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七十四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卷第七十三 资治通鉴 卷第七十四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七十五

资治通鉴卷第七十四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魏纪六起著雍敦牂尽旃蒙赤奋若凡八年

    烈祖明皇帝下

景初二年春正月帝召司马懿于长安使将兵四万讨

辽东议臣或以为四万兵多役费难供帝曰四千里征

伐虽云用竒亦当任力不当稍计役费也帝谓懿曰公

孙渊将何计以待君对曰渊弃城豫走上计也据辽东

拒大军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帝曰然则三者何

出对曰唯明智能审量彼我乃豫有所割弃此既非渊

所及又谓今往孤远不能支久必先拒辽水后守襄平

也帝曰还往几日对曰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以六十

日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公孙渊闻之复遣使称臣求

救于吴吴人欲戮其使羊衜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

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竒兵潜往以要其成

若魏代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形万里若兵

连不解首尾离隔则我虏其傍郡驱略而归亦足以致

天之罚报雪曩事矣吴主曰善乃大勒兵谓渊使曰请

俟后问当从简书必与弟同休戚又曰司马懿所向无

前深为弟忧之帝问于䕶军将军蒋济曰孙权其救辽

东乎济曰彼知官备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所及

浅入则劳而无获权虽子弟在危犹将不动况异域之

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扬此声者谲其行人疑

之于我我之不克冀其折节事已耳然沓渚之间去渊

尚远若大军相守事不速决则权之浅规或得轻兵掩

袭未可测也 帝问吏部尚书卢毓谁可为司徒者毓

荐处士管宁帝不能用更问其次对曰敦笃至行则太中

大夫韩暨亮直清方则司隶校尉崔林贞固纯粹则太

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韩暨为司徒 汉主立皇后张氏

前后之妹也立王贵人子璿为皇太子瑶为安定王大

司农河南孟光问太子读书及情性好尚于秘书郎却

正正曰奉亲䖍恭夙夜匪懈有古丗子之风接待群僚

举动出于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户所有耳吾今所

问欲知其权略智谋何如也正曰丗子之道在于承志

竭欢既不得妄有施为智调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

此之有无焉可豫知也光知正慎宜不为放谈乃曰吾

好直言无所回避今天下未定智意为先智意自然不

可力彊致也储君读书宁当效吾等竭力博识以待访

问如博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邪当务其急者正深谓

光言为然正俭之孙也 吴人铸当千大钱 夏四月

庚子南乡恭侯韩暨卒 庚戌大赦 六月司马懿军

至辽东公孙渊使大将军卑衍杨祚将步骑数万屯辽

隧围堑二十馀里诸将欲击之懿曰贼所以坚壁欲老

吾兵也今攻之正墯其计且贼大众在此其巢窟空虚

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张旗帜欲出其南衍等尽锐

趣之懿潜济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诸

军进至首山渊复使衍等逆战懿击大破之遂进围襄

平秋七月大霖雨辽水暴涨运船自辽口径至城下雨

月馀不止平地水数尺三军恐欲移营懿令军申敢有

言徙者斩都督令史张静犯令斩之军中乃定贼恃水

樵牧自若诸将欲取之懿皆不听司马陈珪曰昔攻上

庸八部并进昼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坚城斩孟达

