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山先生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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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元好问 撰 景乌程蒋氏密韵楼藏明弘治刊本
卷第二十八

遗山先生文集卷第二十七

 碑铭表志碣

    龙虎卫上将军术虎公神道碑

生而静之谓性静而应之谓材材与性出于天其𥘉

则通而中有大不同者盖性者材之体而材者性之

用体喻则璞也用喻则璞之雕也然性不害为不及

而材毎患于有馀惟其不及故勉于成惟其有馀故

趋于坏人知椎钝朴鲁拙于变通艰于镌凿之为无

所取而不知聦悟敏给敢于负荷安于堕窳为大可

哀也古有之博学虽愚必明况贤者乎困而学之又

其次也况不至于困者乎以是论公则学之力为可

见矣公讳筠寿字坚夫姓术虎氏世为上京人五世

祖术不从武元下宁江王业渐隆论功第一一命银

青荣禄大夫节度宁江开国之后一门世封猛安五

人谋克十七人尚县主者三人子孙以世官故移戍

西北路桃山之阳因古籍抚州勋贵之盛国史家谍

详焉曽大父布苦徳袭猛安积官镇国上将军妣完

颜氏金源郡夫人大父查刺明威将军比部详稳官

妣温敦氏金源县君考阿散怀远大将军霸州益津

县主簿后用公贵赠镇国上将军妣金源郡君陀满

氏进封太夫人公即益津府君之长子也𥘉名云寿

道陵特旨改焉大定二十九年以人门选充亲䘙军

骑射骁捷时軰无能出其右𥘉著籍即衙直点检司

㤗和中元妃李氏兄弟贵宠方盛内外謟附大奴文

童者以事陵轹平民市人聚观无敢为救止者公见

之唾掌大数曰(⿱艹石)人奴耳何敢耳耶直前击之马棰

乱下奴流血被靣号诉于都点检喜儿人为公危之

公泰然自(⿱艹石)谓同列言点检公宫闱之长果觧事当

加重我或以一奴故而害正人岂久于富贵者我何

惧为喜儿召公入善言慰之曰外人见吾家鹰犬且

知爱之君乃能办此可谓不畏疆御矣奴軰傥复恣

横无惜教督之公用是知名尝闻一䇿论老生曰世

谓亲卫军举不能官其病安在生言公軰年二十许

隶籍又二十年乃出官四十而学从政盖巳晚矣况

卫士之职尊君之外无复馀事平日唯知威制疆胁

积习既久岂复有平易近民者乎公复问然则如何

而可生曰公试取律令读之公退而读律不二三年

条例及注释问无不知他日又问生我读律知大纲

矣窃谓刑法但能治罪恶之有迹者耳假有情不可

耐而迹无可寻者何以治之生曰圣人作春秋不诛

其人身子能读春秋则治心与迹两俱不困矣公

复从人授春秋泰和中行䑓驸马都尉揆南征诏

给亲卫军二百五十人以从而公为之长破罗山

得经生曹鼎从之讲授从是言论开廓又非吴下

阿𫎇矣尝言吾𥘉读律⿰纟⿱𢆶匹 -- 继而授春秋因之渉猎史

传粗见成败比死者湏一见天子不有所建明可

乎复取刘颜辅弼名对陆宣公奏议成诵之其疆

学坚志𩔗如此八年军还用行䑓荐𭣣充奉职宣

谕良厚大安𥘉奉诏使高丽立节清介不听以馆

𠆸给使令玄市之利仅不废故事而巳御史上之

即日授中宫护卫寻迁之御前至宁𥘉右承纲军

居庸诏公为参谋数与纲议不合纲积不能平檄

公从缙山高琪军时

大朝兵巳薄居庸㳺骑旁午道路阻绝公从僮仆

二三軰夜出关无一卒与俱会高琪移军合河公

驰赴之比至而军已溃单骑南还且战且走仅入

南山与都綂兴哥收溃卒四千骑二千拒险而阵

军中遣译人好谓公言我无他求止欲得马耳公

报言渠欲淂马我欲得吾人之被掠耳果以吾人

见归马非所惜也约既定相与结盟与马十得老

㓜千馀以归以功加镇国上将军赐马十疋贞祐

二年扈从南迁公愤懑欲有所言而无自发之行

及新乐为上言妃后车乘彩𦘕鲜明徒事外饰而

⿺辶商用之具或不足任重而致远设有意外之变非

臣子所敢言盖积弊之极以致今日非独此一事

而巳宣宗感悟诏公以便宜提控尚辇局七月以

扈从劳授噐物局副使一日内出鞠仗命料理之

