之贼也似之而非者孔子恶之夫如是何以知实贤知贤竟何用世人之检茍见才高能茂有成功见效则谓之贤若此甚易知贤何难书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据才高卓异者则谓之贤耳何难之有然而难之独有难者之故也夫虞舜不易知人而世人自谓能知贤误也然则贤者竟不可知乎曰易知也而称难者不见所以知之则难圣人不易知也及见所以知之中才而察之譬犹工匠之作器也晓之则无难不晓则无易贤者易知于作器世无别故真贤集于俗士之间俗士以辩慧之能据官爵之尊望显盛之宠遂专为贤之名贤者还在闾巷之间贫贱终老被无验之谤若此何时可知乎然而必欲知之观善心也夫贤者才能未必高也而心明智力未必多而举是何以观心必以言有善心则有善言以言而察行有善言则有善行矣言行无非治家亲戚有伦治国则尊卑有序无善心者黑白不分善恶同伦政治错乱法度失平故心善无不善也心不善无能善心善则能辩然否然否之义定心善之效明虽贫贱困穷功不成而效不立犹为贤矣故治不谋功要所用者是行不责效期所为者正正是审明则言不须繁事不须多故曰言不务多务审所谓行不务远务审所由言得道理之心口虽讷不辩辩在胸臆之内矣故人欲心辩不欲口辩心辩则言丑而不违口辩则辞好而无成孔子称少正卯之恶曰言非而博顺非而泽内非而外以才能饰之众不能见则以为贤夫内非外饰是世以为贤则夫内是外无以自表者众亦以为不肖矣是非乱而不治圣人独知之人言行多若少正卯之类贤者独识之世有是非错缪之言亦有审误纷乱之事决错缪之言定纷乱之事唯贤圣之人为能任之圣心明而不暗贤心理而不乱用明察非非无不见用理铨疑疑无不定与世殊指虽言正是众不晓见何则沈溺俗言之日久不能自还以从实也是故正是之言为众所非离俗之礼为世所讥管子曰君子言堂满堂言室满室怪此之言何以得满如正是之言出堂之人皆有正是之知然后乃满如非正是人之乖刾异安得为满夫歌曲妙者和者则寡言得实者然者则鲜和歌与听言同一实也曲妙人不能尽和言是人不能皆信鲁文公逆祀去者三人定公顺祀畔者五人贯于俗者则谓礼为非晓礼者寡则知是者希君子言之堂室安能满夫人不谓之满世则不得见口谈之实语笔墨之馀迹陈在简䇲之上乃可得知故孔子不王作春秋以明意案春秋虚文业以知孔子能王之徳孔子圣人也有若孔子之业者虽非孔子之才斯亦贤者之实验也夫贤与圣同轨而殊名贤可得定则圣可得论也问周道不弊孔子不作春秋春秋之作起周道弊也如周道不弊孔子不作者未必无孔子之才无所起也夫如是孔子之作春秋未可以观圣有若孔子之业者未可知贤也曰周道弊孔子起而作之文义褒贬是非得道理之实无非僻之误以故见孔子之贤实也夫无言则察之以文无文则察之以言设孔子不作犹有遗言言必有起犹文之必有为也观文之是非不顾作之所起世间为文者众矣是非不分然否不定桓君山论之可谓得实矣论文以察实则君山汉之贤人也陈平未仕割肉闾里分均若一能为丞相之验也夫割肉与割文同一实也如君山得执汉平用心与为论不殊指矣孔子不王素王之业在于春秋然则桓君山素丞相之迹存于新论者也










  论衡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八
  汉 王充 撰
  正说篇        书解篇
  正说篇
  儒者说五经多失其实前儒不见本末空生虚说后儒信前师之言随旧述故滑习辞语茍名一师之学趋为师教授及时蚤仕汲汲竞进不暇留精用心考实根核故虚说传而不绝实事没而不见五经并失其实尚书春秋事较易略正题目麤麤之说以照篇中微妙之文
  说尚书者或以为本百两篇后遭秦燔诗书遗在者二十九篇夫言秦燔诗书是也言本百两篇者妄也盖尚书本百篇孔子以授也遭秦用李斯之议燔烧五经济南伏生抱百篇藏于山中孝景皇帝时始存尚书伏生已出山中景帝遣⿱日黾 -- 鼂错往从受尚书二十馀篇伏生老死书残不竟⿱日黾 -- 鼂错传于倪宽至孝宣皇帝之时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礼尚书各一篇奏之宣帝下示博士然后易礼尚书各益一篇而尚书二十九篇始定矣至孝景帝时鲁共王坏孔子教授堂以为殿得百篇尚书于墙壁中武帝使使者取视莫能读者遂秘于中外不得见至孝成皇帝时徴为古文尚书学东海张霸案百篇之序空造百两之篇献之成帝帝出秘百篇以校之皆不相应于是下霸于吏吏白霸罪当至死成帝高其才而不诛亦惜其文而不灭故百两之篇传在世间者传见之人则谓尚书本有百两篇矣
  或言秦燔诗书者燔诗经之书也其经不燔焉夫诗经独燔其书书五经之总名也传曰男子不读经则有博戏之心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五经总名为书传者不知秦燔书所起故不审燔书之实秦始皇二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夀仆射周青臣进颂秦始皇齐人淳于越进谏以为始皇不封子弟卒有田常六卿之难无以救也讥青臣之颂谓之为䛕秦始皇下其议丞相府丞相斯以为越言不可用因此谓诸生之言惑乱黔首乃令史官尽烧五经有敢蔵诸书百家语者刑唯博士官乃得有之五经皆燔非独诸家之书也传者信之见言诗书则独谓经谓之书矣
  传者或知尚书为秦所燔而谓二十九篇其遗脱不烧者也审若此言尚书二十九篇火之馀也七十一篇为炭灰二十九篇独遗邪夫伏生年老鼂错从之学时适得二十馀篇伏生死矣故二十九篇独见七十一篇遗脱遗脱者七十一篇反谓二十九篇遗脱矣
