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谷杂记/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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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编辑]太宗翦须赐李𪟝,白乐天七德舞歌云:“翦须烧药赐功臣,李𪟝呜咽思杀身”。白自注云:“李𪟝病亟,医云‘得龙须灰方可疗’。太宗自翦须烧灰赐之,服讫而愈。𪟝叩头泣涕而谢。”今《旧史》、《𪟝传》俱云“尝暴疾,医曰‘用须灰可治。’帝乃自翦须以和药”,而不言用龙须事。二史但据吴兢等所记,故不复旁考,遂至于谬然。乐天之言,必得其实,盖当时医言“得龙须灰方可疗”,龙须未易得,太宗以君上犹龙也,故翦须以赐。若医只言用人须,则咄嗟已办,何待太宗之赐、方始和药?此理甚晓然。或谓龙须医既罕用,又世间岂真有是物哉?此殆闻见未至尔。杜阳编云元载有龙髯拂,得于洞庭道士张知和,紫色如烂椹,或风雷雨晦冥,淋漓沾湿,则光采动揺,奋然如怒,可谓其无耶?此事当以乐天之言为正,若从史氏,则意义全失矣。
《旧唐书》“房乔,字玄龄”,《新书》“玄龄,字乔”。欧阳公《集古录》中有玄龄墓碑,亦云“字乔”。按隋人多以字为名,玄龄实本名乔,后来即以字行,却以名为字也。窦苹《唐书音训》云:“唐〈十八学士图赞〉,皆当时墨迹,云‘房玄龄,字乔年’。”苹即尝见图赞,必不妄也。岂以单称不类表德,遂添一“年”字?〈宰相世系表〉又以玄龄字“乔松”,未知何据?玄龄一代之显人,而名字纷错如此,殊可怪。而唐史表传自相抵牾,尤可怪也。
《唐书》于志宁与李𪟝修定《本草》,高宗曰:“本草别录何为?”而二对曰:“班固惟记云云,至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所记也。”予按哀帝元始五年征天下通知逸经古记天文 历算锺律小学史篇方术本草者遣诣京师又楼护传 少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是本草已见于汉但当 时秘府偶无故七略不载班固作艺文志惟据七略故 亦无本草志宁但见艺文志无之便谓本草出于后世 非也神农本经文字亦不甚多今本草中别以白字者 即是馀皆后人所增
慈恩寺在晋昌坊,本名净景寺,高宗为母文德皇太后长孙氏造。后怀高宗,将产,数日分娩不得,遂诏医博士李洞玄候脉。奏云:“缘子以手执母心,所以不产。”太宗问如何。洞玄曰:“留子,母命不保;母全,子死。”帝沈吟良久,后奏云:“留子,帝业永昌。”太宗依奏。洞玄遂于六月二十一日,隔腹针之,透心至手。后崩,太子即诞。后至天阴手中有瘢,尝痛,问诸嫔妃,不对;问诸大臣,方奏斯事。帝闻之闷绝,良久乃苏曰:“寡人不孝,致慈母早崩。将报深恩!”乃敕造大慈恩寺,度僧百人;造罔极宫,度道士五十人。按:高宗乃贞观二年生,长孙后以十年六月崩,是时高宗已九岁。况后寔从太宗幸九成宫得疾,初非免乳。《旧唐书·僧玄奘传》云:“贞观初,随商人往西域。贞观十九年,归至京师。高宗在东宫为文德太后追福,造慈恩寺,送玄奘入住是寺。”寔高宗为长孙后造,但在东宫时,非即位后也。而分娩用针事,于史传皆无所据,使后果有“留子,帝业永昌”之语,则此事于后传亦不容不书。况是时承乾已立为皇太子,后不应遽有“留子,帝业永昌”之语,岂后人见后崩与高宗诞月适相符,遂附会为之说耶?会要以后崩在十年五月二十六日,年四十六,本传则在六月己卯,年三十六,是年六月丙子朔己卯乃初四日, 去五月二十六日寔差九日,享年亦不同,岂当时宫掖事秘,外庭不尽知,故所云不同如此。
