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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典/卷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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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戎五 通典
卷一百九十四
边防十 北狄一
北狄二 

序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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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白虎通云:“狄者,易也,言辟易无别。”说文云:“狄本犬种,故从犬。”以畜牧为业,随逐水草,无文书,俗简易,以言语为约束,然各有分地。射猎禽兽,食肉衣皮,习于攻战,此天性也。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驼、驴、、𫘝𫘨、𫘦𬳿、驒𫘬。橐驼言能负橐囊而驮物也。,驴种而马生之也。𫘝𫘨,骏马也,生七日而超其母。𫘦𬳿,野马类也,生北海。驒𫘬,駏驉类也。驼,徒河反。𫘝音决。𫘨音提。𫘦音陶。𬳿音图。驒音颠。又云:“驒𫘬,野马也。”

唐虞则山戎,夏则獯鬻。周则猃狁,懿王时德衰,侵暴及泾阳,今安定、平凉郡地,并泾水之阳。猃音险。狁音允。人被其苦。至曾孙宣王,乃命将讨伐,至太原,称为中兴,四夷宾服。其后山戎越燕伐齐,后又伐燕,齐桓公救燕,败走之。襄王之时,戎狄至雒邑,东至卫境,侵盗尤甚。晋文公乃兴师攘却,居于西河圁、洛之闲,今洛之上郡、银川之地。圁音银。号曰赤翟、白翟。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今郡则楼烦故地。燕北有东胡、山戎,乌桓之先也,后为鲜卑。各分散谿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馀戎,然不相统一。及晋悼公纳魏绛之谋,和诸戎,戎服而晋强,晋侯赏魏子金石之乐。至安王之时,赵襄子逾句注而破之。句注山一名西陉山,在今雁门郡。

洎于战国,赵武灵王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傍阴山下,至高阙为塞,按汉武帝元朔二年,遣卫青渡西河,至高阙,破匈奴。河自今灵武郡之西南便北流千馀里,过九原郡乃东流。时帝都在秦,所谓西河,疑是此处。其高阙当在河之西,今九原郡之西北也。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其后燕将秦开袭破东胡,却千馀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造阳,在今妫川郡之北。襄平即辽东所理,今安东府。置上谷、今上谷、范阳、文安、河闲、妫川等郡。渔阳、今渔阳、密云郡。右北平、今北平郡。辽西、辽东郡以距胡。今安东府地。匈奴之先,夏氏之后,殷伐,奔北夷,至七国时,国渐强盛,以为邻敌。

及秦始皇平天下,北却匈奴,筑长城,渡河以阴山为塞。阴山今安北府北。山海经已有匈奴。周书又曰“正北匈奴以橐驼、白玉为献”,当时犹微也。

及秦乱,刘项相持之际,未遑边备,单于头曼稍稍渡河南,复其故地。今洛交、安化郡地。至冒顿,匈奴益强盛,尽服从北夷,南与诸夏为敌国,围汉高帝于白登。今云中郡东南。帝因娄敬说,后妻以宗女公主,吕后、文帝复通和亲。其后复大入萧关,今平凉郡萧关县。烧回中宫。今扶风郡界。于是置细柳、棘门、霸上三军以备焉。纳晁错说,召人实塞下,终景帝时,不为大患。

武帝因王恢议诱单于入塞,不克,自尔侵盗尤甚。卫青、霍去病累岁穷讨,尽徙漠北矣。汉境又至于阴山,开河西,置酒泉等郡今郡以隔绝羌胡,遂通西域。宣帝时,其国乱,贤王以下争立为五单于,呼韩邪南移近塞,朝汉为藩臣。郅支奔康居,为甘延寿诛灭。成帝时,单于又来朝,赐以后宫王嫱,单于喜甚,上书愿保塞上谷今妫川郡以西至炖煌,今郡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郎中侯应习边事,陈十不可。