工部下开封市白牯取皮公以家所有鞠仗进且

言车驾以都城食尽远弃陵庙正陛下坐薪尝胆

之日柰何以球鞠细物动揺民间使屠宰耕牛以

供不急之用𬽦敌在迩非所以示新政也上不怿

掷仗笼中明日出公为桥西都提控是岁临秋公

度远近设候望河朔无警则听河防民丁暂㱕省

薪粮以赡军公私便之四年冬十一月潼关失守

枢密院檄公守虎牢虎牢陵谷迁变无险可扼仓

卒中作大桥以拒西师桥甫成而敌至相去百举

武长兵巳相接矣公横槊桥上独当之西师十六

軰弃马潜由涧中路伛偻而上欲出公军士之后

军为小却公䇿马大呼后骑随进声𫝑甚张十六

人者皆仓皇失措展转涧底公下马立视指麾后

骑乘高而下顾盻之顷枭六首而还汜水东数城

西师虽不侵突而群不逞有因乱相剽𥨸者独公

所镇军民按堵如故诸县就河阴为立生祠枢密

院别帅军二万戍虎牢此军至自河朔剽掠成俗

且主帅驭之无纪律变在旦夕民谓公可恃自陈

苦急公言之帅帅言我军皆盗贼彊梗之馀当以

渐柔服急则生变咎将谁执公知帅不能军䌸暴

横尤甚者三人斩之以徇军中肃然俄改武噐署

令五年除同知定国军节度使事自夏阳抵潼关

上下千里戍卒五万公兼领之因上奏关辅被兵

之后残民疲于供给在所城堑之后乞以农𨻶为

之秦民赖焉兴定二年改同知陇安军节度使事

三年改环州刺史夏人大举入宼城中军不能二千

公以老㓜妇女乘城度宼至木波地狭道险利用

设伏自将步骑五百乘夜袭之寇果惊溃南走追

斩千人夺老㓜数千𫉬将领一人寇奔往西道公

复邀击之斩首数百𫉬牛羊万馀庆阳緫管子容

以巡检幕客再能有名马二欲取之倚公同局之

旧私遣⿰扌⿱彐𧰨 -- 掾属赵以情告公公耻以求索见污为赵

言彼部落族以马为死生凡马且不可淂况名马

乎于是总管者怨且惭乃诬再能有叛计遣赵⿰扌⿱彐𧰨 -- 掾

公捕送赵复淂以此胁再能献马可免罪再能率所

部千人州署前望阙泣拜曰我曹受恩百年何尝有

一人萌异志者幸太守申明之赵⿰扌⿱彐𧰨 -- 掾在我亦不为𡨚

鬼矣公欲两觧之総管愈怒驰奏再能有叛计刺

史不奉府檄拥护罪人可并按之有诏京兆行䑓穷

治其事参知政事把公延安帅完颜公保公无他诏

勿问犹以州府不相能两罢之平凉行䑓奏公为马

步军都総领公自以无罪横𬒳废弃郁郁不自𦕅虽

櫂置亚帅非其好也居无㡬何偕同官㳺崆峒遂有

终焉之志不三数日遘疾疾遂革所亲问后事公强

起应之曰我武人不死彊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而死床箦独是为介介

尔此外何必言言终而逝享年五十有一实五年七

月之十一日也元光改元冬十月诸孤扶护东还权

殡汝阳积官龙虎卫上将军金源郡矦先娶夹谷氏

云阳令阿合门之女前公卒再娶徒单氏秘书监欧

里白之女后公十有八年而卒并封金源郡夫人子

男五人长伸道次仲贞栎阳监酒次仲坦阌乡令次

彭孙𣆀孙俱蚤卒女二人皆适士族男女皆前夫人

出也男孙二人祖安老安女孙一人尚㓜公仪干秀

伟资禀沉毅清俭公勤为人寡言𥬇不妄取即事

亲孝友爱诸季恩礼备至及弟兄析居公悉有以

处之曰季弟通贵无俟分财其弟战殁其孤当恤

小弱弟早失怗恃尤可哀者孰多孰寡咸⿺辶商其当

公所取唯白玉帽环一双而巳曰此大门时物也

在军中馀十年与士卒同𠂀苦至 盛夏不操扇

或问之故曰古名将𩔗如此吾愿学焉且身历艰

苦亦从俭入奢之义也或言军士近年例无战志

殆不堪用耶公谓不然犹之鹰隼往在田间悉能

自取食人得而畜之岂遽忘搏击耶妇人女子为

气所激尚能持刃而𨷖况男子乎吾谓兵士无不

可用亦犹鹰隼飬之未至耳公既耽嗜书史故亲

授三子者学夜参半犹课诵不巳三子服教悉能

自树立有闻于时某岁仲坦举公柩北归卜葬于

辉州苏门比之某原枉道过好问新兴授公行事

之状涕泗百拜以神道碑铭为请仲坦从好问㳺

有昆弟之义义不可辞乃为件右之惟公故大家

生长燕云间州闾贵㳺华靡相尚公家累钜万僮

仆千人帷帐轩车琴筑棋槊可取诸左右而足

能被服俭素攻苦食淡不变老人大父国俗真

淳之旧此一难也带刀𪧐卫从事独贤而于番

宿更休之馀为㓜学壮行之计心乐性熟𥨊(“爿”换为“丬”)