今者远来而更安缓愚窃惑焉懿曰孟达众少而食支

一年将士四倍于达而粮不淹月以一月图一年安可

不速以四击一正令失半而克犹当为之是以不计死

伤与粮竞也今贼众我寡贼饥我饱水雨乃尔功力不

设虽当促之亦何所为自发京师不忧贼攻但恐贼走

今贼粮垂尽而围落未合掠其牛马抄其樵采此故驱

之走也夫兵者诡道善因事变贼凭众恃雨故虽饥困

未肯束手当示无能以安之取小利以惊之非计也朝

廷闻师遇雨咸欲罢兵帝曰司马懿临危制变禽渊可

计日待也雨霁懿乃合围作土山地道楯橹钩冲昼夜

攻之矢石如雨渊窘急粮尽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将杨

祚等降八月渊使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请解围却

兵当君臣面缚懿命斩之檄告渊曰楚郑列国而郑伯

犹肉袒牵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围退舍

岂得礼邪二人老耄𫝊言失指已相为斩之若意有未

已可更遣年少有明决者来渊复遣侍中卫演乞克日

送任懿谓演曰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

不能守当走馀二事惟有降与死耳汝不肯面缚此为

决就死也不须送任壬午襄平溃渊与子修将数百骑

突围东南走大兵急击之斩渊父子于梁水之上懿既

入城诛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馀人筑为京观辽东

带方乐浪玄菟四郡皆平渊之将反也将军纶直贾范

等苦谏渊皆杀之懿乃封直等之墓显其遗嗣释渊叔

父恭之囚中国人欲还旧乡者恣听之遂班师初渊兄

晃为恭任子在洛阳先渊未反数陈其变欲令国家讨

渊及渊谋逆帝不忍市斩欲就狱杀之廷尉高柔上疏

曰臣窃闻晃先数自归陈渊祸萌虽为凶族原心可恕

夫仲尼亮司马牛之忧祁奚明叔向之过在昔之美义

也臣以为晃信有言宜贷其死茍自无言便当市斩今

进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闭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观

国或疑此举也帝不听竟遣使赍金屑饮晃及其妻子

赐以棺衣殡敛于宅 九月吴改元赤乌 吴步夫人

卒初吴主为讨虏将军在吴娶吴郡徐氏太子登所生

庶贱吴主令徐氏母养之徐氏妒故无宠及吴主西徙

徐氏留处吴而临淮步夫人宠冠后庭吴主欲立为皇

后而群臣议在徐氏吴主依违者十馀年会步氏卒群

臣奏追赠皇后印绶徐氏竟废卒于吴 吴主使中书

郎吕壹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壹因此渐作威福深

文巧诋排陷无辜毁短大臣纎介必闻太子登数谏吴

主不听群臣莫敢复言皆畏之侧目壹诬白故江夏太

守刁嘉谤讪国政吴主怒收嘉系狱验问时同坐人皆

怖畏壹并言闻之侍中北海是仪独云无闻遂见穷诘

累日诏旨转厉群臣为之屏息仪曰今刀锯已在臣颈

臣何敢为嘉隐讳自取夷灭为不忠之鬼顾以闻知当

有本末据实答问辞不倾移吴主遂舍之嘉亦得免上

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濬忧壹乱国每言之辄流涕壹白

丞相顾雍过失吴主怒诘责雍黄门侍郎谢厷语次问

壹顾公事何如壹曰不能佳厷又问若此公免退谁当

代之壹未答厷曰得无潘太常得之乎壹良久曰君语

近之也厷曰潘太常常切齿于君但道无因耳今日代顾

公恐明日便击君矣壹大惧遂解散雍事潘濬求朝诣

建业欲尽辞极谏至闻太子登已数言之而不见从濬

乃大请百寮欲因会手刃杀壹以身当之为国除患壹

密闻知称疾不行西陵督步隲上疏曰顾雍陆逊潘濬

志在竭诚寝食不宁念欲安国利民建久长之计可谓

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监其所司

课其殿最此三臣思虑不到则已岂敢欺负所天乎左

将军朱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王遂诈而受之壹疑据

实取考问主者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壹又

表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吴主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