及王莽辅政,易单于玺曰章,改号恭奴,单于复大寇盗。莽又改号降奴、服于,发兵屯戍,议满三十万,十道穷追,分裂为十五单于。严尤谏陈五难。

至后汉建武二十四年,其国饥疫死耗,分为南北单于。其南单于款塞,愿永为藩蔽,捍御北狄,入居云中,今榆林郡单于府地。后又移居美稷。今西河郡。臧宫等上书,请遂灭北匈奴,光武务欲息人,不许。和帝时,北单于为窦宪破灭。安帝时,南单于屡被鲜卑侵掠。灵、献之际,转又挫伤。

魏武帝遂分为五部,置于西河、离石诸郡。今太原、西河、昌化郡之间。刘元海则左贤王之孙,而南匈奴种微矣。初,乌桓汉武帝时霍去病击匈奴左地,因徙于上谷、渔阳之闲,为汉侦察匈奴动静,始置护乌桓校尉监统之。至后汉,渐强盛,光武纳班彪册,又置校尉。献帝以后,寇掠转甚,竟为曹公所灭。自桓、灵之际,鲜卑又盛,尽有汉北匈奴故地。至光和中,其帅争立,国乱,而檀石槐之种,魏文帝时为小种鲜卑轲比能破灭。比能明帝以后国乱离散,诸部大人慕容、拓跋、宇文更盛,并称大号,跨有中州焉。

蠕蠕自拓跋初徙云中,即有种落,后魏太武神中强盛,又尽有匈奴故地。其主社仑始号可汗,犹言皇帝,以后常与后魏为敌国。明帝熙平以后,其国主争立,大乱。东、西魏之时,突厥既强,蠕蠕主奔西魏,悉被诛灭。

自蠕蠕衰弱,突厥渐盛,至西魏大统中,大破蠕蠕,又尽有匈奴故地。其主土门号可汗,犹古之单于也。北齐、后周争结婚姻,倾府藏事之。至大逻便、沙钵略,分为二国。大逻便之后为西突厥焉。隋文帝开皇中,本国荒乱,其主染干朝隋,并徙种落于朔州及夏、胜二州之闲。朔今马邑郡,夏今朔方郡,胜今榆林郡。炀帝亲幸其部。其后始毕可汗围帝于雁门,因隋乱,华人奔凑,又更强盛,控弦百万,势凌中夏。

大唐武德中,寇原州。今平凉郡。贞观初,颉利又至渭桥。四年,李靖灭其国,灵州今灵武郡总管张宝相擒颉利献焉。太宗纳温彦博议,置其馀种于河南、朔方之地。其后滋繁,分为六州。至阿史那元珍,叛还故地。开元初,本落乱,又请降,复处河南,俄又叛去。其西突厥,自隋开皇中国乱,各自为一国。大业末,西突厥被北突厥所灭。北突厥,武太后嗣圣初,其主默啜寇定、赵二州,定今博陵郡,赵今赵郡。大杀掠而去。

自三代以还,北狄盛衰可略而纪。其小国者,时有侵扰不为大患者,则不暇录焉。唯契丹、武太后万岁通天初,其帅李尽忠、孙万荣陷营州,今柳城郡。自称为可汗,司农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败于西峡石黄獐谷,仁节死焉。贼又陷冀州,今信都郡。刺史陆宝积死之。夏官尚书平章事王孝杰率兵十八万,又败没于东峡石。又令御史大夫娄师德率兵二十万拒之。万荣为家奴所杀,其党遂溃。

匈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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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先祖夏氏之裔,曰淳维,殷时奔北方。至周末,七国时,而与燕、赵、秦三国为边邻。赵孝成王使李牧备匈奴,善抚士卒,以便宜置吏,市租皆入幕府,为士卒费。日杀牛享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闲谍。约曰:“匈奴有来入盗者,但急自备。敢捕虏者斩。”而匈奴每入,烽火谨候,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者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牧为怯,虽赵兵亦以为吾将军怯。边士皆曰:“不用赏赐,愿得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骑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彀,张也。音工豆反。张弓弩也。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众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率众来入寇。李牧张左右翼击,大破之,杀匈奴十馀万骑,灭,胡也。,处廉反。,鲁甘反。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十馀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数十万人之众,北击胡,悉逐出塞,收河南地,渡河,以阴山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谪戍以充之。有罪谪合徙者,今徙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今九原郡至云阳,因边山险,堑谿谷,可缮者缮之,缮,补。起临洮至辽东万馀里。秦之临洮在和政郡和政县,即长城之所起。