唐德宗以二月一日为中和节与三月三日九月九日 为三令节至日必大宴集中和置节之因新史载于李 泌传与旧史小异以旧史校新史则新史颇略惟续通 典与旧史合而加详予后又得德宗观乐诗序既得其 命名之自且知中和有乐因录于此续通典贞元五年 正月敕四序嘉辰历代增置是月二十八日中书门下 又奏请令文武百寮以是日进农书司农献穜稑之种 王公戚里上春服士庶以刀尺相问遗村社中作中和 酒祭勾芒神聚会宴乐名为享勾芒祈年谷仍望各下 州令所在颁行制曰可
唐书狄仁杰传武后欲以武三思为太子以问宰相众 莫敢对仁杰曰非庐陵王莫可后怒罢议久之召仁杰 谓曰朕数梦双陆不胜何也仁杰与王方庆俱在二人 同辞对曰双陆不胜无子也天其意者以儆陛下乎予 按仁杰家传云双陆输者盖宫中无子也又唐国史补 天后梦双陆不胜召狄梁公说之对曰宫中无子之象 传乃删去宫中二字非也双陆谱云双陆局率以六为 限其法左右皆十二路号曰梁白黒各十五马用骰子 二各以其采行白马自右归左黒马自左归右以前一 梁为门后六梁为宫马归梁谓之入宫盖宫中有子则 胜无子则不胜若去宫中二字则失其意义矣
论者多咎新唐书不载诏令殊不知前辈自有意见宋 景文公摘碎云文有属对平侧用事者供公家一时宣 读施行似快便然不可施于史传予修唐史未尝得唐 人一诏一令可载于传者惟舍对偶之文近高古者乃 可著于篇大抵史近古对偶非宜今以对偶之文入史 册如以粉黛饰壮士笙匏佐鼓声非所施云
王充论衡云尧时五十民击壤于涂观者曰大哉尧之 德也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 而食尧何等力然不知壤为何物后见李善注文选引 风土记云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四尺三寸其形如 履将戏先侧一壤于地遥于三四十步以手中壤击之 中者为上太平御览亦载此事但御览云长尺三四寸 与文选注小异恐是书写者误以四字置尺字上盖其 形如履使长四尺三寸则不复有履形矣当以御览所 载为是
赤松子有二其一神农时为雨师服水玉能入火不烧 即张子房愿从之游者事见刘向列仙传其一则晋之 黄初平尝牧羊忽为一道士将至金华山石室中后服 松脂茯苓成仙易姓为赤曰赤松子即叱石为羊者事 见葛洪神仙传今婺州金华山赤松观乃其飞升之地 而往来赋咏者多引用张子房事误矣
郭子横洞冥记云元鼎五年郅支国贡马肝石半白半 青如今之马肝也舂以和九转之丹用拭发白者皆黒 汉武帝坐群臣于甘泉有发白者赐以拭应手皆黑
韩子苍云汉武内传予反复读之盖依仿武帝故事而 增加之唐时道家流所为也盖当开元天宝时玄宗好 长生崇道术其徒恐玄宗谓武帝求仙不效故为此书 实之耳子苍所言非也隋经籍志汉武帝故事二卷外 别有内传三卷颜真卿东方朔画赞碑阴记云事迹则 载在太史公书汉书风俗通武帝内传则内传其来久 矣岂玄宗时依仿故事而为哉盖子苍但见后有淮南 王孙卿稷丘君事便谓此书出于后人殊不知淮南等 事自是唐道士王游岩所附也
韩子苍书崔豹古今注后云崔豹汉魏间人也当干戈 抢攘时能自见于翰墨虽小道亦足观士生无事时圆 冠方履饱食嬉戏亦足愧矣予按刘孝标世说注云晋 百官名崔豹字正熊燕国人惠帝时官至太傅是则非 汉末魏初间人盖子苍初不得其详以意度其为是时 人故不免于误
干于皆姓也干古寒切干姓编云望出荥阳颍川宋有 干犨晋干宝著搜神记于本姓邘周武王邘叔之后子 孙去邑为于汉有于定国魏将军于禁望出东海河南 是干与于为二姓甚明今晋书干宝传书干作于文选 晋武革命论则云于令升诸书引搜神记则云于宝搜 神记周礼注则云于宝云字画之差相承之久遂至无 辨良可叹也程氏外书苏成之姓传于天下者不蕃至 如张王李赵虽其出不一要之其姓蕃衍此亦受姓之 祖其流之盛固有定分也