不废乃如寒苦一书生虽明昌右文海内向化

家存籝金之谚士有桥门之盛至于以卫士而治

儒术者唯公一人是又一难也流品既高朝誉既

著高墉射隼足致要津公则刚近乎仁义形于

色未信不虞于谤已而奉公宁至于失名蹭

蹬一麾有识兴叹使之得时行道持众美而

效之君文武志胆用无不可徒以一言忤旨不

得久居中何泰和封殖之难而贞祐摧折之

暴也彼以假儒衣冠生死利禄碌碌无补苏而

复上六经扫地没世不复反以武弁待公自今

观之其贤不肖果何如也铭曰

  北方维强间气维雄以宗起身而以名起

  宗金石独止而无并流脂膏共处而不自

  丰直前径行之谓刚有犯无𨼆之谓忠

  匪惟公贤简䇿之功丞相材官危戮邓通

  北山諌书乃在笔公使公不学无术犹当

  有古人之风大冠如箕钜儒宗工徼巡周

  庐寔命不同乃如之人亐禄不计庸我铭

  墓石欎孤愤兮何穷

       恒州刺史马君神道碑

死生之际大矣可以死可以无死一失其

当不以之伤勇则以之害仁然自召忽管仲

折𮕵于圣人之手斯不必置论至于忠臣之于

国义士之于知巳均为一死而中有大不相侔

者盖不可不辨也尝谓意气感激众人之所同

夭夀不二君子之所独今夫𫝊记所载猝然

就一死以取千载名者多矣及就其平素考

之果尝以千载自望乎夫惟志士仁人知所

以自守也不汨于义利之辨不乖于去就之理

端夲既立磪乎不㧞静以飬勇刚以作彊其视

横逆之来曽虚舟飘瓦之不(⿱艹石)控搏之变如寒

暑旦暮之有常心为权衡自量轻重知有太山

之义而不知有鸿毛之生结缨之礼不至无取于

海坞之伏剑⿰氵𭝠 -- 𣾰身之志既笃不屑于督亢之献

图孰先孰后必有能次第之者语有之君子无终

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信斯言也

匹夫为谅自经于沟渎其可与求仁而得仁者一

槩论乎君讳庆祥字瑞宁姓马氏以小字习里𠮷

斯行出于花门贵种宣政之季与种人居临洮之

狄道盖巳莫知所从来矣金兵略地陕右尽室迁

辽东因家焉太宗尝出猎恍惚间见金人挟日而

行心悸不定莫敢仰视因罢猎而还敕以所见者

物色访求或言上所见殆佛陀变现而辽东无塔

庙尊像不可得唯回鹘人𣑽呗之所有之因取画

像进之真与上所见者合上懽喜讃叹为作福田

以应之凡种人之在臧𫉬者贳为平民赐钱币纵

遣之君之祖讳迭木儿越哥父把骚马也里黜又

迁静州之天山天山占籍今四世矣此地近接边

堡玄市所在于殖产为易君家勤俭自力耕垦畜

牧所入遂为富人君之父生三子其二早卒独君

资禀聦悟气量宏博侪軰无出其右年未二十巳

能通六国语并与其字书识之泰和中试𥙷尚书

省译史使者报聘丽夏君率在行中大安初卫绍

王始通问大朝国信使副倚君往复传报

皇帝赏君谈吐辨捷欲留不遣君百计自觧竟𫉬

复命其年乙里只持译书多所徴索君白于有司

诸所徴物皆画一供进自以身在名取之目匿而

不言乙里只见卫王自陈所以名取君者王召问

君靣奏不愿行之意辞情恳到王为感动连赐之

酒出内帑重币并所酌金锺赏之宣宗迁汴梁乙