匈奴单于曰头曼,不胜秦,北徙。十馀年至秦乱,诸秦所徙谪戍边者皆复去,于是复稍渡河,与中国界于故塞。今安化、延安、平凉郡之地。后为其太子冒顿以鸣镝射杀之,而自立为单于,时秦二世元年。遂东袭灭东胡王,虏其民众畜产。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楼烦已具前。白羊,未详所在。疑今朔方、新秦等郡之地。侵燕代,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肤施。朝那今安定郡临泾县。肤施今延安郡肤施县。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馀万。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馀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尚,久远也。其世传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世姓官号可得而记云。

单于姓挛鞮氏,按后汉史,南单于比姓虚连鞮。虽相记有异,而其音相类。挛,力全反。鞮,丁奚反。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撑,丈庚反。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谷音鹿。蠡,卢兮反。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馀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其大臣皆世官。呼衍氏,兰氏,颜师古曰:“呼衍,即今鲜卑姓呼延者是也。兰姓今亦有之。”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诸左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东,直,当也。其下并同。今妫川郡之东。接秽貊、朝鲜;右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今上郡、洛交、延安、咸宁郡之西。接氐、羌,而单于庭直代、云中。今云中、单于、安边郡之北。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最为大国,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裨,频移反。相、都尉、当户、且渠之属。且,子馀反。今沮渠姓,盖本因此官也。岁正月,诸长少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匈奴秋社八月中会祭处也。蹛者绕也,言绕林木而祭也。鲜卑之俗,自古相传,秋天之祭,无林木者尚竖柳枝,众骑驰绕三周乃止。此其遗法。计者,人畜之数。蹛音带。其刑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小罪者轧,轧者,谓辗轹其骨节,若今之厌踝者也。大者死。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长左而北向。左者,以左为尊。日上戊己。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裘,而无封树。晋张华曰:“匈奴名曰豆落。”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百人。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与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趋读曰趣。趣,向也。善为诱兵以包敌。包裹取之。故其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轝死者,尽得其家财。

是时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今马邑郡地。匈奴大攻围马邑,韩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今太原府。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于是冒顿佯败走,诱汉兵。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在今云中郡。步兵未尽到,冒顿果出精兵三十馀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白登在平城东南十馀里。高帝乃使使闲厚遗阏氏,冒顿遂引兵去,汉亦罢归。

是时冒顿兵强,数苦北边,帝患之,问刘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革,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信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矣。陛下诚能以长公主妻单于,厚奉遗之,彼知汉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立为单于也。何者?贪汉重币也。陛下以岁时汉所馀彼所鲜数问遗,使辩士讽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曾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哉?可无战以渐臣也。”高帝曰:“善。”使敬往结和亲之约。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新破,少人,地肥饶,可益实之。夫诸侯初起时,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兴。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北近胡寇,东有六国强族,一日有变,陛下未得安枕而卧也。臣愿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杰名家于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强本弱末之术也。”帝曰:“善。”乃从敬议,徙十馀万口。是后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今安边及马邑郡之北境是。高帝患之,乃使刘敬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诸王女曰翁主者,言其父自主昏也。阏,于焉反。氏音支。

孝惠、高后时,冒顿寖骄,寖,渐也。迺为书,使使遗高后,词甚悖慢。后大怒,召丞相陈平及樊哙、季布等议之。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问布,布曰:“哙可斩也!前时匈奴围高帝于平城,汉兵三十二万,哙为上将军,不能解围。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甫,始也。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谩,欺诳也。音慢。又音莫千反。且夷狄譬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高后曰:“善。”令大谒者张泽报书,卑辞谢之。冒顿得书,复使使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因献马,遂和亲。