  或说尚书二十九篇者法曰斗七宿也四七二十八篇其一曰斗矣故二十九夫尚书灭绝于秦其见在者二十九篇安得法乎宣帝之时得佚尚书及易礼各一篇礼易篇数亦始足焉得有法案百篇之序阙遗者七十一篇独为二十九篇立法如何或说曰孔子更选二十九篇二十九篇独有法也盖俗儒之说也未必传记之明也二十九篇残而不足有传之者因不足之数立取法之说失圣人之意违古今之实夫经之有篇也犹有章句有章句也犹有文字也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数以连章章有体以成篇篇则章句之大者也谓篇有所法是谓章句复有所法也诗经旧时亦数千篇孔子删去复重正而存三百篇犹二十九篇也谓二十九篇有法是谓三百五篇复有法也或说春秋十二月也春秋十二公犹尚书之百篇百篇无所法十二公安得法说春秋者曰二百四十二年人道浃王道备善善恶恶拨乱世反诸正莫近于春秋若此者人道王道适具足也三军六师万二千人足以陵敌伐冦横行天下令行禁止未必有所法也孔子作春秋纪鲁十二公犹三军之有六师也士众万二千犹年有二百四十二也六师万二千人足以成军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足以立义说事者好神道恢义不肖以遭祸是故经传篇数皆有所法考实根本论其文义与彼贤者作书诗无以异也故圣人作经贤者作书义穷理竟文辞备足则为篇矣其立篇也种类相从科条相附殊种异类论说不同更别为篇意异则文殊事改则篇更据事意作安得法象之义乎
  或说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者上夀九十中夀八十下夀七十孔子据中夀三世而作三八二十四故二百四十年也又说为赤制之中数也又说二百四十二年人道浃王道备夫据三世则浃备之说非言浃备之说为是则据三世之论误二者相伐而立其义圣人之意何定哉凡纪事言年月日者详悉重之也洪范五纪岁月日星纪事之文非法象之言也纪十二公享国之年凡有二百四十二凡此以立三世之说矣实孔子纪十二公者以为十二公事适足以见王义邪据三世三世之数适得十二公而足也如据十二公则二百四十二年不为三世见也如据三世取三八之数二百四十年而已何必取二说者又曰欲合隐公之元也不取二年隐公元年不载于经夫春秋自据三世之数而作何用隐公元年之事为始须隐公元年之事为始是竟以备足为义据三世之说不复用矣设隐公享国五十年将尽纪元年以来邪中断以备三八之数也如尽纪元年以来三八之数则中断如中断以备三世之数则隐公之元不合何如且年与月日小大异耳其所纪载同一实也二百四十二年谓之据三世二百四十二年中之日月必有数矣年据三世日月多少何据哉夫春秋之有年也犹尚书之有章章以首义年以纪事谓春秋之年有据是谓尚书之章亦有据也
  说易者皆谓伏羲作八卦文王演为六十四夫圣王起河出图洛出书伏羲王河图从河水中出易卦是也禹之时得洛书书从洛水中出洪范九畴是也故伏羲以卦治天下禹案洪范以治洪水古者黄帝氏之王得河图夏后因之曰连山烈山氏之王得河图殷人因之曰归藏伏羲氏之王得河图周人因之曰周易其经卦皆六十四文王周公因彖十八章究六爻世之传说易者言伏羲作八卦不实其本则谓伏羲真作八卦也伏羲得八卦非作之文王得成六十四非演之也演作之言生于俗传茍信一文使夫真是几灭不存既不知易之为河图又不知存于俗何家易也或时连山归蔵或时周易案礼夏殷周三家相损益之制较著不同如以周家在后论今为周易则礼亦宜为周礼六典不与今礼相应今礼未必为周则亦疑今易未必为周也案左丘明之传引周家以卦与今易相应殆周易也说礼者皆知礼也为礼何家礼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由此言之夏殷周各自有礼方今周礼邪夏殷也谓之周礼周礼六典案今礼经不见六典或时殷礼未绝而六典之礼不传世因谓此为周礼也案周官之法不与今礼相应然则周礼六典是也其不传犹古文尚书春秋左氏不兴矣
  说论者皆知说文解语而已不知论语本几何篇但周以八寸为尺不知论语所独一尺之意夫论语者弟子共纪孔子之言行敕记之时甚多数十百篇以八寸为尺纪之约省怀持之便也以其遗非经传文纪识恐忘故以但八寸尺不二尺四寸也汉兴失亡至武帝发取孔子壁中古文得二十一篇齐鲁二河间九篇三十二篇至昭帝始读二十一篇宣帝下太常博士时尚称书难晓名之曰传后更隶写以传诵初孔子孙孔安国以教鲁人扶卿官至荆州刺史始曰论语今时称论语二十篇又失齐鲁河间九篇本三十篇分布亡失或二十一篇目或少或多文讃或是或误说论语者但知以剥解之问以纎微之难不知存问本根篇数章目温故知新可以为师今不知古称师如何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若孟子之言春秋者鲁史记之名乘梼杌同孔子因旧故之名以号春秋之经未必有竒说异意深美之据也今俗儒说之春者岁之始秋者其终也春秋之经可以奉始养终故号为春秋春秋之经何以异尚书尚书者以为上古帝王之书或以为上所为下所书授事相实而为名不依违作意以见竒说尚书者得经之实说春秋者失圣之意矣春秋左氏传桓公十有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不书日官失之也谓官失之言盖其实也史官记事若今时县官之书矣其年月尚大难失日者微小易忘也盖纪以善恶为实不以日月为意若夫公羊糓梁之传日月不具辄为意使失平常之事有怪异之说径直之文有曲折之义非孔子之心夫春秋实及冬夏不言者亦与不书日月同一实也
