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八
资治通鉴 卷第十八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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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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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汉纪十〈起著雍涒滩尽柔兆执徐凡九年〉
丗宗孝武皇帝上之下
元光二年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李少君以祠灶
却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泽矦舍人匿其年及
其生长其游以方遍诸矦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
死更馈遗之常馀金钱衣食人皆以为不治生业而饶
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少君善为巧发奇中
尝从武安矦饮坐中有九十馀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
父游射处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识其处一坐尽惊少
君言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寿可
益蓬莱仙者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
游海上见安期生食臣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
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
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而海上燕齐
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 亳人谬忌奏祠太一
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于是天子立其祠
长安东南郊 雁门马邑豪聂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
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
上召问公卿王恢曰臣闻全代之时北有彊胡之敌内
连中国之兵然尚得养老长幼种树以时仓廪常实匈
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为一然匈奴侵盗不
已者无它以不恐之故耳臣窃以为击之便韩安国曰
臣闻高皇帝尝围于平城七日不食及解围反位而无
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己私怒伤天
下之功故遣刘敬结和亲至今为五丗利臣窃以为勿
击便恢曰不然高帝身被坚执锐行几十年所以不报
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边境数
惊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此仁人之所隐也故曰击
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以待其
乱定舍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常坐而役敌
国此圣人之兵也今将卷甲轻举深入长驱难以为功
从行则迫胁衡行则中绝疾则粮乏徐则后利不至千
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
然臣今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单于之欲
诱而致之边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僃审遮
险阻以为其戒吾埶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
前或绝其后单于可禽百全必取上从恢议夏六月以
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
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
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将车骑材官三十馀万匿马邑
旁谷中约单于入马邑纵兵阴使聂壹为间亡入匈奴
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
爱信以为然而许之聂壹乃诈斩死罪囚县其头马邑
城下示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于是
单于穿塞将十万骑入武州塞未至马邑百馀里见畜
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得雁门尉史欲杀之尉
史乃告单于汉兵所居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
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以尉史为天王塞下传言单于
已去汉兵追至塞度弗及乃皆罢兵王恢主别从代出
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亦不敢出上怒恢恢曰始约
为入马邑城兵与单于接而臣击其辎重可得利今单
于不至而还臣以三万人众不敌祗取辱固知还而斩
然完陛下士三万人于是下恢廷尉廷尉当恢逗桡当
斩恢行千金丞相蚡蚡不敢言上而言于太后曰王恢
首为马邑事今不成而诛恢是为匈奴报仇也上朝太
后太后以蚡言告上上曰首为马邑事者恢故发天下
兵数十万从其言为此且纵单于不可得恢所部击其
辎重犹颇可得以尉士大夫心今不诛恢无以谢天下
于是恢闻乃自杀自是之后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
往入盗于汉边不可胜数然尚贪乐关市嗜汉财物汉
亦关市不绝以中其意
三年春河水徙从顿丘东南流夏五月丙子复决濮阳
瓠子注钜野通淮泗汎郡十六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发
卒十万塞之辄复坏是时田蚡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
决而南则鄃无水灾邑收多蚡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
天事未易以人力彊塞塞之未必应天而望气用数者
亦以为然于是天子久之不复事塞也 初孝景时魏
其矦窦婴为大将军武安矦田蚡乃为诸郎侍酒跪起
如子侄已而蚡日益贵幸为丞相魏其失埶宾客益衰
独故燕相颍阴灌夫不去婴乃厚遇夫相为引重其游
如父子然夫为人刚直使酒诸有埶在己之右者必陵
之数因醉忤丞相丞相乃奏案灌夫家属横颍川民苦