里只再至复斥名索君朝廷幸和事可成谕以敦

遣之旨君以死自誓行议遂𥨊于是君相以腹心

倚君频岁迁擢乃自常调中特恩授开封府判官

进官昭武大将军内城之役奏充应办使城成以

劳迁鳯翔府路都総管判官元光二年秋大兵有

深入之耗行䑓檄君与治中胥某分道清野去城

不三四里猝为㳺骑所驰君与其子三达俱为所

执兵人欲降君拥迫而行言语相往复竟不屈而死

得年四十有六实十一月之二十二日也三逹

以是夜亡还主帅恶于坐视而不能救也出骑兵

千人与尸而归三军之士为之恸哭官吏士庶旦

夕临者三日⿱苑土之寻具君死节驿奏之诏赠恒州

刺史辅国上将军立像褒忠庙岁时致𥙊且徴一

子入侍皆异恩也君娶马氏子男三人长即三逹

次铎刺次福海女一人⿺辶商杨氏君严于教子动有

成法必使知远大者三子亦能自树立有君之风

女弟⿺辶商安氏甥天合父没后躬自教督逾于所生

习诸国语洎字书授之为它日起家之地其后马

氏宅相果有成之者己酉秋九月晦三达涕泗再

拜以君墓铭见请予谓南渡以来死节之士皆耳

目所接见恒州之事固巳饱闻而餍道之矣盖君

平生时毎谓所亲言君父之恩大矣在狄道则捕

为生口而全活之在辽东则衣食之衣食之矣又

纵遣之在大兴则开仕进之路而官使之官使之

矣危急之际又以腹心倚之顾以尽此身以荅万

分耳是则忠义𡚒发不谓之素定于胸中可乎是

可铭也乃为论次之君尚多可称弗著著所以与

享于褒忠者铭曰

 墓木柏松碑石蛟蛇君得所以归而行路赍嗟

 莫啬者才赋君则多沉潜而刚悃幅而无华曾

 是象胥孰从渐摩主恩岱崧我乃负荷何以矢

 之之死靡它参乎吾前不磷于磨宁以四方之

 彊偕妾妇而媕婀河源九天放为颓波砥柱中

 流终古不颇彼美人兮何直去裔而即华匪我

 前知神理不遐漠貂七叶其必尔家

    赠镇南军节度使良佐碑

天兴元年六月乙亥尚书左丞臣蹊上故御侮中

𭅺将陈和尚死节事且言臣以使事至𦍤方有为

臣言者中国百馀年唯飬得一陈和尚耳乞褒赠

如故事以劝天下事闻诏赠镇南军节度使尚书

省择文臣与相往来而知其生平者为褒忠庙碑

宰相以东曹椽吏部主事臣某应诏臣尝考于朋

友之际汉李陵以力尽䧏匈奴武帝族其家陇西

士大夫至以李氏为愧而司马迁亦以陵故而下

蚕室盖天伦之重美有以相成恶有以相及所系

之大如此惟镇南之事壮矣以圣朝丞学之臣之

多而猥用下臣槩之古人所以为辱者臣与有荣

焉谨百拜稽首而论次之按萧王诸孙曰乞哥者

于国姓为踈属其上世以上京军戍天徳因而家

焉泰和南征有功授同知阶州军州事及阶州反

为宋战于嘉陵江之上死之是生镇南镇南讳彛

字良佐以小字陈和尚行贞祐中年二十馀北兵

破豊州执之而北时従兄安平都尉鼎亦以力战

没入北中二人者名为群从而义均同父故镇南

之母留豊州而安平母事之镇南居帐下岁馀托

以省母乞南还北人以一卒监之至豊乃与安平

杀监卒夺十馀马奉大夫人而南北军觉合骑追

之得由他道以免既而失马载大夫人以鹿角车

而兄弟共挽之南渡河朝廷官之安平得以世爵

