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七十四
資治通鑑 卷第七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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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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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司馬光奉 勑編集
魏紀六〈起著雍敦牂盡旃䝉赤奮若凡八年〉
烈祖明皇帝下
景初二年春正月帝召司馬懿於長安使將兵四萬討
遼東議臣或以爲四萬兵多役費難供帝曰四千里征
伐雖雲用竒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也帝謂懿曰公
孫淵將何計以待君對曰淵棄城豫走上計也據遼東
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帝曰然則三者何
出對曰唯明智能審量彼我乃豫有所割棄此旣非淵
所及又謂今往孤逺不能支久必先拒遼水後守襄平
也帝曰還往幾日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
日爲休息如此一年足矣公孫淵聞之復遣使稱臣求
救於吳吳人慾戮其使羊衜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
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竒兵潛往以要其成
若魏代不克而我軍逺赴是恩結遐夷義形萬里若兵
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歸亦足以致
天之罰報雪曩事矣吳主曰善乃大勒兵謂淵使曰請
俟後問當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又曰司馬懿所向無
前深爲弟憂之帝問於䕶軍將軍蔣濟曰孫權其救遼
東乎濟曰彼知官備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則非力所及
淺入則勞而無獲權雖子弟在危猶將不動況異域之
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疑
之於我我之不克冀其折節事已耳然沓渚之間去淵
尚逺若大軍相守事不速決則權之淺規或得輕兵掩
襲未可測也 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誰可爲司徒者毓
薦處士管寧帝不能用更問其次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
大夫韓暨亮直清方則司𨽻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
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韓暨爲司徒 漢主立皇后張氏
前後之妹也立王貴人子璿爲皇太子瑤爲安定王大
司農河南孟光問太子讀書及情性好尚於祕書郎卻
正正曰奉親䖍恭夙夜匪懈有古丗子之風接待羣僚
舉動出於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戶所有耳吾今所
問欲知其權略智謀何如也正曰丗子之道在於承志
竭歡旣不得妄有施爲智調藏於胷懐權略應時而發
此之有無焉可豫知也光知正慎宜不爲放談乃曰吾
好直言無所迴避今天下未定智意爲先智意自然不
可力彊致也儲君讀書寧當傚吾等竭力博識以待訪
問如博士探策講試以求爵位邪當務其急者正深謂
光言爲然正儉之孫也 吳人鑄當千大錢 夏四月
庚子南鄉恭侯韓暨卒 庚戌大赦 六月司馬懿軍
至遼東公孫淵使大將軍卑衍楊祚將歩騎數萬屯遼
隧圍塹二十餘里諸將欲擊之懿曰賊所以堅壁欲老
吾兵也今攻之正墯其計且賊大衆在此其巢窟空虛
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衍等盡銳
趣之懿潛濟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諸
軍進至首山淵復使衍等逆戰懿擊大破之遂進圍襄
平秋七月大霖雨遼水暴漲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雨
月餘不止平地水數尺三軍恐欲移營懿令軍申敢有
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賊恃水