至孝文即位,复修和亲之事,而寇盗不已。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也。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汉许之。文帝前六年,复遣宗人女为公主,妻老上单于为阏氏,冒顿子,名稽粥也。宗人女,亦诸侯王之女也。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公主。姓中行,名说。行音胡郎反。说读为悦。说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爱幸之。初,单于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葱皆裂弊,以视不如旃裘坚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去,弃也。以视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湩,乳汁也。音直用反。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识其人众畜牧。自是之后,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必穷之。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十四年,匈奴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今彭原郡彭原县。烧回中宫,候骑至雍今扶风郡县。甘泉。汉甘泉宫,在今云阳县。于是文帝发车千乘,十万骑,军长安旁以备胡寇。而拜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等,大发车骑往击胡。单于留塞内月馀,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匈奴日以骄,岁入边,杀掠人民畜产甚众,云中、辽东最甚。帝又遗单于书,复约和亲事。

帝苦匈奴为患,数闻赵将李齐之贤,时赵人冯唐为郎中署长,为郎署中最长。帝因问唐曰:“父老知之乎?”唐曰:“齐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𫔶以内,寡人制之;𫔶以外,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覆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澹,都甘反。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时,赵几伯。后会赵王迁立,用郭开谗,而诛李牧,是以为秦所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给士卒,出私养钱,五日一杀牛,以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尝一入,尚帅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法必用。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李牧,不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文帝说。是日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车骑之士。

时贾谊论边事曰:“天下之势方倒悬,愿陛下少省之。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也。蛮夷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悬之势也。天下倒悬,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但倒悬而已也。古之正义,东西南北,苟舟车之所达,人迹之所至,莫不率服,而后称皇。今称号甚美,而实不出长城。彼非特不服也,又大不敬,边长不宁,中长不静,辟如伏虎,见便必动,将何时已。臣窃料匈奴控弦大率六万骑,五口而出介卒一人,五六三十,此即户口三十万耳,未及汉千石大县也。而乃敢岁言侵盗,屡欲亢礼,妨害帝义,甚非道也。陛下何不能为此立一官,置一吏以主匈奴,虽以千石居之可也。令中国日理,匈奴日危,将必以匈奴之众为汉臣人,制之令千家而为一国,处之塞外,自陇西、延安至辽东,各有分地,以使边备,月氏、灌窳之变皆属之。窳音庾。其置郡,然后罢戎休边人天下之兵,帝之威德,内行外信,四荒悦服矣。不然,不大兴不足以旁午走急,数十万之众积于北方,天下安得食而馈之!而临重困则难为工矣。”帝不能用。

后四年,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而中行说复事之。汉复与匈奴和亲。军臣单于立岁馀,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云中今单于府榆林郡之地。所杀掠甚众。于是汉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数月。

是时匈奴强,数寇边,上发兵以御之。太子家令晁错上言兵事,曰:

“臣闻汉兴以来,胡虏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窃闻战胜之威,民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自高后以来,匈奴三入陇西,攻城屠邑,驱掠畜产,民气破伤,无有胜意。今兹陇西之吏,赖社稷之神灵,奉陛下之明诏,和辑士卒,砥砺其节,起破伤之民以当乘胜之匈奴,用少击众,杀一王,败其众而大有利。非陇西之民有勇怯,乃将吏之制巧拙异也。故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繇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臣又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沟,渐车之水,渐,浸也。渐音子廉反。山林积石,经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车骑二不当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属,平原广野,此车骑之地也,步兵十不当一。平陵相远,川谷居闲,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当一。两阵相近,平地浅草,可前可后,此长戟之地也,剑楯三不当一。萑苇竹萧,草木蒙茏,枝叶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鋋,铁杷短兵。鋋,市连反。长戟二不当一。曲道相伏,险厄相薄,此剑楯之地也,弓弩三不当一。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解,与金鼓之指相失,此不习勒卒之过也,百不当十。兵不完利,与空手同;甲不坚密,与袒裼同;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无矢同;中不能入,与无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当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与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与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与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与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臣又闻小大异形,强弱异势,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强,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谿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侧,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骑射之官。驺发,驺谓矢之善者也。矢道同的,言其妙射。则匈奴之革笥以木皮为铠。木荐以木板为楯。弗能支也;下马地斗,剑戟交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给谓相连及。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众寡之计,以一击十之术也。虽然,兵,凶器;战,危事也。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俛仰之闲耳。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义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当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衡,横。此万全之术也。”