草待罪数日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吴主大感寤

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丞相雍

至廷尉断狱壹以囚见雍和颜色问其辞状临出又谓

壹曰君意得无欲有所道乎壹叩头无言时尚书郎怀

叙面詈辱壹雍责叙曰官有正法何至于此有司奏壹

大辟或以为宜加焚裂用彰元恶吴主以访中书令会

稽阚泽泽曰盛明之丗不宜复有此刑吴主从之壹既

伏诛吴主使中书郎袁礼告谢诸大将因问时事所当

损益礼还复有诏责诸葛瑾步隲朱然吕岱等曰袁礼

还云与子瑜子山义封定公相见并咨以时事当有所

先后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陈悉推之伯言承

明伯言承明见礼泣涕恳恻辞旨辛苦至乃怀执危怖

有不自安之心闻之怅然深自刻怪何者夫惟圣人能

无过行明者能自见耳人之举厝何能悉中独当已有

以伤拒众意忽不自觉故诸君有嫌难耳不尔何縁乃

至于此乎与诸君从事自少至长发有二色以谓表里

足以明露公私分计足用相保义虽君臣恩犹骨肉荣

福喜戚相与共之忠不匿情智无遗计事统是非诸君

岂得从容而已哉同船济水将谁与易齐桓有善管子

未尝不叹有过未尝不谏谏而不得终谏不止今孤自

省无桓公之德而诸君谏诤未出于口仍执嫌难以此

言之孤于齐桓良优未知诸君于管子何如耳 冬十

一月壬午以司空卫臻为司徒司隶校尉崔林为司空

 十二月汉蒋琬出屯汉中 乙丑帝不豫 辛巳立

郭夫人为皇后 初太祖为魏公以赞令刘放参军事

孙资皆为秘书郎文帝即位更名秘书曰中书以放为

监资为令遂掌机密帝即位尤见宠任皆加侍中光禄

大夫封本县侯是时帝亲览万机数兴军旅腹心之任

皆二人管之每 有大事朝臣会议常令决其是非择

而行之中䕶军蒋济上疏曰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

右太亲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内扇动

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不祗肃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

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埶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于大臣

愿无忘之于左右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于大臣至于

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辄云中书虽使恭慎不

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丗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傥