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懿皆不聽司馬陳珪曰昔攻上
庸八部並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
今者逺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懿曰孟達衆少而食支
一年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圖一年安可
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失半而克猶當爲之是以不計死
傷與糧競也今賊衆我寡賊飢我飽水雨乃爾功力不
設雖當促之亦何所爲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
今賊糧垂盡而圍落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採此故驅
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衆恃雨故雖飢困
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朝
廷聞師遇雨咸欲罷兵帝曰司馬懿臨危制變禽淵可
計日待也雨霽懿乃合圍作土山地道楯櫓鉤衝晝夜
攻之矢石如雨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將楊
祚等降八月淵使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請解圍卻
兵當君臣面縛懿命斬之檄告淵曰楚鄭列國而鄭伯
猶肉袒牽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舍
豈得禮邪二人老耄𫝊言失指已相爲斬之若意有未
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淵復遣侍中衛演乞克日
送任懿謂演曰軍事大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
不能守當走餘二事惟有降與死耳汝不肯面此爲
決就死也不須送任壬午襄平潰淵與子脩將數百騎
突圍東走大兵急擊之斬淵父子於梁水之上懿旣
入城誅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餘人築爲京觀遼東
帶方樂浪𤣥菟四郡皆平淵之將反也將軍綸直賈範
等苦諫淵皆殺之懿乃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釋淵叔
父恭之囚中國人慾還舊鄉者恣聽之遂班師初淵兄
晃爲恭任子在洛陽先淵未反數陳其變欲令國家討
淵及淵謀逆帝不忍市斬欲就獄殺之廷尉髙柔上疏
曰臣竊聞晃先數自歸陳淵禍萌雖爲凶族原心可恕
夫仲尼亮司馬牛之憂祁奚明叔向之過在昔之美義
也臣以爲晃信有言宜貸其死茍自無言便當市斬今
進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閉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觀
國或疑此舉也帝不聽竟遣使齎金屑飲晃及其妻子
賜以棺衣殯歛於宅 九月吳改元赤烏 呉歩夫人
卒初呉主爲討虜將軍在呉娶吳郡徐氏太子登所生
庶賤吳主令徐氏母養之徐氏妬故無寵及吳主西徙
徐氏留處吳而臨淮步夫人寵冠後庭吳主欲立爲皇
後而羣臣議在徐氏吳主依違者十餘年㑹步氏卒羣
臣奏追贈皇后印綬徐氏竟廢卒於吳 吳主使中書
郎呂壹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書壹因此漸作威福深
文巧詆排陷無辜毀短大臣纎介必聞太子登數諫吳
主不聽羣臣莫敢復言皆畏之側目壹誣白故江夏太
守刁嘉謗訕國政吳主怒收嘉繫獄驗問時同坐人皆
怖畏壹並言聞之侍中北海是儀獨雲無聞遂見窮詰
累日詔㫖轉厲羣臣爲之屏息儀曰今刀鋸已在臣頸
臣何敢爲嘉隠諱自取夷滅爲不忠之鬼顧以聞知當
有本末據實答問辭不傾移吳主遂舍之嘉亦得免上
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濬憂壹亂國每言之輒流涕壹白
丞相顧雍過失呉主怒詰責雍黃門侍郎謝厷語次問
壹顧公事何如壹曰不能佳厷又問若此公免退誰當
代之壹未答厷曰得無潘太常得之乎壹良乆曰君語
近之也厷曰潘太常常切齒於君但道無因耳今日代顧
公恐明日便擊君矣壹大懼遂解散雍事潘濬求朝詣
建業欲盡辭極諫至聞太子登已數言之而不見從濬
乃大請百寮欲因㑹手刃殺壹以身當之爲國除患壹
宻聞知稱疾不行西陵督步隲上疏曰顧雍陸遜潘濬
志在竭誠寑食不寧念欲安國利民建乆長之計可謂