文帝嘉之,乃赐错玺书宠答焉。

错复言守边备塞,劝农力本,当世急务二事,曰:

“臣闻秦时北攻胡貊,筑塞河上,南攻杨越,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越者,非所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贪戾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势,战则为人禽,屯则卒积死。夫胡貊之地,积阴之处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饮酪,其人密理,鸟兽毳毛,其性能寒。能读曰耐。下同。杨越之地少阴多阳,其人疏理,鸟兽稀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偾,仆也。偾音奋。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谪发之,名曰谪戍。先发吏有谪及赘婿、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赘,之说反。贾音古。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发之秦时复除者居闾之左,后发役不供,复役之也。不顺,行者深怨,有背叛之心。凡民守战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计为之也。故战胜守固则有拜爵之赏,攻城屠邑则得其财卤以富家室,故能使其众蒙矢石,赴汤火,视死如生。今秦之发卒也,有万死之害,而无铢两之报,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复,天下明知其祸烈及己也。猛火曰烈,取以喻耳。故陈胜行戍,至于大泽,为天下先倡,天下从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业不著于地,其势易以扰乱边境。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北地,今彭原、安化、灵武、五原等郡之地。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忧边境,遣将吏发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今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高城深堑,具蔺石,布渠荅,蔺石,雷石,可投人也。渠荅,铁蒺藜也。雷,力内反。复为一城其内,城闲百五十步。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无下千家,调谓筭度之也。总计城邑之中令有千家以上也。调音徒吊反。为中周虎落。郑氏曰:“虎落者,外蕃也。”先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及免徒复作令居之;募有罪人及罪人遇赦复作竟其日月者,今皆除其罚,令居之也。不足,募以丁奴婢赎罪及输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赐高爵,复其家。予冬夏衣,廪食,能自给而止。郡县之民得买其爵,以自增至卿。谓其等级同于列卿。其无夫若妻者,县官买予之。人情非有匹敌,不能久安其处。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以其半予之,言胡人入为寇,驱掠汉人及畜产,而他人能止得其所驱者,令其本主以半赏之。县官为赎胡得汉人,官为备价赎之耳。其民。如是,则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言非以此事欲立德义于主上也。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势而心畏胡者,功相万也。以陛下之时,徙民实边,使远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系虏之患,利施后世,名称圣明,其与秦之行怨民,相去远矣。”

上从其言,募民徙塞下。

错复言:“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实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诚能称厚惠,秦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募而劝往矣。”