因疲倦之间有所割制众臣见其能推移于事即亦因

时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

负赏罚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达

因微而入縁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此宜圣智所

当早闻外以经意则形际自见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

受左右之怨莫适以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

观若事有未尽于理而物有未周于用将改曲易调远

与黄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绩岂牵近习而已哉然人君

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当有所付若委之一臣自非周

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则有弄机败官之敝当今柱石

之士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

职可并驱䇿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也帝不听及

寝疾深念后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为大将军与领军将

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肈骁骑将军秦

朗等对辅政爽真之子肈休之子也帝少与燕王宇善

故以后事属之刘放孙资久典机任献肈心内不平殿

中有鸡栖树二人相谓曰此亦久矣其能复几放资惧

有后害阴图间之燕王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放资入

卧内问曰燕王正尔为对曰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故

耳帝曰谁可任者时惟曹爽独在帝侧放资因荐爽且

言宜召司马懿与相参帝曰爽堪其事不爽流汗不能

对放蹑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帝从放资言欲用

爽懿既而中变敕停前命放资复入见说帝帝又从之

放曰宜为手诏帝曰我困笃不能放即上床执帝手强

作之遂赍出大言曰有诏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

皆流涕而出甲申以曹爽为大将军帝嫌爽才弱复拜

尚书孙礼为大将军长史以佐之是时司马懿在汲帝

令给使辟邪赍手诏召之先是燕王为帝画计以为关

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轵关西还长安事已施行懿斯

须得二诏前后相违疑京师有变乃疾驱入朝

三年春正月懿至入见帝执其手曰吾以后事属君君

与曹爽辅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见无所复

恨矣乃召齐秦二王以示懿别指齐王芳谓懿曰此是

也君谛视之勿误也入教齐王令前抱懿颈懿顿首流

涕是日立齐王为皇太子帝寻殂帝沈毅明敏任心而

行料简功能屏绝浮伪行师动众论决大事谋臣将相

咸服帝之大略性特彊识虽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迹

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经耳目终不遗忘  孙盛论

曰闻之长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发垂地口吃少言而

沈毅好断初诸公受遗辅导帝皆以方任处之政自已

出优礼大臣开容善直虽犯颜极谏无所摧戮其君人

之量如此其伟也然不思建德垂风不固维城之基至

使大权偏据社稷无卫悲夫 太子即位年八岁大赦

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马懿侍中假节𨱆都督中

外诸军录尚书事诸所兴作宫室之役皆以遗诏罢之

爽懿各领兵三千人更宿殿内爽以懿年位素高常父

事之每事谘访不敢専行初并州刺史东平毕轨及邓

飏李胜何晏丁谧皆有才名而急于富贵趋时附埶明

帝恶其浮华皆抑而不用曹爽素与亲善及辅政骤加

引擢以为腹心晏进之孙谧斐之子也晏等咸共推戴

爽以为重权不可委之于人丁谧为爽画策使爽白天

子发诏转司马懿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

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也爽从之二月丁丑以司

马懿为太傅以爽弟羲为中领军训为武卫将军彦为

散骑常侍侍讲其馀诸弟皆以列侯侍从出入禁闼贵

宠莫盛焉爽事太傅礼貌虽存而诸所兴造希复由之

爽徙吏部尚书卢毓为仆射而以何晏代之以邓飏丁

谧为尚书毕轨为司隶校尉晏等依埶用事附会者升

进违忤者罢退内外望风莫敢忤旨黄门侍郎𫝊嘏谓

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静而内躁铦巧好利不念务本吾

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将远而朝政废矣晏等遂与嘏

不平因微事免嘏官又出卢毓为廷尉毕𮜿复枉奏毓