  唐虞夏殷周者土地之名尧以唐侯嗣位舜从虞地得达禹由夏而起汤因殷而兴武王阶周而伐皆本所兴昌之地重本不忘始故以为号若人之有姓矣说尚书谓之有天下之代号唐虞夏殷周者功徳之名盛隆之意也故唐之为言荡荡也虞者乐也夏者大也殷者中也周者至也尧则荡荡民无能名舜则天下虞乐禹承二帝之业使道尚荡荡民无能名殷则道得中周武则功徳无不至其立义美也其褒五家大矣然而违其正实失其初意唐虞夏殷周犹秦之为秦汉之为汉秦起于秦汉兴于汉中故曰犹秦汉犹王莽从新都侯起故曰亡新使秦汉在经传之上说者将复为秦汉作道徳之说矣
  尧老求禅四岳举舜尧曰我其试哉说尚书曰试者用也我其用之为天子也文为天子也文又曰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观者观尔虞舜于天下不谓尧自观之也若此者高大尧舜以为圣人相见已审不须观试精耀相照旷然相信又曰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言大麓三公之位也居一公之位大总录二公之事众多并吉若疾风大雨夫圣人才高未必相知也圣成事舜难知佞使皋陶陈知人之法佞难知圣亦难别尧之才犹舜之知也舜知佞尧知圣尧闻舜贤四岳举之心知其竒而未必知其能故言我其试哉试之于职妻以二女观其夫妇之法职治修而不废夫道正而不僻复令人庶之野而观其圣逢烈风疾雨终不迷惑尧乃知其圣授以天下夫文言观试观试其才也说家以为譬喻增饰使事失正是诚而不存曲折失意使伪说传而不绝造说之传失之久矣后生精者茍欲明经不原实而原之者亦校古随旧重是之文以为说证经之传不可从五经皆多失实之说尚书春秋行事成文较著可见故颇独论
  书解篇
  或曰士之论高何必以文荅曰夫人有文质乃成物有华而不实有实而不华者易曰圣人之情见乎辞出口为言集札为文文辞施设实情敷烈夫文徳世服也空书为文实行为徳著之于衣为服故曰徳弥盛者文弥缛徳弥彰者人弥明大人徳扩其文炳小人徳炽其文斑官尊而文繁徳高而文积华而睆者大夫之箦曽子寝疾命元起易由此言之衣服以品贤贤以文为差愚杰不别须文以立折非唯于人物亦咸然龙鳞有文于蛇为神凤羽五色于鸟为君虎猛毛蚡蜦龟知背负文四者体不质于物为圣贤且夫山无林则为土山地无毛则为泻土人无文则为仆人土山无麋鹿泻土无五糓人无文徳不为圣贤上天多文而后土多理二气协和圣贤禀受法象本类故多文彩瑞应符命莫非文者晋唐叔虞鲁成季友惠公夫人号曰仲子生而怪竒文在其手张良当贵出与神会老父授书卒封留侯河神故出图洛灵故出书竹帛所记怪竒之物不出潢洿物以文为表人以文为基棘子成欲弥文子贡讥之谓文不足竒者子成之徒也
  著作者为文儒说经者为世儒二儒在世未知何者为优或曰文儒不若世儒世儒说圣人之经解贤者之传义理广博无不实见故在官常位位最尊者为博士门徒聚众招会千里身虽死亡学传于后文儒为华淫之说于世无补故无常官弟子门徒不见一人身死之后莫有绍传此其所以不如世儒者也荅曰不然夫世儒说圣情共起并验俱追圣人事殊而务同言异而义钧何以谓之文儒之说无补于世世儒业易为故世人学之多非事可析第故官廷设其位文儒之业卓绝不循人寡其书业虽不讲门虽无人书文竒伟世人亦传彼虚说此实篇折累二者孰者为贤案古俊乂著作辞说自用其业自明于世世儒当时虽尊不遭文儒之书其迹不传周公制礼乐名垂而不灭孔子作春秋间传而不绝周公孔子难以论言汉世文章之徒陆贾司马迁刘子政扬子云其材能若竒其称不由人世传诗家鲁申公书家千乘欧阳公孙不遭太史公世人不闻夫以业自显孰与须人乃显夫能纪百人孰与厪能显其名
  或曰著作者思虑间也未必材知出异人也居不幽思不至使著作之人总众事之凡典国境之职汲汲忙忙何暇著作试使庸人积闲暇之思亦能成篇百十数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发何暇优游为丽美之文于笔札孔子作春秋不用于周也司马长卿不预公卿之事故能作子虚之赋扬子云存中郎之官故能成太玄经就法言使孔子得王春秋不作长卿子云为相赋玄不工籍荅曰文王日昃不暇食此谓演易而益卦周公一沐三握发为周改法而制周道不弊孔子不作休思虑间也周法阔疏不可因也夫禀天地之文发于胸臆岂为间作不暇日哉感伪起妄源流气烝管仲相桓公致于九合商鞅相孝公为秦开帝业然而二子之书篇章数十长卿子云二子之伦也俱感故才并才同故业钧皆士而各著不以思虑间也问事弥多而见弥博官弥剧而识弥泥居不幽则思不至思不至则笔不利嚚顽之人有幽室之思虽无忧不能著一字盖人材有能无有不暇有无材而不能思无有知而不能著有鸿材欲作而无起细知以问而能记盖竒有无所因无有不能言两有无所睹无不暇造作
  或曰凡作者精思已极居位不能领职盖人思有所倚著则精有所尽索著作之人书言通竒其材已极其知已罢案古作书者多位布散槃解辅倾宁危非著作之人所能为也夫有所偪有所泥则有所自篇章数百吕不韦作春秋举家徙蜀淮南王作道书祸至灭族韩非著治术身下秦狱身且不全安能辅国夫有长于彼安能不短于此深于作文安能不浅于政治荅曰人有所优固有所劣人所工固有所拙非劣也志意不为也非拙也精诚不加也志有所存顾不见泰山思有所至有身不暇徇也称干将之利刺则不能撃撃则不能刺非刄不利不能一且二也蛢弹雀则失鷜射鹊则失雁方圆画不俱成左右视不并见人材有两为不能成一使干将寡刺而更击蛢舍鹊而射雁则击射无失矣人委其篇章专为政治则子产子贱之迹不足侔也古作书者多立功不用也管仲晏婴功书并作商鞅虞卿篇治俱为高祖既得天下马上之计未败陆贾造新语高祖粗纳采吕氏横逆刘氏将倾非陆贾之䇿帝室不宁盖材知无不能在所遭遇遇乱则知立功有起则以其材著书者也出口为言著文为篇古以言为功者多以文为败者希吕不韦淮南王以他为过不以书有非使客作书不身自为如不作书犹𫎇此章章之祸人古今违属未必皆著作材知极也邹阳举疏免罪于梁徐乐上书身拜郎中材能以其文为功于人何嫌不能营卫其身韩蚤信公子非国不倾危及非之死李斯始竒非以著作材极不能复有为也春物之伤或死之也残物不伤秋亦大长假令非不死秦未可知故才人能令其行可尊不能使人必法已能令其言可行不能使人必采取之矣