袁客师天罡之子亦传其父术尝渡江叩舟而还左右 请故曰舟中人鼻下气皆黒不可以济俄有一男子跛 而负直就舟客师曰贵人在吾可以济江中风忽起㡬 覆而免跛男子乃娄师德也李文靖公沆布衣时先正 端公炳知舒州属因事涉江公实行侍俄而风涛暴作 舟几覆没有大校王其姓者善人伦遽白此有真相孰 敢为害何惧之有是日果利涉无虞众皆神其事及公 之贵王校尚存焉世谓当为宰相者左右自有神物护 持忧虞不可妄干固不待言然馀波所及又可使他人 转祸为福也
韩朝宗思复之子也喜拔识后进他无显显可见之迹 为荆州长史日因李白投书有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 一识韩荆州之语因是韩荆州之名籍籍至今岂其平 生喜士之力欤
元结唐中兴颂率三句为韵人皆谓结创为此体非也 盖效秦泰山会稽等颂耳皆以三句为韵会稽颂云皇 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卅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 远方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云云自秦以后文 士罕为此体故江左人至作两句读之而不得其韵齐 范云始能作三句读之近世碑碣之文亦有以三句为 韵者此郤自结倡之也
杜子美诗云:“醉把青荷叶,狂遗白接䍦。”王洙注引《世说》山简倒著白接䍦事,且云:“接䍦,衫也。”予按:郭璞《尔雅注》云:“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又《广韵》云:“接䍦,白帽。”而《集韵》又作“㒿”及“𣯤”,亦云“白帽”。李白〈答人赠乌纱帽〉云:“领得乌纱帽,全胜白接䍦。”则接䍦为帽明甚,初非衫也,洙误矣。或者疑白非冠巾之饰,殊不知其时不以为忌也。如管宁不应州县辟,尝著白帽。孟达与诸葛亮白纶帽一。晋哀帝时,以立秋改缃帻为素。谢万著白纶巾、鹤氅裘。王敬则手取白纱帽加齐高帝首,令即位。魏武造白幍。《隋志》云:“纱为之婚冠,送饯服之。”又云:“巾,白纱为之。国子生服帽,自天子下及士人通冠之以白纱者,名高顶帽,曰巾帻,曰帽帢,大率多以白。”唐及五代尚或间见。《唐‧车服志》:“白纱帽,视朝、听讼、宴见宾客之服也。”章怀太子《后汉注》:“幍,今国子学生服焉,以白纱为之。”杜甫诗:“白帻岸江皋。”《能改斋漫录》:“清泰中,甲库驱使官聂长史,善相笏。系铁带、兔褐裘、素纱幞头。”然则以白为忌,殆起于近世乎?
韩退之读墨子云儒墨同是尧舜非桀纣同修身正心 以治天下国家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为 用不足为孔墨其与墨子者至矣及为䇿问则曰孔子 既没圣人之道不明盖有杨墨者始侵而乱之又与孟 简书云杨墨交侵而圣贤之道不明圣贤之道不明则 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夷狄横几何其不为禽兽 也其所言自相矛盾如是
韩退之段成式皆有送穷文退之之作固不下成式姚 铉编文粹录成式而不取退之平淮西碑亦只载成式 父文昌所作铉自谓所编掇菁撷华得唐人文章之精 粹举此一端则谓得唐文之精粹可乎