免官众论多讼之乃复以为光禄勲孙礼亮直不挠爽

心不便出为扬州刺史 三月以征东将军满宠为太

尉 夏四月吴督军使者羊衜击辽东守将俘人民而

去 汉蒋琬为大司马东曹掾犍为杨戏素性简略琬

与言论时不应答或谓琬曰公与戏言而不应其慢甚

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从后言古人所诫戏欲

赞吾是邪则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则显吾之非是以默

然是戏之快也又督农杨敏尝毁琬曰作事愦愦诚不

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请推治敏琬曰吾实不如前人

无可推也主者乞问其愦愦之状琬曰茍其不如则事

不理事不理则愦愦矣后敏坐事系狱众人犹惧其必

死琬心无适莫敏得免重罪 秋七月帝始亲临朝

八月大赦 冬十月吴太常潘濬卒吴主以镇南将军

吕岱代濬与陆逊共领荆州文书岱时年已八十体素

精勤躬亲王事与逊同心协规有善相让南土称之

十二月吴将廖式杀临贺太守严纲等自称平南将军

攻零陵桂阳揺动交州诸郡众数万人吕岱自表辄行

星夜兼路吴主遣使追拜交州牧及遣诸将唐咨等络

绎相继攻讨一年破之斩式及其支党郡县悉平岱复

还武昌 吴都乡侯周𦙍将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庐

陵诸葛瑾步隲为之请吴主曰昔𦙍年少初无功劳横

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瑾以及于𦙍也而𦙍恃此酗

淫自恣前后告谕曽无悛改孤于公瑾义犹二君乐𦙍

成就岂有已哉迫𦙍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

耳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间茍使能改亦何患乎瑜

兄子偏将军峻卒全琮请使峻子䕶领其兵吴主曰昔

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闻峻亡仍欲

用䕶闻䕶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更止之孤念公瑾岂

有已哉 十二月诏复以建寅之月为正

    邵陵厉公上

正始元年春旱 越嶲蛮夷数叛汉杀太守是后太守

不敢之郡寄治安定县去郡八百馀里汉主以巴西张

嶷为越嶲太守嶷招慰新附诛讨彊猾蛮夷畏服郡界

悉平复还旧治 冬吴饥

二年春吴人将伐魏零陵太守殷札言于吴主曰今天

弃曹氏丧诛累见虎争之际而㓜童莅事陛下身自御

戎取乱侮亡宜涤荆扬之地举彊羸之数使彊者执㦸

羸者转运西命益州军于陇右授诸葛瑾朱然大众直

指襄阳陆逊朱桓别征夀春大驾入淮阳历青徐襄阳

夀春困于受敌长安以西务御蜀军许洛之众埶必分

离掎角并进民必内应将帅对向或失便宜一军败绩

则三军离心便当秣马脂车陵蹈城邑乘胜逐北以定

华夏若不悉军动众循前轻举则不足大用易于屡退

民疲威消时往力竭非上策也吴主不能用夏四月吴

全琮略淮南决芍陂诸葛恪攻六安朱然围樊诸葛瑾

攻柤中征东将军王凌扬州刺史孙礼与全琮战于芍

陂琮败走荆州刺史胡质以轻兵救樊或曰贼盛不可

迫质曰樊城卑兵少故当进军为之外援不然危矣遂

勒兵临围城中乃安 五月吴太子登卒 吴兵犹在

荆州太傅懿曰柤中民夷十万隔在水南流离无主樊

城被攻历月不解此危事也请自讨之六月太傅懿督

诸军救樊吴军闻之夜遁追至三州口大获而还 闰

月吴大将军诸葛瑾卒瑾长于恪先已封侯吴主以恪弟融

袭爵摄兵业驻公安 汉大司马蒋琬以诸葛亮数出

秦川道险运粮难卒无成功乃多作舟船欲乘汉沔东

下袭魏兴上庸会旧疾连动未时得行汉人咸以为事

有不捷还路甚难非长策也汉主遣尚书令费祎中监

军姜维等喻指琬乃上言今魏跨带九州根蒂滋蔓平

除未易若东西并力首尾掎角虽未能速得如志且当

分裂蚕食先摧其支党然吴期二三连不克果辄与费

祎等议以凉州胡塞之要进退有资且羌胡乃心思汉

如渇冝以姜维为凉州刺史若维征行衘制河右臣当

帅军为维镇继今涪水陆四通惟急是应若东北有虞

赴之不难请徙屯涪汉主从之 朝廷欲广田畜榖于

杨豫之间使尚书郎汝南邓艾行陈项已东至夀春艾

以为昔太祖破黄巾因为屯田积榖许都以制四方今

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出征运兵过半功费巨亿

陈蔡之间上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

令淮北屯二万人淮南三万人什二分休常有四万人

且田且守益开河渠以増溉灌通漕运计除众费岁完

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

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吴无不克矣太傅懿

善之是岁始开广漕渠每东南有事大兴军众汎舟而

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管宁卒宁名行高㓗

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和易能因事导人

于善人无不化服及卒天下知与不知闻之无不嗟叹

 三年春正月汉姜维率偏军自汉中还住涪 吴主

立其子和为太子大赦 三月昌邑景侯满宠卒秋七

月乙酉以领军将军蒋济为太尉 吴主遣将军聂友

校尉陆凯将兵三万击儋耳珠崖 八月吴主封子霸

为鲁王霸和母弟也宠爱崇特与和无殊尚书仆射是

仪领鲁王𫝊上疏谏曰臣窃以鲁王天挺懿德兼资文

武当今之宜宜镇四方为国藩辅宣扬德美广耀威灵