之收系夫及支属皆得弃市罪魏其上书论救灌夫上
令与武安东朝廷辨之魏其武安因互相诋讦上问朝
臣两人孰是唯汲黯是魏其韩安国两以为是郑当时
是魏其后不敢坚上怒当时曰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
入上食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
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乎上不得已遂族灌夫使有司
案治魏其得弃市罪
四年冬十二月晦论杀魏其于渭城春三月乙卯武安
侯蚡亦薨及淮南王安败上闻蚡受安金有不顺语曰
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夏四月陨霜杀草 御史大夫
安国行丞相事引墯车蹇五月丁巳以平棘侯薛泽为
丞相安国病免 地震赦天下 九月以中尉张欧为
御史大夫韩安国疾愈复为中尉 河间王德修学好
古实事求是以金帛招求四方善书得书多与汉朝等
是时淮南王安亦好书所招致率多浮辩献王所得书
皆古文先秦旧书采礼乐古事稍稍増辑至五百馀篇
被服造次必于儒者山东诸儒多从之游
五年冬十月河间王来朝献雅乐对三雍宫及诏策所
问三十馀事其对推道术而言得事之中文约指明天
子下太乐官常存肄河间王所献雅声岁时以备数然
不常御也春正月河间王薨中尉常丽以闻曰王身端
行治温仁恭俭笃敬爱下明知深察惠于鳏寡大行令
奏谥法聦明睿知曰献谥曰献王 班固赞曰昔鲁
哀公有言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
忧未尝知惧信哉斯言也虽欲不危亡不可得已是故
古人以宴安为鸩毒无德而富贵谓之不幸汉兴至于
孝平诸侯王以百数率多骄淫失道何则沈溺放恣之
中居埶使然也自凡人犹系于习俗而况哀公之伦乎
夫唯大雅卓尔不群河间献王近之矣 初王恢之
讨东越也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越南越食蒙以蜀枸
醤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牂柯江广数里出番
禺城下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贾人曰独蜀出枸醤多
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馀步足以行
船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亦不能臣使也
蒙乃上书说上曰南越王黄屋左纛地东西万馀里名
为外臣实一州主也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
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馀万浮船牂柯江出其不
意此制越一奇也诚以汉之彊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
置吏甚易上许之乃拜蒙为中郎将将千人食重万馀
人从巴蜀筰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蒙厚赐喻以威德
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
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还报上以为犍为郡
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作者数万人士卒多
物故有逃亡者用军兴法诛其渠率巴蜀民大惊恐上
闻之使司马相如责唐蒙等因谕告巴蜀民以非上意
相如还报是时卭筰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
多欲愿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曰卭
筰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
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
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及副使王然于等乘传因巴蜀
吏币物以赂西夷卭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除
边关关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柯为徼通零关道桥
孙水以通邛都为置一都尉十馀县属蜀天子大说
诏发卒万人治雁门阻险 秋七月大风㧞木 女巫
楚服等教陈皇后祠祭厌胜挟妇人媚道事觉上使御
史张汤穷治之汤深竟党与相连及诛者三百馀人楚
服枭首于市乙巳赐皇后册收其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窦太主惭惧稽颡谢上上曰皇后所为不轨于大义不
得不废主当信道以自慰勿受妄言以生嫌惧后虽废
供奉如法长门无异上宫也 初上尝置酒窦太主家
主见所幸卖珠儿董偃上赐之衣冠尊而不名称为主
人翁使之侍饮由是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常从游戏
北宫驰逐平乐观鸡鞠之会角狗马之足上大欢乐之
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内董君是时中郎东
方朔陛㦸殿下辟㦸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
上曰何谓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
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伤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冨于春
秋方积思于六经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为右奢侈
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
之大蜮其罪三也上默然不应良久曰吾业已设饮后
而自改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
政不得入焉故淫乱之渐其变为篡是以竖貂为淫而
易牙作患庆父死而鲁国全上曰善有诏止更置酒北
宫引董君从东司马门入赐朔黄金三十斤董君之宠
由是日衰是后公主贵人多逾礼制矣 上以张汤为
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
作见知法吏传相监司用法益刻自此始 八月螟
是岁徴吏民有明当丗之务习先圣之术者县次续食
令与计偕甾川人公孙弘对策曰臣闻上古尧舜之时
不贵爵赏而民劝善不重刑罚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
遇民信也末丗贵爵厚赏而民不劝深刑重罚而奸不
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赏重刑未足以劝善而
禁非必信而已矣是故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
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则赋敛省不夺民时不妨