时汉兵至边,匈奴亦远塞,远音于万反。汉兵亦罢。后岁馀,文帝崩,景帝立,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单于,遣翁主如故约。终景帝世,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武帝即位,议安边之术,大行王恢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背约,不如举兵击之。”御史大夫韩安国曰:“千里而战,即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足,怀鸟兽心,迁徙鸟集,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人不足为强。自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弊,势必危殆。以为不如和亲。”于是上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其后王恢以雁门马邑豪聂翁壹马邑,今郡。豪,帅也。姓聂名壹,翁,老人之称也。闲阑出物不受禁固谓之阑也。与匈奴交易,私出塞交市也。佯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乃上言天子。天子召问公卿议之。王恢对曰:“全代之时,北有强胡之敌,内连中国之兵,然尚得养老长幼,种树以时,仓库常实,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为一,匈奴侵盗不已者,无他,以不恐之故耳。臣窃以为击之便。”韩安国又曰:“不然。自三代之盛,夷狄不与正朔服色,非威不能制,强不能服也,以为远方绝域不牧之人,不足烦中国也。且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悍,勇也。亟,急也。至如飙必遥反风,去如收电,居处无常,难得而制。今使边郡久废耕织,以支胡之常事,其势不相权也。臣故曰勿击便。”王恢曰:“不然。昔秦缪公都雍,今扶风郡县。地方三百里,知时宜之变,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国十四,陇西、北地是也。及后蒙恬为秦侵胡,辟地数千里,以河为境,累石为城,树榆为塞,今榆林郡南即秦榆林塞地。匈奴不敢饮马于河,置烽燧然后敢牧马。夫匈奴独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国之盛,万倍之资,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必不留行矣。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理以待其乱,定舍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隳城,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今将卷甲轻举,深入长驱,难以为功;从音纵行则迫胁,横行则中绝,疾则粮乏,徐则后利,不至千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言以军遗敌人,令虏获也。意者有他缪巧可以擒之,则臣不知也;不然,则未见深入之利。”恢曰:“今臣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单于之欲,诱而致之于边,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审遮险阻以为其戒。吾势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绝其后,单于可禽,百全必取。”

上乃从恢议,阴使聂壹为闲,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以城降,则财物可尽得。”单于以为然而许之。聂壹乃诈斩死罪囚,悬其头马邑城下,示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于是单于穿塞,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今在马邑郡界。是时汉伏兵三十馀万,匿马邑傍。于是单于入塞,未至马邑百馀里,觉之,大惊,乃引还。汉兵追至塞,度追不及,皆罢兵。上怒王恢不击单于辎重,下恢廷尉以恢逗挠,乃诛之。逗犹行避也。军法,逗遛畏懦者腰斩。逗音豆。挠,女巧反。自是后匈奴绝和亲,攻盗入边,不可胜数。

后数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而为固。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言县斗辟曲近胡。斗,绝也。县之斗曲入匈奴界者,其中有造阳地。辟读曰僻。在今妫川郡怀戎县北。

其后伊稚斜单于时,军臣之弟。汉使骠骑将军霍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耆山千馀里讨之,得胡首虏八千馀级,得休屠王祭天金人。匈奴祭天处本在云阳甘泉山下,秦击夺其地。后徙之休屠王右地,故休屠有祭天金人像也。为天神之主而祭之,即今佛像是其遗法。其夏,霍去病复出陇西、北地二千里,过居延,今张掖郡界。攻祁连山,今交河郡界,一名天山。得胡首虏三万馀级。单于怒昆音浑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败,召欲诛之。昆邪、休屠王恐,谋降汉,汉元狩二年。汉使去病迎之。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馀人。于是已得昆邪,则陇西、北地、河西今武威之西诸郡。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实之,今新秦郡。而减北地以西戍卒半。

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今北平郡。定襄今马邑郡。各数万骑,杀掠千馀人。其明年春,汉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私负衣装者及私将马从者,非公家之限。粮重不与焉。负载粮食者。重,直用反。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中分军,青出定襄,去病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于幕北。与青接战,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单于自度战不能如汉兵,度,徒各反。遂独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汉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斩首虏凡万九千级,且行且捕斩之。北至窴颜山赵信城而还。赵信所作,因以名城。窴,徒千反。去病之出代二千馀里,与左贤王接战,得胡首虏凡七万馀人,左贤王将皆遁走。骠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瀚海而还。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渡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令音零,下同。在今西平郡。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言其地相接不绝。初,汉两将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物故者亦万数,物故谓死也。汉马死者十馀万匹。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于是汉久不北击胡。