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監其所司
課其殿最此三臣思慮不到則已豈敢欺負所天乎左
將軍朱據部曲應受三萬緡工王遂詐而受之壹疑據
實取考問主者死於杖下據哀其無辜厚棺歛之壹又
表據吏爲據隠故厚其殯吳主數責問據據無以自明藉
草待罪數日典軍吏劉助覺言王遂所取吳主大感寤
曰朱據見枉況吏民乎乃窮治壹罪賞助百萬丞相雍
至廷尉斷獄壹以囚見雍和顔色問其辭狀臨出又謂
壹曰君意得無欲有所道乎壹叩頭無言時尚書郎懐
敘面詈辱壹雍責敘曰官有正灋何至於此有司奏壹
大辟或以爲宜加焚裂用彰元惡吳主以訪中書令㑹
稽闞澤澤曰盛明之丗不宜復有此刑吳主從之壹旣
伏誅吳主使中書郎袁禮告謝諸大將因問時事所當
損益禮還復有詔責諸葛瑾步隲朱然呂岱等曰袁禮
還雲與子瑜子山義封定公相見並咨以時事當有所
先後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陳悉推之伯言承
明伯言承明見禮泣涕懇惻辭㫖辛苦至乃懐執危怖
有不自安之心聞之悵然深自刻怪何者夫惟聖人能
無過行明者能自見耳人之舉厝何能悉中獨當已有
以傷拒衆意忽不自覺故諸君有嫌難耳不爾何縁乃
至於此乎與諸君從事自少至長髪有二色以謂表裏
足以明露公私分計足用相保義雖君臣恩猶骨肉榮
福喜戚相與共之忠不匿情智無遺計事統是非諸君
豈得從容而已哉同船濟水將誰與易齊桓有善管子
未嘗不歎有過未嘗不諫諫而不得終諫不止今孤自
省無桓公之德而諸君諫諍未出於口仍執嫌難以此
言之孤於齊桓良優未知諸君於管子何如耳 冬十
一月壬午以司空衛臻爲司徒司𨽻校尉崔林爲司空
十二月漢蔣琬出屯漢中 乙丑帝不豫 辛巳立
郭夫人爲皇后 初太祖爲魏公以贊令劉放參軍事
孫資皆爲祕書郎文帝即位更名祕書曰中書以放爲
監資爲令遂掌機宻帝即位尤見寵任皆加侍中光祿
大夫封本縣侯是時帝親覽萬機數興軍旅腹心之任
皆二人管之每 有大事朝臣㑹議常令決其是非擇
而行之中䕶軍蔣濟上疏曰臣聞大臣太重者國危左
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內扇動
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莫不祗肅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
權在下則衆心慢上埶之常也陛下旣已察之於大臣
願無忘之於左右左右忠正逺慮未必賢於大臣至於
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輙雲中書雖使恭慎不
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丗俗況實握事要日在目前儻
因疲倦之間有所割制衆臣見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
時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毀譽必有所興功
負賞罰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
因微而入縁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復猜覺此宜聖智所
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見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
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臣竊亮陛下潛神黙思公聽並
觀若事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逺
與黃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績豈牽近習而已哉然人君
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當有所付若委之一臣自非周
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機敗官之敝當今柱石
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
職可並驅䇿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也帝不聽及
寢疾深念後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爲大將軍與領軍將
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肈驍騎將軍秦