民力则百姓富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
上无功者下则群臣逡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
下劝凡此八者治之本也故民者业之则不争理得则
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礼
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臣闻之
气同则从声比则应今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
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
之和应矣故阴阳和风雨时甘露降五榖登六畜蕃嘉
禾兴朱草生山不童泽不涸此和之至也时对者百馀
人太常奏弘第居下策奏天子擢弘对为第一拜为博
士待诏金马门齐人辕固年九十馀亦以贤良徴公孙
弘仄目而事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
丗诸儒多疾毁固者固遂以老罢归是时巴蜀四郡凿
山通西南夷道千馀里戍转相饷数岁道不通士罢饿
离暑湿死者甚众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费以钜万
计而无功上患之诏使公孙弘视焉还奏事盛毁西南
夷无所用上不听弘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
不肯面折廷争于是上察其行慎厚辩论有馀习文法
吏事缘饰以儒术大说之一岁中迁至左内史弘奏事
有不可不廷辨常与汲黯请间黯先发之弘推其后天
子常说所言皆听以此日益亲贵弘尝与公卿约议至
上前皆倍其约以顺上旨汲黯廷诘弘曰齐人多诈而
无情实始与臣等建此议今皆倍之不忠上问弘弘谢
曰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上然弘
言左右幸臣每毁弘上益厚遇之
六年冬初筭商车 大司农郑当时言穿渭为渠下至
河漕关东粟径易又可以溉渠下民田万馀顷春诏发
卒数万人穿渠如当时策三岁而通人以为便 匈奴
入上谷杀略吏民遣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骑将军公
孙敖出代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骁骑将军李广出
雁门各万骑撃胡关市下卫青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
人公孙贺无所得公孙敖为胡所败亡七千骑李广亦
为胡所败胡生得广置两马间络而盛卧行十馀里广
佯死暂腾而上胡儿马上夺其弓鞭马南驰遂得脱归
汉下敖广吏当斩赎为庶人唯青赐爵关内侯青虽出
于奴虏然善骑射材力绝人遇士大夫以礼与士卒有
恩众乐为用有将帅材故每出辄有功天下由此服上
之知人 夏大旱蝗 六月上行幸雍 秋匈奴数盗
边渔阳尤甚以卫尉韩安国为材官将军屯渔阳
元朔元年冬十一月诏曰朕深诏执事兴廉举孝庶几
成风绍休圣绪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
我师今或至阖郡而不荐一人是化不下究而积行之
君子壅于上闻也且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古之道
也其议二千石不举者罪有司奏不举孝不奉诏当以
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奏可 十二月江都易
王非薨 皇子据生卫夫人之子也三月甲子立卫夫
人为皇后赦天下 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
略二千馀人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馀
人安国益东徙屯北平数月病死天子乃复召李广拜
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
入右北平 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将军李
息出代青斩首虏数千人 东夷薉君南闾等口二十
八万人降为苍海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燕齐之间靡
然骚动 是岁鲁共王馀长沙定王发皆薨 临菑人
主父严安无终人徐乐皆上书言事始偃游齐燕赵
皆莫能厚遇诸生相与排摈不容家贫假贷无所得乃
西入关上书阙下朝奏暮召入所言九事其八事为律
令一事谏伐匈奴其辞曰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
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
末节也夫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
并吞战国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
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轻兵深
入粮食必绝踵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
也得其民不可调而守也胜必杀之非民父母也靡敝
中国快心匈奴非长䇿也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
攻胡辟地千里以河为境地固沮泽咸卤不生五谷然
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馀年死者不
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不足兵革不备哉
其势不可也又使天下蜚刍挽粟起于东腄琅邪负海
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锺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
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
相养道路死者相望盖天下始畔秦也及至高皇帝定
天下略地于边闻匈奴聚于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
成进諌曰不可夫匈奴之性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影
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窃危之高帝不听遂北至于
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皇帝盖悔之甚乃使刘敬往结
和亲之约然后天下忘干戈之事夫匈奴难得而制非
一丗也行盗侵驱所以为业也天性固然上及虞夏殷
周固弗程督禽兽畜之不属为人夫上不观虞夏殷周
之统而下循近丗之失此臣之所大忧百姓之所疾苦
也严安上书曰今天下人民用财侈靡车马衣裘宫室
皆竞修饰调五声使有节族杂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
方丈于前以观欲天下彼民之情见美则愿之是教民
以侈也侈而无节则不可赡民离本而侥末矣末不可