  或曰古今作书者非一各穿凿失经之实传违圣人质故谓之蕞残比之玉屑故曰蕞残满车不成为道玉屑满箧不成为宝前人近圣犹为蕞残况远圣从后复重为者乎其作必为妄其言必不明安可采用而施行荅曰圣人作其经贤者造其传述作者之意采圣人之志故经须传也俱贤所为何以独谓经传是他书记非彼见经传传经之文经须而解故谓之是他书与书相违更造端绪故谓之非若此者韪是于五经使言非五经虽是不见听使五经从孔门出到今常令人不缺灭谓之纯壹信之可也今五经遭亡秦之奢侈触李斯之横议燔烧禁防伏生之休抱经深藏汉兴收五经经书缺灭而不明篇章弃散而不具鼂错之軰各以私意分拆文字师徒相因相授不知何者为是亡秦无道败乱之也秦虽无道不燔诸子诸子尺书文篇具在可观读以正说可采掇以示后人后人复作犹前人之造也夫俱鸿而知皆传记所称文义与经相薄何以独谓文书失经之实由此言之经缺而不完书无佚本经有遗篇折累二者孰与蕞残易据事象诗采民以为篇乐须不驩礼待民平四经有据篇章乃成尚书春秋采掇史记史记兴无异书以民事一意六经之作皆有据由此言之书亦为本经亦为末末失事实本得道质折累二者孰为玉屑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诸子尺书文明实是说章句者终不求解扣明师师相传初为章句者非通览之人也










  论衡卷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二十九
  汉 王充 撰
  案书篇      对作篇
  案书篇
  儒家之宗孔子也墨家之祖墨翟也且案儒道传而墨法废者儒之道义可为而墨之法议难从也何以验之墨家薄葬右鬼道乖相反违其实宜以难从也乖违如何使鬼非死人之精也右之未可知今墨家谓鬼审人之精也厚其精而薄其尸此于其神厚而于其体薄也薄厚不相胜华实不相副则怒而降祸虽有其鬼终以死恨人情欲厚恶薄神心犹然用墨子之法事鬼求福福罕至而祸常来也以一况百而墨家为法皆若此类也废而不传盖有以也
  春秋左氏传者盖出孔子壁中孝武皇帝时鲁共王坏孔子教授堂以为宫得佚春秋三十篇左氏传也公羊高糓梁寘胡母氏皆传春秋各门异戸独左氏傅为近得实何以验之礼记造于孔子之堂太史公汉之通人也左氏之言与二书合公羊高糓梁寘胡母氏不相合又诸家去孔子远远不如近闻不如见刘子政玩弄左氏童仆妻子皆呻吟之光武皇帝之时陈元范叔上书连属条事是非左氏遂立范叔寻因罪罢元叔天下极才讲论是非有馀力矣陈元言讷范叔章诎左氏得实明矣言多怪颇与孔子不语怪力相违返也吕氏春秋亦如此焉国语左氏之外传也左氏传经辞语尚略故复选录国语之辞以实然则左氏国语世儒之实书也公孙龙著坚白之论析言剖辞务折曲之言无道理之较无益于治齐有三邹衍之书㲿洋无涯其文少验多惊耳之言案大才之人率多侈纵无实是之验华虚夸诞无审察之实商鞅相秦作耕战之术管仲相齐造轻重之篇富民丰国彊主弱一作威敌公赏罚与邹衍之书并言而太史公两纪世人疑惑不知所从案张仪与苏秦同时苏秦之死仪固知之仪知各审宜从仪言以定其实而说不明两传其文东海张商亦作列传岂苏秦商之所为邪何文相违甚也三代世表言五帝三王皆黄帝子孙自黄帝转相生不更禀气于天作殷本纪言契母简狄浴于川遇玄鸟坠卵吞之遂生契焉及周本纪言后稷之母姜嫄野出见大人迹履之则妊身生后稷焉夫观世表则契与后稷黄帝之子孙也读殷周本纪则玄鸟大人之精气也二者不可两传而太史公兼纪不别案帝王之妃不宜野出浴于川水今言浴于川吞玄鸟之卵出于野履大人之迹违尊贵之节误是非之言也
  新语陆贾所造盖董仲舒相被服焉皆言君臣政治得失言可采行事美足观鸿知所言参贰经传虽古圣之言不能过増陆贾之言未见遗阙而仲舒之言雩祭可以应天土龙可以致雨颇难晓也夫致旱者以雩祭不夏郊之祀岂晋侯之过邪以政失道阴阳不和也晋废夏郊之祀晋侯寝疾用郑子产之言祀夏郊而疾愈如审雩不修龙不治与晋同祸为之再也以政致旱宜复以政致雨而复修雩治龙其何益哉春秋公羊氏之说亢阳之节足以复政阴阳相浑旱湛相报天道然也何乃修雩设龙乎雩祀神喜龙成雨至亢阳不改旱祸不除变复之义安所施哉且夫寒温与旱湛同俱政所致其咎在人独为亢旱求福不为寒温求祐未晓其故如当复报寒温宜为雩龙之事鸿材巨识第两疑焉董仲舒著书不称子者意殆自谓过诸子也汉作书者多司马子长扬子云河汉也其馀泾渭也然而子长少臆中之说子云无世俗之论仲舒说道术竒矣北方三家尚矣䜟书云董仲舒乱我书盖孔子言也读之者或为乱我书者烦乱孔子之书也或以为乱者理也理孔子之书也共一乱字理之与乱相去甚远然而读者用心不同不省本实故说误也夫言烦乱孔子之书才高之语也其言理孔子之书亦知竒之言也出入圣人之门乱理孔子之书子长子云无此言焉世俗用心不实省事失情二语不定转侧不安案仲舒之书不违儒家不及孔子其言烦乱孔子之书者非也孔子之书不乱其言理孔子之书者亦非也孔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乱者于孔子言也孔子生周始其本仲舒在汉终其末班叔皮续太史公书盖其义也赋颂篇下其有乱曰章盖其类也孔子终论定于仲舒之言其修雩治龙必将有义未可怪也
