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七十五
资治通鉴 卷第七十五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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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第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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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魏纪七〈起柔兆摄提格尽玄黓涒滩凡七年〉
邵陵厉公中
正始七年春二月吴车骑将军朱然宼柤中杀略数千
人而去 幽州刺史母丘俭以高句骊王位宫数为侵
叛督诸军讨之位宫败走俭遂屠丸都斩获首虏以千
数句骊之臣得来数谏位宫位宫不从得来叹曰立见
此地将生蓬蒿遂不食而死俭令诸军不坏其墓不伐
其树得其妻子皆放遣之位宫单将妻子逃窜俭引军
还未几复击之位宫遂犇买沟俭遣玄莬太守王颀追
之过沃沮千有馀里至肃慎氏南界刻石纪功而还所
诛纳八千馀口论功受赏侯者百馀人 秋九月吴主
以骠骑将军步隲为丞相车骑将军朱然为左大司马
卫将军全琮为右大司马分荆州为二部以镇南将军
吕岱为上大将军督右部自武昌以西至蒲圻以威北
将军诸葛恪为大将军督左部代陆逊镇武昌 汉大
赦大司农河南孟光于众中贵费祎曰夫赦者偏枯之
物非明丗所宜有也衰敝穷极必不得已然后乃可权
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贤百僚称职何有旦夕之急而数
施非常之恩以恵奸宄之恶乎祎但顾谢踧踖而已初
丞相亮时有言公惜赦者亮答曰治丗以大德不以小
恵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
康成闲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曽不语赦也若刘景
升季玉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由是蜀人称亮之贤
知祎不及焉 陈夀评曰诸葛亮为政军旅数兴而赦
不妄下不亦卓乎 吴人不便大钱乃罢之 汉主以
凉州刺史姜维为卫将军与大将军费祎并录尚书事
汶山平康夷反维讨平之汉主数出游观増广声乐太
子家令巴西谯周上疏谏曰昔王莽之败豪桀并起以
争神器才智之士思望所归未必以其势之广狭惟其
德之厚薄也于时更始公孙述等多已广大然莫不快
情恣欲怠于为善丗祖初入河北冯异等劝之曰当行
人所不能为者遂务理𡨚狱崇节俭北州歌叹声布四
远于是邓禹自阳追之吴汉宼恂素未之识举兵助
之其馀望风慕德邳肜耿纯刘植之徒至于舆病赍棺
襁负而至不可胜数故能以弱为彊而成帝业及在洛
阳尝欲小出铫期进谏即时还车及颍川盗起宼恂请
丗祖身往临贼闻言即行故非急务欲小出不敢至于
急务欲自安不为帝者之欲善也如此故传曰百姓不
徒附诚以德先之也今汉遭厄运天下三分雄哲之士
思望之时也臣愿陛下复行人所不能为者以副人望
且承事宗庙所以率民尊上也今四时之祀或有不临
而池苑之观或有仍出臣之愚滞私不自安夫忧责在
身者不暇尽乐先帝之志堂构未成诚非尽乐之时愿
省减乐官后宫凡所増造但奉修先帝所施下为子孙节俭
之教汉主不听
八年春正月吴全琮卒 二月日有食之时尚书何晏
等朋附曹爽好变改法度太尉蒋济上疏曰昔大舜佐
治戒在比周周公辅政慎于其朋夫为国法度惟命丗
大才乃能张其纲维以垂于后岂中下之吏所宐改易
哉终无益于治适足伤民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职率
以清平则和气祥瑞可感而致也 吴主诏徙武昌宫
材瓦缮修建业宫有司奏言武昌宫已二十八岁恐不
堪用宜下所在通更伐致吴主曰大禹以卑宫为美今
军事未巳所在赋敛若更通伐妨损农桑徙武昌材瓦
自可用也乃徙居南宫三月改作太初宫令诸将及州
郡皆义作 大将军爽用何晏邓飏丁谧之谋迁太后
于永宁宫专擅朝政多树亲党屡改制度太傅懿不能
禁与爽有隙五月懿始称疾不与政事 吴丞相步骘
卒 帝好䙝近群小游宴后园秋七月尚书何晏上言
自今御幸式干殿及游豫后园宜皆从大臣询谋政事
讲论经义为万丗法冬十二月散骑常侍谏议大夫孔
乂上言今天下已平陛下可绝后园习骑乘马岀必御
辇乘车天下之福臣子之愿也帝皆不听 吴主大发
众集建业扬声欲入冦扬州刺史诸葛诞使安丰太守
王基策之基曰今陆逊等已死孙权年老内无贤嗣中
无谋主权自出则惧内衅卒起痈疽发溃遣将则旧将