徒得故搢绅者不惮为诈帯剑者夸杀人以矫夺而丗
不知愧是以犯法者众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贫
富不相燿以和其心心志定则盗贼消刑罚少阴阳和
万物蕃也昔秦王意广心逸欲威海外使蒙恬将兵以
北攻胡又使尉屠雎将楼船之士以攻越当是时秦祸
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
十馀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
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灭丗绝祀穷兵之祸也
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彊不变之患也今徇南夷朝夜郎
降羌僰略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
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䇿也徐乐上书曰臣闻天下
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何谓土崩秦之末
丗是也陈渉无千乘之尊疆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
族之后郷曲之誉非有孔曾墨子之贤陶朱猗顿之富
也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天下从风此其故何也
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
三者陈渉之所以为资也此之谓土崩故曰天下之患
在乎土崩何谓瓦解吴楚齐赵之兵是也七国谋为大
逆号皆称万乘之君帯甲数十万威足以严其境内财
足以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为禽于中
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权轻于匹夫而兵弱于陈渉也当
是之时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故诸侯无
竟外之助此之谓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此二
体者安危之眀要贤主之所宜留意而深察也间者关
东五榖数不登年岁未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
推数循理而观之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
易动者土崩之埶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眀于安危
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
无土崩之埶而已矣书奏天子召见三人谓曰公等皆
安在何相见之晚也皆拜为郎中主父偃尤亲幸一岁
中凡四迁为中大夫大臣畏其口赂遗累千金或谓偃
曰太横矣偃曰吾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二年冬赐淮南王几杖毋朝 主父偃说上曰古者诸
矦不过百里彊弱之形易制今诸矦或连城数十地方
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彊而合从以逆京
师以法割削之则逆节萌起前日鼂错是也今诸矦子
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馀虽骨肉无尺地之封则仁孝
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矦得推恩分子弟以地矦之彼
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上
从之春正月诏曰诸矦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
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于是藩国始分而子弟毕矦
矣 匈奴入上谷渔阳杀略吏民千馀人遣卫青李息
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得胡
首虏数千牛羊百馀万走白羊楼烦王遂取河南地诏
封青为长平矦青校尉苏建张次公皆有功封建为平
陵矦次公为岸头侯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饶外阻河蒙
恬城之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
上下公卿议皆言不便上竟用偃计立朔方郡使苏建
兴十馀万人筑朔方城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
为固转漕甚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钜万府库
并虚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 三月乙
亥晦日有食之 夏募民徙朔方十万口 主父偃说
上曰茂陵初立天下豪桀并兼之家乱众之民皆可徙
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奸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上从之
徙郡国豪杰及訾三百万以上于茂陵轵人郭解关东
大侠也亦在徙中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上曰
解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卒徙解家解平
生睚眦杀人甚众上闻之下吏捕治解所杀皆在赦前
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解専以奸犯公法
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
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公孙弘议曰
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
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解 班固曰古者天子
建国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各有等差是以
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周室既微礼乐征伐自诸矦
出文之后大夫丗权陪臣执命陵夷至于战国合从
连衡繇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
有春申皆藉王公之埶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
而赵相虞卿弃国捐君以周穷交魏齐之厄信陵无忌
窃符矫命戮将専师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诸矦显