  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五帝三王颜渊独慕舜者知巳步驺有同也知徳所慕默识所追同一实也仲舒之言道徳政治可嘉美也质定世事论说世疑桓君山莫上也故仲舒之文可及而君山之论难追也骥与众马绝迹或蹈骥哉有马于此足行千里终不名骥者与骥毛色异也有人于此文偶仲舒论次君山终不同于二子者姓名殊也故马效千里不必骥𫘧人期贤知不必孔墨何以验之君山之论难追也两刄相割利钝乃知二论相订是非乃见是故韩非之四难桓宽之盐铁君山新论之类也世人或疑言非是伪论者实之故难为也卿决疑讼狱定嫌罪是非不决曲直不立世人必谓卿狱之吏才不任职至于论不务全疑两传并纪不宜明处孰与剖破浑沌解决乱丝言无不可知文无不可晓哉案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善贬纎介之恶可褒则义以明其行善可贬则明其恶以讥其操新论之义与春秋会一也夫俗好珍古不贵今谓今之文不如古书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论善恶而徒贵古是谓古人贤今人也案东畨邹伯竒临淮袁太伯袁文术会稽吴君高周长生之軰位虽不至公卿诚能知之囊槖文雅之英雄也观伯竒之元思太伯之易章句文术之箴铭君高之越纽录长生之洞历刘子政扬子云不能过也善才有浅深无有古今文有伪真无有故新广陵陈子回颜方今尚书郎班固兰台令杨终𫝊毅之徒虽无篇章赋颂记奏文辞斐炳赋象屈原贾生奏象唐林谷永并比以观好其美一也当今未显使在百世之后则子政子云之党也韩非著书李斯采以言事杨子云作太玄侯铺子随而宣之非斯同门云铺共朝睹竒见益不为古今变心易意实事贪善不远为术并肩以迹相轻好竒无已故竒名无穷扬子云反离骚之经非能尽反一篇文往往见非反而夺之六略之录万三千篇虽不尽见指趣可知略借不合义者案而论之
  对作篇
  或问曰贤圣不空生必有以用其心上自孔墨之党下至荀孟之徒教训必作垂文何也对曰圣人作经艺著传记匡济薄俗驱民使之归实诚也案六略之书万三千篇增善消恶割截横拓驱役游慢期便道善归正道焉孔子作春秋周民弊也故采求毫毛之善贬纎介之恶拨乱世反诸正人道浃王道备所以检押靡薄之俗者悉具密致夫防决不备有水溢之害网解不结有兽失之患是故周道不弊则民不文薄民不文薄春秋不作杨墨之学不乱传义则孟子之传不造韩国不小弱法度不坏废则韩非之书不为高祖不辨得天下马上之计未转则陆贾之语不奏众事不失实凡论不坏乱则桓谭之论不起故夫贤圣之兴文也起事不空为因因不妄作作有益于化化有补于正故汉立兰台之官校审其书以考其言董仲舒作道术之书颇言灾异政治所失书成文具表在汉室主父偃嫉之诬奏其书天子下仲舒于吏当谓之下愚仲舒当死天子赦之夫仲舒言灾异之事孝武犹不罪而尊其身况所论无触忌之言核道实之事收故实之语乎故夫贤人之在世也进则尽忠宣化以明朝廷退则称论贬说以觉失俗俗也不知还则立道轻为非论者不追救则迷乱不觉悟是故论衡之造也起众书并失实虚妄之言胜真美也故虚妄之语不黜则华文不见息华文放流则实事不见用故论衡者所以铨轻重之言立真伪之平非茍调文饰辞为竒伟之观也其本皆起人间有非故尽思极心以讥世俗世俗之性好竒怪之语说虚妄之文何则实事不能快意而华虚惊耳动心也是故才能之士好谈论者增益实事为美盛一作盛溢之语用笔墨者造生空文为虚妄之传听者以为真然说而不舍览者以为实事传而不绝不绝则文载竹帛之上不舍则误入贤者之耳至或南面称师赋奸伪之说典城佩紫读虚妄之书明辨然否疾心伤之安能不论孟子伤杨墨之议大夺儒家之论引平直之说褒是抑非世人以为好辩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今吾不得已也虚妄显于真实诚乱于伪世人不悟是非不定紫朱杂厕瓦玉集糅以情言之岂吾心所能忍哉卫骖乘者越职而呼车恻怛发心恐上之危也夫论说者闵世忧俗与卫骖乘者同一心矣愁精神而幽魂魄动胸中之静气贼年损夀无益于性祸重于颜回违负黄老之教非人所贪不得已故为论衡文露而旨直辞奸而情实其政务言治民之道论衡诸篇实俗间之凡人所能见与彼作者无以异也若夫九虚三増论死订鬼世俗所久惑人所不能觉也人君遭弊改教于上人臣愚惑作论于下实得则上教从矣兾悟迷惑之心使知虚实之分实虚之分定而一有后字华伪之文灭华伪之文灭则纯诚之化日以孳矣纯诚一作纯厚