李汉编韩退之文自谓收遗文无所坠柳子厚天说云 韩愈谓柳子曰若知天之说乎吾为子言天之说云云 刘禹锡集序云韩愈以书来吊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 尝评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蔡崔不足多也二说 集中俱无之退之元和九年冬以考功郎知制诰至十 一年春迁中书舍人其居掖垣掌词命盖逾年矣今汉 之所编制诰之辞绝无惟外集有崔群除户部侍郎一 制而已又唐五窦聨珠集载窦牟为东都判官陪韩院 长韦河南同寻刘师不遇分韵赋诗都员外郎韩愈得 寻字云秦客何年驻仙源此地深还随蹑凫骑来访驭 云襟院闭青霞入松高老鹤寻犹疑隐形坐敢起窃桃 心今诸本韩集皆不载是则岂可谓之无所失坠耶
韩昶退之之子儿时即以诗动孟东野今东野集有喜 符郎诗有天纵之篇符盖昶小字后登长庆四年进士 第昶亦可谓能世其家矣韦绚刘宾客嘉话录李绰尚 书故实皆云昶为集贤校理史传中有说金根车处皆 臆断之曰岂其误欤必金银车也悉改根字为银字此 说恐未必然李绰之说盖本于韦绚绚乃执谊之子又 嘉话录所载大扺诋退之处甚多如云韩十八直是太 轻薄及忿席舍人草贬词之类皆不足信
吴安中云石鼎聨句皆退之作如毛颖传以文滑稽耳 所谓弥明即愈也侯喜刘师服皆其弟子又朱晦庵韩 文考异云此诗句法全类韩公或者所谓寓公姓名者 盖轩辕反切近于韩字弥明之义又与愈字相类故窃 意或者之意近是晦庵所指或者盖安中也予谓此序 要不可以毛颖传为比颖传盖明为寓言今石鼎诗序 详著年月及言刘师服尝识之于衡湘间见衡湘间人 云年九十馀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兹皆指实而 云讵可以毛颖传例言之哉安中所说近于好异晦庵 反切之语尤为不经使退之果以弥明自况则捕逐鬼 物等事退之讵肯以此自许乎又其间讥诋刘师服侯 喜太甚退之决不肯如是禁制之术今黄冠羽流多有 能者则弥明为一道士又何疑焉小说中有弥明一传 称为神仙固未可信观其诗语似非碌碌于尘埃中者 所能道也
杜牧之九日登齐山诗云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 满头归开口笑字似若俗语然却有所据庄子人上寿 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瘐死丧忧患其中开口 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于此益见牧之 于诗不茍如此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此杜荀鹤〈春宫怨〉中一联也,欧阳文忠公《诗话》乃云周朴所作,误矣。荀鹤有诗三百篇,顾云目之曰《唐风集》,〈春宫怨〉一篇,集以冠之卷首,正以此一联也。顾云序其集云:“壮语大言,则决起逸发,可以左揽工部袂,右拍翰林肩。”是以荀鹤可并李杜也。荀鹤之诗,溺于晩唐之习,盖韩偓、吴融之流;以方李杜,则远矣。然解道寒苦羁穷之态,往往有孟郊、贾岛之风,如“江湖苦吟士,天地最穷人”、“客路如天远,侯门似海深”、“宦情随日薄,诗思入秋多”、“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之句,盖不减二公所作。其他如〈感春〉云“无限青云有限身〈案:杜荀鹤诗刊本一作“无况青春有恨身”〉,眼前花似梦中春。浮生七十今三十,已是人间半世人”,〈旅中遇雨〉云“半夜灯前十年事,一时和雨到心头”,〈宿临江驿〉云“举世尽从愁里老,谁人肯向死前闲”、〈感遇〉云“大海波涛浅,小人方寸深。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皆有意绪。〈送人游吴越〉云“夜市桥边火,春风寺外船”,〈维扬春日〉云“络岸柳丝悬细雨,绣田花朵弄残春”,〈闽中〉云“雨匀紫菊丛丛色,风弄红蕉叶叶声。北畔是山南是海,只堪图画不堪行”,可谓善状三处景物者。如此等句,盖三百篇中之警策,其他往往伤于俚俗,前辈因之为太公家教,正以其语多鄙近也。