已尽新将未信此不过欲𥙷䘺支党还自保䕶耳已而
吴果不出 是岁雍凉羌胡叛降汉汉姜维将兵出陇
右以应之与雍州刺史郭淮讨蜀䕶军夏侯霸战于洮
西胡王白虎文治无戴等率部落降维维徙之入蜀淮
进击羌胡馀党皆平之
九年春二月中书令孙资癸巳中书监刘放三月甲午
司马卫臻各逊位以侯就第位特进 夏四月以司空
高柔为司徒光禄大夫徐邈为司空邈叹曰三公论道
之官无其人则缺岂可以老病忝之哉遂固辞不受
五月汉费祎出屯汉中自蒋琬及祎虽身居于外庆赏
威刑皆遥先谘断然后乃行祎雅性谦素当国功名略
与琬比 秋九月以车骑将军王凌为司空陪陵夷反
汉车骑将军邓芝讨平之 大将军爽骄奢无度饮食
衣服拟于乘舆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又私取先帝才人
以为伎乐作窟室绮疏四周数与其党何晏等纵酒其
中弟羲深以为忧数涕泣谏止之爽不听爽兄弟数俱
出游司农沛国桓范谓曰揔万机典禁兵不宜并出若
有闭城门谁复内人者爽曰谁敢尔邪初清河平原争
界八年不能决冀州刺史孙礼请天府所藏烈祖封平
原时图以决之爽信清河之诉云图不可用礼上疏自
辨辞颇刚切爽大怒劾礼怨望结刑五岁久之复为并
州刺史往见太傅懿有忿色而无言懿曰卿得并州少
邪恚理分界失分乎礼曰何明公言之乖也礼虽不德
岂以官位往事为意邪本谓明公齐踪伊吕匡辅魏室
上报明帝之托下建万丗之勲今社稷将危天下凶凶
此礼之所以不恱也因涕泣横流懿曰且止忍不可忍
冬河南尹李胜出为荆州刺史过辞太傅懿懿令两婢
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渇婢进粥懿不持杯而饮粥皆流
出霑胸胜曰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懿
使声气才属说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
近胡好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胜曰
当还忝本州非并州懿乃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胜
复曰当忝荆州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
盛德壮烈好建功勲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馀气形
神已离不足虑矣他日又向爽等垂泣曰太傅病不可
复济令人怆然故爽等不复设备何晏闻平原管辂明
于术数请与相见十二月丙戌辂往诣晏晏与之论易
时邓飏在坐谓辂曰君自谓善易而语初不及易中辞
义何也辂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晏含笑赞之曰可谓
要言不烦也因谓辂曰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
问连梦见青蝇数十来集鼻上驱之不去何也辂曰昔
元凯辅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恵谦恭享有多福此非卜
筮所能明也今君侯位尊埶重而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殆
非小心求福之道也又鼻者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
长守贵今青蝇臭恶而集之位峻者颠轻豪者亡不可
不深思也愿君侯裒多益寡非礼不履然后三公可至
青蝇可驱也飏曰此老生之常谭辂曰夫老生者见不
生常谭者见不谭辂还邑舍具以语其舅舅责辂言太
切至辂曰与死人语何所畏邪舅大怒以辂为狂 吴
交趾九真夷贼攻没城邑交部骚动吴主以衡阳督军
都尉陆𦙍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𦙍入境喻以恩信降
者五万馀家州境复清 太傅懿阴与其子中䕶军师
散骑常侍昭谋诛曹爽
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帝谒高平陵大将军爽与弟中
领军羲武卫将军训散骑常侍彦皆从太傅懿以皇太
后令闭诸城门勒兵据武库授兵出屯洛水浮桥召司
徒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据爽营太仆王观行中领军
事据羲营因奏爽罪恶于帝曰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
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太