  或曰圣人作贤者述以贤而作者非也论衡政务可谓作者非曰作也亦非述也论也论者述之次也五经之兴可谓作矣太史公书刘子政序班叔皮传可谓述矣桓君山新论邹伯竒检论可谓论矣今观论衡政务桓邹之二论也非所谓作也造端更为前始末有若仓颉作书奚仲作车是也易言伏羲作八卦前是未有八卦伏羲造之故曰作也文王图八自演为六十四故曰衍谓论衡之成犹六十四卦而又非也六十四卦以状衍增益其卦溢其数多今论衡就世俗之书订其真伪辩其实虚非造始更为无本于前也儒生就先师之说诘而难之文吏就狱卿之事覆而考之谓论衡为作儒生文吏谓作乎上书奏记陈列便宜皆欲辅政今作书者犹书奏记说发胸臆文成手中其实一也夫上书谓之奏奏记转易其名谓之书建初孟年中州颇歉颍川汝南民流四散圣主忧怀诏书数至论衡之人奏记郡守宜禁奢侈以备困乏言不纳用退题记草名曰备乏酒縻五糓生起盗贼沈湎饮酒盗贼不绝奏记郡守禁民酒退题记草名曰禁酒由此言之夫作书者上书奏记之文也记谓之造作上书上书奏记是作也晋之乘而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人事各不同也易之乾坤春秋之元扬氏之玄卜气号不均也由此言之唐林之奏谷永之章论衡政务同一趋也汉家极笔墨之林书论之造汉家尤多阳成子张作乐杨子云造玄二经发于台下读于阙掖卓绝惊耳不述而作材疑圣人而汉朝不讥况论衡细说微论解释世俗之疑辩照是非之理使后进晓见然否之分恐其废失著之简牍祖经章句之说先师竒说之类也其言伸绳弹割俗传俗传蔽惑伪书放流贤通之人疾之无已孔子曰诗人疾之不能默丘疾之不能伏是以论也玉乱于石人不能别或若楚之王尹以玉为石卒使卞和受刖足之诛是反为非虚转为实安能不言俗传既过俗书又伪若夫邹衍谓今天下为一州四海之外有若天下者九州淮南书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尧时十日并出尧上射九日鲁阳战而日暮援戈麾日日为郤还世间书传多若等类浮妄虚伪没夺正是心𣸣涌笔手扰安能不论论则考之以心效之以事浮虚之事辄立证验若太史公之书据许由不隐燕太子丹不使日再中读见之者莫不称善政务为郡国守相县邑令长陈通政事所当尚务欲令全民立化奉称国恩论衡九虚三增所以使俗务实诚也论死订鬼所以使俗薄丧葬也孔子径庭丽级被棺敛者不省刘子政上薄葬奏送蔵者不约光武皇帝草车茅马为明器者不奸何世书俗言不载信死之语汶浊之也今著论死及死伪之篇明死无知不能为鬼兾观览者将一晓解约葬更为节俭斯盖论衡有益之验也言茍有益虽作何害仓颉之书世以纪事奚仲之车世以自载伯余之衣以辟寒暑桀之瓦屋以辟风雨夫不论其利害而徒讥其造作是则仓颉之徒有非世本十五家皆受责也故夫有益也虽作无害也虽无害何补古有命使采诗欲观风俗知下情也诗作民间圣王可云汝民也何发作囚罪其身殁灭其诗乎今已不然故诗传至今论衡政务其犹诗也兾望见采而云有过斯盖论衡之书所以兴也且凡造作之过意其言妄而谤诽也论衡实事疾妄齐世宣汉恢国验符盛褒须颂之言无诽谤之辞造作如此可以免于罪矣


  论衡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论衡卷三十
  汉 王充 撰
  自纪篇
  自纪篇
  王充者会稽上虞人也字仲任其先本魏郡元城一姓孙一几世尝从军有功封会稽阳亭一岁仓卒国绝因家焉以农桑为业世祖勇任气卒咸不揆于人岁凶横道伤杀怨仇众多会世扰乱恐为怨仇所擒祖父汎举家担载就安会稽留钱唐县以贾贩为事生子二人长曰𫎇少曰诵诵即充父祖世任气至𫎇诵滋甚故𫎇诵在钱唐勇势凌人末复与豪家丁伯等结怨举家徙处上虞建武三年充生为小儿与侪伦遨戏不好狎侮侪伦好掩雀捕蝉戏钱林熙充独不肯诵竒之六岁教书恭愿仁顺礼敬具备矜庄寂寥有巨人之志父未尝笞母未尝非闾里未尝让八岁出于书馆书馆小僮百人以上皆以过失袒谪或以书丑得鞭充书日进又无过失手书既成辞师受论语尚书日讽千字经明徳就谢师而专门援笔而众竒所读文书亦日博多才高而不尚茍作口辩而不好谈对非其人终日不言其论说始若诡于众极听其终众乃是之以笔著文亦如此焉操行事上亦如此焉在县位至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掾功曹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入州为从事不好徼名于世不为利害见将常言人长希言人短专荐未达解已进者过及所不善亦弗誉有过不解亦弗复䧟能释人之大过亦悲夫人之细非好自周不肯自彰勉以行操为基耻以材能为名众会乎坐不问不言赐见君将不及不对在乡里慕蘧伯玉之节在朝廷贪史子鱼之行见污伤不肯自明位不进亦不怀恨贫无一亩庇身志佚于王公贱无斗石之秩意若食万锺得官不欣失位不恨处逸乐而欲不放居贫苦而志不倦淫读古文甘闻异言世书俗说多所不安幽处独居考论实虚充为人清重游必择友不好茍交所友位虽微卑年虽幼稚行茍离俗必与之友好杰友雅徒不泛结俗材俗材因其微过蜚条䧟之然终不自明亦不非怨其人或曰有良材竒文无罪见䧟胡不自陈羊胜之徒摩口膏舌邹阳自明入狱复出茍有全完之行不宜为人所缺既耐勉自伸不宜为人所屈荅曰不清不见尘不高不见危不广不见削不盈不见亏士兹多口为人所䧟盖亦其宜好进故自明憎退故自陈吾无好憎故默无言羊胜为谗或使之也邹阳得免或抜之也孔子称命孟子言天吉凶安危不在于人昔人见之故归之于命委之于时浩然恬忽无所怨尤福至不谓已所得祸到不谓已所为故时进意不为丰时退志不为亏不嫌亏以求盈不违险以趋平不鬻智以千禄不辞爵以钓名不贪进以自明不恶退以怨人同安危而齐死生钧吉凶而一败成遭十羊胜谓之无伤动归于天故不自明充性恬澹不贪富贵为上所知拔擢越次不慕高官不为上所知贬黜抑屈不恚下位比为县吏无所择避或曰心难而行易好友同志仕不择地浊操伤行世何效放荅曰可效放者莫过孔子孔子之仕无所避矣为乘曰委吏无于邑之心为司空相国无恱豫之色舜耕历山若终不免及受尧禅若卒自得忧徳之不丰不患爵之不尊耻名之不白不恶位之不迁垂棘与瓦同椟明月与砾同囊茍有二宝之质不害为世所同世能知善虽贱犹显不能别白虽尊犹辱处卑与尊齐操位贱与贵比徳斯可矣