乃国家之良规海内所瞻望且二宫宜有降杀以正上

下之序明教化之本书三四上吴主不听

四年春正月帝加元服 吴诸葛恪袭六安掩其人民

而去 夏四月立皇后甄氏大赦后文昭皇后兄俨之

孙也 五月朔日有食之既 冬十月汉蒋琬自汉中

还住涪疾益甚以汉中太守王平为前监军镇北大将

军督汉中 十一月汉主以尚书令费祎为大将军录

尚书事 吴丞相顾雍卒 吴诸葛恪远遣谍人观相

径要欲图夀春太傅懿将兵入舒欲以攻恪吴主徙恪

屯于柴桑 步隲朱然各上疏于吴主曰自蜀还者咸

言蜀欲背盟与魏交通多作舟船缮治城郭又蒋琬守

汉中闻司马懿南向不出兵乘虚以掎角之反委汉中

还近成都事已彰灼无所复疑宜为之备吴主答曰吾

待蜀不薄聘享盟誓无所负之何以致此司马懿前来

入舒旬日便退蜀在万里何知缓急而便出兵乎昔魏

欲入汉川此闲始严亦未举动会闻魏还而止蜀宁可

复以此有疑邪人言苦不可信朕为诸君破家保之

征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王昶上言地有常险守无

常埶今屯宛去襄阳三百馀里有急不足相赴遂徙屯

新野 宗室曹冏上书曰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亲

亲必树异姓以明贤贤亲亲之道专用则其渐也微弱

贤贤之道偏任则其敝也劫夺先圣知其然也故博求

亲疏而并用之故能保其社稷历纪长久今魏尊尊之

法虽明亲亲之道未备或任而不重或释而不任臣窃

惟此寝不安席谨撰合所闻论其成败曰昔夏商周历

丗数十而秦二丗而亡何则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

故天下同其忧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也秦观

周之敝以为小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

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藩卫譬犹芟刈股

肱独任胸腹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子孙

帝王万丗之业也岂不悖哉故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

集之众五年之中遂成帝业何则伐深根者难为功摧

枯朽者易为力理埶然也汉监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诸

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倾动者徒以诸侯彊

大磐石胶固故也然高祖封建地过古制故贾谊以为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文帝不从至

于孝景猥用鼂错之计削黜诸侯遂有七国之患盖兆

发高帝衅锺文景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所谓末

大必折尾大难掉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

其可掉哉武帝从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后遂

以陵夷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预政事至于哀平王氏

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宗室诸侯或乃为之

符命颂莽恩德岂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

恵文之闲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权轻埶弱不能有

定耳赖光武皇帝挺不丗之姿擒王莽于已成绍汉嗣

于既绝斯岂非宗子之力也而曽不监秦之失策袭周

之旧制至于桓灵阉宦用事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

由是天下鼎沸奸宄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榛

薮太祖皇帝龙飞鳯翔扫除㐫逆大魏之兴于今二十

有四年矣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睹前车之倾

覆而不改于辙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

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权均匹夫埶齐凡庶内无

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

万丗之业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

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

室子弟曽无一人闲厕其闲与相维制非所以彊干弱

枝备万一之虞也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

师之帅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县之宰有武者必致

百人之上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室之礼也语曰百