朗等對輔政爽真之子肈休之子也帝少與燕王宇善
故以後事屬之劉放孫資乆典機任獻肈心內不平殿
中有鷄棲樹二人相謂曰此亦乆矣其能復幾放資懼
有後害隂圖間之燕王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放資入
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爲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
耳帝曰誰可任者時惟曹爽獨在帝側放資因薦爽且
言宜召司馬懿與相參帝曰爽堪其事不爽流汗不能
對放躡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帝從放資言欲用
爽懿旣而中變敕停前命放資復入見說帝帝又從之
放曰宜爲手詔帝曰我困篤不能放即上牀執帝手強
作之遂齎出大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
皆流涕而出甲申以曹爽爲大將軍帝嫌爽才弱復拜
尚書孫禮爲大將軍長史以佐之是時司馬懿在汲帝
令給使辟邪齎手詔召之先是燕王爲帝畫計以爲闗
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軹闗西還長安事已施行懿斯
須得二詔前後相違疑京師有變乃疾驅入朝
三年春正月懿至入見帝執其手曰吾以後事屬君君
與曹爽輔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見無所復
恨矣乃召齊秦二王以示懿別指齊王芳謂懿曰此是
也君諦視之勿誤也入教齊王令前抱懿頸懿頓首流
涕是日立齊王爲皇太子帝尋殂帝沈毅明敏任心而
行料簡功能屏絶浮偽行師動衆論決大事謀臣將相
咸服帝之大略性特彊識雖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跡
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經耳目終不遺忘 孫盛論
曰聞之長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髪垂地口吃少言而
沈毅好斷初諸公受遺輔導帝皆以方任處之政自已
出優禮大臣開容善直雖犯顔極諫無所摧戮其君人
之量如此其偉也然不思建德垂風不固維城之基至
使大權偏據社稷無衛悲夫 太子即位年八嵗大赦
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馬懿侍中假節龯都督中
外諸軍録尚書事諸所興作宮室之役皆以遺詔罷之
爽懿各領兵三千人更宿殿內爽以懿年位素髙常父
事之每事諮訪不敢専行初并州刺史東平畢軌及鄧
颺李勝何晏丁謐皆有才名而急於富貴趨時附埶明
帝惡其浮華皆抑而不用曹爽素與親善及輔政驟加
引擢以爲腹心晏進之孫謐斐之子也晏等咸共推戴
爽以爲重權不可委之於人丁謐爲爽畫策使爽白天
子發詔轉司馬懿爲太傅外以名號尊之內欲令尚書
奏事先來由己得制其輕重也爽從之二月丁丑以司
馬懿爲太傅以爽弟羲爲中領軍訓爲武衛將軍彥爲
散騎常侍侍講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出入禁闥貴
寵莫盛焉爽事太傅禮貌雖存而諸所興造希復由之
爽徙吏部尚書盧毓爲僕射而以何晏代之以鄧颺丁
謐爲尚書畢軌爲司𨽻校尉晏等依埶用事附㑹者升
進違忤者罷退內外望風莫敢忤㫖黃門侍郎𫝊嘏謂
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靜而內躁銛巧好利不念務本吾
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將逺而朝政廢矣晏等遂與嘏
不平因微事免嘏官又出盧毓爲廷尉畢𮜿復枉奏毓
免官衆論多訟之乃復以爲光祿勲孫禮亮直不撓爽
心不便出爲揚州刺史 三月以征東將軍滿寵爲太
尉 夏四月吳督軍使者羊衜擊遼東守將俘人民而
去 漢蔣琬爲大司馬東曹掾犍爲楊戲素性簡略琬
與言論時不應答或謂琬曰公與戲言而不應其慢甚
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從後言古人所誡戲欲
賛吾是邪則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則顯吾之非是以黙
然是戲之快也又督農楊敏嘗毀琬曰作事憒憒誠不
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請推治敏琬曰吾實不如前人
無可推也主者乞問其憒憒之狀琬曰茍其不如則事
不理事不理則憒憒矣後敏坐事繫獄衆人猶懼其必
死琬心無適莫敏得免重罪 秋七月帝始親臨朝
八月大赦 冬十月吳太常潘濬卒吳主以鎮南將軍
呂岱代濬與陸遜共領荊州文書岱時年已八十體素
精勤躬親王事與遜同心協規有善相讓土稱之