后数岁,灭两越。是时天子巡边,亲至朔方,勒兵十八万骑以见武节,见,示。既而使郭吉讽告乌维单于伊稚耶之子。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下。今单于即能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即不能,亟南面而臣于汉。亟,急也。音居力反。何但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为?”语卒,单于大怒,留郭吉不归,迁辱之北海上。而单于终不肯为寇于汉边,数使使好辞甘言求和亲。是时汉东拔濊貊、朝鲜以为郡,濊与秽同。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并今安东府之东。而西置酒泉郡今郡以隔绝胡与羌通之路。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国。又北益广田至眩雷为塞,眩雷,地名,在乌孙北。眩音县。雷音雷。而匈奴终不敢以为言。汉使北地王乌如匈奴,匈奴复以甘言,古谄字。欲多得汉财物,绐王乌曰:“吾欲入汉,绐,诈也。徒改反。见天子,面相结为兄弟。”王乌归报汉,汉为单于筑邸于长安。诸所言者,单于特空绐王乌,特,但也。殊无意入汉,数使奇兵侵犯汉边。乃拜郭昌为拔胡将军,及浞野侯浞,士角反。赵破奴屯朔方以东,备胡。

临菑人临菑今北海郡县。主父偃上书谏曰:“臣闻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恺。且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得其民,不可调而守也。胜必弃之,非民父母。靡弊中国,甘心匈奴,非完计也。’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而攻胡,却地千里,以河为境。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终不能逾河而北。按史记蒙恬传云“渡河据阴山”,而偃云“不能逾河而北”,未详何为不同。是岂人众之不足,兵革之不备哉?其势不可也。又使天下飞刍挽粟,起于黄、腄、在东莱。腄音瑞。今文登郡文登县。琅琊今郡负海之郡,今景城郡。转输北河,朔方北河。率三十锺而致一石。六斛四斗曰锺。计百九十二斛而得一石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帏幕。百姓靡敝,道路死者相望,盖天下始叛也。及高皇帝定天下,闻匈奴聚代谷之外而往击之,果有平城之围。高帝悔之,乃使刘敬往结和亲,然后天下无干戈之事。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常积众数十万人,虽有覆军杀将,系虏单于,适足以结怨深仇,不足以偿天下之费。愿陛下熟计之而加察焉。”

太初三年,汉使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今九原郡地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障,所谓光禄塞也。列亭至卢朐。卢朐,山名。光禄塞,今新秦郡银城县之北。

至且鞮侯单于,且,子余反。鞮,丁兮反。乌维之弟,儿单于之叔。汉既诛大宛,威振外国,单于初立,恐汉袭之,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于汉。且鞮乃自谓“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也”。丈人,尊老之称也。行音胡浪反。汉遣中郎将苏武厚币赂遗单于,单于益骄,礼甚倨,非汉所望也。汉使骑都尉李陵将部兵五千出居延北千馀里,今张掖郡北境。与单于会,合战,陵所杀伤万馀人,兵食尽,欲归,单于围陵,陵降匈奴,单于乃贵陵,以其女妻之。

狐鹿姑单于且鞮侯之子。立六年,侵盗上谷,其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于是汉遣贰师将军七万人出五原。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虏兵坏散,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本汉将筑北城,将亡,其妻率馀众完保之,因以为名。匈奴奔走,莫敢距敌。会贰师妻子坐巫虫收,坐江充诬陷卫太子相连。闻之忧惧,军大乱败,贰师降单于。单于素知其汉大将贵臣,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自贰师没后,汉新失大将军及士卒数万人,不复出兵,三岁而武帝崩。汉兵自深入穷追二十馀年,匈奴孕重堕㱩,罢极苦之。孕重,怀妊者也。堕,落也。㱩,败也。罢读曰疲。极,困也。苦之,心厌苦也。㱩音读。自单于以下,常有欲和亲计。