足之虫至死不僵以其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以譬

大是以圣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故天下有变而无倾

危之患矣冏冀以此论感寤曹爽爽不能用

五年春正月吴主以上大将军陆逊为丞相其州牧都

䕶领武昌事如故 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夏侯

玄大将军爽之姑子也玄辟李胜为长史胜及尚书邓

飏欲令爽立威名于天下劝使伐蜀太傅懿止之不能

得三月爽西至长安发卒十馀万人与玄自骆口入汉

中汉中守兵不满三万诸将皆恐欲守城不出以待涪

兵王平曰汉中去涪垂千里贼若得关便为深祸今宜

先遣刘䕶军据兴埶平为后拒若贼分向黄金平率千

人下自临之比尔闲涪军亦至此计之上也诸将皆疑

唯䕶军刘敏与平意同遂帅所领据兴埶多张旗帜弥

亘百馀里闰月汉主遣大将军费祎督诸军救汉中将

行光禄大夫来敏诣祎别求共围棋于时羽檄交至人

马擐甲严驾已讫祎与敏对戏色无厌倦敏曰向聊观

试君耳君信可人必能辨贼者也 夏四月丙辰朔日

有食之 大将军爽兵距兴埶不得进关中及氐羌转

输不能供牛马骡驴多死民夷号泣道路涪军及费祎

兵继至参军杨伟为爽陈形埶宜急还不然将败邓飏

李胜与伟争于爽前伟曰飏胜将败国家事可斩也爽

不恱太傅懿与夏侯玄书曰春秋责大德重昔武皇帝

再入汉中几至大败君所知也今兴埶至险蜀已先据

若进不获战退见邀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玄惧

言于爽五月引军还费祎进据三岭以截爽爽争险苦

战仅乃得过失亡甚众关中为之虚耗 秋八月秦王

询卒 冬十二月安阳孝侯崔林卒 是岁汉大司马

琬以病固让州职于大将军祎汉主乃以祎为益州刺

史以侍中董允守尚书令为祎之副时战国多事公务

烦猥祎为尚书令识悟过人每省读文书举目暂视已

究其意旨其速数倍于人终亦不忘常以朝晡听事其

闲接纳賔客饮食嬉戏加之博弈毎尽人之欢事亦不

废及董允代祎欲敩祎之所行旬日之中事多愆滞允

乃叹曰人才力相远若此非吾之所及也乃听事终日

而犹有不暇焉

六年春正月以票骑将军赵俨为司空 吴太子和与

鲁王同宫礼秩如一群臣多以为言吴主乃命分宫别

僚二子由是有隙卫将军全琮遣其子寄事鲁王以书

告丞相陆逊逊报曰子弟茍有才不忧不用不宜私出

以要荣利若其不佳终为取祸且闻二宫势敌必有彼

此此古人之厚忌也寄果阿附鲁王轻为交构(“冉”换为“冉”)逊书与

琮曰卿不师日䃅而宿留阿寄终为足下门户致祸矣

琮既不纳逊言更以致隙鲁王曲意交结当时名士偏

将军朱绩以胆力称主自至其廨就之坐欲与结好绩

下地住立辞而不当绩然之子也于是自侍御賔客造

为二端𬽦党疑贰滋延大臣举国中分吴主闻之假以

精学禁断賔客往来督军使者羊衜上疏曰闻明诏省

夺二宫备卫抑绝賔客使四方礼敬不复得通远近悚

然大小失望或谓二宫不遵典式就如所嫌犹宜𥙷察

密加斟酌不使远近得容异言臣惧积疑成谤久将宣

流而西北二隅去国不远将谓二宫有不顺之愆不审

陛下何以解之吴主长女鲁班适左护军全琮少女小

虎适骠骑将军朱据全公主与太子母王夫人有隙吴

主欲立王夫人为后公主阻之恐太子立怨已心不自

安数谮毁太子吴主寝疾遣太子祷于长沙桓王庙太

子妃叔父张休居近庙邀太子过所居全公主使人觇

视因言太子不在庙中专就妃家计议又言王夫人见

上寝疾有喜色吴主由是发怒夫人以忧死太子宠益

衰鲁王之党杨笁全寄吴安孙竒等共谮毁太子吴主

惑焉陆逊上疏谏曰太子正统宜有盘石之固鲁王藩

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书三四上辞情

危切又欲诣都口陈嫡庶之义吴主不恱太常顾谭逊

之甥也亦上疏曰臣闻有国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

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等级逾邈如此则骨肉之恩全

觊觎之望绝昔贾谊陈治安之计论诸侯之埶以为埶

重虽亲必有逆节之累埶轻虽疏必有保全之祚故淮

南亲弟不终飨国失之于势重也吴芮疏臣𫝊祚长沙

得之于势轻也昔汉文帝使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袁盎

退夫人之位帝有怒色及盎辨上下之义陈人彘之戒

帝既恱怿夫人亦悟今臣所陈非有所偏诚欲以安太

子而便鲁王也由是鲁王与谭有隙芍陂之役谭弟承

及张休皆有功全琮子端绪与之争功谮承休于吴主吴主

徙谭承休于交州又追赐休死太子太傅吾粲请使鲁

王出镇夏口出杨笁等不得令在京师又数以消息语

陆逊鲁王与杨笁共谮之吴主怒收粲下狱诛数遣中

使责问陆逊逊愤恚而卒其子抗为建武校尉代领逊

众送葬东还吴主以杨笁所白逊二十事问抗抗事事

条答吴主意乃稍解 夏六月都乡穆侯赵俨卒 秋

七月吴将军马茂谋杀吴主及大臣以应魏事𣳘并党

与皆族诛 八月以太常高柔为司空 汉甘太后殂

 吴主遣校尉陈勲将屯田及作士三万人凿句容中

道自小其至云阳西城通会市作邸阁 冬十一月汉

大司马琬卒 十二月汉费祎至汉中行围守 汉尚

书令董允卒以尚书吕乂为尚书令董允秉心公亮献

可替否备尽忠益汉主甚严惮之宦人黄皓便僻佞慧

汉主爱之允上则正色规主下则数责于皓皓畏允不

敢为非终允之丗皓位不过黄门丞费祎以选曹郎汝

南陈祗代允为侍中祗矜厉有威容多技艺挟智数故

祎以为贤越次而用之祗与皓相表里皓始预政累迁

至中常侍操弄威柄终以覆国自陈祗有宠而汉主追

怨董允日深谓为自轻由祗阿意迎合而皓浸润构闲

故也




资治通鉴卷第七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