为都綂镇南试护卫中选宣宗知其材未㡬转奉

御安平行帅府事奏镇南自随诏以提控从军安

平敬贤下士有古贤将之风辟太原王渥仲泽为

经历官仲泽文章论议与雷渊李献能相上下故

镇南得师友之天资高明雅好文史自居侍卫日

巳有秀才之目至是授孝经论语春秋左氏𫝊尽

通其义军中无事则窗下作牛毛细字如寒苦一

书生仲泽爱其有可进之资示之新安朱氏小学

书使知践履之实识者知其非吴下阿𫎇矣三年

安平罢帅职例为総领屯方城军中有太和者与

镇防千户葛宜翁閗讼诉于镇南镇南在其兄军

中一军之事皆与知之非特于其部曲然葛之事

不直即量笞之葛素凶悍耻以理屈受杖竟郁郁

以死留语其妻必报镇南妻乃以侵官讼于朝且

有挟𥝠仇之愬积薪龙津桥之南约不得报则自

焚朝廷乃系镇南方城狱国家百馀年累圣相承

一以人命为重凡杀人者之罪虽在宗室而与闾

巷细民无二律南渡以后郡县吏以榜掠过差辄

得罪去者相踵也议者疑镇南狎于禁近之习倚

兵阃以为重不能如奉法之吏横恣之犯谷或有

之使者承望风旨即当以大辟奏上久之不能㳏

镇南聚书狱中而读之盖亦以死自处矣安平病

久而愈明年诏提兵而西因朝京师上怪其瘦问

卿宁以方城狱未决故耶卿第行吾今赦之矣明

日䑓諌复有言后数月安平以物故闻始驰赦之

有旨有司奏汝以私忿杀人私忿未必有至于非

所得笞而彊之非故而何汝兄死矣失吾一名将

今以汝兄故曲法赦汝计天下必有议我者他日

汝𡚒发立功名国家有所赖人始当以我为非妄

赦矣镇南泣且拜悲动左右竟不得以一言为之

谢乃以白衣领紫微军都綂再迁忠孝军提控五

年北兵犯大昌原𫝑甚张平章芮国公问谁可为

前锋者镇南出应命先巳沭浴易衣若将就木然

者擐甲上马不反顾是日以四百骑破胜兵八千

乘胜逐北营帐悉迁而西三军之士为之振𡚒思

战有必前之勇盖用兵以来二十年始有此胜奏

功第一手诏褒谕一日名动天下忠孝一军皆回

纥乃满羌浑部落及中原人𬒳掠避罪而来归者

𪉑狠陵突号难制之甚镇南御之有方俯首听命

弭耳帖伏东而东西而西易(⿱艹石)驱羊豕而逐狐兔

所过州邑常例所给之外一毫不犯毎战则先登

䧟阵疾(⿱艹石)风雨诸军倚以为重六年有卫州之胜

八年有倒廽谷之胜始自弛刑不四五迁为中𭅺

将官世袭于是四方内外知方城之狱圣天子所

以定国是结民心厉士气以弘济于艰难者至矣

其当之也不以一人之𥝠而废万世之法其贷之

也不以匹夫之细而伤天下之功不然则生杀与

夺廷尉平一言之顷而决何至历十有八月之久

耶陛下之所以御将镇南之所以报国君臣之间

可以无愧千古矣副枢密使蒲瓦无持重之略尝

一日夜驰二百里而趣小利诸将莫敢諌镇南𥝠

为同列言副枢以大将而为剽劫之事今日得生

口三百明日得牛羊一二千而士卒以喘死者不

复计国家所积必为是家破除尽去矣人以告蒲瓦

蒲瓦一日置酒手劝诸将及镇南蒲瓦曰汝尝短长

我又谓国家兵力当由我而尽至以比刑人时徳

全诚有之以不镇南饮酒竟徐曰有之蒲瓦见其

无惧容漫为好语云有过当面论无后言也元年

钧州䧟北军下城即纵兵以防巷战者镇南避隐