祖高祖亦属臣以后事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
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
乱国典内则僭拟外则専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
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易以私人根据槃互纵恣日
甚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伺察至尊离闲二宫伤害骨
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便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
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
言太尉臣济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宐典兵
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
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
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
桥伺察非常爽得懿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为留车驾
宿伊水伐木为鹿角发屯田兵数千人以为卫懿使
侍中高阳许允及尚书陈泰说爽宜早自归罪又使爽
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谓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为誓
泰群之子也初爽以桓范乡里老宿于九卿中特礼之
然不甚亲也及懿起兵以太后令召范欲使行中领军
范欲应命其子止之曰车驾在外不如南出范乃出至
平昌城门城门已闭门候司蕃故范举吏也范举手中
版以示之矫曰有诏召我卿促开门蕃欲求见诏书范
呵之曰卿非我故吏邪何以敢尔乃开之范出城顾谓
蕃曰太傅图逆卿从我去蕃徒行不能及遂避侧懿谓
蒋济曰智囊往矣济曰范则智矣然驽马恋栈豆爽必
不能用也范至劝爽兄弟以天子诣许昌发四方兵以
自辅爽疑未决范谓羲曰此事昭然卿用读书何为邪
于今日卿等门户求贫贱复可得乎且匹夫质一人尚
欲望活卿与天子相随令于天下谁敢不应也俱不言
范又谓羲曰卿别营近在阙南洛阳典农治在城外呼
召如意今诣许昌不过中宿许昌别库足相被假所忧
当在榖食而大司农印章在我身羲兄弟默然不从自
甲夜至五鼓爽乃投刀于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范
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㹠犊耳何图今日坐汝等
族灭也爽乃通懿奏事白帝下诏免已官奉帝还宫爽
兄弟归家懿发洛阳吏卒围守之四角作高楼令人在
楼上察视爽兄弟举动爽挟弹到后园中楼上人便唱
言故大将军东行爽愁闷不知为计戊戌有司奏黄
门张当私以所择才人与爽疑有奸收当付廷尉考实
辞云爽与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
史李胜等阴谋反逆须三月中发于是收爽羲训晏飏
谧𮜿胜并桓范皆下狱劾以大逆不道与张当俱夷三
族初爽之出也司马鲁芝留在府闻有变将营骑斫津
门出赴爽及爽解印绶将出主簿杨综止之曰公挟主
握权舍此以至东市乎有司奏收芝综治罪太傅懿曰
彼各为其主也宥之顷之以芝为御史中丞综为尚书
𭅺鲁芝将出呼参军辛敞欲与俱去敞毗之子也其姊
宪英为太常羊耽妻敞与之谋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
门人云将不利国家于事可得尔乎宪英曰以吾度之
太傅此举不过以诛曹爽耳敞曰然则事就乎宪英曰
得无殆就爽之才非太傅之偶也敞曰然则敞可以无
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
或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莫大焉且为人任为
人死亲昵之职也从众而已敞遂出事定之后敞叹曰
吾不谋于姊几不获于义先是爽辟王沈及泰山羊祜