十二月吳將廖式殺臨賀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將軍
攻零陵桂陽揺動交州諸郡衆數萬人呂岱自表輙行
星夜兼路吳主遣使追拜交州牧及遣諸將唐咨等絡
繹相繼攻討一年破之斬式及其支黨郡縣悉平岱復
還武昌 吳都鄉侯周𦙍將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廬
陵諸葛瑾步隲爲之請吳主曰昔𦙍年少初無功勞橫
受精兵爵以侯將蓋念公瑾以及於𦙍也而𦙍恃此酗
滛自恣前後告諭曽無悛改孤於公瑾義猶二君樂𦙍
成就豈有已哉迫𦙍罪惡未宜便還且欲苦之使自知
耳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間茍使能改亦何患乎瑜
兄子偏將軍峻卒全琮請使峻子䕶領其兵吳主曰昔
走曹操拓有荊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聞峻亡仍欲
用䕶聞䕶性行危險用之適爲作禍故更止之孤念公瑾豈
有已哉 十二月詔復以建寅之月爲正
邵陵厲公上
正始元年春旱 越嶲蠻夷數叛漢殺太守是後太守
不敢之郡寄治安定縣去郡八百餘里漢主以巴西張
嶷爲越嶲太守嶷招慰新附誅討彊猾蠻夷畏服郡界
悉平復還舊治 冬吳饑
二年春吳人將伐魏零陵太守殷札言於吳主曰今天
棄曹氏喪誅累見虎爭之際而㓜童涖事陛下身自御
戎取亂侮亡宜滌荊揚之地舉彊羸之數使彊者執㦸
羸者轉運西命益州軍於隴右授諸葛瑾朱然大衆直
指襄陽陸遜朱桓別征夀春大駕入淮陽歴青徐襄陽
夀春困於受敵長安以西務禦蜀軍許洛之衆埶必分
離掎角並進民必內應將帥對向或失便宜一軍敗績
則三軍離心便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乗勝逐北以定
華夏若不悉軍動衆循前輕舉則不足大用易於屢退
民疲威消時往力竭非上策也吳主不能用夏四月吳
全琮略淮決芍陂諸葛恪攻六安朱然圍樊諸葛瑾
攻柤中征東將軍王凌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戰於芍
陂琮敗走荊州刺史胡質以輕兵救樊或曰賊盛不可
迫質曰樊城卑兵少故當進軍爲之外援不然危矣遂
勒兵臨圍城中乃安 五月吳太子登卒 吳兵猶在
荊州太傅懿曰柤中民夷十萬隔在水南流離無主樊
城被攻歴月不解此危事也請自討之六月太傅懿督
諸軍救樊吳軍聞之夜遁追至三州口大獲而還 閏
月吳大將軍諸葛瑾卒瑾長於恪先已封侯吳主以恪弟融
襲爵攝兵業駐公安 漢大司馬蔣琬以諸葛亮數出
秦川道險運糧難卒無成功乃多作舟船欲乘漢沔東
下襲魏興上庸㑹舊疾連動未時得行漢人咸以爲事
有不捷還路甚難非長策也漢主遣尚書令費禕中監
軍姜維等喻指琬乃上言今魏跨帶九州根蔕滋蔓平
除未易若東西併力首尾掎角雖未能速得如志且當
分裂蠶食先摧其支黨然吳期二三連不克果輒與費
禕等議以涼州胡塞之要進退有資且羗胡乃心思漢
如渇冝以姜維爲涼州刺史若維征行衘制河右臣當
帥軍爲維鎭繼今涪水陸四通惟急是應若東北有虞
赴之不難請徙屯涪漢主從之 朝廷欲廣田畜榖於
楊豫之間使尚書郎汝鄧艾行陳項已東至夀春艾
以爲昔太祖破黃巾因爲屯田積榖許都以制四方今
三隅已定事在淮每大軍出征運兵過半功費巨億
陳蔡之間上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並水東下
令淮北屯二萬人淮南三萬人什二分休常有四萬人
且田且守益開河渠以増溉灌通漕運計除衆費嵗完
五百萬斛以爲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斛於淮上
此則十萬之衆五年食也以此乗吳無不克矣太傅懿
善之是嵗始開廣漕渠每東有事大興軍衆汎舟而
下達於江淮資食有儲而無水害管寧卒寧名行髙㓗
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熈熈和易能因事導人
於善人無不化服及卒天下知與不知聞之無不嗟嘆
三年春正月漢姜維率偏軍自漢中還住涪 吳主
立其子和爲太子大赦 三月昌邑景侯滿寵卒秋七
月乙酉以領軍將軍蔣濟爲太尉 吳主遣將軍聶友
校尉陸凱將兵三萬擊儋耳珠崖 八月吳主封子霸
爲魯王霸和母弟也寵愛崇特與和無殊尚書僕射是
儀領魯王𫝊上疏諫曰臣竊以魯王天挺懿德兼資文
武當今之宜宜鎮四方爲國藩輔宣揚德美廣耀威靈
乃國家之良規海內所瞻望且二宮宜有降殺以正上
下之序明教化之本書三四上吳主不聽
四年春正月帝加元服 吳諸葛恪襲六安掩其人民
而去 夏四月立皇后甄氏大赦後文昭皇后兄儼之
孫也 五月朔日有食之旣 冬十月漢蔣琬自漢中
還住涪疾益甚以漢中太守王平爲前監軍鎮北大將
軍督漢中 十一月漢主以尚書令費禕爲大將軍録
尚書事 吳丞相顧雍卒 吳諸葛恪逺遣諜人觀相
徑要欲圖夀春太傅懿將兵入舒欲以攻恪吳主徙恪
屯於柴桑 步隲朱然各上疏於吳主曰自蜀還者咸
言蜀欲背盟與魏交通多作舟船繕治城郭又蔣琬守
漢中聞司馬懿南向不出兵乗虛以掎角之反委漢中