“万岁”之称,不知起于何代,商周以前不复可考。《吕氏春秋》“宋康王饮酒室中,有呼万岁者,堂上悉应。”《战国策》“冯谖烧债劵,民称万岁。”“蔺相如奉璧入秦,秦王大喜,左右皆呼万岁。”韩非子曰:“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万岁之声聒耳。”新序梁君出猎归入庙门呼万岁曰幸哉 今日也纪信乘黄屋左纛曰食尽汉王降楚呼万岁陆 贾奏新语左右称善呼万岁汉武帝登嵩高呼万岁者 三元帝送许后入太子家谓左右酌酒贺我左右呼万 岁溤异传赵匡将兵助异并送缣谷军中皆称万岁马 援封侯乃击牛酾酒劳飨军士皆伏称万岁王望曰今 日岁首请上雅寿掾史皆称万岁吴甘宁入魏营斩首 数十级还入营作鼓吹称万岁是则庆贺之际上下通 称之初无禁制不知自何时始专为君上之祝也
门下省掌管诏令今诏制之首必冠以门下二字此制 盖自唐已然傅亮修张子房庙教首曰纪纲唐吕延济 注云纪纲为主簿之司教皆主簿宣之故先呼之亦犹 今出制首言门下是也
古者称臣盖示谦卑而已上下通行不特称于君上之 前也如齐太子对医者文挚云臣以死争之虢君见扁 鹊曰寡臣幸甚吕公谓汉高祖曰臣少好相人高祖谢 项羽曰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之类是也晋宋间彼此 相呼为卿自唐以来惟君上以呼臣庶士大夫不复敢 以相称谓矣
隋及唐初人以字为名高士廉名俭房玄龄名乔封德 彝名伦颜师古名籕夫已自称则名他人相称则以字 此自昔所同诸公乃以字行莫知所谓颜师古匡缪正 俗云或问人有复名单称于理云何答曰复名单称乃 是流俗之事隋大业中出敕禁断单称复名深得物理 委巷之徒不晓其意便谓朝廷禁止单名幼小以来不 为复名辄加增以为顺旨曾莫之悟岂诸公亦狃于一 时习尚其名既单故以字行耶匡缪正俗又云或问今 人称字而不称名其故何也曰考诸典故称名为是师 古之论如此而已乃以字行殆不可晓
今言人之衰老者则曰钟鸣漏尽隋柳彧传伏睹诏书 以上柱国和千子为杞州刺史其人年垂八十钟鸣漏 尽若令刺举所损殊大人皆以此言始于彧非也田豫 为并州刺史迁卫尉年老求逊位司马宣王以为豫克 壮书谕未听豫答书曰年过七十而以居位譬犹钟鸣 漏尽而夜行不休是罪人也当以此为始豫书见于魏 书本传
传曰古者生无爵死无谥谥法周公所谓谥者行之迹 也累积平生所行事善恶而定其名也是必死后方有 谥今考之亦有不然者如楚熊通自立为楚武王赵佗 自称为南粤武帝蜀杜宇自号望帝此固显然自为称 号者也若周公谓伯禽云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 之叔父伍子胥谓楚使者云报汝平王欲国不灭释吾 父兄〈原注:《吴越春秋》云。〉是时周之成王楚之平王皆生成已有 此称此皆不可晓者刘向说苑改成王作今王杨倞就 其说释荀子谓成王乃后人所加正以生时不当有谥 为疑
字有因讳易以他音而寻复从元称亦有终不能易者 汉明帝讳庄呼庄子曰严子今复为庄子矣秦始皇讳 正故正月音征晋文帝讳昭故昭穆音韶而征月韶穆 至今不易鲍昭本名照避武后讳唐人书之去火只用 昭字后遂以鲍昭鲍照为二人王羲之祖尚书郎讳正 故羲之每书正月或作一月或作初月他正字皆以政 字代之如与足下意政同之类是后人不晓反引此为 据遂以正政为通用非也南史避唐讳虎字悉改为武 或云猛兽而黄回传乃云畏之如虎狼又萧正统及侯 景传有宁逢五虎及虎视之语渊字悉改为泉而陶潜 传乃云潜字渊明此作史者失于精详故错杂如此管 子古书也既曰虎豹居幽而威可载矣又曰诸侯之子 委质者以双武之皮又曰以市武豹之皮此皆唐人所 改后来不尽复元字故虎武并行