沈劝祜应命祜曰委质事人复何容易沈遂行及爽败
沈以故吏免乃谓祜曰吾不忘卿前语祜曰此非始虑
所及也爽从弟文叔妻夏侯令女早寡而无子其父文
宁欲嫁之令女刀截两耳以自誓居常依爽爽诛其家
上书绝昏强迎以归复将嫁之令女窃入寝室引刀自
断其鼻其家惊惋谓之曰人生丗间如轻尘栖弱草耳
何至自苦乃尔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谁为哉令女
曰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
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此禽兽之行
吾岂为乎司马懿闻而贤之听使乞子字养为曹氏后
何晏等方用事自以为一时才杰人莫能及晏尝为名
士品目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
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
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盖欲以神况诸已也
选部郎刘陶晔之子也少有口辩邓飏之徒称之以为
伊吕陶尝谓傅玄曰仲尼不圣何以知之智者于群愚
如弄一丸于掌中而不能得天下何以为圣玄不复难
但语之曰天下之变无常也今见卿穷及曹爽败陶退
居里舍乃谢其言之过管辂之舅谓辂曰尔前何以知
何邓之败辂曰邓之行步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
倚若无手足此为鬼躁何之视𠋫则魂不守宅血不华
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为鬼幽二者皆非遐福之象
也何晏性自喜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尤好老庄之书
与夏侯玄荀粲及山阳王弼之徒竞为清谈祖尚虚无
谓六经为圣人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争慕效之遂成
风流不可复制焉粲彧之子也 丙午大赦 丁未以
太傅懿为丞相加九锡懿固辞不受 初右将军夏侯
霸为曹爽所厚以其父渊死于蜀常切齿有报仇之志
为讨蜀䕶军屯于陇西统属征西征西将军夏侯玄霸
之从子爽之外弟也爽既诛司马懿召玄诣京师以雍
州刺史郭淮代之 霸素与淮不叶以为祸必相及大
惧遂犇汉汉主谓曰卿父自遇害于行间耳非我先人
之手刃也遇之甚厚姜维问于霸曰司马懿既得彼政
当复有征伐之志不霸曰彼方营立家门未遑外事有
锺士季者其人虽少若管朝政吴蜀之忧也士季者锺
繇之子尚书郎会也 三月吴左大司马朱然卒然长
不盈七尺气𠊱分明内行修㓗终日钦钦常若在战场
临急胆定过绝于人虽丗无事每朝夕严鼓兵在营者
咸行装就队以此玩敌使不知所备故出辄有功然寝
疾増笃吴主昼为减膳夜为不寐中使医药口食之物
相望于道然毎遣使表疾病消息吴主辄召见口自问
讯入赐酒食出赐布帛及卒吴主为之哀恸 夏四月
乙丑改元 曹爽之在伊南也昌陵景侯蒋济与之书
言太傅之旨不过免官而已爽诛济进封都乡侯上疏
固辞不许济病其言之失遂发病丙子卒 秋汉卫将
军姜维宼雍州依麹山筑二城使牙门将句安李歆等
守之聚羌胡质任侵偪诸郡征西将军郭淮与雍州刺
史陈泰御之泰曰麹城虽固去蜀险远当湏运粮羌夷
患维劳役必未肯附今围而取之可不血刃而拔其城
虽其有救山道阻险非行兵之地也淮乃使泰率讨蜀
䕶军徐质南安太守邓艾进兵围麹城断其运道及城
外流水安等挑战不许将士困窘分粮聚雪以引日月
维引兵救之出自牛头山与泰相对泰曰兵法贵在不
战而屈人今绝牛头维无反道则我之禽也敕诸军各
坚垒勿与战遣使白淮使淮趣牛头截其还路淮从之
进军洮水维惧遁走安等绝遂降淮因西击诸羌邓
艾曰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于是留
艾屯白水北三日维遣其将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结营
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吾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
此维使化持吾令不得还维必自东袭取洮城洮城在
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潜军径到维果来渡而艾
先至据城得以不败汉军遂还 兖州刺史令狐愚司
空王凌之甥也屯于平阿甥舅并典重兵専淮南之任
凌与愚阴谋以帝暗弱制于彊臣闻楚王彪有智勇欲