還近成都事已彰灼無所復疑宜爲之備吳主答曰吾
待蜀不薄聘享盟誓無所負之何以致此司馬懿前來
入舒旬日便退蜀在萬里何知緩急而便出兵乎昔魏
欲入漢川此閒始嚴亦未舉動㑹聞魏還而止蜀寧可
復以此有疑邪人言苦不可信朕爲諸君破家保之
征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言地有常險守無
常埶今屯宛去襄陽三百餘里有急不足相赴遂徙屯
新野 宗室曹冏上書曰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親
親必樹異姓以明賢賢親親之道專用則其漸也微弱
賢賢之道偏任則其敝也劫奪先聖知其然也故博求
親疎而並用之故能保其社稷歴紀長久今魏尊尊之
灋雖明親親之道未備或任而不重或釋而不任臣竊
惟此寑不安席謹撰合所聞論其成敗曰昔夏商周歴
丗數十而秦二丗而亡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
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也秦觀
周之敝以爲小弱見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
內無宗子以自毗輔外無諸侯以爲藩衛譬猶芟刈股
肱獨任胷腹觀者爲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爲子孫
帝王萬丗之業也豈不悖哉故漢祖奮三尺之劒驅烏
集之衆五年之中遂成帝業何則伐深根者難爲功摧
枯朽者易爲力理埶然也漢監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諸
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者徒以諸侯彊
大磐石膠固故也然髙祖封建地過古制故賈誼以爲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文帝不從至
於孝景猥用鼂錯之計削黜諸侯遂有七國之患蓋兆
發髙帝釁鍾文景由寛之過制急之不漸故也所謂末
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同於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
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後遂
以陵夷子孫微弱衣食租稅不預政事至於哀平王氏
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爲田常之亂宗室諸侯或乃爲之
符命頌莽恩德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
恵文之閒而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徒權輕埶弱不能有
定耳賴光武皇帝挺不丗之姿擒王莽於已成紹漢嗣
於旣絶斯豈非宗子之力也而曽不監秦之失策襲周
之舊制至於桓靈閹宦用事君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
由是天下鼎沸姦宄並爭宗廟焚爲灰燼宮室變爲榛
藪太祖皇帝龍飛鳯翔掃除㐫逆大魏之興於今二十
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覩前車之傾
覆而不改於轍跡子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
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埶齊凡庶內無
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盤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爲
萬丗之業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
千里之土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
室子弟曽無一人閒厠其閒與相維制非所以彊幹弱
枝備萬一之虞也今之用賢或超爲名都之主或爲偏
師之帥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縣之宰有武者必致
百人之上非所以勸進賢能襃異宗室之禮也語曰百
足之蟲至死不僵以其扶之者衆也此言雖小可以譬
大是以聖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故天下有變而無傾
危之患矣冏冀以此論感寤曹爽爽不能用