处杀掠稍定即出而自言我金国大将欲见合按

白事北兵以数骑夹之诣牙帐前问姓名曰我忠

孝军総领陈和尚大昌原之胜亦我卫州之胜亦

我倒回谷之胜亦我死于乱军则人将以我为负

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矣北人欲䧏

之斫其胫不为屈胫折画地大数语恶不可闻豁

口吻至两耳噀血而呼死至不绝北人义之有以

马酒酹之者云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时

年四十一铭亡

    辅国上将军京兆府推官康公神道碑

    铭

维金朝入仕之路在近代为最广而出于任子者

十之四国初监州悬酒税亦以文资参之故任子

多至大官其不逹者犹得爼豆于大夫士之列大

定以后杂用辽制罢文资之注酒使副者纯用任

子且増内廷供奉䑓儤直之目凡历监当久及课

最者得他迁谓之岀职如唐人入流之比是后摧

酤日増风俗随坏六七十年之间遂有愚贤

之叹论者以为此诚选曹泥法之弊至于廉耻道

䘮自同商贩亦为任子者有以来之然且以国家

旧人观之使人人有士君子之清清慎自守不为

利惑有如吾辅国康公者其敢以今日任子法待

之乎公讳某字徳璋康氏世为辽阳人鲁租某辽

澄州刺史祖斌天会中进士仕为咸平路转运副

使考道安不慕荣利优㳺郷里以读书讲道为业

临终敕诸子言允人在仕籍岂有忧饥冻者事当

从正货利不得关诸心后用公贵累赠辅国上将

军京兆郡矦公即矦之长子也大定中以咸平君

䕃历邯郸沂州酒官明昌五年积迁乐安塩使司

管勾资廉介动以䋲墨自捡佩服遗训无敢失坠

及莅是职至家所食亦就市买之塩司所辖灶户

旧出分例钱以资司官管勾历三周岁乃成考所

淂不下万缗公皆让之同官黄思忠不毫末取也

诸管勾分办岁课额外仍有积贮者谓之附馀管

勾𥝠用之有司视之以为例而不禁也及公当受

代悉籍所馀上之官使范文渊大为惊异叹曰康

君奉公乃至此耶用课最当迁且本道提刑司荐

公材可临民七年得陞陈留令时旱巳久公下车

而雨明年复旱民大艰食而无从赈贷之公出俸

粟为之倡县豪杰共赞之所得至三万斛全活不可

胜计虽旁县亦有受其赐者承安二年冬朝旨更

定户籍异时郡县通检名为聚讼豪民猾吏嚢槖

为奸(⿱艹石)新増(⿱艹石)旧乏往往不得其实徒长告𬣙而

巳公精敏有干局县人之肥瘠先巳默识之差次

高下一出其手籍既定无一人有言不平者秩满

赴常调吏工部连辟为曹甸河防都提举都水使

者言于朝马蹄埽河从东北流害田为多闭之则

由徐州东南入海所经皆葭菼荒秽之地河壖腴

田可利东明诸县乃檄公董其役而河水湍驶土

木不能胜水面高出堤上危欲奔溃巳报都水而

督之愈急公具香火祷河伯一昔水落丈馀时人

以正直感通许之寻𬒳按察司荐泰和三年迁河

北东路转运司户籍判官五年选授襄陵令平阳

县十此为难治公发奸击彊尤更致力旬月之顷

治效卓然明年秋在所蝗害稼已及县境公率士

庶斋沐致祷其日蝗径过无留者复为按察司所

