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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隐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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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隐集

1406年
卷一

《三百篇》而降,诗变为骚。至李陵苏武之辈五言篇什,其音响节簇,又非浮藻排声韵者可得拟伦也。盛唐杜甫李白,倡为声律,尤工五、七言古诗,备诸家之制作,体雅颂之遗风,端为骚人、韵士之宗师。噫,诗之化者也!

高丽前进士李君子安,以明经登上甲,位宰辅。不以富贵介其意,每公暇之馀,卷不释手,涵泳性情,发为诗篇,或五、七言律诗、古诗,或乐府、绝句,积若干首。洪武乙丑秋九月,仆奉命使高丽,得与子安接见,邂逅之顷,握手论心,若平生契,第恨相知之晚也。他日,出所作诗见示,读之令人襟度洒然。其辞皆华而不浮,质而不俚,发奇丽于和平之中,寓优柔于严整之外。且忠君爱国隆师亲友之意,溢于言表。

吁!三韩远邦之地,而子安学问情性有如是邪?其振拔斯文,扶植邦本,舍子安其谁欤?传曰:“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吾于子安见之矣。虽然,子安岂必以此一时之作,鸣于当代者哉?尚当磅礴《三百篇》赋、比、兴之性情,臻诸作者藩篱,熟李白杜甫之三尺。将使子安所作之诗,上足以歌扬皇明圣德,下足以鸣高丽典章文物之盛,垂百世而无穷也。仆于吾子安,深有望焉。

是月二十又九日,赐同进土豫章周倬序。

日月星辰,天之文也;山川草木,地之文也;诗书礼乐,人之文也。然天以气地以形,而人则以道。故曰“文者载道之器”。言人文也得其道,诗书礼乐之教明于天下,顺三光之行,理万物之宜,文之盛至此极矣。士生天地间,锺其秀气,发为文章。或扬于天子之庭,或仕于诸侯之国,如尹吉甫赋穆如之雅,史克陈无邪之颂。至于春秋,列国大夫朝聘往来,能赋称诗,感物喩志,若叔向子产,亦可尚已。及盛时,董仲舒贾谊之徒出,对策献书,明天人之蕴,论治安之要;而枚乘相如游于诸侯,咸能振英摛藻,吟咏性情,以懿文德。

吾东方虽在海外,世慕华风,文学之儒前后相望,在句高丽乙支文德,在新罗崔致远,入本国曰金侍中富轼李学士奎报其尤者也。近世大儒有若鸡林益斋李公,始以古文之学倡焉。韩山稼亭李公京山樵隐李公从而和之。今牧隐李先生蚤承家庭之训,北学中原,得师友渊源之正,穷性命道德之说。既东还,延引诸生,其见而兴起者:乌川郑公达可京山李公子安晋阳河公大临潘阳朴公诚夫永嘉金公敬之密阳朴公子虚永嘉权公可远茂松尹公绍宗。虽以予之不肖,亦获厕于数君子之列。

子安精深明快,度越诸子。其闻先生之说,默识心通,不烦再请,至其所独得,又超出人意表,博极群书,一览辄记。所著述诗若文若干篇,本于《诗》之比ㆍ兴、《书》之典ㆍ谟。其和顺之积,英华之发,又皆自礼乐中来,非深于道者能之乎?皇明受命,帝有天下,修德偃武,文轨毕同。其制礼作乐,化成人文,以经纬天地,此其时也。王国事大之文,大抵出子安氏,天子嘉之曰:“表辞诚切。”

今玆受命于王,修岁时之事,渡,迳,涉黄河之奔放,入天子之朝,其所得于观感者为如何哉?呜呼!季札乐,尚能知其德之盛。况子安氏此行,适当制作之盛际。将有以发其所观感者记功述德,为雅颂,追于尹吉甫无愧矣。子安氏归也,持以示予,则将题曰《观光集》云。

壬寅科进士、中正大夫、典校令、知制教三峯郑道传序。

文章随世道升降,是盖关乎气运之盛衰,不得不与之相须。然往往杰出之才有不随世而俱靡,掩前光而独步者矣。昔屈原之于渊明之于,虽当国祚衰替之季,而其文章愈益振发,烨然有光。且其节义凛凛,直与秋色争高,足以起万世臣子之敬服,其有功于人伦世教为甚大,独其文章可尚乎哉?

星山陶隐李先生生于高丽之季,天资英迈,学问精博。本之以性理之说,经史子集百氏之书,靡不贯穿。所造既深,所见益高,卓然立乎正大之域。至于浮屠、老庄之言,亦莫不硏究其是否。敷为文辞,高古雅洁,卓伟精致。以至古律、倂俪,皆臻其妙,森然有法度。韩山牧隐李文靖公每加叹赏曰:“此子文章,求之中国,世不多得。自有海东文土以来,鲜有其比者也。”尝再奉使如京师,中原士大夫观其著述,接其辞气,莫不叹服。有若豫章周公吴兴张公嘉兴高公巽志,皆有序跋以称其美,是岂惟见重于一国,能鸣于一时而已者哉?真所谓掩前光而独步者矣。

高丽有国五百年,休养生息,涵濡作成,人才之多,文献之美,侔拟中华。然其名世者未有若牧隐之盛、陶隐之雅者焉。始其衰季而其文章乃益振发,是必数百年休养之泽,卒萃于是而终之也欤。及我朝鲜,王业方亨,而先生屏居于野。我太上王受命之后,爱惜其才,将欲征用,而先生乃卒,呜呼惜哉!

先生尝典成均之试,今我主上殿下之在潜邸,登其科目。嗣位之后,每临经筵,悼念甘盘之旧。追加封赠,爵其二子,以跻显仕,又命印其遗稿,期于不朽。其所以尊礼师儒,崇重文献,而褒奖节义者至矣。斯一举而数善幷焉,宜我殿下拳拳于此也。臣承命,不敢以辞,姑书此以为序。

永乐四年十月下澣,起复推忠翊戴佐命功臣、崇政大夫、吉昌君、集贤殿大提学、知经筵事兼判内资寺事臣权近奉教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