五年春正月吳主以上大將軍陸遜爲丞相其州牧都
䕶領武昌事如故 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事夏侯
𤣥大將軍爽之姑子也𤣥辟李勝爲長史勝及尚書鄧
颺欲令爽立威名於天下勸使伐蜀太傅懿止之不能
得三月爽西至長安發卒十餘萬人與𤣥自駱口入漢
中漢中守兵不滿三萬諸將皆恐欲守城不出以待涪
兵王平曰漢中去涪垂千里賊若得闗便爲深禍今宜
先遣劉䕶軍據興埶平爲後拒若賊分向黃金平率千
人下自臨之比爾閒涪軍亦至此計之上也諸將皆疑
唯䕶軍劉敏與平意同遂帥所領據興埶多張旗幟彌
亘百餘里閏月漢主遣大將軍費禕督諸軍救漢中將
行光祿大夫來敏詣禕別求共圍棊於時羽檄交至人
馬擐甲嚴駕已訖禕與敏對戲色無厭倦敏曰向聊觀
試君耳君信可人必能辨賊者也 夏四月丙辰朔日
有食之 大將軍爽兵距興埶不得進闗中及氐羗轉
輸不能供牛馬騾驢多死民夷號泣道路涪軍及費禕
兵繼至參軍楊偉爲爽陳形埶宜急還不然將敗鄧颺
李勝與偉爭於爽前偉曰颺勝將敗國家事可斬也爽
不恱太傅懿與夏侯𤣥書曰春秋責大德重昔武皇帝
再入漢中幾至大敗君所知也今興埶至險蜀已先據
若進不獲戰退見邀絶覆軍必矣將何以任其責𤣥懼
言於爽五月引軍還費禕進據三嶺以截爽爽爭險苦
戰僅乃得過失亡甚衆闗中爲之虛耗 秋八月秦王
詢卒 冬十二月安陽孝侯崔林卒 是嵗漢大司馬
琬以病固讓州職於大將軍禕漢主乃以禕爲益州刺
史以侍中董允守尚書令爲禕之副時戰國多事公務
煩猥禕爲尚書令識悟過人每省讀文書舉目暫視已
究其意㫖其速數倍於人終亦不忘常以朝晡聽事其
閒接納賔客飲食嬉戲加之博弈毎盡人之歡事亦不
廢及董允代禕欲斆禕之所行旬日之中事多愆滯允
乃歎曰人才力相逺若此非吾之所及也乃聽事終日
而猶有不暇焉
六年春正月以票騎將軍趙儼爲司空 吳太子和與
魯王同宮禮秩如一羣臣多以爲言吳主乃命分宮別
僚二子由是有隙衛將軍全琮遣其子寄事魯王以書
告丞相陸遜遜報曰子弟茍有才不憂不用不宜私出
以要榮利若其不佳終爲取禍且聞二宮勢敵必有彼
此此古人之厚忌也寄果阿附魯王輕爲交遜書與
琮曰卿不師日磾而宿留阿寄終爲足下門戶致禍矣
琮旣不納遜言更以致隙魯王曲意交結當時名士偏
將軍朱績以膽力稱主自至其廨就之坐欲與結好績
下地住立辭而不當績然之子也於是自侍御賔客造
爲二端𬽦黨疑貳滋延大臣舉國中分吳主聞之假以
精學禁斷賔客往來督軍使者羊衜上疏曰聞明詔省
奪二宮備衛抑絶賔客使四方禮敬不復得通逺近悚
然大小失望或謂二宮不遵典式就如所嫌猶宜𥙷察
密加斟酌不使逺近得容異言臣懼積疑成謗乆將宣
流而西北二隅去國不逺將謂二宮有不順之愆不審
陛下何以解之吳主長女魯班適左護軍全琮少女小
虎適驃騎將軍朱據全公主與太子母王夫人有隙吳
主欲立王夫人爲後公主阻之恐太子立怨已心不自
安數譖毀太子吳主寢疾遣太子禱於長沙桓王廟太
子妃叔父張休居近廟邀太子過所居全公主使人覘
視因言太子不在廟中專就妃家計議又言王夫人見
上寢疾有喜色吳主由是發怒夫人以憂死太子寵益
衰魯王之黨楊笁全寄吳安孫竒等共譖毀太子吳主
惑焉陸遜上疏諫曰太子正統宜有盤石之固魯王藩
臣當使寵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獲安書三四上辭情
危切又欲詣都口陳嫡庶之義吳主不恱太常顧譚遜
之甥也亦上疏曰臣聞有國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
尊卑之禮使髙下有差等級踰邈如此則骨肉之恩全
覬覦之望絶昔賈誼陳治安之計論諸侯之埶以爲埶
重雖親必有逆節之累埶輕雖疏必有保全之祚故淮
南親弟不終饗國失之於勢重也吳芮疏臣𫝊祚長沙
得之於勢輕也昔漢文帝使慎夫人與皇后同席袁盎
退夫人之位帝有怒色及盎辨上下之義陳人彘之戒
帝旣恱懌夫人亦悟今臣所陳非有所偏誠欲以安太
子而便魯王也由是魯王與譚有隙芍陂之役譚弟承
及張休皆有功全琮子端緒與之爭功譖承休於吳主吳主
徙譚承休於交州又追賜休死太子太傅吾粲請使魯
王出鎮夏口出楊笁等不得令在京師又數以消息語
陸遜魯王與楊笁共譖之吳主怒收粲下獄誅數遣中
使責問陸遜遜憤恚而卒其子抗爲建武校尉代領遜
衆送葬東還吳主以楊笁所白遜二十事問抗抗事事
條答吳主意乃稍解 夏六月都鄉穆侯趙儼卒 秋
七月吳將軍馬茂謀殺吳主及大臣以應魏事𣳘並黨
與皆族誅 八月以太常髙柔爲司空 漢甘太后殂
吳主遣校尉陳勲將屯田及作士三萬人鑿句容中
道自小其至雲陽西城通㑹市作邸閣 冬十一月漢
大司馬琬卒 十二月漢費禕至漢中行圍守 漢尚
書令董允卒以尚書呂乂爲尚書令董允秉心公亮獻
可替否備盡忠益漢主甚嚴憚之宦人黃皓便僻佞慧
漢主愛之允上則正色規主下則數責於皓皓畏允不
敢爲非終允之丗皓位不過黃門丞費禕以選曹郎汝
陳祗代允爲侍中祗矜厲有威容多技藝挾智數故
禕以爲賢越次而用之祗與皓相表裏皓始預政累遷
至中常侍操弄威柄終以覆國自陳祗有寵而漢主追
怨董允日深謂爲自輕由祗阿意迎合而皓浸潤構閒
故也
資治通鑑卷第七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