共立之迎都许昌九月愚遣其将张式至白马与楚王
相闻凌又遣舍人劳精诣洛阳语其子广广曰凡举大事
应本人情曹爽以骄奢失民何平叔虚华不治丁毕桓
邓虽并有宿望皆専竞于丗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
存虽高而事不下接民习于旧众莫之从故虽埶倾四
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莫之或
哀失民故也今司马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
能广树胜已修先朝之政令副众心之所求爽之所以
为恶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
并握兵要未易亡也凌不从 冬十一月令狐愚复遣
张式诣楚王未还会愚病卒 十二月辛卯即拜王凌
为太尉庚子以司隶校尉孙礼为司空 光禄大夫徐
邈卒邈以清节著名卢钦尝著书称邈曰徐公志高行㓗才
博气猛其施之也高而不狷㓗而不介博而守约猛而
能宽圣人以清为难而徐公之所易也或问钦徐公当
武帝之时人以为通自为凉州刺史及还京师人以为
介何也钦答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用事贵清素之士
于时皆变易车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
为通比来天下奢靡转相仿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与
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丗人之无常而徐
公之有常也钦毓之子也
二年夏五月以征西将军郭淮为车骑将军 初会稽
潘夫人有宠于吴主生少子亮吴主爱之全公主既与
太子和有隙欲豫自结数称亮美以其夫之兄子尚女
妻之吴主以鲁王霸结朋党以害其兄心亦恶之谓侍
中孙峻曰子弟不睦臣下分部将有袁氏之败为天下
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乱乎遂有废和立亮之意然
犹沈吟者历年峻静之曽孙也秋吴主遂幽太子和骠
骑将军朱据谏曰太子国之本根加以雅性仁孝天下
归心昔晋献用骊姬而申生不存汉武信江充而戾太
子𡨚死臣窃惧太子不堪其忧虽立思子之宫无所复
及矣吴主不听据与尚书仆射屈晃率诸将吏泥头自
缚连日诣阙请和吴主登白爵观见甚恶之敕据晃等
无事匆匆无难督陈正五营督陈象各上书切谏据晃
亦固谏不已吴主大怒族诛正象牵据晃入殿据晃犹
口谏叩头流血辞气不挠吴主杖之各一百左迁据为
新都郡丞晃斥归田里群司坐谏诛放者以十数遂废
太子和为庶人徙故鄣赐鲁王霸死杀杨笁流其尸于
江又诛全寄吴安孙奇皆以其党霸谮和故也初杨笁
少获声名而陆逊谓之终败劝笁兄穆令与之别族及
笁败穆以数谏戒笁得免死朱据未至官中书令孙弘
以诏书追赐死 冬十月庐江太守谯郡文钦伪叛以
诱吴偏将军朱异欲使异自将兵迎已异知其诈表吴
主以为钦不可迎吴主曰方今北土未一钦欲归命宜
且迎之若嫌其有谲者但当设计网以罗之盛重兵以
防之耳乃遣偏将军吕据督二万人与异并力至北界
钦果不降异桓之子据范之子也 十一月大利景侯
孙礼卒 吴主立子亮为太子 吴主遣军十万作堂
邑涂塘以淹北道 十二月甲辰东海定王霖卒 征
南将军王昶上言孙权流放良臣适庶分争可乘衅击
吴朝廷从之遣新城太守南阳州泰袭巫秭归荆州刺
史王基向夷陵昶向江陵昶引竹絙为桥渡水击之吴
大将施绩夜遁入江陵昶欲引致平地与战乃先遣五
军案大道发还使吴望见而喜又以所获铠马甲首环
城以怒之设伏兵以待之绩果来追昶与战大破之斩
其将锺离茂许旻 汉姜维复宼西平不克
三年春正月王基州泰击吴兵皆破之降者数千口
三月以尚书令司马孚为司空 夏四月甲申以王昶
为征南大将军 壬辰大赦 太尉王凌闻吴人塞涂
水欲因此发兵大严诸军表求讨贼诏报不听凌遣将
军杨弘以废立事告兖州刺史黄华华弘连名以白司
马懿懿将中军乘水道讨凌先下赦赦凌罪又为书谕
凌已而大军掩至百尺凌自知埶穷乃乘单岀迎懿
遣掾王彧谢罪送印绶节钺懿军到丘头凌面水次
懿承诏遣主簿解其凌既蒙赦加恃旧好不复自疑
径乘小船欲趋懿懿使人逆止之住船淮中相去十馀
丈凌知见外乃遥谓懿曰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敢不
至邪而乃引军来乎懿曰以卿非肯逐折简者故也凌
曰卿负我懿曰我宁负卿不负国家遂遣步骑六百送
凌西诣京师凌试索棺钉以观懿意懿命给之五月甲
寅凌行到项遂饮药死懿进至夀春张式等皆自首懿
穷治其事诸相连者悉夷三族发凌愚家剖棺暴尸于
所近市三日烧其印绶朝服亲土埋之初令狐愚为白
衣时常有高志众人谓愚必兴令狐氏族父弘农太守