  俗性贪进忽退收成弃败充升擢在位之时众人蚁附废退穷居旧故叛去志俗人之寡恩故闲居作讥俗节义十二篇兾俗人观书而自觉故直露其文集以俗言或谴谓之浅荅曰以圣典而示小雅以雅言而说丘野不得所晓无不逆者故苏秦精说于赵而李兊不说商鞅以王说秦而孝公不用夫不得心意所欲虽尽尧舜之言犹饮牛以酒啖马以脯也故鸿丽深懿之言关于大而不通于小不得已而强听入胸者少孔子失马于野野人闭不与子贡妙称而怒马圄谐说而懿悟俗晓露之言勉以深鸿之文犹和神仙之药以治鼽欬制貂狐之裘以取薪菜也且礼有所不㣥事有所不须断决知辜不必皋陶调和葵韭不俟狄牙闾巷之乐不用韶武里母之祀不待太牢既有不须而又不宜牛刀割鸡舒㦸采葵𫓧钺裁箸盆盎酌卮大小失宜善之者希何以为辩喻深以浅何以为智喻难以易贤圣铨材之所宜故文能为深浅之差
  充既疾俗情作讥俗之书又闵人君之政徒欲治人不得其宜不晓其务愁精苦思不睹所趋故作政务之书又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夫贤圣殁而大义分蹉𧿶殊趋各自开门通人观览不能订铨遥闻传授笔写耳取在百岁之前历日弥久以为昔古之事所言近是信之入骨不可自解故作实论其文盛其辩争浮华虚伪之语莫不澄定没华虚之文存敦厐之朴拨流失之风反宓戏之俗
  充书形露易观或曰口辩者其言深笔敏者其文沈案经艺之文贤圣之言鸿重优雅难卒晓睹世读之者训古乃下盖贤圣之材鸿故其文语与俗不通玉隐石间珠匿鱼腹非玉工珠师莫能采得宝物以隐闭不见实语亦宜深沈难测讥俗之书欲悟俗人故形露其指为分别之文论衡之书何为复然岂材有浅极不能为覆何文之察与彼经艺殊轨辙也荅曰玉隐石间珠匿鱼腹故为深覆及玉色剖于石心珠光出于鱼腹其犹隐乎吾文未集于简札之上藏于胸臆之中犹玉隐珠匿也及出荴露犹玉剖珠出乎烂若天文之照顺若地理之晓嫌疑隐微尽可名处且名白事自定也论衡者论之平也口则务在明言笔则务在露文高士之文雅言无不可晓指无不可睹观读之者晓然若盲之开目聆然若聋之通耳三年盲子卒见父母不察察相识安肯说喜道畔巨树堑边长沟所居昭察人莫不知使树不巨而隐沟不长而匿以斯示人尧舜犹惑人面色部七十有馀颊肌明洁五色分别隐微忧喜皆可得察占射之者十不失一使面黝而黑丑垢重袭而覆部占射之者十而失九夫文由语也或浅露分别或深迃优雅孰为辩者故口言以明志言恐灭遗故著之文字文字与言同趋何为犹当隐闭指意狱当嫌辜卿决疑事浑沌难晓与彼分明可知孰为良吏夫口论以分明为公笔辩以荴露为通吏文以昭察为良深覆典雅指意难睹唯赋颂耳经传之文贤圣之语古今言殊四方谈异也当言事时非务难知使指闭隐也后人不晓世相离远此名曰语异不名曰材鸿浅文读之难晓名曰不巧不名曰知明秦始皇读韩非之书叹曰吾独不得此人同时其文可晓故其事可思如深鸿优雅须师乃学投之于地何叹之有夫笔著者欲其易晓而难为不贵难知而易造口论务解分而可听不务深迃而难睹孟子相贤以眸子明了者察文以义可晓
  充书违诡于俗或难曰文贵夫顺合众心不违人意百人读之莫谴千人闻之莫怪故管子曰言室满室言堂满堂今殆说不与世同故文刺于俗不合于众答曰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论说辩然否安得不谲常心逆俗耳众心非而不从故丧黜其伪而存定其真如当从众顺人心者循旧守雅讽习而已何辩之有孔子侍坐于鲁哀公公赐桃与黍孔子先食黍而啖桃可谓得食序矣然左右皆掩口而笑贯俗之日久也今吾实犹孔子之序食也俗人违之犹左右之掩口也善雅歌于郑为人悲礼舞于赵为不好尧舜之典伍伯不肯观孔墨之籍季孟不肯读宁危之计黜于闾巷拨世之言訾于品俗有美味于斯俗人不嗜狄牙甘食有宝玉于是俗人投之卞和佩服孰是孰非可信者谁礼俗相背何世不然鲁文逆祀畔者五人盖犹是之语高士不舍俗夫不好惑众之书贤者欣颂愚者逃顿
  充书不能纯美或曰口无择言笔无择文文必丽以好言必辩以巧言了于耳则事味于心文察于目则篇留于手故辩言无不听丽文无不写今新书既在论譬说俗为戾又不美好于观不快盖师旷调音曲无不悲狄牙和膳肴无澹味然则通人造书文无瑕秽吕氏淮南悬于市门观读之者无訾一言今无二书之美文虽众盛犹多谴毁荅曰夫养实者不育华调行者不饰辞丰草多华英茂林多枯枝为文欲显白其为安能令文而无谴毁救火拯溺义不得好辩论是非言不得巧入泽随龟不暇调足深渊捕蛟不暇定手言奸辞简指趋妙远语甘文峭务意浅小稲糓千锺糠皮太半阅钱满亿穿决出万大羮必有澹味至宝必有瑕秽大简必有大好良工必有不巧然则辩言必有所屈通文犹有所黜言金由贵家起文粪自贱室出淮南吕氏之无累害所由出者家冨官贵也夫贵故得悬于市冨故有千金副观读之者惶恐畏忌虽见乖不合焉敢谴一字
  充书既成或稽合于古不类前人或曰谓之饰文偶辞或径或迃或屈或舒谓之论道实事委璅文给甘酸谐于经不验集于传不合稽之子长不当内之子云不入文不与前相似安得名佳好称工巧荅曰饰貌以彊类者失形调辞以务似者失情百夫之子不同父母殊类而生不必相似各以所禀自为佳好文必有与合然后称善是则代匠斵不伤手然后称工巧也文士之务各有所从或调辞以巧文或辩伪以实事必谋虑有合文辞相袭是则五帝不异事三王不殊业也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糓殊味食之皆饱谓文当与前合是谓舜眉当复八采禹目当复重瞳