保八年授京兆府推官公仁心为质加更事之久

故决狱之际多所平反京兆大府公使库例有所

给官属月酒常费之馀率卖之民间公独以为不

可尝谓所亲言酒果有定额吾属侵县官而益𥝠

藏非害公乎三白渠业户每以争水为讼或至杀

人浚渠京兆檄幕官行视幕官奉故事往不加意

公受檄为亲至渠上求致讼之故果得石刻记渠

以青石为之地盖渠路岁久为泥滓填塞受水才

半分溉不能给因哄起而争之公率役夫浚渠以

石地为限渠深常岁丈馀自是无致讼者俄致仕

爱林虑山水有终焉之志以贞祐二年五月之五

日遘疾终于𥝠第之正𥨊累官辅国上将军护军

京兆郡矦食邑千户食实封一百户两娶高氏俱

封京兆郡矦夫人子男一人瑭兴定五年擢词赋

进士第官正奉大夫钧州刺史权沁南军节度使

兼怀州招抚使孙男二人天英世英孙女三人曽

孙女一人俱尚㓜瑭以癸卯十月十有二日奉公

之柩葬于林虑县三阳里东南原礼也既卒事以

公事状来谓某言刘内翰极之志先府君墓巳纳

之圹中矣神道有碑碑当有铭敢质之以为请某

于瑭为同年生义不得辞乃为之铭并叙其平生

如此其铭曰

 秩侯其腴山泽其癯身处脂膏不以自濡执法

 与㳺御史与居退食自公饮水饭𬞞清白所遗

 吾以观发源之水初士不于材相彼㓗污百艺

 不足一节有馀赵张三王之治声非不蔼如使

 九徴至焉而有所愧君子盗诸贪夫我愚曲士

 我迂我愚我迂不与义俱无碑有铭大书特书

 是维古廉吏之墓可勿表欤

    奉国上将军武庙署令耶律公墓志铭

公讳辨才辽太祖长子东丹王之八世孙曽祖讳

内刺赠定远大将军祖讳聿鲁考讳履章宗明昌

初拜尚书右丞谥文献公生三子公其长也资倜

傥躯干雄伟毎以志节自负不甘落人后年十八

以门资试护卫校射者馀七百人皆天下之选而

公中第三俄以公事免泰和中从军南征攻取三

关以十一骑䡖身入光州时宋巳复三关复夺而

出身𬒳十三创以功授兾州录事判官转曹州司

候中夏受兵山东西路行䑓檄公戍东平寻诣北

军议和事遂为所劫行及居庸关潜谋帰国夺老

㓜数万入都城宣宗嘉其功授顺天军节度副使

赏赐钜万扈从南渡奏充孟津提控兴定中选授

京兆府兵马使静难军节度副使左䧏河中府判

官复次同知睢州军州事兼归徳府推官历中京

兵马副都指挥使召见问以军政利害公慷慨

之言将相多非其材遂忤权贵出为许州兵马铃

辖召授武庙署令壬辰正月公之季弟今中书令

楚才奉命理索公昆季北归二月朔谕旨于隆徳

殿公涕泣请留死汴京哀宗幸和事可成赐金币

固遣之公归留寓真定以丁酉岁十一月十有一

日春秋六十有七遘疾终夫人靖氏前公卒子男

一人曰镛男孙二人曰志公奴谢家奴皆尚㓜镛

以癸卯秋九月奉公之柩葬于义州弘政县东南

郷之先茔镛弱冠而有老成之风以尝从予学来

请铭故略为次第之其铭曰

 以射则绝𫝊以战则无当前虎视鹰杨而风义

 凛然材则人耦竒则天赍志一棺埋辞九渊千

 年而见白日尚有望于攓蓬之贤



遗山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