邵独以为愚性倜傥不修德而愿大必灭我宗愚闻之
心甚不平及邵为虎贲中郎将而愚仕进已多所更历
所在有名称愚从容谓邵曰先时闻大人谓愚为不继
今竟云何邪邵熟视而不答私谓妻子曰公治性度犹
如故也以吾观之终当败灭但不知我久当坐之不邪
将逮汝曹耳邵没后十馀年而愚族灭愚在兖州辟山
阳单固为别驾与治中杨康并为愚腹心及愚卒康应
司徒辟至洛阳露愚阴事愚由是败懿至夀春见单固
问曰令狐反乎曰无有杨康白事事与固连遂收捕固
及家属皆系廷尉考实数十固固云无有懿录杨康与
固对相诘固辞穷乃骂康曰老佣既负使君又灭我族
顾汝当活邪康初自冀封侯后以辞颇参错亦并斩之
临刑俱出狱固又骂康曰老奴汝死自分耳若令死者
有知汝何面目以行地下乎诏以扬州刺史诸葛诞为
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 吴主立潘夫人为皇后
大赦改元太元 六月赐楚王彪死尽录诸王公置邺
使有司察之不得与人交关 秋七月壬戌皇后甄氏
殂 辛未以司马孚为太尉 八月戊寅舞阳宣文侯
司马懿卒诏以其子卫将军师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
事 初匈奴自谓其先本汉室之甥因冒姓刘氏太
祖留单于呼厨泉于邺分其众为五部居并州境内左
贤王豹单于于扶罗之子也为左部帅部族最彊城阳
太守邓艾上言单于在内羌夷失统合散无主今单于
之尊日疏而外土之威日重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闻
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埶去卑功显
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冦
追录旧勲此御边长计也又陈羌胡与民同处者宐以
渐出之使居民表以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司马师
皆从之 吴立节中郎将陆抗屯柴桑诣建业治病病
差当还吴主涕泣与别谓曰吾前听用谗言与汝父太
义不笃以此负汝前后所问一焚灭之莫令人见也是
时吴主颇寤太子和之无罪冬十一月吴主祀南郊还
得风疾欲召和还全公主及侍中孙峻中书令孙弘固
争之乃止吴主以太子亮㓜少议所付托孙峻荐大将
军诸葛恪可付大事吴主嫌恪刚狠自用峻曰当今朝
臣之才无及恪者乃召恪于武昌恪将行上大将军吕
岱戒之曰丗方多难子每事必十思恪曰昔季文子三思
而后行夫子曰再思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
岱无以答时咸谓之失言 虞喜论曰夫托以天下
至重也以人臣行主威至难也兼二至而管万机能胜
之者鲜矣吕侯国之元耆志度经远甫以十思戒之而
便以示劣见拒此元逊之疏机神不俱者也若因十思
之义广谘当丗之务闻善速于雷动从谏急于风移岂
得陨首殿堂死于凶竖之刃丗人奇其英辩造次可观
而哂吕侯无对为陋不思安危终始之虑是乐春藻之
繁华而忘秋实之甘口也昔魏人伐蜀蜀人御之精严
垂发而费祎方与来敏对棋意无厌倦敏以为必能办
贼言其明略内定貌无忧色也况长宁以为君子临事
而惧好谋而成蜀为蕞尔之国而方向大敌所规所图
唯守与战何可矜已有馀晏然无戚斯乃祎性之宽简
不防细微卒为降人郭循所害岂非兆见于彼而祸成
于此哉往闻长宁之甄文伟今睹元逊之逆吕侯二事
体同皆足以为丗鉴也 恪至建业见吴主于卧内受
诏床下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孙弘领少傅诏有司诸
事一统于恪惟杀生大事然后以闻为制群官百司拜
揖之仪各有品序又以会稽太守北海滕𦙍为太常𦙍
吴主婿也 十二月以光禄勲荥阳郑冲为司空 汉
费祎还成都望气者云都邑无宰相位乃复北屯汉夀
是岁汉尚书令吕乂卒以侍中陈祗守尚书令
四年春正月癸卯以司马师为大将军 吴主立故太
子和为南阳王使居长沙仲姬子奋为齐王居武昌王
夫人子休为琅邪王居虎林 二月立皇后张氏大赦
后故凉州刺史既之孙东莞太守缉之女也召缉拜光
禄大夫 吴人改元神凤大赦 吴潘后性刚戾吴主
疾病后使人问孙弘以吕后称制故事左右不胜其虐
伺其昏睡缢杀之托言中恶后事𣳘坐死者六七人吴
主病困召诸葛恪孙弘滕𦙍及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入
卧内属以后事夏四月吴主殂孙弘素与诸葛恪不平
惧为恪所治秘不发丧欲矫诏诛恪孙峻以告恪恪请
弘咨事于坐中杀之乃发丧谥吴主曰大皇帝太子亮
即位大赦改元建兴闰月以诸葛恪为太傅滕𦙍为卫
将军吕岱为大司马恪乃命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