名天下扼腕而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于是背公死党
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矣及至汉兴禁网䟽阔未知
匡改也是故代相陈豨从车千乘而吴濞淮南皆招宾
客以千数外戚大臣魏其武安之属竞逐于京师布衣
游侠剧孟郭解之徒驰骜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侯
众庶荣其名迹觊而慕之虽其陷于刑辟自与杀身成
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故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
矣非眀王在上示之以好恶齐之以礼法民曷由知禁
而反正乎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而六国五伯
之罪人也夫四豪者又六国之罪人也况于郭解之伦
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观其温
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亦皆有绝异之姿惜乎不
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杀身亡宗非不幸也 荀
悦论曰丗有三游德之贼也一曰游侠二曰游说三曰
游行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丗者谓之游侠
饰辩辞设诈谋驰逐于天下以要时势者谓之游说色
取仁以合时好连党类立虚誉以为权利者谓之游行
此三者乱之所由生也伤道害德败法惑丗先王之所
慎也国有四民各修其业不由四民之业者谓之奸民
奸民不生王道乃成凡此三游之作生于季丗周秦之
末尤甚焉上不眀下不正制度不立纲纪㢮废以毁誉
为荥辱不核其真以爱憎为利害不论其实以喜怒为
赏罚不察其理上下相冒万事乖错是以言论者计薄
厚而吐辞选举者度亲疏而举笔善恶谬于众声功罪
乱于王法然则利不可以义求害不可以道避也是以
君子犯礼小人犯法犇走驰骋越职僣度饰华废实竞
趣时利简父兄之尊而崇宾客之礼薄骨肉之恩而笃
朋友之爱忘修身之道而求众人之誉割衣食之业以
供飨宴之好苞苴盈于门庭聘问交于道路书记繁于
公文私务众于官事于是流俗成而正道坏矣是以圣
王在上经国序民正其制度善恶要于功罪而不淫于
毁誉听其言而责其事举其名而指其实故实不应其
声者谓之虚情不覆其貌者谓之伪毁誉失其真者谓
之诬言事失其类者谓之罔虚伪之行不得设诬罔之
辞不得行有罪恶者无侥幸无罪过者不忧惧请谒无
所行货赂无所用息华文去浮辞禁伪辩绝淫智放百
家之纷乱壹圣人之至道养之以仁惠文之以礼乐则
风俗定而大化成矣 燕王定国与父康王姬奸夺弟
妻为姬杀肥如令郢人郢人兄弟上书告之主父偃从
中发其事公卿请诛定国上许之定国自杀国除齐厉
王次昌亦与其姊纪翁主通主父偃欲纳其女于齐王
齐纪太后不许偃因言于上曰齐临菑十万户市租千
金人众殷冨钜于长安非天子亲弟爱子不得王此今
齐王于亲属益疏又闻与其姊乱请治之于是帝拜偃
为齐相且正其事偃至齐急治王后宫宦者辞及王王
惧饮药自杀偃少时游齐及燕赵及贵连败燕齐赵王
彭祖惧上书告主父偃受诸侯金以故诸侯子弟多以
得封者及齐王自杀上闻大怒以为偃劫其王令自杀
乃征下吏治偃服受诸侯金实不劫王令自杀上欲勿
诛公孙弘曰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入汉主父偃本
首恶陛下不诛偃无以谢天下乃遂族主父偃 张欧
免上欲以蓼矦孔臧为御史大夫臧辞曰臣丗以经学
为业乞为太常典臣家业与从弟侍中安国纲纪古训
使永垂来嗣上乃以臧为太常其礼赐如三公
三年冬匈奴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
为单于攻破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亡降汉𠝹以公
孙弘为御史大夫是时方通西南夷东置苍海北筑朔
方之郡公孙弘数諌以为罢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愿
罢之天子使朱买臣等难以置朔方之便发十䇿弘不
得一弘乃谢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愿罢西南夷
苍海而専奉朔方上乃许之春罢苍海郡弘为布被食
不重肉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禄甚多然为布被此诈
也上问弘弘谢曰有之夫九卿与臣善者无过黯然今
日廷诘弘诚中弘之病夫以三公为布被与小吏无差
诚饰诈欲以钓名如汲黯言且无汲黯忠陛下安得闻
此言天子以为谦让愈益厚之 三月赦天下 夏四
月丙子封匈奴太子于单为渉安侯数月而卒 初匈
奴降者言月氏故居敦煌祁连间为彊国匈奴冒顿攻
破之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馀众遁逃远
去怨匈奴无与共击之上募能通使月氏者汉中张骞
以郎应募出陇西径匈奴中单于得之留骞十馀岁骞
得间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闻汉之饶财
欲通不得见骞喜为发导译抵康居传致大月氏大月
氏太子为王既击大夏分其地而居之地肥饶少寇殊
无报胡之心骞留岁馀竟不能得月氏要领乃还并南
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馀会伊稺斜逐于
单匈奴国内乱骞乃与堂邑氏奴甘父逃归上拜骞为
太中大夫甘父为奉使君骞初行时百馀人去十三岁
唯二人得还 匈奴数万骑入塞杀代郡太守恭及略
千馀人 六月庚午皇太后崩 秋罢西夷独置南夷
夜郎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葆就専力城朔方 匈
奴又入雁门杀略千馀人 是岁中大夫张汤为廷尉
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时上方乡文学汤阳浮慕事
董仲舒公孙弘等以千乘儿宽为奏谳掾以古法义决
疑狱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与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
释与监史轻平者上由是悦之汤于故人子弟调䕶之
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専
平然得此声誉汲黯数质责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上
不能褒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
使囹圄空虚何空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而公以此
无种矣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
高不能屈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
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
四年冬上行幸甘泉 夏匈奴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
万骑杀略数千人
资治通鉴卷第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