予在龙舒日得太湖县白云山海会寺建经藏记云同 直郎守殿中丞前知太湖县事李𬭚撰观者皆讶同直 郎不知何代之官制予曰作文者必天圣明道间人读 至末果得天圣十年岁月咸问予何以知之予曰同直 本通直避庄献太后父讳故云庄献同昭陵听政乃天 圣明道间以故知其为彼时也明道以后不复讳矣盖 壮献上仙臣寮即上言云自大行皇后同听政之日天 下章奏臣寮白事皆回避通字从其先讳今軿车上仙 山园将毕不可滥九庙而存讳宜尽复三朝之遗法欲 乞有若以通进司为承进司通奉大夫为中奉大夫通 事舍人为宣事舍人通州为崇州通判为同判通直郎 为同直郎通引官为承引官普通门为普和门之类及 将来举人程试一切俾复如旧无有所避此事出于一 时权宜而仅行于十年之间非因石刻后世无从见之 欧阳公赵明诚洪文惠多以碑刻为书传之证正由此 类
近世官府驺从所持假以木为之号曰木剑隋礼仪志 汉自天子至于百官无不佩刀蔡谟议云大臣优礼皆 剑履上殿非侍臣解之盖防刃也近代以来未详所起 东齐著令谓为象剑言象于剑又南史陈始兴王叔陵 传左右取朝服所佩木剑以进此皆假剑之始然施于 佩服而已不知何时遂为舆卫之饰
隋高祖仁寿三年诏六月十三日是朕生日宜令海内 为武元皇帝明皇后断屠则此制隋已有之不始于唐 也
今人以物相遗谓之人事韩退之奏韩弘人事物状云 奉敕撰平淮西碑文伏缘圣恩以碑本赐韩弘等今韩 弘寄绢五百匹与臣充人事物未敢受领谨录奏闻又 杜牧谢许受江西送撰韦丹碑彩绢等状云中使奉宣 圣旨令臣领受江西观察使纥干众所寄撰韦丹遗爱 碑文人事彩绢共三百匹后汉黄琬传云时富权子弟 多以人事得举则知人事之语其来已久
今人言壮而发白者目之曰蒜发犹言宣发也宣发见 于陆德明易说卦释文中此固人所知也而蒜发书传 间或未见之独本草芜菁条下云蔓菁子压油涂头能 变蒜发此亦可为据也
饮茶不知起于何时欧阳公集古录跋云茶之见前史 盖自魏晋以来有之予按晏子春秋婴相齐景公时食 脱粟之饭炙三弋五卯茗菜而已〈原注读晏子春秋者多疑此文阙误予后见太平御览茗事中亦载此其文正同初非阙误也〉又汉王褒童约有武阳〈原注:一作“武都”。〉买茶之语则魏晋之前已有之矣但当时虽知饮茶 未若后世之盛也郭璞注尔雅云树似栀子冬生叶可 炙作羮饮然茶至冬味苦涩岂复可作羮饮耶饮之令 人少睡张华得之以为异闻遂载之博物志非但饮者 鲜识茶者亦鲜至唐陆羽著茶经三篇言茶者甚备天 下亦知饮茶其后尚茶成风回纥入朝始驱马市茶
唐天宝中孙愐因隋陆法言切韵作唐韵五卷后又有 广唐韵五卷不知撰人名氏崇文总目但云后人博采 附见故多丛冗本朝太平兴国中尝诏句中正等详定 书成号雍熙广韵景德中又诏陈彭年以广唐韵等重 行校定大中祥符元年改为大宋重修广韵盖今所存 者淳熙中道山诸公作馆阁书目云广韵五卷不知作 者崇文总目云盖后人博采附见故多丛冗夫崇文目 云丛冗者盖指广唐韵耳当时既不知为陈彭年所定 且误认广唐韵为今之广韵其疏甚矣馆阁目大抵多 舛妄盖不特此也
古者字未有反切故训释者但曰读如某字而已至魏 孙炎始作反切其实本出于西域梵学也自后声韵日 盛宋周颙始作四声切韵行于时梁沈约又撰四声谱 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悟而独得于胸襟穷其妙 旨自谓入神之作继是若夏侯该四声韵略之类纷然 各自名家矣至唐孙愐始集为唐韵诸书遂为之废本 朝真宗时陈彭年与晁迥戚纶条贡举事取字林韵集 略字统及三苍尔雅为礼部韵凡科场仪范悉著为格 又景祐四年诏国子监以翰林学士丁度修礼部韵略 颁行初崇政殿说书贾昌朝言旧韵略多无训解又疑 浑声与重叠字不显义理致举人诗赋或误用之遂诏 度等以唐诸家韵本刊定其韵窄者凡十三处许令附 近通用疑浑声及叠出字皆于字下注解之此盖今所 行礼部韵略也吴曾漫录尝论景祐修韵略事既不得 其始徒屑屑于张希文郑天休修书先后之辨尔予因 叹近时小学几至于废绝遂摭声韵之本末备论于此 庶览者得以考云。