关税崇恩泽众莫不恱恪每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状
恪不欲诸王处滨江兵马之地乃徙齐王奋于豫章琅
邪王休于丹阳奋不肯徙又数越法度恪为笺以遗奋
曰帝王之尊与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𬽦仇有善
不得不举亲戚有恶不得不诛所以承天理物先国后
身盖圣人立制百代不易之道也昔汉初兴多王子弟
至于太彊辄为不𮜿上则几危社稷下则骨肉相残其
后惩戒以为大讳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于
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其与交通皆有重禁遂以全
安各保福祚此则前丗得失之验也大行皇帝览古戒
今防牙遏萌虑于千载是以寝疾之日分遣诸王各早
就国诏策勤渠科禁严峻其所戒敕无所不至诚欲上
安宗庙下全诸王使百丗国承无㐫国害家之悔也大
王宐上惟太伯顺父之志中念河闲献王东海王彊恭
顺之节下存前丗骄恣荒乱之王以为警戒而闻顷至
武昌以来多违诏敕不拘制度擅发诸将兵治护宫室
又左右常从有罪过者当以表闻公付有司而擅私杀
事不明白中书杨融亲受诏敕所当恭肃乃云正自不
听禁当如我何闻此之日小大惊怪莫不寒心里语曰
明鉴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大王宐深以鲁王为戒
改易其行战战兢兢尽礼朝廷如此则无求不得若弃
忘先帝法教怀轻慢之心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
遗诏宁为大王所怨疾岂敢忘尊主之威而令诏敕不
行于藩臣邪向使鲁王早纳忠直之言怀惊惧之虑则
享祚无穷岂有灭亡之祸哉夫良药苦口唯病者能甘
之忠言逆耳唯达者能受之今者恪等㥪㥪欲为大王
除危殆于萌牙广福庆之基原是以不自知言至愿蒙
三思王得笺惧遂移南昌 初吴大帝筑东兴堤以遏
巢湖其后入宼淮南败以内船遂废不复治冬十月太
傅恪会众于东兴更作大堤左右结山侠筑两城各留
千人使将军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东城引军而还
镇东将军诸葛诞言于大将军师曰今因吴内侵使文
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羁吴之上流然后简精卒攻
其两城比救至可大获也是时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
将军胡遵镇南将军毌丘俭等各献征吴之计朝廷以
三征计异诏问尚书傅嘏嘏对曰议者或欲汎舟径济
横行江表或欲四道并进攻其城垒或欲大佃疆场观
衅而动诚皆取贼之常计也然自治兵以来出入三载
非掩袭之军也贼之为宼几六十年矣君臣相保吉凶
共患又丧其元帅上下忧危设令列船津要坚城据险
横行之计其殆难捷今边壤之守与贼相远贼设罗落
又特重密闲谍不行耳目无闻夫军无耳目校察未详
而举大众以临巨险此为希幸徼功先战而后求胜非
全军之长策也唯有进军大佃最差完牢可诏昶遵等
择地居险审所错置及令三方一时前守夺其肥壤使
还塉土一也兵出民表冦钞不犯二也招怀近路降附
日至三也罗落远设闲构不来四也贼退其守罗落必
浅佃作易立五也坐食积榖士不运输六也衅隙时闻
讨袭速决七也凡此七者军事之急务也不据则贼擅
便资据之则利归于国不可不察也夫屯垒相偪形势
已交智勇得陈巧拙得用策之而知得失之计角之而
知有馀不足虏之情伪将焉所逃夫以小敌大则役烦
力竭以贫敌富则敛重财匮故曰敌逸能劳之饱能饥
之此之谓也司马师不从十一月诏王昶等三道击吴
十二月王昶攻南郡毌丘俭向武昌胡遵诸葛诞率众
七万攻东兴甲寅吴太傅恪将兵四万晨夜兼行救东
兴胡遵等敕诸军作浮桥以度陈于坻上分兵攻两城
城在高峻不可卒拔诸葛恪使冠军将军丁奉与吕据
留赞唐咨为前部从山西上奉谓诸将曰今诸军行缓
若贼据便地则难以争锋我请趋之乃辟诸军使下道
奉自率麾下三千人径进时北风奉举帆二日即至东
关遂据徐塘时天雪寒胡遵等方置酒高会奉见其前
部兵少谓其下曰取封侯爵赏正在今日乃使兵皆解
铠去矛㦸但兜鍪刀楯倮身縁堨魏人望见大笑之不
即严兵吴兵得上便鼓噪斫破魏前屯吕据等继至魏
军惊扰散走争渡浮桥桥坏绝自投于水更相蹈藉前
部督韩综乐安太守桓嘉等皆没死者数万综故吴叛
将数为吴害吴大帝常切齿恨之诸葛恪命送其首以
白大帝庙获车乘牛马骡驴各以千数资器山积振旅
而归 初汉姜维宼西平获中郎郭偱汉人以为左将
军偱欲刺汉主不得亲近每因上夀且拜且前为左右
所遏事辄不果
资治通鉴卷第七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