及昭帝即位,霍光辅政,征天下贤良文学之士,问人疾苦。贤良皆言,请罢边戍,去战斗,尚德义,崇礼让以怀远,无示奢侈,安人而已。议曰:“夫匈奴之地广大,而戎马之足轻利,故利则武卑,病则鸟折。辟锋锐而攻罢极,少发则不足以更适,多发则不堪其役,役烦则力罢,用多则财乏。二者不息,而人遗怨,此秦之所以失人之心、霣社稷也。霣音殒。夫地广而不德者国危,兵强而陵敌者身亡,是以圣王见利虑害,见远存近。方今为县官计者,莫若偃兵休士,厚币结和亲,修文德而已。若不恤人之急,不计其难弊,亡十获一,非文学之所知也。”大夫曰:“汉兴以来,修好结和亲,所以聘遗单于者甚厚,然不为重质厚赂之故改节,而为暴害滋甚。先帝睹其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怀,故厉将卒奋击,以诛厥罪,功勋粲然,著于海内,藏于记府,何论亡十获一乎!夫君子所虑,众庶疑焉,故常人可与观成,不可与图始。此固有司所独见而文学不睹也。往者匈奴据河山之险,擅田牧之利,人富兵强,衍行为寇,则句注之内惊动,在今雁门郡,一名西陉山。而上郡以南咸城守。文帝之时,虏入萧关,烽火通甘泉。匈奴西役大宛、康居之属,南与羌胡通。先帝推让斥夺广饶之地,建张掖以西,今郡隔绝羌胡,瓜分其国,是以西域之国皆为内臣,匈奴断右臂,长城之南,滨塞之郡,马牛放纵,蓄积布野,未睹其计之所过也。”文学曰:“地利不如人和,武力不如文德。周之致远,不以地利,以人和也。百代不夺,非以阻险,以文德也。吴有三江五湖之难而兼于越,楚有汝泉、两棠之固而灭于秦,秦有陇厄殽塞而亡于诸侯,晋有太华、九河而夺于六卿,齐有泰山巨海而胁于田常,桀纣以天下兼于薄鄗,秦王以六合困于陈涉:非地利不固,无术以守之也。今释迩忧远,犹吴不内定其国,西绝淮山与齐晋争强也,越国乘其疲,击其虚。使吴任用子胥修德,无极其众,则句践不免为藩臣,何谋之敢虑也。夫匈奴之车器,无银黄丝漆之饰,素成而务坚,无文采裙袆曲襟之制,睹成而务完,男无刻镂奇巧之事,宫室城郭之功,女无绮绣淫巧之制,织纩罗纨之作,事省而致用,易成而难弊。虽无修戟强弩,戎马良弓家有其备,人有其用,一朝有急,贯弓上马而已。资粮不见案首,而支数十日之食,因山谷为城池,因水草为仓库,法约而易办,求寡而易供,是以刑省而不可犯,指麾而令从。嫚于礼而笃于信,略于文而敏于事,故虽无礼义文书,刻骨卷木,百官有以相纪,而君臣上下有以相使也。群臣为县官计者皆言其易而实难,是以秦欲驱之而反更亡也。故兵者凶器,不可轻用也。其以强为弱,以存为亡,非一朝尔。”大夫词屈,不能对。

壶衍鞮单于既立,狐鹿姑之子。讽谓汉使者,言欲和亲,乃归汉使不降者苏武、马宏等,马宏者,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域,为匈奴所遮,忠战死,宏生得,亦不肯降,故匈奴归此二人,欲以通善意。然其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欲以渐致和亲,汉亦羁縻之。其后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复希犯塞。

宣帝初,乌孙昆弥乌孙国谓王曰昆弥,亦曰昆莫。复上书,言连为匈奴所侵削,昆弥愿发国半精兵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本始二年,汉大发关东轻锐士,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遣御史大夫田广明等凡五将军,兵十馀万骑,出塞各二千馀里,及校尉常惠使护发兵乌孙,昆弥自将兵五万馀骑从西方入,与五将军兵凡二十馀万众。匈奴大破,民众死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于是匈奴遂衰耗,其后汉击之,匈奴不敢辄当,当者报其直。滋欲向和亲,而边境少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