  充书文重或曰文贵约而指通言尚省而趍明辩士之言要而达文人之辞寡而章今所作新书出万言繁不省则读者不能尽篇非一则传者不能领被躁人之名以多为不善语约易言文重难得玉少石多多者不为珍龙少鱼众少者固为神荅曰有是言也盖寡言无多而华文无寡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如皆为用则多者为上少者为下累积千金比于一百孰为富者盖文多胜寡财寡愈贫世无一卷吾有百篇人无一字吾有万言孰者为贤今不曰所言非而云泰多不曰世不好善而云不能领斯盖吾书所以不得省也夫宅舍多土地不得小戸口众簿籍不得少今失实之事多华虚之语众指实定宜辩争之言安得约径韩非之书一条无异篇以十第文以万数夫形大衣不得𥚹事众文不得𥚹事众文饶水大鱼多帝都糓多王市肩磨书虽文重所论百种按古太公望近董仲舒传作书篇百有馀吾书亦才出百而云泰多盖谓所以出者微观读之者不能不谴呵也河水沛沛比夫众川孰者为大虫茧重厚称其出丝孰为多者
  充仕数不耦而徒著书自纪或亏曰所贵鸿材者仕宦耦合身容说纳事得功立故为高也今吾子涉世落魄仕数黜斥材未练于事力未尽于职故徒幽思属文著记美言何补于身众多欲以何趋乎荅曰材鸿莫过孔子孔子才不容斥逐伐树接淅见围削迹困饥陈蔡门徒菜色今吾材不逮孔子不偶之厄未与之等偏可轻乎且达者未必知穷者未必愚遇者则得不遇失之故夫命厚禄善庸人尊显命薄禄恶竒俊落魄必以偶合称材量徳则夫专城食土者材贤孔墨身贵而名贱则居洁而行墨食千锺之禄无一长之徳乃可戏也若夫徳高而名白官卑而禄薄非才能之过未足以为累也士愿与宪共庐不慕与赐同衡乐与夷俱旅不贪与跖比迹高士所贵不与俗均故其名称不与世同身与草木俱朽声与日月并彰行与孔子比穷文与扬雄为双吾荣之身通而知困官大而徳细于彼为荣于我为累偶合容说身尊体佚百载之后与物俱殁名不流于一嗣文不遗于一札官虽倾仓文徳不丰非吾所臧徳汪濊而渊懿知滂沛而盈溢笔泷漉而雨集言溶㵠一有窟字而泉出富材羡知贵行尊志体列于一世名传于千载乃吾所谓异也
  充细族孤门或啁之曰宗祖无淑懿之基文墨无篇籍之遗虽著鸿丽之论无所禀阶终不为高夫气无渐而卒至曰变物无类而妄生曰异不常有而忽见曰妖诡于众而突出曰怪吾子何祖其先不载况未尝履墨涂出儒门吐论数千万言冝为妖变安得宝斯文而多贤荅曰鸟无世凤皇兽无种麒麟人无祖圣贤物无常嘉珍才高见屈遭时而然士贵故孤兴物贵故独产文孰常在有以放贤是则澧泉有故源而嘉禾有旧根也屈竒之士见倜傥之辞生度不与俗协庸角不能程是故罕发之迹记于牒籍希出之物勒于鼎铭五帝不一世而起伊望不同家而出千里殊迹百载异发士贵雅材而慎兴不因高据以显达母骊犊骍无害牺牲祖浊裔清不榜竒人榜读为妨鲧恶禹圣叟顽舜神伯牛寝疾仲弓洁全颜路庸固回杰超伦孔墨祖愚丘翟圣贤杨家不通卓有子云桓氏稽可遹出君山更禀于元故能著文充以元和三年徙家辟诣杨州部丹阳九江庐江后入为治中材小任大职在刺割笔札之思历年寝废章和二年罢州家居年渐七十时可悬舆仕路隔绝志穷无如事有否然身有利害发白齿落日月逾迈俦伦弥索鲜所恃赖贫无供养志不娱快历数冉冉庚辛域际虽惧终徂愚犹沛沛乃作养性之书凡十六篇养气自守适食则酒闭明塞聪爱精自保适辅服药引𨗳庶兾性命可延斯须不老既晚无还垂书示后惟人性命长短有期人亦虫物生死一时年历但记孰使留之犹入黄泉消为土灰上自黄唐下臻秦汉而来折𠂻以圣道㭊理于通材如衡之平如鉴之开幼老生死古今罔不详该命以不延吁叹悲哉



  论衡卷三十
  论衡后序
  王氏族姓行状于自纪篇述之详矣范晔东汉列传云充字仲任尝受业太学师事班彪博览而不守章句家贫无书尝游雒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充好论说始若诡异终有理实以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闭门潜思礼绝庆吊戸牖墙壁各置刀笔著论衡八十五篇二十馀万言释物类同异正时俗嫌疑订百氏之増虚诘九流之拘诞天人之际悉所会通性命之理靡不穷尽㭊理折𠂻此书为多既作之后中土未有传者蔡邕入吴会始得之常秘玩以为谈助故时人嫌伯喈得异书或捜求其帐中隐处果得论衡抱数卷持去邕丁宁之曰惟我与尔共之勿广也其后王郎来守会稽又得其书及还许下时人称其才进或曰不见异人当得异书问之果以论衡之益繇是遂见传焉流行四方今殆千载撰六帖者但摘而为𬾨用作意林者止钞而同诸子吾乡好事者往往自守书椟为家宝然其篇卷脱漏文字踳驳鲁鱼甚众亥豕益讹或首尾颠踬而不聨或句读转易而不纪是以览者不能通其读焉余幼好聚书于论衡尤多购获自一纪中得俗本七率二十七卷其一程氏西斋所贮盖今起居舍人彭公乘曽所对正者也又得史馆本二各三十卷乃库部郎中李公秉前所校者也余尝废寝食讨寻众本虽略经修改尚互有阙遗意其誊录者误有推移校勘者妄加删削致条纲紊乱旨趣乖违傥遂传行必差理实今研核数本之内率以少错者为主然后互质疑谬㳂造本源讹者译之散者聚之亡者追之俾断者仍续阙者复补惟古今字有通用稍存之又为改正涂注凡一万一千二百五十九字有如日星之丽天顺经躔而轨道河海之纪地自源委以安流其文取譬连类雄辩宏博岂止为谈助才进而已哉信乃士君子之先觉者也秉笔之士能无秘玩乎即募工刊印庶传不泯有益学者非矜己功不敢同王蔡之徒待捜之然后得而共问之然后言其益也时圣宋庆历五年二月二十六日前进士杨文昌题序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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